第41章
臥室里,尤萊亞抱著阿諾,將人小心地放到了床上。
阿諾的屁股一沾到床,便想掀開被子鉆進去, 然而下一秒,還未伸入被褥里的腳便被身后的男人抓住。
尤萊亞抓著阿諾的腳踝,不由無奈道:“夫人,您的腳剛剛踩到了地上。”
他說著,略微強硬地把人翻了過來,就像是抓著一只驚慌失措的長毛貓,性格嬌蠻卻沒學會伸爪子,只知道炸毛。
阿諾被壓著坐在了床沿,左腳的腳踝還被人抓著,也不知道尤萊亞去了哪,手指冰涼凍得他難受。
他頗為不滿,用沒被抓著的那只腳踢了踢眼前男人單膝跪地的右腿,對方不知從哪掏出了一張手帕,仔細地為他擦拭著被踩臟的腳掌。
“你是在嫌棄我嗎?反正今晚只是我一個睡,而且我還沒同意你進來呢?!”
尤萊亞細細地擦去阿諾腳背染上的一點浮灰,無奈笑笑, “夫人,您難道不嫌棄腳底的灰嗎?”
他抬起頭,眼角帶著清淺的笑意, “今晚可是您睡在這張被踩臟了的床上。”
阿諾被他說得嫌棄了一秒,很快又反應過來, 對方是在嘲笑自己,怒而瞪起眼,又踹了男人一腳。
這一腳, 他用了好大的力氣。
但尤萊亞的身體卻紋絲微動,依舊穩穩地單膝跪在那,甚至眼疾手快地擒住了那只亂踢人的右腳。
抵在腳踝處的食指不由摩挲了一瞬,感受著手里細嫩的肌膚,尤萊亞的手指忍不住攥緊了些。
阿諾被他抓得有些痛了,輕“嘶”了一聲,下意識彈腿,卻如何也掙脫不開,“快點松開!你抓疼我了!”
他怒視著尤萊亞,眼中惑人的怒意不禁令他有些失神,手里的力道微微松開了些。
阿諾感受到男人松動的手指,立馬毫不客氣地踢上去,踹到了男人的懷里。
尤萊亞回過神,便下意識兜住往懷里去的腳,結果阿諾掙扎得更厲害了,撲騰著腿一頓亂踢。
混亂之下,尤萊亞的面中忽然一疼,微涼的觸感稍縱即逝,眼前一花,再定睛看去時是阿諾略微心虛的臉。
阿諾氣焰稍降,記起眼前是可怕的“惡靈”,不由畏縮著脖子,色厲內荏地道:“看……看什么看!不許再抓我的腳了!”
尤萊亞摸了摸鼻子,對于“母親”虛張聲勢的警告,他見過無數遍,早已熟悉。
眼底浮出一絲笑,他熟練地微低著頭,掩去眼中的笑意,怕讓阿諾見了又以為自己在笑話他,不然脾氣上來了完全哄不好——在那些與“母親”相處的日子里,尤萊亞早已熟悉阿諾的習慣和小脾氣。
他總是那般嬌氣,作為曾經被富商丈夫用無數財富妥帖供養的妻子,是習慣不了破舊潮濕的木屋的。
回憶著那短暫的半個月,尤萊亞的心中忽地生出自愧。
在偽裝成奧狄賽的這幾天里,他見識到了母親嫁給奧狄賽的生活。
精致的食物,華貴的衣裙,美麗的珠寶……以及那座他每日最愛待著的玻璃花室——生前的尤萊亞從未想象過世上還有能時刻保持溫暖的屋子,里面還種著各種不知名的美麗花卉,就連那灰撲撲的啞巴鳥住的也都是黃金籠子。
就像尤萊亞無意間聽到的童話故事,精靈與仙女住的房子。
他曾幻想過自己長大,賺好多好多的錢,帶著母親住上大房子,可來到奧狄賽的莊園,卻發現自己曾經的幻想不過是小兒癡語,荒誕不羈——這座莊園里的任何一件物品,或是草木,都能買下他曾經的幻想。
而前夫是富商的阿諾,這樣的生活對于他來說,估計只是回到了以前。
只有與他生活的那半個月里,陰濕,貧窮,灰暗。
尤萊亞的思緒不由生出一個念頭——阿諾嫁與奧狄賽,似乎是件十分好的事情。
可是……奧狄賽聯合著鎮民殺了他。
尤萊亞有些迷茫,他此刻仿佛又變成了那個性格怯懦、身形瘦小的男孩,仰頭望著他成為妻子的母親,輕聲問道:“夫人,如果您知道有人殺了您的孩子,您會感到難過嗎?”
阿諾有些摸不著頭腦,眼前的“惡靈”在被他不小心踢到臉之后就低下了頭,一副陰暗的模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得阿諾心慌慌。
他以為“惡靈”要惱羞成怒撕破偽裝吃了自己,誰曾想對方只是抬起頭,露出一副淚眼朦朧的表情,哀切地問著莫名其妙的話。
但既然“惡靈”沒有主動撕破偽裝,那阿諾也決定接著演下去。
他露出一副十足憤怒的表情,手捏得緊緊的,大聲嚷道:“怎么可能?!誰殺了我的尤萊亞,我就要讓他償命!”
聽到這句話的尤萊亞心神一震,本就濕潤的眼睛充盈著淚水,嘴唇微微蠕動。
「媽、媽媽……」
在過于激動的情緒下,尤萊亞忽地騰起身,緊緊地抱住了阿諾。
因猛然的沖擊力,阿諾的身體向后仰去,慌亂地撐著手肘。
而尤萊亞環抱著阿諾的腰,將自己的腦袋埋入阿諾的小腹,依賴又眷戀地無聲呢喃著“媽媽”之類的稱呼。
“夫人,我愛您……”
「媽媽、母親……我愛您,我深愛著您……」
感受著小腹處傳來的濕漉涼意,阿諾的面色變得又青又白。
但他卻不敢拒絕,又怕對方察覺到異樣,只好順著對方的姿勢,艱難地抽出一只手臂,抬手撫在男人的后腦,一點一點撫摸著他略微硬直的發絲。
“當、當然,我也愛你,親愛的……”阿諾語氣稍稍不自然,但沉溺在幻想中的母愛的尤萊亞絲毫沒有察覺。
這樣的姿勢維持了好久,讓本就困頓的阿諾打起了盹,支撐著身體的右手不知不覺沒了力氣,但他卻沒有直接倒在床上,而是被尤萊亞全部抱在了懷里。
漸漸地,阿諾的手指從“惡靈”的后腦滑過耳后與臉頰,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模糊間,他似乎聽到了這個可惡的“惡靈”在喚他,喊他什么…… m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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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來的阿諾發現自己安然地躺在被窩里,身旁并沒有其他人。
并沒有太多奇怪,阿諾穿戴好衣服后,下樓卻聽到了“奧狄賽”與仆人要出門的消息。
“等等!那我呢?!”阿諾慌亂地望著已經準備好了的兩人,下意識看向明顯是決定人物的“奧狄賽”。
男人語氣冷靜,似乎和以往的他并無兩樣,“夫人,鎮上又出事了,這次事情有些麻煩,只能委屈您一個人待在家里了。”
“抱歉,夫人……”
看著阿諾茫然無措的眼睛,尤萊亞眼神微閃,蜷縮著想要伸出的手指,側頭避開他的視線,丟下一句話后便帶著仆人離開了莊園。
阿諾睜大了眼,卻只能看著他們乘坐上馬車,逐漸步入濃郁的黑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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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上,尤萊亞的腦中一直回放著阿諾茫然無措的眼睛,心臟像被揪了般不斷傳來綿密酸澀的痛楚。
沒事的,這里到處是他的霧氣,夫人待在莊園很安全,沒人能傷害得了他……
他心里默念,然而依舊沒有任何效果。
尤萊亞只好閉上眼睛,思考其他的事情,竭力忘卻那雙灰綠色的眼眸。
車轅一側的油燈隨著道路的偏陡微微晃動,玻璃的燈罩與車轅輕輕磕碰,發出“叮鈴叮鈴”的聲響,與車下車輪碾過石子的聲音一同傳入尤萊亞的耳中。
他睜開眼,眼底一片沉靜,望向一旁操控著馬車的仆人。
此時的仆人依舊頂著他那張過于年輕的臉,沉默且面無表情。
而他則在阿諾醒來前,便從對方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背對著仆人的男人盯著他的側臉,探究地問道:“你的臉是怎么回事?”
對方駕駛著馬車,語氣恭敬:“先生,我向雕塑許下了愿望。”
“為什么?”
“想要活著,恢復曾經的模樣,即使代價是……”他頓了頓,“我擁有的一切。”
男人的目光倏忽變得尖銳起來。
“瓦爾德,別忘了我們之間的契約——”
“當然,先生,我從未忘記。”仆人如此答道。
然而在男人看不見的地方,仆人那張英俊到妖異的臉上瞬間變得無比陰沉。
瓦爾德陰惻惻地想著,他當然沒有忘記他與奧狄賽之間的契約——在他復活后從牢中逃出,即將瀕死時遇上了彼時同樣惡名在外的奧狄賽。而那時的奧狄賽不過二十出頭,格外年輕的模樣讓瓦爾德一時失了判斷,本該拿捏著對方的他在那次狠狠地栽在了地上。
一張由巫女施加了詛咒的契約書,被奧狄賽作用于兩人之間,要他永遠為對方賣命,不得傷害,直到對方死去。
想到契約書上的內容,瓦爾德的臉色越發陰沉。
不過好在,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已經完全弄清楚,在不觸發契約條例的前提下,如何殺死奧狄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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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堂里,經歷了昨夜驚魂一瞥的“噩夢”,八爪魚頂著濃厚的黑眼圈,嚇得皮爾登面上一驚:“你昨晚也碰到那些惡鬼了?!”
“惡鬼?”還未徹底清醒的八爪魚重復著念了一遍,表情呆滯。
他用力揉著臉,嘗試打起精神,“什么惡鬼?鎮上又發生什么大事了?你怎么又來禮堂了?”
“就是那群復活過來的外來者,他們昨天殺了不少鎮民……”皮爾登指了指被一群人圍住的門口,八爪魚這才注意到此時禮堂的喧鬧,幾乎每個從他身邊經過的人的臉上皆是掩飾不住的恐懼和慌亂。
皮爾登好心提醒:“你最好別靠得太前,現場有些嚇人。”
然而他的提醒已經晚了,八爪魚已經看到了門口的景象——大量的血液順著地面流淌到玩家的腳尖,他看見了被掛在禮堂門前圍欄上的三具尸體,如同被吊掛的罪人般,原本作用于裝飾性的鐵藝尖頂深深地從尸首的后頸刺入,最后從前喉穿出。
而剛好在這個時候,人群中有位鎮民崩潰大喊:“我受夠了!不過是群被我們弄死的蠢貨!死后還能拿他們沒辦法不成?!!”
八爪魚尋聲看去,卻在不遠處看到了莊園的馬車,膚色蒼白的男人眼神冷漠。
他正從馬車上下來,站停住身體,抬頭望向被吊掛在禮堂門前的尸體,眼中似有嘲弄與愉快之色一閃而過。
八爪魚微愣,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下一瞬男人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但不知怎得,玩家卻莫名聯想起這段時間“奧狄賽”奇怪的地方,心里生出了淡淡的恐懼……
第42章
八爪魚看著男人身后跟隨著的仆人,表情逐漸難看了起來。
莊園里一共就三個人,“奧狄賽”帶上了瓦爾德,那豈不是說明此刻的莊園里只有夫人一個人? !
他難道不知道現在的情況有多危險嗎? !讓阿諾一個人待在偌大的莊園里,要是那偽裝成尤萊亞的“惡靈”又冒出來怎么辦? ! !
八爪魚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的“奧狄賽”,躲在“羅埃爾”的皮后大膽開麥:“混蛋!要是老婆出事了!我絕對要你好看!!”
可惡的奧狄賽, 娶了老婆還不珍惜,他要剝奪這個男人“老婆的丈夫”的稱號, 至于老婆的新老公,就讓他八爪魚頂上吧!
一番無人聽見的大放闕詞之后,八爪魚冷靜了一瞬,對“奧狄賽”的身份產生了狐疑。
還是那句話,雖然討厭,但卻又不得不承認對方在面對阿諾的任何方面,都做得十分妥善。
逐漸走開的男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視線,銳利的目光直直射來,與玩家對視。
八爪魚瞪大眼,試圖用眼神警告對方。
然而被他嚴陣以待的男人只是微微瞇了瞇眼,面上毫無變化,稍稍一秒便移開了視線,像是看到什么無關緊要的人。
感覺自己被羞辱了的八爪魚捏緊了拳頭,可惡啊……居然敢怎么忽視他……
但下一秒他又松開拳頭, 悲催地想到自己似乎拿對方沒有任何辦法。
八爪魚悲從中來。
他難道不是玩家嗎?怎么會這么沒有存在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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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萊亞看見了頂著兩黑眼圈的“羅埃爾”——一個身份未知的幽魂,性格懦弱的靈魂。
他冷淡地看了對方一眼,而后無視。
正是一眼看出了對方的性格, 與曾經的自己有幾分相似,尤萊亞并沒有過多的關注對方。
因為他知道,只要不要太過分, 觸及到底線,那個幽魂不會做出過界的動作。
尤萊亞目前不可能再扮回孩子的模樣,對方的存在對他而言還有些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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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死的尸體一直被吊掛在圍欄上,無人敢觸碰,直到“奧狄賽”的到來,才將三具尸體從尖頂上放了下來。
而在搬運尸體的過程中,有人發現了背后的血字,猙獰的字跡宛若惡靈的爪牙,向所有人宣告著他們的目的——“復仇”。
與此同時,始終未出現的阿梅麗終于趕來了禮堂,其神色惶惶,發絲凌亂,脖子處的紗布被血染紅,臉上還有幾道干涸的血痕,似乎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奧狄賽!”
阿梅麗看見“奧狄賽”時眼前一亮,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匆匆向“奧狄賽”迎去。
“昨天晚上……”她正要與對方講述自己昨夜的遭遇,腳底傳來粘膩的觸感,驚魂一瞥,看到了那三具尸體。
尤萊亞微不可察地避開阿梅麗伸來的手,面對女人驚慌的臉色,他眼底閃過一絲嘲弄。
他當然知道對方昨夜遭遇了什么,不過是和眼前三具尸體所遇到的一樣,貓逗老鼠般的戲耍追殺。
要不是覺得直接弄死阿梅麗便宜了對方,今早被發現吊掛在尖頂上的尸體里一定有她。
阿梅麗被眼前血腥的一幕沖擊了一瞬,但很快她冷靜下來,意識到昨夜的追殺并非只有自己遇到。
她環視周圍,逮住一個人詢問事情經過:“這是怎么回事?”
被她抓住的那個鎮民目光恐懼,顫顫巍巍地開口:“夫、夫人,是他們……那群惡靈來復仇了……!”
聽到這句話的阿梅麗表情難看,拽著鎮民的衣領環視其他人,皆是惶惶慘色,一副被嚇破了膽子的模樣。
她不由升起惱怒,無意間觸碰到了脖子上的紗布,憤怒的神色中又夾雜著幾縷恐懼與僵硬,似乎記起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但下一秒,阿梅麗甩開手里的鎮民,看向所有人憤怒地道:“你們這都是什么表情?!幾個生前被我們殺死戲弄的獵物,難不成復活了便能變副模樣,把我們都弄死不成?!!”
“既然能殺死他們一次!那便能再弄死他們第二次!!”
阿梅麗的臉上還帶著結痂的淡淡血痕,目光卻狠戾兇惡,瞪視著在場的所有鎮民。
而這番話也是阿梅麗在說給自己聽——不過是群死人,她還不信自己會栽在這群曾經的獵物身上!
還有脖子上出現的詭異痕跡……淡淡的不安感在心中蔓延,阿梅麗無法預知小鎮之后的情況,也無法感知到自己身上發生的變化,她只能盡可能地掩飾,不讓任何人知曉。
……
在阿梅麗的一番冷嘲熱諷下,鎮民們終于記起自己曾經是如何把他們殘忍虐殺,低落恐懼的情緒稍稍穩定,再看向那三具尸體,瞬間點燃了怒火。
有人站出來:“鎮長夫人說得沒錯,不過是幾只小老鼠,復活了又能怎樣,就算他們能躲在黑霧里,但別忘了,被復活的死者又不止有他們……”他呵呵獰笑著,陌生又熟悉的面孔讓阿梅麗好一會兒才認出他的身份。
“老約翰……”阿梅麗意味深長地看了對方一眼。
她記得這個老頭,前兩年身體還較明朗的時候,作為追殺那群外來者的獵人之一,時常帶著他那把屠夫刀把那群外來者砍得一分為二。
只是兩年后不知怎么身體漸漸虛弱了下來,甚至臥病不起,得了癔癥,幾天前還突發疾病死了。
這件事或許大家都心知肚明,不過是沒有明顯證據罷了。
阿梅麗對鎮民的生死一向不怎么關心,直到現在——死而復生的外來者們歸來復仇,而曾經作為屠夫角色的老約翰同樣死而復生,在面對那些仗著黑霧囂張的外來者們,他的存在一下子重要起來。
這令知道老約翰死因的鎮民們不由神色晦暗,視線隱晦地落在了人群里的瑪德琳身上。
婦人大概是運氣好,復活后的老約翰雖然恢復了健康強壯的身體,但也忘記了自己的死因,不然瑪德琳絕對不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里。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視線,婦人低下頭,無人看到的地方,表情瞬間猙獰了起來。
——————
小露西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門,從側屋里探出腦袋。
她動作輕而細微,生怕自己引起了屋內第二個人的注意。
婦人今天似乎不在家,很早便出門了,女孩沒能從屋里看到對方的身影。
她不禁松了口氣,抓著門框的手不由放松了些。
趁著婦人沒在家,小露西連忙跑到了廚房,從中取了些食物,又立即竄入側屋里。
她關上門,躲上了那僅僅鋪著單薄衣物的小床上,小心地啃著干硬的食物。
不知不覺中,小女孩落下眼淚,思念起自己不知去向的父親:“爸爸……”
在幾天前,小露西還在那破舊的小木屋里,等待著父親從鎮上買些食物回來,誰知卻等來了幾個鎮民粗暴地闖入木屋。
他們徹底踢破了那本就壞掉的小門,還兇惡地告訴她,自己被父親托付給了瑪德琳照顧。
露西一開始還能忍著害怕的情緒,跟著他們來到瑪德琳的家中。
直到其他鎮民離去,她強忍著眼淚,向以為溫和友善的瑪德琳嬸嬸詢問自己父親的去向,卻得到了對方冷酷的忽視,以及粗暴的對待——女孩身上的小挎包被瑪德琳奪走,一通翻找后拿走了露西母親留給女兒的胸針,便將女孩連帶小包丟進了老約翰死前居住的側屋,并得到了冷冷的一句話。
“別讓我聽見你的聲音,否則我會把你丟出去。”
露西被對方突變的面色嚇得瑟瑟發抖,而前不久才死了人的屋里混亂又骯臟,到處是老約翰犯病發怒時亂砸的物件,單薄的小床上還散發著難聞的氣息。
屋內陰冷又潮濕,整日沒有吃過東西的小露西強忍著饑餓和淚水,等到屋外沒了動靜,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才悄悄溜出側屋尋找食物。
這樣的日子即使艱難,但這個11歲的小女孩卻依舊堅強。
她期待著父親的到來,像他曾經念的那些冒險故事般,勇猛又安然無恙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帶著她打敗變壞的瑪德琳嬸嬸和邪惡的鎮民,一起離開這座危險的小鎮。
這時,屋外傳來動靜,小露西立馬僵住了身體。
“瑪德琳!把我的酒端來!”
粗魯的嗓音從屋外傳來,小女孩分辨了好一會兒,才記起是瑪德琳嬸嬸那個長得嚇人的爸爸。
她不由屏住呼吸,豎起耳朵傾聽屋外的聲音。
破碎的嘈雜聲短暫響起,她聽到瑪德琳嬸嬸畏怯的聲音:“爸爸,家里沒酒了……”
緊接著是更大的響聲,吵鬧了好一會兒,屋外還稍微靜下來。
女孩皺著鼻子,耐心地聽著聲音,然而聽到接下來的話,表情一下子慌亂起來。
“那我的屋子收拾好了嗎……”伴隨著那粗獷的聲音,沉重的腳步聲隨之靠近側屋。
露西不由揪緊了懷里的小挎包,緊張地望著門口。
她聽到婦人猶豫的聲音:“爸爸,考斯特先生安排的那個孩子住在這間屋里……”
“蠢貨——你怎么還沒把她丟出去!那個男人出不來了,考斯特就是隨口一答應,有誰見過哪個人從黑霧林里出來的?!!”
屋里的小女孩睜大眼睛,還未等她想清楚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她廢了許多力氣抵住的房門便被粗暴地撞開,她仿佛又回到了父親沒有回來的那日,屋外的人闖了進來——
她看見那雙混濁兇惡的眼睛,如巨人般的身軀大步向她走來,扯著她的胳膊就像是在拎著一個洋娃娃般,輕而易舉地便提了起來。
“啊——放開我!爸爸!爸爸……”小女孩的尖叫聲傳出屋外,婦人只能看到那個孩子被丟了出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緊接著是她父親不耐煩的命令:“瑪德琳!把她給我趕出去,再去買些酒回來!”
瑪德琳看了眼地上哭泣的小女孩,蠕動著嘴唇:“……好的。”
*
“走吧,你該離開這里了!”
瑪德琳冷漠地說著,如果女孩還沒爬起來,她就準備親自動手把人丟出去。
好在在她開口后,露西便已經艱難地站了起來。
瑪德琳面無表情,準備領著人出去,至于露西之后的去向,她并不關心。
但就在她要踏出屋門的時候,強忍著疼痛的小女孩抱著自己的小挎包,鼓起勇氣攔住了她。
“等、等一下……”
露西哭得一塌糊涂的臉上露出堅決的神色,她擋在了瑪德琳面前,向對方詢問自己父親的去向。
“我爸爸、我爸爸他到底去了哪里?!”
瑪德琳低頭瞥了她一眼,神情頓了頓,似乎在奇怪女孩哪里來的勇氣敢攔在自己身前。
雖然她懼怕著自己的父親,但在露西面前,她依舊是強大的成年人。
看著女孩強忍著懼意的眼睛,婦人沉默了一瞬,告知了對方艾伯納的去向。
“你的父親、他進入了黑霧林……”
說完,不管聽到這個回答的小女孩究竟是什么反應,瑪德琳冷著臉地撞開了她,向屋外走去。
身后,小露西咬著唇,眼眶充盈著淚水。
但下一秒,她擦掉眼淚,捏起拳頭小聲安慰著自己:既然爸爸不見了,那就讓她把爸爸找回來!
——————
因為禮堂門口的尸體,阿梅麗決定讓所有復活者回到他們之前的家。而作為第一個所有人知曉的“復活者”,“羅埃爾”自然也可以回去。
他看了看還在與阿梅麗商議著事情的“奧狄賽”,扭頭準備找皮爾登聊聊之前他口中惡靈的事情。
然而一對上不遠處瘦小男孩的眼睛,對方似乎察覺到自己有事找他,一溜煙地便消失在視線里,氣得八爪魚直翻白眼。
他就是想問幾句,至于跑這么快嗎? !
玩家懷疑他在記仇,還記得自己曾經扭頭打小報告的事情。
好吧,他干的確實不是人事,誰知道這破鎮還有犯罪就會被殺的規矩。
八爪魚咬了咬著牙,頹然放棄把人抓住的打算,正轉身,結果卻撞上了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的仆人。
瓦爾德動作敏捷地避開“羅埃爾”的身體,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男孩愚蠢的臉,姿態沉穩。
玩家撓了撓后腦,有些尷尬,然而在注意到仆人與昨天完全不一樣的臉后,瞪大了雙眼。
“你、你是瓦爾德?!!”
仆人微微低頭,“是的,羅埃爾少爺。”
“那你這臉怎么回事?!”八爪魚被仆人這宛若兩人的臉驚到有些破防。
不是? !奧狄賽就算了,人家就長那樣,怎么瓦爾德你個糟老頭子還變了副模樣? !劇情進行到一半還能給自己整容不成? ! !
仆人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年輕的臉,回想起夫人看到這張臉時微怔的神情,嘴角不由翹起。
他曾經還沒為許愿付出代價的時候,從來不在乎自己的外貌,甚至當初被教會追捕時還時常因為這張臉多次被認出。
不過現在來看,一張英俊的外表在求偶方面還是有一些優點。
他看向對著自己的臉羨慕嫉妒的“羅埃爾”,心情頗為愉快地解釋兩句:“恢復青春……對,和您復活一樣。”
聽到這個回答的八爪魚表情扭曲一秒,只想知道玩家能不能許愿——他要求不高,和老婆結婚就可以了。
玩家深呼吸了一口氣,冷靜下來,思索著仆人這句話背后的含義。
和“羅埃爾”復活一樣……忽略從這具身體里醒來的是他,八爪魚想知道,他們究竟是對著誰許愿?而鎮上這些復活的死者,是不是祂干的?
玩家思索著其中的劇情,眼神忽然瞥見了遠處一道陌生的身影——一個氣質與小鎮格格不入的小女孩小心地窺視著這邊的動靜,試圖越過禮堂去向后面的黑霧林。
八爪魚眼皮一跳,他好像知道對方是誰了。
他轉頭向仆人問道:“那個進入黑霧林的外來者還沒出來嗎?那邊是不是他的女兒?她不是托付在一個鎮民家嗎?”
瓦爾德冷淡地瞥了眼那道身影,而后移開視線,“他出不來了……”
仆人頓了頓:“應該是約翰把人趕出來了。”
八爪魚還沒來得及未“他出不來了”這句話感到詫異,便聽到了后面的話。
他擰起眉,抬頭看向仆人,卻正好對上仆人毫無情緒的眼睛,想要說的話卡在了喉嚨里。
微妙的眼神令玩家瞬間清醒,自己現在是“羅埃爾”,那個囂張跋扈,骨子里和這群鎮民一樣冷血的鎮長之子。
雖然眼前的仆人只是個NPC,若是在以前玩過的VR游戲里,八爪魚毫不在意自己說出口的話。
但在《黑霧鎮》里,八爪魚發現,這群NPC似乎有著極高的自主性。要是他真的脫口而出不符合角色的話,怕是會被眼前的NPC拉去燒死。
玩家窩窩囊囊地皺著臉,老實了。
只是要他就這么看著一個小女孩為了找爸爸鉆入黑霧林里,八爪魚心里也怪過意不去的,特別是這游戲智能這么高。
他猶豫了一會兒,小心地瞅了眼仆人的面色,決定把人引開再說。
“羅埃爾”看了眼遠處的“奧狄賽”,有些不耐煩地道:“還要在這呆多久?現在不能回莊園嗎?”
“先生還需要處理一些事情,不過他說,要是您等不及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先回去。”仆人露出完美的笑容:“剛剛我來找您就是想說這件事情。”
“羅埃爾少爺,您要先和我回莊園嗎?”
八爪魚猶豫了一會兒,選擇先制止那個女孩,再跟著瓦爾德回莊園。
“我忽然想起來還有事要做,瓦爾德你先在這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回來……”
他快速地說著,眼看著遠處那道小小的人影即將消失在視線里,匆匆丟下一句話,便快速跑入人群里。
仆人望著他的背影,視線遠眺,正好看到在“羅埃爾”鉆出人群的前一秒,一道身影悄悄鉆入黑霧林。
“真可惜……”仆人喃喃道,嘴里說著可惜,視線瞥過不遠處的男人,幽藍色的眼眸中卻閃過一絲陰冷。
他的腦中想起對方冰冷的眼神,看著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只骯臟的蟲子——
……“瓦爾德,今晚我會在鎮上休息,你和羅埃爾回莊園,記住——要保護好夫人。”
記起那滿是輕蔑的眼神,曾為盜賊的仆人冷下臉,咀嚼著“惡靈”的名字。
“尤萊亞……”
而遠處,八爪魚氣喘吁吁地鉆出人群,然而當他站在黑霧林前時,左看右看都沒能看到那道身影,不禁納悶起來:“人呢?跑這么快的嗎?”
——————
趁著沒人注意,小露西一頭扎入了布滿黑霧的樹林里。
在黑暗里,她抱著自己的小包,動作慌亂又急促地從中摸索出手搖小燈,快速地搖動把手,很快,眼前出現了光亮——這是她曾在一個小攤上遇見的手搖小燈,獨特的發光方式獲得了她的喜愛與注視。
而現在,它派上了用場。
看著眼前不再是只有黑暗的環境,小露西不由松了口氣,暗暗慶幸,還好當初婦人覺得這東西沒用,只拿走了一些對她來說沒那么重要的東西。
她望著稀薄光線外的漆黑,咽了咽口水,手里一刻不停地搖動著小燈,鼓起勇氣,邁出了第二步。
——————
與此同時,依舊迷失于黑霧林深處的奧狄賽與艾伯納正氣喘吁吁地停在一顆樹下,他們身形狼狽,身上各處還都出現了不明的血跡與傷痕。
奧狄賽撕下衣擺處的布料,被自己簡易包扎了一下傷口,他皺著眉,面色始終充斥著陰郁。
而一旁的艾伯納雖然沒他那么狼狽,但臉上的表情同樣也十分難看。
艾伯納從背包中取出一份食物,將其分為兩半。
他遞給了奧狄賽一份,自己咬牙切齒地咀嚼著另一份,郁色難掩:“告訴你一個壞消息,包里的食物不多了。”
奧狄賽進食的動作頓了頓,隨后恢復自然:“還剩多少?”
男人冷笑了笑:“最后一份。”
本就焦灼的氣氛陷入更深的沉默,他們都知道,倘若沒能在今日走出黑霧林,他們都將死在這。
然而記起導致他們陷入如此狼狽地步的罪魁禍首,兩人的面色更加沉郁。
奧狄賽咀嚼著食物,腦中回憶起阿諾的模樣,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能徹底冷靜下來。
阿諾,他的妻子……
奧狄賽的眸色晦暗,他絕不會放過那個冒充了他模樣的家伙。
而同樣思念著自己最愛的人的艾伯納想著他年幼的女兒,忍不住咒罵起來:“這該死的黑霧,該死的小鎮……怎么沒人跟我說黑霧林里還有其他生物?!難道就沒有一個人見過這破林子里的東西嗎?!!”
“ xxx !我的女兒還在鎮上等著我回去——”
說著說著,他忽然冷靜了下來,看向身側的奧狄賽。
“奧狄賽……考斯特先生,能否請你為我解答,關于這個小鎮、這片樹林、那些黑霧里追殺我們的怪物……”
他緊緊注視著靠坐在樹干上的男人,一字一頓地問道:“它們……到底是什么?!”
被厲聲質問的男人依舊冷靜,他緩緩抬頭,與這個可憐的外來者對視上。
薄綠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嘲弄,對艾伯納,也是對自己——曾從黑霧林里走出的瓦爾德從未提起過似人非人的生物。
第43章
“你覺得, 如果我知道它們的存在,我會毫無防備地露出后背嗎?”
聽著男人的冷嘲,玩家的腦中閃過數分鐘前男人差點命喪利爪的畫面,不由點了點頭。
嗯……確實,看奧狄賽的反應, 完全不像是知道霧里有未知生物的模樣。
玩家思索著他們遇見的生物,似人非人,模樣怪異,動作敏捷,搭配上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霧,它們簡直如同神出鬼沒的怪物般。
但同樣的, 如果不是奧狄賽的出手,他們不可能脫困。
想到奧狄賽重傷其中一只怪物時掏出的銀制匕首,玩家的眼神落在了男人的懷里,眼神閃了閃。
很顯然,那并不是一件普通的利器,否則艾伯納不會一點作用也沒有——他同樣刺中了其中一只怪物,然而卻沒有給它造成任何傷害,反而差點被拍中要害, 好在反應及時,甩了個狗啃泥躲了過去。
而之后也正是奧狄賽的出手, 讓他在怪物的下一道攻擊里完好地幸存下來。
艾伯納:【考斯特看上去并不像是在說謊, 再加上他的性格……他說的應該是真的。 】
艾伯納:【但是,關于這座小鎮的其他秘密……考斯特肯定知道! 】
玩家瞥了眼主角的內心活動,操控著艾伯納,開始向眼前的NPC質問其他事情。
“那關于這座小鎮的其他秘密呢?這些你總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吧!”
面對這個問題,奧狄賽并未有過多隱瞞,畢竟以目前的處境,他還有需要對方的地方。
至于隱瞞了怪物存在的仆人……奧狄賽眼神晦暗,他不該因為對方這數年的沉默與順從,而忽略了對方曾經的身份。
收斂起其他情緒,在艾伯納眼中不屑于說謊、傲慢又理智的考斯特先生眉眼低垂,這般說道:“這座鎮子,確實有些秘密……”
很快,從奧狄賽的口中,玩家聽到了一個信奉著神明的小鎮——因為過于貧困與無趣的生活,鎮民們信奉了一個未知的神明,并遵循著神明的教義,向死者火葬獻于對方。
“神明?什么神明?”
“一個……”
奧狄賽眼神微微向上:“邪神。”
——————
偌大的莊園里,只有阿諾一人。
因為過于無聊,他趴俯在溫暖的花房里的石桌上,一旁吊掛在金屬架上的鳥籠里微微晃動,被關在里邊的那只不會說話的鳥正上下跳動著,漆黑的眼睛望著下方安靜的夫人。
夫人似乎還在為丈夫帶著仆人留他一人在莊園而傷心著,仿佛從搬來莊園后,他便一直因為丈夫的各種理由待在這座莊園里。
而被他注視著最常久的地方,便是這座美麗卻又死氣沉沉的花房。
黃金鳥籠里的夜鶯轉動著腦袋,纖細鳥腳上的腳鏈發出細微的聲音,引起了夫人的注意。
他的腦袋從深深的臂彎間抬起,緩緩站起身,看向籠中的鳥。
纖長食指劃過黃金的籠門,籠中的鳥湊過來,蹭了蹭他的指尖。
灰綠色的憂郁眼眸與籠中毫無情緒的鳥目對視,夫人只覺得自己仿佛也化作了一只被困于籠中的鳥,而這座華美又精致的莊園便是他的黃金籠。
“你覺得……你過得高興嗎……”他望著籠中毫無知覺的鳥,喃喃自語。
“大抵是快樂的……精致的食物,細致的關愛,安全溫暖的環境,能有什么不高興呢?”
夫人低聲地說著,傷感的情緒卻不禁蔓延開來,不知從何而來的沖動讓他打開了籠門,放出了籠中的鳥。
灰色羽毛的夜鶯在花房的上方低低盤旋兩圈,望著它飛翔的身影,夫人似乎有些高興,卻又有些悲傷,眉眼間蹙起的痕跡始終無法消散。
直到夜鶯停下飛行,落在夫人面頰旁最近的纖細枝椏上。
輕盈的動作令那纖細的枝條稍稍晃動,灰鳥歪著腦袋,望著面前難過的人類。
他沉溺于悲傷之中,捂臉嗚咽著,忽視著周遭的一切。
偏遠后院的木屋里,被強烈情緒吸引的祂透過夜鶯的眼睛,望著這個哭泣的人類,生出了困惑。
為什么感到悲傷呢?是因為還沒有滿足嗎?
……
可是,他又缺什么呢?
年輕的身體,丈夫的愛慕,精致的生活……種種一切都是世人所追求的完美,可他究竟在難過什么呢?
在為這幾日與自己相處的丈夫不是真正的丈夫而感到恐慌嗎?
簌簌飄下的葉片落在俯首垂淚的人類的發間,朦朧中,那雙灰綠色的眼睛看見了祂——枝椏上還未飛走的夜鶯。
他起身靠近,那張被眼淚潤濕的面頰帶著氤氳出的熱氣,纖長睫毛被淚水打濕,一簇一簇地顫抖著,讓人不禁想起春日樹梢被驟雨打濕的粉撲撲的花,叫人忍不住憐惜。
而祂望著這個人類,不由得想到這座莊園里其他人的欲望——怪不得他們都想要他。
他們喊他什么……
夫人、
……對,阿諾。
這個名叫阿諾的人類,被所有人渴求著,甚至包括他的丈夫……那個滿口謊言的黑商。
祂記得這座莊園主人所有錢財的來歷,黑吃黑,搶奪燒殺。
一個冷血貪婪的人類。
然而在這段時間里,祂也看到了這個男人對他妻子竭盡所能的所有愛護與奉獻——他深愛著這個名為阿諾的人類。
還有曾經擁有強烈生存欲望的盜賊,被母親復活而來的男孩,以及那個喊著人類“媽媽”的……同類。
明明是一團沒有形體的黑霧,卻裝作人類的孩子,希冀著人類的愛,現在還偽裝成人類的丈夫——
被鎮民殺死也毫不見怪了。
“……小鳥,你為什么不飛走呢?”
身前的人類微啞著嗓音,眼尾還洇著一點濕漉漉的淚水,看起來尤為可憐。
明明自己便是一直困于籠中的小鳥,卻還在為夜鶯擔憂。
祂看著眼前的人類,忽地升起了好奇。
每個人類都有著他們的欲望,權利,財富,愛情,青春……種種欲望構成了他們,同時也吸引著祂。
而他呢?這個名為阿諾的人類,他心中的欲望是什么?
祂透過鳥類的黑目,凝望著這個各類意義上都能稱得上是美麗的人類。
【人類,你的欲望是什么? 】
無聲無息的力量順著后院的木屋,來到這座溫馨的花房,在忽如其來的困意中,阿諾趴在了石桌上,陷入了昏睡。
模糊的夢境里,他好像見到了自己真正的丈夫。男人回到了莊園,手捧著芬芳的花束安然無恙地出現在他的面前,并向他許諾——
“阿諾,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
不知過了多久,睡醒了的阿諾還有些茫然地睜開眼,他似乎做了個美夢,然而一覺醒來,卻什么也不記得。
只有他一人的花房里安靜得可怕,不會說話的夜鶯依舊被關在鳥籠里,仿佛自己將它從籠中放出來的記憶是夢境般,讓人不由感到悵然若失。
阿諾呆呆地坐在那,害怕與恐懼的情緒幾乎如海潮般將他淹沒。
此時此刻,他無比想念著他的丈夫。
不是偽裝成丈夫的“惡靈”,而是他真正的丈夫——
思念的情緒不斷在腦中盤旋,直到花房外的走廊盡頭出現聲響,他下意識地看去,而后睜大了雙眼——熟悉的身影站在不遠處,他的丈夫身形狼狽,穿著那件失蹤時的衣服,胸口沾著血跡,蒼白面色揚起嘴角,溫柔又深情地望著他。
“奧、狄賽……”阿諾下意識地上前,卻忽然想起什么,略微懼怕地看了男人一眼。
然而下一刻,丈夫向他快步走來,“阿諾、親愛的……是我。”熟悉的嗓音與親昵的語氣令他不禁眼前一亮,讓他不再猶豫,激動又驚喜向他奔去。
“親愛的——”
波紋般的裙擺在花草中劃過一道弧度,帶著難掩的激動,這個如夜鶯般弱小可憐的人類撲向了祂的懷里,熱情又飽含淚水地喊著丈夫的名字:“奧狄賽……”
“……親愛的,是你嗎?你終于回來了……”
阿諾倚靠在男人的懷中,抬頭仰望著自己的丈夫,嗓音略微顫抖。
幾乎是在一瞬間,抱著這個人類的祂便感受到了他對丈夫的依賴,如同瑟瑟發抖的小動物般,蜷縮進祂的懷里,緊緊揪著祂身上的衣物。
低下頭,便對上了那雙充盈著淚水、明亮漂亮的眼睛。
他充滿依賴地望著自己,灰綠色的眼眸中倒映著一張沒有五官的臉,如此詭異卻渾然不知,沉溺于祂所制造的幻像里,以為面前未知的生物是他那深陷黑霧不知去向的丈夫。
祂看著人類眼尾處緩緩滑落的淚水,記起他丈夫見到這般畫面時做出的舉動,頓了頓,伸出了手。
修長冰涼的手指觸上人類柔軟的臉頰,溫熱的體溫從指尖傳來,接著觸及到那滴滑落的液體。
也是熱的。
阿諾被丈夫的手指凍得睫毛微顫,但他并不覺得奇怪,因為丈夫的手指溫度向來很低,只是此刻格外寒冷,像是無機質的石塊般。
阿諾以為是屋外太冷了,失蹤許久的丈夫不知經歷了什么可怕遭遇,身上不僅受了傷,體溫也有些失溫。
他心中不由泛起心疼與酸澀,抬手拉下放在自己臉頰邊的手,將其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小心捂著,動作溫柔又輕細。
“你這段日子里究竟去了哪里?莊園里又出現了惡靈,它冒充了你的模樣,讓我誤以為是你……”
阿諾小聲抽泣著,帶著哭腔的嗓音透露著無助與脆弱,叫人忍不住對丈夫生出埋怨,怎能讓自己柔弱的妻子獨自去面對未知恐懼的“惡靈”呢?
“所有人都以為它是你,我還與它相處了好幾日……”
第44章
“所有人都以為它是你, 我還與它相處了好幾日……”
記起那偽裝成丈夫的“惡靈”,阿諾生出劫后余生的慶幸,眼淚卻依舊被嚇得撲簌簌不停往下落。
面對著妻子哭得一塌糊涂的臉,丈夫一如往常地為他擦拭著眼淚,輕聲安撫著:“別怕阿諾,我已經回來了……”
手指輕輕擦拭著他濕漉漉的臉,祂冷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人類,沒有五官的臉上發出奧狄賽的聲音。
“我會保護好你的、夫人……”
與此同時,莊園之外,正在謀劃如何讓這場復仇變得更加激烈的尤萊亞停住了動作,似有察覺般將目光移到了被黑霧籠罩的莊園。
莫名不安的心情令他慌亂搜尋著阿諾的身影,但好在,尤萊亞很快便找到了他——
花房里,夜鶯整理著身上的羽毛,無聲的風從走廊穿過,吹拂著石桌上趴俯熟睡著的人的發尾。
他的母親依舊靜靜睡著,一如往常,心中閃過的不安仿佛只是他的幻覺,一切都平安無事。
尤萊亞不由緩緩放下心,移開視線,將注意再次投入到眼前的事情里。
……
花房里,安撫著人類的祂望著屋外濃郁的黑霧,思緒略微飄遠了些,令身前人類敏銳地察覺,不安地喊著丈夫的名字。
“奧狄賽——不許、不許忽視我……!”帶著哭腔的嗓音略微顫抖,祂只感到指尖一燙,溫熱的液體又落在了手上。
這個人類似乎格外脆弱, 僅僅是稍微的分神,便又惹得他的眼淚溢出。
祂只好不再關注著同類的動向,將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眼前的人類身上。
丈夫捧著妻子的臉,無奈道:“夫人,我什么也沒有想,只有您……”
——————
莊園外忽然傳來馬車的聲響,與丈夫愉快相處了一個下午的阿諾忽然驚醒,他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丈夫,惴惴道:“外面、外面是誰回來了……”
“……難道是那個惡靈?!”他立即緊繃著身體,眼神驚懼又不安。
丈夫神情警覺,看向屋外,忽地又放松下來,“不是它,聽聲音似乎是瓦爾德和尤萊亞。”
他說著,輕笑了笑,摸著妻子的發絲,“你忘記了?尤萊亞還在小鎮上呢。”
“惡靈的目的是殺人,我回來的時候聽說昨夜里出現了其他惡靈,它們襲擊了許多鎮民,不少人受了傷,現在鎮上正處于警覺中,那個惡靈偽裝成我,必然會被作為管理者之一留在鎮上……大概率今晚不會回來了。”
丈夫說著,看向屋外,思忖片刻道:“算算時間也快到傍晚了,外面應該就是尤萊亞和瓦爾德。”
果然,在丈夫說完后,阿諾便隱隱約約聽見了男孩興奮的叫喊。
“母親!我回來了……”
聽著男孩的聲音,阿諾的臉上不由浮出一絲笑意與激動,站起身下意識地便要向屋外走去,然而未見身后的丈夫跟上,頓下腳步有些詫異。
“奧狄賽,你怎么不跟我一起……”
身后的丈夫溫柔地看著他:“你單獨去見他吧,別告訴那孩子惡靈的事情,我的存在暫時還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否則一定瞞不過那只惡靈。”
聽了丈夫的話,阿諾鼻子一酸,“奧狄賽……”
丈夫無奈地望著妻子格外容易落淚的眼睛,上前親吻著妻子的額頭,輕聲安撫道:“別擔心,我就藏在我們的臥室里,等到夜晚你便能看到我。”
阿諾吸了吸鼻子,捏著拳頭眼神堅定:“放心吧親愛的,今晚我一定會記得給你帶晚餐的!”
還以為眼前人類要說出什么安慰話語的祂不由失笑。
祂看著人類充滿斗志的眼睛,莫名伸手摸了摸他眼下的皮膚。
人類的睫毛止不住地輕顫,明亮又美麗的眼睛透露著困惑與迷茫,明明感到不適與瘙癢,卻還是仍由他眼中的丈夫撫摸,
祂的動作一頓,收回了手。
丈夫露出完美的微笑,像是什么也沒有發生過。
“嗯,我等著你。”
……
一下馬車的八爪魚便像是脫了韁的馬,直直沖進莊園里,向著后院的玻璃花房跑去。
“母親!我回來了——”
隔著長廊,他看見了阿諾的身影,迫不及待地喊道。
遠處的身影似乎僵了一瞬,像是在極力掩飾著什么。
阿諾連忙讓丈夫換個方向去往主樓,而自己則慌亂地轉過身,笑容僵硬地看著直直沖他跑來的男孩。
玩家完全沒有注意到除老婆之外的身影,只覺得今日的老婆依舊美麗奪目,吸走了他的眼球。
他像只小狗,屁顛屁顛地跑到阿諾跟前,眼睛亮晶晶地望著這個NPC :“老婆、呸……”
太久沒有欣賞老婆的美貌,八爪魚扭扭捏捏地低下頭,紅撲撲的臉有些害羞:“……母親,你有沒有想我呀……”
玩家沒能看見眼前NPC僵硬的笑容,悄悄吸了吸鼻子,嗅到老婆身上的香味的他嘿嘿笑著,渾身散發著蕩漾的氣息。
阿諾小心地側頭看了眼身后的走廊,丈夫很快消失在視線里,不由松了口氣,而后才看向眼前的男孩,他已經忘了對方剛剛說了些什么,只好胡亂地點著頭:“嗯嗯……”
而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敷衍的八爪魚得到老婆的肯定,立馬咧開嘴,開心得像只笨蛋狗狗。
遠處的仆人目光平視,將走廊里兩人的身影收入眼底。
他的視線瞥過轉角處,眼中劃過一絲狐疑,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東西極快地消失在角落。
瓦爾德暗自思忖著,面上依舊平靜,他收回視線,對上夫人明顯緊張不安的眼睛,沉默片刻,說道:“夫人,少爺,我先去準備晚餐了。”
肉眼可見地,遠處的夫人松了口氣,而后又急匆匆地抬起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沖著他連忙喊道:“瓦爾德,麻煩今天再準備一份小蛋糕。”
幽藍色的眼眸閃過一絲狐疑,瓦爾德凝視著夫人的臉,尖銳的視線讓他很輕易地便看到了夫人微微泛紅的眼睛。
他今天哭了。
大腦劃過“夫人被欺負了”的念頭,瓦爾德不由一頓,停住了腳步,微微躬身,“是。”
轉過身,幽藍的眼睛危險瞇起,仆人的臉上充滿了對莊園里忽然出現的另一個男人的陰冷。
究竟是誰……
——————
飯后,阿諾快速地吃完了晚餐,也不與餐桌另一邊幾次想要和老婆搭話的玩家多交流,立馬向一旁站著的仆人要小蛋糕。
仆人抬眼輕瞥了夫人一眼,低頭應著:“好的。”
沒一會兒,他便端著小蛋糕走了過來。
“夫人,您的蛋糕。”
說著,仆人將現做的小蛋糕放在阿諾的面前。
阿諾眼睛一亮,伸手便要將端著盤子打包帶去樓上。
然而眼前卻忽然伸出一只手,擋在了小蛋糕面前。
阿諾詫異抬眼,對上仆人莫名陰沉的眼睛。
瓦爾德注視著夫人困惑的眼睛,緩緩扯起嘴角,嗓音平穩卻莫名讓人感到陰冷:“夫人,今天不在這里吃完嗎?”
聽到仆人詢問的阿諾莫名的心虛,明明眼前的男人不過是個仆人,可他卻不由有些畏懼。
阿諾唯唯諾諾地避開男人格外尖銳的眼睛,小聲道:“我、我現在還不是很想吃,想先帶到樓上臥室里,等餓了再吃……”
瓦爾德瞇起眼,不由冷笑。
這莊園主人不過就一天不在家,那野男人便敢如此膽大地藏在莊園里,躲進夫人的臥室,甚至還要夫人冒被發現的風險為他帶食物。
真的是……真的是不知廉恥!
瓦爾德咬牙切齒地咒罵著那不知從何而來的野男人,心中生出深深的嫉妒與仇恨。
他看著面前看東看西,就是不敢看自己的夫人,心中的怒火達到了頂端。
笨蛋!居然敢讓野男人待在自己臥室,也不怕被人吃得一干二凈,壓在床上肆意欺負。
這世間哪個男人不是壞東西,等到了晚上,所有人都睡著了,定是要叫夫人被欺負得哭都哭不出來,哭啞嗓子也沒人救他。
瓦爾德肆意幻想著夫人被欺負的場景,甚至將人換作自己,壓著夫人一個勁地輕薄,把人欺負地哭都哭不出來,只能抽噎著嗓音,顫巍巍地挺起自己的胸脯,任由他肆意親吻。
邪惡的盜賊心中充滿“惡意”,而被他在大腦中肆意欺負的夫人滿臉茫然,完全不知道對方心中的幻想,只覺得眼前的仆人實在過分,連自己在哪吃小蛋糕、什么時候吃小蛋糕也要管。
但莫名地,阿諾害怕著眼前的仆人。
他小心地抬眼瞥了對方一眼,又立馬被他此時格外陰冷的眼神給嚇到,迅速認慫把腦袋低下去。
只是面上有多老實,阿諾心里就有多憤懣,他忿忿想著,上樓后一定要和丈夫狠狠地告仆人一狀,讓丈夫扣光他一個月的工錢!
仆人緊緊地盯著眼前的夫人,而一旁的玩家不明所以,臉上帶著懵逼與困惑。
八爪魚暗暗吐槽著:不就是一個小蛋糕嘛,至于嗎? !老婆想在哪吃就在哪吃,什么時候吃都行!
他悄悄對著仆人翻了個白眼,只覺得這仆人可真囂張。
八爪魚看了看被惡仆欺負得眼眶都紅了的老婆,不由得挺了挺自己“寬厚”的胸膛,心中大嚷著:為老婆付出行動的時刻到了——
“嘭”的一聲,男孩一巴掌拍向餐桌,清脆的聲響瞬間引起了兩人的注意。
老婆眼神驚異,惡仆視線陰沉,但這一切都比不上此刻手掌傳來的巨痛——八爪魚故作鎮定地收回右手,放在桌下的那一刻止不住地顫抖。
無人看見的角落,玩家瞬間飆淚。
靠!這游戲痛覺怎么開得這么大! !
第45章
感受著手掌火辣辣的痛覺,八爪魚強忍著淚,面無表情。
“羅埃爾”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拍在桌上的手,聳聳肩:“抱歉, 有只蟲子。”
瓦爾德面無表情地掃視了男孩一眼,正要收回視線,便見“羅埃爾”動作敏捷地奪過了那盤小蛋糕,沖他嬉笑道:“小蛋糕在哪吃都一樣,這莊園這么大,母親在哪吃都沒問題。”
八爪魚帥氣地端著盤子,轉頭沖著阿諾咧嘴一笑,結果對上阿諾亮晶晶的眼睛,臉頰瞬間爆紅。
可、可惡,怎么會這么可愛!
他輕咳兩聲,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側臉,“母親,你想去哪里吃小蛋糕?”
阿諾小心看了看身旁男人毫無表情的面孔,似乎在經歷了昨晚的敲門事件后,這位“忠誠”的仆人便不再在阿諾的面前維持那副沉默寡言的面孔, 一舉一動都給阿諾帶來了壓迫感。
記起還在臥室里等待著他的丈夫,阿諾猶豫片刻,點頭道:“我想回臥室吃……”
話未說完,一旁的仆人忽然扯開嘴角,露出笑容:“夫人,我送您上去吧,正好打掃一下您的臥室。”
阿諾一驚,連連搖頭:“不用了不用了, 明天早上再打掃吧。”
他有些心虛,以為仆人會糾纏不休,卻沒想到對方順勢便松了口。
“好吧夫人,”仆人看上去毫不在意,并為自己剛才的行為道歉:“另外十分抱歉,夫人,剛剛是我一時糊涂,請您原諒我的沖動。”
他的姿態十分謙卑,讓人挑不出差錯。
而剛剛冒犯的行為,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畢竟在旁觀者的眼里,瓦爾德只是多詢問了一句,甚至與夫人沒有任何肢體接觸。
八爪魚雖然感覺仆人的那句話有些突兀,但也覺得那只是一句簡單的詢問。
他并沒有注意到仆人過于逾矩的眼神,因為曾經仆人蒼老的面孔過于深入人心,八爪魚一時之間并沒有往更深的地方想,只覺得這只是一件惡仆欺主的惡劣事件,仆人趁著莊園主人不在為難柔弱的夫人。
然而阿諾卻再次注意到了仆人的眼睛,陰翳,幽深,夾雜著蠢蠢欲動的惡意,深邃的幽藍色眼眸與那種年輕妖異的臉相襯,顯得更加危險。
見夫人看向自己,瓦爾德掀唇一笑,視線直直地落在阿諾的臉上,如實質般的視線令他身體一僵,耳尖忍不住發燙,記起了昨晚右手被人肆意揉捏的觸感,垂落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縮。
他猛地后退一步,看向仆人的眼神慌亂又懼怕,像是在看一個惡魔般,“不、不用抱歉,我要上樓了……”
說著,阿諾連忙轉身,向著二樓臥室走去。
“母親,我幫您把蛋糕端過去……”端著盤子的八爪魚屁顛屁顛地跟在他的身后,殷勤又甜蜜地湊他在身旁。
身后,逐漸安靜下來的大廳只剩下一道佇立的身影,瓦爾德望著夫人那道惶惶逃離的背影,眼神晦暗,輕嗤一聲。
夫人,您最好把那個野男人藏嚴實些……
——————
快速避開仆人視線的阿諾緩緩放慢腳步,很快,他與“羅埃爾”來到了臥室門前。
阿諾還在因仆人過界的行為心神不寧,正要打開房門,突然驚醒,記起自己的丈夫還在屋里,下壓門把手的東西驟然停下。
他松開了手,像是忽然記起什么事情,轉身對著男孩道:“尤萊亞,你能幫我去倒杯水嗎?”
接受到老婆請求目光的八爪魚渾身一顫,立馬拍著胸脯表示自己馬上就去。
“倒水是嗎?好嘞!我這就去!”說著,他將手里的盤子遞給阿諾,自己則轉身沖下樓,給老婆倒水。
端著給丈夫的晚餐,阿諾望著男孩興沖沖的身影,不由松了口氣。
右手搭在門把手上,他轉頭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確認沒人后打開門快速地躲了進去。
一進門,阿諾還未看清屋里的情況,便迎來了丈夫熱情的懷抱。
“夫人,你終于回來了……”丈夫的腦袋緊緊貼著他的肩頸,仿佛好久沒見般生出了分離焦慮,埋入妻子的肩頸不停地蹭著。
阿諾被丈夫的頭發蹭得有些癢,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伸出空著的手推了推丈夫的肩膀。
“快把你的腦袋拿開,這才過去幾個小時……”
等到丈夫徹底站直,阿諾的臉上立馬板起臉,兇巴巴地瞪著他。
“你知道我為了你的晚餐廢了多大的力氣嘛?!”
“你那仆人到底是從哪招來的?!太討厭了!總是在你不在的時候欺負我!”說著說著他越發生氣起來,直接將手里的小蛋糕往丈夫懷里推去,氣沖沖地坐到床上環抱著雙臂。
丈夫接過盤子,并不在意地將其放到一邊,而后來到阿諾身邊坐下,“怎么了?他怎么欺負你了?”蒼白的面孔湊到阿諾的臉頰邊,幽幽薄綠宛若一潭湖水。
阿諾有些難以啟齒,他不知該如何向丈夫述說仆人揉捏著他的事,過于狎昵的觸感直至現在回想起來依舊清晰,仿佛還能感受到當時男人的力道與皮革手套的冰涼。
他微微轉頭,與丈夫之間的距離不到一寸,鼻尖抵著鼻尖,親昵的呼吸交融糾纏。
在丈夫鼓勵的眼神中,阿諾鼓起勇氣,向丈夫述說著仆人的過分行為:“他、他捏我的手……”
丈夫輕輕撫上妻子瓷白的側臉,凝視著那雙淚水盈盈的眼睛。
“嗯……然后呢?他還做了什么?”性情惡劣崩壞的丈夫緩緩誘導著他無辜的妻子,輕揚的語調仿佛在期待著什么。
阿諾咬著下唇,惶惶地搖了搖頭。
然而丈夫并未就此停下,反而更進一步詢問著:“……那他是怎么捏你的手的?”
他注視著自己的妻子,緩緩伸向妻子搭在膝上的手,將其攏在手里。
阿諾的手并不算小,纖細而修長,瑩白細膩,指節處又微微泛紅,讓人不由想到春日初綻的花瓣尖端那抹粉嫩。
而當丈夫像著那日仆人的舉動,狎昵揉捏著他手心的軟肉時,阿諾的睫毛不由顫抖,面頰上浮起紅暈。
他的丈夫密切地關注著他的面部表情,注意到了他臉上細微的變化,又似是關心地詢問著:“是像這樣嗎?”
他說著,手里的動作卻更加過分起來,指尖探入妻子的指縫,一點點五指交合,緊緊地扣住。
灰綠色的眼瞳不禁顫動,丈夫凝視著阿諾的眼睛,緩緩靠近那張失神的臉——
“咚咚咚,”輕柔短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丈夫的接下來的動作,而隨之響起的男孩嗓音也驚醒了阿諾。
“母親,我能進來嗎?我把水端來了。”
阿諾猛然掙脫開丈夫的手,臉上還帶著紅暈,慌亂又羞怯地避開丈夫的視線,低聲匆匆道:“是尤萊亞,我去外面看看。”
說著,阿諾抬頭小心看了眼丈夫的神色。
丈夫依舊是那副冷靜的模樣,仿佛什么也沒有發生,端莊地坐在床沿。
敏銳地抓捕到人類怯生生的眼神,祂心里略微遺憾,臉上啜著一抹笑,縱容又溫和地看著他:“去吧,我在這等你。”丈夫的視線仿佛在象征著什么,令阿諾心中越發惴惴。
像是意識到了丈夫心里的想法,他面上一紅,連忙轉身向門口逃去。
“噠,”還未等門外的八爪魚反應,阿諾走出門后便立馬帶上了門。
但很快,玩家便不再困惑阿諾的動作為什么如此慌亂,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老婆緋紅的臉。
八爪魚緊緊注視著阿諾那雙水潤潤的眼睛,遲疑地問道:“母親,您一個人在屋里……在做什么?”
阿諾的眼神有些飄忽,“沒、沒什么……”
他連忙避開這個話題,伸手拿過男孩手中的杯子,匆匆留下一句:“麻煩你了尤萊亞,快回去睡吧。”
說著,他便轉身打開了門,迅速地鉆了回去。
極快的速度在關門時帶起了一陣風,吹得男孩的衣角扇動。
而門外,佇立不動的男孩呆滯著表情,盯著門板一動不動。
驀然,八爪魚的眼睛微微睜大,整個人像是被戰斗機轟炸了一遍,腦中不斷放大阿諾伸手接過水杯的那一幕——白皙的手背微微泛紅,捏痕與指印重重交錯,仿佛上一刻被人攏在手里細細把玩了一番,狎昵又輕佻。
但阿諾哪也沒去,八爪魚甚至還清晰地記得,用餐時那雙毫無痕跡的手。
玩家的神色逐漸崩塌,就像是回家見到老婆的屋里藏著一個陌生的男人一樣。
——他,八爪魚,徹底綠了!
屋外的玩家無聲流淚,原本還等著老婆開門,幫忙放東西的同時順便進去坐坐,悄悄吸吸鼻子,聞一聞老婆屋里的香味是不是比身上的香味更濃郁……
誰知竟讓他發現了一個炸裂的消息,老婆在屋里偷藏男人!
嗚嗚嗚……老婆,你怎么不把自己手上的痕跡藏好啊T^T
現在好了,他只能當作沒看見了……
將綠帽徹底粘在腦袋上的八爪魚吸了吸鼻子,沒有老婆身上的香味,只有頭頂淡淡的青青草原味。
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座莊園里還有另一個人!
倘若讓那個惡仆發現了阿諾臥室里的男人,絕對會將其告發給奧狄賽!而要是讓那個冷冰冰的男人知道,老婆一定會被責備的!
于是,在意識到阿諾屋里藏著陌生男人后,慫慫的八爪魚并沒有徹底離開,而是依舊守在門口,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以免讓莊園里的另一個人知道這件事。
——老婆你放心!我絕不會讓那個惡仆靠近門口一步嗚嗚嗚嗚……
第46章
屋里,再次進入臥室的阿諾并沒有八爪魚想象中的那么急切,反而在關上門后,他便停住了腳步。
阿諾有些膽怯地望向床沿的男人,丈夫正端著他帶給他的晚餐,舉著銀叉上的櫻桃,沖著他盈盈一笑,然后張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咬下了那顆飽滿的果實。
鮮紅的汁液濺出,染紅了丈夫淺淡的唇色, 襯得男人蒼白的臉色多了分艷麗。
這令阿諾不由想起了與丈夫數日前白天里的情事,孟浪又激烈,不受控制的身體與過于強烈的快感始終占據著他的大腦,一刻也停不下來。
那時的丈夫一如此刻的模樣,抬起頭,對著他咧唇笑著,薄綠色的眼眸像是伊甸園的那條毒蛇,緊緊地望著他。
而他被那不斷涌來的快感沖擊到恍惚了意識,只記得那張紅艷艷、水潤潤的嘴唇……
……
……
似乎注意到阿諾停在門口不動的時間稍微長了些, 丈夫放下了手中的盤子,起身來到阿諾的身邊。
“怎么了?怎么一直站在這?”丈夫的唇上還沾著那顆櫻桃上的奶油,讓阿諾的眼睛忍不住落在上面。
丈夫的手落在了阿諾的肩上,一部分手指觸及到他裸露的側頸,冰冷的觸感令阿諾忍不住顫栗,腦中不由閃過疑惑,丈夫的溫度為何還是這么低?
然而下一刻,耳邊溫熱的呼吸令他忘記了那個疑惑,敏感的耳后肌膚泛起一片紅暈,后腰處的手支撐著阿諾的身體,讓他不至于過于狼狽。
阿諾呼吸一窒,艱難地抬起頭,看向他冷靜溫柔的丈夫。
男人注意到了妻子眼中的怯怯,卻故作無辜地更湊近了些,甚至還覺得妻子的發絲有些妨礙,抬手撩開垂落的頭發。
指尖輕輕擦過阿諾的臉頰,丈夫悶聲輕笑在耳邊響起:“你還好嗎、夫人?”緊接著,是丈夫忽地變得熾熱的懷抱。
……
門外,撅著屁股試圖偷聽的八爪魚悄悄趴在門板上,小心翼翼地聽著里面的動靜。
許久,沒聽到任何動靜的玩家略微詫異,喃喃道:“怎么聽不見聲音啊……”
他直了直身體,正要再靠近些,余光瞥見遠處倒映到地面的人影,瞬間立直了身體,滿臉嚴肅地與緩緩走來的仆人對視。
“哈哈哈好巧,你怎么也……”他正要說些什么,卻見仆人目不斜視地掠過了他,向著走廊的另一邊走去。
尷尬的八爪魚僵住了身體,悻悻合上了嘴。
然而沒等他放松身體,前方的仆人忽然停了下來,微微側頭,平靜地看著他,而后緩緩露出笑容:“羅埃爾少爺,我忽然想起……先生交代我的一件事。”
提到奧狄賽的存在,八爪魚驟然警覺,眼神暗暗警惕地看著仆人:“什么事?”
瓦爾德微微一笑,語氣依舊平穩:“麻煩您跟我來一趟。”
——————
“這是要去哪?”
緊跟在仆人身后的八爪魚有些不安,他打量著前方的道路,隱隱有些熟悉,是通往后院的走廊。
前方的仆人沒有做聲,只是一刻不停地往前走,直到來到了后院,那座木屋前。
站在木屋前,瓦爾德停住了腳步,對著微微敞開的門內道:“少爺,到了。”
玩家狐疑地瞥了眼前方的仆人,掠過對方正要踏入,一道陰冷怨毒的聲音從門縫間傳出——“我要許愿,我要回到自己原來的身體里……”
八爪魚瞪大了眼睛,他幾乎是在一瞬間記起了聲音的熟悉之處,那便是他這具身體的嗓音。
心中頓感不妙,然而已經晚了。
不知從何而來的狂風從屋里刮出,吹開了未掩的木門,露出了屋里的場景——男孩睜大了眼,驚悚地看著門內熟悉的布偶人。
那個由鎮長夫人交與他的布偶人站直了小小的身體,它扭過了頭顱,紐扣制成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尖銳的少年音從它的身體里驚悚響起。
“——把我的身體!還給我!”
……
依稀能聽見水聲的臥室里,祂抬起了頭顱,望向后院的位置。
強烈的情緒吸引了祂的視線,祂聽見了困于布偶人里的男孩的愿望——奪回自己的身體嗎?
……
當然可以。
作為報酬,祂會拿走他最珍貴的東西。
“嗚、奧狄賽……不要了、停下……”
身下的人類傳來抽抽搭搭的嗚咽聲,哭得一塌糊涂的臉上浮起大片紅暈,祂收回了視線,略微困惑。
停下是繼續的意思嗎?
明明哭得很慘,卻還是會挺起胸脯迎合著祂。
人類在床上都喜歡說反話的嗎?還是說只有眼前的人類這樣?
阿諾抽噎著,丈夫突如其來的停下讓他稍微緩和了一瞬,然而勾著他腰的手忽然微微上提,讓他下意識抱住了丈夫的腦袋。
胸前的肌膚撞上了男人高挺的鼻梁,再往下的嘴唇正好碰到了那處凸起。丈夫略微無奈,果然是反話啊。
好吧,祂會滿足人類的愿望。
——————
另一邊,迷失黑霧林的兩人遇到了新的躁動。
數米外的黑霧里,“咔咔咔”的關節扭動聲不停地想起,一道昏黃的光束射入霧里,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矮小的身影。
玩家與奧狄賽提起了心,警惕地望著那逐漸清晰的輪空。
直到那道身影露出了身上熟悉的小挎包,瞬間,艾伯納睜大了眼睛,尖銳地喊出聲:
“——露西?!”
而與此同時,終于找到父親的小露西驚喜地露出笑容:
“——爸爸!!”
提著手搖小燈的女孩激動地撲入父親的懷抱,然而正當她靠近時,身旁的奧狄賽攔住了艾伯納。
男人持著匕首,危險又警惕地盯著眼前忽然出現的女孩,對一旁不解的艾伯納說道:“你怎么確定這是你真正的女兒,這里可是黑霧林,什么都有可能出現……”
但奧狄賽話還沒說完,早就看這個NPC不順眼的玩家一把推開他,翻了個白眼。
艾伯納抱著自己的女兒,眼中充滿了喜悅與激動:“這就是我的露西!瞧,這是她的寶貝小燈,這座小鎮只有我和露西見過它!”
他一邊說著,一邊舉起露西手里的小燈,光線隨著女孩動作的停下而緩緩熄滅。
艾伯納激動地給了女孩一個擁抱,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女兒的低落心情一下子被打破,心情瞬間激昂了起來。
一旁的奧狄賽冷眼注視著他們父女倆的團聚,心中愈發郁氣。
好一會兒,艾伯納稍稍冷靜下來,開始思考露西出現在這的原因,皺著眉擔憂地詢問道:“親愛的,你怎么會出現在這?米勒夫人沒發現你不見了嗎?”
提到自己遭遇的小女孩在聽到父親的詢問后,立馬皺起了小臉,眼眶紅潤:“爸爸……米勒夫人、他們都是一群壞蛋!”
“我在那間屋子里等了你好久……他們把我帶到了米勒夫人家,瑪德琳搶走了我的小挎包,拿走了媽媽留給我的東西,讓我住在臟亂的屋子里,還不給我吃的……”
聽到女兒這番哭訴的艾伯納瞬間變了臉色,咬牙切齒:“這群鎮民……這群家伙就這么對待我的女兒的嗎?!”
艾伯納將女兒抱在懷里,好生安慰了一番,而露西終于見到了自己的父親,倒也沒有這么恐懼與難過了,很快便停止了哭泣。
她躲在艾伯納的懷里,悄悄觀察著父親身邊的男人。
露西認得他,總是和那群壞蛋鎮民待在一起,于是便也認為男人是壞蛋,一臉警惕地盯著奧狄賽。
她小心拽了拽父親的衣袖,低聲說著奧狄賽的壞話:“爸爸,這個叔叔是和那群壞蛋一起的……”
艾伯納回頭看了眼身后陰沉著臉的男人,學著女兒的模樣壓低聲音:“放心,他現在是和我們一塊的。”
得到父親回答的小女孩眨眨了眼,長長了松了口氣:“那真的太好了……”
將這對父女倆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男人表情愈發陰沉,冷冷地盯著艾伯納的后背,不耐煩地開口道:“既然沒問題那就繼續趕路吧,別忘了,我們現在的食物就只剩下一份了……”
他陰惻惻地掃過父女倆,恐怖的氣質即使父親說那是一伙兒的,也令小露西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感覺比鎮上的那個叔叔還要嚇人呢……
艾伯納摸了摸鼻子,好吧,看在對方被惡靈冒充的份上。
他又悄悄瞥了男人一眼,似乎是見到了自己一直放心不下的女兒,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警覺的大腦忽然滑向了另一個地方——
艾伯納:【……忽然覺得考斯特也蠻慘的,和新婚妻子結婚不到一周,自己便被個奇怪的“惡靈”丟到了黑霧林里……】
艾伯納:【聽說那個“惡靈”每晚都會回到莊園,那考斯特的新婚妻子能認出丈夫的區別嗎……】
玩家:“……”
不是,這主角怎么這么八婆啊? !有本事當著人家面說出來,看考斯特會不會一刀攮死他? !
不過看了主角的內心獨白,玩家也莫名其妙往奧狄賽的頭頂瞟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仿佛從中看見了一頂若隱若現的環保帽。
不明所以的奧狄賽被艾伯納莫名其妙的一眼看得有些惡寒,特別是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憐憫,總感覺自己被人在心里蛐蛐了。
“艾伯納,你在看什么?!”他抓緊了手中的匕首,冷臉道。
玩家心虛地移開眼,呵呵一笑:“沒什么沒什么……就是忽然想到該怎么出去了……”
第47章
艾伯納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我好像知道該怎么出去了。”
奧狄賽表情一肅,問道:“什么辦法?”
“露西,把你的小挎包給我一下, ”艾伯納從女兒身上拿下小挎包,在里面翻了翻, 從中掏出一個圓形,類似懷表的物件。
“指南針?”見到熟悉的東西, 奧狄賽略微詫異。
艾伯納驚異地看了眼奧狄賽,像是沒想到眼前矜貴的小鎮“老爺”居然知道這東西。
奧狄賽一看艾伯納的表情就知道對方在想什么,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收回你沒見過世面的眼神。”
艾伯納悻悻一笑,咳嗽兩聲,正色道:“這下好了,有了指南針我們便可以在黑霧里辨認方向。”說著,他使勁揉了揉露西的腦袋,毫不吝嗇地夸獎道:“太好了露西,這次多虧了你!你真的是太棒了!”
小露西抱著爸爸的大腿,不好意思地紅了耳朵,小胸脯卻又不自覺挺了挺。
艾伯納將露西的小挎包還給了她,握著指南針開始辨認方向。
小小的木制羅盤上,磁針隨著艾伯納的轉向靈活擺動著,直到它指向一個方向緩緩停止晃動——艾伯納停下了動作,看向前方抬起頭。
“就是這個方向!”
前方的黑霧濃郁混沌,隱隱能看見一兩棵漆黑的樹干晃動著枝葉,奧狄賽的面色隱隱激動,他已經迫不及待地回到莊園去見他的妻子了。
然而另一邊,從黑霧中窺視到林間異樣的尤萊亞冷哼一聲, 視線越過尚不知危險的三人,望向黑霧林深處的生物。
——————
夜色從濃稠到漸漸稀薄,昨日散去的霧氣又隨著太陽的升起逐漸聚攏,讓這座小鎮再一次陷入黑暗。
而當忐忑不安的鎮民緩緩蘇醒,迎接他們的是更多人的死亡。
……
……
瑪德琳家,經歷一番廝殺的老約翰喘著粗氣,地上躺著逐漸化作黑霧消散的“惡靈”,他擦了擦臉上的血痕,沖著屋內兇狠地吼著:
“瑪德琳!你人呢?!還不快來扶一下老子!!”
屋外,鄰居的尸體被拖出了屋門,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聲。復活而來的“惡靈”踏入黑霧,與黑霧中的同類們互相對視,皆看到對方手中拖拽的尸體。
黑霧翻涌滾動著,仿佛有生命般,“惡靈們”的嬉笑聲宛若死神到來的昭示。
——————
“噠……”
阿諾小心觀察著門外的動靜,悄悄關上了房門。
“呼……”他松了口氣,便要轉身,結果撞上了一道身影。
阿諾:“!”
銀白的發絲被一條墨綠色的發帶束著,自然垂落在肩頭,仆人幽藍的眼眸毫無表情地看著阿諾,微微垂下頭顱。
“夫人,日安。”
阿諾呆了呆,點頭道:“早上好。”
仆人的視線一寸一寸地在夫人身上掃過,尖銳的目光刺向阿諾今日高高豎起的領口,敏銳的直覺告訴他,夫人昨夜過得很愉快。
無名的怒火在心中燃燒,仆人的面上不見變化,收回視線跟在阿諾的身后。
阿諾只覺得后背被盯得滾燙,總感覺仆人要說出什么奇怪的話。
果然,還未走幾步,便聽到了身后傳來的聲音:“夫人,請等一等。”
仆人快步來到阿諾跟前,擋住了去路。
阿諾不免有些慌亂,但很快,他記起昨夜向丈夫告的狀,丈夫說,等一切事情處理完,他便會把仆人辭退。
有了丈夫倚靠的夫人立即虛張聲勢起來,怒視著面前的仆人。
“停下,不準靠近!”
這一次,仆人很快地停下了動作。
他略顯平靜,嘴角微微上揚,指了指阿諾身后的裙擺:“夫人,您的裙擺似乎勾住了什么東西……”
阿諾今日穿的是條黑色的裙子,高領的褶皺設計如捧花般簇著他微微昂起的下巴,領口如綠苔般的寶石襯托著明亮的眼眸,格外鮮活。
蕾絲的腰封束著他窄細的腰,往下是逐步放開下擺展成魚尾狀的拖尾裙擺。
仆人指著阿諾身后裙擺一處,說道:“夫人,這里。”
阿諾勾著脖子回頭看,只能看到黑色裙擺中摻雜著一抹金色,似乎是纏到了什么東西。
他正想要彎下腰,身前的仆人卻比他更快一瞬,先一步來到在了他的身后,單膝跪地,俯下身去解開那被裙擺纏住的東西。
阿諾抿著唇,側頭盯著仆人銀白的發頂有些遲疑。
但此時他已經感受到身后裙擺傳來的輕微拉扯感,只見仆人伸手捧起了那被纏住的部分裙擺,細細分解著。
猶豫片刻,他還是什么話也沒說,而勾著脖子一直往后瞧也有些酸澀,阿諾便轉回了腦袋,看向前方的走廊。
走廊里靜悄悄一片,只能依稀聽到布料摩挲的輕微聲響。
阿諾感覺時間過得好慢,忍不住開口問道:“好了嗎?”
片刻,他聽見了仆人的回應,嗓音似乎陰沉了一瞬,但很快又變得正常。
“好了夫人……”他說:“是一枚紐扣。”
他說著,阿諾有一瞬間困惑。
紐扣?什么紐扣?
而此時的仆人已經站起身,來到他的面前,將手伸到了他眼下。
阿諾沒注意到仆人此刻緊緊注視著他的幽深眼神,目光全被那只手中的金色紐扣所吸引,面上一下子惶惶失色。
他認出了這枚金色紐扣,就在昨夜,它還鑲在丈夫的袖口處。
然而在今日,卻倏忽出現在他的裙擺中。
阿諾的眼神有些無措,下意識地想要拿回紐扣。
但當他的手即將觸碰上紐扣時,仆人忽然收攏了手指,那枚紐扣被他握在手里。
瓦爾德幽幽地掃過夫人倉皇的臉,心道:夫人,您的偽裝明顯到幾乎沒有偽裝。
阿諾慌亂抬眼,對上仆人沉沉的視線,那張唇緩緩張開,幾乎要揭露了這枚紐扣的來歷:“夫人,這似乎并不是您的紐扣。”
阿諾的心幾乎要蹦到了嗓子眼,他立馬反駁道:“不,這就是我的紐扣。”
他的腦袋在這一刻靈光一閃,連忙找補道:“是奧狄賽襯衣上的紐扣。”
然而仆人卻幽幽道:“夫人,先生的衣服全都安然地置放在衣柜中。”
阿諾有些慌亂,但他很快想到了理由,一瞬間羞紅了臉,呢喃道:“我、我太想念他了……”
“昨夜是他第一次不在莊園里休息……”夫人的眼眶微紅,發間的耳尖也被羞成粉色。
瓦爾德敏銳地捕抓到夫人泛紅的耳尖,然而他卻沒有之前調戲夫人那么愉悅,嘴角拉平,眼中閃過一絲煩躁。
比起那不知其模樣的野男人,他更厭惡見到夫人談起那個男人時面上的羞澀與愛意。
“抱歉,夫人。”他很快便將紐扣遞給了阿諾,并低頭道歉。
“早餐已經備好了,您現在下樓便可以享用。”
說著,仆人快速轉身離去,背影有些匆匆煩躁,像是在逃離什么。
阿諾握著那枚金色紐扣,望著仆人的背影有些茫然,不明白他為什么會突然放下這件事。
但毫無疑問,這是件好事。
阿諾下意識摩挲著手中的紐扣,數秒后反應過來,腦中閃過昨夜的片段,看著紐扣的眼中浮出一絲羞惱。
——————
處理完那枚紐扣,阿諾下樓來到大廳。
餐桌上,男孩的身影已經坐在了位置上,等待著“母親”的到來。
阿諾落坐到座位上,沒見面前的早餐,抬頭正要詢問,餐桌對面的男孩便已經先仆人一步端來。
他將今日的早餐放置在阿諾面前,卻并沒有坐回對桌的位置,而是端著自己的早餐坐在了阿諾的身邊,也就是……奧狄賽的位置。
阿諾略微詫異地看了眼男孩,對方似乎看出他要說些什么,十分親昵地說出撒嬌的話語:“媽媽,今天我想和你坐一起嘛,反正父親又沒回來。”
他眼尾上挑,露出潔白的牙齒,對著阿諾乖巧地笑著,親昵的語氣間卻隱隱透露著挑釁的意味。
阿諾只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猶豫了一會兒,對著男孩明亮的眼睛點點頭。
男孩立馬露出更燦爛的笑容,隨后緊挨著阿諾坐下。
用餐間,男孩時不時黏糊地表示“媽媽,這個味道很好,你嘗嘗”,又或者這樣的話“媽媽,我能嘗嘗你盤子里的烤餅嗎?”
對此,阿諾雖然有些無措,卻還是都一一老實地回復。
“好的,味道確實不錯……不、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明天讓瓦爾德多準備些就好了……”
“這個嗎?但我已經咬過一口了……”
男孩揚起嘴角,大方地表示:“沒關系啦!我不會嫌棄媽媽的,而且……”最后一句的聲音忽然降低,低到連身旁的阿諾也沒有聽清。
“而且,媽媽的……也很香啊。”
他喃喃著,面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但在與阿諾對視的瞬間,他又立馬揚起大大的笑容。
對著“母親”看過來的目光,男孩一口吃下那塊餡餅,隨后露出十分滿足的笑容。
“媽媽,這個餡餅果然很好吃!”
聽著男孩的話,夫人的神色有些復雜,簡單的大腦并未意識到眼前的“尤萊亞”有何異樣,只覺得,男孩變得比平時要活躍了。
這讓他有些招架不住。
——————
阿諾看了眼正愉快進食的男孩,心中恍然。
啊……原來是回到自己的身體了……
但是,既然羅埃爾回去了,那那位倒霉的玩家去哪了?
視線隱蔽地在男孩周身掃過,阿諾并未從中看出玩家的去向,只好遺憾地收回眼神,心里有些可惜。
畢竟,一個有趣的玩家能給他帶來不少樂趣。
第48章
漆黑的木屋里, 一個熟悉布偶人正奮力掙扎,試圖從捆綁的繩索中掙脫。
好一會兒,它氣喘吁吁地停下了動作,盯著鎖緊的大門咬牙切齒。
“可惡——羅埃爾!瓦爾德!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的!”
八爪魚感到了奇恥大辱。
他堂堂一個玩家,居然被兩個NPC給陰了! !
——————
拿回了自己的身體, 羅埃爾心情愉悅到頂端,甚至迫不及待地與阿諾貼貼。
整個早上,他都粘在夫人的身邊,享受著“媽媽”的吩咐與撫摸。
“尤萊亞,去幫我倒杯水。”
“好的媽媽, 我倒了杯溫水, 您可以直接喝。”
“尤萊亞,幫我去拿本書。”
“好的媽媽,還是您上次看得那本嗎?”
……
花房里,阿諾倚靠在輕輕搖晃的躺椅上,散亂的長發落在身后的靠背上,翻身時經常容易壓到,疼得他眉頭一顰。
“尤萊亞,幫我拿根發帶, 在書房的抽屜里……”
“好的媽媽。”
蹲靠在他腿邊的男孩仰起臉,彎起眉眼, 好不耐煩地應道。
很快, 他帶來了一根暗紅色的發帶,來到阿諾的身前, 并詢問道:“媽媽,需要我幫您嗎?”
阿諾略微詫異地抬眼,眼前的男孩身形高大,眉眼銳利,有幾分與奧狄賽相似,卻比丈夫要更加英氣。
很難想象這樣的男孩會扎頭發,而在夫人錯亂的記憶里,他的“尤萊亞”并不會這一項技能。
于是他困惑道:“你會嗎?”
羅埃爾笑了笑,露出一點略微尖銳的犬牙,“母親,我學了一些。”
當然,事實并不是羅埃爾說的那樣,扎頭發這項技能還是他更小的時候學會的——大概十歲之前,他還沒有此時這般高大的體型,長相更偏向于阿梅麗的模樣,可愛漂亮,那時的阿梅麗更喜歡把他打扮成小女孩的模樣,甚至留了至肩的頭發。
但阿梅麗有時又很忙碌,總是忘了給他扎辮子,羅埃爾便自己學會了弄發型。
男孩眨了眨眼,向夫人保證著:“媽媽,您放心,我絕對不會弄疼您的!”
阿諾抿著唇猶豫片刻,還是拒絕了男孩。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了……”
說著,他從羅埃爾的手中拿過發帶,簡單扎了個側麻花辮。
身前的羅埃爾目不轉睛地看著阿諾,身形投下的陰影幾乎將面前的夫人整個覆蓋住,而從上至下的俯視角度讓他能將阿諾的所有動作都清晰地收入眼底。
羅埃爾看著纏繞著夫人手指的發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果然,這條顏色的發帶很適合夫人。
在他到達書房,拉開那放滿發帶的抽屜時,一眼便看中了這條發帶。
那時他便莫名地想著,一定很適合夫人。
暗紅色的發帶如柔軟的蛇身,纏繞在夫人纖長的手指。而隨著夫人的抬手,遮住手腕的衣袖微微滑落,露出一小節瓷白的手臂,尾部微翹的發帶便勾住了他的手腕,宛若一條赤色的蛇般,爬入了松垮的袖口里。
羅埃爾盯著那截被發帶纏繞的手腕,瓷白的肌膚與暗紅色的發帶形成鮮明對比。
他的心臟微微澀動,從未有過的蠢蠢欲動。
忽然,他的目光頓住了,微動的心臟停跳了一拍,視線落在了衣袖與皮膚陰影處。
羅埃爾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他似乎看到了一個奇怪的痕跡,像是被蟲子咬了似的,一小塊緋紅。
隱約意識到什么的男孩眉眼一瞬間陰沉,羅埃爾壓下語氣的不愉,指著那處紅痕向夫人問道:“媽媽,那是什么?”
阿諾剛給自己扎完辮子,聽到這句話疑惑地抬起頭,“什么……”順著男孩的視線,他看見了自己裸露的那節手肘處的痕跡。
夫人的睫毛猛地一顫,羞意漫上臉頰,染上了紅暈。
“不,這沒什么……”他慌亂地拉下衣袖,遮住那處肌膚,鴉羽般的睫毛不住地顫抖:“大概是昨夜未關窗,臥室里進了蟲子……”
“是嗎……”羅埃爾喃喃著,眸光逐漸冷了下來。
他看起來就這么蠢嗎?
呵……蟲子。
——哪個品種的蟲子會把你衣服下的所有皮膚都咬出痕跡? ?
羅埃爾死死地盯著被夫人快速遮住的部位,心里冷笑了一聲。
他可沒看花眼,袖子滑落至手肘的瞬間,連肘窩處都是梅花般成片的吻痕,是個人都能從中看出對方極大的占有欲。
若不是怕太過明顯,羅埃爾估計連夫人的指縫間都會被留下標記。
男孩嘴角掀起冷笑,但又很快隱下,在阿諾未能看見的地方,羅埃爾的眼神憤懣得幾乎快要迸發。
他忽然提到了自己的生日:“母親,我的生日好像快要到了。”
夫人的面上還有沒散去的緋色,見羅埃爾自動轉移話題,立即跟上,但待他聽清男孩的話時,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和迷茫。
“生、日?”
“是……15歲生日嗎?”阿諾猶豫地說道。
男孩目光幽幽,語氣撒嬌般拉長:“媽媽,是18歲生日啦……”他的臉上露出完美的笑容,嘴角上揚的弧度與奧狄賽幾分相似。
“……我的成年生日,媽媽。”
“成年……?”
記憶錯亂的夫人低喃著,他也不記得自己的孩子究竟多少歲了,但“尤萊亞”就是“尤萊亞”,他說的成年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阿諾揉了揉自己的額角,眼神堅定。
應該是他記錯了,沒錯,一定是這樣!
夫人揚起嘴角,雙眼明亮:“太好了!既然是成年生日,那生日聚會一定要辦得熱熱鬧鬧!”
“是25號嗎?那我得早點跟你父親商量一下這件事!”
“不,媽媽,是18號,就在五天后。”男孩糾正道,在看到夫人心虛的眼神時嘴角上揚。
阿諾支支吾吾地說道:“我知道的……就是一時記混了……”
男孩并不在意“母親”拙劣的借口,畢竟他又不是阿諾真的孩子,那個惡心的尤萊亞。
羅埃爾笑瞇瞇地道:“好的媽媽,我等您的好消息。”
——————
而在小鎮里,被羅埃爾厭惡的尤萊亞即將陷入身份被揭穿的危機。
握著小露西的指南針,艾伯納一行人終于走出了黑霧林。
踏出黑霧林前,艾伯納小心地看了眼面色如常的男人,神色略微擔憂。
“考斯特……你真的沒事嗎?”
奧狄賽神色冷淡,眼眸中似有煩躁閃過:“沒事。”
艾伯納又瞅了瞅對方的表情,神色憂憂。
艾伯納:【考斯特真的沒事嗎……數小時前、究竟發生了什么? 】
玩家看了眼主角的內心活動,記起了數小時前的經歷——那時他們因得到指南針確定了方向,正順著黑霧林的出口前進。然而沒過多久,他們便遭遇了之前那群襲擊了他們的怪物。
數量眾多的怪物幾乎把他們團團包圍,而過于敏捷的速度使他們完全招架不住,沒有特殊武器的艾伯納很快便失去了行動,被拍飛摔在地上陷入了短暫的昏迷。
玩家只能被動陷入黑暗,焦急地等待結果。
他以為自己要重開了,然而當艾伯納再次清醒,自己與女兒安然無恙,考斯特靠在一旁的樹干,面色陰沉得嚇人。
雖然并不知道考斯特是如何救下了自己和女兒,但這份恩情足以讓艾伯納忘卻對對方的一切偏見。
他很感激男人,只是不由地擔心,對方是如何在一眾怪物中救下了他們,并毫發無損……
玩家的視線隱秘地掃過男人,對方衣服的胸口處破了個大洞,看那模樣似乎是道貫穿傷,不說破道口子,也得蹭點皮吧。
然而,考斯特的胸口卻連一點傷痕也沒有,甚至連之前第一次遇到那群怪物時受到的傷也消失了。
如果不是這身狼狽的裝束,完全看不出男人在黑霧林里迷失了數日。
玩家陷入了沉思。
難道說……考斯特是幕后大BOSS? ! !
玩家瞳孔地震,遂而又反應過來。
不對,他要是BOSS,那被燒死的尤萊亞是誰? !
這倆NPC明顯死敵,所以答案很明顯了——考斯特是主角陣營的大佬!
認為自己發現真相的玩家欣慰地點了點頭,不愧是他,推算劇情的能力還是這么的優秀。
而一旁的小露西牽著父親的手,面上還殘留著遇見那群怪物時的惶惶與恐懼,聽到父親的話下意識地抬頭看去——救了他們的叔叔看上去一切無恙,但露西還能記得,數小時前對方胸膛被怪物的利爪穿透的場景。
——————
急需找到弟弟的阿梅麗焦急萬分,一夜之間數十人的死亡給這座小鎮帶來了極大的恐慌,僅憑她一人完全無法控制這群情緒沖昏大腦的白癡。
然而“奧狄賽”卻不知何時離開了她的房子,甚至沒人看見他去了哪。
正當阿梅麗找尋完禮堂之后,余光瞥見了熟悉的身影,她眼眸一亮,驚喜地向弟弟奔去。
“奧狄賽——太好了,終于找到你了!”
“你剛剛去哪里了,我找你……”聲音截然而止,阿梅麗睜大了雙眼,下意識停下腳步。
她看著不遠處面前的弟弟,又看了看遠處同樣熟悉的身影,又驚又慌。
阿梅麗咽了咽口水,警惕道:“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一個才是奧狄賽?”
擁有相同面貌的男人冷冷對視著,眉目間皆有對對方的厭惡與仇視。
阿梅麗看了看離她稍近些的男人,身上是她熟悉的裝扮,她還記得仆人將這身衣物放到奧狄賽臥室的模樣;而較遠的男人則衣裳破爛,胸口還破了一個大洞,眉眼卻是阿梅麗熟悉的冷意。
與那頂著他的臉的“惡靈”對視一眼,奧狄賽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對著遠處的阿梅麗冷聲道:
“阿梅麗,過來。”
阿梅麗一個激靈,下意識抬腿向男人走去。
而在她邁出腳步的下一秒,阿梅麗瞬間意識到,遠處渾身狼狽的奧狄賽才是她真正的弟弟。
想到這,阿梅麗眼中閃過驚色,在經過另一個“奧狄賽”時驚起一身冷汗——自己竟與一個不知名的冒牌貨相處了數日,甚至不知真正的奧狄賽究竟是什么時候被替代!
她以為自己會被阻攔,身體緊繃了一瞬,右手摸向腰間——因為這段時間的突變情況,阿梅麗給自己準備了匕首時刻帶在身上,準備在這個冒牌貨靠近時往對方身上扎上一刀,就算沒能把人弄死,她相信她的弟弟奧狄賽會殺了對方為自己報仇。
然而直到她走到了奧狄賽身邊,身后的“奧狄賽”并未出現任何動作。
奧狄賽看向遠處冒充他的“惡靈”,語氣陰冷,卻帶著肯定:“尤萊亞。”
聽到這個名字的阿梅麗眼皮一跳,腦中閃過那雙隔著火焰的眼睛——她并未能記起尤萊亞的模樣,卻清晰地記著當時男孩充滿恨意的眼神。
阿梅麗再次看向遠處的“奧狄賽”,只見對方輕笑一聲,并未對自己被認出來而感到詫異。
尤萊亞看著男人陰沉的雙眼,微微一笑:“考斯特先生,好久不見。”頂著對方的臉,他眼中充滿惡意。
——————
而另一邊,與奧狄賽在黑霧林前分道揚鑣的艾伯納帶著露西,來到了瑪德琳家。
站在門口,玩家瞥了眼隔壁鄰居家,敏銳地注意到門框以及門前臺階上的血跡。
在主角與女兒前往瑪德琳家的這條路上,玩家便隱隱約約察覺到了此刻小鎮詭異的氣氛——隨處可見的血跡,寂靜無人的小鎮,以及從周圍房屋里感受到的充滿警惕與憎恨的視線,無一不在說明小鎮的變化——小鎮對外來者的排斥更加嚴重了。
很顯然,在主角進入黑霧林的這段時間里,鎮上的兇殺案依舊沒有抓到兇手,反而死了更多的鎮民,包括瑪德琳隔壁的那個討厭的鄰居。
玩家盯著對面木質臺階上的血色手印,周圍滿是掙扎的痕跡,濃烈的恐懼與絕望撲面而來。
從門口起始,毫無反抗跡象的拖行痕跡一路延伸至不遠處的道路轉角,與其他方向匯聚而來的斑駁血跡一同向著前方逶迤而去。
而那個方向,是禮堂。
主角也注意到了這些詭異殘忍的痕跡,但小露西曾告訴他,妻子留給她的胸針被人搶走。
比起鎮上奇怪的跡象,對于主角來說,拿回妻子的胸針更重要。
艾伯納敲響了眼前的大門,準備將露西的東西奪回來。
扣扣扣——
艾伯納牽著女兒的小手,皺著眉等待著里邊的人打開。
很快,門開了,瑪德琳的臉出現在父女倆的眼前,露西眼睛一亮,拉了拉父親的手,然而還沒等艾伯納深吸一口氣開始質問,屋內響起的聲音便打斷了他們的節奏。
“瑪德琳!是那群雜種又來了嗎?!”
渾厚的聲音從屋內傳來,艾伯納反應過來,是那個復活過來的老約翰。
面前的瑪德琳面無表情地瞥了他們一眼,沖著屋內回道:“不是他們!是那個進入黑霧林的外來者。”
說著,婦人朝里側開身位,露出屋里身軀龐大的強壯老人。
老約翰幾步來到了門口,低頭看著面前的父女倆,兩米多高、宛若肉山一般的身形,給人帶來極大的壓迫感。
“等、等一下!”看著眼前格外強壯的老人,艾伯納咽了咽口水,直覺告訴他,對方一拳能把自己打個半死。
但身旁的女兒還在看著自己,眼神充滿鼓勵。
艾伯納不由苦笑,不說如何在女兒眼前保證父親的尊嚴了,自己和女兒還能不能安然離開都是一個問題。
原本只以為就瑪德琳一個人,他們能夠順利拿回胸針,沒想到,老約翰居然也在——雖然說他與老約翰僅僅只見過幾面,其中還包括對方葬禮上的一面,但艾伯納很清楚,對方的脾氣很不友好。
看著眼前表情不善的老約翰,艾伯納尬笑了笑,小心地指了指他身后的瑪德琳:“哈哈……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是來找米勒夫人的。”
老約翰回頭看了眼瑪德琳,轉過頭意味不明地道:“是嗎……你找她有什么事?”
感覺有希望的艾伯納笑得真實了些:“是這樣的,之前我進入黑霧林后拜托考斯特先生,多多關照一下我的女兒露西……”
在之前與鎮民短暫相處的那幾天里,艾伯納敏銳地意識到,他們懼怕著奧狄賽·考斯特。
于是,他將考斯特扯了出來。
果不其然,聽見考斯特名字的老約翰頓住了動作,因為過高的身形,艾伯納看不見他此刻的神情,但從對方沉默傾聽的動作里,他知道有希望。
“考斯特先生說他麻煩了米勒夫人幫忙照顧,所以我這次前來是為了感謝夫人的……”
聽到這話的老約翰和瑪德琳臉上沒用任何表情,但露西卻有些急了,她聽不懂大人之間的虛與委蛇,以為爸爸還要感謝那搶走她東西的壞蛋,扯著艾伯納的衣袖急得快要說話。
玩家一把捂住了露西的嘴,不能讓小孩壞了氣氛,他可打不過眼前的“肉山”。
“……感謝?”只見眼前“肉山”意味不明地喃喃著,以為對方聽明白自己意思的艾伯納眼前一亮,立馬接下去道:“是的,我是來感謝米勒夫人的,只是目前我的那些行李全被盜賊搶走了,不過等我回到艾爾索亞,我一定會好好感謝夫人的!”
說到這,艾伯納開始展露出自己的真實意圖。
“……其實我這次來還有一件事,露西落下了一件東西,那是她逝去的母親留給她的遺物……”
“我同她說過許多次了,母親留給她的東西要放好,但她總是忘記,”艾伯納的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被迫丟三落四的小露西失去語言能力,只能氣鼓鼓地盯著艾伯納。
“不知道米勒夫人有沒有見過那件東西,她應該落在了之前呆過的屋里,是枚綠寶石胸針。”
見爸爸終于提到了自己的胸針,小露西雙眼明亮地看向老約翰身后的瑪德琳,期望著對方能把東西還給她。
露西心里別扭地想著,如果米勒夫人能把媽媽留給她的胸針還回來,她可以忘記她對自己做的那些不好的事情。
卻見瑪德琳依舊面無表情,甚至轉身向屋里走去,小露西睜大了雙眼,面前的門毫無留情地關上,站在他們面前的只剩下老約翰。
艾伯納心道不好,談判失敗了。
看著眼前逐漸露出獰笑的“肉山”,玩家的額頭緩緩流下汗水,腦中迅速思索著自己究竟是抗兩下重開,還是堅持一下抗三下。
就在面前大門緩緩關上的時候,意識到不對勁的艾伯納立即低聲對著女兒吩咐道:“露西,待會我叫你跑你就立馬跑,不許回頭。”
不明所以的小女孩轉動著圓圓的大眼睛,眼中流露出對未知變化的恐慌。
而她的父親無瑕對她進行解釋,正對著眼前的“肉山”嘗試著緩和氣氛。
“額或許咱們之間有什么誤會,還是您誤會了什么……其實我們并沒有惡意,只是想拿回小露西母親留給她的胸針……”艾伯納慌亂地解釋著,牽著女兒的手一步步向后退。
眼前的老約翰已然全部走到了房屋前的空地上,手里握著放置在門口的木棒,在明亮光線下他的身形比之前看著要更加龐大,一看就是高攻高防——玩家已經在思考自己重開的姿勢了,是該帥氣一點,還是優雅一些呢?
“當然如果你不愿意也沒關系,我只是這么一說而已……”
艾伯納暫且還能保持平靜,直到老約翰提起了他手中的木棒,高高舉起——男人睜大眼睛,松開握著女兒的手,大喊道:
“——露西!快跑!別回頭!”
小露西條件反射地轉身跑去,速度越來越快,離她的爸爸越來越遠。
只是眼淚忍不住落下,隨著風刮在臉上格外寒冷刺痛。
她知道,他們遇到了壞蛋,自己不能停下,不能讓爸爸白費犧牲。
“嗚……哇——爸爸!”
……
……
另一邊,昏暗的木屋里,還在被繩子牢牢捆住的八爪魚放棄了掙扎,擺爛咸魚般地躺平在地面,無力又絕望。
他仰頭望著漆黑一片的屋頂,盯著久了,他甚至從中發現了一個小洞,透著一點微弱的光斑。
時間慢慢流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還是一個人導致時間過得太慢,八爪魚逐漸失去了耐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這樣下去我就要退出游戲了!!!”
八爪魚大聲哭嚎著,他無比想念他的阿諾老婆,都怪瓦爾德和羅埃爾,如果不是他們,他現在估計還在和老婆愉快貼貼。
只是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羅埃爾居然變成了布偶人,還是被他自己帶來了莊園!
八爪魚欲哭無淚,早知道他就長點心了,阿梅麗那個女人果然從一開始就看出了他不是羅埃爾。
無意義的嚎叫聲從木屋里傳出,然而無人能夠聽見,即使聽到也無人解救。
直到耳邊響起一道朦朧的聲音,玩家發現了漆黑環境里那座無臉雕塑。
【想要離開嗎? 】
第49章
【想要離開嗎?想要擁有一具屬于自己的身體嗎?想要……去見那個人嗎? 】
無人的木屋里, 響起了除自己之外的另一道聲音。
八爪魚驚異地睜大眼睛,順著聲音的方向,扭頭看到了木屋中央的那座沒有臉的人形雕塑。
祂渾身漆黑,線條朦朧,明明距離僅是數米,卻怎么樣也無法看清祂的全貌。
玩家悄悄提起警惕,他沒有忘記,自己變成布偶人前羅埃爾嘴里喊著的話——
【“——我要許愿!我要奪回自己的身體!我要回到自己原來的身體里!!”】
那時,尚且還是布偶人的羅埃爾站在木屋里,不知對著誰大喊著回到自己的身體,而下一瞬間,自己便失去了意識,等再次醒來,他便困在了這個布偶人身上。
而現在,眼前的雕塑發出了聲音。
很顯然,羅埃爾在向眼前的雕塑許愿。
八爪魚大膽地打量著眼前的雕塑,雖然無論如何也看不清祂全部模樣,但仗著自己是玩家,八爪魚毫無畏懼。
他大膽發言:“你是誰?”從變成布偶人后, 八爪魚便發現了,自己的行動比之前控制羅埃爾的身體要“靈活肆意”。
雕塑并未回答, 剛剛的聲音仿佛是八爪魚的幻覺。
但玩家并不這么覺得。
他回想著雕塑說的話。
一具自己的身體……這句話的意思是一具隨意控制的身體嗎?
不像羅埃爾的身體, 八爪魚還需要按照羅埃爾的性格行動,時不時還會因此陷入劇情動畫無法動彈。
玩家的眼睛亮了起來, 甚至掠過對方忽略自己第一個問題,直接道:“我也要許愿!我想要一具能夠自由活動的身體!”
說到這,他想了想:“身高185厘米, 體重78公斤,八塊腹肌,臉一定要帥,還有還有……”八爪魚害羞了一下,“下面的工具最好是18厘米……”雖然有可能用不上,但有條件一定要給自己安上一根。
俗話說得好,沒有的東西最渴求。八爪魚的表情夢幻了一瞬,仿佛看見了自己一把抱起老婆,抓著老婆的手按在自己的八塊腹肌上,然后對著老婆猛猛親。
空氣寂靜了一秒,沒聽到雕塑回答的八爪魚立馬回神,眼睛眨巴地盯著眼前的雕塑,希冀對方能給實現他的八塊腹肌。
而另一邊,莊園主樓的二樓臥室,祂撫摸著倚靠在祂胸膛的人類,手指順著人類的發頂緩緩向下,意識分了點到實體那邊,聽見了那個未知幽魂的大膽發言。
“我想要一具身體,身高185厘米,體重78公斤……最好,最好能有18厘米……”
注視著幽魂放光的眼睛,祂不甚無趣地滿足了對方的要求。
這些人類的欲望,總是那么貧乏無趣。
祂捧起了倚靠著祂的人類的臉,那雙漂亮的灰綠色眼眸困惑地注視著祂,倒映著祂此刻的臉——這個人類也是如此無趣,僅僅是一張臉,再加上一點模仿,便輕而易舉地相信了祂是他的丈夫。
多么愚蠢,如此無趣……
冰冷的手指如無機質的石塊般劃過人類的臉頰,阿諾感到了困惑,正要開口詢問,下一瞬便堵住了嘴。
他的丈夫親吻著他,力道粗暴,動作貪婪,手指掐著他的下巴,舌尖猶如巨蟒般探入他的口腔,席卷著吞入他所有的嗚咽與喘息。
“嗚……”
明明被如此惡劣的對待,可人類卻依舊溫順著張開嘴,任由著他眼中的丈夫侵犯他。
多么愚蠢,多么無趣的人類啊……
祂盯著人類的臉,近在咫尺的距離讓祂清晰地看見人類泛紅的眼角和睫毛上垂著的淚水。
他顫抖著睫毛,那滴淚水便因為重力落在了祂的眼角處,并順著往下滑落,一直到無影無蹤,不知去了哪里。
粗暴的動作微微頓住,祂緩緩松開了捏著人類的下巴的手,那處肌膚留下了鮮紅的指印,看起來尤為可憐。
祂抬手撫上自己的眼角,那滴眼淚落下的部位,仿佛還能感受到那一點溫熱的觸感,就如同這個人類的體溫一樣。
祂盯著眼前的人類,人類的眼尾在仰頭看他時微微上挑,就像是故意勾引,看過來的眼中還帶著懵懂的水意。
——這個人類就是在故意勾引。
祂如此肯定,并十分篤定,心中惡劣地詆毀。
祂本就是個邪物,滿足人類的愿望來收取他們的一切以及靈魂。
只要向祂許愿,那許愿者都一切都歸祂所有。當然,愿望也會實現,只不過,有些偏差而已。
祂感到有些無趣了,注視著人類的眼中閃過一絲隱秘的惡意。
如果,他深愛的丈夫拋棄了他,他會做出怎樣的舉動?
他會崩潰嗎?會自殺嗎?還是……會殺了他的丈夫?
祂充滿了興趣,對眼前人類被祂拋棄后可能會做出的各種舉動。
祂相信,無論他做出了怎樣的舉動,祂都會為此感到愉快——
祂幻想著,甚至已經想到了人類絕望又崩潰的臉,然而現實中,眼前的臉忽然放大,人類親吻了上來,輕輕柔柔地印在丈夫的嘴角。
他像只小狗般,輕輕舔舐著丈夫的唇角,眼尾上挑,還帶著微微濕意,似乎困惑丈夫為什么忽然停下了動作,詢問般地看向他的丈夫。
祂停住了腦中的幻想,思忖了一秒。
或許拋棄人類的事情可以晚幾天,他很乖巧,讓祂還沒徹底感到無趣。
這么想著,祂愉快地親吻著人類,又如剛才那般粗暴地對待他。
反正,人類也不會拒絕。
*
阿諾倚靠在丈夫的胸膛,傾聽著丈夫平穩安和的心跳聲。
他忽然記起上午男孩的話,仰頭看向丈夫:“奧狄賽,尤萊亞的生日快到了,我們得給他舉辦個生日會。”
丈夫薄綠色的眼眸中倒映著他的身影,他溫和地露出笑容。
“當然,我會安排的。”
祂如此說道。
臥室里,暗色的絲綢窗簾被窗外的風微微吹動,站在院中的仆人隔著數十米的距離,從吹起的窗簾后窺視到了屋內的景象。
瓦爾德死死地盯著重新合攏的窗簾,腦中逐漸放大他剛才看到的一幕——在夫人的身邊,被他倚靠著的男人……沒有臉。
——————
小鎮里,夫人真正的丈夫在與另一個假冒他的“惡靈”對峙。
奧狄賽看向不遠處的尤萊亞,在他迷失黑霧林之前,他拿對方其實并沒有辦法,僅僅是一把附魔的銀制匕首,也只能短暫地驅散他。
但現在,腦中回想著遇到那群“怪物”時出現的聲音——在被穿透胸膛時,他記起了那座雕塑,向祂許下了愿望。
那個危險的邪神問他:【你想要什么?活下去,還是殺死冒充你的“惡靈”? 】
在一片血色中,奧狄賽選擇了所有。
恍惚間,他望著那穿透他胸膛的怪物,似人非人,有幾分熟悉的感覺,像是鎮上某個失蹤了很久的鎮民。
但他不記得了。
大腦中記起阿諾的臉,轉瞬間又變成了尤萊亞的模樣。他頂著自己的臉,穿過了莊園的大門,與阿諾親昵地靠近。
而他那精神失常的妻子,即使有時從中看出了不對勁,卻又因為錯亂的記憶忽略了一切。
“我要……活著,殺了尤萊亞和所有破壞我與阿諾平靜生活的存在,我要——和妻子永遠在一起!”
……
……
尤萊亞注意到了遠處奧狄賽的眼神,對于男人的憎恨,他并不覺得奇怪,甚至相比較,他覺得自己的恨意更加強烈。
只是盯著奧狄賽看了好一會兒,總覺得對方有些不對勁……
奧狄賽好像,不算是個人了。
倒像是……黑霧林里的那些怪物。
尤萊亞若有所思,緩緩翹起唇角。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消息——無論對方的結果是死亡,還是徹底淪為那群沒有意識的怪物,對他而言都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當然,他不會將其告訴阿諾,他那柔弱的母親精神狀態總是很脆弱,倘若讓他知道了奧狄賽的死亡或是變成怪物,他絕對承受不住。
為了阿諾的精神狀態,他會繼續頂著奧狄賽的模樣,做母親的丈夫。
他會好好地照顧阿諾,就像他曾經對未來的幻想,只不過,是以丈夫的身份。
遠處,一道矮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來。
尤萊亞瞥了眼那道身影,轉瞬間化作一團黑霧消散在原地。
奧狄賽與阿梅麗還未來得及反應,尤萊亞便已然消失不見。
而那道身影的哭喊也逐漸傳來——“考斯特叔叔!麻煩你……麻煩你救救我爸爸吧!”
小小的露西在不斷的奔跑之后,終于記起了一個能就她爸爸的存在,于是到處搜尋奧狄賽的身影。
終于,她找到了他。
硯刪停像是找到了救星般,小露西激動地向對方跑去。
“考斯特叔叔!救救我爸爸!求求您救救我爸爸!”
見是這個小女孩,阿梅麗比奧狄賽先一步皺起了眉。
她知道女孩的爸爸進入了黑霧林,但卻并不知道對方已經跟隨著奧狄賽走了出來,緩緩攏眉:“是艾伯納主動提出進入黑霧林抓住兇手,然而昨夜鎮上又死了數十人,現在兇手依舊逍遙法外,你還想讓奧狄賽進去救人?!”
說著,她上下打量了眼露西,眉眼間流露出“他也配?”的神色。
露西被她說得有些茫然,十幾歲的小女孩滿是恐懼和慌亂的腦中分辨不清太多的事情,唯一還牢牢記得的,是她那遇到危險的爸爸。
她胡亂地搖著頭,嘴里不斷地喊著:“我、我不知道……快去救救我爸爸吧!他一個人在那,快要被打死了……”
第50章
小女孩哭喊著:“考斯特叔叔,救救我爸爸吧!他現在在米勒夫人家門口,那個像座山一樣的老爺爺要打死我爸爸,爸爸為了讓我安全離開,吸引了對方的注意……”
阿梅麗的眼中流露出疑惑,瑪德琳·米勒?怎么又和她扯上關系了。
那個外來者不應該是在黑霧林里嗎?
身旁的奧狄賽解答了她的疑惑:“幾天前去鎮外探查情況的時候遭到尤萊亞算計, 迷失在黑霧林里,從那個時候尤萊亞便取代了我。好在前天在黑霧林里碰到了進入搜尋兇手的艾伯納……”
他三言兩語道出了這段時間的經歷, 并思索片刻,決定前去瑪德琳家解救一下艾伯納。
“走吧,露西。”
滿眼婆娑的小露西愣了一下, 意識到奧狄賽話中意味的她露出驚喜, 迫不及待地在前方帶路。
“太好了,真的是太感謝您了考斯特叔叔!”
很快,他們便達到了瑪德琳屋前,遠遠地,便看到了艾伯納癱倒在地上的身影。
露西尖叫一聲:“爸爸——”
看著那道熟悉的壯肥身影,奧狄賽皺了皺眉,出聲阻止了對方:“約翰·米勒!停下!”
高舉木棒的手停在了艾伯納的腦袋上方,老約翰見是奧狄賽, 悻悻放下了手。
“考斯特先生,怎么是您……”
見對方停下了攻擊,露西連忙跑到艾伯納的身邊,查看著爸爸的狀況:“爸爸、爸爸!你還好嗎?!”
奧狄賽警告地看著老約翰一眼,對方畏懼地低下頭,而緊閉的房屋也似乎聽見了不一樣的動靜,瑪德琳緩緩打開房門,畏怯地走了出來。
“考斯特叔叔, 我爸爸暈過去了!”小女孩的哭喊聲從前方傳來。
——————
莊園,羅埃爾心情愉快地照顧著花房里的花卉,舉著水壺澆水。
而走廊里,急促的腳步聲正在快速接近。
羅埃爾停下手中的動作,看過去的眼中還含著笑意:“瓦爾德叔叔,你怎么過來了?是要準備吃完晚飯了嗎?那我去喊……”
“夫人”兩字還未說出口,羅埃爾這才看清此刻仆人的表情,那張從來鎮定的臉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與焦急,讓羅埃爾下意識想到了莊園里阿諾的安危。
手中的水壺跌落在地,灑出一片水花,落在了一旁的銀蓮花的葉片上。
“怎么了?是阿諾出什么事情了嗎?!”羅埃爾表情慌亂,上前詢問著阿諾的情況。
仆人神色略微遲疑,像是不知當講不當講。
羅埃爾有些不耐:“你快說啊!現在叔叔不在莊園里,我作為他的親侄子,有權利負責莊園里的一切。”他說著,酷似阿梅麗的眼睛直直地盯著眼前的仆人,帶著幾分奧狄賽的氣勢。
仆人神色微動,恭敬地低下腦袋,“少爺,我剛剛路過夫人的臥室,好像聽到里面……”
男孩不耐煩地說道:“聽到什么了?你快說啊?!難道是夫人從床上摔下來了……”
“……聽到里面有另一個人的聲音。”
羅埃爾的臉色瞬間變得恐怖起來,目光尖銳地盯著眼前的仆人:“瓦爾德,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仆人平靜地與他對視,并重復了一遍。
“少爺,我聽見夫人臥室里有另一個人的聲音,一名男性的聲音……”
“閉嘴!”羅埃爾怒不可遏地打斷了他。
男孩彎腰撿起了地上的水壺,借此努力平復心中的躁怒。
他并不相信夫人的房里藏著一個男人,然而瓦爾德又沒有理由欺騙他。
他煩躁地往一旁的花卉綠植上倒水,很快便把一整壺水倒完了。
羅埃爾也平和了些許。
腳下的土壤變得濕潤泥濘,羅埃爾看向瓦爾德。
他說:“你去把夫人引開。”
……
……
扣扣扣——
門外有人敲響,阿諾聽見了仆人的聲音。
“夫人,該吃晚飯了。”
阿諾略微慌亂地起身,他仍未習慣這般躲躲藏藏的生活。
“好、好的!”他高聲應著,聽著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身后的丈夫撐起上半身,攬上他的肩頸,溫熱呼吸噴灑在妻子的耳后,嘴角銜著笑:“夫人,別忘了幫我帶晚餐。”
阿諾不自在地捂著耳朵,有些不耐煩:“知道了知道了。”
他推開丈夫的手臂,整理好衣裙便打開了房門,沒有給身后的丈夫一個眼神。
有些時候,夫妻之間經常待在一起,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對于阿諾來說是這樣。
……
他有點想快點結束這個游戲了。
在阿諾離開臥室后,祂躺在留有人類余溫的床上,枕著他的枕頭,蓋著他的被褥,渾身被人類的氣息所籠罩。
床頭柜上放置著一串綠寶石項鏈,是阿諾隨手擱置在那的。
一只手拾起了那串項鏈,舉過頭頂對著最大的那顆綠寶石隨意打量。
祂還記得人類佩戴它時的美貌,把人類的脖頸襯托得更加修長白皙,讓祂忍不住在上面落下更加的痕跡。
或許,祂可以找來更多的寶石,紅色應該更襯托他。
而對于人類出門前略微不耐的語氣,祂倒并未想太多,只以為他又在鬧什么小脾氣。
祂記起人類郁煩的神情,每次動作稍快些,夾得稍用力些,便會啜著淚一個勁地罵混蛋、討厭之類的話語,然后下了床便開始甩臉色,絲毫也不溫順。
祂心里想著,卻不由記起那個名叫奧狄賽的男人,人類眼中所見到的那個模樣,他的丈夫。
明明他也這般逗弄著人類,而人類雖然同樣被氣得翻臉,但事后總會黏糊糊地給那個男人一個親吻。
為什么祂沒有?
祂心情陰郁了一瞬,但很快,門口傳來把手轉動的聲響,轉瞬變得愉悅起來。
祂以為是阿諾忘記了,回來補祂一個親吻。
然而撐起身,見到的卻是一個陌生的人類。
男孩憤怒地睜大了眼,怒視著屋里陌生的男人。
他認不出屋里男人的模樣,倘若他回頭平靜下來,便會驚悚地發現他完全記不清男人的外貌身形。
而祂表情詫異,稍微變得明亮的心情瞬間降到低谷。
人類為什么忘記了親祂?
祂現在不是他的丈夫嗎? !
祂的腦中一直念著這件事,以至于忽略了眼前男孩的怒視。
羅埃爾盯著這個陌生的男人,憤怒讓他殺了對方,然而理智讓他顧忌樓下的夫人……
不,他絕不會讓這個男人繼續留在夫人的臥室。
羅埃爾壓制著心中的怒意,低聲向男人警告道:“還不快起來!你想要害死夫人嗎?!”
祂輕飄飄地瞥了男孩一眼,只有祂能看見的標記意味著對方曾經向祂許下過心愿。
思忖了一秒,祂記起了對方的身份——許愿奪回身體的人類,同樣,他現在的身份是……
那個人類的孩子。
祂想了想,祂現在是人類的丈夫,所以,這個叫做羅埃爾的也是祂的孩子。
想清楚后,祂施施然地站起身,決定給對方一個面子。
而措不及防看見陌生男人赤裸上身的羅埃爾面色更加難看,那些刺眼的痕跡無一不彰顯著對方與夫人之間的關系。
羅埃爾極力遏制著自己腦中的深思,壓抑著情緒對男人怒斥道:“穿上你的衣服!……不,不許穿我叔叔的衣服——該死!”
祂挑了挑眉:“那我穿什么?”
祂就是人類的丈夫,為什么不能穿那些衣服?
不知男孩想到了什么,祂看見對方的臉色更黑了。
羅埃爾咬牙切齒:“穿吧,趕緊穿上,然后離開這……”
離開?
祂慢條斯理地穿著衣服,腦中若無其事地想著。
可不是祂不想離開,是那個人類舍不得他。
這么想著,祂勾起唇角,對著男孩說道:“他舍不得我。”
羅埃爾:“?”
羅埃爾怒視:“!!!”
覺得自己被挑釁了的男孩幾乎快壓制不住心中的怒意:“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我叔叔不在時,夫人打發時間的玩意兒。
他的話正要說出口,樓下倏地傳來了嘈雜的聲響。
其中,阿諾充滿驚喜的聲音格外清晰。
他說:“奧狄賽!你回來了!!”
——————
樓下,風塵仆仆趕回家的奧狄賽推開了主樓大門,跨過前廳見到了他多日未見的妻子。
他的愛人孤單單一個人坐在餐廳的主位,安靜地吃著晚餐,看起來尤為可憐。
似乎聽見了門口傳來的動靜,他的妻子抬起頭,看見了他——瞳孔放大,臉上閃過一絲詫異與慌亂,隨后變為了驚喜。
阿諾看著站在不遠處的丈夫,以為對方處理了那不知名的“惡靈”,能夠出現在所有人面前不再躲藏,驚喜地睜大眼睛。
“奧狄賽、親愛的——你終于回來了!”
他推開椅子,站起身,激動地沖著他的丈夫奔去。
而奧狄賽也張開了雙臂,穩穩地接住了他的妻子。
他深愛的夫人,他的阿諾,他終于再次回到他的身邊。
男人凝望著妻子的眼睛,語氣中包含著許多情緒:“抱歉,夫人……”讓您等太久了,即使您并不知道這一切。
不過,阿諾也不需要知道這些煩心事。
作為丈夫,他會解決一切,無論是冒充他的假貨,還是那些試圖破壞他們幸福家庭的家伙……他都會全部解決掉。
奧狄賽撫摸著妻子的頭發,臉上露出與平常毫無二致的溫和笑容。
他柔聲道:“我回來了,阿諾。”
二樓,一道視線死死地盯著人類臉上充滿愛意的表情,頂著男人模樣的邪物陰沉著臉,前所未有的怒意充斥著祂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