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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五年后)

    夏日晚風徐徐吹進窗子,風鈴叮咚作響。

    虞北棠坐在窗邊素著張未施粉黛的臉,低頭看膝蓋上的劇本,頭發被吹起也無察覺。

    廚房抽油煙機的轟鳴聲停了,陳西平端著最后一盤菜出來,“過來吃飯。”

    虞北棠合上劇本,走去餐桌邊坐下。

    陳西平拿起桌邊金色獎杯看了又看,欣喜道:“我去拿瓶酒慶祝下。”

    他快步進廚房,拎出瓶冰啤酒,牙齒扣著瓶蓋起開,給虞北棠倒了杯。

    “啤酒熱量太高,”虞北棠快要進組,飲食控制嚴格,“我不喝。”

    陳西平端起酒杯舉到她面前,“恭喜獲獎,哥為你高興。”說著一飲而盡。

    金珠獎的最佳新人,含金量很重,是對虞北棠能力的肯定,也帶去一波流量,該是高興的事,可她夾起蔬菜沙拉小口吃著,沒笑也沒說怒,平靜說了聲謝謝。

    這幾年,虞北棠一直這樣。

    淡淡的。

    沒有明顯情緒起伏。

    馬上查出絕癥,恐怕也會淡定說一聲“好的”

    說變了,她依舊目標清晰知道自己要什么,讀書工作非常努力,和過去沒區別。

    說沒變,又比過去少了什么。

    精神門診逼著她去看過,沒查出心理疾病。

    心理醫生也聊過,沒效果。

    陳西平不知要怎么辦,默默嘆出一口氣,故作輕松地轉移話題,“最近網上都在磕北辰CP,你和蔣亦辰關系怎么樣?”

    “殺青后基本不聯系的普通同事。”虞北棠吃著飯答。

    陳西平:“不挺帥嗎?”

    能火成頂流的人,長相自然不差,虞北棠沒否定,輕“嗯”了聲。

    這一個沒所謂地嗯,堵的陳西平啞口無言。

    虞北棠不可能聽不出他的弦外音,但就這樣輕描淡寫不在意。

    陳西平的酒杯重重放桌子上,帶著點氣,“五年了,虞北棠你想怎么樣?”

    虞北棠慢慢從自己游離的世界里飄回來,放下筷子,認真和哥哥說:“林庭樾我早放下了,沒想怎么樣。”

    “放下為什么一直不談戀愛?”陳西平不信。

    “喜歡不上,我能有什么辦法?”虞北棠無奈,“總不能為了戀愛而戀愛啊?”

    大一、大二那兩年,對林庭樾的想念、愧疚、歉意滿心彌漫,壓得她喘不過氣,咬牙硬熬過來的。

    后來在溫凝、陳西平的陪伴下慢慢走出來,畢業后已很少回想或傷感。

    人總要向前看。

    日子還那么長,她不可能一直活在過去,也沒有執著在過去的感情里出不來。

    只是林庭樾太過獨特,以至于后來遇見的男生,相處中都覺得缺點什么,像道沒放鹽的菜,好看卻索然無味,只能做朋友,沒有戀愛沖動。

    “吃飯吧,”陳西平不想在這聊不出結果的事上浪費時間,破壞獲獎后的喜悅,“明天有什么計劃?”

    提起明天虞北棠想起另一件事,“哥,你玩過ALE嗎?”

    “玩過啊,”陳西平解開手機,點進游戲,“這是現在最火的游戲,小學生都會,你不會?”

    “不會,”虞北棠對游戲一竅不通,也不關注,“ALE公司想找我做代言。”

    陳西平眼前一亮,“好事呀。”

    “嗯,說我和游戲里的一個人物氣質很像。”

    “薄玉吧?”陳西平點開薄玉的人物形象放虞北棠面前,“我第一次見薄玉就覺得這是參照你建的模,但你那時還沒正式拍戲,沒人認識,可能純屬巧合。”

    虞北棠拿起陳西平手機,認真瞧瞧,說不出鼻子眼睛具體哪里像,但就有著相似的神韻和氣質。

    “可能我和設計師之間有緣。”她把手機還給陳西平,“那邊只是有意向,還沒簽合同敲定,然后明天是ALE老板的生日,我們韓總要帶我一起去,想混個臉熟,盡快把這事確定。”

    陳西平:“你想去?”

    虞北棠討厭商人之間的虛與委蛇,但機會近在眼前,不可能不要。

    想或不想去都要去爭取一下,“還好。”

    “ALE的老板是個學生,學生該不會有太齷齪的心思,”陳西平邊吃邊說,“不能搞潛規則那套。”

    “學生?”虞北棠有點不可思議。

    “嗯,聽說是個計算機天才,讀大學前就在創業,做過APP沒起來,大一接觸到游戲,轉型往這方面發展,開始寫過兩款小游戲,也沒起來。

    后來又做ALE,這次有了起色,他也專注在此,不斷更新迭代,越來越精良后徹底火了,融資拿到手軟,估計個人已經財富自由了。”

    “哇,好厲害,”虞北棠好奇問,“他現在讀大幾?”

    “好像今年畢業,這都網上流傳的小道消息,不一定準。

    你看網上講得全是他創業史,沒說家境,依我看肯定是個富二代,不然哪來的錢創業?“陳西平說。

    沒一會兒,經紀人發來明天生日宴的地址,虞北棠順嘴問:【ALE的老板二十幾歲?喜歡什么?一無所知我怎么買生日禮物?】

    經紀人:【梁總三十二了,禮物的事你不用記掛,韓總會準備】

    虞北棠扣下手機,看向桌對面,“我經紀人說ALE的老板今年32,有年紀這么老的大學生?”

    陳西平:“可網上都說他是個大學生。”

    虞北棠把表哥的話,轉給經紀人。

    經紀人:【梁程州是ALE的大股東,有話語權,和網上說的老板不是一個人,總裁確實是學生,不常露面,我也沒見過】

    梁程州是溫凝樂隊朋友梁京州的哥哥,虞北棠以前見過,明天的宴會大概率可以遇見溫凝。

    隔天。

    陳西平按照經紀人發來的地址,送虞北棠去了遠郊的一處別墅。

    停車場滿地豪車,別墅內富麗堂皇,觥籌交錯,是另一個世界。

    虞北棠聽從老板安排,與諸多權貴后打過招呼后,找到溫凝,兩人在角落里躲清凈說悄悄話。

    “許京淮來了沒?”虞北棠問。

    溫凝:“沒看見。”

    “說不準等會兒就從哪里冒出來,這樣的機會他是不會錯過的。”話音落下,一個端著酒水的服務人員不小心把水灑到虞北棠身上。

    服務生驚慌失措。

    虞北棠:“沒關系擦干就好了,你去忙吧。”

    服務生連連道歉后走了。

    衛生間在二樓,虞北棠獨自上去,用紙巾擦裙子上的水,萬幸灑過來的是純凈水,在黑色裙子上并不明顯。

    處理好,她走出衛生間,沿著二樓走廊往前走。

    樓下大廳賓客眾多,男男女女穿著華貴的服飾,喝酒交談各懷心思,很沒勁的名利場,不如戶外景色賞心悅目。

    她收回目光,瞥向室外。

    別墅后一片綠地間鑲嵌著一汪藍色游池,池水清澈,遠遠看過去碧藍見底。

    池邊空曠寂靜,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男人姿態慵懶地靠在椅子上,頭上戴著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五官,看不見臉。

    這戴帽子的方式很像一個人。

    虞北棠霎時頓腳,貼在窗玻璃上。

    那人久久沒動,像用帽檐遮住光,在休息睡覺。

    記憶里的少年也常把帽檐壓得這樣低,只露著下顎在外面,神秘難以捉摸。

    太像了。

    喜歡這樣戴帽子的,除了林庭樾想不到第二個。

    她提起裙子,雙腳不聽話地朝下跑,一口氣跑到別墅外。

    泳池邊空空蕩蕩。

    剛剛的黑色身影并不在,仿佛是場幻覺。

    五年沒見,林庭樾在她腦海里還是過去的少年模樣,如今的林庭樾,她根本想象不出,而那人的身影分明是成熟男性,不可能是幻想出來的。

    可人呢?

    她環顧四周,泳池周圍還是一個人沒有。

    慢慢的,虞北棠的心也像泳池邊的人空了。

    當年那樣絕情,林庭樾一定恨死她。

    就算那身影是又怎樣?說什么呢?

    流年之后,曾經的親密愛戀都不復存在,只剩難堪和尷尬。

    回不到過去了。

    跑下來時她沒想這些,冷靜后覺得荒唐,深吸一口氣,調整狀態重新回去。

    生日宴即將開始,眾人落座。

    虞北棠和溫凝相鄰而坐,她小聲說:“我剛剛看到個人很像林庭樾。”

    “看錯了吧?庭樾怎么可能在這?”溫凝聲音也很小,“而且程州哥要是認識林庭樾我會不知道?”

    梁程州是溫凝樂隊朋友梁京州的親哥,也是前男友的朋友,這樣的關系,如果那人真是林庭樾,溫凝不會不知道。

    “那可能是我看錯了。”虞北棠說。

    回北川后她改換手機號,與在風絮縣的朋友家人都斷了聯系。

    大學四年,陳知讓和溫凝漸行漸遠,也斷了。

    當時一起玩的幾個人徹底散開。

    溫凝家雖在風絮縣,但不在超市那條巷子,如果不特意去打聽,很難知道林庭樾和范康的消息,甚至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陳知讓過得如何都不清楚。

    虞北棠害怕聽見任何有關林庭樾的事,一次也沒讓溫凝回去打聽過,她們對那段往事閉口不談。

    這幾年,她和林庭樾、范康完全變成陌路,一丁點消息也沒有。

    “別想了,”溫凝拍拍虞北棠手,玩笑說,“等下結束,我們去酒吧看帥哥。”

    虞北棠笑:“膽子大了,不怕許京淮發瘋?”

    “都分手了,誰管他。”

    兩人正小聲聊著,梁程州忽然起身招了下手,“庭樾這邊。”

    庭樾???

    重名?

    還是

    聯想到泳池邊看的那個身影,虞北棠腦子轟的一下,耳朵嗡嗡作響,四肢隨著心率地飆升發軟,像要從椅子上滑下去,真是林庭樾?

    正要回頭看,耳邊響起低沉、醇厚的男性嗓音,“程州哥,生日快樂。”

    隨著這聲音的出現,虞北棠燃起的火焰滅了,準備向后的頭也沒扭過去。

    林庭樾不會講話,不可能是他,重名罷了。

    第42章

    虞北棠低頭握緊水杯,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來,坐這。”梁程州的聲音再響,溫凝就在一旁咳嗽。

    虞北棠還在調整情緒,沒注意到溫凝異樣,直到溫凝手肘撞過來,她終于掀起眼皮。

    這一眼,呼吸都停滯了。

    耳旁消聲,別墅瓦解,桌旁的人一個個退離。

    世界只剩下她面前的餐桌和對面的人。

    林庭樾沒戴帽子,曾為涼快而剪的寸頭已長長,那雙孤冷的眼睛不再藏于帽檐下,而直白地展示出來,狹長深邃,目光似秋晨的霜,覆著一層薄薄的涼,不容人靠近。

    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穿在他身上并未有違和感,雅中帶痞,反比其他人多了幾分獨特。

    回憶與現實重合。

    少年褪去稚氣,更成熟了。

    目光隔空一撞。

    林庭樾平靜淡漠,如不相識。

    虞北棠放下水杯,指甲快扣進肉里。

    1825天。

    還能見到,像一場夢。

    她沉浸在夢里,直到大腿發疼,回過神。

    溫凝笑著與人寒暄,手上用了狠勁,看向虞北棠的眼神帶著點咬牙切齒,就差把別看了三字寫在腦門上。

    虞北棠訕訕垂頭,端起水杯,若無其事喝了口。

    這時有人問:“這位是?”

    “林庭樾,還在讀書,喊小林就行,”梁程州得意說,“ALE游戲知道吧?他做的。”

    ALE的火爆程度幾乎無人不知,低調不露面還在讀書的學生老板,更是成了網絡神話。

    “真是大學生啊?”

    “這么年輕前途無量啊,梁總好眼光。”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

    又有人問:“小林,今年大幾?”

    “開學研一。”林庭樾第二次開口。

    虞北棠曾經幻想過很多次林庭樾的聲音,清脆、低沉每一種都想過。

    真的聽見了,卻很難形容。

    他嗓音低磁,又有著些許少年氣,不老成也不稚嫩,是恰好符合他們這個年紀的。

    而且咬字清晰標準,字正腔圓,非常流暢。

    很難和失語癥無法講話聯系上。

    分手那天,他那樣心急也只勉強發出a的音節。

    現在不僅能講話,還如此自然流暢。

    不管原因如何,不用再依賴手語或打字與人溝通,她都為他高興。

    以前林庭樾孤僻冷淡,融不進同齡混不吝的男孩子里。

    現在與這些滿身銅臭味的商人也是格格不入。

    他還是那樣孤冷疏離,一眼難忘。

    或許難忘的只有她。

    林庭樾目光都沒往桌這邊看一下,就像沒看見她。

    “剛本科畢業就做出這么棒的原創游戲,真是年輕有為。”那人夸贊。

    剛畢業?

    虞北棠聽得清楚,又像沒聽清楚。

    那年林庭樾是全市的高考狀元,北川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還是她親自拆封打開的,按理說應該與她們一樣本科畢業一年了,怎么會才畢業?休學了?

    溫凝也發出同樣的疑惑,湊近她小聲說,“林庭樾在搞什么?怎么會剛畢業?”

    虞北棠搖頭。

    五年空白太久了,久到對曾經最親密的人一無所知。

    以林庭樾現在的情況,范康應該也在他的游戲公司上班,可此刻并沒有來。

    范康現在過得怎么樣?他們還是默契十足的好朋友嗎?

    或許永遠不會有人給她解答這些疑問。

    整頓飯,林庭樾和身邊的人談笑風生,卻至始至終沒看虞北棠一眼。

    時光扭轉。

    那個卑微乞求她別走的少年,現已完全視她為空氣。

    這樣也好。

    虞北棠本來也沒想過要與他見面復合或怎樣。

    她壓下心頭的震驚與困惑,正常吃飯應酬,沒再往林庭樾那邊看,更沒找他說過話。

    少年一別,歸來已成陌路。

    **

    生日宴結束,虞北棠和溫凝回到她們租的房子里,洗漱后各自回房。

    深夜,溫凝穿著睡衣來到虞北棠房間,坐床邊說:“見到前任什么感覺?”

    分手時虞北棠為顯得真實,逼迫林庭樾相信并放手,用尖銳的語言扎向他最不堪脆弱的地方,像個無情的劊子手。

    那時起她就做好了與林庭樾一生陌路的準備,沒想過再見面,也因此斷了和范康、姜梨等人的聯系。

    這突如其來的重逢很像夢,有著強烈的不真實感,已經回到家,她還在這種狀態里游離。

    如實說后,溫凝拉住她手,“我給梁京州通過電話,你知道有多巧嗎?梁京州喜歡的人竟然是林庭樾表姐姜梨。

    咱們都不認識的時候,梁京州去風絮縣看徐澄姐,就周隊他老婆,意外見到姜梨一見鐘情,但姜梨不喜歡他,一直追不到,他受挫嚴重,沒怎么向外人提過。

    四年前梁京州得知姜梨表弟要來北川讀書,主動套近乎聯系了林庭樾,熟悉以后,知道林庭樾在做東西創業然后一直失敗,有次他好奇玩了林庭樾寫的小游戲,意外發覺很好玩,順手推薦給他哥。

    梁程州純商人涉及的行業很廣,什么賺錢投什么,在梁京州那了解到林庭樾的情況后順手投了點錢,當時完全是以資助大學生態度,沒指望林庭樾能搞出什么花樣來,投完壓根沒問過。

    沒想到,林庭樾沒把這筆錢花在自己寫的小游戲上,而招兵買馬創辦工作室做了ALE。

    后來ALE有了起色,梁程州才當回事重視起來,又投了些錢精細畫面完善用戶體驗,ALE也徹底火了。

    梁京州那戀愛腦心里只有姜梨姐,向他哥推薦過林庭樾之后沒再管過,更不知道我們和林庭樾認識。

    還有四年前梁京州認識林庭樾的時候,林庭樾是大一新生,也就說確實是今年剛畢業的應屆生,不是炒作,至于為什么才畢業,梁京州也不知道。”

    溫凝一口氣講了從梁京州那了解來的一切,疑惑道:“林庭樾是咱們那屆的高考狀元,已經被北川大學錄取了,為什么要復讀一年?”

    虞北棠哪里會知道。

    她想起范康,想知道這位老朋友的消息,“范康呢?梁京州知道范康嗎?”

    溫凝:“我問了,梁京州不知道范康這人,說沒見林庭樾身邊有臉上帶胎記的朋友。”

    虞北棠:“范康當時也報了北川的大學,怎么會沒見過呢?”

    溫凝:“不知道啊。”

    五年足夠改變很多事,像那時誰也沒想過跟屁蟲陳知讓會和溫凝斷了聯系。

    她們誰也回答不出對方的問題,一起陷入沉默。

    良久。

    溫凝說:“北棠,你還想他嗎?”

    “想。”虞北棠答得干脆。

    溫凝沒再糾纏著問。

    她們都懂得成年人的感情與是否想念,甚至喜不喜都無關。

    很多時候是選擇。

    而虞北棠的想念。

    是遺憾、愧疚造成的細小傷口,不致命也不愈合,永遠痛著。

    **

    五天后虞北棠回公司開會,結束后她喊住經紀人鄭毅,“ALE代言的事怎么樣了?”

    “不知道,一直沒消息,”鄭毅嘆氣,“可能溜我們玩吧。”

    “就算被溜也得有個聲,這樣不聲不響地沒了,算什么?”虞北棠回憶上次見梁程州的表現,確定沒失禮的地方,“你給韓總打電話問問。”

    鄭毅給老板打完電話回來說:“梁總對你本人很滿意,但他手下有股份的公司太多,管理不過來,一般不參與這些事,主要還是由ALE那邊決定。”

    想到ALE的老板是林庭樾。

    虞北棠說:“算了。”

    “以ALE現在的火爆程度,誰做代言誰賺,且不說代言費多少,就廣告宣傳帶來的曝光量都穩賺,”眼看到嘴的肉要飛了,鄭毅不爽,“不想用我們瞎來問什么?閑的沒事干了?”

    鄭毅說得沒錯,以她現在的咖位代言ALE算高攀了,穩賺不賠。

    這樣的機會怎么能因為老板是前男友就放棄?

    虞北棠要再爭取一次,至少也要弄清楚ALE不用的原因,“我回去拍個COS薄玉的視頻發網上,贏一波游戲用戶的好感度,順便免費為ALE宣傳一波,暗中表達我的誠意。

    等視頻有了一定數據,你就聯系ALE的人見面。”

    鄭毅:“沒問題。”

    虞北棠和經紀人分工后,回家準備服化道拍攝剪輯,視頻發出沒多久就爆了,網友們直歡呼她就是薄玉本尊。

    鄭毅聯系ALE那邊的人回來說:“他們老板沒時間,安排了負責這事的人,明天下午在ALE的會議室和我們碰面,”他雙手合十,“希望能成啊。”

    成或不成,虞北棠倒沒多濃的執念,但努力爭取是一定要做,絕不能眼睜睜看著機會流失而遺憾。

    當晚虞北棠失眠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里漫無邊際地亂想。

    ALE一直拖著這事,會不會因為林庭樾不同意?

    明天碰面林庭樾說沒時間,真沒時間還是不想見她?

    安排的對接人員,會是范康嗎?

    漫長的夜在她各種胡亂的問題下熬過。

    第二天下午和鄭毅一起去ALE公司,會議室里雙方相談甚歡,相互熟悉起來后,虞北棠問公司有沒有一個叫范康的同事,得到回答沒有。

    改名了?

    她又問有沒有臉上帶胎記的同事,也沒有。

    談到晚上,ALE的工作人員坦明對虞北棠很滿意,但就遲遲不說簽合同的事,最終給結果是他們要開會再商討下。

    走出ALE的辦公樓,鄭毅罵罵咧咧,“ALE這幫人跟不拒絕又不負責的渣男有什么區別?我看就故意耍咱們呢,像狗一樣沒事牽出來溜一圈,一群傻X缺心眼。”

    “都是打工的,可能他們老板有顧慮。”虞北棠平靜說。

    “小屁孩書還沒讀完就跑出來創業,估計腦子銹住了。”鄭毅滿腔憤怒。

    虞北棠:“”

    和鄭毅分別后,她冷靜復盤。

    ALE前幾次拋出的橄欖枝,傳達出高度的合作意向,公司才重視起來,老板和她本人先后都做了回應和努力。

    她們朝前邁步,始縱俑者卻后退拖延起來。

    梁程州不參與ALE的管理運營,ALE相關的工作人員沒表現出明顯不滿和拒絕,剩下一種可能是下級意見不統一,老板不同意。

    林庭樾不愿見她,或不想看到她為自己做的游戲代言。

    又或者單純在報復,故意拿這事溜她玩,其實早有合適人選。

    虞北棠不愿拿這樣的心思揣摩記憶里的少年,可五年太久了,林庭樾有沒有變,現在是什么樣子,她完全不知道。

    沉靜片刻,她扭頭往回走。

    不管林庭樾現在什么心思,只要她還想拿到代言,遲早要單獨碰面。

    既然躲不過去就盡早見一見,看看她這位前任究竟要做什么?

    ALE的前臺沒人,員工已經下班。

    虞北棠沒有門禁卡,在門邊等了會兒,遇見剛剛一起開會的人,喊對方幫忙才進去。

    怕遇見某些尷尬場景,她用力敲敲總裁辦的門。

    “進來。”與那天生日宴上聽見的聲音一樣低醇悅耳。

    虞北棠踩著高跟鞋,推門進去。

    林庭樾盯著電腦屏幕在工作,眼也沒抬地說:“資料放桌上你就下班回吧。”

    安靜沒回應。

    他抬眸向門邊瞥眼,瞧見門邊窈窕纖瘦的人沒一絲驚訝,淡然收回視線,“代言的事我不參與,你找程商談。”

    虞北棠不信這鬼話,揣著明白裝糊涂,搖曳著步伐朝前走,“我就不能是來找你的嗎?”

    林庭樾盯著電腦屏幕的目光再次移開,后靠在椅背上,手掌撈起桌面的煙盒,敲出一支銜在唇間,走到玻璃窗邊通風的位置,摩擦火石,點燃煙,“找我做什么?”

    他竟然學會抽煙。

    很巧,虞北棠拍戲時也吸過那么兩口,不是很喜歡,但可以姿態嫻熟裝作很會。

    她停在辦公桌前,拿起他的煙盒,拿出一支夾在指間,款步姍姍姿態從容地走到林庭樾身前,抬起指間煙,含入紅唇,隨即仰頭,對著林庭樾唇前那一點猩紅湊了上去。

    玻璃窗上的兩個身影中間出現一條細細的相連。

    林庭樾唇前那一抹火光慢慢燃到她這邊。

    “找你借個火。”

    第43章

    相連的火光分離出空隙,白煙緩緩呼出,一同消散在窗邊細微的風里,空氣中留著淡淡煙草味,分不清是誰的。

    林庭樾望著樓下的車水馬龍。

    虞北棠忍下嗆咳,盯著煙霧呼出又消散。

    都沉默著。

    “你應該清楚公司都有許多部門,創始人不可能面面俱到管理一切,” 林庭樾抬臂朝前,撣了撣煙灰,對她借火的行為置之不理,“代言的事我沒參與,也不干涉,你找錯人了。”

    他語調平靜,眸色清冷,疏離感很重,并不是刻意裝出的冷,是公事公辦,不牽扯一點個人情感的莫然。

    五年前林庭樾對她冷過,但遇見劉義強還是會出手幫忙,不會這樣涇渭分明。

    經年之后,少年時的情感一丁點也不剩了。

    虞北棠向著林庭樾吐煙的方向,也呼了口,兩股白煙匯成一股,共同消散,“怎么?你就不信我是來找你的?”

    林庭樾摁滅煙,望向她眼睛,“沒有目的,你會隨便出現?”

    他綿里藏刀,比少年時更鋒利,但還是十分了解她。

    虞北棠確實有著自己的目的,不是為感情的事而來。

    這五年里她習慣自己處理一切,不再依賴任何保護傘,久而久之,潛意識里筑起一道圍墻,養成不輕易相信別人的慣性思維,包括前男友。

    她大學簽公司,摸爬滾打也有三年,不是一無所知的小白,林庭樾的話少了點說服力,她勾扯唇角風輕云淡地開口:“一個公司是有不同分工,但大事都要向老板匯報,若老板不點頭簽字,誰敢把巨額的代言費打出去?”

    五年了,她還是過去那個目標明確,不達目的不罷休的虞北棠。

    林庭樾很輕地扯了下嘴角。

    倘若此刻窗外有觀眾,定以為他們在聊什么有趣的事才都笑著。

    “他們選中你是因為網友說你是真人版薄玉,氣質貼合,但你出道時間短人氣不夠,程商擔心宣傳不起來,又選了趙意晴。

    簡單來說,就是在形象貼合與人氣流量之間糾結,目前還沒商討出結論。“林庭樾說。

    趙意晴是現在最火的女演員,代言拿到手軟,一舉一動都能上熱搜,ALE對趙意晴有意向很正常。

    這話虞北棠是信的。

    她沒想搞惡意競爭,只要知道ALE是有顧慮,不是在耍溜她們就夠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應該離開,可她沒動。

    林庭樾也沒動。

    靜默一瞬。

    虞北棠偏頭直視,“下屬糾結通常會找老板問意見,林總怎么選?”

    她話中有話,一語雙關。

    “你覺得呢?”林庭樾把球踢回去。

    少年長大,沒那么好‘欺負’了。

    虞北棠沒接打回來的球,以沉默應對。

    辦公室一霎靜下。

    他們沒有陌生人的拘謹,也沒有熟人的熟稔。

    又都不走,就那樣悄然站著,甚至不看彼此。

    氣氛詭異。

    忽然,虞北棠手腕一緊,干燥的掌心貼上她手腕肌膚,心率一瞬飆升。

    垂眸下望。

    林庭樾帶著她手腕將已經燃盡的煙蒂沉進煙灰缸,原來是煙燃到盡頭要燙到手。

    她愣愣的,忘記開口,也忘記抽回手。

    辦公室門這時開了,程商站門邊望著他們相握的手瞠目結舌。

    僅一眼,立刻關門退出。

    虞北棠看出程商眸中想說的話:開會沒談成就來引。誘老板,這女的真狠。

    林庭樾一句過去沒提,一臉公事公辦的態度,是引。誘就能成的嗎?

    她暗自冷嘲。

    又莫名想到少年薄紅的耳朵。

    以前林庭樾看著又冷又兇,實際是紙老虎,她一動心思,他就害羞。

    她也依仗這點有恃無恐不斷試探靠近。

    現在呢?

    還會那樣稍微靠近就耳紅嗎?

    手腕被松開,自然垂落到身邊一側。

    她沒察覺,腦中有個巨大的聲音蓋住一切,“去試一試,看他有沒有忘記你?”

    虞北棠鬼使神差地朝前蹺起腳尖,貼向林庭樾耳朵,沒親沒碰,但距離很近,曖昧又蠱。惑,她緩而輕地呼出氣,熱息落他耳朵上,嗓音帶上女人特有的魅,“你下屬以為我們在調。情。”

    林庭樾耳朵一點顏色沒變,冷笑:“虞北棠,我早不吃這套了。”

    此話如冬雪熄滅秋火,灰燼都涼了。

    虞北棠也像在雪地里跑了圈,涼氣清醒腦子,規矩退回來,沒露尷尬,反笑了聲,“哦,現在認識我了?”

    林庭樾:“”

    撕碎陌生人的面具,氣氛稍緩和一些。

    虞北棠趁機問:“范康呢?”

    “被拉黑的人怎么樣與你有關嗎?”林庭樾平靜說。

    “我沒拉黑你們,是換了手機號。”虞北棠不知道為什么要解釋這些陳年舊事,可話就這樣脫口而出。

    林庭樾:“有區別嗎?”

    拉黑還是換號都是丟棄。

    虞北棠本想借這話題,展開聊聊林庭樾這幾年的生活,比如高考后那年他為什么沒上大學?怎么可以講話了?

    可林庭樾不想再有任何牽扯的態度,堵得她埡口無語,也提醒她該走了。

    “我走了,拜拜。”虞北棠邁步離開辦公室。

    林庭樾沒挽留也沒相送。

    下午虞北棠跟鄭毅一起來的,沒開車,回去只能打車。

    她站路邊叫網約車。

    中心地段人流大,遲遲沒司機接單。

    明天沒有工作,她不急,邊玩手機邊等。

    一輛黑色遠處駛來停在路邊,降下車窗,林庭樾手握方向盤,偏頭說:“上來,我送你。”

    虞北棠沒拒絕,打開副駕門坐進去。

    車窗升上,林庭樾說:“地址。”

    虞北棠對著導航輸入小區名字。

    導航開始講話,林庭樾就沒再說,安靜地按照導航路線開車。

    虞北棠倚著靠背望向車窗外,也沒開口。

    漫長的五年空白在兩人中間砌起一堵堅硬的墻。

    不談工作,無話可說。

    霓虹街景,一閃而過。

    虞北棠想起那年夏天,坐在林庭樾摩托車后到處跑的時光,山峰、田野、河流他們跑過大半個風絮縣。

    時間多在晚上,摩托車轟鳴的引擎聲,駛過那些兩側是農田的鄉村小路,像對黑夜的挑釁,囂張極了。

    也像那時的她。

    現在林庭樾換了昂貴的汽車,再聽不到那輛摩托車的轟鳴。

    她也沒了那時的棱角,譬如此刻,縱使腦子里活躍,嘴上也十分安靜。

    或許安靜得尷尬,林庭樾點開音樂,歌聲緩緩而出:

    “我們都相遇在這里的同一個地點

    又分別在同一時間

    那時候都說好要記住你的諾言

    想念昨天的風

    也想念昨天的雨

    想念那時的你

    也想念那時的我”

    音符像一把小錘子,一下下敲碎虞北棠心外堅硬的牢籠,露出殘缺的血洞。

    隨著歌詞的遞進,她想到離開風絮縣的那個早晨

    不想給林庭樾看出異常,她閉上眼睛,默默熬著時間。

    到小區門口,她馬上解開安全帶,“謝了,”手搭上門把手正要推,音樂聲停了。

    林庭樾一手搭落方向盤上,一手垂落身側,微微轉身,“這幾年過得怎么樣?”

    不再是公式公辦的冷淡,平淡的語調下藏著細微的情緒,是多年不見的關切。

    離開辦公室時,虞北棠的心像被纏上一圈圈細線,時不時抽緊疼一下,陷入低潮。

    車上的歌聲帶來回憶又將那股低潮推向頂端。

    他不認識一樣冷了一晚上,卻在要分別時講出這樣一句話。

    光陰積累出的委屈一瞬迸發,鼻尖跟發酸,她控制著,淡定轉頭,目光一對,唇角勾起,“很好呀,你呢?”

    林庭樾點頭,“也不錯。”

    我很好,你也不錯。

    分手對我們并無影響,皆大歡喜的結果。

    笑容持續,她抬手一揮,“再見。”

    這次林庭樾沒開口。

    虞北棠下車,關上車門,轉身一剎笑容已蕩然無存,眼淚無聲流下。

    從她決定分手的那一刻,就注定一生都要背負愧疚遺憾,無法圓滿。

    她的心有一塊留在那偏遠的小縣城,永遠留下殘缺的血洞。

    好嗎?

    并不好。

    夜幕下,淚持續滾下。

    虞北棠抿唇控制著,沒馬上回家,轉去買了杯咖啡,調整好情緒才上樓。

    房間沒人,溫凝還沒回來,她坐地毯上,打開電視,屏幕演著飛來飛去的仙俠劇。

    她看著電視,思緒越飄越遠。

    明明是為工作去見的林庭樾,中途為什么要多此一舉試探他?

    那一刻的行為不在計劃之內,動機竟自己也說不清。

    不甘嗎?

    虞北棠拿起無糖冰美式,喝下大一口。

    清醒點吧。

    其實當她意識到林庭樾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牽扯的態度后就清醒了,即便一路低落也沒再做什么,可林庭樾偏在這時候問她這些年過得怎么樣。

    一句話勾亂一切。

    溫凝進門,在虞北棠身邊坐下,聊起今天的試戲過程。

    “那樣說應該是對你還滿意,靜等結果吧。”虞北棠說。

    “你怎么了”溫凝突然轉移話題。

    “沒怎么啊。”

    “看著心不在焉的,又見林庭樾了?”

    好友間的默契就是這樣,自己察覺不到的事,閨蜜一眼看穿。

    虞北棠如實講了和林庭樾見面的事。

    溫凝:“要不你再把林庭樾追回來吧?”

    虞北棠:“都分開多久了,怎么可能?再說我也不喜歡他了。”

    溫凝:“你確定?”

    虞北棠:“還會想起可能是愧疚和遺憾吧。”

    熬了幾年才恢復的平靜,短短幾天不復存在。

    虞北棠不要這樣失控的生活,決心從源頭掐斷,“以后梁京州兄弟有任何聚會不要喊我,代言也順其自然,我不能再和林庭樾碰面,一切到此為止。”

    正說著手機響了,是鄭毅,她接起:“喂。”

    “天大的好消息,”鄭毅嗓音激動,“ALE那邊來電話讓我們明天去簽合同。”???

    虞北棠:“怎么這么快,他們不是還要商討嗎?”

    “誰知道,”鄭毅沒所謂說,“可能大學生想通了吧,別管他們了,明天下午我去接你。”

    電話掛斷,虞北棠又陷入游離。

    在辦公室時,她一語雙關的問題,林庭樾沒回答。

    現在算不算給了答案?

    剛下的決心被攪亂。

    耳邊響起溫凝的話,“要不你再把林庭樾追回來吧?”

    第44章

    浴室水汽氤氳,

    虞北棠關掉水龍頭,擦干身體,拿起一罐身體乳涂抹,抹到腿上,手頓了下。

    白皙水潤的肌膚上,一行青色字母LTYTCDJ。

    林庭樾天長地久。

    現在看有些中二的紋身,是少年時孤注一擲的勇氣和愛戀。

    那時朋友們常說祝你們天長地久,她也拿此為目標,不惜在皮膚上留下痕跡。

    沒想到最后鬧成那個樣子。

    少年心愿無法再達成。

    她指腹一字字撫過,心也一點點空了。

    “我現在做的事也不一定對,但我必須排除這種隱患,萬一哪天我不在了,就沒人能再為庭樾把關。”孫芬芳的話猶如在耳。

    孫芬芳不確定讓他們分手是否正確,虞北棠其實也不知自己的選擇是否合理。

    她們都是在當時特定的環境下做了自己認為對決定。

    虞北棠倒沒有后悔,更多是遺憾。

    她沒繼續在紋身上停留,快速涂完,套上睡衣出去。

    這幾年睡眠不太好,常常入睡困難,她睡不著,開燈吃了粒褪黑素,躺下還是不行。

    大腦像不停運轉的機器,總是不受控地想很多。

    又想到溫凝那句“要不你再把林庭樾追回來吧?”

    夜深人靜,她逐漸冷靜。

    調換角度思考,如果有個男生努力追到她后,沒多久就絕情分開,過幾年來說我們和好吧?

    她會怎么做?

    一個嘴巴甩過去。

    自己都無法接受的事,林庭樾怎么可能接受?

    就算接受了也不公平。

    這一晚總想到溫凝的話,可能是看見林庭樾后,牽出許多回憶,不甘和遺憾占了上風。

    還是各自安好,不要再見面。

    她給鄭毅發消息:【明天你帶我去ALE簽合同】

    鄭毅:【ALE還約了廣告公司的人,想先拍幾組照片來商討廣告方案等問題,這要你親自來】

    海棠不開花:【好吧】

    鄭毅:【不舒服?】

    海棠不開花:【沒有】

    【明天下午來接我吧】

    第二天下午會議室的面孔她已經都熟悉了,簽合同拍照全程沒看見林庭樾。

    工作結束,程商招呼大家一起吃飯。

    “林總呢?喊上他一起去?”公司最有權威的人是老板,兩次來都不見林庭樾,鄭毅打起自己的小算盤。

    “他今天不在公司,沒時間趕過來。”程商說。

    鄭毅:“一直聽聞林總的創業史,還沒見過本人。”

    程商:“會有機會的。”

    此時還只是客客氣氣的兩人,幾杯酒過后成了兄弟,速度快的人咂舌。

    林庭樾就不會這樣,朋友少得可憐。

    那樣冷淡的個性是怎么招兵買馬創業的?

    程商看著年紀不大,虞北棠借此問:“程總也剛畢業嗎?”

    醉著的程商站起來,手臂往身旁一側延展,介紹:“我、吳語冰、孫陽澤我們和林庭樾都是大學同學,公司里也是年輕人比較多。”

    “各位都是青年才俊,”鄭毅跟著奉承,“厲害厲害。”

    程商:“我們只是選對了人,不然以我現在這年紀就是搬磚的,不可能坐到這位置。”

    鄭毅:“林總大一開始創業?”

    “高三,不過都沒做起來,創業哪有那么簡單,不是只有個想法就OK,天時地利人和必不可少。”程商說。

    “高三?”鄭毅震驚,“他不需要學習嗎?”

    程商:“不知道他沒說過,可能腦子聰明學習輕松吧。”

    鄭毅:“也對,能考上你們大學的人都天資聰穎啊。”

    “大學我的噩夢啊,”程商表情痛苦,“中學我一直名列前茅,沒想到在大學,每次考試都是班里最差的那個,搞得我差點抑郁,把對計算機的熱情都耗沒了。

    現在不負責技術,一輩子也不想搞技術了,“他手指另外兩位同學,“這都非人類。”

    吳語冰笑。

    “你還笑?”程商向鄭毅吐苦水,“這位從大山里考出來的吳女士,和那位縣城考出來的林先生,大學四年把我們都卷瘋了。”

    “哪有那么夸張。”吳語冰仍在笑。

    “我證明絕不夸張,”一旁的孫陽澤接話,“林庭樾簡直不要命。”

    “誰愿意那么累?都是沒辦法啊,你們有家長托舉,像我和庭樾這種只能靠自己,不努力怎么辦?”吳語冰說,“還好現在熬過去了。”

    虞北棠聽他們聊天,想象林庭樾大學時的樣子,沒高中那么孤僻但還是那么拼。

    “林總哪人?”鄭毅問。

    “他大學四年一次沒回過家,很少提起,好像叫風絮縣,我也不清楚。”程商說。

    鄭毅眼眸一亮,“巧了,我們北棠也是那的人,”他看虞北棠,“是吧?”

    突然被點名的虞北棠愣了下,后知后覺回了聲“嗯”

    她在想,林奶奶雖然不在了,可風絮縣還有小姨和范康,林庭樾怎么會四年一次不回?

    想不通。

    難道小姨也來北川了?

    這時包間門打開,眾人看過去。

    服務人員引著林庭樾踏入門內,他穿著黑衣黑褲,臂彎下抱著個頭盔,頭盔遞給服務員,邁著長腿走過來,在吳語冰和孫陽澤中間的空位坐下,靜著沒開口。

    昨晚虞北棠還以為林庭樾不騎摩托車了,沒想到還在騎的。

    “你怎么來了?”程商打破安靜,“沒去開會?”

    林庭樾沒答,只道:“餓了。”

    有次姜梨和范康找她吃飯,林庭樾也這樣,突然進來落坐不答話,只說餓了。

    當時講的還是手語。

    相近的場景,一樣的應答。

    虞北棠很難不想起過去。

    許是那些不能開口的日子養成習慣,林庭樾現在也冷著不愛答話,不了解他人挺難接受的。

    要不是劉義強,她當時絕不會去接近疏離感這樣重的人。

    林庭樾后仰靠著椅子,姿態慵懶,目光卻兇冷嚴肅,透著生人勿進的氣場,除了五官更成熟外,和過去幾乎沒變化。

    也同樣的,他一到玩笑嬉鬧的氣氛就自動消散,陷入沉悶。

    “聽說林總老家是風絮的,我們北棠也是,年紀都差不多,你們以前認識嗎?”鄭毅第一次見林庭樾怕冷場,努力找話題緩解。

    虞北棠:“不認識。”

    林庭樾:“認識。”

    清脆和醇厚的嗓音都沒什么溫度,像兩塊冰隔空碰撞,滿是冰花。

    眾人面面相覷。

    “到底認識還是不認識?”程商發出靈魂拷問。

    林庭樾低頭吃飯,沒聽見似的,擺明不答。

    眾人目光齊刷刷轉向虞北棠。

    “”

    她扯出官方微笑,“在一個高中讀過半年,我以為林總不記得了。”

    林庭樾這時耳不聾了,抬頭說:“我還沒老到喪失記憶力的年紀。”

    虞北棠:“”

    “這么說北棠還是林總學姐呢?”瘋狂想套近乎的鄭毅說。

    “是啊,就是還沒聽學弟喊過,”虞北棠唇上笑著實則挑釁,報復他的沒老到喪失記憶。

    林庭樾又不答了。

    裝聾作啞無人能及,像她以前的明知故問。

    不過扳回一局,她有點小開心。

    林庭樾在,程商收了閑聊,和鄭毅談起后面的工作,其他人安靜聽著。

    吳語冰夾起塊排骨放林庭樾面前的餐碟里。

    聊工作的氛圍中夾菜的行為有點突兀,快速吸引眾人目光

    林庭樾沒動那塊排骨。

    鄭毅講完話,吳語冰又剝了只蝦放進去。

    林庭樾放下筷子不吃了。

    坐林庭樾另一側的孫陽澤說:“你怎么不給我夾菜啊?”

    吳語冰紅著臉去打孫陽澤。

    一同從苦難里掙扎出來的人,更容易產生共鳴。

    吳語冰質樸老實,也是小姨的理想中人選。

    他們在談戀愛嗎?

    五年了什么都有可能發生。

    虞北棠有一絲酸楚,但沒醋意。

    只懊惱昨天的沖動。

    聚餐結束,鄭毅和程商腿都站不直了,關系也從兄弟變成能為對方兩肋插刀

    的親人。

    林庭樾朝孫陽澤抬下巴,“他倆喝太多,你陪著送回去。”

    “行。”孫陽澤下單叫代駕。

    林庭樾打了通電話,轉頭對吳語冰說:“老趙在路口馬上開車過來,你去路邊稍等會兒。”

    “拜拜。” 吳語冰揮手走了。

    虞北棠感受到林庭樾注視過來的目光,立刻說:“我叫的車馬上到,再見。”頭也沒回地快步跑了。

    林庭樾抬起的手只抓到空氣。

    他低頭看眼空空的掌心,又抬起往向女孩飛快跑走的背影,眸色深諳不明,像幽不見底的潭。

    回家。

    虞北棠收到溫凝邀請,“明晚我們樂隊演出,記得來。”

    “梁程州去嗎?”最近遇見林庭樾的頻率太高,虞北棠有些怕了。

    “不去,”溫凝笑,“你都叮囑過了,我怎么能邀請程州哥?”

    “梁京州和林庭樾也很熟,我不去了凝凝。”

    “周隊來北川了,明晚和徐澄姐一起去酒吧。”溫凝見虞北棠表情凝固似在回想,說,“風絮縣刑偵大隊的周南荀,你不記得了?”

    長相虞北棠記不清了,但名字記得很牢,是林庭樾母親那案子的受害者家屬,也是刑警,“他北川辦查案?”

    “調來北川工作了,他老婆在這。”溫凝說。

    “他們不是結婚好幾年了?”

    “好像最近兩年是分開的,周隊一直在查那起連環殺。人案,現在——”溫凝一停,虞北棠的心就提起來,追著問,“抓到兇手了?”

    “應該是,”溫凝挽起虞北棠手腕,“所以我才喊你去,見到人我們問一問便知。”

    以前虞北棠講過好多次要陪林庭樾等這個案子偵破出結果,后來雖有食言,但始終記掛在心,“好,我去。”

    應完她又問:“林庭樾知道嗎?”

    溫凝:“知道吧,肯定會率先通知受害者家屬。”

    “太好了,”虞北棠抓著溫凝胳膊,“以前我和林庭樾說要信正義不會缺席,這一天終于來了,”她語調放慢,“他這些年受的冷眼旁觀可以結束,不用再裝作自己不是林庭樾,也不用再聽鄰居們的閑言碎語,更不用被伯母造謠。”

    溫凝輕輕抱住虞北棠,“林庭樾會越來越好的,你也會。”

    虞北棠慢慢松開,“林庭樾好像有女朋友了。”

    這幾年溫凝都在虞北棠身邊,清楚她是怎么過來的,“你還好吧?”

    “你在擔心什么?他越來越好,我比任何人都開心啊。”虞北棠笑說。

    沒有說謊。

    她確實希望林庭樾過得好。

    只要能從那暗淡無光的世界里走出來,擁有燦爛明亮,沒有她的存在也沒關系。

    樂隊是大學時溫凝和朋友組建的,畢業后偶爾在酒吧唱一唱,完全是愛好。

    虞北棠總去看他們唱歌,和樂隊成員比較熟悉,但對周南荀和徐澄不熟,不好意思見面就纏著問人家工作上事。

    溫凝和周南荀比較熟,擔當起嘴替,“南荀哥,縣里那個連環殺人案破沒破?”

    周南荀頷首,“結案了。”

    溫凝桌下悄悄抓住虞北棠手背,又問:“判死刑沒?”

    “判了,”周南荀嘆氣,“那么多無辜女性被他殘害,原本美好的家庭支離破碎,還有兩代刑警耗了無數個日日夜夜,這些都是他死刑也彌補不了的。”

    周南荀也是受害者家屬,溫凝不好問太多,確定兇手抓住了沒再往下說。

    親耳聽見案子的結果,虞北棠一邊激動一邊心疼,五味陳雜,慢慢紅了眼睛。

    幸好酒吧光線暗,無人發現。

    高考前,她和林庭樾在晚春鎮的那條河邊聊起媽媽。

    看出林庭樾其實也很想父母,不過是現實如此,沒辦法而強裝起來的堅強,她心疼,鼓勵他做人總要信。

    五年之后這話終不再是一句口號。

    希望給少年人寫了回信,滿足了他們的祈禱。

    臉頰的濕潤第一次因喜悅而流,悄悄的,卻也聲勢浩大。

    即便不再是林庭樾女朋友,她依舊高興得發瘋。

    “庭樾這里。”梁京州突兀的喊聲,打斷喜悅的淚珠,虞北棠困惑著看向溫凝,目光說:林庭樾不是不來嗎?

    溫凝回她: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們暗暗眼神交流間,林庭樾已走過來向大家打招呼。

    “怎么到這么晚?”梁京州說,“歌都唱完了。”

    林庭樾:“我早到了,剛剛坐那邊處理工作。”

    是處理工作還是不想碰見前任?

    虞北棠也不想再見面了,暗下決心以后絕不踏入有林庭樾的社交圈。

    眾人喝酒聊天,從案子聊到生活。

    周南荀忽然問:“庭樾二十三了吧?交女朋友沒?”

    林庭樾話少,個人生活更是極少會講,相識四年梁京州都不知他有沒有女朋友,也不敢問。

    周南荀這話一出口,好奇的都安靜下來等答案。

    虞北棠早決心要保持平靜的生活,遠離林庭樾,可聽到這問題,握著水杯的手指還是不自覺用力,指尖泛白。

    她不喜歡這樣緊繃和失控,放下水杯,“我去趟衛生間,”

    衛生間出來,她洗了把臉,涼水一激腦子清爽許多。

    吳語冰是不是林庭樾女朋友,都與她無關。

    不要去想。

    她擦干臉,擠壓出洗手液,在水龍頭下清洗,打算洗完就回家。

    無意一瞥,瞧見沾著水珠的鏡子里出來一個人,背直腿長,眼眸冷中帶痞,很獨特。

    她收回視線,假裝沒看見林庭樾。

    旁邊的水龍頭被打開,響起嘩嘩水聲,林庭樾站她旁邊洗手,都沒講話。

    虞北棠加大水流沖掉泡沫,水聲中夾雜很輕一聲笑。

    她抬眸在鏡子里看他,“笑什么?”

    林庭樾關了水龍頭,抽出一張紙巾擦手,語調輕快,漫不經心說:“你躲什么?”

    “我”虞北棠一時語塞,過會兒,猛然提高音量,“哪里躲了?”

    林庭樾又運籌帷地很輕一笑。

    “莫名其妙,”虞北棠手也沒擦,慌忙往外走,不等走到門邊,身后傳來林庭樾低磁的嗓音,“吳語冰不是我女朋友,我單身。”

    第45章

    告訴她這個干嘛?

    虞北棠腳步頓住,停在門邊,像撿到一顆過期糖,日期不對,口味還是甜的。

    絲絲縷縷的甘甜,勾著她轉回身,搖曳著步伐停到林庭樾面前。

    鏡子里映出的兩人,眼神似藤蔓糾纏著,身體卻隔開半米距離,都不向前邁步如陌生人。

    人潮來來往往,目光打探不斷,又沒人能驚擾他們。

    “周隊說了案子的事,”虞北棠先開口,“那條河你熬過來了,往后都是彼岸的絢爛,”她頓了下,“我為你高興。”

    林庭樾不動也不躲,就靜靜看著。

    面前的姑娘像一塊只要黑白兩面的木板,白色那面明亮燦爛,多黑的夜都能點亮,黑色那面又如地獄般恐怖絕情。

    給過他最暖的愛,也給過最深的傷。

    現在她還是這樣。

    “去和叔叔阿姨說了嗎?”虞北棠又問。

    “說了。”林庭樾答。

    簡簡單單兩個字,虞北棠嘴里那絲縷甘甜消散,蔓延成苦澀。

    她說過會陪林庭樾一起去墓地告訴父母的,可最終仍是他一個人去的。

    她許下太多承諾,又都食言。

    都說少年時感情最真摯,可她像劊子手一刀斷了朝氣熾熱的少年心,將明月變成一地殘血。

    那拉扯出疼痛的愧疚遺憾又來作祟。

    她伸手,“有煙嗎?”

    林庭樾手碰了下口袋里的煙盒,“沒有。”

    “那算了。”

    “去買嗎?”

    林庭樾聲調平靜,卻像施了魔法的咒語,誘得臨時起意根本不會抽煙的虞北棠邁步跟過去,一前一后走出酒吧。

    街邊安靜,他們也安靜。

    默默走到便利店門口,林庭樾說:“等著。”

    虞北棠站路邊,看著林庭樾走進去。

    便利店不大,但燈光明亮,玻璃門潔凈。

    林庭樾站貨架前那個了東西,走去收銀臺放下,抬手朝收銀員身后的煙架指指。

    收銀員是個年輕男孩,頭上戴著黑色棒球帽,在收銀臺內回身拿過煙,又轉回來掃碼,遞給林庭樾。

    不知是巧合,還是特定的緣分,那男孩和以前的林庭樾如此相似。

    短短一剎,過去和現在交錯。

    好像此刻就是五年前,她站在超市外面觀察那個兇冷難相處的少年,琢磨如何打動他獲得保護。

    虞北棠迷離著分不清回憶和現實,嘴角滑進咸味,抬指一抹,竟是一滴濕潤。

    不知何時流下的?

    林庭樾推門而出,一步步向她走來。

    虞北棠扭過身,手掌在眼前扇了扇。

    林庭樾停在她身邊,遞過去的不是煙,是罐牛奶。

    虞北棠發怔,沒接。

    林庭樾收回來拉卡易拉環,再遞過去,也不說話就舉著。

    虞北棠眼耳口鼻像被蜜蠟封住,密不透風,吸不到一口氧氣。

    五年了,他還記得她喜歡喝的牛奶。

    她控制著不讓眼里的水汽冒出,扯唇,若無其事地接過,“謝謝。”

    她沒問,你還記得我喜歡喝這個?

    他也沒說,為什么要買這罐牛奶。

    都靜默著,看馬路車來車往,聽耳邊微微風聲。

    提過去就要扯出傷痕,聊未來他們根本沒有。

    著實無話可說,虞北棠伸出掌心,“煙。”

    林庭樾撕開香煙包裝,敲出一支放在她掌心。

    虞北棠夾起,含進紅唇,不等啟唇說話,林庭樾就舉著火光過來,點燃細細的煙卷。

    她姿勢嫻熟,其實不會抽,只是想要個慰籍。

    前兩口吐得還像模像樣,第三口不知怎么嗆咳起來。

    林庭樾一把搶走她指間的煙摁滅,丟進垃圾箱,“不會就別抽了。”

    猩紅變灰燼。

    虞北棠盯著那燃剩的半顆煙,緩緩開口,“恨我嗎?”

    “回去吧。”林庭樾不答。

    “你怎么還是這個樣子?”虞北棠不走,“已經可以講話了就說啊,說恨或罵一通,不要憋在心里。”

    “人哪有那么容易改變?”林庭樾盯著她,“你現在不也和以前一樣。”

    “什么樣?”虞北棠明知故問,“為達目的不顧一切?”她自嘲冷笑,“ALE當晚就選擇了我,是不是說明你又被利用了?”

    林庭樾沒答。

    虞北棠也沒繼續說,沉默得只剩尷尬,他們邁步往回走。

    進酒吧,工作人員關了酒吧大門。

    梁京州不想好友聚會被打擾,提前關了店,只留朋友們縱情放松。

    虞北棠坐回卡座想起剛剛打算回家的。

    怎么又跟著林庭樾回來了?

    顧客和工作人員都走了,大家格外放松。

    溫凝他們在臺上唱著耳熟能詳的老歌,其他人跟著大聲唱。

    氛圍活躍歡跳。

    虞北棠坐在角落里,融不進去,端起酒杯抿了口,后仰靠著沙發背閉目養神。

    再睜開。

    身邊多了個人,林庭樾敞著腿大喇喇地坐她身邊,手間還捏著杯酒。

    目光對上,他抬杯在虞北棠面前的酒杯上碰了下,也不等她回應,端起一飲而盡。

    怎么還會喝酒了?

    話到嘴邊,虞北棠又咽回去,分開這么久,她哪里有資格管他的事,況且問了林庭樾也不會說,前幾次碰面能看出,他不想向她透露這幾年的生活。

    虞北棠乖乖閉嘴。

    什么都不問,林庭樾反自己開口:“應酬時學會的。”

    她簽公司以后也跟著經紀人、老板參加過不少飯局,一些功成名就所謂的成功人士,骨子里其實很惡臭,喜歡拿酒來衡量你的誠心。

    其實就是以灌酒為樂。

    他從一無所有的學生爬到現在,那樣的場合應該經歷過很多吧?

    為公司、業務到不同的飯局喝到吐,回來再繼續。

    那個時候他在想什么?

    會想起她嗎?

    想到了也是恨吧。

    虞北棠端起林庭樾碰過的酒杯也喝了。

    之后各自坐著,無話可說。

    林庭樾在旁邊,虞北棠沒辦法安心休息,便坐直身體,目視前方,聽溫凝唱歌。

    余光里的人靠著沙發在聽歌。

    酒吧空氣流通性不好,他們坐在一起更是稀薄。

    虞北棠坐立難安,扭動身子動了下,腳踝發癢,垂眸一看,林庭樾的褲子剮蹭過來,不大一塊,輕輕摩擦,奇癢難耐。

    空氣更薄了,呼氣不暢,心率也上來,像到了高原地區。

    她腳尖著地,腳跟踮起,偷偷望一旁移動,想和他的褲子分開些距離。

    剛一動,林庭樾猛然朝前去桌上取杯酒,上身前傾,腿分開更大,膝蓋直接碰到。

    腳踝微小火苗竄到膝蓋,越燃越旺,燒斷緊繃的神經,露出陳年記憶。

    那年暑假,他們窩在林庭樾的出租里,他坐桌前敲代碼,她靠著床頭看電影,看累了就暫停投影,坐他腿上,抱著腰,靠著胸膛,聽少年強勁的心跳聲。

    若心跳平穩,她就仰頭吻他喉結,慢慢向上,擦到唇邊,要親不親地蹭幾下,再回來聽心跳。

    這時少年的心跳通常快起來,像敲鼓。

    她滿意了,想下去,卻被握住腰,印住唇,掠走呼吸,只留下他的味道。

    親夠停下來,電腦屏幕都熄了。

    今晚她明明要走的,卻又留下,兩次想起過去。

    這幾天那些埋進深土的回憶,時不時沒有征兆地跳出來,提醒她:虞北棠,你忘不掉的。

    虞北棠有點氣憤,跟自己生氣,也和林庭樾。

    那么多座位,他偏偏坐到這邊來。

    她站起身,沒看見似的踩了林庭樾一腳,坐去隔壁沒人的桌位。

    剛坐下,溫凝在臺上喊:“有請我的朋友北棠來唱一首。”話落熱烈地朝她揮動手臂。

    都是朋友,虞北棠沒扭捏,上去唱了首那天在林庭樾車里聽的《想念》

    “想念那時的你,也想念那時的我,也想念那時的一切都簡單”

    唱到這句時,她感覺到昏暗的角落里,投過來一道目光筆直地落她臉上,沒再離開。

    音樂停止,她走下臺,繞過那些無人的空桌往回走,視線不經意地隔過徐澄幾人望向角落,想驗證剛剛投過的目光屬于那個人。

    她小心翼翼,可角落里的人合著雙眸在休息,并沒睜眼。

    臺下那目光變成和回憶一樣的虛無,抓不到一點痕跡,最后化成一聲嘆息。

    還有希望嗎?

    蹦出這問題后虞北棠驚了一跳,怎么又不知不覺產生這樣的想法?

    她怕了。

    沒再和林庭樾講過話。

    樂隊唱夠歌,梁京州招呼大家坐在一起搖骰子,輸了答題或喝酒。

    玩起來,虞北棠慢慢放下了自己那些心思,和大家一起說笑。

    安靜如不存在的林庭樾也參加了游戲,意外的,沒玩幾把就輸掉了。

    “庭樾,你是男生里第一個輸的,太菜了,”梁京州無情嘲笑,把兩種酒摻在一起,推到林庭樾面前,“選吧。”

    兩種酒慘一起很容易醉人,明顯逼著林庭樾選答題。

    結果不出意外,林庭樾選了答題。

    林庭樾孤僻封閉,梁京州個性歡脫,對林庭樾有太多好奇和八卦,挖的坑被踩中,他興奮起來,“有沒有和姑娘親過,要詳細描述。”

    眾人起哄。

    林庭樾是不會答這種題的,被迫無奈最多說個沒談過戀愛。

    梁京州這問題簡直浪費機會。

    虞北棠可惜著。

    那邊,習慣沉默的人就開口了:“親過,十八歲,被強。吻。”

    哄鬧聲中,虞北棠嘴里的水險些吐出來。

    十八歲。

    林庭樾說的應該是她。

    可她什么時候強。吻過他?

    到游戲結束,虞北棠也沒想明白這問題。

    凌晨三點,眾人散去。

    溫凝有些醉,“樂隊宿舍就在后面,我們今晚去那睡吧?”

    “好。”虞北棠隨溫凝他們一起往樂隊的宿舍走。

    周南荀等人都叫代

    駕走了,路上只有溫凝他們幾人,虞北棠想著那問題,慢騰騰走在最后。

    她隨意一望,瞧見林庭樾站路邊站等車。

    強。吻?

    根本沒有的事啊。

    這問題像個鉤子,扯著虞北棠邁步,“林庭樾等一下。”

    時光再次交疊,與過去重合。

    仿佛回到五年前,她在趙生家破舊的樓道里決心接近林庭樾的那一刻,邁步跑出去向那身影喊:“林庭樾等一下。”

    不同的是,這一次被喊的人,在暗夜里勾起唇角,像志在必得的獵人。

    第46章

    林庭樾轉過身時眸色幽冷,“有事?”

    虞北棠跑過來的,氣息不均還有些喘,“我我”

    和前男友聊接。吻的事,有些尷尬,她一時說不出口,吞吞吐吐半天也沒講出來。

    “你什么?”林庭樾看眼腕表,“我的車馬上過來。”

    瞧見遠處照來的汽車燈光,虞北棠才問出口:“你說那個初吻的人是我嗎?”

    “我還跟別人談過?” 林庭樾反問。

    “可我什么時候強。吻過你?”

    林庭樾:“自己想。”

    她要是能想起來,還會追過來問?

    虞北棠:“你是不是記錯了?我不可能強。吻你。”

    汽車停過來,司機拉開車門,林庭樾坐進去,按下車窗,“我還沒記憶退化,回去慢慢想吧。”

    車汽很快消失在凌晨空蕩蕩的馬路上。

    虞北棠站路邊:“”

    問了等于沒問。

    那問題還在她腦子里徘徊。

    回憶卷土重來。

    狹窄的巷子,簡陋的出租屋,和林庭樾有關的一切都在重復上演,卻怎么也找不到答案,只留下更多的困惑。

    她很想知道,但控制著,沒再去找林庭樾。

    幾天后離開北川進組工作。

    戲是她沒獲獎前接的都市輕喜劇,在里面演女主的嘴毒閨蜜。

    這個人物有意思,懟天懟地嘴特別損,但又十分護短,誰說她閨蜜一個不好立刻拿刀沖上去那種。

    攝像機圍著,虞北棠站在路邊與一個大媽噼里啪啦一頓吵,嘴皮溜得不行。

    導演一喊咔,她馬上找小助理要水,話說太多已經口干舌燥,喉嚨沙啞。

    小助理舉著遮陽傘站她旁邊,“鄭毅說今晚過來。”

    “他來干嘛?”虞北棠問。

    “好像有新本子,說是個懸疑劇。”

    有新劇本虞北棠興奮,“那收工以后我們去找他。”

    晚上鄭毅發來餐廳位置,虞北棠和小助理過去,進門包間里還坐著程商,她笑著打招呼,“程總怎么來了?”

    “來這邊出差,”程商說,“剛巧和鄭毅一班飛機,順便跟著過來了,也說一下廣告拍攝時間。”

    鄭毅和程商那頓酒還真喝成了朋友。

    “ALE的廣告定在25號拍,到時你和劇組請天假,”鄭毅說,“方案暫定了你COS薄玉那套。”

    “在北川拍?”虞北棠問。

    “嗯,”鄭毅遞來一本劇本,“最近找過來的新本子,懸疑題材,我看不錯,你回去瞧瞧。”

    虞北棠把劇本遞給小助理,“好,晚上回去看。”

    談完工作幾人開始吃飯。

    進組后,虞北棠沒再見過林庭樾,與ALE的合作都是鄭毅和程商在溝通。

    不見面,勾不起回憶,想的也少。

    這碰見程商,她又想去了解,隨口說:“你和林總是大學室友?”

    “嗯,”程商點頭,“要不是分在一個宿舍,我和他可能四年都說不上幾句話。”

    “為什么?”

    “林庭樾有點孤僻,不太愛理人,不深入了解的話,會覺得他很裝,”程商憶起大學往事,“大一軍訓剛結束,就有人找林庭樾表白,人姑娘掏心窩子說了長長一篇,他回了聲我不談戀愛就走了,給人感覺很拽。

    我當時也那樣覺得,后來發現,他不是拽,是單純拒絕一切無效社交,時間都留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

    “他那時候可以講話嗎?”

    程商被虞北棠的問題問懵了,“什么意思?一直都可以講話啊?”

    她笑笑沒解釋,“他有說過復讀的事嗎?”

    程商又一臉問號,“林庭樾復讀過?”

    虞北棠:“你們學校那么難考,我亂猜的。”

    “沒有的事,以林庭樾的腦子不用復讀,”程商笑容舒展,“對林總的事這么感興趣,有想法?”

    “對帥哥的事有興趣很正常吧。”虞北棠笑著搪塞。

    程商想想以前從他這套林庭樾信息的小姑娘也不少,他決定好人做到底,“還想知道什么?我了解的都告訴你。”

    “他家里的情況,你了解嗎?”虞北棠真問了。

    “就有個姐姐經常來學校找他,其他人沒見過,也沒聽他提過,” 程商想起一件事,“大三那年,有個老家來的老太太,看著和林庭樾挺親的,林庭樾還拿錢給老太太看病,不知道是不是他奶奶?”

    林奶奶已經去世,不可能是林庭樾奶奶,小姨年紀沒到用老太太的稱呼,至于究竟是誰,虞北棠也想不出,“他高中時候經常和一個臉上有塊胎記的男生一起。”

    程商:“你上次好像也問過有沒有臉上帶胎記的同事。”

    “因為高中那會兒經常能在學校里看見他們在一起,就有點好奇。”虞北棠說。

    “大一入校到今年畢業,我只見過林庭樾姐姐來找他,其他人都沒有,”程商吃飽放下筷子,“我跟你講,大學四年林庭樾一直在忙,白天上課,晚上圖書館,夜里在宿舍熬夜寫程序,什么戀愛、旅游、吃吃喝喝都與他無關,活得像臺機器,枯燥又無聊,挖不出什么對現在有用的料。”

    鄭毅:“這種把所有時間精力都投在一件事上的人都很厲害。”

    程商:“但他創業成功,我一點不羨慕,活得像機器有什么勁頭?人要及時行樂。”

    兩人又從創業聊到人生。

    虞北棠沒再插。話,聯想前些天了解到的,零零碎碎拼湊出,林庭樾這幾年的生活。

    可以講話,是在她走后,林庭樾復讀的那一年時間里。

    大學四年生活狀態和高中沒差別,但和范康、小姨都沒有聯系了,唯一還聯系的人只有姜梨。

    至于那個從風絮縣來的人老人是誰,她現在也無從猜測。

    為什么不與小姨聯系了?

    難道林庭樾知道小姨當時對她說的話?

    可如果知道,林庭樾不可能四年不聯系她?

    還有范康,兩個人一起從沼澤里爬出來的,關系那么好,不可能說斷就斷了。

    自從見到林庭樾以后,有太多的疑惑勾著她,包括沒想起來的強。吻。

    飯后回酒店休息,躺床上她還在想。

    心癢難耐。

    虞北棠輸入林庭樾過去的手機號,這么多年可能早換號了,沒報什么希望,卻意外搜出來,還是以前的頭像和網名。

    不知道還用不用了。

    她試著發過去好友申請,沒多久,竟通過了。

    海棠不開花:【林庭樾???】

    CX330:【有事?】

    虞北棠也沒改過網名,怕他不記得了,還是提醒了下,【我是虞北棠】

    CX330:【嗯】

    聊天內容冷淡又尷尬。

    虞北棠卻握著手機在被子里滾了一圈,【你還在用這個號?】

    林庭樾沒回。

    她又發:【我沒想起來】

    CX330:【什么?】

    海棠不開花:【強。吻】

    CX330:【深更半夜問前男友接。吻的事合適嗎?】

    虞北棠當然知道不合適,可這問題不解開,寢食難安,時不時想起來。

    但林庭樾這么說了,她還是決定不問了。

    鎖上手機沒一會兒,林庭樾發來一個位置,【想知道來這】

    位置是本市的一個酒吧。

    他不是在北川嗎?怎么也來C市了?

    她把問題發過去,林庭樾沒回,除了那一條地址什么都沒回。

    是不是遇見騙子?

    她撥過去語音電話,那邊很快接起,只有一聲“喂”是林庭樾嗓音。

    確認了真是林庭樾,虞北棠一下又不知要說什么,沉默著。

    那邊林庭樾

    也沒說。

    聽筒貼著耳邊,各自靜默著。

    良久,虞北棠先掛斷,點回聊天界面,盯著酒吧地址失神。

    有點奇怪。

    以林庭樾的個性是不會在眾人面前說私事的,現在不僅說了,還一直不告訴她。

    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復合?

    虞北棠馬上否定,分手時她那么絕情,林庭樾不可能對她還有想法。

    報復?

    野狗強大以后回來撕咬原主人,這種可能性比較大。

    酒吧位置離酒店不遠。

    她換上衣服,決定去見一見,看林庭樾要怎么個報復法?

    酒吧燈光昏暗迷離,林庭樾戴著帽子坐在角落里,疏漏冷痞,一眼可見。

    虞北棠坐過去,撩了下頭發,“一句話的事非要我來這里干嘛?”

    帽檐揚起,冷淡的眸對上她鮮紅的唇,一杯淡紅色的酒推過去,“嘗嘗。”

    想把她灌醉拍些黑料發到網上?

    還是想她重新喜歡上他,再一腳踹開?

    “好啊。”虞北棠風輕云淡地端起酒杯喝了。

    林庭樾在推過來那杯酒后,轉頭望向舞臺,沒講話。

    對手揮來一拳,她以為接住,可對方往下再沒動作。

    過招的酣暢感戛然而止,像故事講一半停了,勾的人更想去探究。

    “你知道我一定會為了代言的事去找你,也知道我今晚一定會來,對不對?”虞北棠望向舞臺,話是對林庭樾說的。

    歌手唱著民謠,舒緩輕慢,酒吧很安靜。

    林庭樾手里握著一杯酒,沒偏頭,也看著舞臺說:“想多了。”

    不知林庭樾點的什么酒,辛辣勁大,沒一會兒虞北棠就腦子發暈,微醺以后,無力在思考林庭樾要做什么,“你現在可以說了嗎?”

    林庭樾這時偏頭看眼,見她臉上有了紅暈,放下酒杯,拉起她手腕往外走,一路扯進酒吧消防通道。

    樓梯里感應燈昏暗,一個人也沒有,靜悄悄的。

    虞北棠掙脫著林庭樾的束縛,“你干什么?”

    林庭樾后退向下一階臺階,目光與虞北棠平視,身體緩慢向前。

    “林庭樾我喜歡你。”

    “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不說話就是同意。”

    “做我男朋友要保護我,疼愛我,一輩子不可以變心。”

    他邊說邊向前逼近。

    壓迫感太強,虞北棠本能地向后,無處可退時脊背貼上墻壁,冰涼堅硬貼著肌膚,可胸腔里軟得一塌糊涂,怦怦亂跳著,熱得起火,話也忘記說就直直地看著。

    林庭樾手撐在虞北棠身旁的墻壁上,暫停向前逼近,望著她眼睛,“這些也不記得了?”

    這是那一次在KTV她替林庭樾擋下杯酒,醉了后想著要追他說的話。

    距離太近,虞北棠呼吸都變輕了,腦子懵懵的,“記得。”

    “后面就不記得了?”林庭樾咬著牙關,吐字很重。

    后來她回家睡覺,醒來都快中午,中間發生過什么,虞北棠確實不記得。

    她搖頭。

    林庭樾很輕地扯了下唇,停下來身子緩慢向前。

    一墻之隔的酒吧還唱著民謠,歌聲傳來,虞北棠卻聽不清唱的是什么。

    記憶里少年一點點逼近過來,那雙清冷的眼盯著她雙眸,仿佛穿過時空回到十八歲,她站在樓梯里向他逼近,因他無法說話而糾纏,講著當時還不是真話的告白。

    距離剩不到一拳,她屏住呼吸,手指緊握,完全忘了要推開,心跳亂得沒有章法。

    眼前那雙冷眸的目光移動向下,掃過她鼻梁、鼻尖,停到雙唇。

    林庭樾唇瓣闔動,嗓音低磁,“現在記得了嗎?”

    第47章

    溫凝:“所以你們還沒真正在一起前,你醉酒親了林庭樾?”

    虞北棠抱著玩偶兔,臉深埋進里面,聲若蚊蠅地嗯了聲,又尖叫著抬起頭,“我怎么能未經允許就親他?一定是瘋了。”

    “或許那時就喜歡了。”溫凝說。

    高中最后一學期,虞北棠根本沒心思想喜歡不喜歡這種問題,“也可能看他帥。”

    “被外貌吸引也算一種喜歡,”溫凝拉扯虞北棠胳膊,“那林庭樾情景重現時親你沒?”

    “差一點但沒有,”虞北棠抱著兔子只露雙眼睛在外面,“他看我確實不記得就停下來講了當時的情況。”

    說完她嘆了聲。

    “嘆什么?”溫凝笑,“沒親成失落啊?”

    虞北棠一下從兔子里抬起頭,紅著臉,“才沒有。”

    “逗你玩的,”溫凝說,“不過那樣的氛圍沒親成失落也正常。”

    虞北棠:“……”

    當時高興還是失落,虞北棠也不清楚,記得的只有劇烈的心跳,像回到她記憶里的初吻。

    這段日子,她鎖進箱子的記憶,全被盜取密碼打開不受管控地跑出來。

    而林庭樾就是那個盜賊。

    虞北棠手里的兔子放一旁,“你覺不覺得很奇怪?”

    溫凝:“什么?”

    “林庭樾那樣內斂的個性會把初吻這樣事講出來,還用強。吻形容,而且以我的力氣不可能強制按住他親,最多在唇上碰一下這種。

    強。吻這詞比吻帶去的沖擊力大很多。

    我那幾天瘋狂回憶過去想知道真假,找他問又不說,非帶我去場景重現。

    像在喚醒我的回憶,讓我時不時想起過去,想起他。”

    “這樣說是不太符合林庭樾的個性,”溫凝沉思片刻,“會不會是他想和你復合?”

    虞北棠眉眼耷拉,搖頭,“你不知道我們分手時,我對他有多過分。

    他恨我,不可能還想在一起。”

    “那林庭樾要干嘛?”

    “報復。”

    “要你喜歡上他,然后再甩掉?”

    “嗯,這是我能想到的合理答案。”

    溫凝遲疑,“林庭樾不會那樣吧?”

    “他會,”虞北棠篤定說,“林庭樾這樣的人像條野狗。

    你給它塊食物,它每天去路口等你,甚至愿意為你去死。

    但你若踢它一腳,它每天對你呲牙發狠,而我在它痛的位置插了一刀。

    你覺得他會善罷甘休?”

    “如果報復能讓他放下,你就陪他玩啊,”溫凝說,“等他放下了,你的愧疚也沒了,互不虧欠才能各種安好。”

    重新廝混在一起,要怎么面對小姨?和他們失去五年光陰?

    少年那一別,虞北棠就沒想過和林庭樾再有糾葛。

    溫凝:“如果林庭樾真像你說的那樣,我覺得你是躲不掉的。

    這次斷了聯系,下一次,他一定還會想辦法接近你,直到目的達成。”

    “像我當年對他一樣嗎?”虞北棠冷笑。

    溫凝:“他用你當年對他的辦法,來對現在的你,這也是一種報復。”

    “怎么辦?”虞北棠拿起那只小兔子爆打一頓,“不行,我要守住陣地,絕不被他誘惑。”

    “他報復,你演戲。

    沒什么啊,只要你別動心。“溫凝說。

    “我再觀察一段時間,希望是我小人之心了。”

    溫凝回了房間,虞北棠對著敞開的窗戶長長吐了口氣,隨之將這些拋之腦后看起劇本。

    鄭毅上次遞來的懸疑劇本十分精彩,她已經看了兩遍,還是很喜歡。

    導演想找她演的角色叫周微,是個外表清純無辜的小白花,實際是心狠手辣的兇手,將自己的伯父殺。死拋尸之后,又與伯母、表哥一起生活多年無人發現,逃之法外多年后才被抓捕。

    角色內外反差大,虞北棠很喜歡,第一次看完就對鄭毅表達了想法,可多天過去一點消息沒有,她撥過去電話直奔主題,“我都殺青了,《冬日》那邊什么情況?”

    鄭毅長嘆一聲,“沒戲,別惦記了。”

    “為什么?導演有更合適的人選?”

    “這部劇是傅思衡投資的,你想演恐怕要接受他的條

    件。”

    半年前虞北棠在橫店拍古裝劇,傅思衡來探班劇里的男主,不知怎么看上她了,窮追不舍,禮貌拒絕無用,她沒辦法講了幾句難聽的狠話,那之后傅思衡沒動靜了,現在看來還沒死心呢,想拿這部戲做籌碼,怪不得這樣大制作的本子到她一個新人手里。

    傅思衡經常活躍網絡上,是個高調的富二代,身邊不缺女人,虞北棠不想和他摻和到一起去。

    可《冬日》她又很喜歡,不想就這么算了。

    “我想想辦法吧,你先把導演的來聯系方式發來。”電話掛斷,虞北棠陷入沉思。

    如果導演滿意,愿意去和資方爭取,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她要試一試。

    加上導演的聯系方式,她做了自我介紹,邀請面談。

    導演:【明晚我們在北宮有個聚會,《冬日》的制片人、編劇都在,你一起來】

    北宮是家會所的名字,隱藏在郊區一座山下,在北川幾乎無人不知,能成為會員的人非富即貴。

    虞北棠想給導演眼前一亮,這就是周微本人的驚艷感。

    她找來專業化妝師來化妝,經過幾個小時的挑選服裝,最后定了條甜辣風的白色抹胸收腰裙,白色代表周微這個人物的清純甜美,抹胸、收腰等元素表現大膽性。感,有內外不一的反差感。

    晚上她拿出最好的狀態去了北宮,參宴的人多是導演和制片等同行。

    虞北棠和《冬日》的導演簡單說幾句,就去和其他同行聊天,沒一直糾纏著導演。

    皆是導演、制片、資方的聚會隨處是機會,不用刻意推銷,正常社交留下印象,以后有合適的工作對方自然會聯想到。

    《冬日》導演忙完了,才坐到虞北棠身邊詳談,圍繞劇本和人物詳聊。

    虞北棠講了自己對周微這人物的見解。

    “我們覺得你身上的清純干凈和少女的甜美,都與早期周微很像,但外皮撕下后,需要有兇手睿智狠厲,這些你是否能演出來,”導演說,“我們是有疑慮的。”

    “后期的表演,我覺得可以圍繞兩點慘和冷靜,周微可憐的身世”劇本虞北棠看得滾瓜爛熟,如何演繹周微這人物,在她看的過程中自然出現在腦海里。

    導演滿意點頭,“等會兒你加下副導演的聯系放松,找時間來試一段戲。”

    得到試演機會,算向前走一步,虞北棠笑道:“謝謝導演。”

    這樣的場合難免要飲酒,虞北棠輕微有些頭暈,起身去了室外。

    北宮是仿古建筑,室外步廊蜿蜒,一路走過去,直通湖邊的一座亭。

    她站在亭下,吹風賞月。

    “怎么鄭毅沒告訴你《冬日》是我投的?”傅思衡不知從哪冒出來,站到她身邊。 “只要我不點頭,導演再喜歡你也沒用。”

    虞北棠向旁邊移動一步,與傅思衡拉開距離,“上一次還沒被罵夠?”

    “沒有女人那么罵我,”傅思衡笑,“虞北棠你真行。”

    “哦,所以你有受虐傾向?”虞北棠話中帶刺。

    “可能對你有吧,”傅思衡偏頭看她,“挨罵也想怎么辦?”

    虞北棠轉頭要走,傅思衡拉住她手腕,“想演《冬日》不用費那么力氣,只有你點頭,角色隨便選。”

    附近無人,虞北棠深知男女體力懸差,不敢說太過分的話激怒傅思衡,正常溝通又無用,她靈機一動,“我有男朋友了。”

    “這么幾天就談上了?”傅思衡查過虞北棠單身,笑呵呵道,“誰啊?喊來看看。”

    現在喊個人來有點難。

    虞北棠正要說人沒來,身后一只精瘦的手臂搭落到她肩上,聲音低沉微涼,不怒自威,“我!”

    聞聲,虞北棠和傅思衡一起回頭,竟是林庭樾。

    他穿著白色襯衫,衣袖打開,挽到小臂,一手搭她肩上,另一手插在兜里,姿態悠然。

    傅思衡不認識林庭樾,不屑地瞥一眼,偏頭看虞北棠,“哪兒找的演員?”

    虞北棠體驗過傅思衡的難纏,手臂一抬摟住林庭樾后腰,“林庭樾,我男朋友。”

    “你真這么快談了?”傅思衡不相信。

    虞北棠仰頭看著林庭樾嫣然一笑,不理傅思衡,“我們走吧。”

    腳還不等邁步,倒是傅思衡尷尬的先走了。

    亭子靜下,林庭樾和虞北棠同時收回手,腳也向旁站一步,隔開距離,林庭樾說:“你怎么總招引些這樣的人?”

    “太漂亮了吧,”虞北棠偏頭看他笑,“你不也是被我這張臉招引來的?”

    “倒有自知之明。”

    “還行。”

    林庭樾不說了,摸出煙盒,敲出一支,把玩指間沒點燃。

    “剛剛謝了。”虞北棠說。

    “我不來,”林庭樾望著湖中倒月,“你又打算利用誰?”

    利用!

    她在他心里就是這樣一個滿心算計的女騙子。

    虞北棠笑著的臉頰下,腹臟里落下一層雪,血液都涼了。

    “反正不會是你,我對玩膩了的人沒興趣。”虞北棠風輕云淡地笑著,吸進的肺腑的氧氣像被橙花浸泡過,帶著苦澀,熏染著腑臟一起疼痛。

    兩人站在同一亭下,同一方向,望著同一片湖水,卻安靜如陌路。

    少年時短暫的戀愛變成泡影,留在他們中間的是一條游不過去的洶涌河流。

    夜風吹來,虞北棠長發飄動,有一絲落到林庭樾肩上,成了他們唯一的牽連。

    “再見。”虞北棠邁腿走了。

    林庭樾頷首示意。

    走到轉角,虞北棠瞥見林庭指間亮起的猩紅,思緒隨之飄遠。

    他怎么會在這?

    早不出現晚出現,偏在她遇見和當年劉義強類似的情況時出面?

    他在做什么?

    又來喚起她的對過去的回憶?

    分手時她說得那樣直白殘忍,林庭樾還這個樣子只能是不甘。

    如果報復能讓他放下,那入局就陪他游戲一場。

    像溫凝說的,林庭樾釋然,她的愧疚也會減輕,才能徹底兩清。

    猶豫在一瞬有了決定。

    虞北棠頓步回走,停到林庭樾身邊,“怎么還不走?”

    林庭樾抬了下手,示意抽煙。

    虞北棠真想問他什么時候學的抽煙,但忍了下來。

    她沒這個資格。

    “回來干嘛?”林庭樾指間的煙含入唇間。

    虞北棠沒答,一步步向前,停在林庭樾面前,鞋尖相對,指尖挑撥他胸前襯衫的紐扣,嗓音粘稠曖昧,拖長尾音,“林庭樾!”

    林庭樾垂下眸光,沒阻止。

    虞北棠停在他胸口的指尖,順著紐扣向上,經過喉結停在下巴,奪走林庭樾唇間的煙,含入她嬌艷的唇,輕吸一口,仰頭,白煙對著他緩緩吐出,煙霧似一層薄紗,隔在兩人中間。

    煙霧散盡前她抓住林庭樾領帶,一圈圈纏繞手掌,在薄煙徹底消散時用力抽緊回扯,聲音甜膩中夾雜著些許狠厲,“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庭樾被迫垂下頭,眼睛盯著,雙手抬起,落向白色抹胸裙的兩側腰間著力一握,頭側移向她耳邊,輕輕的,“你說呢?”

    第48章

    熱息縈繞耳廓,似縷縷春風,霎時屬于林庭樾的一切都穿過漫長的時間隧道回來了。

    虞北棠控制著變快的心跳,扯唇譏笑:“怎么?你還沒被我耍夠?”

    林庭樾扭正頭,望著她眼睛笑了。

    他掌心的溫熱和唇邊的弧度都蓋不住眸光的薄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強烈。

    虞北棠像走在路上忽然淋了場雨,全身陰冷潮濕,唇上依舊保持笑意,“我不會對玩膩了的東西再有興趣,收起你那些心思。”手上纏著的領帶一圈圈松開,同時掌心抵著他胸前向外一推,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上身距離拉開了,腳下還沒,腿正要往后邁,腰

    兩側的力度徒然加重,林庭樾從掌心捏著她腰變成手臂圈繞。

    兩具身體間嚴絲合縫,只有薄薄的衣服隔在中間。

    虞北棠掙扎了下推不開,索性手臂抬起圈住他脖子,笑著聲音甜膩,“林庭樾,你別玩不起。”

    “我一字未說,你就急著要走,”林庭樾也笑,“誰不玩起?”

    “行啊,你想怎么玩?”虞北棠沒所謂地說。

    林庭樾直直盯著她眼睛,像要扒開這層畫皮,看清她的心究竟黑還是紅,他一字一頓道:“跟、我。”

    他沒說我們復合。

    沒說喜歡你或做我女朋友。

    只說跟。

    這個字很巧妙,可以得到戀人的親密,卻不是戀人,更像一種交易。

    “你終于不裝了。”虞北棠冷笑。

    “沒想裝,你不是都清楚嗎?”

    以前她聰明,他也不笨。

    在風絮縣林庭樾幾乎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現在她了解他,他也同樣了解她。

    不過都揣著明白裝糊涂。

    “代言我會加大力度宣傳,讓更多用戶知道喜歡你。

    傅思衡投的那部戲,我也會搶過來,演什么隨便你。“林庭樾提出條件。

    少時那一段炙熱明亮如光的初戀,經年之后變成明碼標價的交易。

    虞北棠準備陪他玩一玩的心理建設一瞬倒塌,不想時光深處那一汪清池摻雜進污泥,“你找別人吧。”

    “別人如果可以,我用得著費心思找你?”林庭樾講得直白。

    耍他的人是自己,所以別人不行。

    又被他這樣禁錮著,拒絕也逃不掉。

    虞北棠想了個折中的辦法,“你先誠實回答我兩個問題。”

    “說。”

    虞北棠想問的太多,最后篩選出兩個,“什么時候可以講話的?”

    “你走之后。”

    “去治療了?”

    “這是第二個問題?”

    林庭樾惜字如金,她只能挑最想知道的問,“范康呢?”

    “在風絮。”

    “為什么沒來?”

    “兩個問題已經結束。”

    虞北棠:“”

    “你先松開我。”

    林庭樾不動。

    “被自己丟掉的狗包。養是件挺惡心的事,我需要回去想想。”

    “多久?”

    “一個月。”

    林庭樾氣笑:“你怎么不說一年?”

    “這么惡心的事,我當然要多想啊。”

    “一周,”林庭樾說,“我沒有那么多的耐心,而且你別無選擇。”

    是否別無選擇,眼下不能定論,但想從林庭樾手臂里出只能順從。

    虞北棠瞪他,“行。”

    腰上的禁錮解開,她往下扯了扯裙子,不滿地咕噥:“抱那么用力干嘛?裙子都皺了。”

    林庭樾瞥眼她身上的裙子,緊致曼妙,裙擺很短,一雙腿大部分露在外面,白得晃眼。

    那張臉清純甜美一如從前,但更成熟嫵媚,像熟透的蘋果。

    他別開視線,滾了滾喉結,點上一支煙。

    虞北棠直言:“你專程來找我的?”

    林庭樾望向湖面呼出白煙,“來見一個合作伙伴。”

    “哦,這么巧?這么有緣?”虞北棠譏諷不減。

    林庭樾沒再答。

    再無話可說,虞北棠轉身走了。

    步廊清幽靜謐,蜿蜒曲折,她步伐很慢,心臟像被一只大手緊緊握住,酸脹難忍,因年少時的一個決定,竟鬧到這般境地。

    五年前她只有十八歲,少年人的稚氣很重,遠沒有如今這樣成熟,一心想著不要林庭樾做那樣的選擇,不要他受傷害,根本無心思考太多。

    如果那時告訴他實情,一起想辦法解決,而不是打著我想你好的旗號丟下他離開,現在也就不會這樣難堪。

    虞北棠第一次對那時決定產生質疑。

    可人生就是這樣,永遠向前,誰也無法回頭去修補那些漏洞。

    轉眼一周的期限,剩下兩天。

    虞北棠不愿與初戀變成那樣難堪的關系,又想不出更好解決辦法,索性拋在腦后跑去外地錄制綜藝,仿佛不想不理問題就不存在。

    錄制借宿回到北川,家里沒人,她給溫凝打視頻,“凝凝,你干嘛去了?”

    “陪我爸媽踩點,”溫凝調轉攝像頭,廣場人潮洶涌,“他們要看升旗,提前來找最佳觀賞位置。”

    “叔叔阿姨哪天來的?”虞北棠問。

    “昨天,”溫凝父母在視頻里向虞北棠打招呼,溫母說,“北棠啊,我們從老家帶來些吃的在冰箱里,你熱熱吃。”

    溫凝父母都是教師,只寒暑假有時間來看北川,虞北棠好久沒見過他們有些想念,“我現在去找你們。”

    “她們要凌晨就來占位置,太早了,你在家睡吧。”溫凝說。

    “拍戲也經常早起,沒關系的,我想叔叔阿姨了。”

    “那快來吧,我爸媽也想你一直念叨。”

    在風絮縣溫凝父母就幫過虞北棠,大學四年每次來看溫凝都會給她也帶東西,她記得這份恩情,工作后時常給他們買禮物,現在關系親如家人。

    虞北棠換上衣服急匆匆出門,趕到時溫凝一家三口坐路邊扇風聊天,不知說著什么,笑得很開心。

    她把禮物遞過去,“叔叔阿姨好。”

    “熱了吧,”溫母遞過去一罐冰酸奶,“快坐。”

    虞北棠接過酸奶喝口,“晚上還好,白天熱得厲害。”

    兩人都剛出道沒多久,知名度不高,出門活動不用戴帽子口罩,倒是自在。

    “你們剛剛笑什么?那么開心。”虞北棠問。

    溫凝:“他們在講我小時候的事。”

    溫父說:“凝凝小時候怕蟲子,我們想她膽大一些,帶她去公園觀察地面那些可愛的小蟲子,講蟲子的可愛來緩解她的恐懼,她慢慢不怕了,卻在這時樹上掉下一只毛毛蟲落她脖子上。

    這一下,成一生陰影了。”

    虞北棠笑,“好慘啊凝凝。”

    溫凝父母相愛,家庭氛圍一向很好。

    虞北棠仰頭望向夜空的零星的幾顆星星。

    她想虞敏了。

    媽媽已走五年半,她從最初那個不適應沒有母親保護的小女孩,長成二十三歲的姑娘,也適應了獨自面對一切的生活。

    每次快熬不過去就去海邊,說出來后像得到媽媽的安慰,便覺得也沒什么,回去又滿血復活。

    她現在很少哭了,踏踏實實活著當下。

    只有這段日子被林庭樾攪亂。

    還有一天半就到了林庭樾給的期限,她如果一直不回應,林庭樾會怎么樣?

    笑聲將思緒拉回現實。

    溫凝父母選好最佳位置,他們去附近賓館休息幾小時后,又早早回來等待。

    旅游旺季游客很多,經過排隊安檢,他們順利來到預期位置,開啟漫長等待。

    5點。

    國旗護衛隊邁著莊嚴地步伐走來,規整統一,氣勢恢宏。

    《義勇軍進行曲》一響,周圍所有群眾自發敬禮隨唱,國旗在萬眾一心的合唱中緩緩升起,莊嚴肅穆,震撼人心。

    虞北棠望著飄揚的紅旗,徒然想起那個被時光深埋的人。

    曾經看升國旗是一個偏遠少年遙不可及夢。

    現在他的夢實現是嗎?

    少年人的諾言就像玻璃,干凈卻易碎。

    她曾許諾陪他一起做的事都成了笑話,林庭樾恨她情有可原。

    儀式結束,人群竄動。

    虞北棠站著沒動,溫凝扯她一下,“走啦。”

    “哦。”她回過神,跟隨在溫凝一家后面,隨著人流往外走。

    忽然間,密如網的人潮里,她看見一個背直腿長,頭戴黑色棒球帽的人,那身影輪廓與記憶里的少年幾乎一模一樣。

    下一秒。

    她扒開人群,朝著那背影跑過去。

    沒有理由,是漫長想念和虧欠積壓出的本能,她幾乎忘了現在的林庭樾已不常戴棒球帽。

    人一個擠著一個,虞北棠盯著那背影,跑得艱難,終于穿過最擁擠的路段。

    距離很近時,她停下來,也慢慢

    清醒。

    他們都長大了。

    林庭樾早不再是當年那個沉默兇冷的少年,現在他事業有成,人也更鋒利了,像把殺。人不沾血的刀,對著她一次斃命。

    記憶里的少年永遠消失在時光的長河里,不可能重現。

    而讓少年消失的真兇就是她自己。

    虞北棠終是沒伸手去抓那身影。

    分手時留下的細小傷口又在流血,一滴一滴的,死不了但很痛。

    她站在路中間,與陌生的人群擦肩而過,呼吸艱難。

    溫凝一家人追過來。

    “怎么跑這來了?”溫凝的一出現,虞北棠就要繃不住了,努力忍下眼睛里的水汽,笑說,“人太多擁散了。”

    “這人多的和我們小時候和趕大集一樣,”溫父說,“走啦走啦,吃早飯去。”

    溫凝父母在前面商討早餐吃什么,溫凝在后面小聲問虞北棠,“你怎么啦?”

    “剛剛有一個人戴著黑色棒球帽,很像以前的林庭樾,我不知怎么就追過去,差一點把人喊住,”虞北棠嘆氣,“還好及時清醒過來。”

    溫凝也嘆,“這份愧疚不消,你永遠忘不了。”

    “上次我在北宮遇見林庭樾,他想要我”虞北棠自嘲一笑,“跟他。”

    “那與你之前分析的沒差,”溫凝說,“你不要有太多心里負擔,他都亮明要用這樣方式來結束以前的不甘,你就陪他玩,到時你也可以解脫,這對你們兩個都好。”

    虞北棠還是遲疑著不愿邁出那一步,“真的嗎?”

    “不然你有更好的辦法?”溫凝笑,“林庭樾或許和你一樣,也是無奈中的下下策。”

    還有一天半,虞北棠決定拖到最后再定。

    晚上她隨鄭毅與老板韓言清還有另外一個男演員同事吃飯,聊公司準備籌拍的自制劇。

    鄭毅:“這劇的男女主人設都很好,一定能火。”

    韓言清:“自己創作的劇本,沒有IP改編的影響力,你別盲目樂觀。”

    “書改劇,改不好容易引起讀者憤怒,原創劇本沒這問題,”鄭毅侃侃而談,“而且這是周老師五年磨出來的本子,質量沒的說,我有信心”

    劇本定了,演員還沒定,拉他們來吃飯,大致表明用他們做主角,但沒有正式公布,虞北棠沒亂插。言,安靜聽他們聊天。

    飯吃一半,她起身去衛生間,回來時站門邊徘徊。

    來時一路跟隨鄭毅,她沒細看門牌號,記不清是哪一間。

    猶豫片刻,她推開左手邊的房門。

    門一開,談笑聲戛然而止,一桌子陌生面孔中坐著兩個熟人林庭樾和程商。

    意識到走錯了,虞北棠說:“抱歉走錯了,”將要邁步離開,程商大喊,“這不北棠嗎?”

    “我們在隔壁。”虞北棠笑著解釋。

    眾人小聲說著虞北棠是誰。

    這時背對著門的林庭樾扭過身,回頭望她一眼,淡道:“不認識。”

    林庭樾眸中不只是不認識,更多是不在意。

    管你是女明星還是誰,多重的光環都與他無關,當真冷到骨子里。

    許是她拖著遲遲不聯系,不答復,惹惱了他,林庭樾才又冷起來。

    虞北棠懶得管他怎么樣,扭頭走了,比林庭樾更冷。

    包間門關上,她靠著墻邊重嘆一聲。

    他們現在不是朋友,不是情侶,也不是陌生人,不生不熟無法定義的關系,擰巴著難受。

    想好又猶豫的問題有了答案。

    晚上回去,虞北棠洗過澡,趴在床上點開CX330的聊天框,編輯消息,刪刪寫寫,正要發CX330突然打來語言通話。

    林庭樾是耐心耗盡了嗎?

    如果她不同意,他會怎樣?

    虞北棠邊想邊按下接通,“喂!”

    那端沉默,靜靜的,只有很輕的呼吸聲,像以前他不能講話的時候。

    虞北棠又被什么抓住心臟,酸脹中夾雜著痛,良久后她開口,“沒事我掛了。”

    “虞北棠,”林庭樾終于有了聲音,醉音濃重,沙啞著像哭過,“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一點點。”

    第49章

    虞北棠握著手機,心口抽疼。

    林庭樾的怨恨不甘全是她親手造成的。

    愧疚遺憾達到頂峰,一切猶豫在這一句話中煙消云散,她下定決心陪他從恨里走出來,哪怕落下滿身傷,“我答應你,但需要一個期限。”

    虞北棠決心彌補,也算自我解脫,可不能無期限地耗在這種不明不白的關系里。

    “一年吧,”她又說:“這一年我隨你怎么樣,但日期一到,你必須放我離開,并且永不再出現。”

    “你知道我這五年怎么過的嗎?”林庭樾冷笑,“一年就想打發?你真當我是條狗?”

    虞北棠歉意,也心疼林庭樾,可又清醒著,沒辦法接受無期限干耗,“談戀愛本來就是你情我愿的事,被分手不能全怪到對方身上。

    就一年,不接受算了。”

    電話那端有一聲笑,涼森森的,“行,我狠不過你。”

    交易談妥,兩人不約而同沉默。

    “需要我做什么?”虞北棠問。

    “來陪我。”林庭樾醉著說。

    “什么時候?”

    “現在。”

    既已答應便不再糾結,虞北棠要來地址打車過去。

    她坐車后排,聽著耳機里的音樂,望向車窗外夜景。

    霓虹如夢幻泡影一閃而過,忽明忽暗中,北川大學的大門映入眼簾,霎時想到曾經說過的話,“等到了大四,我們可以在兩所學校中間的位置租間房,每天見面。”

    預感涌上來,她重看一遍林庭樾的家庭地址,再查地圖,果然在兩所學校中間。

    林庭樾故意住在兩所學校中間嘲諷她當時的承諾?還是一直記得這句話?

    答案現在她確定不了。

    走下出租車,她在小區門口浪費好半天時間才進去,林庭樾所住的小區價格昂貴管理嚴格。

    她和溫凝雖在薪水不低娛樂行業,目前階段買不上這里的房子。

    從破舊狹小的出租屋到北川昂貴的高端小區,林庭樾真的變了。

    到房門前,虞北棠按響門鈴,開門的人穿著簡單的T恤運動短褲,發絲乖順地貼著額頭,手扶著門框,眼神迷離。

    與那次林庭樾生病,她去家里照顧開門時的場景高度吻合,甚至衣服顏色都相同,若不是他醉著,虞北棠真懷疑林庭樾是有意為之。

    “你還好吧?”她也用了五年前同樣的開口方式。

    林庭樾不答,轉身走去沙發坐下,頭靠著后仰,閉目養神。

    虞北棠坐過去,包里拿出瓶事先買好的醒酒藥,插上吸管遞過去,“喝了。”

    林庭樾接過茫然地看了眼,一飲而盡,也不問是什么。

    該做的事做完,又都不講話,一時尷尬,虞北棠說:“我扶你進去睡覺?”

    林庭樾睜開眼,掌心在腿上拍拍,“過來。”

    以前在風絮那簡陋的出租屋里,虞

    北棠常坐林庭樾腿上,跨坐或側坐,上身依偎他懷里,看他在編輯器里敲代碼,或什么也不做單純膩歪著。

    以至于多年以后,林庭樾一個動作,她便明白他的意思。

    來之前,虞北棠已做好與林庭樾發生一切的可能,甚至提前買了套在包里備用。

    有過心理準備,適應過程縮短,她依照林庭樾指示跨坐上去。

    林庭樾雙手交叉,扣在她腰后,用力擁進懷里。

    虞北棠被迫貼上林庭樾胸膛,手垂落身體兩側,沒回抱。

    林庭樾又靠向沙發靠背闔上雙眼,不說話,也沒有其他動作,只抱著她,緊緊的,像要把這幾年遺失的全找回來。

    虞北棠拿捏不準他心思,乖巧待著,沒亂動。

    過會兒,林庭樾睜開眼睛,抱著她向前,想拿茶幾上的煙盒。

    “林庭樾。”虞北棠突然喊道。

    他動作停下,看她。

    “別抽,我討厭煙味。”虞北棠在扯謊,她只是不喜歡林庭樾抽煙,潛意識不能接受記憶里的少年,在她沒參與的時間里有新習慣變得陌生。

    林庭樾抓起的煙盒放回去,沒拿。

    和從前一樣,她說生日,他就去買蛋糕,她說疼了,他就放手,不問真假。

    重逢以來,虞北棠第一次在林庭樾身上感受到過去的溫柔,知道飲酒的原因,她趁機問:“什么時候學的抽煙?”

    “你走以后。”

    “誰教你的?”

    “范康。”

    “為什么抽煙?”

    “提神解乏。”

    林庭樾上次這樣乖,還是那次發燒。

    虞北棠一時眷戀,忍不住展臂回抱,頭也低下去靠他肩上,乖乖的。

    熬夜才需要提神解乏,ALE成功之前,林庭樾不知道熬了多少晚,那些孤寂忙碌的深夜,他在想什么?

    網絡上關于ALE創始人的傳言很多,計算機天才是最廣泛的一條,夸張到小學開始編程做產品。

    真實情況是姜梨為計算機專業學生,互聯網早期時代,她在學校接觸到外包項目,靠此賺取生活費,為緩解生活壓力,把自己學到的專業教給范康和林庭樾。

    范康學不會,只有林庭樾堅持下來,并高中開始跟著姐姐做項目賺錢。

    相當于比同班同學提前三四年學完大學課程并有很多實踐經驗。

    林庭樾是聰明,但取得這樣的成績與天才無關,是生活所迫,是早于同齡人多年的努力,也是日復一日堅持的結果。

    他在混球耍賴的年紀,常常一個人在電腦前工作學習十幾個小時,晚上還要去打工,沒有節假休息日,這樣枯燥的生活,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堅持下來的。

    想到這些,虞北棠酸酸的,心疼那個沒有人為他撐腰,只能靠自己的林庭樾。

    她又向前與他貼緊。

    偌大的平層只沙發旁亮著一盞落地燈,橘色燈光溫暖幽暗,像風絮縣樓道里那老舊的瓦斯燈。

    光下,久違的人緊緊相擁。

    酒精短暫地消除了漫長的空白,兩只刺猬一同收起尖刺,用最柔軟的肚皮擁抱對方,沒有不甘愧疚,只有靠近與渴望,也都想身體暖一點,時光慢一點。

    虞北棠從相擁最緊的心口開始變暖,慢慢的,仿佛全身浸在溫泉里不燙不冷,舒適地想瞇眼,但睡不著,腦子里亂亂的。

    又想到那個問題。

    如果當時她沒做那個選擇,他們便可以一直這樣相擁取暖,握著手一起從稚嫩到成熟,而不是在中間留下一條誰都游不過去的河。

    眼淚不知不覺流下,悄悄滑過臉龐,滴落林庭樾脖頸,滾到頸窩。

    一滴濕潤,涼涼的。

    林庭樾感受到了,但沒管沒擦拭,睜開眼,望向寬大落地窗外的夜色,幽幽開口:“哭什么?后悔了?”

    分開的1800多個日夜,虞北棠始終認為在當時的年紀、場景下那是正確的選擇,林庭樾不會講話,無法理論爭辯,又是不愿表達傾訴的個性,小姨把選擇拋給他必然要壓抑到崩潰。

    她怎么能看著林庭樾面臨那樣的困境?

    時過境遷,多年堅持有了松動,像巨石出現裂縫,細微一條,不至于碎裂崩塌。

    她直起上身,帶著淚痕微笑,“后悔當時眼拙沒看出你是個潛力股。”

    “那這一年你乖點,我會盡全力給你能給的。”林庭樾望著她眼睛,淡淡的,沒表情。

    “好。”

    林庭樾喝了酒,又一進門就這樣親密,虞北棠預測到后面要發生的事,說:“我去洗澡,用哪邊浴室?”

    他指了下主臥。

    虞北棠從他腿上下去,拐進主臥,又探出頭,“我忘記拿洗漱用品,附近有超市嗎?”

    “里面都有,還缺什么我叫人去買?”林庭樾沒回頭,靠著沙發閉眼說。

    虞北棠疑惑著打開浴室門,置物架上瓶瓶罐罐滿滿的女性用品,還有全新的睡衣、浴巾。

    今晚他們才確定這種關系,而這些物品林庭樾是什么時候準備的?他早有預料?

    她打開水龍頭,冷水洗臉,隨后抬頭望向鏡中雙頰流著水珠的面孔短暫放空。

    與林庭樾過招很累,每一步都要猜想思考,還一定猜對。

    以前林庭樾在明,她在暗,又是自己發起的進攻,還好一些。

    現在她在明,林庭樾在暗,有時她也拿捏不準林庭樾究竟要做什么?一年后會順利放她走嗎?這段畸形的關系又會發展到什么程度?以何收場?

    全是未知的失控感不太好,像在茫茫海里,摸不清醒船長的行駛方向,只能順著他見招拆招。

    她洗完澡出來去客廳。

    林庭樾頭發濕著也剛洗過澡,目光不再迷離,醒酒藥起作用他的酒醒了,溫柔也消失。

    視線一對,林庭樾移開,坐下打開電腦。

    虞北棠沒朝前走,站門邊問:“我睡哪?”

    “主臥。”林庭樾敲著筆記本電腦,頭也沒回地說。

    虞北棠腳步沒動,手指扣著門鎖,半天說:“那你睡哪?”

    “也是主臥。”林庭樾邊處理郵件邊答。

    “哦。”虞北棠聲若蚊蠅,小的只有自己能聽見,猜測得到證實,她心率加速,轉身關上房門,躺到床上,關燈等他。

    窗簾拉得嚴實,房間徹底陷入黑暗。

    林庭樾的床寬敞柔軟,適合休息,可她卻像連喝幾杯咖啡一樣清醒,沒有一丁點是睡意,眼巴巴望著黑洞洞的屋頂,熬著漫長的時間。

    今晚就要做?

    太快了。

    可這種關系,她好像沒有拒絕的資格。

    算了,早結束早解脫。

    他怎么還不進來?

    虞北棠像油鍋里的魚翻來翻去,備受煎熬。

    他們在一起時間短,經驗只有一次,過了多年仍舊記得清清楚楚。

    林庭樾不能講話,無法安慰哄。誘,但遞過來一只胳膊給她咬,與她一起經歷那疼痛。

    快樂還是痛苦,他都陪著她一起感受,共同向前。

    十八歲的林庭樾冷淡沉默卻總給她暖意,在他身邊天塌了也能安心睡覺,正因如此,她這幾年才常受折磨,甚至甘心入他設的局。

    躺在林庭樾的床上,等著他重拾親密的過程,少年時那唯一的一次經歷,電腦中毒似的一遍遍回放,她臉頰出現不正常的潮紅,林庭樾還沒進來。

    虞北棠翻來覆去,都懷疑起這人是不是故意的?

    最后她在那些臉紅心跳的畫面里睡著,迷迷糊糊間感覺后背很暖,本能翻身鉆進溫熱里抱住,頭下枕著的手臂與記憶里一樣舒服,額頭抵著的胸膛依舊溫暖。

    她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依循本能仰頭向上去找尋,碰到溫軟一下貼住。

    只是貼著,頭仰累了要低回來睡時,溫軟追回來覆在她唇上,慢慢吻著,溫柔得不像話。

    她沉溺在溫柔鄉里,不知多久昏沉睡去,這一次睡前那些畫面從回憶里糾纏到夢中,但場景變了,不是風絮那間出租屋,是林庭樾現在的房間,人也都是此刻的模樣。

    房間漆黑,感官放大,她看不見林庭樾眼睛,只能聽見他愈發濃重的呼吸聲。

    他埋頭向下,在她腿上找到那獨屬他的紋身,貼印住,從左到右一下下印著。

    溫熱游動,心尖顫動。

    她想抓住什么,又抓不到,癢著想要更多。

    他沿著紋身向上,溫熱碰到。

    聲音溢出。

    細碎的,軟綿的,陌生又真

    實屬于她。

    暗灰色的純棉床單皺了,也臟了,匯集在一起的水漬,有她的,也有他的。

    隨著顛簸的浪達到最高,虞北棠猛然醒來,破碎不成調的聲音還在耳邊,余音不斷。

    她臉頰熱著,身體滾燙,而床邊空空,林庭樾根本沒進來睡。

    虞北棠靠著床頭坐起,望著干凈規整沒有水漬的床單,揉揉臉頰,那些畫面他們并沒試過,不知從何產生的這夢境?

    五年來她幾乎沒想過這些,現在怎么了?

    她抬手摸摸唇,破了小小一塊。

    好真實。

    第50章

    虞北棠調整好情緒,下床出去,客廳空的。

    “林庭樾!”

    她喊一聲,無人應答。

    找尋一圈房間沒人,林庭樾上班去了。

    餐桌放著早餐,三明治和一杯牛奶。

    她端起牛奶喝了口,是喜歡口味和品牌。

    三明治是她以前買給林庭樾的那種,她吃著早餐想起高三那小半年他們日常溝通都在一個本子上,有解題步驟、也有聊天內容,還有她畫的畫,畢業后林庭樾收拾走本子,不知還有沒有。

    像某種召喚,她去書房找了紙和筆,握著筆懸停在白紙上,良久,紙上留下一塊黑點,不知為何,畫不出林庭樾的現在的樣子,腦海中都是他少年時的樣子。

    墨水印透,她才動起筆尖,畫出一個女孩卷縮在墻角,男孩站在她身前和一群人打架,是那晚在超市門口的場景,也與高三那張畫的一模一樣。

    畫完,她拿起紙張看了看,驀然想不明白重畫這個的意義何在?

    末了揉碎扔進垃圾桶。

    她整理好睡亂的床鋪,給林庭樾發【我走了】便回家。

    林庭樾沒有回復,也沒打電話,之后的半個月都沒聯系過她,但這人是個遵守承諾的行動派,從他家里回來沒幾天,虞北棠收到新劇邀約,不僅《冬日》定下她演周微,還有一部電競題材的新劇。

    劇是為ALE量身打造,當然ALE也是最大投資方。

    虞北棠看了兩遍劇本,雖是定制劇,但內容精良并不敷衍,作為ALE的代言人出演女主合情合理,有沒有林庭樾這層關系在她都會接。

    劇火不火,人能不能大紅大紫,她沒有太深執念,只活在當下,爭取眼前的機會,解決遇見的麻煩。

    這一點她沒變過。

    一切談妥合同簽完,很快進入拍攝期。

    演員都是一群年輕人,唯一年長些的演員叫辛冉,入行快十年,在劇中演女主閨蜜,與虞北棠對手戲很多。

    多年來辛冉不溫不火,一直在演女配,網友稱為萬年女二。

    辛冉喜歡給年輕演員講戲,虞北棠對人物有自己的理解,偶爾見解不同,辛冉聽不進去,堅持要虞北棠按照她的想法演,起先兩人時常因此不愉快,后來虞北棠躲著辛冉,不想討論,辛冉就追過來說。

    戲里親密無間好閨蜜,戲外普通冷淡。

    辛冉覺得虞北棠心氣高傲,沒有新人的謙卑,心有不滿,偶爾喜歡冷嘲熱諷。

    虞北棠不想鬧太僵,懶得與她吵。

    一場男女主室內互動的甜蜜戲份,導演做了清場。

    虞北棠和男主穿著居家服,坐沙發上吃同一支冰淇淋,演熱戀中的小情侶,正投入忽聽小助理一聲驚恐的尖叫,她立刻暫停拍攝,跑出去。

    小助理不知什么原因掉進泳池里全身濕透,兩個男工作人員正在水里拉她出來。

    “怎么了?”虞北棠拿著浴巾裹在小助理身上。

    小助理抱著她嗚嗚哭起來,邊哭邊說:“我拿東西回來,聽見辛冉說金珠獎給你的最佳新人有黑幕,說不理解人物根本不會演戲,我與她辯解幾句,她生氣把我推下去了。”

    泳池的水不至于斃命,但猛然掉下水的恐懼能留下陰影,而且全身濕透的狼狽。

    辛冉這行為非常過分。

    虞北棠走到辛冉面前,“惡毒女配演多,戲里戲外分不清了?”

    常年演女配是辛冉的痛,她一針扎到正中心,辛冉氣得講不出話,“你你連人物都讀不懂,敢說金珠獎沒有黑幕?”

    “你讀得懂為什么演過的那一兩部女主劇血撲?”虞北棠不罵人也不撒潑,卻每一次都讓對方語塞。

    人越圍越多,泳池邊混亂嘈雜,目光都在虞北棠和辛冉身上,無人瞧見,并肩走過來的兩個男人。

    程商:“北棠在和人吵架,你不過去?”

    林庭樾:“用不著,女生的事她自己會解決。”

    “我去喊導演?”

    “根本問題不解決,導演來也勸不走她。”

    分手前林庭樾猜測虞北棠和包露后立即沖上去,進門包露哭得狼狽,臉上的傷也比虞北棠多,用不到他什么反而添亂。

    這邊話音剛落,泳池邊就傳來一聲巨響,辛冉掉進水里,虞北棠當著眾人正大光明推的。

    程商瞪大眼睛看林庭樾,“虞北棠一直這樣?”

    林庭樾唇邊微不可察地勾了下,沒答。

    程商:“你是在自豪嗎?”

    林庭樾嘴角那點弧度沒了,“話怎么那么多?”

    “挺久沒見了吧?”程商攬住林庭樾肩膀要往前走,“過去看看。”

    這部劇要宣傳ALE,他們過來與導演、制片人看目前的拍攝成果,碰撞一下想法,結果剛到撞見虞北棠和人吵架。

    林庭樾從程商胳膊下掙脫開,“先開會。”

    小風波過去,虞北棠給小助理放假回去休息,獨自留片場拍戲。

    休息時回房車,進門一眼看見林庭樾坐在桌前。

    一個多月沒見,林庭樾瘦了些,沒穿襯衫,是件寬松的連帽衛衣,頭上戴著黑色棒球帽,與那天她在廣場看見的影一樣,她隨口問:“一個月前你是不是去看升旗了?”

    回應她的是一聲輕笑,“我為什么要去看升旗?”

    林庭樾不記得,或不在意以前的愿望了。

    虞北棠啞口無言,想在桌對面的位置坐下,林庭樾手在腿上拍拍,示意她坐到他腿上。

    “”

    抱上癮了?

    她不滿坐下,不吭聲。

    林庭樾也不在意,抬指落向她臉頰,指尖緩慢滑落到唇峰壓住,嗓音薄涼,“這么久沒見,一通電話不打,你這是跟人的態度嗎?”

    “林總也沒給我打過電話,”虞北棠虛情假意地笑著,“不打就是不需要。”

    “這張嘴真該被封住。”林庭樾指腹摩挲她唇。瓣。

    虞北棠一口咬住他指尖,狠狠用力,爽了才松開,破罐子破摔,“你想做什么快點,我一會兒還要去拍戲。”

    林庭樾盯著指尖一圈紅色齒痕,饒有興致抬眸,“在這?”

    “”虞北棠又不說了。

    林庭樾不鬧她,手臂搭在腰上抱著,“把人推進水里,爽了?”

    “你看見啦?”虞北棠說,“她先推我助理的。”

    “嗯,你這脾氣和過去一樣,”林庭樾眸色暗下,“對我也和過去一樣——冷。”

    他講完自嘲一笑,“說冷不準確,是需要了拿來哄哄,不要了五年十年不看一眼。”

    林庭樾捏起她下巴,“43天一次不聯系,我現在沒有利用價值了?”

    虞北棠聽得有點難受,軟綿綿靠他胸膛上,算服軟,“這不是在忙。”

    “嗯,”林庭樾語調平靜無瀾,“忙著和男演員戀愛。”

    虞北棠:“”

    “那是演戲。”

    林庭樾眸色沉沉,不說話。

    虞北棠仰頭看他,“你”聲甜甜的帶著雀躍,“吃醋啦?”

    “想多了。”林庭樾冷聲。

    虞北棠瞪他一眼收回視線,“我要下去吃飯。”

    林庭樾放她到椅子上,自己起身坐到桌對面。

    “你吃嗎?”虞北棠打開餐盒。

    林庭樾搖頭,不吃飯也不講話,靜靜看她吃。

    吃飯被注視著怪尷尬的,虞北棠扎起一塊蘋果舉到林庭樾唇前,不問吃不吃直接碰到他嘴

    唇強制喂。

    林庭樾張唇咬住。

    她問:“還不吃肉嗎?”

    他點頭,“會吐。”

    虞北棠不清楚林庭樾靠什么補充蛋白質,但一直以來并不枯瘦,有薄肌,剛剛好。

    她把豆腐推到他面前,“可以吃植物蛋白或補充蛋白粉,我知道一個牌子不錯下次買給你。”

    “關心我?”林庭樾打開筷子夾著菜,漫不經心說。

    虞北棠笑:“關心金主不正是我該做的嗎?”

    林庭樾放正語氣:“我入股了程州哥集團下的影視公司,等這部劇拍完,去那邊演電影,是部根據真實社會事件改編的故事。”

    他沒接觸過影視行業,入股進來干嘛?

    虞北棠想問是因為我嗎?又說不出口,最后展示出金絲雀該有的風情笑容:“謝謝林總。”

    林庭樾看她眼,放下筷子不吃,氣飽了。

    虞北棠:“你什么時候走?”

    “怎么?剛見面就煩?”

    她只是隨便問問。

    他們之間現在一句話都不能多講,聊著聊著就莫名變味。

    林庭樾似乎也意識到這點,語氣變平常,“后天。”

    “哦。”虞北棠不說了。

    晚上拍攝結束,她接到鄭毅電話語氣焦急,“你怎么把辛冉推水里去了?”

    “許念和你說了?”虞北棠以為小助理傳達的。

    “什么許念?”鄭毅說,“辛冉粉絲把視頻放到網上,熱搜已經上掛一小時了。”

    “我去看看,會盡快想辦法。”

    鄭毅的急躁硬被她這平靜給攪沒,“你有什么辦法?”

    “如果視頻與實際不符,就要去找證據,當時圍觀很多人,應該會有人拍下全程或她推許念的視頻。”

    拿證據說話,比公告有效,也比心急得亂發瘋有用。

    鄭毅跟著冷靜下來,“視頻只有你推她下水那一段,我給導演打電話,讓他幫忙問一下工作人員。”

    虞北棠看完熱搜,覺得辛冉火不起來不能全怪命運,喜歡好為人師就算了,團隊腦子也一般。

    現場那么多人圍觀,視頻對手也會有,只要對手拿出證據,不僅黑料要被推翻,自己的本性也要暴露,還會被這件事反噬,而且戲沒拍完,大家在一個組里低頭不見抬頭見,這么心急黑同事很容易丟工作。

    鄭毅和導演溝通,她就去找副導演,拜托副導演在群里問一聲。

    虞北棠口碑不錯,又是女主及ALE的代言人,導演們自然樂于幫忙,在工作人員和群演那收集來很多視頻,公司用收集來的這些視頻快速做出回應。

    辛冉愚弄網民惹惱大家,連帶被扒出許多過去的黑料,團隊當晚發道歉聲明,稱都是辛冉助理所作所為,現已被開除。

    事情鬧到凌晨平息,林庭樾也在凌晨來找她,進門問:“還好吧?”

    “我沒事。”虞北棠在風絮縣那半年見過人性的惡。

    有時只因為有殘缺或太完美就招人傷害,甚至像林庭樾母親無故被殺。害,理由都沒有。

    她早接受了世界不完美的一面,不會再因這些動怒。

    “辛冉已離開劇組,導演以前合作過的女演員剛好有檔期,明天過來重拍。”林庭樾說。

    虞北棠:“謝謝。”

    她還在他身邊,可禮貌客氣只是交易關系,疏遠得像天上的云,抓不到摸不著。

    “早點睡。”林庭樾轉身出去,沒往房間里面走。

    房門關上。

    虞北棠后仰靠上墻壁,眸光暗下。

    她不清楚是沒有向林庭樾求助,還是哪句話惹他不開心,但清楚,他們現在像為完成共同一個任務的游戲玩家,以前的依賴親密不復存在。

    一聲嘆息回響在靜靜的房間。

    隔天早晨,虞北棠開門便看見林庭樾有站在門邊,似乎等了很久。

    “怎么不敲門?”她說。

    林庭樾戴著棒球帽和黑色口罩,手指前方,“走了。”

    “我真沒事。”

    “沒說你有事。”

    林庭樾不由分說牽起虞北棠往電梯走,電梯門合上,冷冰冰的銀色金屬上,映出的成年男女眸色冷淡,互不看對方,卻掌心相貼,都不松開。

    電梯靜得針落可聞,呼吸聲都能聽見,幾秒中長得可怕,也短得可憐。

    到一樓,林庭樾松開手,側身讓路給虞北棠先走,他默默跟在后面。

    虞北棠走到酒店大廳就清楚林庭樾為什么等她一起去片場。

    酒店門口堵滿人,分不清是粉絲,還是看熱鬧的群眾,她步伐放慢,不自覺回頭看林庭樾。

    “有辛冉的粉絲,也有你的粉絲,很亂,你暫時不要講話,誰也不要理,下樓梯直接上車。”林庭樾走到她身邊說。

    虞北棠一瞬踏實,沒時間再多問,她戴上墨鏡走過去,人群蜂擁而上圍過來,一臺臺手機、相機對著她拍不停。

    有粉絲喊:“北棠好好拍戲,我們永遠在你身后。”

    也有人喊:“逼走辛冉姐的資源咖快滾”

    兩波人亂極了,門口到車上幾步路的距離十分艱難,林庭樾和工作人員護在她身邊,勉強踏下一階臺階。

    混亂間,黑色水流從天而降,不知誰潑過來兩大瓶可樂。

    林庭樾眼疾手快,拿下帽子扣在虞北棠頭上,同時扯住她死死抱在懷里,一起轉身,背對潑過來的黑色汽水。

    喧鬧霎時變安靜,幾秒后又混亂起來,虞北棠粉絲齊心協力抓住那兩個潑可樂的人并報警。

    辛冉粉絲認為自家姐姐是被誣陷的,網上罵戰不夠,又來到酒店門口鬧,見虞北棠粉絲報警,有人逃跑,有人退后,也有人還在和虞北棠粉絲對罵。

    林庭樾擦了把眼睛,趁混亂把虞北棠塞進車里,命司機立刻開走。

    汽車飛速向前,虞北棠貼著車窗回望,林庭樾站在混亂的人群前,頭發濕透,臉頰流著黑色水珠,一路滾到脖子,T恤全面濕透,狼狽極了。

    而她只有帽檐沾上幾滴水,臉和衣服一點沒臟。

    上次見林庭樾這樣狼狽,還是劉義強用計騙他過去打那回。

    過去林庭樾為她阻擋劉義強,不惜傷害自己也要劉義強受到懲罰。

    現在依然堅定站她身旁阻擋陌生的惡意。

    不管過了五年還是十年,林庭樾都無人能及。

    虞北棠忽然明白。

    記憶里的少年沒有消失,任時光蹉跎,身份改變,他始終站在那里純粹而明亮。

    是她忙著逃離,忙著向前,沒回頭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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