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震驚整個星際的伊帝事件已經過去半月,而就在這半個月,整個星際的政局可謂是徹底變了個天。
最為改頭換面的毫無疑問是伊里昂。
伊里昂君主被廢,儲君即刻繼位成為新任伊帝,雷厲風行地肅清了伊里昂的副首席等殘黨,并借著帕尤里給他的交易所密報將深埋在伊里昂的總部在短時間內一網打盡。
于這件事逐漸告一段落后,圓桌會議被各星系全票通過提前召開。
為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前任伊帝一事已經被盡數查明,關于邀請賽,請務必相信伊里昂會給諸位一個滿意的答復。前任伊帝導致的參賽者傷亡我們深感抱歉,伊里昂的賠償在會議結束會由麗諾爾少將送到各星系政庭。”
阿德里安坐在屬于伊里昂的位置,話畢站起身朝圓桌會議的眾人深深鞠了一躬。
“這一禮,是我替前任伊帝行的,若仍有什么訴求,也希望諸位能不要藏掖地,悉數告知!
“伊帝陛下這……”
在現在的星際時代,其他星系由于更迭換代太多次,曾經的君主一脈早已在一次次的迭代中越來越淡薄,發展到最后甚至已經架空了君主權利,均由政庭或類似機關把控星系權利。
唯獨伊里昂和拉斯不同,這兩個星系的王室一脈有著極強的精神力延續性。拉斯自然不必說,瓷亞種向來是曼斯當中的天生王者。
而伊里昂王室從百年前起,便有歷任君主只能由S級以上精神力者擔任的不成文規定,僅在前任伊帝那一任出現了意外。
那便是初代儲君身死,王位順延,由擁有B級精神力的長子弗森繼位。
可前任伊帝身為伊里昂的最高掌權者,卻從來不出席圓桌會議,這也就是拉斯星民常嘲諷弗森總是躲在首席身后做縮頭烏龜的最主要原因。
因此原本聯合起來還想發作的其他星系政官從一開始就沒想到,伊里昂這次會由君主出席。
要不是這次阿德里安來了,他們還以為這是伊里昂的什么傳統呢。
于是也就導致出現了現在這個,在新任伊帝如此周密體面的一番發言過后,連發難都不知道該從哪里發的局面。
雖然邀請賽時間被星主陛下及時控制,但他們原本也是想要從伊里昂身上扒一層皮的,如今卻被這周全的話術堵得沒有半分可乘之機。
阿德里安在圓桌會議上這番話不僅是替伊帝道歉,同時也在逼著他們當場說出自己的訴求,日后拿不住伊里昂的把柄。
好一個新帝,原以為是只稚嫩的幼鹿,卻沒想到也是只滑不溜手的狐貍。
“伊帝陛下這番話當真是滴水不漏,讓人好生佩服,只是我有些好奇,弗森會被如何處理!
在政官們面色緊張地在終端上和自家政庭商討對策時,帕尤里坐在阿德里安對面撐著頭笑瞇瞇轉向了另一個話題,藍眸被頭頂吊燈投射出點點晶亮的光。
“他這樣污蔑拉斯,不給出一個交代,怕是會讓我們生了罅隙。伊帝陛下,您覺得呢?”
帕尤里面帶微笑,話語里的意思卻是半分不讓。
“自然……”
帕尤里先發制人:“不如這樣,伊帝陛下將弗森受刑的影像發至星網,也讓我,泄憤一二!
聽起來倒像開玩笑,但圓桌會議上的玩笑話,哪次不是藏著刀鋒。
帕尤里此番話一出直接讓圓桌會議再一次悄悄沸騰,在場的其他政官在兩位君主身上瞧來瞧去,生怕星際這兩位最尊貴的主把戰火燒到他們身上來。
只是星主陛下這要求實在太強人所難,好歹弗森也是伊帝陛下的父帝,如此將受刑影像發至星網會不會折了伊里昂的面子……
“好!
看吧看吧,他們就知道阿德里安會拒絕……
等等,。
帕尤里笑得更真心了些,“有伊帝陛下這般明事理的君主,實在是伊里昂之幸!
什……什么?!
就這樣答應了?
“星主陛下也不遑多讓!
有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兩人的臉色,努力扯著笑容和稀泥:“咳咳……既然兩位陛下談妥了,那讓我們先來商量商量蟲族的事,如何?”
阿德里安和帕尤里應了那人一句后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
帕尤里笑著回了他一枚微笑,阿德里安也皮笑肉不笑地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那個政官淺淺呼出一口氣,擦了擦腦門上并不存在的汗接著道:“伊……弗森和蟲族勾結一事雖然已經被戳穿,不過隱患不小,若是任由蟲族這般猖狂,它們和我們之間微妙的平衡怕是維持不了多久啊。”
他身側的一個政官緊接著道:“那照您的意思……”
那個政官頓了頓后正聲說:“我私以為,我們各星系應當集中力量攻擊蟲族腹地,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方能起到震懾作用。”
“這位大人未免太急躁,先不說蟲母為什么會和伊帝合作,就說你這個集中力量攻擊其腹地的方式,就太過不妥!
當眾人還在絞盡腦汁地想這個計策是否可行時,一道清冷淡漠的聲音從帕尤里身后傳來,擲地有聲。
眾人只覺有些耳熟,畢竟有這把好嗓子的人著實不多,不過此刻也實在沒心思去深究。
另一側有人從鼻子里面哼了一聲,趾高氣昂道:“你是哪個星系的,這種兩位君主都在的會議,怕是輪不到你一個站著的插嘴吧!
當那位還在沾沾自喜自己這句話說的巧妙,奉承得不動聲色時,帕尤里一句話摔碎了被他埋在心里的所有想法。
“總長大人,是對我有什么指教?”
星主陛下抬眼,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他,原本還撐著下頜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放下。
常和這位星主打交道的各星系政官都清楚,這位陛下是有些動氣了。
據他們所知,上一次帕尤里生氣是因為什么來著?
好像還是因為,曾經蟲族勢力高歌猛進,于是有個星系大言不慚地說要讓拉斯派幾個曼斯少女獻給蟲族,以得到蟲族短暫的讓步。
眾人打了個寒戰。
那個星系現在還被放在拉斯黑名單里處處針對。
“忘了介紹,他是我的見習執政官,同時也是讓齊遠山松口和查明交易所腌臜事的,最大功臣!
這句話意思很明顯了,這位見習執政官做出這么大的政績,在拉斯都是被捧著哄著的,如今還能讓其他星系的欺負了去?
那人也是個人精,知道自己馬屁是拍到馬腿上了,忙不迭苦笑著賠罪:“星主陛下……我真不知道他是您的人啊,我不過是怕他冒犯了您……”
“隨意用言語攻訐我的政官,這便是馬里星系的外交之道啊!
帕尤里笑容淡了點,這次卻不是對著他說的,“諸位覺得,這種人,可交嗎?”
不是詢問的語氣。
“不過我相信總長大人的意思并不代表馬里星系的意思!
帕尤里沒再看他,手無意識地揪了揪元邈的衣角,接著抿出一個笑容:“會議后半程的內容我會親自,一一告知馬里星系的政庭理事長!
這句話便是在趕人了。
其他政官眼觀鼻鼻觀心地默不作聲,暗自替那位總長大人默哀了兩秒。
元邈做的事在這次星際級惡性事件中可以說是起到了決定性作用,他們要是現在幫這位總長大人說了話,一踏出這個議事廳的門就得被元邈在這次邀請賽中積累起來的各種慕強批實力粉,噴得狗血淋頭。
也就只有那位總長大人可能剛好這段時間沒上網,不了解這位和伊里昂首席同名青年的功績。
不過倒也奇了。
叫元邈的都他爹這么聰明嗎,真是讓人嫉妒都嫉妒不來,倒叫人恨得牙癢癢。
“那么執政官閣下,對這件事有何見地!
看著那位總長大人灰溜溜離開圓桌的元邈還有些愣神,莫名產生了點自己仗勢欺人狐假虎威的錯覺。這實在是曾經與這些政官們唇槍舌戰過的首席大人從未料想過的解決方法。
更別說堅定維護他的那個人,在上次圓桌會議上還和他處于完全對立面。
于是阿德里安這句話一出來,很輕易地讓他生了些時空錯亂之感,這也就導致他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就對上了這位新任伊帝的眼睛。
“伊帝陛下!痹銟O快回神,微微朝他鞠了一躬,語調客套疏離,毫無失禮之處,“據我的淺薄所知,以蟲母的性格,并不會輕易和伊帝合作,因此我懷疑是前任伊帝掌握了蟲母的某個弱點或者把柄,才能誘逼蟲母和他合作!
阿德里安:“依你之見,我們應該怎么做?”
元邈:“可以試試和蟲母談判,弄清楚把柄所在,能在最大程度減小傷亡!
阿德里安未曾停頓,“那執政官閣下,你覺得你可以勝任嗎?”
帕尤里聽著聽著沒忍住擰起眉,“你憑什么……”
憑什么差使我的政官。
只是還沒等他說話,元邈就在背后以極輕的力道安撫住了又要發難的星主,止住了他的話頭。
“可以一試!
阿德里安笑得溫潤,斂了無意識暴露出的攻擊性,似乎剛剛那個咄咄逼人的人不是他。
年輕俊俏的伊帝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淺笑著夸贊道:“不愧是年少有為的,元執政官。”
果然不是阿邈。
當人情緒激動,精神力都會不由自主地外溢,會更容易分辨。
可當他逼問那個青年時,果真如謝柏星所說,只能感知到他紊亂的精神力場,強雖強矣,卻并不如阿邈那般穩定溫和。
那相似度那么高的聲音和氣度,都是這個面具青年的刻意模仿?-
“你原本可以拒絕。”
在回拉斯王宮的星艦上,帕尤里冷不丁冒出一句聽起來有些怨懟的話,他還有話想說,卻張了張嘴沒吐露出口。
青年溫聲道:“只有拉斯站出來處理好這件事,我們才能真正從弗森的誣陷中徹底脫身!
“你這么聰明,不會想不明白!
不知道是哪句話觸動到星主陛下的心弦,竟讓他一瞬沒回話。
過了幾秒他才應道:“既然你都說是‘我們’,那我和你一起去。”
元邈頗有些無奈,鄭重地喊他一聲:“星主陛下,你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和蟲母談判我一個人足夠!
“元邈,你總這樣。”
帕尤里偏頭,從元邈身上挪開視線,有些難以克制地閉了閉眼,終于將藏在心里那件事說了出來:“你以為我不知道,齊遠山那次,你是故意被他捉到的!
這下輪到元邈不說話了。
主要是齊遠山這件事確實是他一手設計的。
在第一次阮灼等人在山洞被蟲族襲擊后,他就注意到那個領頭的蟲族在被押走時和伊里昂導師方向的某個人對上了視線。
在探查完那只蟲族的精神力波動后,他已經能鎖定和它秘密交流那人是齊遠山。
他沒有打草驚蛇,只是繼續等。等他的下一步行動,等一個契機。
很快,這個契機出現了,在蒺藜堿出現那晚,元邈迎面碰上了那批被注入精神力控制器的蟲族。
然后他就在那只蟲族首領的尾勾貼近他胸口那一刻,也是它以為自己要成功反殺,最為不設防的那一刻,用精神力凝結成細針,順著那條最堅硬卻又最脆弱的尾勾,將其體內那枚控制器徹底摧毀。
他對疼得倒在地上卻恢復目光清明的首領說了一句話:
“幫我揭露伊帝罪行,我不僅助你和你的同伴徹底脫離控制器的折磨,還能讓你免受蟲母責罰!
青年這句話說得輕,也說得自負,卻無端讓他們極為信服。
它們之所以能甘心被伊帝驅使,都是因為這些控制器,但蟲族和人類不一樣,它們不能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唯一用來充當武器的只有他們的尾勾和堅硬的軀殼。
所以它們拿被深深植入在體內的控制器實在稱得上是無計可施。
可面前這個青年,對精神力的掌控已經稱得上是出神入化,就算在星際中恐怕也少有人能與他匹敵,也只有這樣強大的人,能這樣輕易地摧毀這些控制器。
這樣強大的人類,應當不屑于騙蟲。
更何況也確實是無路可走,不然它們也不會相信一個人類能說服他們那位最為天真不講理,卻也最為殘忍無情的蟲母。
于是在一蟲一人達成短暫聯盟后,青年根據蟲族首領的指引很快就猜到了大范圍放出蒺藜堿的是隱匿在導師隊伍的齊遠山。
還從蟲族對蒺藜堿極為敏感的感知中知道——
有人給荒原設了屏障,是要把荒原內的人和沖鋒的蟲族全部困死在里面。
蟲族首領呼吸都有些艱難,卻仍不忘囑托元邈:“我們體內有控制器,說的話做不得證據。將軍當時不在腹地……沒有被強制植入控制器,他的話比我們更有信服力,也更能扳倒伊帝。”
“將軍平生最恨背叛不義,你若可以從這里做做文章,也許可以說服他為你所用……”
這個將軍無疑就是“齊遠山”了。
于是元邈刻意毫無保留地暴露出自己的精神力吸引“齊遠山”過來,再故作不敵落在他手上,讓他以為元邈是和他一樣的棄子。
后來便有了之前那番情形。
但是不得不說,元邈此舉也是拿自己來賭。
若是帕尤里能及時趕來,證明他不是棄子,他便能借著這出戲戳上這位最厭惡憎恨背叛蟲族將軍的心,讓齊遠山知道,他和帕尤里不是像伊帝那樣的無恥之徒。
否則以蟲族和人類之間的隔閡,就算將他捉了起來,齊遠山也無論如何都不會在短時間內冷靜下來信他說的話,并主動站出來指認伊帝。
所以當時元邈撐著枯樹起身對他說:“伊帝不仁不義,要將你,和你帶來的這些蟲族盡數放棄剿滅!
“我知道,你是因為你手下的蟲族被伊帝植入了控制器,所以你不得不替他賣命!
青年蹲在齊遠山面前和他平視,將那只蟲族首領的錄音給他聽,果然看見齊遠山的態度肉眼可見地軟化了。
“可是現在你有得選,我可以和你做筆交易,我幫你手下的蟲族銷毀體內控制器,你只要助我……揭露伊帝!痹愕穆曇粝裼惺裁茨Яσ话悖T哄著齊遠山的思緒越來越深陷其中,“你也看見了,拉斯不會拋棄任何人,更不會傷害任何非主動入侵的蟲族!
“這筆交易,你做是不做。”
青年的精神力一縷縷環繞在這位蟲族將軍周身,安慰著他應激崩潰的神思。
而帕尤里從始至終都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就等著齊遠山什么時候暴起上去一腳結果了他。
卻沒等到帕尤里以其蟲之道還治其蟲之身,就聽見齊遠山艱澀地應了一聲:“我信你們,這筆交易,我應了!
它一話畢,元邈就被帕尤里攬著拉到一旁。
面具青年的精神力還在不受控制地外泄,帕尤里忍無可忍地按了按他的肩膀,耐著性子喊了他一聲:“元邈!
青年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看向他,漂亮烏黑的桃花眼中已經能瞧見點清晰血絲。只聽他繼續壓著眉毛說:“你的精神力被那枚干擾器又進行了二次傷害,你還要這樣不愛惜自己嗎?”
“我沒事!痹氵@下回過神來了,抿了抿唇道:“不用擔心,我有數。”
你有數你有數,你倒是一切盡在掌握從容淡定!
你考慮了所有東西,你能在阮竹被失控蟲族打暈時及時趕到,你能在和蟲族的斡旋中全身而退,你能在和齊遠山的交鋒中居于上風!
你總是這樣。
但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失手了呢。
“你以身作餌去喂那瀕臨崩潰的齊遠山,這次又要只身去尋蟲母。”帕尤里第一次看到青年這張讓他魂牽夢縈的臉有些上火,“元邈,你到底多有能耐。”
說完也不等元邈說話,帕尤里就先一步下了星艦,頭也不回地往寢殿走。
都累成那樣了也不愿意讓自己歇歇嗎。
他把元邈攬來拉斯又不是真想讓這人不顧身體為他工作的,他怎么就這么不聽勸呢。
但他也不能直接對人說,你就呆在政庭做個花瓶這樣絲毫不負責任的話。
帕尤里走著走著,眉毛擰了又松,松了又擰。
不過他剛剛說的話……會不會是有些太重了。
元邈會不會暗自神傷,會不會以淚洗面,會不會遠走高飛回去找阿德里安!
虧元邈之前還在他面前認真地為阿德里安擔保,讓他把元邈自己一步一步查到的交易所證據交給阿德里安,讓他去和伊帝對峙。
可這阿德里安又是如何報答的?
帕尤里在宮門口站定,想回頭看看青年有沒有跟上來,發現沒有半點元邈的影子,氣得直接跨進了殿門。他想狠狠地把門關上,但在大門即將完全閉闔前,星主陛下還是從里面悄悄伸出一根骨節分明的手指,留了一道矜持的門縫。
他捻了捻指腹。
這一次,無論元邈怎么懇求他都不會輕易原諒他的。
五分鐘過去了,在殿內反復踱步的星主陛下很沒骨氣地更改了原則。
行了,只要青年過來哄他一句,他就原諒他。
十分鐘過去了,坐立難安的星主陛下盯著終端眼睛冒火。
算了,在終端上哄也行。
二十分鐘過去了,星主陛下看著那道毫無動靜的門縫狠狠喝了口清茶降火。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帕尤里“唰”地一下站起來。
他得去哄哄他的首席執政官。
就在這時,那道虛掩著的門縫突然開了。
帕尤里“唰”地一下又坐了回去。
只刻意將自己棱角挺括,冷硬俊美的側臉對著那條門縫。
回應他的是一條細長的尾勾。
第82章
“你果然認識元邈!”蟲族身后那條細長的尾巴極其靈活地纏上了帕尤里的脖子,甚至讓他一時不防險些被尾勾割破臉頰。
這只蟲族認識元邈?
帕尤里一把將那條尾巴從身上扯了下來,連同那只身材小巧的蟲族遠遠丟到一邊,卻不料她仍不罷休,想要繼續和他纏斗。
沒等到想等之人的星主陛下心煩意亂,沒什么心思逼問她。
只覺得皇室護衛隊越發瀆職懈怠了,是該挑個日子好好整頓。
他在那只蟲族身上隨意放了點精神力,壓迫著她維持人類形態,不能再用尾勾傷人。
帕尤里掃了兩眼,是個瞧起來年紀十三四歲的小女孩,此刻怒意上頭,兩顆葡萄似的眼睛圓溜溜地瞪著他。
有些眼熟,但想不起來了。應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說說吧,來的目的!迸劣壤锬抗獗,磅礴厚重的精神力壓在女孩身上,讓她趴在地上不停喘著粗氣。
聽起來倒是沖著元邈來的。
但現在這個元邈在外人看來就只是個初出茅廬的見習執政官,怎么會惹起蟲族的注意。
女孩的眼睛很快被這股極具攻擊力的精神力壓得生了淚水,看起來是泫然欲泣的模樣,好不可憐。
哪怕換個人都該心軟了,只可惜她今天遇到的是帕尤里。
星主陛下單手捏住那條看著纖弱卻極具力量感的尾巴,毫不留情地彎折下去,只聽到“咔擦”一聲,是那截尾巴中軟骨斷裂的聲音。
尾巴是蟲族身上最為脆弱的地方,也是痛感最強烈的地方。
女孩疼得面部扭曲一瞬,眼中恨意更甚。
“帕尤里,你……不得好死!
“嗯,我等著。”帕尤里極其敷衍地應了一句。
殿內能量場猛地動蕩一瞬。
誒喲,放大招了。
帕尤里很快退后一步,冷眼看著女孩眼睛中光芒閃動,底下還有很多只小眼控制不住地浮現出來,擠擠挨挨的,五光十色。是蟲族的復眼。
倒還有幾分詭異的漂亮。
女孩體內突然迸發出一股強大的能量,眼里的紅光烈烈似火,背后生出的巨大羽翼不停扇動,連殿內的設施都開始有些微微晃動,帕尤里給她身上施加的精神力也眨眼間被她一并掙脫。
星主陛下看著女孩生出的尖牙略微沉了沉面色。這不是只普通的蟲族,至少也是和當初遇見的“齊遠山”一個級別。
這種級別的蟲族貿然闖到拉斯是何目的?
女孩的尾勾直直朝著帕尤里面門襲來,星主陛下退后兩步,修長手指一轉,輕巧地勾起了自己藏在暗格里的能量槍,只待女孩近他身時,一擊斃命。
“索菲亞?”
一人一蟲都抱著想取對方命的心思在搏斗,于是倒一時間沒注意到有人掀開了那條門縫。
戴著面具的青年一手端著份蛋糕,有些沒弄清楚狀況地站在門口。
女孩聽到這個熟悉的稱謂有些恍惚,眼睛里原本還濃烈的紅光猛然熄了,只睜著一雙漾著漣漣水光的眼睛沒動。
自從被莫名推舉上蟲母之位后,只有青年敢這樣叫她。
帕尤里看到元邈站在門口也一瞬間怔住了,幾乎是下意識地把那把能量槍背在背后。
元邈慢慢走進來,等將蛋糕放穩后才看到女孩似乎是有些難以置信地轉過身來。
索菲亞?
帕尤里再次看向那個女孩,終于想起來為什么覺得她眼熟了。
這不是他還在零的時候,元邈跟著元上將去邊境撿回來的蟲族幼崽嗎。
“元邈,是你嗎?”
女孩的聲音還有些稚嫩,卻已經有了少女的清脆和細膩。
這次倒是輪到青年愣住了,索菲亞當初被蟲族將領帶走時年紀小,說話還極不順暢,現在卻半點不見之前的生澀。
她仍站在原地,腳步沒有挪動半分。
她來拉斯就是為了找他,但當她一直在找的人終于站在她面前時,索菲亞卻害怕走出那一步就會碰碎元邈的身影。
索菲亞閉眼,青年的精神力正像流水般圍繞著她。在那節斷裂的軟骨處停留得格外久些。
她感知得到,元邈此刻的精神力很亂,像是她人形時總打結的發絲。
但幸好她是蟲族,任元邈的精神力紊亂成什么樣,她也能用她比人類敏銳數十倍的感知力認出來,這是他。
“是我。”青年的聲音和她的心聲重疊。
依舊和她印象中的一樣,清冷柔和。
她的尾勾隨著尾巴不;蝿。
原本剛剛沒攻擊到帕尤里的尾勾這下實打實地打在了星主陛下的手指上。
蟲族的尾勾多少都帶點毒性,帕尤里悶哼一聲,卻礙于元邈在場沒有發作,只是不動聲色拿出腰間的藥吃了一顆。
元邈見女孩敞著口尖牙俏生生站在原地不動有些無奈,便想往他們的方向走去。卻還沒等他向前走幾步,就被瞬移過來的索菲亞用尾勾一圈又一圈地環住了腰。
青年低頭,只看到女孩的發旋和隨意披散的長發。
好久沒見,連索菲亞的頭發都長這么長了。
“索菲亞,環得太緊了!鼻嗄甑吐暤。
索菲亞不語,只是克制住自己放松了尾巴,是不讓青年覺得難受的力道。
而就是這一點放松,讓帕尤里抓準時機將女孩纏在青年身上的尾巴一把扯了下來。
“你……!”
原本還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對青年的女孩驟然抬起頭,怒氣沖沖地看向帕尤里。
“我就知道是你軟禁了元邈!弗森果然沒說謊!”
元邈和帕尤里對視一眼,“索菲亞,你剛剛說,弗森?”
索菲亞見元邈和她說話,便也懶得搭理帕尤里,只暗含心思地將手環在青年勁瘦的腰間,“是!
“我聽別人說你死了,但我不信,就去問弗森!
她說到這里時更加惡狠狠地瞪了帕尤里一眼,“果然,弗森說你根本沒死,是帕尤里喜歡你把你軟禁起來了!”
索菲亞越說越覺得帕尤里就是個流氓變態,那樣漂亮金貴的人也是能被他獨占的?
元邈還想繼續問,帕尤里先高高地挑起一邊眉,掩蓋了索菲亞的聲音道:“他騙你的!
“騙我什么了?”
索菲亞橫眉豎眼,“是你不喜歡元邈?又或者是你沒把他騙到拉斯?”
星主陛下第一次這么想堵住一只蟲的嘴巴。
帕尤里的手心和表現出來的半點不一樣,不住地冒著汗。
但他在心虛什么。
帕尤里答不上來,只覺得心里有什么東西被索菲亞戳破了,讓他有種整具身體都被剖解開,赤條條躺在元邈面前的錯覺。
她翻了個白眼,“別以為我聞不出來,你就是那個優麗麗吧,當初我就覺得你扮成女孩接近他沒安什么好心,只是我當時說話還說不利索,跟元邈說了幾次他也聽不懂。現在你把他拐到拉斯又想……”
青年咳嗽了兩聲,道:“好了!彼聪蛩鞣苼,“然后呢?”
索菲亞果然被他的話吸引去注意,沒再逮著帕尤里攻訐,“然后弗森就讓我跟他合作,說我派一部分蟲族去荒原就能戳穿帕尤里的陰謀,把你救出來。”
說著說著她又皺起眉,神色有些落寞,“只是沒想到他這么卑鄙,把精神力控制器植入到我的子民體內,逼著他們不得不聽他的話!
“不過幸好有一個和你有著同樣名字的人,料事如神……”甚至連最后她不會怪罪他們都想到了。
索菲亞的話戛然而止,她看向眼前這個帶著面具的高挑青年,周身氣度和她的部下回來匯報的一樣。
清冷淡漠,氣質出眾-
“她是蟲母?”
元邈:“嗯,之前我和父親去過邊境戰場,在離開前我看到索菲亞躲在石頭后面,很多能量槍彈從她身邊穿過!
帕尤里:“所以你把她帶回了元府。”
元邈:“她當時太小了,放她在戰場,除了死沒有別的結局。”
“后來呢?”
青年似乎是陷入了回憶,繼續道:“后來有位蟲族將領找過來,說若是我愿意將蟲母歸還給他們,日后只要我父親在,他們就不會主動進犯伊里昂。”
帕尤里看著青年清凌凌的桃花眼,突然笑了一聲,“元上將知道你把蟲母帶回家了嗎!
元邈抿了抿唇道:“不知道!
他父親當初的觀念根深蒂固極了,向來認為蟲族和人類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若是知道當時看起來就是個七八歲小女孩的索菲亞是蟲族,估計也是沒辦法容忍的。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根深蒂固,讓世代為將的元家即使面對君主的猜疑構陷也沒為自己謀劃半點退路。
青年看向又用尾巴輕輕勾住他手腕的女孩,已經趴在桌上睡得很香,“但誰想得到這樣一個小到能夠忽略的舉動,換來了和蟲族談判的機會,讓星際平靜了這么久!
直到元家覆滅,元邈身死。
弗森和蟲族再度合作。
“不用覺得可惜,你能做的會比從前更多。”
元邈沒注意到帕尤里什么時候悄咪咪把索菲亞在睡夢里還環在他手腕上的尾巴解開。
“還有,執政官閣下,索菲亞只是看起來小!
青年有些莫名地抬頭,只聽到帕尤里繼續嚴肅地說:“你不能讓她對你做出這么輕浮的舉動。”
元邈看著被他刻意板起的臉,輕輕笑了一聲,“嗯。”
帕尤里看到青年眉心慢慢舒展開,終于松了口氣。
“所以你應下阿德里安的要求,也是因為知道蟲母就是索菲亞?”
青年不語,“我給你帶的蛋糕,嘗嘗!
帕尤里看了一眼那枚被點綴著漂亮糖粒的蛋糕,沒繼續追問,下意識擔心:“去哪里買的,你現在精神力太紊亂,操縱星艦很危險!
“我做的!鼻嗄耆艘簧椎案獾脚劣壤镒炖铩
“你怎么……”
面具已經被元邈拿掉放在桌子上,那張臉在燈光下漂亮得讓人失神,“我說過,要承擔的多些,會的自然也要多些!
“所以星主陛下,不要生氣了。”
元邈漂亮到有些鋒銳的臉突然湊近了些,淺色燈光在他白皙修長的脖頸上打上點淡淡陰影。
帕尤里猛然別過臉,一想到嘴里的蛋糕是青年親手做的就有些面色發燒。他沒忍住抬手遮了遮眼,半秒后覺得太不自然,又放下了手。
他覺得元邈是故意在逗弄他。不然他為什么會這么難以忍受。
帕尤里平復好自己的心情后才抬眼看向青年,想扳回一城,卻發現他已經趁著這個間隙打開終端,慢條斯理地處理他作為見習執政官需要處理的政事。
星主陛下又窺見了曾經政庭上那位“伊里昂利刃”的風采。
他沒說話,安靜地一口又一口吃著他的未來首席親手為他做的蛋糕,身后的白色斷尾若隱若現,晃得人眼花。
既然這樣,逗了他就不許逗別人了-
塔利星。
希亞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只有嘴巴還不停蠕動著,似乎想要說些什么。
他的下屬湊近了些,卻發現只聽到些什么“妙”啊“哥”的氣音,根本就不成字句。
在所有人口中窮兇惡極的星盜又一次踹走了從主星城請來的醫生,在原地急得團團轉。
“咱們領主這……還能醒得過來嗎?”
一個身形略微矮小一些的男人湊前去看了看希亞蒼白的臉色,小聲地問自己老大。
卻被自家老大狠狠踢了一腳,壓抑著聲音罵他:“你個吃里爬外的嘴賤貨,凈說些不吉利的!
“我就實話實說,實話實說!卑∧腥藰O其敏捷嫻熟地躲過了老大的橫空一腳,“那來的幾個醫生都說領主沒什么事,但是沒什么事都快臥床兩周了,誰知道還會不會躺得更久。”
聽著矮小男人說得越來越過分,那位被叫“老大”的刀疤男人氣得兩下卸了他的胳膊,“給你個教訓,下次再敢說這種話!
他陰森的笑了一聲,話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們上次在拉斯差點被那幫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來的蟲族團滅,要不是領主用精神力壓制了那些發狂的蟲族,你以為你還能有命說這些惡心人的話!
刀疤老大看了一眼希亞繼續說:“還有這次,我們能做新任伊帝的沖鋒軍,解決掉那些門口的護衛隊雜碎,你以為這個機會是怎么來的,還不是得靠領主!
“就是因為立了個這么大的功勞,咱這么多兄弟才能被軍部收編,不用再當過街老鼠……”
“老大,門口有個駝背說要見領主。”
當老大還在熱淚盈眶地回憶希亞如何帶著他們走向光明之路時,有人突然進來通傳打斷了他的追憶。
“現在什么牛鬼蛇神都要來通傳了?”男人皺著眉問。
見到希亞還昏睡著,那人聲音放低了些:“他說他有法子救領主!
刀疤老大眼睛一亮。
但在青年進來之后,男人的眼神卻越來越狐疑。
就這么個普普通通的駝背。
能救領主?
別逗了,連主星城那些所謂專家都沒辦法把希亞救醒,別說這么個窮酸駝背了。
“想清楚再進這個門,不能治有多遠滾多遠,別挑戰我的耐性。”男人擋在希亞面前蹙眉道。
駝背青年卻沒有半分膽怯,“他不醒,相信大人也不會讓我出這個門。”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青年雖然氣度長相都一般,但鮮少有人面對他的逼問還能鎮定自如的。
他們這些人在認希亞做領主前都是星盜,在別人口中那是窮兇極惡的角色,當時別人見到希亞都覺得不可思議,不知道星盜堆里什么時候冒出了個金發碧眼的貴族少爺。
而如今這個駝背看了他們這么多兇神惡煞的兄弟不覺得害怕,反而平靜得讓他們都有些稀奇。
他的視線最終停留在了青年那雙格外漂亮的桃花眼上。
長相倒是平庸,但是眼睛卻是反常得漂亮奪目。
“好,這可是你說的!
過了一會兒,青年發現刀疤還守在房間里,有些無奈地回頭看他。
男人正偷偷摸摸地看他們,接收到青年的眼神又很快挪開視線欲蓋彌彰。
“可以麻煩出去一段時間嗎,我會盡快。”
原本還想說話的男人張了張嘴,接觸到青年那張分外老實的臉時卻又咽了回去,“我就在門外,別動什么歪心思。”
等男人出去,青年才慢慢放出自己的精神力。
一股又一股的精神力被青年耐心地梳理好,再將難得梳理好的溫和精神力注入到希亞體內。
溫暖柔和的精神力注入到身體里似乎填補了某塊空缺,讓希亞心里驟然充盈起來。
又像是給他心里砸開一處塌陷,讓許久不見的陽光照亮這個陰暗潮濕的角落。
很熟悉的感覺。像是又被哥的懷抱擁住了,讓人莫名有些想掉眼淚。
是哥哥在叫他醒來嗎。
在看到希亞微微顫抖的眼睫時,元邈適時停止了自己精神力的注入,然后攙扶著床榻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微微喘著氣。
還沒完全梳理好的精神力因為過度使用再次在他腦子里橫沖直撞,讓他連直接起身都做不到。
“您要走了嗎。”
當元邈等待精神力平靜下來后想離開時,希亞卻突然用沙啞的嗓音叫住了他。
弓背青年聞聲回頭,希亞瞳孔幾不可察地一縮。
雖然看到那道背影就知道是他,但當那張熟悉的面龐映入眼簾時他的心又不受控制地猛地動蕩了一瞬。
果然是他……
他的,保護神。
他想從床上下來,卻由于躺得太久腿腳有些不便,險些摔了個趔趄。
元邈輕聲“嗯”了一聲。
碧眼少年看起來更著急了些,臉上的淚還沒擦干凈就問他:“您怎么知道我……”
其實他更想問,為什么他幾乎能在每次他遇到危險時及時出現。包括這次。
“巧合!痹泐D了頓腳步。
他總不能說是因為蟲母幸災樂禍地跟他說希亞昏睡不醒三天,實在是罪有應得吧。
“那我要怎么稱呼您!毕喛吹剿f完就準備往外走,這下是真的急的從床上滾下來了,砸在地上疼得嘶了一聲。
元邈下意識想伸手去扶,但又很快收回了手站在一旁。
“不說也行。”
“坐下休息一下,好嗎”
駝背青年沒再往外走-
“你這些年一直在塔利星嗎。”
希亞撐著身子從地上爬起來看他。這是他們認識這么多年,第一次真正坐下來說話。
“沒,這次只是路過!痹阌盟浐拖喗涣鞯穆曇舻,“倒是你,為什么還在塔利星!
“阿德里安……不,伊帝陛下給了我個少校的頭銜,還讓我回去做德雷西的家主!毕喲鲋^,“但是在那里待著我總覺得心里空空的。”
他笑了聲,碧綠的眼睛里卻盡是悲涼,“還是在這里待著好,習慣了!
希亞的聲音還沒恢復好,有些沙啞粗糲,他看向元邈,“而且這是我哥送我來的。”
“也是我害了哥哥!
“我太傻了,沒看到哥哥為門羅礦脈默默承受了這么多,沒看到他只身潛入塔利星把犯罪集團盡數搗毀,沒看到伊帝幾次三番想要擄掠我,讓我成為桎梏哥哥的把柄……”
“只看到他送我來這里了!
希亞的聲音極輕,曾經一直存在于少年臉上的光彩已經慢慢灰敗,只剩下滿目的死寂。
“弗森倒真沒說錯,是我害死的我父親,和哥哥。”
駝背青年突然出聲了。
“弗森說是因為德雷西中將聽到你的死訊才失利,但這件事的主導者是弗森,和當時尚且年幼的你有什么關系!
青年的視線從希亞碧綠的瞳孔,再掠到他不停顫抖的指尖,“你哥哥把你送到塔利星,也是因為已經得知弗森不會放過元家。就算沒有你,他也會以另一種方式被打入獄!
元邈看著希亞像蝶翼般不斷顫動的眼睫,“他們會這樣只是因為,他們都愛你!
愛?
少年含著淚抬頭看他。
青年的聲音時遠時近,好像聽不真切,“你愛他們嗎!
他突然將面前這人看成了元邈。藏在駝背下,藏在平凡面容下的,年輕首席。
希亞覺得身體不受控制了,內心最深處藏著的東西被青年溫柔地托舉出來。
“愛。”
元邈的話像羽毛一樣落在了他的心尖,“希亞,那就足夠了。”
“愛怎么會害人!
第83章
時漫是統戰部的一名少尉。
雖然兩年前她還只是瑟瑞的一名軍校生。
而在畢業之后的這段時間,她已經完成上級下發的很多A級任務,成為他們那一屆畢業生當中最為出色的新兵,并成功于半年之內從普通士官晉升為少尉。
“時漫,還在練近身搏斗呢?”時漫將一縷頭發掀到耳后,突然感覺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中將!
梅林中將欣賞地看了看這個自己親自提拔上來的孩子,還是沒忍住問了句,“我還是有點好奇,人家當上少尉,能接觸到機甲之后都急著練機甲去了,怎么我還是總見你在練近身搏斗啊?”
女孩聞言目光飄遠,還沒來得及思考,常在腦子里回旋的話就已經順著舌尖流了出來,“近身搏斗是機甲之后的最后一道防線,如果被輕易擊潰的話,就太危險了!
時漫一開始甚至還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么,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發現梅林中將看向她的眼神更炙熱了些,“說得好!”
他很輕快地笑了兩聲,“時漫,要是這屆新兵都有你這樣的覺悟,也不至于到現在都只出了你這一個少尉。”
女孩張了張口想解釋,想說這句話是別人告訴她的,但梅林上將說了句“好好練”就笑著離開了,絲毫沒給她留下解釋的余地。
只余女孩在原地擦了擦由于高強度練習流下的汗液,再一次想起了記憶中那個矜貴強大的人。
不過那樣優秀的人,果然不會被埋沒。
時漫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在校場外隨便找了個地方支著腿坐下,邊喝營養液邊熟練地打開終端,調出了主政庭的直播。
哪怕現在星際的終端已經很先進,但是在時漫進到政庭直播間時還是由于滿屏的彈幕被卡得有點無言。
其實每次政庭開完議事會都會開直播,以便宣讀最新的決策,但也沒有哪一次有這樣大的陣仗。
【終于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
【這幫老頭啥時候說完,又臭又長,懶得聽】
【執政官大人怎么還不出來,蹲半天了】
【該改口啦哈哈哈哈,這次政庭議事會結束,元邈就要晉升首席執政官了!】
時漫被這條突然掠過的高贊彈幕驚了一瞬,隨意抹了把沾在睫毛上的汗就接著吊著心往下看。
【?】
【???】
【真的假的,這也太可怕了吧,這晉升速度】
【?憑元邈的政績,我還嫌這個晉升速度配不上他的功績呢,有什么值得震驚的嗎】
【啊,有道理】
說起來,這倒還真不是這人為了幫元邈說話編出來的政績,那是因為在這兩年里,那位年輕執政官做出的實績足夠讓大部分人閉嘴。
讓他首次進入大眾視野的是兩年前的邀請賽,青年憑著過人的實力和智謀成功策反齊遠山,讓拉斯免受弗森的誣陷風波。
也是借著這次機會,元邈成功進入政庭成為了一名見習執政官。
其實當時政庭阻撓之聲極強烈,無他,元邈年紀太小,甚至比伊里昂那位如今被捧上神壇的首席進入政庭時還要年輕。
實在是有些不合規矩。
但有阮家和陸謹為他作保,連向來不摻和政庭渾水的梅林中將都出來支持元邈,如此,即使是政庭那些抱團的政官也不得不掂量掂量兩家的分量,仔細想想該怎么做。
所以就算最后不服氣,元邈還是順利地進入了政庭。
他們到現在都還記得元邈第一天進入政庭時說的話,溫和又囂張,“給我兩年時間,我能比你們如今做得更出色。”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說話了。
所有資歷頗深的政客們心里是說不出的不屑。
年少輕狂可以,但得有與心氣相匹配的能力。
【很難看出來嗎,有黑幕唄】
【他和陛下關系那么親近,誰能保證他的晉升途徑真的公開透明?】
【你們瘋了嗎……】
【說起這個,我想起來了,兩年前那場直播你們知道吧,元邈側后方的位置,陛下還在耗費精神力幫他療傷呢】
【而且還有個上將哥哥。媽呀接下輩子有元邈的底氣】
眼見著彈幕越吵越偏,連在星網和拉斯內網上一向習慣潛水的時漫都沒忍住動了怒。
【統戰A區少尉-時漫:你是覺得政庭黑幕還是陛下黑幕?有證據嗎】
【???】
【軍部的人??】
【還是統戰部的,你們統戰部在星網上不是被禁言了嗎】
【還以為統戰部的都是些悶葫蘆,原來還有星網活人啊】
等時漫發出去才覺得有些不對。
哪里不對。她思索了半天。
直到看見自己的賬號名才突然意識到哪里出了問題。
她發了條實名彈幕!
時漫兩眼一黑。
這個賬號向來都是用來轉發統戰區信息的,而且時漫本身在瑟瑞就有一定的知名度,更別說短時間內還被擢升成了少尉。
要是被統戰部的“紀委”抓到在星網隨意發表言論,怕是免不了一番磨人的體能訓練。
但是……
時漫咬了咬牙繼續發。
【統戰A區少尉-時漫:造執政官的謠,你是想蹲監獄了?】
發都發了,也不差這一兩條。
但不等她繼續發力,就有人將她的彈幕頂了下去,在“元邈”這個詞條上掀起了更大的討論度。
【統戰部E區上校-阮竹:撿兩年前的東西出來說,是找不到元邈其他的把柄了吧】
【統戰部E區上校-阮竹:有本事別匿名,讓我也看看你的見解是從哪個部位想出來的】
這是那位……阮竹上校?
說起這位阮家小少爺,那也是位不得了的人物,聽說比那位元執政官要大一屆,同樣是瑟瑞出來的。
短短兩三年的時間就從少校被拔升成了E區上校,憑著S級的精神力堵住了悠悠眾口,徹底擺脫了自己身上無能貴族少爺的標簽。
不過他和那位執政官又有什么淵源。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兩年前那場邀請賽記得吧,那時候元邈和阮竹就是隊友!】
【他們之間還有這層關系?】
時漫看著阮竹的名字微微皺眉。
要是說她發這條彈幕是一時沖動,那阮竹呢,難道也是一時沖動?
還是說想要博得那位執政官的好感。
……而且,他不是剛被陸上將任命為統戰區督察官嗎。
啊,雖然他們私下里都叫他漂亮督察。
時漫悄悄把前面的后綴去了,只叫他冷血“紀委”。
正當時漫還在猜測阮竹是什么目的的時候,一波突如其來的彈幕席卷了整個直播畫面,讓原本還有些焦躁的時漫都瞬間平靜了下來,眼睛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屏幕。
“日安,諸位!
一位瞧起來極慈眉善目的女性第一個從宏偉的議事廳走了出來。
【莉莉安大人一如既往的優雅啊……】
看著底下閃爍的直播鏡頭,她笑著賣了個關子!敖裉煸趺磥砹诉@么多人,以前可從沒見過這陣仗!
莉莉安是政庭少見的中立派,和其他的政官私下里幾乎沒有聯系,在元邈來之前,她的地位就像是政庭的定海神針,從不傾向于天平的某一端。
底下的記者嘴甜,笑著回了句:“有莉莉安大人在,哪次直播人不多。”
婦人不語,只輕輕笑著,微微挑起的眉毛顯露出這位大人不錯的心情。
她朝底下抬了抬手,眾人看到她這個手勢,知道莉莉安是有什么事情要宣布了。
——這是她說話前的習慣。
不過由于傳出的那個消息,此刻無論是各星系的媒體還是底下的記者們都屏息凝神,將灼熱的眼神毫不掩飾地投到莉莉安的身上。
莉莉安的嘴唇微微動了動,底下的無數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卻沒想到這位大人朝旁邊退開一步,讓出了中間的那個位置。
【哎呦終于上來了,快讓我看看現在到哪一步了沒錯過我家大人的部分吧】
【什么你家大人,那是我家大人。】
【寶寶快…快讓我看看你的面具……我想你想得睡不著】
【滾,,本來我們星球網被擠爆了就差點上不來,你們彈幕十幾二十條地發想咋滴?是否嫌沒崩夠!
突然大批大批涌進直播間的人看到這條突然都閉了麥,只剩下零星幾條IP為埃德爾星的彈幕還在飄蕩。
其他星球的彈幕還在不停輸出。
【這是給我干哪來了,星網被埃德爾星的人打下來了?】
埃德爾星的人突然又像鵪鶉一樣躲在屏幕后面不說話,擔心又擠壞了剛修好的星網。于是有別的熱心網友出來科普。
【埃德爾星在伊里昂那位首席出來之前還和佛賽星齊名呢,被稱為兩大星系最后的“尾氣”】
【啊,為什么是那位首席出來之前?】
【那是因為那位執政官當上首席之后把自己名下的礦脈撥到了佛賽星名下,從而才達成的良性循環!
【我的天,怎么從來沒聽過這件事。】
【呸呸呸,佛賽星那群白眼狼哪能跟我們比!】
埃德爾星的原住民忍不住跳出來辯駁。
【當年元首席出事,你看哪個佛賽星的人站出來為他說話了,那么個神仙似的人物就這樣輕飄飄折了,誰見他們有一絲動容了!
【就是就是,我們可不一樣,我們才不會讓元執政官重蹈那位首席的覆轍】
星民們聊的熱火朝天,有兩條明顯不同的彈幕悄無聲息地略過。
IP地址是佛賽星。
【自從首席入獄之后,沒有人會再關心佛賽星的存亡了。】
【當年是因為伊帝控制了輿論,佛賽星的討伐文字根本發不出去。不會,不會有人比我們更想念首席大人的!
可惜沒有人看到這兩條彈幕。
所有人的眼光都被另一條與眾不同的彈幕奪去了目光。
【埃德爾星代理星長:要不是執政官大人,埃德爾星也許早就淹沒在歷史洪流里。不過萬幸。
我們遇到把我們拉出泥潭的那彎月亮了。】
元邈幫他們建星軌,興教育,把很多很多他們和政庭都考慮不到的問題列成極明晰的清單,讓埃德爾星在短短四年之內從“尾氣”成了能跟上拉斯發展的“中部車廂”。
他們感謝星主從來沒有放棄他們。
他們清楚帕尤里從來不是不想幫他們,但他需要管理的星球和地域太多,埃德爾星只是一個極小極小的部分。
甚至政庭的提案一直都是放棄埃德爾星,放棄這樣只會拖累拉斯的“尾氣”。這無疑是最好的辦法。聽來冷血了些,但這是損失最小的,最理性的處理方式。
星主陛下沒有一刀將他們從拉斯獲得的補給切斷已經是君主的惻隱之心。
但沒有人不熱愛自己的家鄉,他們明白個中道理,卻沒辦法不羨慕其他星球的人。
所以埃德爾星的原住民們看著和自己齊名的佛賽星發展的越來越好,看著那位首席大人毫不吝嗇地將資源捧到他們手上時,所有人嫉妒得心都快攪成一團。
但那終歸不是屬于他們的月亮。
在元邈出現之前,他們可以安慰自己,被遺忘是他們這種星球的宿命。
但元邈出現了,他們又想,會不會有一點希望呢?
可大家都說,元邈是“伊里昂之光”,是難得一遇的新星,注定一個時代只會出現一個。
為什么這個新星,偏偏出現在伊里昂呢?
他們仍舊無法,只能看著佛賽星被元邈拉著往上走,他們只能在底下不停掙扎,膽戰心驚地想,萬一帕尤里有一天終于忍不住,將他們這落后于拉斯發展的星球徹底切除了該怎么辦。
他們每天都在膽顫心驚地等,居然等到了元邈入獄的消息。
在佛賽星之下,最覺得觸動的星球應當就是埃德爾星,畢竟它們曾經是一樣的處境。
剛開始他們覺得暢快,冒出的陰暗想法讓他們等這看好戲:瞧瞧,沒有那位首席大人看你們怎么辦。
但事情慢慢發酵,那位首席的死訊傳遍星際,他們只覺得心疼的喘不過氣,他們怎么能,怎么能不為那么好的人發一句聲。
埃德爾星發展的確不好。
但在這樣的環境下,人們總是要團結一些的,而單純的關系往往容易養出共情能力強大的人。
更別說元邈幾乎相當于一個他們的精神寄托,埃德爾星的人每天都在祈禱能遇到一個這樣的政官,想得連做夢都是這位首席的聲音。
他們很多人在元邈死后為他祈福,把強烈的私心摻雜在了一句句悼念中。
“首席大人,你下輩子來做我們的首席吧。”
“這個結局實在配不上你,你會后悔幫了佛賽星嗎,他們對你這么壞。”
“伊里昂實在不好,可是閣下,埃德爾星不一樣!
“我們會比誰都珍惜你!
像是元邈聽見了他們的話,于是這個元邈來了。
第一次見青年,他就戴著面具,看不清面相,說話好聽極了,就像那位首席大人。
這位大人和別人都不一樣,他說他了解他們,說他們的情況和佛賽星很像,只是比當初的佛賽星要復雜一些。
他沒有像政庭來視察的其他政官一樣,高高在上地點評說他們哪里哪里不好,背地里說他們是一群粗魯的土著。
也沒有將他們最受人敬仰的星長大人,也就是如今的代理星長,說成打腫臉充胖子的假紳士。
即使他們無可奈何。弱小的星系總是不被人重視的。
那位大人只是輕輕抬起星長大人弓下來為他的星民哀求的腰身,轉頭對他們說,“埃德爾星原始資源太匱乏了,我來幫你們!
承諾的聲音不大,可他做到了。
后來他們知道這位大人叫元邈,幾乎埃德爾星的每個人都下意識覺得,也許是那位逝去的首席聽到了他們的祈禱。
派了一個這樣像竹子一樣高華清冷的人來到了這里。
于是四年時間,埃德爾星再也不用提心吊膽地看政庭臉色。
【都先別說了,有人出來了。】
【有點模糊啊】
【不是,你好,等一下……】
【太卡了,人太多了啥也看不到,怎么有別的星系的人偷渡進來,能不能滾啊啊啊】
【臥槽……是不是我眼花了】
【等一下,我的媽媽……】
【有沒有來個人說說到底啥情況。
【臥槽臥槽臥槽啊啊啊啊啊】
【我求你們別刷這么快行不行,老娘看不清一點我的老公大人!
【管不了了,呵呵,我一定是沒睡醒】
【我一定是沒睡醒】
【我一定是沒睡醒】
【我一定是沒睡醒】
【呵呵】
【……】
第84章
青年的面具被取下來放在一旁,那張極具辨識度的臉被露了個完全。
他還待在議事廳,眼睛被額前的碎發遮去了點顏色,只能看見青年精致的下頜和略顯清瘦的面龐。
面前的投影里是莉莉安得體的笑容。
彈幕在他面前一條條掠過,讓他有些眼花繚亂。
在某條佛賽星的彈幕劃過屏幕時,像是識別到了某種信號,投影被突然切斷。
“刷得太快了,對眼睛不好!迸劣壤锏穆曇粼谥挥芯純扇说目臻g內回蕩,輕巧地拂過元邈的耳朵。
青年眨了眨眼,這才從投影上挪開視線。
“他們不值得被原諒,不要心軟。”
帕尤里邊說邊從白色長桌上起身,抱著臂走到青年面前,桌上的紙質資料被他無意間揮得嘩嘩作響。
“什么原諒?”元邈抬頭,眼睛里是明晃晃的問號。
他剛剛只顧著聽莉莉安的發言了,倒真沒注意到彈幕在刷些什么。
不過總歸是和從前差不多。在伊里昂時他出席直播總能看到不愉快的言論,慢慢地他就養成了不看彈幕的習慣。
帕尤里一怔,片刻后微微笑開,“沒什么。”
過了一會他又狀似不經意地提起:“只是突然有些好奇,如果那些在你入獄時受你恩惠卻袖手旁觀的人現在來奢求你原諒,你會怎么做。”
元邈無意識地敲了敲手指,認真地思索君主這聽起來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談不上原諒!蹦晟儆袨榈膱陶僖琅f沒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很認真地回答:“我做的都是我想做的,如果都一一奢求回報的話,也太辛苦了!
帕尤里眼里波光流轉,灼熱的像是要燒穿面前這個看起來沒有溫度的人。
“猜到了!彼瓜卵,似乎是為了掩蓋什么呼之欲出的東西。
他很快又抬起頭,想著剛剛的彈幕內容語氣帶笑,轉移開話題:“你知道嗎,拉斯很多人都很喜歡你!
“崇拜你!
“追捧你。”
他夸張地捧讀著:“明日般耀眼強大的執政官啊……甚至比我還受歡迎呢。”
最后一句話聽起來像是君主對下臣的微妙嫉妒,但細究下去卻只能品出這位星主藏在底下的隱秘驕傲。
這是他親自領回來的政官。
也和他最為契合。
元邈也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受歡迎嗎,他好像從來都不怎么受歡迎。
除了零的大家,幾乎沒有人愿意主動接近他,甚至做了首席執政官之后在網上聽得最多的,也都是關于他的負面新聞。
于是他慢慢也就不怎么看資訊了。
他從來都不去深究自己在星網上的風評,自然也不知道脫離弗森輿論掌控范圍的其他星系,對這樣優秀耀眼的他向來是推崇備至。
星主陛下挑了挑眉,很肯定地道,“你不信!
“不信的話待會和我出去,把面具摘了。”這句話說得極快,也極自然,自然到元邈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
元邈這下才有些意外地抬頭,“你不需要我了?”
帕尤里捏了捏指腹,抬眼看他,“怎么可能,我不會這么簡單放你走。”
其實真要算起來,元邈這些年為拉斯做得早就夠多了。
沒了弗森的束縛,青年比他曾經想象中還要光彩奪目,時間似乎也不舍得從他身上帶走什么東西,只淺淺留下一些磨礪過后,連面具也遮蓋不住的沉冷氣息,只令雪松似的執政官更讓人難以挪開視線。
青年蹙了蹙眉,“一旦我摘下面具,我很難繼續留在拉斯做你在政庭的……”
他輕輕皺著眉想了個形容詞,“刃。”
他們也許會因為他而遷怒于帕尤里的。
星主陛下抿了抿唇,對元邈的回答很不滿意。
他指著元邈對面用特殊晶體鑄就的窗戶,光滑明凈,能清晰地映出人的影子和面容。
星主陛下說得很認真,“看到了嗎,你的外貌非常優越。”
所有人看到這樣如同藝術品的臉都會軟下心腸。
這話聽起來不太嚴肅,但是從帕尤里口中說出來卻分量極重,那雙矢車菊藍色的眼睛好像比哪一刻都要認真。
“再往外看!
元邈沒說話,只是很聽話地循聲看向窗戶外面。
“很多人對嗎,這并不常見。他們都是為你來的,為了一個備受愛戴,政績斐然的執政官。”
星主陛下掃了一眼攢動的人頭,又看向坐得端端正正的漂亮青年。
“還有,我從來沒把你當做什么‘刃’,我們是摯友,不是嗎!
帕尤里盯著青年的眼睛,聲音越來越小,說到后面像是變成了氣聲,只在元邈耳邊回蕩。
他希望元邈能用面具底下的模樣,用他自己的眼睛去看看,有這么多人把他視作信仰。
也讓他看看,伊里昂的人也許并不是真的忘恩負義,他的付出從一開始就有人看見。
也許知道后他會想離開拉斯。
畢竟伊里昂才是他的家。
帕尤里的指甲慢慢陷進肉里,面上卻看不出半分波瀾。他僅僅是短暫地沉默下來。
“星主陛下,你在害怕?”
元邈突然出聲,輕輕掰開帕尤里的手指,看到了掌心的點點掐痕。
經過兩年的時間,他和帕尤里的相處越來越接近于曾經和優麗麗的相處模式。
帕尤里看向別處,“并沒有!
他只是有些,不能太容易接受自己設想出的后果。
元邈指了指帕尤里焦慮得晃成殘影的尾巴。
星主陛下又一次被自己不爭氣的尾巴賣了個透徹,最終是莉莉安的信息拯救了此時不知所措的他。
帕尤里不動聲色地呼出一口氣。
【閣下,可以出來了!
莉莉安很喜歡這個被陛下推舉進來的年輕人,不卑不亢,戴著面具都掩不去他骨子里透出來的貴氣和風骨。
處理各種棘手的問題也向來得心應手,甚至比政庭那些老東西都更加老練。
短短兩年,他做出的功績已經能堵住大多數人的嘴。
得到拉斯交易所副所長的信任獲取情報,與乖張暴戾的蟲母談判成功后全身而退,替拉斯出席各星系讓他們主動把資源奉上,甚至將被所有人忽視的埃德爾星托舉到一個連原住民都從未想象的高度……
元邈這個名字,在拉斯已經接近一個符號。
一個強大,優秀,驚才絕艷的符號。
在當初元邈得到蟲母承諾,只要他在拉斯,便永遠不會主動進犯,并且愿意每年都開放一個月的時間讓拉斯進蟲族領地之后,作為主要功臣的元邈連那副面具都成為了實力和神秘的象征。
要知道蟲族的領地意識極強,所以哪怕那塊地方能量資源多如牛毛,也沒有星系愿意主動踏足。
可現在因為元邈,蟲族為拉斯大開方便之門。不難想象元邈在拉斯的地位會如何水漲船高。
所以雖然元邈對自己的真實身份諱莫如深,但莉莉安從來都不相信療養星球能出這樣驚才絕艷的人物。
說句會被現在的伊里昂星民奮起圍攻的話,在她看來,這個元邈的才干比起那位冤死的首席大人也是毫不遜色。
“出去嗎,首席大人。”
元邈下意識想要拿起面具,卻被帕尤里輕巧地奪過去戴在自己臉上,再拿開時已經變了個樣,面具也隨之裂成兩半。
他有些無辜地眨眨眼,“哥,我也想去!
作為星主,一般來說他是不會出席這種公眾直播的。
只見帕尤里動了動,身形很明顯地改變了些許,變成了個元邈熟悉的模樣。
“多林?”
元邈的目光在憑空出現的金色短卷發上停留了兩秒,短促地笑了一聲,原本沉肅的桃花眼驟然生動起來,是他不常表露出的柔和模樣。
襯得人也像朵瑰麗燦爛的桃花。
卷發少年和帕尤里的面容完全不同,多林是很陽光的長相,雀斑點在他臉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只嘰嘰喳喳的小麻雀。
但帕尤里是一種棱角分明的俊美,金發和藍眼為他的長相增添了點不一樣的味道,讓他顯得更加難以接近,氣勢很足,甚至在外人看來會顯得有些沉郁?偠灾褪歉N合高不可攀的星主陛下。
偏偏在元邈面前,這位星主陛下待在哪副殼子里都不顯得違和。
帕尤里眨了眨眼,將面具在元邈面前輕搖了兩下,說話時頭上的發絲也跟著晃動,“這個面具已經不能用了,你會怪我嗎?”
他知道,如果不逼元邈一把的話,他可能永遠不會以自己的真實身份出現在大家面前。
可那也太不公平了。
“不會!
元邈有些無奈地看著那副裂開的面具,只是看到多林像小狗一樣亮晶晶的眼睛,他又狠不下心拒絕他了。
青年在走出議事廳時看了看窗戶里的自己,眸光才有了些波瀾。
其實對他來說,什么時候出現在大家面前都無所謂,他想做的都做完了,元家在兩年前已經得到平反,他父親又成了那個受人敬仰的元上將。
阿德里安是個很好的君主,零在兩年前那場討伐伊帝的戰爭中起到了關鍵性作用,如今得到重用,軍團上層里的每個人單拎出來最低都是少校軍銜。
希亞依舊是少將,只是不肯離開塔利星,也不接受阿德里安的升職調遣。
大家看起來都過得很好。
也在這兩年,他看了太多太多伊里昂星民的懺悔和對他的哀悼。
他總覺得有些不太真實。
多智如他,怎么會不知道曾經星網上一邊倒的言論是受人引導,但那么多傷人的話聽那么多年,也是忍不住會當真的。
當年覺得不公平的事,現在得到了一場最盛大的平反,他心里竟然掀不起太多的波瀾,仿佛一片死寂多年的湖水。
只有答應過帕尤里的事還支撐著他,讓他覺得,他欠這位星主陛下的還沒還完,還不能脫身。
窗戶被帕尤里開了條縫,有縷風輕輕拂過他的臉頰。元邈下意識摸了摸,沒有摸到那冰涼硬挺的面具。
他手指在空中頓了頓,又慢慢放回到身側。
直到帕尤里的話讓他回過神來,“你先去,我們一會見!
出去吧,讓他們看到你。
星主陛下走在元邈后面,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下,直到消滅殆盡。
他這兩年總覺得元邈輕飄飄的,似乎下一秒就要絕塵而去,讓他有種劇烈的不安感,就在剛剛,他如此強烈地察覺到已經沒有什么能拴住元邈的了。
他真的有些害怕,這種害怕已經大大超過了對元邈回到伊里昂的焦慮。
帕尤里小心地碰了碰碎裂的那兩瓣面具。
我想讓你永遠如明月高懸,霽月光風,那是從你出生起就屬于你的東西。
所以,多一絲牽絆吧-
在即將推開那扇門時,步履不停的青年忍不住在門口停頓了瞬,方才沒考慮的問題突然如潮水涌入他的腦海。
他這樣出去,真的可以嗎,不會給帕尤里帶來麻煩嗎。
阿德里安見到他會不會怨憎他欺騙了他。
柏星呢,他會恨他一聲不吭地離開嗎。
零的大家,會覺得他是個不合格的指揮官嗎。
元邈嘆了口氣,還有希亞,他實在不知道怎么面對他才好了。
“執政官閣下,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元邈回頭,帕尤里不知何時攬上了他的肩。他才意識到,他好像不知何時輕輕往后退了兩步。
“拉斯的首席如果戴面具上任的話,我會有些難做啊……”帕尤里輕輕皺著眉頭,裝作一副很苦惱的樣子,多林那張可愛的臉蛋被他故意皺成了一團。
他知道元邈吃這一套。
“我沒說我要臨陣脫逃。”果不其然,青年極輕地嘆了一口氣,旋即推開了那扇被所有人翹首以盼的門。
在元邈出來的那一刻,無數聚光燈在青年面前閃動,漂浮的攝像頭像蝴蝶般在膚色冷白的青年周圍飄蕩,卻沒有一個敢觸碰到青年的衣角。
“請大家容我鄭重地向大家宣布一件事。經過政庭所有政官投票表決,以及星主陛下的審批,讓我們熱烈祝賀元邈全票通過,成為我們的政庭首席!”
莉莉安的聲音穿透力很強,清亮大方的聲音傳進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也透過像眼睛般的攝像頭鉆入了每個星民的終端中。
在場的人由于過于刺眼的燈光沒辦法直接看清元邈的模樣,不過他們也不甚在意,畢竟元邈出鏡向來戴著面具,遠遠瞻仰一下執政官的挺拔身形也差不多了。
他們有些連新聞稿都寫好了,就等著做第一個發布資訊的媒體。
比如什么【拉斯首席驚艷亮相,銀白面具盡顯高級】
【面具是他的代名詞,出眾是他的歌頌詩】
諸如此類,不計其數。
但顯然這些標題在這一次都不再適用了。
和以往不一樣,以前元邈也會出席直播,但那副面具卻從來不曾摘下。
而如今,雖然拉斯有不成文的規定,首席必須以真實面目示人,但沒有人會在意元邈這方面的不足,他為拉斯做的,足夠支撐他無數的特權。
所以大家也就理所當然地認為他這次一定也是戴著面具出席。
記者們興高采烈地記錄著這歷史性的一幕,妄圖記錄下元邈那雙眼睛里所有的情緒波動。
眾人的歡呼聲一茬接著一茬,直到有人喊得喉嚨冒煙,堪堪放過自己打開終端,喜滋滋地去看網上的評價。
盧娜就是其中一個。
在元邈第一次作為政官出席直播時,她就注意到了這個青年。
他優雅,從容,面對眾多尖銳的攻訐從來不曾退讓,只是輕巧又體面的反擊,不落拉斯的面子,也不失自己的風骨。
他的聲音似乎有魔力,讓盧娜看了一次之后就像著了迷一般,不停地去找他演講的視頻,找他筆下的文字,一遍又一遍地研讀,一步一步拼湊屬于他的內核。
她知道她不是唯一一個,像她這樣的人在星網上還有很多。
作為金貓種,她感知精神力的天賦極強,于是在現在直播極度追求真實的境況下,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這位執政官的精神力。
才一開始的紊亂,到現在的柔和強大。她一次比一次喜歡他。
于是在這次,她過五關斬六將申請到了自己公司的記者名額,只希望能在遠處,在現場感受元邈的精神力波動。
她想,這就夠了。
可今日注定不能讓她平靜地離開。在莉莉安宣布元邈成為政庭空缺這么多年的首位首席時,她終于忍不住驚叫出聲。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的能力不可能讓他局限于做一個普通政官。
當盧娜打開終端尋求共鳴時,卻發現官方直播視角寂靜得可怕,她等了幾秒,見仍舊沒有反應又退了出來,再進去還是一樣的界面。
她舉著終端歪頭問了問身邊的同事,語氣里的興奮還沒消退:“你看直播了嗎,怎么沒看見有彈幕,大家是都早就知道首席這件事了?我這幾天也上網了啊怎么還能錯過?”
她同事一門心思看著新任首席影影綽綽的身形,心不在焉地回她,“別管這么多了,有真人瞧誰還看直播?”
盧娜一聽這話想著也對,便想放下終端,卻沒想到同事無意間瞥到了終端里那張臉,大腦一下宕機,只是緩緩扭頭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的盧娜。
“!你做什么!”感知到同事抓她手的力度越來越大,她舉著終端的手也被迫懸在空中沒辦法落下。
周圍人聽到盧娜的驚叫聲也都被吸引過來注意力,不滿地用眼神譴責她們。
“盧娜,你看直播了嗎!痹谒腥说牟毮肯,同事機械性地問了她一句話,成功讓所有人都舉起了終端,想去看看前面究竟發生了什么。
于是就導致人從眾效應,記者們的設備一臺接一臺地放下,這種奇妙的景觀最終傳到了最前面,最靠近當事人的記者處。
閃光燈一層一層地褪去,像是剝去某種職植物的外殼,被埋在最中間青年的面容越來越清晰。
那是一張怎樣的面頰。
梳理整齊的頭發乖順地躺在青年額間,其次是線條精致的眉骨,底下一雙清凌凌的桃花眼,里面瞧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緒,如果非要形容,那便是像蘊著初冬的薄雪,清冷漂亮。
偏如雪透亮的肌膚下點著兩枚濃墨重彩的水紅唇瓣,使這位容貌過于鋒利的執政官多了些人氣,也使得看到的人不由得生出點妄念。
然而不過須臾又在看到那雙淡漠沉寂的黑眸時偃旗息鼓。
美麗,耀眼,位高權重到無人能出其右,這是世人對那位“伊里昂之光”的印象。
在伊里昂首席逝去之后,只有如青竹般挺拔的這位元執政官能和他相提并論。
底下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只能聽見自己如擂鼓的心跳,響的嚇人。
在這兩年被拉斯和伊里昂不斷拿出來比較的兩位首席,是同一個人?
年輕的首席大人穿著獨屬于拉斯的銀灰色制服,鎏金色的腰帶勾勒出青年勁瘦的腰身,蜿蜒的花紋點綴低調奢華,從身后帕尤里的角度能看見被繡在青年腰際的小巧梔子花。
在正面的領口處還繡著一只爪印,元邈認得出來,那是瓷亞種的爪印。這是得到星主認可的標志。
真可愛。
元邈還有閑心想,拉斯的星主其實本質上也是只……小貓嗎。
記者們靜悄悄的,只有不斷浮動的攝像頭們還在盡職盡責的記錄著首席驚人的美貌。
元邈抬眼,感受著底下曼斯們不斷溢出的精神力。盡管精神海如何波濤洶涌,大家卻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諸位日安!鼻嗄陠问謸峒,微微鞠躬行了個很標準的拉斯見面禮。
“很抱歉之前不得已瞞了你們一些事,也瞞了星主陛下一些事!
元邈頓了頓,沒理會來自身后灼熱滾燙的目光,“如你們所見,我來自伊里昂!
“我深知我做首席這件事必然會有爭議,但我相信過去幾年足以證明我的價值!
青年眉目如冰如刃,精神力傾斜而出籠罩在所有人周身,強大溫和,唯獨沒有它應有的攻擊性。
盧娜顫抖著閉上眼感受這股格外輕柔平和的精神力,腦海里慢慢浮現出剛剛終端里的驚鴻一瞥,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那樣的長相實在是太過犯規。
今天是盧娜最高興的一天,卻并不是高興于發現自己的偶像有這么一副驚為天人的容貌,而是她發現——
元邈身上最后一點紊亂的氣息也消失了。
但今天又是她最難過的一天,因為她現在終于知道元邈身上那股紊亂的精神力從何而來了。
她心疼他的遭遇。
盧娜繼續靜默著聽著青年說話。
“最后,若有能者,隨時取而代之!
在這句話出來之后,彈幕驟然呈指數倍激增。
片刻卡頓之后,IP地址為伊里昂星系的賬號不斷涌入。
拉斯星民看了看元邈瑰麗稠艷的面容,又看了看不停刷新的來自伊里昂的彈幕,還來不及震驚于死而復生的元邈,就已經開始和伊里昂的賬號對嗆。
廢話,之前那是他們沒有這么好看又厲害的首席,現在首席自己送上門來了,他們還能讓他被伊里昂那幫子慫貨挖走了?
做什么春秋大夢!
第85章
“我找首席閣下。”謝柏星努力壓抑著已經接近暴動邊緣的精神力,紅眸里的寒芒不斷閃動,始終和首席府邸的守衛僵持不動。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元邈當上首席之前,只要謝柏星不用忙軍部的事,他都會去看拉斯的直播,準確來說,是有元邈在的直播。
也許是為了學習一下這位近年來名聲大噪執政官的行事方式,又或是靜靜看著那雙肖似元邈的那雙眼睛,短暫地回憶片刻他的模樣。
元邈離開伊里昂已經近三年,謝柏星無時無刻不在擔心忘記他的長相和聲音。他很少夢到元邈,所以他格外珍惜有他哥的夢境,但無法避免的,元邈的形象在時間推移下越來越模糊。
所以他常把哥的照片全部存在終端,只要有空就拿出來描摹。
他已經是伊里昂的上將,阿德里安很器重他。他知道,這位陛下常透過他在看他哥。
他是他哥一手教出來的,同樣也繼承了元邈的魄力和能力。但有一點他和他哥不一樣。
元邈無論做什么都以伊里昂的星民為先,但他從進入零起的目標就已經非常明確,是為了元邈,為了守住他在乎的東西。
所以在伊帝下位后,他依舊留在伊里昂,做阿德里安的上將。
伊里昂還有哥在乎的東西。
主角還沒出現,謝柏星關掉了以肉眼所不能捕捉的速度刷新的彈幕,盯著屏幕,逐漸有些出神。
自從阿德里安繼位,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為元家舉辦了一場盛大,又浩蕩的追悼會。
這場追悼會聲勢極其浩大,來吊唁的人多如牛毛,無論階層,每個人的胸前都自發戴著一株潔白的梔子花。
唯一有分別的,那也就是貴族佩戴的是昂貴的植株,平民,以及政官們戴的是用白布或紙張自己編制的工藝花卉。
卻都一致的潔白,嶄新,都是他們所能想象出最貼合元邈的色彩。
其實當元邈還是伊里昂首席時,鮮少有人將他比作梔子花,更多的是頌他是“利刃”,譽他為“尖刀”。
梔子花這個比喻,是星網上的人為他作的。
他們說,這位首席大人明明就是朵散發著迷人芳香,純凈又清冷的梔子花,不知道伊里昂那幫不解風情的人為什么偏將這么漂亮心軟的人當做一把毫無溫度的刃。
那時沒有人知道,是伊帝不愿讓元邈過多進入星民視線。
弗森也知道,不需旁的,只要元邈這個人站在眾人面前,他費盡心機做的一切都會失了大半效力。
不過大部分還得靠元邈的配合,不然光憑那張仿佛被造物主吻過的面龐,無論弗森再如何遮掩,這位首席也注定會被萬眾矚目。
在看到元家的功勛在追悼會上被一一列出,載入伊里昂史冊時,每個人的心里都掩不住深深悲戚。
伴隨而生的還有想對弗森千刀萬剮的恨意。
沒錯,是恨。
當曾經被壓制的輿論一朝被撤下,伊里昂各星球關于元邈的稱頌驟然涌出水面,伊里昂星民的言語再也不像青煙般被弗森吹散,這些言語匯聚成溪流,大海,最后歸一到這位“伊里昂之光”的身上。
無數首席的事跡終于被報道出來,一樁樁一件件都像咚咚鼓聲,重重敲在了每個人心口,須臾蕩起的回聲飄飄搖搖到半空中,組成了一簇又一簇潔白姝麗的梔子花。
這位首席為伊里昂所做的,早就足夠他受所有人的尊重敬仰。
但他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沒有等到他應有的榮光。
那位美麗,高貴,愛民的首席悄無聲息地在一個長夜永遠地消失了,最后伴隨他離開的只有清一色的討伐和剪不斷的謠言。
每個人都在淚水朦朧中遺憾,他們再也回不來。
無論如何,元邈不該這樣的-
“這……這位大人,真不是我不讓您進去,首席大人他現在根本就不在這!
守衛被謝柏星的精神力嚇得六神無主,“您也是知道的,自從首席大人上任之后,來拜訪的人每天十只手都數不過來,全是些位高權重的主!
那名守衛咽了口唾沫,繼續道:“大人實在是不堪其憂,陛下這幾日將大人接到宮里暫住,只留了我們幾個人在這里接待您們這些……”
他邊說邊看謝柏星的面色,生怕哪句話觸怒了伊里昂這位神經脆弱的新任上將,“首席的舊友。”
守衛見謝柏星失魂落魄地離開之后才敢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在心里不滿地吐槽。
這再多來兩個這樣的,他都快對精神力場免疫了。
這幾天他接觸的什么A級啊S級的精神力者簡直比他這輩子見得還要多,還都一窩蜂來找那位大人。
先是什么少校,再是什么少將,最后連伊里昂這位年輕上將也風塵仆仆地趕來了。
守衛下嘴唇歪了歪,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出來。
瞧起來大部分都是伊里昂的。
一看就是想來挖墻腳,得虧他們星主陛下未雨綢繆,在直播結束就把首席大人接回王宮,否則指不定被這些牛鬼蛇神騷擾成什么樣呢。
這要是大人被騷擾得不耐煩,一氣之下離開拉斯可如何是好!
守衛恨恨地在首席的粉絲364群發言,趁著下一個人來拜訪之前大吐苦水。
【伊里昂那些人實在是無所不用其極,剛剛又來找大人了!】
【呵呵,誰不知道他們肚子里藏的什么貨,首席絕不可能跟他們回去的】
【他們真有臉回來找大人】
【大人我求你留下,好不容易不用羨慕別人星系的首席啊(欲哭無淚.jpg)】
【亂中蹲一次首席直播】
【同蹲,當上首席之后的個人直播次數應該會高一些,想想就幸福啊,已暈厥】
【不過伊里昂現在認錯態度這么好,首席真的不會選擇回去嗎……】
【……】
【嘖】
拉斯王宮的理事庭內。
帕尤里揮退不厭其煩地來匯報訪客身份的近侍官,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桌子,撐著頭道:“門外很多人想見你。”
元邈還在看昨日遺留下來的日程,聞言頭也不抬地應了句,繼續處理作為首席執政官需要處理的更加棘手的問題。
星主陛下見青年在他面前低頭筆耕不輟,極短促地笑了聲。
元邈還是這樣,哪怕現在很多東西他可以用終端記錄下,但他依舊不厭其煩用紙筆一筆一劃寫出自己的想法。
“不好奇嗎,外面都有些誰。”
元邈筆尖頓了頓,紙上的墨跡在一瞬間已經淺淺暈開一圈,又在下一秒恢復原樣。
他撩起眼皮道:“星主陛下,您似乎很清閑!
帕尤里撇撇嘴,極自然地打開終端處理堆積起來的政務,嘴角隱秘的笑容卻沒放下過。
處理起來卻明顯比平時效率低一些啊。星主陛下有些苦惱的看著面前認真工作的美貌執政官,再也沒有了面具的遮擋,帕尤里的目光從青年的眉目掃到被他的主人無意間顯露出的鎖骨,又立馬克制地收回視線。
他和他的首席正待在一起呢。
元邈想繼續動筆完成自己未竟的工作,每次落筆卻都被帕尤里那句話引起的紛飛思緒擾亂,一時間竟有些沉不下心。
他抬頭,只看見帕尤里如瀑布般的金色長發閑散垂下。
只有星主陛下和親密近臣才能進入的王宮理事庭靜靜的,連兩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帕尤里感知到他的目光,卻還是沒抬頭,只伸手拿了元邈手側一張稿紙,寫了一行字遞過去。
青年看他,卻發現星主陛下仍舊很認真地在處理自己的事,仿佛什么也沒做過。
他捻起那張紙,紙上的字跡飄逸俊朗。
帕尤里有一手很漂亮的字。
元邈端詳了半晌那行字,總覺得這手字在哪里見過。在哪里呢。
在他放筆的電光火石間,他初到拉斯的一幕驟然闖進腦海。
元邈的記性極好,透過這字跡他甚至可以想起來當時窗外月亮升起的高度,還有……那件衣服的觸感,柔軟又輕便,還有點溫熱的淡香。
青年看著那行字輕輕笑了聲,在他看起來冷情淡漠的面龐上顯得分外明晰。
他當初以為那件月白色襯衣是陸謹留給他的,現在通過記憶中字跡的比對,他才反應過來那原來是帕尤里偷偷放下的。
星主陛下,做好事不留名嗎。
怪不得那時候帕尤里會突然出現在他的窗外。
帕尤里看到青年的笑容心里有些酸溜溜。知道要去見伊里昂那些人這么開心嗎。
那行字很好辨認。
青年在看清的那一瞬間就明白這位星主陛下在想些什么了。
“執政官閣下,如果你再不去把那些家伙趕走的話,我可能會控制不住把他們扔到索菲亞那里^^”
收拾好身前的東西,元邈終于起身。
帕尤里沒動,只對他說:“見完就回來,我在理事庭等你!
“好,陛下。”
在元邈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有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
帕尤里眼里帶著些化不開的偏執,像是極沒有安全感似的,“元邈,你是我的政官,不要妄想和我摘清關系!
瓷亞種特有的藍眸波光粼粼,“無論你做什么我都能為你負責,我是拉斯唯一的君主。你明白嗎?”
元邈知道帕尤里指的是他昨日在直播里說的那一番話。
“嗯,知道了!
“還有,如果他們讓你不舒服了就回來!迸劣壤秕玖缩久迹拔視ヌ幚!
怎么處理,把他們投送回伊里昂嗎。
元邈制止自己越飄越遠的思緒,沒反駁星主陛下的好意,只應道,“好。”-
舊友……舊友。
那明明是他哥,是把他從下城區泥沼里拉出來的哥啊。為什么現在是舊友。
只是舊友。
舊友一詞,看著親密,在他聽來卻像在說他和他哥這三年間一道難逾越的鴻溝。
整整三年,他不敢停下腳步去思考哥在這三年在拉斯遭遇了些什么,又是怎么一個人查出那些交易所的腌臜。只要略微一想,他整個人就仿若被浸在酸水里,再難邁出去見元邈的那一步。
他想見他,卻又有些畏懼見他。
拉斯和伊里昂之間的屏障極強,未得到拉斯的許可他沒辦法沖破那道屏障站到哥面前。
可他當時甚至一刻都等不了了,他想直接用精神力鑿開一道屏障口。
可在這個想法出來的一剎那,他哥的聲音像是受到感召般驟然出現在他耳邊。令他驚喜的是,在記憶里由于時間磋磨而變模糊的聲音再度變得明晰。
“柏星,不要沖動!
他的一切倔強想法在元邈面前都像一戳就碎的泡沫,哪怕在這句仿佛幻聽的話面前也一樣。
所以他靜靜地等,等到阿德里安批準他休假,等到他不停地申請直到拉斯同意他的入境請求,他終于站到了他哥生活過三年的這塊土地上。
謝柏星眼圈赤紅,卻依然遮不住眼下的青黑。
他還記得在看到哥那張極具攻擊力的臉出現在鏡頭里時,他是什么樣的心情。
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謝柏星壓了壓腦子里洶涌的血氣。
在那場直播之前,他只能靠哥的照片來回憶他的樣子,以祈求能在夢里夢到元邈清晰的影子。
但在直播鏡頭轉到元邈臉上的那一刻,那一片片模糊的影子一瞬間碎在了腦海里,讓他幾乎失去了發聲的能力,很熟悉,和當初在重犯獄門前被引力場撕扯到頭破血流的感覺一模一樣。
謝柏星已經幾日沒有睡覺。
作為上將,哪怕休假他也要數不清的事情要做。可在那幾日,他熬了一個又一個夜把一切需要他處理的事情在夜間盡數做盡,直到白日無事可做。
他不敢睡,害怕這一切都是他臆想出來的幻象,一閉上眼就會被破損的神經纖維扎個面目全非。
所以他把這三年有元邈的片段在一旁循環播放,了解了所有他能力范圍內能調查到的關于元邈的資訊。
可盡管這樣,謝柏星還是覺得不夠。三年,他錯過的太多太多。
伊里昂的年輕上將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了王宮的待客廳門口,里面有很多熟面孔,各個星系的大人物都有,所有人都翹首以盼著青年的出現,像當初迎接他出獄一樣。
只是現在不一樣了,謝柏星想,現在是他們求著哥的垂憐,不會有人有資格和機會再對哥出言不遜。
這就夠了,真的夠了。
他在門口停了片刻,紅色的瞳孔被陽光刺得縮了縮。
他沒在門口停留,卻也沒進入待客廳。
背過身去,在踏出奢麗的王宮大門時,謝柏星的眼底不受控制地泛起點淚意。所有人都在待客廳等著哥,但是很明顯,哥誰也沒見。
他被漫長潮濕的思念沖昏了頭腦,只想到他發了瘋地想見哥,卻怎么從來沒想過哥愿不愿意見他。
謝柏星這幾日看的拉斯首席資訊在他眼前不斷閃過,資訊里的青年明顯比在伊里昂被束縛時更加意氣風發。
拉斯愛他的人很多,甚至在知道他就是伊里昂去世的那位首席時也極少人站出來反對。
他和拉斯的星主陛下是摯友,他做的所有事都不被約束。
哥在這里交了很多朋友,他們都會在哥被攻訐時毫不猶豫地站出來。
他憑什么理所當然地認為哥還愿意和伊里昂的人扯上關系。
謝柏星想,也許他該走了。
“柏星。”
可是一道冷清又溫柔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迫使著他再一次停下腳步。
不知怎么,剛被壓下的淚意突然像是決堤般涌上來,謝柏星眨眼的頻率像蝴蝶振翅。
但無論他再怎么克制,一直被他籠在眼眶里的淚卻還是不受控制地滴落下來,沾濕了眼睫。
在他想要抬起手惡狠狠地擦去那行水漬時,一只白皙修長的手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他落下的第一滴淚剛好滴在那只手的中心。
謝柏星聽見一聲極輕的嘆息,“怎么哭了!
第86章
在這短暫的同行時間,謝柏星慢慢跟在青年身后,似乎什么也沒想,又仿佛把一切想法都在嘴里嚼了個爛熟。
他很沉默,在得知消息的那幾日他攢了很多想問哥的話,但當日夜思念的人真正站在他面前時——
他卻如鯁在喉。
元邈本想跟他并肩,但只要他停下想等他,謝柏星就也會跟著停下。
青年沒有強迫他跟上,只保持著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領他進了首席府邸,避開人群,從一個極隱蔽的入口回了他的書房。
謝柏星在進入這里的這一刻就知道這是哥自己布置的,很簡約,沒什么機械化和科技感重的布置,處處都是他的生活習慣留下的痕跡,哥身上淺淺的香味在這個密閉的房間里尤其明晰。
他在這個空間里覺得安心。
“哥!
謝柏星沒抬頭,眼睛緊緊盯著自己的鞋面,聲音艱澀得像是生銹齒輪。
“嗯?”青年一時間也不知從哪里說起,想清楚后準備解釋時就聽見謝柏星突然出聲。他收回話頭,等著謝柏星開口。
伊里昂的年輕上將低著頭,像是犯了什么錯般愣愣地站在原地。
元邈抿了抿唇,沒有任由沉默蔓延!鞍匦牵ь^看我!
他壓著謝柏星的肩膀坐到折疊沙發上,自己也順勢坐在他旁邊。
謝柏星吸了口氣,呼吸急促了些,扭頭的動作幾乎稱得上狼狽。
元邈這次沒讓他逃開,他將虎口卡在謝柏星的下巴,使了點勁將他的臉強硬地扭了過來。
所幸謝柏星根本就沒有抗拒元邈的能力。
于是他的動作進行得很順利。
在謝柏星正對著他時,元邈才發現年輕上將的臉已經被淚水浸得潮濕,眼眶比瞳色還要鮮艷上半分?蕹蛇@樣,卻一點抽泣聲也沒有,至少元邈在路上都沒有發現一點端倪。
他很久沒見謝柏星這樣了。
自從長大之后,柏星表現在他面前的永遠都是沉穩溫潤的模樣,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放心地將他留在伊里昂,成為約束零的繩索。
只是現在……
元邈看著一向情緒不外露的柏星在他面前一言不發地流淚,第一次有些懷疑自己做錯了。
他將精神力緩緩地放出來,連眼睛都眨的很慢,企圖平復片刻謝柏星的心緒,“柏星,也許你很難接受,但我還是想說對不起!
青年將手伸到他的眼瞼處,冰涼的指尖很好地撫慰了謝柏星眼周的灼熱,讓他忍不住想要更加冒犯地抓住那只手在臉側輕貼。
“哥,說什么對不起呢!敝x柏星的聲音還很沙啞,說出的話像是從喉管擠出來一樣。
可他覺得他自己似乎已經迷戀上了這種感覺,在唇部肌肉的一張一合間,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他哥的存在。
不是做夢啊。
哥的手正緊緊地扣住他的臉,讓他不得不正視他亂糟糟的內心。
“你當初也很疼吧!敝x柏星聲音有些顫抖,眼睛里的濃稠情緒快要沖破屏障溢出來。
元邈的眼睫輕輕顫動一瞬,黑眸里像閃著細碎的光。他下意識安慰道:“并沒有,我……”
“你又這樣說嗎!敝x柏星像是早已料到般,還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哥,算我求你了,不要再這樣丟下我!
在柔和包容的精神力下,他的眼皮沉重地快要掉下來,困意也在有著熟悉布局的書房內無聲襲來,他強打起精神說:“我當初怎么能蠢成這樣,你明明就站在我面前,我卻僅僅因為精神力就認定那不是你!
他的眉心蘊著濃烈悔意,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陰沉冰冷得有些難言,“經歷過重犯獄的磋磨,精神力怎么可能還穩定如初呢。我要是早一些發現你也許……”
“也許什么!痹惴砰_桎梏住謝柏星的手,引導著他把心里的話說出來。
謝柏星看著青年沉靜深邃的黑眸,不由自主地就把那些本不愿被青年聽到的話宣之于口:“也許你就不用在拉斯涉險,也許你就會,愿意見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如果不是元邈和他靠的很近,也許都聽不見他的聲音。
“為什么會覺得我不愿意見你?”
謝柏星道:“待客廳的人很多,唯獨沒有你。”
青年笑了下,點了點身側的儲物囊,拿出一個東西放在手里,握成拳伸到謝柏星面前。
“打開看看!
謝柏星對青年這個和他們之間的小游戲很熟悉,當初在零的時候,他總會用這種方式給他們送上一些甜滋滋的糖果作為獎勵。
在伊里昂已經位高權重的上將還是聽話地點了點元邈的手背,那只手很快翻了個身,五根手指在他面前打開,里面靜悄悄地躺著一塊晶亮的寶石。
是極純粹的黑,像是埃德爾星夜晚無星的天空,神秘又深邃,隱約還能看到點點白色光圈。
“這是埃德爾星的一個小朋友送我的!痹惆涯菈K晶石往謝柏星眼前遞了遞,讓他看的清楚了些,“曼斯幼年期間還沒有化形,小朋友看起來就像只小貓!
青年的聲音很好聽,敘述的時候能讓人不知不覺地沉迷其中,“埃德爾星人尋找晶石的能力很強,這塊是那只小曼斯挖掘到的第一塊晶石。”
“他告訴我,如果把這塊晶石送給思念的人,可以庇護他萬事順遂!
聽到這里,謝柏星氣息開始有些紊亂,精神力不斷外溢,反映出和他外表相比起來格外不平靜的內心。
哥是想把這塊晶石送給他?
他哥也在,思念他嗎。
卻并未如他設想,元邈很自然地將那塊晶石收回到腰間。
謝柏星看著那塊黑曜石般的晶石被元邈收回,不可避免地失落了一瞬,卻又很快仰起臉,不想讓哥看出來他的不對,“很漂亮……”
不過元邈沒讓他來得及將話說出口。謝柏星的未竟之語悉數被堵在了齒尖。
在青年的另一只手上還躺著一塊晶石。
這塊明顯是經過細細打磨的晶石,顏色鮮艷得像是鴿子血,哪怕在室內也沒辦法掩蓋半分它的光澤,尤其被青年白皙的皮膚襯著,顯得這塊晶石紅得更加純粹。
“這是我在埃德爾星找到的。”
青年的聲音繾綣溫和,“柏星,發現了嗎,它很像你的眼睛。”
“我希望你也能萬事順遂!-
對于拉斯首席一事慢慢發酵,伊里昂的星民再怎么不關注星網也不可能對這件事情一無所知。
元邈這個名字帶著“拉斯首席”的后綴,以勢如破竹的勢頭沖上了伊里昂頭條。
其中不乏有拉斯星民的推波助瀾,他們就是要看到伊里昂人知道這個消息后的反應,那實在會讓人快意不已。
畢竟那位首席的前綴可是拉斯。
至于伊里昂人怎么想。
毋庸置疑,每個人起初的反應都是震驚。震驚于在那樣的引力彈下元邈還能全身而退。
震驚過后就是漫無邊際的慶幸。
慶幸那樣的人還能存活于世,慶幸他們還能再次聽見他的消息,有機會彌補他們當初礙于伊帝輿論控制的不作為。
最后是一點不可名狀的希冀。
伊里昂是元邈長大的地方,也是曾經的元上將誓死守護的家園,有沒有可能,元邈還愿意回到伊里昂呢。
那樣霽月光風的首席,要讓他們輕飄飄地放棄實在是太難了。
所以關于這件事,兩個星系的人在星網上鬧得是不可開交。
【夠了,再怎么吵也改變不了首席就是伊里昂人的事實】
【伊里昂就是他的家啊,這有什么好爭的】
【嚯,真是開了眼,現在知道首席閣下是伊里昂人了,之前他被弗森那個死老頭害得精神力都差點透支,怎么不見你們這么義憤填膺】
【伊里昂人也是讓我見識了物種多樣性哈(大人除外),老子無話可說了】
【那拜托你們看看你們自己內網的頭條,“首席”兩個字的前綴是哪個星系呢,誒喲,總不是伊里昂吧】
【樓上急了?】
【我就想問問憑什么,憑什么大人在伊里昂受了那么多苦現在你們就隨隨便便讓他回去】
【首先,我是伊里昂的,其次,其實回不回去都由不得你們啊……這都要看首席自己的意愿吧,除了陛下有誰攔得住他嗎】
【說是這么說,但還是讓人不得不在意吧!
帕尤里有些煩躁地劃著星網上的評論,背后屬于瓷亞種的蓬松尾巴不受控制地晃出了點虛影。
在見到青年的身影時又很快將終端收了起來,佯裝成百無聊賴的模樣。
“明明是個上將,怎么看起來這么清閑,怕不是只被阿德里安掛了個名頭!迸劣壤镉行┎粷M地吐槽。
那個謝柏星來見過元邈之后就在旁邊睡著了,怎么喊都喊不醒,還死死握著個什么石頭不撒手,就算他暗暗用精神力壓迫都沒讓他放開手上的東西。
青年在見謝柏星那一刻已經看出他眼底的青黑,明顯是很久沒休息好的狀態。他不舍得叫醒他,就讓他在這里休息。
沉穩的上將在睡著后拉著他的衣角不肯放。元邈覺得沒關系,便由他拉著去了。
只是后來的帕尤里怎么看怎么刺眼,說了句:“我把他……”
他咽下即將脫口而出的“丟出去”道:“送到客房休息!
沒等元邈回應,他就一把抱起昏睡著的謝柏星帶了出去,元邈有些不放心跟了出去。
只不過帕尤里動作比較快,把謝柏星往床上一丟就算了事,所以先元邈一步回了他的書房。
于是就有了剛才那一幕。
“您還是星主呢!痹闳嗔巳嗝夹模骂M被這個動作繃緊了些,顯得側臉更加利落流暢,“怎么還老是有時間跑來我這里!
帕尤里被嗆了一句也不惱,“你太久不來找我,那就只能我來找你啊。”
話畢他才意識到這句話附帶的感情色彩太過濃厚,仿佛在說,我無時無刻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他下意識想說點什么來掩飾自己的想法,但想到星網上那些評論,還是止住了冒出的話頭。
不過元邈倒沒覺得有什么問題,半真半假地開了個玩笑:“監視我嗎,和之前一樣?”
帕尤里這下才是被噎住了,“你明明知道。”
知道我從來都沒有對你有過半分懷疑。
他的私心還想問,你會不會還知道些什么。
比如他一點也不愿意讓他離開。
元邈不置可否。
在知道帕尤里就是優麗麗之前,他一度懷疑帕尤里扮成多林潛伏在他身邊是為了親自監視他。
他不喜歡監視和試探。
可是后來帕尤里用優麗麗的口吻軟著聲音告訴他,他只是想他。
元邈有些無可奈何地閉了閉眼。
如果是怯生生的靠近,他無法拒絕。
哪怕他明知那個人是圓桌上難相處又脾氣古怪的拉斯星主也不例外。
“那如果說我監視你呢!鼻嗄挈c開終端,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剛剛是不是在看……關于討論我去留的星文。”
帕尤里心下一動,竟有些難以名狀的情緒浮了上來,讓他一時有種莫名的悸動。
“你監視我?”
星主陛下像被嗆到般咳了兩聲,竟然分不清那股怪異情緒是覺得冒犯,還是想要聽之任之。
私自監視拉斯星主這個行為是能被判S類罪名的。
但如果對方是元邈的話,倒不是不能放寬一些。
帕尤里斂了斂笑,面色嚴肅道:“你想了解我什么,是需要入侵終端去看的!
他壓抑住心里的異樣情感,咳了兩聲看向別處,“就算你想知道,也不能入侵我的終端啊……”
說著說著像是意識到什么,帕尤里突然一驚,原本還閑散地倚著椅背,現在一下子坐直了起來。
他終端里……還有很多元邈的照片呢。
帕尤里使勁閉了閉眼,如果元邈入侵了他的終端,那他保存的照片豈不是都被他看見了?
他會不會察覺些什么?
過了一會帕尤里睜開眼,看著元邈有些復雜的眼神,下意識道:“我可以解釋……”
元邈的笑終于沒忍住溢了出來,他把星網的那個帖子遞到帕尤里面前,晃了晃示意他看。
這不看還好,一看倒是把帕尤里什么心思都吹走了。
那個帖子的熱度正以指數倍趨勢增長。
【?】
【??】
【點贊那個ID,真是陛下?】
【剛點進主頁看了,毒舌得這么清新脫俗的不能是別人了吧】
【而且還被首席閣下關注了,如果是假號倒是賣給我啊…】
【那這個號也輪不上咱買吧!】
【臥槽被樓上說得心碎!
【回歸正題,原來陛下也不敢打包票大人不會離開拉斯,所以才上網看咱們的分析?】
【十有八九】
【服了……又要被那群伊里昂的王八拿去做文章了】
【?死貓,說誰是王八】
帕尤里雙手捂著臉,元邈只能看見他紅得有些難以忽略的耳朵。
元邈難得看見帕尤里吃癟的模樣,覺得有些好笑,“陛下,實名上網?”
被點名的星主陛下這才放下手,鼻尖被自己揉搓得有些紅,“我沒注意到,真是手滑!
“所以,你也在想我未來會不會離開嗎?”
元邈問得直截了當,倒是讓帕尤里一時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星主陛下呼出一口氣,藍汪汪的眼睛終于沒有逃避,直直地觸上青年的視線,本就出色的五官透著別樣的光彩。
他把額前的發絲悉數捋到腦后,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帕尤里仿佛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是,我這幾天都在想。”
開了口的話如被砸爛了閘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我一直在讓自己不要去干涉你的決定,你去哪里我都支持你!
帕尤里越說眼皮耷拉得越低,元邈凝著眉毛想,這個表情的星主陛下倒是不像小貓,像只濕漉漉的小狗。
“這是我應該做的,在我還是……優麗麗的時候,我就想好了我一定會盡我所能去托舉你。”
“可是我發現我沒辦法不去揣測你的想法,也害怕聽到你的答案!
他輕聲道:“元邈,我好像不希望你離開!
“發了!痹谂劣壤镌挳叺囊凰查g,青年揚起了一抹淺淡平和的笑容,云淡風輕地宣告著讓所有人寢食難安的消息。
青年的臉上瞧起來倒是沒什么情緒,和他平時一樣,漂亮又冷清,眼睛像接近黎明的夜空,又黑又亮。
“什么?”
“星文,關于我未來規劃的星文。”
其實帕尤里在問出口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元邈在說什么。但他下意識希望元邈說的是別的東西。
只有在遇到元邈的時候,帕尤里才會覺得自己之前所有的外交經驗和果決都出現了差錯。原來他也很愛逃避。
星主陛下低頭打開終端,沒被束起的鎏金色發絲被他剛才說話時揉的有些雜亂,一縷又一縷地隨意散落,在陽光下像泛著光。
他劃得很慢,本以為要很久才會看到元邈的回應,但無奈首席閣下的熱度太高,在他星文發出的第一秒已經沖上星網首頁。
帕尤里先看的是發布時間,就在他點贊后的十秒。
還沒看內容他就已經勾起了唇,又擔心被發現,于是很快壓下。
星主陛下此刻強迫自己放下所有期待,看向元邈的文字。
他說過的,無論是什么,他都會支持元邈。
面對網上紛紛擾擾的流言,拉斯的首席執政官發文回應。
“我會留在有小貓的地方,現在是,未來也是!
今日惠風和暢,天朗氣清。
今日是屬于拉斯星民的狂歡。
第87章
夜深人靜,本該是適合買醉的好時候。
但那只針對伊里昂人。
帕尤里在這天晚上點進元邈的主頁看了又看,最后忍受不了般地在床上滾了兩圈坐起身。
星主陛下失眠了。
他拿起終端的頻率越來越高,最后還是覺得不行,像昏了頭似的起來轉發了首席執政官的那條星文,并配文。
【如果喜歡小貓的話,小貓王呢,能不能一起喜歡了!
發了這條在清醒狀態下絕對寫不出來的星文后,帕尤里摸了摸自己的臉,燙得有些不合乎常理。
生病了?
他沒理會這股溢于言表的沖動和熱意,只是看著元邈那段文字笑得比曜日還燦爛。
帕尤里另一只手靜靜躺著一根發絲,是他們下午坐在一起,發絲纏纏綿綿時,略顯凌亂的長發從元邈發尾不小心絞下來的。
像是做夢臆想出來的情節。
他有些難以克制地捏了捏那根柔軟的發絲,仿佛這樣就可以短暫澆滅他心中奢求更多的想法。
他睜著眼睛,盯著寢殿的吊頂,但仔細看卻能發現他的視線并沒有聚焦在某一個點。
帕尤里的腦海中循環播放著青年的面部表情,高興的,蹙眉的,冷淡的,忍俊不禁的。
他起身到寢殿里的療養倉,將自己埋進了具有一定撫慰精神海作用的充氣囊,很熟悉的流程。
星主陛下的尾巴終于毫不遮掩地顯現出來。
遠遠不及待在元邈身邊令人安心,但聊勝于無。
在療養倉里,那條白色尾巴晃晃蕩蕩,最后重重地拍在他的眼皮上,他理所應當地斂了眼里的情緒。
狠狠閉了閉眼。帕尤里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尾椎在發麻,斷尾截面的熱度還在不斷升高。
今天的療養倉似乎失去效用了。
帕尤里的臉上泛著潮紅,就算他逃避似的閉上雙眼,首席閣下那雙沉靜黝黑的雙眼卻仍然在腦海里不斷閃動。
然后是那兩枚紅潤柔軟的唇瓣,在瞧起來冷情疏離的青年身上彰顯著強烈的存在感。
星主陛下光潔的額頭不知何時出了點薄汗,像淚水一樣從鬢角滑落。汗水似乎還帶走了些別的東西。
那點紅色漸漸從他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羊脂玉般的白。
帕尤里喉結動了動,像是意識到什么般地搖了搖頭,那畫面卻并未隨著他的動作消失,反倒越來越明晰。
青年粘著點灰塵的白色軍裝被他慢慢褪下,先撞入他眼簾的是這位執政官雪白的肩頭,光滑得甚至見不到一點瑕疵,只有脖頸處有一顆并不明顯的紅痣,在接近鎖骨的位置。
像是朵開在雪山上的柔嫩桃花,令人無時無刻不在神往,哪怕是尊貴挑剔的星主也難以免俗。
青年的動作還在繼續。
帕尤里不由自主地將衣服敞開了些,心里潛藏了些隱秘的期待。
夜色漸濃。
首席大人的上衣被他的指尖銜著丟到一旁。
青年背后、腰間的肌理線條已經清晰可見,卻都由于極少見陽光,所以看起來就像塊明凈的羊脂玉,令旁觀者平白增生了些平時不敢有的念頭。
他彎腰拾起被人放在桌面上的月白色便裝,挺拔的腰部線條由于彎身動作顯得更加柔韌有力,從帕尤里的角度可以看見青年精致淡漠的側臉。
大片大片裸露的皮膚和矜貴體面的執政官形成了劇烈的反差。
帕尤里有些口干舌燥。
似有所覺,青年突然扭頭,和偷看的星主陛下對上眼。
帕尤里被嚇得連身后的尾巴都炸開了毛,臉火燒火燎的辣。
恍惚間,他仿佛看見元邈動了動唇,舌尖濕潤艷紅。
他皺著眉想聽清元邈在說什么,只是耳朵像被棉花堵住般聽不見聲音。
所以只好努力去觀察元邈的口型以分辨他在說些什么。
帕尤里一個一個字地解讀,在隱約的月色里,青年的言語逐漸被拼湊成功。
只有四個字。
看。
夠
了。
嗎。
帕尤里猛然睜開眼。
他無意識地伸手撫上自己的脖頸,竟摸了一手的汗。
他有些嫌棄地皺了皺眉,星主陛下的潔癖在這種時候顯露無疑。
正準備起身時,帕尤里忽然覺得身下有些和平時不一樣的濡濕。
帕尤里探頭一看,片刻后緩緩收回視線,腦子宕機了幾秒。
這是……
他顫抖著抬手遮住了自己迷亂羞愧的雙眼。
夢里的旖旎景象在清醒時刻乍然回籠,更加讓人浮想聯翩,也讓他無法不去肖想曾經奉若皎月的人。
曾經的一切異樣情緒像是終于突破了層層疊疊的界限,一直被他壓抑著的,濃烈炙熱的情感和精神力一起在整個寢殿漫逸。
元邈,原來我對你不是簡單的念舊,不是尋常的孺慕。
我喜歡你。
所有理不清的復雜情感,在戀慕情緒井噴時仿佛都得到了應有的響應,呼嘯著沿神經掠過。
帕尤里到這時才意識到,原來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喜歡上了元邈。
久到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不愿意和零的其他人一樣叫他哥。
他把元邈這兩個字在舌尖滾了又滾,最后在唇齒間被傾斜而出的情感裹挾著融化殆盡。
他喟嘆一聲,鎏金色的柔順發絲在臉上胡亂地散開,被他臉上的汗黏連著,勾勒出他俊美冷峻的面部線條,還有藏不住的淺淡笑意。
星主陛下一次又一次地在心里重復著:我喜歡元邈。
越重復越高興,他用手蓋住自己的臉。眼中的笑意卻被藏得一點也不好,三三兩兩的,透過手指縫漏了出來。
在重復到第一萬遍的時候,他突然想起自己意識不清醒時似乎做了點什么一直想做的事。
是說了什么嗎。
他怎么總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
元邈看著身側對峙的兩撥人,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首席大人難得覺得有些頭痛。
今天是埃德爾星的開拓慶典,是埃德爾星歷史最悠久的節日,用來慶祝這個星球第一條被發掘的晶石礦脈。
同時,這也是他們最重視的節日,只有他們認可度最高的人才有資格在慶典上主持開幕儀式。
這是他們給予這個人的殊榮,也承載著他們最盛大的敬愛和祝福。
而自從元邈接手埃德爾星后,他就被“強制邀請”成為了埃德爾星的最重磅嘉賓,往日在開幕儀式主持者的選擇上眾說紛紜的眾人在此刻達成一致。
甚至擔心他覺得枯燥,他們還貼心地只是令元邈負責宣布慶典的開始。
今年也不例外。
但這次可能出了點意外。
元邈非常抱歉地給埃德爾星的代理星長發去信息,【日安,星長閣下,明日的慶典我恐怕不能到場了,我這里有不能脫身的事情需要處理,實在不好意思!
【埃德爾星長:大人,可以問問是什么事嗎,能讓您都為之煩惱。如果有我可以幫助您的地方請盡管告訴我,無論怎么樣我都會立刻來到你身邊的!
元邈看到這段話甚至已經想象到了那位極紳士的星長大人滿眼擔心的樣子。
【沒事的,我可以處理,請不用擔心。】
【埃德爾星長:好的大人……不過雖然很冒昧,但請原諒我還是想替埃德爾星爭取一下,因為如果您來不了的話慶典至少會冷清一半的】
【埃德爾星長:今年大家給您準備了驚喜,您真的一整天都不能來嗎(哭臉小貓.jpg)】
元邈看了眼身旁怎么喊都不愿意站起來的一群人,撫了撫額,耐心解釋道,【星長閣下,我會盡量趕往現場!
看了看那張埃德爾星長的本體小貓表情,元邈繼續解釋。
本來想說有舊友來訪,但想到謝柏星紅著眼眶說他不要做什么舊友,執政官大人很快換了個說法。
【今日零的孩子們來找我,我實在有些脫不開身!
對面沉默了一會,回復,【我明白了,大人,我會幫助您的。(斗志昂揚小貓.jpg)】
元邈原以為這位向來極有禮貌的紳士指的是他會向埃德爾星的星民解釋他的缺席,卻沒想到他的幫助是說他要帶人來和零對峙。
而且星長閣下帶的這個人還是他認識的,甚至曾經差點和帕尤里吵起來的……
“蘭迪?”
蘭迪聽到元邈叫他名字,有些幽怨地抬起頭,略帶控訴道:“首席大人,當初讓我領你通過瑟瑞入學考核,原來是在耍我嗎。”
在那場極具歷史意義的直播開始時,蘭迪正接了他父親的班,領著監察司的人去搗毀一個私自販賣機甲碎片的黑市窩點。
在終于打點好一切把那個窩點的始作俑者帶回去之后,蘭迪才有時間坐在黑市臟污破舊的角落打開那場熱度最高的直播,習以為常地把肩膀上被一個極端歹徒劃開的血口子隨手擦了擦。
他得到信息的時間比較早,所以提前知道了元邈要被拔擢為首席執政官的消息。
如果換成別人,他多少都是會有些不服氣的。畢竟政庭首席一位空懸多年,那得多優秀和出眾的人才能獲得所有人的認可,在盤根錯節的政庭穩穩扎根。
至少從前他不相信,畢竟他自己就是指揮科的,所以比誰都清楚若是想要做拉斯的首席,至少要有那位“伊里昂之光”的功績才配得和他平起平坐。
那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可元邈不一樣。
蘭迪眼底時而浮現出黑發黑眸的青年咬著子彈將其推進槍夾的冷靜模樣,時而想起青年在開學典禮后對他那些直白真誠的贊嘆。
少年有些抑制不住的臉紅心跳。
身旁的維序隊長小聲提醒,打斷了這位新任監察司理事的追憶,“理事,執政官大人的直播已經開始很久了!
擔心錯過這歷史性一幕的機會,蘭迪有些匆忙地打開了終端。
他進去的比較晚,卻正正好卡在萬籟俱寂的時間點。
蘭迪皺了皺眉,想要在強光中找到元邈的身影。
確實如他所愿,攝像頭很迅速地調整好了焦距,忠實地記錄著鏡頭前那位首席的出眾長相。
是第一次為人所見的真容。
“嘶……你瘋了?”蘭迪愣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肩膀不知何時又開始汩汩地流起了血。
“不好意思理事大人!我……我真不是故意的!鄙砼缘木S序隊長這才回過神來,苦著臉把自己身側還未收起的匕首急急忙忙地從蘭迪傷口上挪開。
“實在是……實在是……”辦事利落可靠的維序隊長結巴了兩句,話還未經思考就吐了出來,暴露了自己剛才偷偷湊在蘭迪身邊看直播的事實。
“首席大人長得實在是太讓人驚嘆了……”
蘭迪沉默了兩秒,沒去追究維序隊長的犯上。
他把視線再一次放到那名青年的身上,在心里默默贊同著維序隊長的話。
青年曾經被面具盡數遮蓋的秾麗模樣此刻毫無保留地落在所有人眼中,那雙桃花眼終于完完整整地出現在了它主人的臉上。
果真是如人們想象中一樣冷艷清冽得恰到好處,甚至比想象得還要出色萬分。
懸浮攝像頭半點也不遺漏地圍繞著青年轉了幾圈,蘭迪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青年左側脖頸上的紅痣。
奇怪,以前是沒有的吧。
他愣了愣,打開終端調出了伊里昂那位首席的照片,的確是有一顆紅痣的。
伊帝下臺前元邈留在拉斯是為了遮掩行蹤,但伊帝入獄后他大可以趁伊里昂所有人追悔莫及時去拿回屬于他的榮光。
說句大逆不道的,就算陛下想攔,憑元邈現在在伊里昂的超然地位,也是極難有人可以威脅到他的。
所以現在隱姓埋名在拉斯重新一步步做到首席又是何必。
蘭迪望進青年像是會吸人魂魄的雙眼,始終看不透這位首席心中所想。
不過,元邈的長相在直播鏡頭下都漂亮得這么客觀,怎么從前卻極少在星網上聽說他直播的消息。
在快節奏的星際時代,怪不得這位瑰姿艷逸的首席大人在當初沒有獲得他原有的關注度呢。
-
元邈沒料到來的人是蘭迪,不過他也沒想太多,只是想解釋時卻被人搶了先。
“理事閣下,請您對首席大人放尊重些!
埃德爾星長狠狠皺眉,說話語氣禮貌至極,只是言語內容就不那么客氣了。
蘭迪背著元邈翻了個白眼,要不是看在這個埃德爾星長和他父親是故交,而且是關于那位首席的事,他才懶得聽這位紳士閣下的差遣。
說話還文縐縐酸溜溜的。
他沒理會星長大人的譴責眼神,有些不耐煩地背過身去。
剛才在進門那一刻起,蘭迪就有些刻意回避元邈的視線。
他害怕在看到那張臉的時候會緊張到說不出話。
不過在轉身的那個瞬間,蘭迪的視線避無可避地舔上元邈的面龐,第一次親眼見到的美貌猛烈地沖擊著他的眼球。
本來就存了點別樣心思的蘭迪幾乎是瞬間就紅了耳尖,并快速地調了個方向側對著青年。
他……他有時真想讓他戴上面具……
蘭迪長呼出一口氣。
怎么有人長得比直播上還好看這么多。
冷靜,冷靜。
再看向面前如狼似虎的零,蘭迪已經調整好狀態,恢復成了最開始那位鐵面無私的監察司理事。
“經調查,你們并未獲得星際通行證,且涉嫌妨礙拉斯首席人身自由,麻煩跟我回監察司接受調查!
蘭迪看了眼元邈,語調無意識地軟下接著補充,“若是后續經調查沒有違反拉斯律條,在兩日后便可返回原星系!
兩日后開拓慶典已經結束,足夠首席大人參加完儀式了。埃德爾星長臉變得很快,滿意地朝蘭迪點頭笑了笑。
元邈看了看底下已經將手撫向腰間,摸到能量槍上的伊里昂高階軍官們,下意識制止道:“沒有我的允許,誰敢動手。”
這句話一出,底下的人都心甘情愿嘩啦啦地收起了槍支匕首,并眼巴巴地乖乖等著青年的下一步指示。
太久違的聲音,太久違的命令。
熟悉到簡直要讓人熱淚盈眶。
可零也就算了,怎么連已經準備動手的維序隊長也不例外。
蘭迪極其無奈地扶了扶額。
青年走到埃德爾星長面前,略帶歉意道:“星長大人,這個要求可能有些無禮,但明天我可以帶人去參加慶典嗎?”
第88章
“聽說大人今年來不了了嗎?”
“八成是,我有個在星長大人身邊做衛兵的朋友,他聽星長的意思是首席今天被什么事情絆住了,來不了呢!
“真的假的,那可是大人,還能有他處理不了的事情嗎!
“沒關系,大人不來也沒關系,沒關系的……反正大人不會離開拉斯,總會有機會見到的!
“喂你說話前倒是先把眼淚鼻涕擦一擦!”
在一眾此起彼伏的討論中也摻了點不動聽的質疑。
“不是吧……我早該猜到的,那可是首席,怎么可能隨隨便便來參加你們這個慶典啊。不過就算你們請不到大人也沒必要在外面吹牛說他年年都會來吧,我可是特地從莫立星趕過來的!
“什么意思?麻煩搞搞清楚啊是我們求你來了嗎?”
埃德爾星的慶典一如既往地熱鬧,只是星民們的情緒相比起前兩年明顯有些萎靡,他們一次又一次看向慶典的高臺。
去年和前年執政官大人都會在那里宣布慶典開始的。
自從埃德爾星逐漸轉好之后,他們見到大人的機會越來越少,每年的慶典已經是他們為數不多可以和他產生交集的時間。
不過首席就是很忙的。
大人那么好,他們才不想做那個給他增添麻煩的人。
他們仍舊抱著熱情看向高臺。
盡管大人不在,也要好好完成慶典啊。
如果慶典都辦不好的話,大人也會對他們失望的不是嗎。
埃德爾星的天氣很好,一年內晴天占比很高。慶典這天更是陽光明媚,清淺的日光灑在人們身上暖洋洋的。
天氣一好就讓人容易昏昏欲睡。
埃德爾星中大部分人都是小型長毛種,在轉變為曼斯形態時有著幾乎可以把眼睛和四肢遮蓋的長毛。
等了半天也沒見替補的慶典主持者出來開幕,后來不知有誰在人群里說了句:“這個天氣好適合曬曬毛!
于是原本還正襟危坐的人們一個接一個地變成了曼斯本體,五顏六色的毛發在日光下泛著瑩潤的光。
元邈出來就看到了這一幕。
一只接一只小貓形態的星民擠擠挨挨地蹲在高臺下,長長的毛發把眼睛和腿都遮住,一眼看過去像是數不清的圓滾滾毛球。
元邈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動了兩下。
想摸。
他拿起終端記錄下了這一幕,并上傳至自己的內網賬號。
配文:【可愛】
偷渡進來后一直潛伏在拉斯內網的伊里昂人,抱著這張圖看了又看,在尖酸刻薄一番后,驚奇地發現了幾個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那是司令?】
【不止……還有西里爾中將。】
【旁邊那個眼睛紅彤彤的是我們少校吧,我說他今天怎么沒有來給我們訓練呢】
【笑死樓上我們一個區吧,啥時候見少校這么脆弱過,明明是鋼鐵般的漢子(風紀委別抓我現在休息時間可以看終端)】
【不知道有沒有關系……我聽說今天那位機甲師今天也不在】
【哎呀那位神出鬼沒,應該跟零扯不上關系,瞎想什么】
【不過那個白毛是誰,能跟這些大人站在一起身份應該不會多簡單吧】
【是個女孩嗎,白**亮死了】
【?這是要組團掀翻埃德爾星嗎?】
底下的曼斯一個接一個地變成原型,沒有曼斯形態的人就暴露得很明顯了。
零來了不到十個人,是被麗諾爾一次又一次縮減后的人數。
而另外有些被外派到其他星系沒辦法脫身,有些禁不住拉斯屏障對精神力場的磨損。
還有些猜拳輸了,只能留在伊里昂為他們打掩護,焦慮得讓來拉斯的人給他們轉述大人的話。
“哎,你們不來曬曬毛嗎,今天天氣好得不得了。”有只自來熟的曼斯伸出爪子撈了撈。
站著的這幾個人長得都不孬。
那只曼斯睜著水靈靈的眼睛抬頭看,特別是她伸手撈的這個,長得尤其符合她的口味。
俊氣嚴肅。
西里爾有些不耐煩地把曼斯的爪子扒下去,力道卻并不重。
那只曼斯仍舊不放棄,繼續搭訕:“首席大人說今天不會來啦,不用看這么認真,一起曬曬太陽嗎。”
面對這只漂亮曼斯鍥而不舍的邀請,西里爾還想繼續拒絕,身邊的麗諾爾先他一步答道:“他喜歡男的,而且原型……是禿毛。”
似乎是被麗諾爾的話恐嚇到了,她良久地沉默一會,繼續趴了回去。
西里爾有些無言地看向麗諾爾。女人卻毫不在意地聳聳肩,小聲道:“不要暴露身份給大人惹麻煩!
但他們現在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
西里爾沒有反駁,只是更加專心地看向高臺。
他不會是大人的麻煩,他已經成長到可以幫大人處理麻煩了。
太陽在正對著他們的位置,只要仰頭仰久了會被刺眼的日光照出眼淚來。
可就算這樣他也沒有低下頭。他有些緊張地理了理自己的暗紅色領結,是他第一次見首席執政官時戴的那種領結。
當初他母親強硬地讓他戴上領結,以示對首席大人蒞臨他們小村莊的最尊崇敬意。
可不知何時,他開始心甘情愿地關注起那些他曾經嗤之以鼻的精致服飾和亮色寶石。
大人也會因為他身上有漂亮耀眼的東西而多給他一個目光吧。
西里爾一次又一次地撫摸著那只布料硬挺的領結。
我永遠會以最好的面目見你。
“有點夸張吧,這么高調生怕不引起別人的注意嗎!卑浊倏聪蛏砼圆粩嗾{整領結弧度的西里爾,輕嗤一聲道:“又不是來參加婚宴,招蜂引蝶什么!
白琴是軍部的特聘機甲師,不論多復雜精密的機甲他都能在一天之內查清報錯部位,并把它修繕如新。
是極稀缺搶手的技術性人才。
不過鮮少有人知道白琴也是零出來的。
連他的長相也鮮為人知。
所以也很少有人知道白琴是這么個性子。
西里爾掃他一眼,“你也不遑多讓!
“呵呵。”白琴怪聲怪氣地笑了兩聲,沒再搭理盛裝出席的西里爾,只是不動聲色地調整了下自己的襯衫夾,把隨身攜帶的香薰又拿出來揮了揮。
“行了小貓咪,看看,這里的小貓可多著呢,你還是好好想想怎么讓大人重新記起你吧。”麗諾爾打斷他們之間的暗流涌動。
連大人都不知道,這位星系級別的人才背地里能悶騷成這樣,在他們群里一直占著“首席的小貓咪”此名不肯改。
麗諾爾掏出鏡子思考了一瞬,有些糾結地把發絲弄亂了幾縷,卻很小心地沒有折損她的妝容。
已經成為統戰區區總司令的麗諾爾仍舊期待著青年撫平她的發絲,但在這之前,她仍然想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現在大人面前。
“諸位!
在大家被陽光曬得昏昏欲睡時,青年冷清悅耳的聲音突然被精神力裹挾著,遞送到他們耳邊,拂去了日光帶來的淡淡燥熱。
底下原本趴著的曼斯緩緩抬起頭,看到青年那雙冷淡似冰的眼眸時甚至覺得自己是睡懵了頭,不然怎么會出現幻覺。
直到一道擊玉般清冽的聲音宣布慶典開始時,所有人才如夢初醒,不停地眨著眼睛看向高臺。
他還是來了,為了來見他們。
只是為了見他們。
今天真是個幸運的日子。
看吧,他們從來沒有撒謊,大人就是會為了他們來到埃德爾星的。
那些質疑他們的人臉應該都紅得不得了了。
不,可能他們光顧著看大人,已經沒空懺悔。
說不清楚什么感覺。不過好開心啊。
他們沒有人會再羨慕佛賽星,因為他們的月亮比別人的都要明亮耀眼。
這是屬于他們的月亮。
三年前的慶典他們在忐忑中許下心愿,希冀元邈這樣霽月光風的政官能來到埃德爾星。
而同樣是在開拓慶典的今天,埃德爾星的所有人都如愿以償。
他們又一次閉眼,虔誠地許下心愿。
愿我愛的人一切如意。
愿把母星拉出泥沼的首席大人一世順遂。
零的人同樣閉上眼睛。
大人再也不要丟下他們-
開幕儀式結束,元邈與埃德爾星長道別后很快被零的十幾個人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個水泄不通。
至于誰能站得離青年近一些,那自然是各憑本事。
在這些在伊里昂已經身居要職的軍官們你推我搡的拉扯中,青年有些無奈地聽著他們喊他。
“大人!”
“首席……”
“大人,您要離開了嗎!
……
昨日發生的插曲太多,他們還沒來得及和大人說話,大人就已經和那個什么監察司理事離開。
而且他們分明看到那個蠻不講理的理事只要靠得離大人近一些臉就紅得像晚霞。擺明了對大人的心思不純。
也只有大人發覺不了。
聽著耳邊七嘴八舌的聲音,元邈熟稔地從儲物囊里面掏出準備的禮物。
只是之前百試百靈的安撫方式好像暫時失了靈,現在這種情況下禮物也無法撫慰他們不安的內心。
元邈見到所有人都哭喪著臉拒絕他的禮物,有些疑惑地問出了聲:“不喜歡嗎。”
青年有些苦惱地看向自己手上的東西,他記性一向很好,與他親近之人的喜好他可以記得很清楚。
這把被他改善過的新型能量槍是給麗諾爾的。
她向來喜歡收集各式各樣的重型武器。
那枚鑲著寶石的胸針是給西里爾的。
西里爾以為自己把喜好掩蓋得很好,卻從來不知道他一見到亮晶晶的東西精神力就會控制不住地波動。
至于這一只繡著小貓的帽子……元邈想,白琴不是一直喜歡這些可愛的東西嗎。
……
青年再一次看向面前的人,形形色色,熟悉的面龐逐漸和記憶中的重疊。
卻又有些細微的不同。
元邈想,大家都變成熟了。也許喜好也是會隨時間改變的,他太過于想當然。
以為自己猜透了他們所想的元邈自然而然地收起東西,卻感受到面前傳來了不約而同的嗚咽聲。
他收東西的動作頓住了。
零的大家一直保持著一個很有分寸的距離,并不會讓他覺得難受,只是這個距離也足夠元邈把他們的情緒一覽無遺。
在青年鼓勵的目光中,終于有人說話了。
“大人,我們本來是想拿到拉斯界內的星際通行證再來找您的!
麗諾爾說到一半有些哽咽地說不下去,輕輕揩去沒有咽回去的眼淚。
怎么還是這樣,她現在明明已經這么厲害了,她以為她可以泰然處理這種局面的。
看著情緒有些崩潰的麗諾爾,身旁一直緘默的西里爾替她補充,“只是您的那條星文……”
太讓人不安了。
讓他們覺得自己連帶著零,都被大人遺忘在過去,再也不會拾起。
“我們真的沒有想給您帶來麻煩。真的。”
麗諾爾又想起昨日大人擋在他們身前替他們和監察司周旋那一幕。
在蘭迪想要把他們從大人身邊帶離時,無法否認的確有那么一瞬間,暴戾情緒壓過一切占據了上風。
在那一刻,他們只想不顧未來的走向,不顧軍銜的在否。
他們只想告訴這個常常出現在夢里的人,他們特別,特別想他。
是大人和元家給他們爬出下城區既定軌道的機會,給了他們一個近乎于家的地方棲息。
大人有沒有想過,他走了他們怎么辦。
可是大人還是擁有著可以迅速撫平他們情緒的能力。
昨日在制止他們的動作后,大人有些抱歉地對那位理事道:“蘭迪,如果有我作保的話他們可以留下來嗎!
“我可以向指揮使大人解釋,不會讓你為難。”
零的眼睛一下仿佛亮了起來,像是荒原上的新綠,耀眼又可愛。
大人還是毫不猶豫地偏愛他們對嗎。
但人總貪心的,沒人不想成為在乎的人眼里那個更特殊的。
可大人現在明顯更喜歡拉斯的那群曼斯。
零的很多人都是和元邈一起長大的,自然也清楚他很喜歡這些毛茸茸的生物體,而這些曼斯恰好能進入大人疏離外表下愿意為小貓敞開的柔軟懷抱。
不經意地一聯想,他們就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服自己,零還是那個傾注大人所有心血的,唯一的零了。
“哪里覺得不舒服嗎。”
元邈感知到身邊人有些躁動不安的情緒,將精神力場的范圍擴大了些,足夠包裹在每個人的周身。
“昨天來不及說太多,你們有什么想問的我都會一一回答!鼻嗄甑穆曇舴跑浟诵,帶著明顯的安撫意味。
他把手里的禮物試探性的掂了掂,“不過在那之前,可以告訴我你們現在已經不喜歡這些東西了嗎。”
第89章
在聽完零的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艱難地闡述完之后,一向波瀾不驚的青年詭異地再次沉默了。
他張了張口,看著眼前癟著嘴明顯很難哄好的幾個人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釋。
“你看吧,都讓你別說了,說不定還沒那么快被趕走的……”
眼見著有人紅成核桃的眼睛馬上又要掉眼淚,元邈及時出聲制止。
“我什么時候說過這是告別禮物?”
在元邈這句話一落地,在場的幾個人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話一樣刷啦啦地抬起頭,像是從洞里探出頭的某些小動物。
“如果非要安個名字,我覺得這應該是見面禮物,或者賠罪禮物?”
在知道他們并不是不喜歡他準備的東西之后,元邈松了口氣,原本抿起的嘴角如冰雪消融,輕巧地在在場眾人心上撓了撓,細細密密地,像是要直直戳到人心窩里去。
“大人您……”
“好了,不要哭了!
“這次可以放心收下了嗎。”元邈將那把槍輕輕放到麗諾爾手上,果然習慣性把她翹起的頭發順了順。
聲音一如從前那般溫和,聽得麗諾爾剛壓下去的淚意驟然又涌了上來。
“司令大人,都長這么大了還哭鼻子?”
我呸,裝什么,那幾根頭發明明是被她自己弄亂的。
平時不是最注意形象嗎,怎么見大人的時候就變成頭發也梳不好的巨嬰了。
白琴有些恨恨地盯著麗諾爾的背影,毫不留情地在心里把獨得大人關注的新任司令批斗了個體無完膚,渾然不覺元邈什么時候走到了他身邊。
“小琴!彪S著那人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白琴覺得自己身上不存在的毛突然豎了起來,連帶著雞皮疙瘩也不知不覺蔓延了他的全身。
熟悉的戰栗感,像是身心都被他最愛的大人所支配,他幾乎是有些病態地癡迷于被大人掌控的感覺。
最重要的。
這是在大人“死而復生”后,第一次喊他的名字,美好得像是他曾經催眠自己后千千萬萬遍的臆想。
元邈將那只繡著小貓圖案的帽子遞到他面前,看著依舊比自己矮一個頭的白琴,不假思索地揉了揉他的頭,帶著明顯的嘉獎意味,“你越來越出色了。”
“大人的氣息,我今晚會抱著它睡覺的……”白琴覺得自己身體有些輕飄飄的,不自覺地蹭了蹭青年的手,想要在自己身上沾染更多大人的味道。
他嘴里不知道嘟囔著什么,反正元邈沒聽清。
不過一直注意著這邊的西里爾倒是聽得很清楚,他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涌出些怒火來。
這個白琴,在大人面前說這種不知廉恥的話,未免也太冒犯了。
但余光瞥見青年一步一步接近他,他的心里已經沒有多余的地方再去思考有關白琴的事情。
在這種時候,他居然有些膽怯。
三年很長,長到他險些以為自己已經習慣這個沒有大人的世界。
但他又比誰都清楚,他不可能忘記大人這樣的人。他是他年少時遇到,最耀眼,最出色的人物。
心無旁騖地數著元邈的步子數。
西里爾的世界里慢慢地只剩下大人越來越濃厚的精神力。
終于,在注意到青年終于快走到他身邊時,他故作不經意地轉身道:“大人我很喜……”
當“歡”字還沒出口之時,他猛然閉上了嘴。
他漲紅了臉別過身去,不敢面對青年失笑的臉龐。
——元邈離他還有一段距離,此刻被白琴纏著幫他戴帽子。
偏偏他的聲音還并不小,顯然被元邈聽了個完全。
在拍拍白琴的臉,示意他戴好之后,青年走到西里爾身邊撫上了他的肩膀。
西里爾在最在意的人面前出了糗,正是心情不佳的時候,現在以為是零的其他人取笑他來了,不耐煩地聳了聳肩小聲罵道:“別來煩我!
身后的人很聽話地把手收了回去。
過了一會,西里爾冷靜下來。
剛剛似乎對無關的人發泄怒氣了。
西里爾皺了皺眉想轉身解釋,卻沒想到,一回頭就看到了青年放大的漂亮面孔,平時冷清沉肅的眼眸里帶著星星點點的笑意。
元邈手上胸針的光澤反射進了他的眼睛里,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像是在他的眼眸里放了場亙古不滅的煙火。
“那實在是很可惜了,這枚胸針我挑了很久的。”
首席大人很少示弱,但只要表現出一點失落的情緒就讓人恨不得替他撫平所有阻礙,只讓他在高臺做那彎眾人敬仰的明月。
“我喜歡。”
西里爾的這句話幾乎是瞬間就順著喉嚨流了出來,在反應過來后覺得自己太過急切,但看到大人帶著笑意的眼睛時,他又一次加重了自己的語氣。
“是特別喜歡。”
白琴嫌棄地掃他一眼。
真是辣眼睛的反應,他想。
少年第不知道多少次端莊地扶了扶自己的帽子,露出了得知元邈死訊后第一個甜蜜純真的笑容。
青年也笑的很開心。
那樣漂亮柔軟的笑讓所有關注著他的人都忍不住跟著他勾起嘴角,心里卻有些說不出的酸脹。
失而復得的喜悅沒有人會不喜歡。
但如果喜悅的前提是失去,那他們寧愿永遠和大人平淡地生活在一起。
他們沒注意到自己看著青年的目光逐漸變得炙熱偏執,仿佛下一刻就要燃起熊熊大火。
元邈仍在一無所覺地耐心安撫零的孩子們。
“格蘭特,這個導航儀是給你的。”
“我繪制的星系地圖,給你留了一份。”
……
在所有人都死死捏著手里的禮物不撒手,嘴角露出滿足的微笑時,星網上有股關于首席執政官的流言正在無聲發酵。
元邈知道他允許零的接近意味著什么。
如果作為一個理智的首席執政官,他在昨日就會毫不猶豫將零遣返,并且在社交平臺宣布與其徹底劃清關系。
或許在零的大家來之前他的確是這么想的。
元邈做的決定一向都極其理智,在某些人眼里甚至無情到了一種近乎決絕的地步。
無論是當初放棄研學了四年的軍事管理系轉去指揮科,還是頂著希亞不可置信和失望的目光把他送去塔利星。
亦或是最后孑然一身地跟著帕尤里來到拉斯,整整三年和摯友親人毫無聯系。
他一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只要能夠達成目標,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會失去多少。
但這一次,他看著謝柏星紅著眼眶在門口一次又一次徘徊,還有自己一個一個撿回來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接近。
元邈覺得,在算無遺漏的處理辦法中,他好像忽視了他想要護佑之人的想法和情緒。
所有局外人都說他大方無私,贊他靈魂高貴。
但在看到零的大家眼圈中的紅血絲和疲憊時,元邈讀懂了所有人不忍對他說出的話。
他在意的人都在沉默地叫囂著他的自私。
青年看到輕而易舉被自己哄好的孩子們,有些難耐地闔了闔眼。
算了。
已經死過一次的人,活得恣意一點又怎么樣-
“首席大人……勞駕讓我通過……大人,慶典的煙火要開始了,我現在帶您去最佳觀賞位!
在青年側著臉傾聽大家裝作不經意地在他面前講這三年做出的成績時,一道斷斷續續的聲音穿過元邈身邊圍得極其緊密的人墻,到達了他的耳邊。
“星長閣下?”元邈暫時按住了還有很多話想說的大家,想要仔細分辨那位星長的方位。
“請讓我過去見大人,拜托,請讓一下……”
直到西里爾和白琴不情不愿地讓出了一條縫,這才露出了后面發絲雜亂,衣衫不整的星長。
“……”
似乎是看出元邈眼里的吃驚,星長大人躊躇了片刻,最終嘆了口氣還是沒說話,只是很有些擔心自己在大人面前的形象存亡。
“失禮了大人!彼K于站定,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把發絲捋到腦后,“再不去的話就要錯過煙火最漂亮的時候了!
星長大人看到眼神略帶警告的西里爾,還有一旁笑得很可愛的白琴,很有眼力見地沒有告狀,只是攥著手心的汗等青年的答復。
“麻煩您了!痹闾骄克频哪抗庠诎浊偻nD了瞬,自然猜到他們是對星長大人做了些什么。
于是在跟著星長出去的時候當著他的面說了白琴一嘴,“小琴,要有禮貌!
又看到快要把自己縮成個鵪鶉的西里爾,青年張了張口,還是決定軟下聲音道:“對星長大人友善一些,嗯?”
在大人跟著星長離開,慢慢不見蹤影之后,零的人才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
“怎么辦,我好想一點也不舍得離開大人!
白琴揉了揉自己的頭發,舒服得瞇起眼,仿佛上面還有大人殘存的溫度。
西里爾不語,只是用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摩挲著那枚胸針,上面的精細雕琢在他手上留下了許多深深淺淺的印子。
雖然他一向看不慣白琴的作風,但他同意他的這句話。
“他叫我要有禮貌,聽到了嗎。”少年的臉紅潤潤的,“我喜歡聽他的話。”
沒有人應他的聲。
在大人離開后,零內部常常是沉默而冷清的,像是已經沉寂多年的火山。
大人的死訊是一場能徹底澆滅巖漿的雪崩。
現在他們依舊是緘默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座火山正在沸騰,大人的精神力狠狠翻攪著這座龐大的火山,似乎只要等到一個契機到來,巖漿就會噴涌而出,淹沒他們自己和旁觀者們。
他們很乖巧地在原地等大人回來。
沒有人知道他們用了多大的決心和忍耐才任由埃德爾星長把青年帶走-
“大人,大人!”
煙火是這次慶典最具觀賞性的一個環節,也是埃德爾星民最期待的一個環節。
更何況,這是在埃德爾星邁上一個新臺階后的第一場煙火,埃德爾星民都不知不覺地在心里為這次煙火賦予上了不少別樣的意義。
元邈站在最接近煙火的位置,這是個非常靜謐特殊的地方,元邈抬手似乎就能觸摸到天邊劃過的流星。
聽到身邊人叫他,元邈下意識轉頭看向聲音的發源地。
埃德爾星長在青年轉過身那一刻,聲音就似乎化在了喉嚨里,黏膩得讓他喉管都有些干澀。
青年此刻整個人沐浴在月光下,剛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指輕輕地抬到了半空中。聽到有人叫他時還沒來得及收回手,那雙修長的手就那樣在下一次流星劃過時泛起點瑩潤的光。
元邈見埃德爾星長看著他不說話,微微側了側頭,似乎是在詢問。
他的皮膚很白,是很健康的白,像是有光暈打在上面淡化了所有的瑕疵,完美得不可思議。
那雙桃花眼仿佛時常含著水,眼神溫柔得讓人恨不得就此沉溺進去,只是眼尾上挑的一點凌厲弧度和瘦削的下巴讓青年看起來冷淡又沉肅。
矜高孤傲,漂亮得尖銳又客觀。
埃德爾星長緊張地扶了扶眼睛,眼睛只敢一動也不動地放在青年被剪裁得當的襯衣包裹住的腰間,但也僅僅是蜻蜓點水式地看了一眼,之后就像燙到般挪開了視線。
以前大人一直戴著面具,雖然見他時也會覺得緊張,倒也不會像今天這樣無可適從。
他漲紅了臉,徹底將視線從元邈身上撕開,放到了身后一片漆黑和漫無邊際的夜空上。
埃德爾星長終于整理好神色,對元邈說:“大人,您知道嗎,大家都特別高興您能來。”
青年神色一松,笑了笑道:“其實我很開心你們能邀請我來,其實說起來我對埃德爾星做得并不多……”
“不!您太謙虛了,怎么會不多呢?”埃德爾星長第一次有些急切地打斷了他的話,“是您做的太多,讓我們都有些不知道該怎樣報答您才好!
“所以……”
在看到煙花升空,即將在寂靜多時的黑夜炸開之時,星長大人趁著這個時候直面上青年的眼睛。
積蓄已久的煙火終于搖擺著沖上云霄,在星長大人的話落地之時在青年耳邊炸響。元邈的余光看得很清楚,五光十色的煙火在天空匯聚,肆意開出了一朵又一朵絢麗繽紛的花。
瞭望臺下眾人的吟唱和他身后另一道顫抖的聲音重疊,聽在元邈耳朵里甚至要比煙火更有沖擊力。
“在最靠近煙火心臟的地方,有埃德爾星的保護神。”
“……真的是你,是你。”
第90章
青年聽見這道熟悉的聲音怔了怔,卻沒有立刻轉頭。
他站在原地專心地聽完了埃德爾星民們的吟唱,他的精神力場在埃德爾星民的歌聲中被蘊養得極好,像是被所有人耐心又溫柔地愛撫了一次又一次。
這并不是普通的吟唱,元邈能很清晰的感受到。
眾人的聲音一浪接一浪地朝他涌來,充足柔順得快要將人溺斃的精神力像不要錢似的環繞在青年身上,悉心修復著他一次又一次干涸的精神力。
他閉上眼聆聽,沒有錯過一句大家想對他說的話。
這是埃德爾星送給他的禮物,一份極盡溫柔和心血的禮物。
星長大人同樣聽到了后面有人喊元邈,但無論是出于私心,還是什么別的情緒,平日最守節懂禮的他第一次選擇做個沒禮貌的俗人。
他打開瞭望臺的屏障,把身后人的聲音悉數隔絕在外。
他默默向那個人說了聲抱歉。
原諒他這一次吧,人總是自私的不是么。
隨后似乎是知道以大人的性格會想要問什么,埃德爾星長搶先一步答道:“他們想做的都是他們自己自發組織的,埃德爾星從來不會強迫星民做他們不想做的。”
他的聲音很輕,似乎是不想壓過底下星民們的吟唱,“我說過了,大人,您就是我們的月亮,月亮無論陰晴圓缺都是月亮。”
意思是,無論您來自拉斯還是伊里昂,對埃德爾星都不重要。
只要是您,都沒關系。
“大家喜歡您喜歡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想來想去,只能用這種方式來表達一些說不出來的話!
元邈能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變得越來越充盈,一些暗傷在埃德爾星民源源不斷的精神力下被無聲無息療愈,最終消失無蹤。
他的黑眸無法克制地顫動著,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有這么多人在他身上傾注著喜歡和愛。
有很多很多人因為他做的事愿意將最柔軟的精神力獻出來,只為了讓他聽見他們的聲音。
他做的事,原來值得這么多熱烈的愛嗎。
元邈抿了抿唇,此起彼伏的煙火在他的眼中一簇接一簇地綻放,襯得執政官的眸子越發亮。
“這是閣下口中的禮物嗎!
在元邈這句話突然響起時,星長大人腦子里有根弦突然繃緊,就像只要大人的審判落下,這根時刻繃緊的弦就能隨時斷裂開來。
可是他看見青年的眉眼柔和下來,他身后的煙火倒映在星長大人眼中,卻半點也比不上這位首席的光華和耀眼。
不知過了多久。
反正在星長大人眼里幾乎是有一個世紀那樣長。
然后在視線被一朵色彩濃烈,巨大程度幾乎可以遮蔽整個天空的煙花擠占滿時,他清晰地聽見了大人清透好聽的聲音,“也實在是讓我受寵若驚得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
埃德爾星已經沉寂下來,煙火結束后大家興高采烈地回了家。
在回家之后還有不少事情可做呢!
他們這次可是徹底出名了,大人今天為他們連發兩條星文,這對埃德爾星人來說可是稱得上過節了。
還有什么比和月亮雙向奔赴還要幸福的事。
所以他們得回去好好記錄下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還要跟星網上那些羨慕嫉妒恨的人連夜對線。
以及——
炫耀。
比如發表一些諸如“呵呵誰說大人今天不會來的打臉了吧”,“可愛~大人說我們可愛~~”,還有一些歪樓的“大人今天的制服收腰收得太美妙了……”的言論。
但大家今天累了一天,情緒起起伏伏,就算喝再多的營養液也很難忍住爬上眼皮的困意。
于是帶著白天被曬得暖洋洋的身體,大家甜蜜蜜地陷入了夢鄉。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睡得著。
比如此刻的元邈,還垂著眼在偌大的埃德爾星尋人。
他婉拒了滿臉愧疚的埃德爾星長,也駁回了零要幫他一起找的請求。
青年自己一個人借著月光,一寸一寸地找那個擰巴的弟弟。
夜晚還很長,長到元邈一點也不著急找人的進度。
似乎是知道那個人不會輕易離開埃德爾星,所以元邈只是慢慢地,一點一點順著那個人的精神力氣息,把他走過的路都走了一遍。
越走他越覺得奇怪。
這不是他今天煙火開始前和零走過的路嗎。
那點微弱的精神力殘留最終停在了瞭望臺,也就是他聽到那道熟悉聲音的地方。
青年了然地動了動眉毛。
原來這個偷偷溜進來的少校大人,今天一天都在跟蹤他嗎。
元邈索性坐在瞭望臺的臺階上閉上眼,想感受他想找那人現在的精神力所在。
但那股精神力氣息像是再也壓抑不住似的,一改之前的微弱,驟然變得濃烈刺激起來。
元邈睜開眼睛,終于意識到了什么。
他沒有繼續探測那抹精神力的出處,卻也沒有起身,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原地。
像是在等什么人。
在這段時間里,那股精神力一直很近,近到元邈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情緒。
潮濕,洶涌。
給人的感覺像是深海里的漩渦,把精神力的擁有者卷到里面喝了一肚子又咸又苦的海水。
瞭望臺在星球邊郊,在慶典結束后沒有人還愿意留在這里,所以這一片空間極空曠,空曠得只聽得見兩人的呼吸聲。
不對……
青年敏銳地聽見了身后一聲努力壓抑過后的哭喘,還有那人精神力中蘊著的,痛苦的掙扎。
元邈還是忍住沒有出聲。
于是夜一點一點地過去,天空始終沉得像要滴出墨來,月光都被遮蔽掉了大半。青年眨了眨眼,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指。
只分得清個輪廓了。
元邈依舊撐著頭一言不發。
在這股濃稠的黑面前,他很長一段時間內沒有任何行動。
時間還在一點一點過去,只是元邈并不著急,甚至沒有打開終端看上一眼。
于是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身后突然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
青年克制著沒有回頭,直到他感覺到有滴眼淚毫無征兆地掉到了他的肩頭,浸濕了一小塊衣服布料。
元邈睫毛抖了抖,被這滴淚燙得手指都有些酸軟。
怎么大家見到他總喜歡哭呢。
青年終于有所動作了。
他回頭,卻只看得清那人的輪廓。和他印象中有些不一樣了。
和他印象中那個可憐可愛的弟弟不一樣,和三年前那個拙劣地掐著他下巴笑的少年也不一樣。
希亞現在生的很挺拔,只是元邈撫上他肩背時卻摸不到什么肉,當隔著皮膚摸到他硬挺的骨骼時青年幾乎是有些驚奇。
這位甘于屈居在塔利星的少校現在瘦得有些不成樣子。
元邈沒有打開終端的照明裝置,只是通過一點點微弱的月光仔細辨認著少年的身形。
“不要怕……別擔心,希亞!鼻嗄甑穆曇艉苁煜,輕柔得像在唱安眠曲,卻是希亞很久沒有聽見過的語氣。
太久沒聽見哥哥這樣輕聲對他說話了。
希亞剛剛是膝行過來的。
腿部皮膚被瞭望臺粗糙的地面磨得疼痛難忍,只是這份異常的疼痛卻讓他異常清醒。
他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看著青年隱約可見的下頜線出了神。
腿好疼。
會不會是疼痛帶來的幻覺呢。
感受到希亞不斷抖動的身體,青年頗為苦惱地看著他。片刻后想要站起身來。
身后的少年也隨他的起身有所動作了。
他動得很快,快到元邈都有些沒看清他的行動軌跡,就發現希亞不知何時到了他的身前。
青年有些訝異地抬眼,遲疑了片刻又坐了回去,看著跪在自己面前蜷縮起來的少年,他有些猶豫地開口:“我可以看看你嗎。”
瞭望臺此刻太黑,元邈沒有聽到希亞的回答,也看不見他有沒有點頭,他沉吟片刻,還是決定看看希亞的情況。
又是一聲急切的喘氣聲,像是很久沒有呼吸過后突然得救的溺水者。
少年死死地壓住了青年的手,聲音細弱顫抖:“不要開燈……求你了!
元邈聞言停住了動作,只憑著觸覺握住了希亞的手腕,想要先把他從地面扶起來。
只是當他握住那截手腕時,卻清晰地意識到希亞的身體狀態不對勁。
青年的指腹被大大小小的傷痕硌著,讓他心緒動蕩得厲害。
青年有些生氣。
只是這股憋悶的氣在觸到希亞瘦削的肩背時又猛然蔫了下去。少年精神力里蘊著的潮氣和傷痛似乎被轉移到了他的身上,元邈沒注意到自己的眼神什么時候悄悄變得柔和又悲憫。
和他第一次見希亞時如出一轍。
“為什么!彼麊柕。
“說話,為什么要傷害自己?”青年的話像是質問,但他的語氣輕柔又愛憐,希亞甚至能想象出他微微皺起的眉心和略顯凌厲的桃花眼。
在這種時候他反而笑了起來。
真像是在做夢。
只是笑完他又學著他想象中元邈的樣子一樣皺起眉毛。
元邈終于聽見了希亞的聲音。和他發著抖的身體不一樣,少年平鋪直敘,語氣冷靜得讓元邈不知道該怎么判斷他此刻的情緒。
“哥哥……哥哥,我沒有傷害自己。”
在未知的黑暗里,希亞側著頭,將那個稱呼喊了兩遍,“這只是我保持清醒的一種方式。”
“我經常胡思亂想,疼痛能讓我集中注意力。”
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在某些時候,劇烈的疼痛甚至能讓他產生一些讓人幸福的幻覺。
這種幻覺,讓他無法自拔地愛上了痛覺。
他的目光像是毒蛇一樣在青年面部輪廓上逡巡著,帶著貪婪和濃烈的渴望。
希亞狠狠咬了咬自己的舌尖,鮮艷的血跡染紅了他有些泛白的嘴唇。
好疼。
疼的他要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