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明天見。”
元邈朝他頷首,看著尊貴的星主陛下從窗臺一躍而下。
青年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想喊住他,卻由于星主陛下走的實在太干凈利落,元邈心里默默回想了瞬,幾乎是帶了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片刻后搖搖頭對自己這個想法感到有些好笑,整個拉斯都是這位陛下的,哪有什么值得他落荒而逃。
只是看著星主陛下翻窗落地后的灑脫背影有些無奈,明明有門可以走,怎么偏偏要走窗臺。
元邈重新躺回床上,經過這一番折騰他的困意也散了些。
腦海里浮現出剛剛帕尤里彎下腰身給他撣灰塵那一幕,眼神又恍惚了一瞬。
優麗麗也總愛睜著那雙藍汪汪的眼睛看他,一言不發地撣去他身上沾染的塵灰。
盡管元邈告訴過她不用做這些事,可是當她下一次看見元邈衣服臟了還是會第一時間幫他洗干凈。
他還記得她跟他一字一頓說的,“我有用,不要趕我走。”
“首席大人,要穿最漂亮的衣服。”
元邈知道她是想找點自己能做的,來證明自己的價值,所以后面也便隨她去了。
雖然就算她什么也不做,他也愿意讓她留下的。
當時元邈看她的舉手投足,不像是從小在黑市長大的野孩子,倒像是被拐到那里的某家貴族小姐。
他也問過女孩,有沒有家人,她現在不用再在黑市攬客了,他可以送她回家。
然后就是她上面說的,“我有用,不要趕我走。”
優麗麗的藍眼睛明亮得像寶石,有著滿臉臟污也擋不住的白嫩皮膚。
洗凈后露出的面龐更是精致得不像真人,比元邈曾經看到過的所有拉斯幼崽都要惹人憐愛。
在黑市的時候就用那樣冷淡似冰的眼神睨著他,讓當初跟著元上將去黑市調查的元邈一眼就在人群當中看到了這個金色長發的女孩,跟糜爛吵嚷的地下黑市格格不入。
她為什么不想回家,她家庭條件應當是極好的。
不過她不想說,元邈就不問。
她后來想走,他也不會攔。
本就是萍水相逢,能一起走一段路已經是件很值得高興的事了。
窗外月影遍地,星光稀疏。
帕尤里直到坐上星艦之后才敢看看終端的訊息,頭上還簌簌冒著冷氣。
整個星系有他終端私人聯系方式的人五個指頭都能數過來,但也很少有人敢在半夜給他發訊息。
陸謹算一個。
“陛下,阿邈說他不想進政庭。”
帕尤里看到這句話的時候瞳孔一縮。
是有人惹他不開心了?
看到陸謹的下一句話才松了口氣,“他想先進瑟瑞軍校攻讀指揮科。”
這哪怕換個人來都不會懂元邈的真正意圖,可是作為在圓桌上能跟首席大人打得難舍難分的星主陛下,還是第一時間領悟了元邈的想法。
以軍校作為跳板進入政庭實在是個極好的主意。
盡管元邈完全具備能直接接觸核心政務的能力和經驗,可若想在群龍無首的政庭立住腳跟,對拉斯政局沒有足夠的了解是萬萬不能的。
當然,還有作為政官必不可少的人際交往,這是成為首席的必經之路。
而這些,都可以在瑟瑞得到積累和沉淀,所以也就不難猜出他為什么想先進軍校了。
——為了讓元邈這個名字,不再是作為伊里昂首席而出名。
帕尤里心尖微顫-
翌日。
青年起得很早,上將府的清晨還靜悄悄的。
貝特管家那里已經錄入了他的信息,所以他出去得很順利,并未驚動陸謹他們。
不過出門前想了想,還是在貝特管家那里給陸上將留言:
“哥哥,我出門熟悉一下主星城布局,勿念。”
不然上將以為他又回伊里昂了怎么辦。
在他邁出門那一刻貝特的機械男音在他耳畔響起,“阿邈,注意安全,早點回家。”
元邈聽到這道正經的機器人聲音覺得有些好笑,應該是陸上將錄入的稱呼。
不過,早點回家嗎。
青年人愣了愣,唇邊微微抿出一點弧度。
沒再多想些什么,他轉身躍上了陸謹提前為他準備好的星艦,嘗試注入精神力來操控星艦的駕駛。
出乎意料的順利。
元邈黑眸里染上一絲驚喜,他的精神力在重犯獄內被用特殊器械鎖了起來,導致他昨夜脫離了器械控制之后極難駕馭它。
而且精神力外泄得也很嚴重,幾乎是發了瘋似的從他體內涌出來。
還是在星艦內陛下為他調理了之后才稍微好些。
想到帕尤里仿佛若無其事為他輸入精神力的樣子,元邈眸子里暖光融融。
陛下雖然嘴巴毒了點,口是心非了點,不過的確是個極好的人。
連對他一個外臣都這么細心。
而現在經過了一夜的自我調養,精神力外泄的情況已經好了許多,至少他已經能夠成功駛動星艦了。
元邈戴上護目鏡,手指在顯示屏上動了動,調出了拉斯主星城中心域的地圖,那里也是政庭和拉斯王宮的所在。
先去這里看看。
至少不要像之前那樣再走錯了。
上將府在主星城的郊區,所以元邈認真看了很久地圖,確保萬無一失之后才敢出發。
剛開始一切都很順利,路上也并沒有出什么岔子,
可是在路過一個空中岔路口的時候,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元邈的精神力突然開始不受控制地外泄,整艘星艦都被這股磅礴的精神力震得開始顫抖,沒過多久就已經是強弩之弓。
元邈冷靜下來開始思考,此時跳下去的生還幾率為多少。
還沒等他想出一個方案,側面就有架紅艷艷的星艦以極快的速度沖過來,快得元邈只能以最后一點平穩的精神力將星艦的方向扭轉,不要跟那艘星艦正面相撞。
砰。
兩艘星艦雙雙墜地的聲音。
元邈身旁身體屏障為他擋了大部分的傷害,除了身上的衣服又被這場墜機造成的小范圍爆炸弄臟,并未受什么傷。
首席大人有些心疼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剛換上的新衣服呢。
旁邊一名爆炸頭少年從那艘紅色星艦底下爬出來,呸了幾下才把嘴巴里的灰塵呸干凈。
一出來看到有個戴著面具的男人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下意識就以為是他造成的現在這個局面。
他黑著一張臉惡狠狠地沖著元邈道:“喂,你是不會開星艦嗎,不會開就少出來害人。”
蘭迪覺得自己實在是倒了八輩子霉,好不容易大早上起來,有機會去找陸上將切磋他剛學到的格斗技巧,現在格斗服被炸得支離破碎不說,星艦還壞了個透頂。
甚至最后落在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蘭迪往周圍看了看,也不知道這是掉哪來了,有點像是個廢棄基地,四周黑漆漆的,沒有星艦根本出不去。
打開終端卻發現終端也沒信號。
他煩躁地抓了抓紅色卷發,再不出去陸上將就又要回軍部了。
都怪這個面具男!
元邈眼神在周圍環視一圈,很快就確定了他們這是掉進了某個基地,還是個制造化學藥物的,非法基地。
他眸光一凝,從儲物囊里拿了副防毒口罩朝蘭迪丟過去。
“戴上。”
很快,黑漆漆的基地里透進了幾道光線,有一道正投射在元邈的一只眼睛上,強光的照射讓他瞇了瞇眼。
隨即元邈拉著蘭迪躲進了旁邊的一個大油桶后面,小聲開口:“有人來了,別說話。”
第32章
蘭迪被元邈一連串的指令支配,他冷靜的語調讓人下意識覺得可靠,不自覺就跟著他的話去做了。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把口罩戴上,乖乖地蹲在了元邈后面,良久才覺得不對,眉毛一挑想質問這個面具男憑什么敢命令他。
還沒等到他開口,就聽到一道粗獷的聲音刺破了他的耳膜,將他還未出口的話堵在了喉嚨里。
“哥幾個今天真他媽是走了狗屎運了哈哈哈!”
元邈在旁邊玻璃門的折射中看見個絡腮胡帶著一幫人進來,這幫人邊走邊從喉嚨里發出些斷斷續續的笑聲,像是一堆壞掉的收音機。
“瞧瞧今天基地網到了哪幾只小老鼠?”
絡腮胡在那架紅色星艦周圍轉了轉,確認星艦的警報系統已經被徹底損壞之后才敢上手撫摸。
嘴里還嘖嘖感嘆著,“是好貨。”
“估計是網到哪位少爺的星艦了,這要是拿出去賣不得值好幾十萬個星幣。”
絡腮胡朝身旁的小弟伸手比了個數,邊說邊咯咯地笑起來,在昏暗空曠的基地里幾乎是透出點陰森的味道。
小弟點頭哈腰地奉承,眼睛都跟著陪笑得瞇起來。
“還是老大你從交易所那里弄來的‘寶貝’好啊,不僅能讓人精神力紊亂,還能破壞引力場,將這艘星艦也神不知鬼不覺地吸過來。”
元邈聽到他們的話黑眸里幽光閃過,看來他的精神力受控并不是偶然因素,是因為他們口中那個“寶貝”,這個交易所恐怕也沒那么簡單。
一旁的蘭迪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心里一驚。
交易所,是那個猖獗的地下交易所?
這是一條極大的黑色產業鏈,拉斯監察處曾經用過很多種手段也沒能將他們徹底整頓,最后也只能與他們維持一個表面的平衡,不讓他們大幅度破壞拉斯治安。
可是在光照不到的地方,交易所仍然進行著很多見不得人的交易,他們對外統一稱之為,“做生意”。
而面前這一個團伙很明顯就是與這個交易所做了一筆生意,拿到了這個“寶貝”。
這個東西在引起別人的精神力紊亂的同時,還會在一定程度上改變引力場。
這也就能解釋為什么他在正常駕駛星艦的情況下,還會不受控制地和面前這個面具男迎面撞上。
蘭迪悄悄側眼看了看元邈,卻由于角度問題只能看見他那哪怕被面具包裹也不難辯認出的優越下頜線,向來我行我素的少年難得有些愧疚。
他扯了扯元邈的衣角,用一種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聽見的音量說,“對不起啊,我剛剛誤會你”
還沒等他說完,元邈就迅速捂住了他的嘴,帶著他往里面躲得更深,蘭迪的卷發在空氣中晃了晃。
他們現在跟絡腮胡那一幫人只隔了一排油桶。
在沒清楚對方底細之前,不能輕舉妄動,更何況是他的能量槍現在都放在星艦里的情況下。
果不其然,絡腮胡的耳朵動了動,臉上開始流露出一種意味深長的表情。
旁邊的小弟還有些不明所以,“老大,怎么了?”
絡腮胡揪著小弟往旁邊丟去,砰的一聲,是小弟被砸向旁邊一個尖銳器械造成的聲音,他嗚咽兩聲就徹底昏了過去。
小弟的身體落下來的時候剛好撞擊在幾個大油桶上,本來被直立擺放的油桶在地上咕嚕咕嚕轉了兩圈之后停在了絡腮胡面前。
基地內寂靜無聲,絡腮胡身后的那幫人的頭一個比一個埋得低,生怕下一個被丟出去掃平障礙的就是自己。
絡腮胡看見沒動靜,往前面走了兩步。
奇怪,剛剛那道聲音明明就是從油桶后傳出來的,怎么會沒有人。
那幾只小老鼠躲哪去了。
咔噠。
是裝彈槍子彈上膛的聲音。
大家覺得這種聲音熟悉又陌生,這是他們基地最低級的裝彈槍才擁有的子彈上膛聲。
如今也就只有油桶附近還存著一些陳年的裝彈槍,就等著什么時候有空被完全清掉呢。
現在能量槍、激光彈已經普及,不論是軍部還是他們這種非法持槍的黑色組織,都早已沒有人會用這種老型裝彈槍了。
命中率低、后坐力強不說,攻擊力更是弱的要命,在人人都有身體屏障的今天,裝彈槍根本無法與能量槍相提并論。
絡腮胡笑得更開心了,這只老鼠是想用這種便宜貨爆他的頭?
而且他猜,連這位小老鼠手上那把,都還是他正準備扔掉的那批貨。
這么瞥腳的槍手,他倒要好好陪他玩玩。
元邈一手扶住最后一個沒被撞倒的油桶,一手從旁邊抄起一支裝彈槍,用嘴咬著子彈放進槍夾里。
絡腮胡的腳步漸近。
元邈眼神徹底冷下,精準地測量了油桶的拋物線走向。
轉瞬一腳把它踢翻,巨大的油桶裹挾著精神力狠狠撞向絡腮胡身后的其他人。
那幫人還完全在狀況外,不知道為什么剛剛還搖搖欲墜的油桶突然朝他們直直地沖了過來。
于是根本來不及躲開,轉眼就被油桶撞了個正著,被比兩個人還大的油桶壓得眼冒金星。
絡腮胡朝他們吐了口唾沫,一堆廢物,連只掉進來的破老鼠都對付不了。
元邈感受著精神力的恢復情況,確定沒有外力干擾之后已經逐漸變得平穩,他順手給蘭迪布了個精神力屏障。
轉身抬手把裝彈槍對準絡腮胡的眉心,緩緩扣動扳機。
絡腮胡絲毫不慌,還有閑情逸致開口:“畏畏縮縮,出來混還帶著個面具。”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丟不丟人啊,丑八怪。”
后面的蘭迪聽到他的話怒火中燒,“不要自己長得丑就看誰都丑,又老又丑的臭黑熊。”
身材魁梧的絡腮胡徹底被蘭迪的這番話惹毛了,他從背后掏了把能量槍出來,是目前最高配置的軍用槍械。
蘭迪倒也不怵這個傻大個,可在看到那把能量槍時卻還是變了變眼色。
他一眼就認出來這是陸謹腰上常配的槍支品種。
絡腮胡一個黑組織老大,怎么會拿得到這種級別的能量槍。
無論是近身搏斗還是操縱機甲,瑟瑞的年級翹楚從來沒帶怕過誰的。
哪怕遇到陸謹這樣的頂級將領,蘭迪都從未有過畏懼情緒,更多的是切磋欲。
可作為一個只有十七歲的少年,他還從未經歷過這種場面,一上來就帶著能量槍狙人。
剛剛那個面具男也就算了,畢竟沒人會覺得這種裝彈槍會對人造成什么實質傷害,就憑身體屏障就能抵御他所有的攻擊。
眼看著絡腮胡已經快要將能量槍扳機按到底。
男人凌亂的絡腮胡由于他此刻正握著槍支掌握著別人的命運,而激動得微微顫動。
沒人能拒絕這種將別人的命運玩弄在手心的感覺,哪怕已經有很多人死在他的槍下,這種激動仍然未消退半分。
沒有理由的暴虐使他興奮。
蘭迪的瞳孔里第一次出現了絲恐懼的情緒。
還沒等他正面地面對自己的死亡,他就看到身旁的面具男身形動了動。
“快跑!”
蘭迪愣了瞬,隨即失聲朝面具男喊道,猛地沖上前堵住了絡腮胡的槍口。
至少在男人抽空解決他的時候,面具男能趁亂逃走。
就當是他剛剛誤會他,給他道個歉。
第33章
噗呲。
是子彈陡然刺開皮肉的聲音。
絡腮胡的眼睛瞪得溜圓,難以置信地看向正將裝彈槍對準他的元邈。
他的身體依然是那樣無所畏懼挺直的模樣,可是他能感受到他透明的身體屏障被狠狠破開一個洞,那枚子彈就那樣輕而易舉地穿過了他的肩膀,濺開一朵血花。
“你”
他想問元邈是怎么用那樣落后的裝彈槍,那樣鈍的子彈破開他身體屏障的。
他不甘心,至少讓他輸的明白。
旁邊的蘭迪已經看得目瞪口呆,他的心臟位置就差一厘米就快要貼上絡腮胡的能量槍口。
沒想到事情到這份上之后還能有反轉。
只有元邈知道,裹挾著濃烈精神力的子彈,當然能輕易破開身體屏障。
不過比起說是子彈破開了身體屏障,不如說是精神力以子彈為媒介,成為了他最不引人注目的武器。
沒有回答絡腮胡的問題,元邈沖他的手臂處又輕飄飄地開了一槍,徹底熄了絡腮胡想偷偷開槍的想法。
敗者的問題,不配被回答。
“還輪不到你舍己為人。”
這個紅發少年倒是膽識過人,連能量槍的槍口都敢堵。
不經思考的莽撞前行,往往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犧牲。
不過這也許就是少年人的可貴之處,熱烈又永遠富有激情,永遠不偏不倚,持之以恒地堅持自己認為對的事情。
聽到元邈總算舍得跟他說話,蘭迪這才敢興奮地湊上去,眼神亮晶晶。
“誒,面具哥,你是怎么用裝彈槍打進他身體屏障的啊”
“剛剛那招太厲害了,你教教我唄。”
“面具哥,我是瑟瑞的一年級級長,我很厲害的,完全有資格當你的學生!”
“而且我
蘭迪在元邈耳邊喋喋不休,剛開始對他還怒火沖天的少年現在語氣軟綿得能掐出水。
原本蓬松的卷毛經過剛剛一系列意外,此時被汗水浸濕軟軟地貼在他臉上,顯出有些不符合他桀驁外表的乖巧,看不出半點最初的張牙舞爪。
元邈被他吵的耳根子生疼,原本不動聲色觀察著周圍環境的眼神忍不住掃了他一眼,想示意他先別說話,絡腮胡沒那么容易善罷甘休。
不要再引來他們的同伙。
蘭迪看著元邈面具下掃向他冷冷的那一眼,下意識就閉上了嘴。
看起來莫名還有些委屈,這么兇。
他頭頂的卷毛都畏畏縮縮地抖了抖。
不過很快他就為元邈找好了理由。
高手都是有自己脾氣的,能理解能理解。
比如陸上將就是從小就對他愛答不理,他不也習慣了嗎。
沒有什么能阻擋他跟面具哥的火熱交流!
蘭迪的眼睛重新被點亮,連那頭紅發都重新支楞了起來,整個人看起來活力滿滿。
絡腮胡看到元邈忙著應付碎嘴子蘭迪,以為這個超強的面具男暫時沒空搭理他。
而且那個面具男剛剛只打了他的肩膀和手臂,根本沒有致命傷,說明他壓根就不敢把事情鬧大。
任他面具男再厲害怎么樣,他不敢殺人。
根據拉斯目前的醫療技術來說,這點傷只能短暫影響到他現在的活動,以后是很容易痊愈的。
所以絡腮胡肚子里的壞水一冒。
他趁元邈的眼神停留在別的地方的時候猛地往旁邊一撲,整一套動作看起來是想把能量槍重新拿到手。
被元邈一個眼神嚇到不敢說話的蘭迪余光瞄到絡腮胡還在不停亂瞟的眼珠,知道他肯定沒那么老實。
于是在絡腮胡撲過來的時候蘭迪腳一勾一動,能量槍就被他踢到了自己手上,絡腮胡只來得及跟他擦肩而過,在他臉上帶起一陣微風。
他得意洋洋扭頭想向元邈邀功,卻沒看到他想象中面具哥滿意的眼神。
元邈眼色沉了沉。
他分明看見那個絡腮胡真實的目標不是能量槍,而是一個猛子扎過去敲下了個按鈕。
元邈突然抬手將蘭迪的口罩卡扣扣緊,動作之迅疾,連蘭迪都沒反應過來就被他的動作推得往后踉蹌了幾步。
霎時,昏暗的基地里煙霧彌漫。
一眨眼的功夫,濃濃的毒煙已經以極快的速度彌漫到了他們眼前。
不過奇怪,他不是早就已經扣好卡扣了嗎。
什么時候又開了。
絡腮胡已經拋下他那些暈在地上的小弟跑到了基地外面,臨走之前還不忘回頭朝著里面笑得猖狂,嘴上半點不饒人,朝里面肆意地發泄著自己的憋屈怒氣。
“臭老鼠們,這個煙霧只要吸入一點你們就完蛋了,哈哈哈哈哈。”
最后走之前還意猶未盡地添了一句,“等死吧,老鼠就該永遠待在地底下。”
絡腮胡邊快步往外走心里還邊罵。
他爺爺的,也不知道為什么那個紅毛小子提前戴好了防毒面罩,不過他剛剛去按煙霧按鈕的時候已經悄悄把他的面罩卡扣解開了。
而解開,就會有縫隙。
他配置的毒煙只要被人體吸入一點,就算大難不死也得蛻層皮。
所以哪怕紅毛小子后知后覺把卡扣扣好,那時候也已經來不及了。
那個面具男更不用說,甚至連面罩都沒帶,必死無疑。
絡腮胡摸著胡子感慨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沒走多遠忍不住又扭頭欣賞了一下自己的杰作。
多么完美的逃脫計劃。
他真是個天才。
就在這一個扭頭,絡腮胡迎面對上了陸謹那張冷冰冰的臉龐,嚇得他瞳孔一縮,條件反射地往旁邊蹦了兩下。
虎背熊腰的絡腮胡驚恐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滑稽。
“就是你欺負我弟弟?”
陸謹眼睛微微瞇起。
絡腮胡把自己這輩子做的事都想遍了,最后確定自己沒惹到過這樣的大人物。
由于是在拉斯法律紅線游走的人物,絡腮胡常年跟軍部打交道趟渾水,他對陸謹陸上將的這張臉并不陌生。
所以他才奇怪,他什么時候欺負到這位上將的弟弟了?
他哪來的那么大膽子。
絡腮胡覺得自己這次死得是,真冤。
“面具哥!”
底下的蘭迪吶喊得差點破音。
“煙霧有毒,你還有面罩嗎!快帶上!”
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這陣煙霧有問題,已經顧不得自己對這位面具哥的崇敬,慌不擇路地就想用手去捂住元邈的口鼻。
可是當他想找人的時候卻發現周圍完全被濃煙籠罩,他根本看不到面具哥的身影。
蘭迪著急得幾乎要哭出來,面具哥怕不是早就料到了那個絡腮胡會放毒煙,所以才提前把這個面罩給他。
那他怎么辦,面具哥把面罩給他了,他自己拿什么隔絕毒煙。
蘭迪當時連來世如何當牛做馬報答元邈都想到了,才終于聽到那道熟悉的冷冽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我沒事,你少說些話。”
元邈的本意是想告訴蘭迪帶著面罩不透氣,說話說多了容易耗凈氧氣,這股毒煙還正是最濃烈的時候,他們可能還得在這里面撐一段時間。
他要等煙霧散去些再找找那個絡腮胡剛剛出去的位置。
而且元邈剛剛發現他的面具有防毒功能,毒煙根本沒辦法傷害到他,所以他才敢大膽在毒煙中行動。
這句話聽在蘭迪耳朵里就變了味,他以為是元邈又嫌他吵才忍無可忍讓他閉嘴。
這讓元邈在蘭迪心中人狠話不多的形象又得到了深刻鞏固。
不過不管說了什么,只要面具哥他沒事就好。
蘭迪的心總算放回了肚子里。
等安心下來之后他才感覺到有些窒息,是防毒面罩里的氧氣即將耗盡的征兆。
蘭迪莫名不太敢說自己已經呼吸不暢。
真該死,上理論課的時候老師明明強調過的,在遇到敵方毒煙的時候要減少面罩或者毒霧阻斷器里的氧氣消耗,以提升生存幾率。
作為理論上的巨人,蘭迪光榮地忘記了這個最基本的知識。
可是他不想讓元邈看扁他。
要是讓面具哥知道他這么蠢更不想理他了怎么辦,他得再忍忍。
等到濃煙漸漸散去,元邈也終于能看見蘭迪的身影,他的眼神似乎有些迷離,跟剛開始的神采奕奕完全不一樣。
元邈有些哭笑不得,看到蘭迪幾乎漲得和頭發一樣紅的臉蛋,就知道是面罩里的儲備氧不夠了。
不過為什么不告訴他,他這里又不是沒有備用氧。
這是怕給他添亂?
元邈越發覺得這位和他一起掉下來的少年有些可愛,傻得有些可愛。
想著想著就忍不住勾起了點嘴角,明亮似驕陽的那抹笑意卻被面具擋的嚴嚴實實。
濃煙散去了大半,元邈已經能夠辨認出方向。
他提溜著蘭迪背后的一截衣服,踩著星艦摸到了墻壁上的一個凸起。
——剛剛在煙霧彌漫前他看到絡腮胡就是往這個方向走的。
絡腮胡那幫人進來的那扇門已經被機關堵死,元邈在濃煙中去推了推,完全出去不了,他們只能找其他的通道。
果然,當凸起被按下后他們的頭頂就緩緩出現了個出口,外面的光照了進來,也驟然照亮了這個基地內的景象。
蘭迪昏昏沉沉地看著那個離他們很遠的出口,在心里費勁地為自己捏了把汗。
這個高度,是他在清醒的情況下也只能勉強達到的程度。
而現在面具哥自己就算了,主要是還帶著個渾身無力的他,怎么可能出的去。
蘭迪在心里默哀三分鐘,撐著最后一點力氣想開口讓面具哥別管他了,他自己出去就好。
他已經做得夠仁至義盡了。
可是還沒等到他開口,元邈抬眼丈量了一下屋頂高度,就已經帶著他三兩下跳出了出口。
等元邈都已經解開他的卡扣的時候他都還沒反應過來,半晌后才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沒跑多遠就被陸謹抓到的絡腮胡,乍一下看到他們兩個活著從這個洞口出來幾乎快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們兩個怎么知道這個出口的!
這個出口明明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連他那些小弟都完全不清楚這還有個逃生出口。
絡腮胡就是怕他們知道之后,某天要是真遇上危險會拖慢他逃跑的步伐。
不過話又說回來,雖然可能是這兩個人在煙霧四起前看到他從這里逃出來了,但是他也已經提前把升降繩斬斷了,他們兩個到底怎么上來的!
絡腮胡陰狠地斜了一眼蘭迪,面具男一個人也就算了,還能把這個明顯快不行了的紅毛小子也一起帶出來。
他到底是個什么人物!
絡腮胡感受著自己肩膀和手臂的彈孔里汩汩流出的血,氣得咬牙切齒。
“阿邈,沒事吧。”
陸謹迫不及待地地走向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元邈,確認他沒事之后才總算敢松口氣。
他接收到某輛星艦損壞率98%通報的時候,本來還以為是哪個部下出去做任務又被哪路星盜攻擊了,所以也只是感慨一下這次任務太兇險,損壞程度大。
畢竟他管理的統戰部對星艦的消耗量極大,平均每天能報廢十余臺。
不過只要沒有通報說人有事,那就代表沒出什么大事。
陸謹迎著晨光繼續翻閱著副官給他帶來的星際新聞。
作為上將怎么能不了解時事。
啊,法恩莎昨天又擄了個漂亮少爺回家。
傷風敗俗。
哦,陛下前天又把利萊的刻薄執政官懟得說不出話。
陛下英明。
嘶,伊里昂首席執政官昨晚連夜舉辦了追悼會,S級軍團零闖進伊里昂皇宮蓄意滋事。
做的漂亮。
陸謹看到最后這條的時候停留了半天。
等一下,首席執政官。
他腦海里突然顯出了剛剛那艘星艦的編碼,好像是他昨天分配給阿邈那艘。
他幾乎是從座位上彈起來,三步并兩步地躍上了自己的星艦,等到了門口的時候才聽到貝特說有他的留言,讓他聽完再走。
陸謹沒理貝特。
他忙著去找他弟弟。
火急火燎的陸上將只聽到貝特聲情并茂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哥哥,我出門熟悉一下主星城布局,勿念。”
陸謹的星艦開得更快了。
“我沒事,哥哥。”
元邈看出陸謹是真的擔心他,想了想還是開口想讓他安心。
他們兩個倒是哥弟情深,只有臉上剛剛才褪去紅色的蘭迪還完全在狀況外。
面具哥和陸上將認識?
面具哥是陸上將的弟弟?
蘭迪腦子有點亂。
“陸上將,你怎么在這里。”
陸謹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個人,側過頭看他。
“我收到阿邈的星艦損壞率通報,很快就跟著定位過來了。”
“倒是你們兩個,為什么會在一起。”
陸謹是真疑惑,這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怎么會突然出現在一起,還是在這種情況下。
第34章
只是不小心在路上遇到,又不小心一起掉下來了。
元邈聽到陸謹詢問,正打算給他解釋。
“陸哥!我們在來你們家的路上被這幫缺德貨陰了,才害得我跟你弟弟,一起掉到了這里。”
還沒等元邈開口,蘭迪就搶先一步跟陸謹闡明了這件事。
雖然他對面具哥是陸上將弟弟的這個事實很快就接受了,不過他怎么不知道陸上將什么時候多了個弟弟。
還是個這么厲害的角色。
“這次還多虧了他,唰唰兩下就把這個臭黑熊打趴了。”
蘭迪邊說手上邊比劃著,眼睛里閃著磨不掉的光,滿滿是對元邈身手的向往。
陸謹對這種眼神很熟悉,蘭迪之前看他在軍部做示范的時候也是這種亮晶晶的眼神,自那之后就突然纏上了他,甩都甩不掉。
他還有些頭疼,蘭迪對跟他討論格斗技巧和心得實在太過熱衷,話密得他都有些招架不住,搞得他有段時間甚至看到蘭迪就躲。
“而且面具哥用的還是裝彈槍!陸哥你知道嗎,面具哥兩發子彈就把他撂倒了。”
聽著蘭迪話語里對他濃濃的不屑,被陸謹銬住放倒在地上的絡腮胡終于坐不住了,想要出聲反駁。
作為一名合格的黑老大,絡腮胡堅定擁護士可殺不可辱的理念。
而且那是他太弱了嗎,明明是那個面具男的精神力攻擊性太犯規了!
人的精神海過于脆弱,稍有不慎就容易造成破損,而大范圍破損造成的結果,哪怕是對精神力掌控最天賦異稟的瓷亞種也沒辦法負擔。
所以從來沒見過有人敢把精神力附著在子彈上的,這種攻擊模式對使用者有極高的要求。
最基本的一條就是擁有攻擊性足夠強的精神力。
可他最開始在進入基地的時候,明明只感受到了一股柔順溫和的精神力波動,這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種輕柔舒服的精神力,所以印象很深刻。
誰知道柔軟小白花會變成穿心子彈。
還有另一股稍弱一點的,相比之下帶給他的排斥感比那個面具男要強得多,應該是另一個想堵他槍口的紅毛小子。
看到絡腮胡似乎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喋喋不休的蘭迪總算閉上了嘴,一腳又把絡腮胡踢翻在地。
那一腳可是半點力道都沒收,狠狠踢在了絡腮胡的肚子上,疼的他齜牙咧嘴。
“你別再想動什么歪心思。”
蘭迪眉毛斜飛,威脅的話從齒間一字一句地擠出來。
要不是有面具哥的面罩把那些毒氣隔絕,他估計就真的折在這破基地里面了。
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么團伙,還有這么大的一個基地,看起來著實不簡單。
陸謹聽完蘭迪的話了然地點了點頭。
只是在聽到蘭迪說元邈“唰唰”兩下就把絡腮胡制服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多看了旁邊的青年兩眼。
阿邈一個政官身手竟然這么好,以前倒從來沒聽說過。
注意到陸謹的視線,元邈眸光微動:“父親曾經教過我一點防身術。”
蘭迪聽得腰板一直,就這一點防身術都這么厲害了,那面具哥他父親該是個多么了不得的人物。
“面具哥,你父親他”
蘭迪想問他父親現在何處,能不能,也教教他。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陸謹就在旁邊咳嗽了兩聲,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他朝后面招了招手,有個穿著考究的男人走上前來對著元邈上下打量了幾眼,然后滿意地頷首。
不卑不亢,卓然而立,不愧是上將家養出來的少爺,是個出色的孩子。
“很高興見到你,元少爺。”
“我們監察司非常感謝你幫助我們抓捕到這名星際通緝犯,你不知道,他潛逃在外有好些年了,落腳點變化莫測,今天可算是了卻這樁案子了。”
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接著道:
“聽陸上將說你即將要進行瑟瑞的入學考,除去物質獎勵,我們這邊還會試著幫你申請免去面試一項,也就是說只要通過筆試就可以直接入學了。”
前提是陛下批準。
男人笑得很溫和。
絡腮胡這些年犯下了不少案件,無一不是能判死刑的重罪。
比如這個基地,剛剛陽光晃晃悠悠地照進去,也讓在場的人看清了里面藏匿的東西。
比起說這是一個基地,更不如說這像是一個倉庫。
里面的情景觸目驚心,到處都是散落的能量槍和針筒。
這些槍支危險性極高,無一不是在星民當中明令禁止的,而他們不僅非法持有槍械,甚至還在自己生產這些軍工器械。
一箱箱一排排,都是排列整齊的“貨物”。
陸謹眼神變得更加幽暗,低著頭若有所思。
絡腮胡這些人應該已經發展了一條完整的產業鏈,他看光是這一個基地就不僅有過硬的武器裝備,還有部分強毒性的化學藥物。
他得好好查查。
蘭迪認識這個說話的男人,是監察司的副指揮使。
因為他的父親就是監察司的指揮使,所以對監察司的人并不陌生。
不過在聽到副指揮使話落之后,蘭迪幾乎可以說是愕然失色。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這么震驚了。
面具哥那么厲害一個人,居然比他年紀還小?
甚至還沒有進入瑟瑞。
不過,蘭迪很自然地想到,面具哥這樣優秀的人才,進瑟瑞當然不在話下。
而且還應該是去作戰科。
他想當然,面具哥身手這么好,不去作戰科實在是暴殄天物。
更何況現在有監察司為他保駕護航,幫助偵破這么大一個犯罪組織,哪怕放在簡歷里面也是完全夠格的。
蘭迪興奮地扭頭看向元邈,“那我們以后就是同學了,以后有事一定要第一個找我,我叫蘭迪!”
雖然面具哥比他厲害很多,不過初來乍到,他可以帶著面具哥好好熟悉一下瑟瑞。
畢竟瑟瑞作為拉斯最好的軍校,占地面積極其廣闊,為了不讓他的救命恩人第一天就像大部分新生一樣迷失在校園,他可以擔負起這個光榮的責任。
蘭迪沒注意到他現在已經默認元邈是他板上釘釘的學弟了。
話畢他才突然反應過來,一直以這樣的外號稱呼人家好像也不太方便,而且都過了這么久了,他居然還不知道面具哥叫什么名字。
想罷蘭迪笑著開口:“對了面具哥,你叫什么名字”
“元邈。”
青年總算找到自己說話的空隙。
蘭迪的話太密集了,他甚至找不到間隙去回復副指揮使的話,只得耐心等著他說完。
蘭迪的紅色卷發都顫了顫,“是那個元邈的元邈?”
他覺得自己真是被毒煙迷昏頭了,不然怎么會聽到面具哥說他是那個首席執政官。
第35章
“是一元復始的元,邈遠的邈,怎么了?”
元邈耐心給他介紹自己的名字。
一元復始,萬象更新。
一樣的名字,截然不同的身份,邈遠而沒有定數的未來。
他很期待。
這個紅發少年說他也是瑟瑞的學生,那他看在今天他帶他出來的面子上,是不是能帶他先認認路。
元邈有些開心,那他到時候應該就不容易迷路了。
蘭迪原本瞪大的眼睛此時也慢慢恢復了正常,轉而覺得自己實在是最近在星網上聽那位首席執政官的消息聽太多了。
他面前這個戴著面具的人,怎么可能會是那個已經在爆炸中喪生的首席執政官。
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是他假死逃到了拉斯,也不應該成為陸上將的弟弟。
更何況那位執政官是清白的。
連他都知道。
他沒理由在那種情況下假死,死后還受伊帝隨意編排,在星網上遭人詬病。
說起來倒也好笑,在星網上為執政官辯白的人,點進主頁一看歸屬星系,竟然幾乎沒一個是伊里昂的。
拉斯的人占了主力,一個比一個好罵。
【你們伊里昂的人是被下了降頭嗎,那么好一個執政官看不見?】
【這么大一個星系的人都跟失心瘋了一樣,伊帝說什么你們信什么,是腦子被蟲啃得精光了?】
【整個伊里昂也就零他們有腦子,兄弟們散了吧散了吧,他們沒了那個漂亮首席玩完也是遲早的事。】
【樓上點了。】
拉斯內網環境是出了名的寬松,帕尤里向來主張讓星民們在網上自由發言。在這樣不受限制的環境之下往往能涌現出很多好政策好點子,帕尤里照單全收。
他們可能來自偏遠星球,可能來自曼斯幼崽,甚至可能來自別的星系。
就是這樣的內網氛圍,才導致了拉斯星民在星網上的彪悍畫風。
蘭迪想著想著心中莫名有些悵然,雖然他對那位首席執政官了解不多,可也或多或少聽過這位“政界之光”的事跡。
他是真正做實事,聽民音的。
就這么死了也太過可惜。
昨天零闖進伊里昂皇宮的事還傳的沸沸揚揚,最后是被他們的儲君帶兵鎮壓,放逐到了邊緣星域才安生下來。
讓他一個旁觀者單純隔著星網看都唏噓不已。
俯仰之間就是一個時代過去,可惜了那位“尖刀”大人,那樣風姿綽約的天之驕子。
聽到元邈回答他,蘭迪才回過神來故作平常地笑笑。
“沒什么,只是想到你和伊里昂昨日故去的那位首席執政官有著,相同的名字。”
蘭迪語畢才發覺自己的話有些歧義,連忙解釋。
“我只是覺得很巧,他昨夜剛我今天就遇到你了。”
他發覺自己好像把這件事情越抹越黑,最終喪氣地垂下頭。
“沒有別的意思。”
元邈聽著自己之前的身份又被這個少年提起,雖然是以已經去世的身份。
一時間倒還覺得有些新奇。
“我沒多想。”
蘭迪聽到元邈清凌凌的聲音響起,這才敢抬頭看他。
元邈在面具下無聲地笑了笑,“我知道那位政官。”
“不過我就是我,他就是他。”
“下次不要弄混了。”
蘭迪愣了兩秒,連聲應“好”。
兩個人有著一樣的名字,也許面具弟從小就與那位首席執政官捆綁在一起,沒有人在前者那樣耀眼的光芒之下,還能肆意地展露自己的羽翼,兩相對比下總會有一個黯然失色。
他能理解,誰不希望自己是獨一無二的。
而且他不久前已經見識過了這個元邈的實力,他想,也許那位執政官的槍法和精神力都還比不上他呢。
天才有點脾氣正常。
他以后還是不要在元邈面前提到那位執政官了。
“那我可以叫你阿邈嗎”
蘭迪轉移開話題,他剛剛聽到陸哥叫元邈了,他也想和面具弟親近些,畢竟也是共患難過的兄弟了。
元邈看到蘭迪跟著他動作一抖一抖的卷發,莫名有點幻視一只卷毛小狗在他面前搖尾巴。
片刻后感覺這個想法有些不尊重蘭迪,又把腦子里不妥當的比喻晃了出去。
卻也沒晃干凈,腦子里還殘留紅發毛茸茸的印象,他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眼中的疏離感不知不覺淡去了些。
“可以。”
話出口有些冷冰冰,蘭迪卻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心里面還高興地炸開幾朵煙花。
雖然這只是稱呼上的一小步,但卻是他與面具弟攀上好兄弟關系的一大步。
他喜滋滋地想,以后找元邈切磋就容易多了。
蘭迪滿心滿眼都陷進了自己的算計之中,沒注意到旁邊陸上將涼颼颼的眼神。
阿邈明明是他叫的,蘭迪這個小子進來摻一腳是做什么。
陸謹說不清自己心里是個什么滋味,不過倒真有些自己弟弟的優秀被人看見的欣慰。
加上點還沒捂熱的玉石就被別人來分了一杯羹的心酸。
“好,那就暫時先這樣。”
陸謹板著一張臉開口,不知道是不是蘭迪的錯覺,總感覺陸哥本來就沒什么表情的臉看起來更加漠然了。
可能是累了,蘭迪斬釘截鐵地想。
“我先跟副指揮使去趟監察司,蘭迪,聽蓁蓁說你是準備來上將府?”
得到蘭迪肯定的答案后,陸謹接著說道:
“那你方便的話就先帶著阿邈回府,我處理完這件事之后再回去找你們。”
蘭迪拍拍胸脯,意氣風發,“包在我身上。”
元邈朝他微微頷首,在陸謹帶著監察司的人離開之后才低頭在終端上給他發訊息。
【哥哥,今天麻煩你了。】
陸謹的星艦沒走多遠之后就看到了元邈的訊息,心里倏地一軟。
怎么能算是麻煩,而且這本就不是他的錯,是絡腮胡那幫人害他才來拉斯第一天就遇到了這種事。
他沒考慮到他精神力尚未恢復完全這一層,該是他對不起阿邈才對。
陸謹看躺在他腳邊不遠處閉眼裝死的絡腮胡越發不爽,轉身對身后的副官耳語了幾句。
雖說是耳語,聲音卻足夠讓絡腮胡把那些話聽得清楚明白。
只是裝睡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絡腮胡聽得真切。
“把他帶去副指揮使那里。”
他這下徹底不敢裝睡了,眼睛唰地一下子睜開,把正準備抓他起來的副官嚇了一跳。
“上將上將大人,你問我什么我都說,求您,求您別把我送到副指揮使那里。”
做他們這行的,誰不知道副指揮使“活閻王”的名頭。落他手里的犯人,最后就沒有完尸出來的,恐怖如斯。
至少,絡腮胡兩股戰戰,至少待在上將這里還能得個全尸,死得體面些。
絡腮胡跪在地上連連給陸謹磕頭,卻只看到陸謹擰著眉又往后揮了揮手。
“你放毒煙的時候怎么不想想現在的下場。”
陸謹用冰冷淡漠的神情掃視他一眼,讓絡腮胡口中再不敢冒出什么求饒的話。
該說是幸好,今天被他們陰的是阿邈和蘭迪,一個是享譽全星際的首席執政官,一個是瑟瑞名聲大噪的天縱之才。
要不然根本無法想象,要是今天被這幫人荼毒的是普通星民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在絡腮胡被副官封喉帶下去之后,他又收到了元邈的一條訊息。
【他們基地里面,有跟交易所的交易記錄。】
陸謹目光一凝,點開元邈緊接著發過來的一張圖片細細端詳。
第36章
那是一份商品明細,寫明了絡腮胡那幫人跟這個黑色交易所最近所有的交易記錄。
是紙質版的清單,邊緣還有點燒焦的痕跡。
應該是絡腮胡在逃跑之前急急忙忙想把這份明細燒掉,卻被元邈及時發覺,在煙霧彌漫滿整個基地前找到了他丟在角落的那份記錄。
幸好大部分關鍵的信息都還在。
紙張雖然已經被展平,卻還是有些皺巴巴。
陸謹仔細辨認著清單中的文字,其中有一個叫擾亂器,吊在這份記錄的最末尾,并不起眼。
他沉吟幾秒,這個東西的名字聽起來很正常,感覺就只是普通的磁場擾亂器,雖然不是什么正經東西,可也造成不了什么實質性的危害,因此在拉斯法律中并未明令禁止。
陸謹接著往上看,也就只是一些簡單的化學原料,似乎真的就僅僅是一份很正常的購買清單。
可阿邈發給他就說明這份記錄一定有不對的地方,正當他打算繼續研究的時候,元邈的第三條訊息過來了。
【這個擾亂器多半是用來擾亂精神力的,我當時明顯感覺到精神力有異常波動。】
陸謹被元邈的話一驚。
普通的擾亂器和精神力擾亂器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也完全不能一概而論。
精神力與人息息相關,其紊亂造成的后果很有可能無法估量,是十分陰毒的攻擊方式。
最輕的都會破壞星艦的正常駕駛,就比如元邈和蘭迪這一次。
若是一個人由于意外完全喪失了精神力,那他在之后的生活中,幾乎可以說與一個廢人無異。
所以精神力擾亂器在拉斯,乃至整個星際,都是明令禁止,力求完全杜絕之的,哪怕在軍部也不能隨意使用。
【可以試試拿這份清單去問他們的首領,交易所在拉斯的具體地點。】
陸謹手指一動,剛想好怎么回復他,元邈接下來的一句話就打散了他的想法。
【哥哥,我可以去交易所看看。】
元邈知道這個交易所,不過他之前還不敢確認,這個交易所就是他認知中的那個。
直到他捻滅了那份清單上的余火,將它展平看到那份記錄上印著的龍膽紋之后,他就確定,他沒想錯。
紙張被火舌舔舐生出的灰燼在元邈周圍盤旋,慢悠悠縈繞著他的發絲舞動。
他曾經偽裝成癮君子去過這里。
紙醉金迷,驕奢淫逸,哪怕用盡這些詞都難以形容這里。
說是交易所,實則銷金窟,在那四處游走的都是恣情縱欲之人。
他當上首席執政官不久的時候,滿身有著使不完的勁,心氣比天還高上半寸,總幻想著能一舉搗破這個罪惡天堂。
他身手好,也有計謀。
年輕時意氣風發的首席有信心讓這里徹底整改,將交易所藏匿的黑暗公之于眾。
元邈在心里無聲地嘲笑自己兩聲。
沒想到等他已經遠離伊里昂,甚至舍棄了首席執政官這個身份,這個交易所仍然蒸蒸日上。
是他傲氣太滿,這些年沒看出來這個所謂“交易所”的背后,站著的是伊帝。
他這些年在地下交易所上費的心力,如今想來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也許伊帝就是這樣一邊看著他為伊里昂鞠躬盡瘁,一邊又輕飄飄地阻斷了他對地下交易所的摧折。
縱容他自己在星民的供奉下肆意消費。
可惜他醒悟太晚,還沒拖垮伊帝這個龐然大物就已經徹底在伊里昂消失。
伊帝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可如今,他已經不再在伊帝的陰影下茍且,也許,他能完成當年未竟之事。
陸謹的回復打了又刪,刪了又打。
元邈口中的這個地下交易所他知道,危險與機會并存。
那里的一切都不受法律保障,每個星系的“生意”都做,人來人往,魚龍混雜。
不僅拉斯有,伊里昂也有,甚至到其他的星系,交易所分部開得極度囂張,沒有人知道站在這個星際最大的黑色交易所背后的人到底是誰。
為什么無論星系領導人怎么打壓,這個交易所都能開得如日中天。
而且據內部人員透露,交易所一天的流水可以達到五千萬星幣。
甚至比伊里昂一個月的稅收還要多,這是何等觸目驚心的數字。
總有人不信邪想找出這個黑色組織最大的幕后推手,找遍每個交易所分部卻都無果。
聽說有些人找得過分了,就此在交易所銷聲匿跡。
所有想討好他的人最后都無疾而終。
有人實在好奇他的身份,悄悄問遍了所有所謂的“內部人員”,那些平時拽的二五八萬的人此刻卻都緘默不言。
有幾個好心一點的都私下里把他拉到一旁,小聲警告他別再問這些東西了。
不然高低得提著腦袋走出去。
而且就是因為不受法律保證,那里聚集了各個星系的亡命之徒,是名副其實的,罪惡溫床。
如果元邈真的去了,他不敢想象萬一出了意外怎么辦,風險太大,他不敢賭。
而且陛下也不會同意的。
【阿邈,那里太危險了。】
元邈看到陸謹的回復并不意外,他知道他的未竟之意。
他一個政官,去這種地方未免太自不量力。
元邈微微垂眸,陸謹是擔心他一不小心折在那里。
他現在得先忙著進瑟瑞,調查交易所是個長期任務,其實并不急于一時。只是要在陸謹心里埋下個種子,讓他知道,他對交易所感興趣。
等他以后慢慢將底牌展露在他們面前,陸謹會知道他有這個實力在交易所活下來。
他等陸謹來找他。
【哥哥,我并不只是養在溫室里的草木。】
【不過你不同意,我便先不去。】
元邈關掉終端閉目養神,說到現在這個地步已經夠了,今天陸謹應該也看到了他從未表露出來的一面。
他在伊里昂韜光養晦,作為首席執政官,他在政庭事務上做到了極致,在其他方面卻只是表現平平,甚至稱得上孱弱。
哪怕作為零的指揮官,外界也只以為他是憑零從小的恩情拘著他們,讓他們為自己效力。
不然怎么解釋每次出面領著零出任務的都是謝柏星,要不然就是那位麗諾爾少將。
不得不說,元邈做的很成功,至少讓伊帝能忍他到現在,忍元家到現在。
雖然他現在已經進了拉斯,但是若一次性披露自己的所有東西,那太急了。
人往往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因此他想讓陸謹知道,他的價值不局限于政庭。
至少讓他有機會絆倒伊帝。
他需要足夠的權力去和伊帝打擂臺,讓元家,沉冤昭雪。
至于那之后的事,他不關心。
帕尤里讓他做首席他便強撐著氣力做,做成他拉斯政庭最出色的“首”,而若是事情結束,帕尤里要讓他走,他也絕不會多停留。
這是他跟這位星主陛下的交易。
蘭迪眼睛偷偷瞟著閉目養神的元邈,由于被面具遮擋,蘭迪辨不清他的神色,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睡著了。
可是他有好多話想問問他。
蘭迪抓心撓肺。
要主動找他嗎,會不會顯得他太著急。
會不會顯得很不值錢。
“有什么事嗎。”
當蘭迪還盯著地板糾結的時候,元邈的聲音突然響起,這一聲總算是打開了蘭迪的話匣子。
“阿邈,你為什么總是要帶著面具。”
蘭迪是真的很好奇,他看元邈長身玉立,身材好得讓人想吹口哨,渾身顯露出的氣質矜貴得渾然天成。
所以他下意識覺得阿邈的樣子不會差。
而且若是有什么面部損傷,如今星際醫療技術這么發達,哪有什么完全治愈不了的。得受多深的傷,才需要戴面具來掩蓋。
元邈頓了頓,腦子飛快運轉,想了個理由糊弄他:“我天生長得不好,面部崎嶇,怕嚇到人。”
蘭迪一點也沒懷疑他話的真假,只是半晌都沒說話。
完了,他是不是戳到阿邈傷心處了。
永遠趾高氣昂的大少爺總算知道為什么別人說他情商低了。
他嘴巴閉得緊緊的,也許真的是遺傳問題,他爹也不會說話,所以總會把他母親氣得要離家出走。
他在心里默默警告自己,以后不許再亂問問題了。
“那,你是陸哥的表弟嗎,我以前為什么沒見過你。”
沉默了兩秒,元邈并沒有主動出聲。
看小朋友愧疚自責的樣子還挺有趣的,他難得展露出了點自己小小的惡趣味。
“要是我見過你,一定會有印象的。”
哪怕帶著面具。
蘭迪在心里偷偷補充道,這么耀眼的人,他不會注意不到。
“我并不是上將的親弟弟。”
“我的哥哥是上將的部下,他意外戰死之后,上將見我可憐,就把我接到了上將府。”
元邈撒謊撒得面不改色,眼底一如既往的平靜,好像在說今天的天氣怎么樣一樣平常。
可憐蘭迪聽到元邈的回答之后徹底沉默了。
他無聲吶喊,他還是快閉嘴吧,怎么踩雷一猜一個準。
見蘭迪突然沉默,元邈還有些不習慣他突然不說話。
“怎么了嗎。”
蘭迪聽出元邈話語中淺淺的一點笑意,隔著面具似乎也能看出他臉上那點若有似無的笑意,良久才猜到元邈是故意這么問的。
不過他卻半點也生不起氣來,只是揪了揪頭上的卷毛泄氣道:“沒什么,只是覺得阿邈你一點也不像療養星球出來的。”
元邈有點好奇,虛心請教:“那像什么。”
難道他的行為不像拉斯人?
元邈想聽聽自己具體哪里不像,他得在進瑟瑞之前改一改。
至少不能讓人家覺得他一看就是冒牌貨,這么早暴露就不好了。
“像主星城的貴族。”
迷迷糊糊說出來之后意識到他這句話好像有點歧視療養星球的意思,連忙為自己辯白補救。
“不是,我的意思是阿邈你給我的感覺很像”
蘭迪想了半天形容詞,最后眼睛一亮想出一個可以完美概括元邈氣質的比擬。
像那位首席執
他的想法在嘴里拐了個彎,又被硬生生咽下去。
老天爺,阿邈之前剛說過不要把他們兩個弄混,他差點又要惹人不開心了。
雖然他是真心覺得阿邈身上那股矜貴氣和沉靜像極了那位首席。
不過還好及時止損。
元邈看到他眼睛忽地明明暗暗,像心里有什么一定要瞞著他不能讓他知道,不知道少年究竟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過倒也沒繼續為難他,貼心道:“想不到就不說了。”
元邈將目光投向前方,“我們到了,先下去吧。”
蘭迪聽到元邈沒再追問,心里緩緩松了一口氣。
心里恨自己文化課學得不太好,需要用到它的時候連半個合適的詞也憋不出來。
不過看阿邈也沒生氣,便跟著樂悠悠下了星艦。
陸蓁蓁在不遠處來回踱步,看到陸謹的星艦著陸之后大步走向他們。
她很久沒見陸謹這么著急的樣子了。
陸蓁蓁剛起床就剛好看見陸謹三步并做兩步躍上星艦,火急火燎地就出了府,甚至來不及把身后貝特的留言聽完。
她心下一緊,莫不是軍部那邊出了事。
而且還應當很嚴重,不然平時性子淡如水的哥哥怎么會走得這么著急。
正當陸蓁蓁想找她哥問個究竟的時候,蘭迪從星艦上下來了,還朝她笑瞇瞇地打了個招呼。
“陸蓁蓁,你也在啊,這么巧。”
陸蓁蓁剛想給他個白眼,卻用一點余光瞄到了元邈也從星艦上下來。
蘭迪轉身虛虛護了一把元邈。
陸蓁蓁一愣,隨即瞳孔地震。
第37章
蘭迪下來之后突然想到,元邈的精神力被絡腮胡那幫人口中的擾亂器造成了一定損傷,怕他下星艦的時候精神力不足,容易眼前一黑,于是難得細心地伸手虛虛護了他一下。
卻沒想到元邈在他轉身的間隙已經穩穩地立在了地上,蘭迪的手還沒來得及伸出來就又默默縮了回去。
他在過來路上跟阿邈的閑聊中知道他是療養星球出來的,腦子里根深蒂固的想法讓他對元邈存了點天生的保護欲。
卻是他對阿邈帶了有色眼鏡。
也不怪他這樣想。
畢竟療養星球的人要么身子骨脆弱,要么是精神海有損,無論從哪個方面考慮都會是社會重點關注保護的對象。
尤其有資格進療養星球的人多半是烈士家屬,蘭迪想到這一層對他更是多了分憐愛。
雖然半點看不出來阿邈是哪個方面有問題的樣子。
不過蘭迪的這點不起眼的小動作,還是被陸蓁蓁從一開始就盯著他們一動不動的眼神捕捉到了。
他們兩個,怎么認識的?
陸蓁蓁揣著滿肚子的疑問默不作聲,而且向來心比天高的蘭迪,怎么好像在這個病秧子面前還刻意收斂了些脾氣。
像條被主人拴著繩子在地上打滾的狼,陸蓁蓁忍不住做了個不合適的比喻。
誰不知道瑟瑞一年級的級長蘭迪最是看不起比自己弱的,對那些畏首畏尾的關系戶最是看不順眼。
可是看他如今那股殷勤勁,不知道的還以為蘭迪的曼斯原型是某種愛搖尾巴的卷毛犬類呢。
陸蓁蓁心里誹謗,裝什么裝。
難不成是蘭迪在路上剛好遇到元邈,偶然間發現他的撫慰性精神力了,所以想和這個病秧子打好關系?
陸蓁蓁心下一驚,覺得自己似乎是弄通了其中關竅,要不然怎么解釋這么風牛馬不相及的兩個人,竟然同時從他哥星艦上下來。
她暗暗為蘭迪掐了把汗,竟然想和陛下搶人,蘭迪倒也是活得不耐煩了。
雖然她不喜歡蘭迪在他面前那種孔雀開屏的囂張勁,不過認識這么久,她還是愿意勉強提醒他一下。
“這是我家。”
陸蓁蓁這次總算把剛剛沒翻出來的白眼翻出來了,言下之意是,我不在自己家還能在哪。
蘭迪笑意不改,一如既往的混不吝,“這樣啊,不小心忘了。”
陸蓁蓁刻意沒去理旁邊的元邈,接著問:“我哥在哪,還有,你怎么在我哥的星艦上。”
她學著蘭迪陰陽怪氣地笑了兩聲,身上的鉚釘跟著她晃了晃:“你那輛騷包紅星艦呢。”
“怎么半道還撿了個病秧子回來。”
陸蓁蓁原本讓蘭迪來上將府就是想拜托他下下元邈的威風,讓這個病秧子認識到他自己和別人的差距。
蘭迪和他想去的科系相同,應該更能給他挫敗感。
這樣大概可以瓦解掉他一部分進瑟瑞的決心。
雖然對元邈傷害有些大,可是,至少能讓他自己去安排自己以后的人生,而不是被陛下和她哥騙進政庭,做他一輩子的精神力撫慰器。
即使她實在對這個元邈喜歡不起來,但她也不愿看見和她年紀一般大的少年被永遠困在深宮。
陸蓁蓁記得很清楚,首席大人說過的,少年人該不受束縛,永遠自由。
他哥從小就跟陛下一起長大,比起君臣更像摯友。
陸謹肯定也是知道陛下謀劃的,所以這件事只能她自己一個人去完成。
無論如何,她會盡力阻止元邈進入瑟瑞,哪怕被陛下丟去邊境擋蟲族都好。
她無所謂地想,不管值不值得,認為對的事情大膽做就是了,至于結果。
暫時不在她的考慮范圍。
之后的事之后再說。
不過她之前的計劃好像行不通了,蘭迪貌似,倒戈了。
“陸蓁蓁,怎么說話呢,你別跟我說你不認識阿邈。”
蘭迪臉上的笑意已經被他掩起,微微皺著眉。
“我怎么說話。”
陸蓁蓁揚起美目“呵”地一聲笑出來,“對一個外來的不速之客,我看不慣有什么問題嗎。”
她抬眼掃視了旁邊的元邈一眼,眼睛一個晃神,差點又把他認成那位執政官。
余光瞟去時那道清雋挺拔的身影像極了首席大人,她莫名覺得刺眼,別過眼不敢再多看。
陸蓁蓁,你清醒點,那位首席執政官已經死了,追悼會都已經舉行結束了!
“你最好不要和他走太近,不然以后別想見到我哥。”
陸蓁蓁警告似的橫了蘭迪一眼,“也別想再進上將府邸。”
她說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別人怕這位表面陽光笑嘻嘻,背地里罰起人半點不留情的蘭迪級長,她可不怕。
從小到大的交情,雖然不愿意承認,但是蘭迪的確是她唯一能稱得上是朋友的人。
她嘴上不說,可心里很清楚,蘭迪與她相處是從來不摻假意的。
由于天生的身份鴻溝和強大天賦,她從小到大交的朋友待她多是奉承追捧,她一開始還耐著性子跟他們玩“扮演好朋友”的游戲。
但后來,她聽到她那些所謂的朋友在背后說她是“公主”。
“陸蓁蓁她真當自己是公主了,以為自己哥哥是上將就對我們吆五喝六的。”
“不是吧其實蓁蓁她平時對我們也挺大方的,而且她平時有什么機會也都會想著我們呀。”
“你就是被公主這些小恩小惠蒙了心!瞧瞧,這不就有人為公主說話了。”
陸蓁蓁聽見她那些好朋友一口一個諷刺的“公主”,一群人笑著鬧著對她的所作所為評頭論足,你一言我一句,將最開始那個為她說話的女孩子數落到了塵埃里。
她拿著自己從家里帶來的機甲模型,待在角落默默聽了很久,最后等他們散場之后她才慢悠悠走上去,把那些聊得正歡的人嚇得幾乎魂飛魄散。
那天晚上陸謹第一次被老師憂心忡忡地叫到了學校領人,說陸蓁蓁無故毆打了七八個同學。
陸謹看到那幾個人都鼻青臉腫的,在老師面前哭訴陸蓁蓁仗著自己有靠山,隨意欺負人。
在回家路上,陸謹問陸蓁蓁怎么回事。
陸蓁蓁沉默了很久,陸謹也沒逼問,等快到上將府的時候陸蓁蓁才舍得開口,“沒什么,不喜歡他們而已。”
太丟人了,被叫成公主和關系戶什么的。
而且她不想麻煩哥哥。
陸謹知道事情沒那么簡單,可也不知道怎么開導她。
陸謹那時候還不是上將,兄妹倆從小相依為命。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女孩的事他知之甚少,他猜不到妹妹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最終也只是憋出一句硬邦邦的“蓁蓁,明天可以不去上學。”
話一出口,陸謹就覺得自己好像并沒有起到安慰作用,于是又補充了一句。
“無論如何,哥哥知道你沒錯。”
陸謹想讓妹妹不要跟他一樣面無表情,這個家有他一個面癱就夠了。
陸上將從小就對自己認知很清晰。
陸謹等了半天,只等來陸蓁蓁的一聲,“好的哥哥,晚安。”
回到房間之后,陸蓁蓁直接把自己埋到了床上,慢慢泛出的眼淚泅濕了枕頭。
驕傲的云豹種連哭都要背著人,抽泣聲大了些都要把嘴巴捂緊,這是她最后的堅持。
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的丑態。
哭累了之后,她借著肢體記憶打開終端進了伊里昂的內網,點進了他們首席執政官的賬號,閉上眼睛靜靜聽他每天晚上都會發的語音條。
下一秒清冽熟悉的聲音如約而至地響起,“年輕一代的步伐該是帶著風的,風不會為任何碎語牽絆。諸君晚安。”
不為任何碎語牽絆。
這樣么。
陸蓁蓁睜眼,露出一雙霧氣氤氳的眸子。
她會做到的。
晚安執政官大人。
和當初跟那些所謂“朋友”劃分界限一樣,陸蓁蓁此時也走得毫不猶豫,步履帶風。
她想,這樣應該能讓元邈感受到被排斥,她想,再怎么樣,蘭迪也不會為了元邈和她作對。
——向來如此,只要她拿她哥威脅蘭迪,他大概率都會同意下來。
希望蘭迪早點知道,他斗不過陛下的。
“哥哥他有事去了趟監察司,不用擔心。”
元邈看出陸蓁蓁早早等在門口來回踱步,猜到她應該是在等陸上將,而陸謹是因為看到他的星艦警報才來出來的,他該告訴陸小姐一聲,至少讓她放心。
陸蓁蓁聽到他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步子驀地停頓了一秒,沒讓任何人發現,繼續往前走隱沒在了他們的視線里。
蘭迪看著陸蓁蓁飽滿的后腦勺有些頭疼,“陸蓁蓁她沒有壞心的。”
他絞盡腦汁想了幾個詞為陸蓁蓁辯白,“她只是情商低,不會說話,阿邈你別在意。”
蘭迪知道陸蓁蓁那張嘴有多臭,自從她在啟蒙學校的時候打了她曾經的那些朋友之后,她慢慢地就變成了這樣,渾身仿佛都帶著刺。
不過像這樣毫無理由的惡意他還是第一次從陸蓁蓁身上見到。
為什么她對阿邈敵意這么大。
“我知道,沒關系。”
元邈關上星艦門,回頭看向蘭迪。
骨節分明的手指輕點終端,給星艦上了鎖。
“蘭迪閣下,請問有空跟我說說瑟瑞的入學考流程嗎?”
元邈眸光一閃,根本不像蘭迪想象中的那樣黯然神傷。
他心里想,蘭迪也是瑟瑞的話就好辦多了。
元邈在心里嘆了口氣,那位陸小姐這么不喜歡他,怕是不愿讓他進入瑟瑞,問她入學考核的事多半會鎩羽而歸。
瑟瑞每屆的入學考核都不一樣,往年的考試內容也都不允許考官泄露,因此在星網上根本找不到有效的信息。
陸上將又忙著處理軍務,想來也只有這位剛認識的蘭迪閣下能幫助他了。
元邈心里偷偷加了點籌碼,他會嘗試幫蘭迪穩固精神力的。
他不確定地想了想,零的人都說,能讓他幫忙穩固一次精神力是天大的好事。那么用這個換蘭迪的一次教學,應該勉強夠格?
不過他也沒有別的東西能給蘭迪了,元邈摸摸腰間的儲物囊默默又嘆了口氣,他能拿出手的東西都留在零了。
生活不易啊。
第38章
貝特領著他們到了上將府的會客廳。
“我們上一年第一次考的是承壓。”
蘭迪坐下來歪著腦袋思考了一下。
他去年獲得了啟蒙學校的唯一一個報送名額,沒有參與入學考直接進入了瑟瑞。
不過他也有聽室友說過,他們去年的第一道關卡考核的就是承壓能力。
雖然阿邈槍法和對精神力的掌控的確很厲害,甚至蘭迪敢保證,他哪怕在瑟瑞都會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不過這個承壓考核與這些并不能一概而論。
承壓能力是為了能順利操縱機甲。
機甲實訓課是瑟瑞的必修課程,每個學生都需要具備操縱機甲的能力。
機甲是在軍部、戰場最常見的攻擊性武器之一,如果瑟瑞的學生被傳出去連機甲都操縱不了,怕不是會讓人笑掉大牙,被認為是靠關系進來的。
在實力至上的瑟瑞,關系戶是食物鏈的最底端。
但機甲內的壓力是一般人所不能承受的,因此從小訓練承壓能力便成為了每個家庭的必修課。
試問哪個拉斯的孩子不想進入瑟瑞光耀門楣。
那也許是他們人生中唯一一次可以與星主陛下面對面交談的機會,而不是隔著終端和屏幕。
所以蘭迪才有些擔心,阿邈他看起來并未接受過系統的訓練,這第一道關卡對他來說怕是都有些困難。
他盡力說得委婉,“阿邈,這門考核速成也許行不通”
他想說要不然找陸上將疏通一下關系?
蘭迪撓撓頭,雖然他對這種走后門的行為深惡痛絕,可是如果阿邈這樣的精神力天才都進不了瑟瑞,實在是太過可惜。
“是用軍部的練壓室,來模擬真空環境?”
元邈聽到他的話順勢思考了一下,若是想對承壓能力進行考核,模擬真空環境是最好的辦法。
他的確沒有進行過系統的承壓訓練,不過他小時候經常藏在父親的機甲里上戰場,那點壓力對他根本造不成威脅。
元上將當初發現機甲里的壓力對元邈影響不大,便也放心了,就算元邈母親總會指著元上將鼻子罵他沒輕沒重,他還是會悄悄帶著小元邈上戰場見見世面,順便多練練他的承壓力。
他兒子是天生就適合當將官的,不僅打小腦子就好,承壓力也是好得渾然天成,在機甲上待一天都不帶怵的。
要知道連元上將自己都是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才能運用自如地操縱機甲,做到完全不受那些壓力影響。
更別說第一次上機甲,那是吐得叫一個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
小元邈看見父親在戰場上操縱著機甲目光如炬,眼睛里透出自信又勢在必得的光。
他還記得父親頭也不回地對他說:“阿邈,你以后也可以這么厲害,把那些蟲族打得滿地找牙。”
可是后來他母親死了,他父親說什么也不允許他再上戰場。他知道他父親是不愿再承擔這樣沉重的后果。
對想讓他當將官的事情也是絕口不提。
所以元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承壓力到底如何。
不對,應該還是挺好的。
元邈莫名想到了他在重犯獄里,伊帝施加在他身上的壓力測試。
他知道,這是為了測試出一個壓力度,既不把人真的弄死,又能讓人體驗生不如死的感覺。
是專門用在臥底和死刑犯身上的刑罰。
元邈還記得那重如千鈞般的壓力場,像是快把他的脊背壓碎,隱約間甚至能聽到骨頭錯位的聲音。
他知道伊帝想讓他倒在地上狼狽地哀嚎,失去他所有的體面跪地求饒。
可他怎么能,他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暴露在四周密密麻麻的紅外線監控下,元家已經在世人面前被潑上了臟水,他再怎么據理力爭也沒辦法洗去他們身上的污漬。
可至少作為元家唯一一名政官,他的脊梁不能彎。
他很清楚,只要他服軟一句,如了他的意,伊帝就會變本加厲,讓他俯在他的腳邊,讓元家再沒有半分硬骨體面可言。
甚至第二天,剖析元家人都沒尊嚴骨氣的新聞就會出現在頭條上,附上的會是他疼得趴伏在地上減少壓力的影像。
于是他坐得筆直,再大的壓力也只能壓出他眼角的一滴生理性淚水。
回想起一次比一次高強度的壓力場,元邈思考了一瞬,他的承壓力應當還是不錯的。
蘭迪聽到他的話有些訝異,“是,不過不止。”
不過想想倒也不奇怪,阿邈雖然從小在療養星球長大,不過他哥哥畢竟是軍部的人,對軍部的這些考核方式有些了解也正常。
“在通過第一道考核之后,暫時不能從真空考核室出來。這時候需要進行第二道考核,軍事理論評測。”
說到這里元邈才微微感到驚訝,不自覺皺了皺眉,在真空環境下進行評測?
會不會太過挑戰人體極限,哪怕是為了篩選最優秀的學生,這樣極端的方式似乎也太過于不近人情。
蘭迪注意到元邈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沉冷,繼續笑著解釋想讓他放松:
“阿邈你倒也不用太擔心,挺不過承壓考核的人在第二輪考核開始之前就會被送出去,而且每個考生身上都有佩戴心率檢測器的。”
元邈隨著他的話漸漸松了眉頭。
這個出題考官實在想得很周到,不僅考核方式易操作,也能縮短考核時間,用最低的成本考核到所有必要技能。
“這第二輪考核其實就是為了檢測在高壓高緊張環境下,大家的冷靜思考能力。”
蘭迪往后躺在沙發靠背上,腦袋微微揚著看天花板,被燈光刺得瞇了瞇眼。
語氣里帶著濃濃的崇拜意味:“陛下可真厲害,這樣直接一舉三得了。”
元邈聽到那聲陛下有些好奇,“星主陛下?”
蘭迪聽出元邈口中的探究欲,一下子興味盎然地直起身跟他介紹:“阿邈我跟你說,每一年的考題都是陛下親自出的,而且第三輪考核的主考官就是他呢。”
他露出點心馳神往的表情:“陛下可是年輕一代的超級偶像,不知道有多少人進入瑟瑞都是為了他。”
“可比伊里昂那個勞什子伊帝靠譜了不知道多少倍。”
元邈聽著蘭迪在他耳邊開始滔滔不絕,順便還拉踩了一番伊帝,并沒有打斷他,心里琢磨起他剛剛說的那些話。
帕尤里居然親自做第三輪考核的考官。
他心里對這位陛下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哪怕是小星系的君主,也少有親自做主考官的,更何況作為拉斯這種星系的星主,還愿意親自操辦這種考核。
實在是民之所幸。
“總之,陛下的第三輪考核我就不是特別清楚了,聽說他最后出給每個人的考題都不一樣。”
蘭迪拍著胸口一臉慶幸地說:“不過每年陛下都能笑瞇瞇地把好些人罵哭,現場那叫一個腥風血雨。”
元邈想象了一下帕尤里在圓桌上笑意盎然地把副首席氣得吹胡子瞪眼,有些了然地泛起笑意。
拉斯的星主陛下果然名不虛傳。
帕尤里不知道自己在元邈心中的刻板印象又深了一點。
他忙著處理政庭的爛攤子。
“謝少將,有何貴干。”
在拉斯王宮的會客廳里,帕尤里眼睛也不抬地批閱著底下拿上來的政策方案書,笑得陰森森。
叫政庭那幫子人想想怎么跟隔壁斐瓦星系建交,建立能源互換渠道,他們給的是些什么廢料。
帕尤里幾乎被氣笑了。
【斐瓦君主有五個夫人,有男有女,花心無匹,美人計也許可行。】
這是個嚴肅正經的老政官寫的。
【何不直接開戰,斐瓦自會將能源雙手奉上。】
這是個說話輕輕柔柔的新政官寫的。
帕尤里有些頭疼,這樣眾說紛紜,卻沒有一個人的意見能夠服眾,政庭天天烏煙瘴氣,吵得不可開交,誰說服不了誰。
而為了陰陽怪氣對方,他們說過最多的話就是,“你以為自己是元邈,敢立下軍令狀保證你那些方案百分百行得通?”
“陛下,能給我個機會,成為您在伊里昂的眼睛嗎。”
謝柏星單膝跪地,雙手交疊對他行了個標準的拉斯君臣禮。
帕尤里這才從一堆方案書里抬起頭,饒有興趣地盯著他看了半晌。
“可以啊。”
謝柏星聽到星主陛下這輕飄飄的三個字一時之間腦子有點沒跟上,只把自己想好的理由下意識說了出來:“伊帝驕奢淫逸,迫害忠臣,不是良主。”
謝柏星抬頭一瞬之后又垂下了眸,眼睛一直看著地面。
其實不然,無論跟著哪個君主對他而言都一樣,他對伊里昂從來沒有多余的感情,從前只是因為哥在那,零在那。
所以伊里昂才成了他的家。
他心里恨得快滴血,要不是伊帝把哥害進了重犯獄,哥怎么會
現在哥不在了,零也被放逐到了邊緣星域。
伊里昂沒必要呆下去了,什么少將,沒意思的空號而已。
還要他為伊里昂賣命,做夢。
拉斯的星主能為哥作公證,說明他至少是坦蕩清朗的。
他想試試借拉斯的手,為元家沉冤昭雪。
成功了,就為哥辦一場風風光光,配得上他的盛大追悼會。
賭輸了,也不過是結束他本來就應該在七歲那年失去的一條命。
怎樣都不虧。
帕尤里雙腿交疊,藍眼睛里這才露出點感興趣的神色。
“你想要什么。”
謝柏星沒想到他這么直白地道出了他的目的,抬眼看到了帕尤里似笑非笑的神情。
帕尤里敲了敲桌面,“明明首席執政官死了之后,你得到的權力會更多。”
他笑了笑,“在這節骨眼上來拉斯投誠,我不信你只是為了換個君主。謝少將,不要在我面前有所隱瞞。”
謝柏星抿了抿唇,開口:“星主陛下所言不錯,我唯一的請求就是想讓您幫助我,為元上將,還有首席大人,還個清白名聲。”
“我可以為您提供很多伊里昂的情報,成為您埋在軍部最深的一枚棋子。”
他們不該是現在的結局,無論如何也不該。
謝柏星猜到這位陛下有意向接受他的投誠,不然他也不會這么順利就進了宮殿面見他。
但是如今帕尤里如此輕易接受了他的投誠,他心里突然又有些忐忑。
不過下一秒他就看見那位俊美的星主陛下慢慢走下來,最后站定在他面前。
“起來。”
看到謝柏星依舊沒動,帕尤里眉峰挑了挑。
難不成他還等著他扶他起來?
別以為他看在元邈的面子上對他以禮相待就蹬鼻子上眼,他可還沒忘記這位謝少將當年可多不待見他。
在元邈面前會裝的很。
“陛下,我還有一件事想,求您。”
“起來說。”帕尤里盯著他笑瞇瞇。
謝柏星這才站起身,“如果有零的人來找你,可以不要同意嗎。”
帕尤里摩挲了兩下手指問:“為什么,有同伴幫你不是更好嗎。”
“我一個人就夠了,人太多有諸多不便,容易讓伊帝起疑心。”
他答應過哥,要帶著零成為更厲害更好的軍團,要讓零的大家都安安穩穩地活著,永遠不要輕易冒險。
全星際只有拉斯能跟伊里昂抗衡,因此肯定會有人跟他想到一起,會去拉斯找帕尤里合作,以扳倒伊帝。
他知道零的大家都不甘心-
零的人從未覺得這個世界這么荒謬過。
不然為什么他們一結束邊緣星域的事回到主星城,就和首席大人的死訊撞了個正著。
一時間,零的一群人都跟瘋了似的,在伊里昂內網上四處找尋著蛛絲馬跡。
每個人想找出那個造謠的人,然后回到零的總基地等著元邈的出現,七嘴八舌地和他分享他們在邊緣星域遇到的趣事軼聞。
每個人都卯足了勁攢了好多話想說。
他們知道,首席大人會側著那張漂亮的面龐認真聆聽,時不時露出那種很感興趣的表情,最后給他們辦上一場熱熱鬧鬧的慶功宴。
他們會裝作不經意地炫耀,讓別的軍團羨慕上很多很多天。
誰都嫉妒他們有這么漂亮這么心軟的指揮官。
所以現在沒有一個人愿意相信。明明首席大人在他們臨走前還跟他們溫聲道別,說他會等他們回來的。
直到他們看見伊帝那段采訪。
懸著的心終于墜地。
零憑著涌進腦子的血氣和悲戚闖進伊里昂宮殿,他們想找伊帝問個明白。
為什么重犯獄會出現大規模爆炸。
為什么整個第一監獄別的人都沒事,只有首席大人那間獄房被炸得粉碎。
為什么明明他沒做過的事,你們政庭未經確定就敢把他押進重犯獄!
平日最守秩序的一群人做了這輩子最出格的事,他們要找伊帝問清楚,他們想不通,他們放不下。
只是皇室護衛隊人數眾多,更別說還有其他貴族麾下的軍團來伊帝面前獻殷勤。
他們要速戰速決。
為首的一名少年雙手交疊在胸前,面無表情地看著皇室護衛隊長,“讓讓,我們只是想問問陛下,我們的指揮官,去哪了。”
他沒敢說出那個字,只是輕輕地問他,去哪了。
護衛隊長看著這個無甚表情的俊氣少年有些犯怵。
他認得他,在前幾年的軍團評級中,他以一人之力悄無聲息炸了對方軍團的后方防衛,與前方配合緊密,為評級賽收了個極漂亮的尾。
少年的身法很刁鉆,形似鬼魅,連評級賽的觀眾還沒反應過來,零的對手軍團就已經倒下一大片了。
這個比賽的視頻當時一度在內網和星網上瘋傳,讓零一戰成名。
第39章
西里爾是零中很普通的一員,不過這個普通也只是因為,他所在的是伊里昂最年輕的S級軍團。
他是半道被首席大人帶回零的。
西里爾之前只是一個小貴族的私生子,為了不被貴族的正牌夫人發現,他和他的母親一直被他的父親偷偷養在郊外的宅院。
他知道他的母親是被他那個畜生父親強迫的。
西里爾從小就在郊外的一個鄉村長大,他聽村里的人說他母親是不要臉的小三,愛財如命的婊子。
可是西里爾從來不這么認為,他很清楚他母親是一個美麗善良而多愁善感的女人。
她愛種清香撲鼻的茶樹,然后在平和溫暖的午后靜靜品茶。
她愛看歌頌愛情的詩歌,而且總會被里面像溪水一樣細膩的文字感動到熱淚盈眶。
她追求熱烈純凈的愛情。
但他知道母親并不愛父親,因為她在脫離書本里構造的完美世界之后,就又會變得黯然神傷,沒事的時候就默默看著村口發呆。
等他長大些,想讓母親跟著他走,逃離他那個畜生父親的掌控,逃離這個村子的流言蜚語。
他說他長大了,可以帶著她徹底開始新的生活。
他母親只是摸著他的發絲搖頭,“西里爾,我逃不掉的。”
她這輩子都毀在那個人渣手里了,她被迫成了過街喊打的第三者,由于那個男人的暗中授意,她甚至找不到一份能支撐他們母子生計的工作。
只能終年終日仰仗著那個人的鼻息生存。
她想去別的星球生存,那個人渣卻掐著她的脖子對她說,她永遠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可是這片區域最有權勢的貴族。
人渣的正牌夫人知道他們的存在之后,暗暗授意村莊啟蒙學校里的老師打壓西里爾,讓他星域大考里第一名的成績被惡意瞞下。
她輕蔑地想,一個私生子,憑什么能去伊里昂最好的軍校讀書。
西里爾的母親知道,那個夫人想毀了他的兒子。
可是明明她當初和那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也是奔著像書本里描繪的那樣,擁有一份美麗又浪漫的感情。
直到西里爾出生之后,她才知道,她的丈夫,原來同時還是別人的丈夫。
崇尚愛情忠貞的她想一死百了,可是西里爾怎么辦,他還那么小,他那么可愛。
西里爾不知道母親為什么不跟她走,但是既然她不愿意,他就留下來陪她。
但是他肉眼可見,母親的臉色越來越灰敗,在許多個夜晚他都能聽見母親的房間里傳來被刻意壓制的抽泣聲。
他想,等他再強大些,他一定會去殺了那個假斯文的貴族畜生。
直到有一天,他母親久違地抹了脂粉,擦了唇膏,經年累月的嘆息帶來的密密皺紋被她慢慢填平。
那精致的妝容讓他一瞬間有些恍惚,像是印象中那個活力滿滿的母親穿越了歲歲年年,又回到了他身邊。
母親那天高興得像是回到了少女時期,從清晨開始,臉上就揚滿能感染所有人的笑意,紅唇時時綻開能融化人心的弧度。
西里爾不由自主地也跟著母親笑起來,他問:“母親,發生了什么事這么值得高興。”
他母親笑得神秘,“今天有貴客上門。”
西里爾想,他們家能有什么貴客。
來找他們的要么是從別的星球來借錢的遠房親戚,要么是來陰陽怪氣的討厭鄰居。
不過看到母親臉上的期待,西里爾突然提起警戒。
那些人都不能讓母親像是又回到了沒被傷害過之前一樣高興。
難道是那個人渣說了什么哄騙母親的話?
西里爾臉上的笑容突然淡了很多,幾乎是有些憂心忡忡起來。
還沒等他皺著眉開口讓母親別聽那個人渣的花言巧語,他母親就把他推回了房間里,嘴里還喋喋不休:
“西里爾,去換身衣服,要給今天來的大人留個好印象才行。”
大人,什么大人。
不過知道不是那個男人他便已經放下了一半的心。
西里爾嘴里咀嚼著母親的話,沒放下的另一半心仍然覺得這個大人應該實在不會是什么好人,不然怎么會突然找上被藏在小村莊的他們母子倆。
不過看見母親興致勃勃地給他戴上體面的領結,把她藏在衣柜底下的小西裝給他展平,笑吟吟幫他穿上的時候,西里爾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
管那個大人是什么牛鬼蛇神,能讓母親開心就好。
咚咚咚。
三道不輕不重的敲門聲在門外響起。
他母親最后高興地整了整西里爾的暗紅色領結。
“西里爾,不要板著臉了,笑一笑,記得多討討大人開心。”
西里爾面上乖巧應好,在心里對那位大人的觀感又差了些。
一來就要讓別人討他歡心,估計也是像他父親那樣衣冠楚楚的酸臭貴族。
也不知道他給母親下了什么迷魂湯。
西里爾目光一凝,難道是他威脅了母親?
他悄悄摸了摸放在袖口的小巧匕首,眼神劃過一絲狠厲。
若是那位所謂的大人真的威脅到了母親,他會不惜一切代價,跟那個人同歸于盡。
當他腦子里還在思考待會應對方案的時候,他母親先興沖沖地迎了出去。
隨即是一道咔噠聲響起,門開了。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不耐地扯了扯身上別扭的西服,也跟著走了出去。
“首席大人,我們家貧寒,沒什么能招待您的,您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嘗嘗這個,我沒事自己栽的。”
西里爾聽見母親的聲音帶著些拘謹,像是在對待一個極尊貴的大人物。
他剛想嗤之以鼻,這個破村莊能吸引什么尊貴的大人物來。
下一秒才猛然品出母親對那個人的稱呼。
首席大人!
這個時候西里爾也已經走出了房間的轉角,那位大人的面容這才完全進入他的眼中。
青年執政官雙手接過女人遞過來的茶杯,淺淺品茗了一口,眼睛里不自覺露出點驚艷的神色。
“夫人,太謙虛了。”
青年微微贊嘆地看著她,“茶很香,比主星城很多茶商的茶都要好喝。”
西里爾母親端著茶壺有些臉紅,“大人謬贊了。”
首席大人實在是個相處下來能讓人心情愉悅的人啊。
隨即青年聽到有人的腳步聲傳來,他這才抬起頭,與他這次的目標人物碰了第一次面。
西里爾感受到青年的目光轉移到了他身上,一下子有些無可適從,緊張地瞟向別的地方。
青年的眼睛里有沉沉的疏離感,瞳孔烏黑清澈,像是為他蒙上了層生人勿近的屏障。
眉眼疏朗修長,本該是很清俊的長相,卻被唇上那點嫣紅襯得更有光彩,看起來漂亮得驚心動魄。
這么漂亮的人看起來本應是有些輕佻,讓人生出想握在手里把玩的欲望,那雙黝黑的眸子里的疏冷卻讓所有人望而卻步,清冷得有些漠然。
他當然認得這張臉,近些年來風頭正盛的首席執政官。
最先為人所知的是他比曼斯還要漂亮的臉,而且明明是頂頂風流多情的桃花眼,卻成了這位首席身上最為清冷疏離的部位,讓人多看一眼都像是褻瀆。
大家都覺得長得好看的人一般實力不行,可是元邈打破了政庭這個默認的鐵律,在一眾頭發所剩無幾的政官中顯得異常光彩奪目。
雖然他常聽到關于這位首席一些不動聽的流言,但真正見到元邈時,他卻覺得那些流言蜚語都是對眼前人的褻瀆。
那些傳出不實流言的一定和造謠他母親的人一樣,下作自私。
“日安,西里爾。我叫元邈。”
元邈站起身摘下手套,頎長挺拔的身材顯露無疑,比年紀稍小的西里爾還高出一個頭。
“您好。”
西里爾干巴巴地應了他,算是做過自我介紹。
只是他母親在旁邊偷偷用手肘頂了他一下,讓他不要這么沒禮數。
她內心焦急得緊,要是首席大人覺得西里爾對他沒有足夠的尊重,被氣走了怎么辦。
不過西里爾此時腦子里面一片空白,根本沒心情去理會母親的小動作。
首席大人這么日理萬機,怎么會突然出現在他們這個小村莊,甚至還像做夢一樣出現在他家里。
他在那時候想了很多東西,腦子里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西里爾還在暈乎乎地想,原來執政官大人比采訪報道里還要好看。
“那么,容我先直入主題。”
元邈朝他伸出手,白色手套已經被他脫下別在腰間,“我收到了夫人的郵件,她說你是個很有天賦的孩子。”
青年稍微往下俯了俯身,和西里爾平視。
“我正好來你們星球調研,便想來問問看,在星域大考拿第一名的孩子,為什么不想進第一軍校。”
西里爾遲了幾秒才注意到青年伸出的手。
青年政官的手很修長,此時朝前面微微伸著,在燈光下像是在發著瑩潤的光。
西里爾母親實在看不下去了,湊近他耳邊悄悄提醒,“西里爾,不要發呆,首席大人在問你話呢。”
元邈的耳力極好,自然也能聽到這位夫人對西里爾說的話,在心里嘆了口氣。
果然他還是不太受孩子歡迎。
他正想說點什么安撫一下少年的情緒,西里爾的雙手突然握了上來。
少年勁大,差點把他都往前拽了拽。
元邈有些愕然,眼里天然帶著的疏離都被沖淡了些,他感受到少年手上微微的熱意,甚至似乎還有些薄汗。
“不是不想,”
西里爾知道這是他的一次機會,如果抓不住,他也許這輩子都走不出這個被他父親陰影籠罩的小村莊。
“是有人刻意阻撓。”
他大著膽子繼續說,“但如果可以,我不想去軍校,我想進零。”
去軍校進步太慢了,而且也不能帶母親一起離開。
他想進這個大家口中,伊里昂最為前途無量的軍團,成為他的畜生父親永遠不能再掌控的強者。
元邈聽到他的突如其來的請求怔了瞬,沒有馬上拒絕,而是耐心問他:“為什么想進零。”
“我知道零的人都是從零開始的。”
西里爾硬著頭皮在元邈的冷淡眼神下回答,“我也可以。”
“如果我拖后腿的話,大人您隨時可以把我從零踢出來。”
元邈沉默幾秒。
西里爾覺得這幾秒簡直是他人生中最漫長的幾秒了,他忽略了他母親在他旁邊瘋狂地揪他胳膊,繼續目光灼灼地盯著首席的眼睛。
沒注意到自己握著首席的那兩只手也不自覺地開始顫抖。
在他幾乎以為自己沒希望的時候,突然聽見青年如擊玉般清冽的聲音響起,“好。”
元邈感受到握住他手的那雙手一緊,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浮萍。隨即似乎是擔心他疼了一樣,馬上又松了點力道。
西里爾想,他賭贏了。
首席大人成為了他一生的貴人。
等他帶著母親一起來到主星城的時候,零的兄弟姐妹常常調侃他進來的晚,沒福氣見到見過少年首席的可愛情態。
他們總認為他半路進來,對首席大人沒什么深厚的感情,所以總在他耳邊談起首席大人有多么多么好,雖然看起來疏冷嚴肅,實際上心腸比棉花糖還軟,相處起來能讓人甜進心坎里。
他每次都聚精會神地聽著他們口中對首席大人的敘述,在腦海里慢慢拼湊著他們口中那個少年元邈。
一定也是人群中最漂亮清冷的少年郎。
只是,西里爾在心里反駁,他對首席的情誼根本就不比他們少。
首席帶他離開了那個噩夢般的父親,讓他有機會再次回到那個星球,將那個畜生狠狠踩在腳下。
讓他的母親不再日日以淚洗面。
所以。
他毅然決然地擋在大家面前,跟皇家護衛隊長面無表情地對峙。
下一秒他的身影卻已經消失在了眾人面前,護衛隊長瞳孔一縮,驚恐地往周圍看了看,卻仍舊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還沒等他松口氣,西里爾就出現在他身后,拿著能量槍對準他的腰,往里狠狠懟了懟。
少年冷冷開口,“讓我們進去。”
零的人剛想往里面沖,就聽見麗諾爾的聲音從后面傳來。
“都別沖動!”
西里爾的監測器突然向他發出警報,無甚語調的機械音。
【東西方向各有兩隊軍隊往您的方向前來,東方兵力更強,請注意做好防御工作。】
他暗道一聲,壞了。
下一秒儲君的聲音先從西邊出來,他厲聲朝身后的軍隊道:“軍團零,擅闖皇宮,目無法紀,統統拿下。”
第40章
他身后的軍隊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從零的哪個位置下手。
——他們的防守太過嚴密不可破,是那位首席構建的防御架構,標準到能被編進教科書的軍團陣型。
再加上儲君殿下是臨時召集他們進宮的,所以并沒有帶充分的突圍武器和重型機甲。
對常年盤踞在軍團金字塔頂端的零,他們也是有所耳聞的,如今突然讓他們把零統統拿下,簡直無異于是蜉蝣撼樹。
更何況零的那些人眼睛里都帶著明晃晃的紅血絲。
上過戰場浴血奮戰的軍團狠起來是不一樣的,他們擺明了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要不顧一切地為那位首席大人討個公道。
西里爾認出這是儲君的聲音,被首席死訊所沁冷的眼朝他幽幽看去。
他知道這位儲君和大人是摯友,可是如今連他也要攔住他們,為皇室掩蓋丑聞嗎。
他眼睛深處劃過一絲狠辣,如果儲君殿下也要做他們絆腳石的話,他會用當初對他那個人渣父親的方式,與他同歸于盡。
是首席大人當初給了他新生,他不可能就這樣看著大人死的不明不白。
在身后軍隊的視野盲區之內,阿德里安從腰間抽出了元邈給他的調度令,他將其亮在零的面前,當著眾人的面沉聲道:
“所有人立刻放下能量槍,你們如今悔改還來得及。”
西里爾一眼就被阿德里安手里的調度令攝去了心魂,腦子一時間有些轉不過來,連帶著身后零的其他人都有些怔然。
他們看到星網上的報道,零的調度令不是被首席大人給了五皇子嗎,怎么兜兜轉轉,又到了儲君殿下手里。
他們回來后得知的第一個消息就是這個,委屈得有些難受,是他們哪里做得不好嗎。
是邊緣星域的星長給大人告狀了,說他們做的不夠盡善盡美?
還是他們回來得太慢了,大人覺得他們懈怠了?
他們嘴上沒說,卻在心里把自己最近做的事全部反思了一遍。
如果他們沒有哪里沒做好,那為什么大人要把調度令給那個草包五皇子。
這只能說明,大人不喜歡他們了。這對零來說是比天還大的打擊。
當時卻沒想到,這并不是最壞的消息。
首席大人說過,見調度令猶如見他,指揮官的指令不得違抗。
麗諾爾首先反應過來,厲聲朝他們喝到:“儲君殿下吩咐,我看誰敢不從。”
謝柏星不在,麗諾爾少將就是零的話事人,本來看到調度令還有些不知所措的眾人,聽到她發話也都陸陸續續地放下了能量槍。
那枚調度令也許代表著首席大人最后的消息。
西里爾握著能量槍的手緊了緊,最終還是將其放回了腰間,看著那枚調度令一言不發。
阿德里安站在他帶來的軍隊正前方,于是他身后的人根本看不見儲君殿下突然拿出了什么,讓本來還叫囂著要面見伊帝的零突然偃旗息鼓。
他們想破腦袋也沒想出來,什么東西能讓零這群出了名的瘋子從那種旁若無人的狀態下停下來,安靜得好像什么也沒發生。
只有阿德里安知道,零的這幫人都在蟄伏,他們想知道,他能提供給他們什么有用的消息,是不是和元邈有關。
零的人的確是這么想的。
連對于一個軍團最重要的調度令都在他這里,那首席是不是跟這位儲君殿下交代了些什么。
他們充滿希冀地想,是不是首席其實是有別的計劃,他其實,還在某個地方好好活著。
阿德里安在身后軍隊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把調度令塞回了腰間,被他擋的嚴嚴實實。
儲君淡漠冷清的聲音在兩軍對峙的空隙間響起,宣判了對零的處置。
“零,嚴重損害了皇室的尊嚴,違反了伊里昂法律第23條,第45條和第688條,現放逐到邊緣星域,未經傳召,不得回到主星城。”
他話音剛落,東邊就傳來了星艦的嗡鳴聲,那不是獨獨一架星艦能帶起的聲音,至少是一個艦隊。
等到他們露面,大家才看清艦隊的全貌,首當其沖的就是當初被零在軍團考核賽大敗的西風軍團。
當看到機甲群在東邊一架接一架地降臨時,西里爾就知道,這次他們沖動了。
在阿德里安帶來的軍隊已經一擁而上把零包圍起來的時候,副首席才從那些寒光料峭的機甲里慢悠悠走出來,紅光滿面,看起來像是被權力滋潤得極快活。
“王儲殿下。”
副首席當著眾人的面給阿德里安彎腰行了個標準的貴族禮。
沒等到阿德里安的回應,他也不尷尬,又慢慢直起身來扯了扯自己的衣擺,清清嗓問:“請問這些人是否有冒犯到您。”
他輕蔑地掃了一眼零的人,隨即有些討好地對著阿德里安開口:“若是他們冒犯到了王儲殿下,我可以代勞,懲罰這些沒禮貌的軍痞。”
他一向瞧不起零的這幫人,都是些鄉野出來的莽夫,也就只有元邈會把他們當個寶捧著。
最后真的做出點漂亮成績又怎么樣,現在還不是中了他的計,成了把被廢的鈍刀。
瞧瞧現在。
副首席雙手交疊在胸前,他身后站著三家貴族的軍團,無一不是堅定的伊帝黨。
元家的勢力已經被陛下削減得所剩無幾,哪怕零多厲害也再難逃出生天。
“我已經處置好他們了,諸位,請回吧。”
阿德里安帶上了點溫和有禮的笑容,仿佛剛剛不自主流露出的那點冷漠是他們的錯覺。
副首席的笑容僵在臉上,什么叫處置好了?
就憑零這個擅闖皇宮的行為,就夠他們死上十萬八千回了,哪能讓他們這么容易逃脫。
他特地授意下去把皇宮大門的防守放松,就是料定零從邊緣星域回來之后,聽到元邈的死訊會闖進宮質問,為此他還特地讓底下的三家貴族軍團做好準備,只要零一有想硬闖的意思,就聯合起來把他們拿下。
作為元家現在僅存的一把利刃,零必須被除掉。
甚至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零回來這個消息已經被他提前封鎖,除了他也就只有伊帝知道,根本不用擔心元邈的那群擁躉來支援他們。
果不其然,零的那幫莽夫不出所料地中了他的計謀,在回到主星城的當夜就闖進了宮里想找陛下對峙。
可孰料突然跳出來個王儲殿下。
副首席還想說些什么,卻直接被阿德里安的話堵住了嘴。
“今夜露重,所以諸位,盡早散了吧。”
現在已經是深秋,今日空氣干燥得很,哪來的霜露。
不過在場的人也就只敢在心里暗暗誹謗了,沒有人想和這位性子讓人捉摸不透的王儲殿下周旋。
哪怕陛下再不喜歡這位儲君,可是王儲殿下的母族極為強大,政庭中仍舊有很多擁護王儲繼位的人,他掌握的權力遠遠不止大家明面上看到的這些。
就憑這點,陛下也不能輕易將他廢掉。
任副首席再不甘心,也沒那個膽子違背儲君的命令。
他努力揚起一抹笑,朝阿德里安道別。
“那,辛苦殿下了。”
阿德里安笑著輕輕頷首。
不多時,空曠的內宮門口已經只剩下阿德里安和零了。
他笑意已經斂下來,淡淡道:“阿邈原來是這么教導你們的嗎。”
阿德里安語氣不重,卻實實在在地點在了他們心上,“莽撞,冒失,毫無準備。”
他涼涼地笑了兩聲:“都滾去邊緣星域反省。”
西里爾忍了兩秒,最后還是忍不住問:“殿下,你知道,大人去哪了嗎。”
阿德里安頓了頓,然后笑開:“你們的調度令就是你們大人給我的,至于他去哪了”
他笑意不改,“等你們什么時候反省完了再告訴你們。”
阿德里安看著原本垂著頭的男孩女孩們眼睛里頓時又泛起了點光,連看起來最沉著淡漠的西里爾都仿佛又抓住了點希冀,唇邊帶上了點笑意。
唯獨年輕儲君默默感受著嘴角的苦澀蔓延。
他在騙人呢,他們也真信。
不過要是誰現在能騙他說阿邈沒死,他也愿意信。
阿邈,你是個騙子-
聽完謝柏星的敘述,帕尤里摸了摸下巴沒說話。
謝柏星也不急,站在他身旁靜靜等著這位星主陛下的宣判。
“我同意了。”
謝柏星沒想到帕尤里這么輕易就同意了他的要求,這個連他自己說出來都會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請求。
聽起來像極了是不想讓身旁的人誤入虎口才說出來的話,哪怕理由再冠冕堂皇。
這位星主陛下性子當真是讓人捉摸不透,當初聽人說他是隨心情做事的,所以如今這是,心情不錯?
他愣了愣抬起頭,卻發現帕尤里已經轉身回到了主位上坐下,百無聊賴地翻閱起桌上的方案書。
謝柏星有些無言,他還想問帕尤里需不需要他再做些什么,就聽見這位星主陛下的終端響了響,然后慢慢擰起了眉。
元邈的星艦被人劫下來了?
帕尤里看著陸謹給他發來的終端訊息,手指輕輕在桌上又敲了敲。
這是他思考時慣用的動作。
帕尤里想起身,看到謝柏星還站在那里,像是突然想起來一樣,對他說了一句:“謝少將先回去吧,幫我盯著些伊帝最近的動作,如果有新動作可以在終端上告訴我。”
“注意哦,終端記錄不要被發現了。”
帕尤里壓低聲音提醒了他一句,這句話剛好又提醒了謝柏星,他哥是怎么進入重犯獄的。
他咬了咬自己的舌頭,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口中已經彌漫開一股血腥味,而帕尤里已經先一步離開了。
他苦笑著搖搖頭。
沒想到他哥當年被污蔑做的事,他現在是切切實實地做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