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飛機停落機場。
陸時聿的行程,陳敬雖知曉,卻也不是事事都知曉。
就比如今天飛回京市,他只知道陸時聿和江家那位小姐有約,卻不知約在何時何處,但他沒有接到晚餐事宜,想必是要去江家,誰知剛一上車,就聽——
“去tou酒吧。”
陳敬在心里默念了兩遍后,又連在一塊兒。
「偷」?
這酒吧名字,還真是令人費解。
不止陳敬這么覺得,出行前,在收到江棠梨發來的地址時,陸時聿也和他一樣,覺得這個名字很特別,特別到讓他默念了好幾遍,不知是該念“t、o、u”還是拼出一個“tou”音,于是他就在短信里多問了一句,以防事后有所冒犯。
只是沒想到,收到的回復比這個酒吧名字更為有趣:「就是偷的縮寫,我另間酒吧名字是浮生。」
浮生偷得半日閑的意思?
如果是這樣,那這間名為「tou」的酒吧倒有了別具一格的情調。
陸時聿甚至在想,日后她若是還準備開分店的話,是不是會依次起名為:「得」「半」「日」「閑」......
在陸時聿那雙垂眸失笑的無意識里,車子隨導航提示一路開向目的地。
酒吧這種地方,陸時聿也會在閑時去,但是他喜歡環境清幽一點的,像那種鼓樂喧天,人聲鼎沸的,他會很不適應,又或者說,不太喜歡。
但是推開那扇厚重的玻璃門,無論是詭譎的燈光還是擂震耳膜的樂聲,都讓他眼里現出排斥之色。
侍應生來接他手里的大衣,但被陳敬先一步接住了。
忽明忽暗的旋轉燈打過來,陸時聿試圖從繁華迷亂的燈紅酒綠里找到昨晚那道影子。
見他眼角漸瞇,陳敬走近一步,“陸總,需要幫您打聽江小姐是否在嗎?”
環境過于嘈雜,陸時聿是看了他嘴型才辯出他話。
他搖了搖頭。
那位江小姐說了,她今晚會一直在。
就是不知道人在何處。
陸時聿抬眼慢慢掃過舞池,各種鮮亮的著裝里,有一抹銀光從他視線里劃過,但還沒來及留下影子就因他收回的視線戛然而落。
他有耐心,今晚也有足夠的時間,但這不說明他會站在這里極其被動地等她出現。
手機輕抵耳邊,從吧臺到門口,在一道道的等待聲里,陸時聿掛斷電話又發了一條短信過去。
感覺到他的不耐,陳敬提議:“陸總,我先去給您開個座。”
結果一問才知道,卡座已經沒有位置。
這讓陳敬有些犯難了,總不能讓陸總在吧臺邊上等人吧。
領著他們進門的侍應生還等在一旁,陳敬問他:“請問江棠梨江小姐在嗎?”
所以兩人從進門到現在,一直在找的是他們江總?
侍應生很有眼力見,在門口接待時就看出了兩人身份的不一般,特別是旁邊那位身著一身冷黑色西裝的男人,看著溫文爾雅,可一身矜貴的氣質又讓他鋒芒暗露。
侍應生忙點頭:“在的,您稍等,我去給我們江總打個電話。”
說是打電話,可陳敬卻見他朝里面的卡座方向小跑。
陳敬的視線一路追過來,然后就見墻邊的一處卡座里,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揚臉看過來。
若不是那雙極具辨認的大眼睛,陳敬差點都沒認出來。
隨著那一身抹胸式的亮片短裙映在他眼底,陳敬下意識吞咽了一下。
這哪里有半點的名媛氣質,簡直就是個夜店女王啊!
陳敬剛一轉身,陸時聿就走到了他身后。
“陸總——”
見他雙眼眨個不停,陸時聿不禁皺眉。
“江、江小姐在那。”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陸時聿抬眼看過去,只一眼,還沒來及展開的眉心頓時又蹙緊了幾分。
而江棠梨也在起身的時候看見了他。
與其說看見,倒不如說,猝不及防地撞進了他那雙深邃的眼眸里。
自然垂落于身側的兩只手,不知為何,突然就攥緊了。
要怎么形容定在她臉上,不,是將她上下“打量”著的眼神呢?
鄙夷不屑,還是嘲諷戲謔?
總之滿眼寫著「看不慣」。
正中下懷,江棠梨心底剛生出的那點不安突然一消。
陸時聿有輕微的近視,不過度數不高,以至于雙眼凝過去時,眼角微瞇。
第一次見她時,一襲鵝黃色晚禮裙,溫婉里又透著嬌俏。
第二次見她,黑色皮草配冷帽,桀驁難馴。
而今天,她又換了一身造型,紅唇藕臂下,一條銀色緊身抹胸短裙裹出她的曼妙。
或許在旁人眼里,她這身裝扮很艷俗,但是她很會搭配,全身上下,除了手腕一只金屬鏈手表外再無一珠寶首飾,再加上她生了一雙干凈剔透的眸子,即便紅唇瀲滟,也硬是將她的夜店風脫了俗,甚至還帶出了幾分高貴。
可她身上的裙子實在太短了,堪堪只遮得住臀......
陸時聿無意用眼神冒犯她,實在是她穿的這身太過耀眼,猶如流淌在深絳夜幕里的一縷銀河。
陸時聿竭力將視線定睛在她臉上,隨著她雙腳站定,陸時聿禮貌喊了聲:“江小姐。”
他身量高,即便江棠梨穿著12厘米的高跟鞋站在他面前,也才堪堪只到他鼻尖往下一點。
江棠梨不喜歡被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陸總來了怎么不給我打個電話?”
打了,但你沒接。
短信也發了,但你沒回。
不過陸時聿沒說這些。
“這里似乎有些吵,要不要換個地方?”
他不覺得能在這樣的地方聊出什么來,更不喜歡像拿個喇叭似的大聲和對方說話。
但是江棠梨卻不以為意:“來都來了,還換地方干嘛,”她肩膀一轉:“跟我來吧。”
五光十色的燈筒旋轉出迷離的光,照在她后背的一對蝴蝶骨上。
陸時聿落后一步走在她身后方,眸光不過一個偏轉,就捕捉到三四雙,不、五六雙,又或者更多,總之那一雙雙眼睛都齊齊聚焦在他左前方。
陸時聿盡量做到視而不見,可偏偏有些人讓他眼前不清凈。
“美女,一個人嗎?”
一個喝到滿面紅光的年輕男人堵住了江棠梨的路。
江棠梨眉梢一挑,笑而不語。
男人手里拿著半杯紅酒,“可以賞個臉嗎?”
江棠梨只一眼就辨認出他紅酒的價錢,她蹙起兩彎秀眉:“你這個酒啊,我喝不慣。”
話落,她右手一揚,打出了一個漂亮的響指。
侍應生立馬跑了過來:“江小姐。”
開門做生意,江棠梨從不讓酒吧里的工作人員喊她江總。
讓人知道她是這里的老板,還怎么‘招蜂引客’呢。
江棠梨沖對面的男人笑出嫵媚:“既是請我喝酒,那可要請我喝我喜歡的哦~”
男人手一揮,豪氣沖天:“當然,”說完,他手背往侍應生胸口一拍:“去,去給這位江小姐拿好酒來。”
侍應生禮貌頷首:“先生,需要您的會員卡。”
男人伸手往口袋里一掏一伸:“趕緊去。”
沒半分鐘的功夫,侍應生拿來一瓶起了塞的紅酒:“先生,您的紅酒,另外這是您的卡和消費單,您收好。”
男人伸手接住后,看了眼,不相信似的,眼睛眨了又眨:“這,這——”
江棠梨比男人還高出小半個頭來,她抱臂微微一彎腰:“九萬八千八,給您博了個好彩頭。”
男人腮幫子一緊,眼皮上掀,眼露兇光:“你故意的是吧?”
江棠梨手指往上一指:“有攝像頭哦,還帶音頻設備哦。”
她聲音軟得好似能掐出水來。
在陸時聿偏開臉失笑的短瞬里,左邊的臂彎里突然纏上來一道輕軟的力度。
低頭,只見她藕白色的手臂和他冷黑色襯衫,挨著、纏著。
反差感如此強烈,卻又矛盾地相融。
只是沒等陸時聿將視線收回,就聽她說——
“本來是可以和你喝一杯的,但你看,這位帥哥比你先來,所以,”她肩膀一聳,很是無奈:“你只能往后排了呢。”
陸時聿:“......”
長這么大,第一次被人以「帥哥」相稱,陸時聿一時不知該以何種心情應對。
但是那一瞬,一個想法直直從他心底往上涌:她是不是經常用這招,又或者經常挽住別的帥哥的臂彎來搪塞對她意圖不軌的男人。
陸時聿側頭看她。
嘴角羞澀,眼眸微彎,可抬起的下巴卻勾勒出她盛氣凌人的下顎線。
簡直就是一只狡猾又心機叵測的狐貍。
所以爺爺的那句「很是天真可愛」到底從何而來?
無奈搖頭間,對面傳來男人的醉腔:“你他媽玩老子呢!”
說著,男人手里的紅酒杯往地上一摔,“啪啦”一聲里,酒紅色的液體四濺開。
感覺到腿上的冰涼,江棠梨低頭看了眼,陸時聿也下意識低頭,眼前閃過一道影子,幾乎是瞬間,陸時聿右手迅速一抬,精準無誤地攥住了男人揚過來的手腕。
不遠處的卡座里,江璟沐抬手止住身后保鏢就要上前的動作。
“沐總,江小姐......”
說話的是日常保護江棠梨安全的保鏢關小飛。
相比他繃緊的腮幫和攥緊的拳頭,江璟沐卻一副好整以暇看戲的架勢:“不急。”
總說陸家這位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他倒要看看,這塊玉是溫還是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