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吃人(已修) 誰知盤中餐
當?shù)痛沟年幵票惶旃飧盍褧r, 況憬心中莫名涌起了一絲解脫的預感——這個被暴雨浸泡的長夜終于快要結(jié)束了,他聽見風從遠處帶來了白塔的增援信號。
此刻,哨兵通身的作戰(zhàn)制服早已被高熱蒸騰出的汗水浸透。
他深麥色的皮膚上抑制不住地泛起了大片病態(tài)的潮紅, 超負荷的肌肉群在不自然地抽搐著。
過度使用的五感似乎化成了細密的鋼針,扎在他敏感的神經(jīng)上,現(xiàn)在就連特制的柔軟內(nèi)襯都變得讓人難以忍受, 這無疑是哨兵精神屏障瀕臨崩潰的先兆。
“再撐三分鐘……”
況憬仰起頭顱直視著前方,也不知這話是在安撫玉京子這個共生的精神體,還是在給自己下達最后的心理暗示。
在強行咽下最后一片鎮(zhèn)靜藥劑后,況憬用力抹了把前額, 將自己被雨和汗水濡濕的頭發(fā)盡數(shù)推向腦后, 高熱讓他的虹膜呈現(xiàn)出液態(tài)黃金般絢麗驚人的光澤。
玉京子冰涼的蛇腹貼著哨兵滾燙的頸動脈緩緩移動, 試圖給主人帶去一絲清涼的慰藉。下方緊繃的手臂上暴起了條條猙獰的青筋, 浸水的軍靴每走一步都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終于, 況憬憑借強大的意志力,控制著超負荷的身軀順利抵達了十三樓。
在他踏上最后一層臺階的一瞬間,盤在身上的玉京子冷不丁地吐出了蛇信子, 似乎有些焦躁不安。祂細密的鱗片摩擦著發(fā)出了輕微的“沙沙”聲,這是出于本能的示警。
即便如此, 況憬的手還是沒有一絲猶豫。
他對著金屬門鎖連開數(shù)槍,灼熱的彈殼從槍膛里蹦出, 然后滾落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發(fā)出了一連串清脆而又短促的聲響,打破了原有的沉寂。
在門軸斷裂的下一秒,溫暖的空氣就裹挾著某種甜膩的血腥味撲面而來,玉京子驀地縮回了舌頭。
似乎是更為清晰地察覺到了某種危險的信號,祂不安地甩了甩顫抖的尾尖, 腦袋又忍不住往主人起伏不定的胸口擠去,況憬此時卻沒有心思安撫一二——
眼前的這間套房與他先前見到的房間布局幾乎完全吻合,就像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空曠而寂靜的客廳、寬大到近乎突兀的長桌……就連水晶吊燈折射出的慘白光暈都分毫不差!
而原先在追擊中憑空消失的棕發(fā)青年則毫不設防地端坐在長桌末端,似乎正在享受一場專屬于自己的饕餮盛宴。
他將裸露的脊背正對著況憬,身上交錯縱橫的疤痕在燈光下全都一覽無余,手上則慢條斯理地切割著餐盤里的肉塊,每一個舉動都充斥著絕對的傲慢與從容。
銀質(zhì)餐刀與骨瓷接觸時發(fā)出的劃拉碰撞聲清脆而又刺耳,和牙齒咀嚼軟骨時發(fā)出的“嘎吱”混合在一起,在這種情況下莫名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先、生。”
刺眼的光線直直打在況憬雪白的睫毛上,使得他的眼前出現(xiàn)了道道模糊的重影。哨兵顫抖著嘴唇從牙縫中緩緩擠出這兩個字,聲音像是被水泥澆筑過一般僵硬。
與此同時,他屏息凝神、上前一步,果斷將手中散發(fā)著熱氣的槍口穩(wěn)穩(wěn)頂住對方裸露的后頸,堅硬的金屬一點一點壓進那塊蒼白的皮膚里:
“你被捕了,請放棄抵抗——”
那雙帶著戰(zhàn)術手套的手握得很緊,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起了青白,高熱讓況憬的視網(wǎng)膜邊緣都染上了血色的光暈。
然而,就在這樣一個自己明顯占據(jù)著絕對優(yōu)勢的時刻,況憬卻又一次聽到了那聲充滿戲謔的輕笑。
“當然。”
這人輕聲回應道,甚至十分配合地舉起了雙手。
可是,在這位向?qū)⑽?cè)過身子,猝然露出長桌全貌的一瞬間,況憬的瞳孔卻遏制不住地劇烈緊縮,鮮紅的血絲頃刻間便爬滿了他的眼底——
他看見豐瑯洗身后的餐盤里,躺著的是跟這位進食者長得一模一樣的半副殘軀!
眼前的“盤中人”腹腔大開,身上已經(jīng)被切割啃食得露出了累累白骨,新鮮的臟器和肉塊橫七豎八地散落在桌面上,空殼似的身體在空氣中微微起伏。
即便如此,他卻依舊溫順地匍匐在豐瑯洗鋒利的刀叉之下,姿態(tài)平靜得可怕,就像一只自愿獻祭的愚昧羔羊,沒有絲毫反抗的跡象。
豐瑯洗傾斜的身體在那張與自己如出一轍的俊秀臉龐上投下了淡淡的陰影,在被啃食掉三分之二的皮肉之后,這“人”的嘴角竟然還保持著一抹溫和的微笑,在明亮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
可奇怪的是,盡管現(xiàn)場看起來十分慘烈,整個桌面上卻依舊沒有一絲猩紅的痕跡,干凈得就好像這里根本不是在進行一場生吞活剝的殘忍盛宴……
眼前詭異的場景讓況憬的大腦陷入了短暫的混沌之中,由于接二連三地遭受超出自己認知范圍的事物的強烈沖擊,他甚至沒注意到周圍的環(huán)境已經(jīng)變得異常安靜。
“啊,對了,差點忘了介紹。這是我的精神體——太歲。”
看著對方臉上那副呆滯到近乎開裂的有趣表情,豐瑯洗頗為愉悅地主動解答道。他隱藏在鏡片下的赭色雙眼,此刻正饒有興致地捕捉著況憬的一舉一動。
“哨兵食用過后,大約有37%的概率可以突破自身的五感閾值再次進化,不過嘛……”豐瑯洗的視線如蜻蜓點水般掠過況憬的身后,聲音也故意停頓了一下,隨后他的嘴角便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更大概率是會直接衰退、乃至死亡的吧?”
此時此刻,他的聲音里充滿了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既像是在展示自己驚世駭俗的實驗成果,又透著一股極致的瘋狂與蠱惑力。
“說實話,味道還不錯,你要試試看嗎?”
向?qū)б贿呅χ儐柕溃贿厡⑸窠?jīng)質(zhì)的目光投向了“盤中人”體內(nèi)那顆還在微微跳動的心臟。
他的眼神里沒有絲毫的波動,就好像看的不是與自己共生的精神體,而是一枚被擺在餐桌上、作為飯后甜點的櫻桃果凍。
瘋子!
盯著豐瑯洗那張溫和到令人膽寒的斯文面孔,況憬的腦海中驟然浮現(xiàn)出樓下那十二個同僚生死未卜的慘烈畫面。
他的牙齒不受控制地劇烈戰(zhàn)栗起來,咬得咯咯作響。
此時,精神屏障瀕臨崩潰的況憬根本不想再跟這個家伙多說一個字,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立即將這個公然違反人權(quán)的極端份子就地正法——
于是哨兵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然而,就在子彈呼嘯著沖出槍膛的那一瞬間,況憬只覺得頸后突然傳來一陣陌生的劇痛,一道強烈的電流剎那間貫穿了他的全身!
遭受突然襲擊之后,哨兵原本就是強弩之末的身體就像一灘軟泥似的,瞬間變得綿軟無力,他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朝著地面栽倒了下去。
任務,就這么失敗了么……
天旋地轉(zhuǎn)間,況憬無措地睜大了眼睛,一臉茫然地想,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被什么東西攻擊了。
在即將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鐘,他看見白塔的醫(yī)療隊急切地魚貫而入,急救箱的碰撞聲與生命監(jiān)測儀的嗡鳴聲在房內(nèi)此起彼伏,卻沒有一個人俯身查看癱倒在地的自己。
他們身上那枚象征著人道的紅十字徽章在白熾燈的照射下反射著猩紅的光芒,刺得況憬眼睛生疼。
他看到玉京子虛張聲勢地張開獠牙試圖護主,卻被無情地擊退。
銀白的蛇影在虛空中嘶吼著寸寸消解,雪色的鱗片像被截斷的銀河般傾瀉而下,最終和自己脆弱不堪的精神屏障一同崩潰消散。
最后,況憬看到了那個始終高高在上、俯視著自己的神秘向?qū)А?br />
他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哪怕被子彈擊傷的胸口正在源源不斷地涌出大量的鮮血,也絲毫沒有要去捂一下的意思,似乎已經(jīng)將自己的性命全然交付到了白塔人員的手中,任由他人隨意擺布。
然而,在察覺到?jīng)r憬投來的注視后,桌上桌下那兩張臉的表情卻再次同步起來。
他們毫無血色的嘴角同時微微向上翹起,鏡片后狹長的眼尾彎成了皎潔的新月,露出了一抹帶著憐憫、欣賞意味的微笑,如同神像垂目。
……
十分鐘前,豐瑯洗正無比耐心地用手指將桌布上的褶皺一寸寸撫平。這場精心籌備的晚宴,顯然正靜候著某位貴客的蒞臨。
系統(tǒng)一直默不作聲地看著宿主的動作,直到祂看見豐瑯洗把自己的精神體太歲擺到了餐盤上,然后毫不客氣地一刀切了下去——
【豐、瑯、洗!你在干什么!】
看著眼前這堪稱限制級的重口味畫面,030只感覺自己差點一口氣沒背過去,祂十分崩潰地甩頭尖嘯道:
【大哥,你瘋了嗎!共生精神體死了你也就活不成了啊!
【這總不會是被潛藏的病毒感染成喪尸了吧……主神啊!這任務我不做了成嗎——】
“好吵。”
對此,豐瑯洗只是微微瞇起了眼睛。下一秒,銀叉重重刺入瓷盤的脆響讓系統(tǒng)瞬間噤若寒蟬。
在一片死寂中,青年低頭凝視起盤中裂成兩半?yún)s仍在微笑的太歲,忽然笑著說道:
“白塔連戲班子都搭好了,我又怎么能半途而廢呢?”
第72章 交易合作(捉蟲) 那我就去死好了 ……
白塔第十七層, 靜音室。
琥珀色的光暈從舒緩的穹頂流淌而下,四周墻壁上鑲嵌的蜂窩狀吸音材料將外界多余的聲響盡數(shù)吞噬。
這里安靜得像是遠離了塵世的喧囂,唯有一縷若有若無的白噪音在空氣中緩緩流淌, 溫和地撫慰著躺在治療床上的傷員。
“真該讓您的追隨們看看這幅光景。”
突然,有道低沉的嗓音打破了室內(nèi)的寂靜。
一位身著白塔高級人員制服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踏進了靜音室內(nèi),行進時, 他手上還重重拍了兩下,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久仰大名啊——豐先生。
“誰能想到,PURGE的掌權(quán)人,現(xiàn)在居然就這么悠哉悠哉地躺在白塔的床上接受治療……”
話音未落, 張朗發(fā)現(xiàn)自己軍靴叩地的聲響已經(jīng)被腳下材質(zhì)特殊的地毯盡數(shù)吸收, 這無端讓他心里涌起了一股無名之火。
于是, 他故意屈指彈了彈床尾拘束帶上的金屬扣, 隨后意有所指地說道:
“呵, 這畫面要是傳出去,下城區(qū)的暴亂聲怕是能震碎白塔的穹頂了吧!”
聽著眼前之人陰陽怪氣的“恭維”聲,躺在病床上發(fā)呆的豐瑯洗終于忍不住從喉間溢出了一聲悶笑。
“長官啊……”笑完過后, 他有些百無聊賴地對著這位不速之客晃了晃手上的電子鐐銬,深棕色的發(fā)梢在掃過身下柔軟的枕頭時簌簌作響, “您說了這么多——總不會就是來討論我的群眾基礎的吧,嗯?”
和張朗說話時, 豐瑯洗始終半垂著眼瞼,眉頭也似蹙非蹙,做出一副困倦極了的樣子。
可他那兩枚赭紅色的眼瞳卻一直在睫毛投下的陰影里無聲地轉(zhuǎn)動著,就像蟄伏在水藻間伺機而動的毒蛇。
“而且,上城區(qū)居然就只派了您這么個普通人過來和我交涉?難道就不怕……”
突然,豐瑯洗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樣, 他緩緩撩起狹長的眼皮,嘴角似笑非笑地牽動了一下,接著嘆息似的說道:
“啊,也對,畢竟曾經(jīng)有位‘心志不堅’的白塔向?qū)П晃也叻催^,哨兵么——面對我這個精神支配者那可就更危險了。”
聽到這話,張朗后頸上的肌肉群本能地驟然繃緊了一瞬。
眼前這個巧舌如簧的向?qū)г缫呀?jīng)被特制拘束帶綁成了蠶蛹,渾身上下就只剩五官和手指還能活動一二。
這條被拔去了毒牙的虛弱蝮蛇完全喪失了興風作浪的能力,明明對自己根本構(gòu)不成威脅。可即便如此,看著那雙笑意盈盈的紅色眼睛,張朗背在身后的右手還是忍不住一顫,指尖也下意識地摩挲起藏在袖口的微型麻醉槍。
手中的武器冰冷而堅硬,似乎給他增添了些許底氣。
于是,張朗咬了咬牙,強迫自己坐到了豐瑯洗身旁的懸浮椅上。皮革坐墊受壓時發(fā)出了微弱的抽氣聲,就像他口中混亂的喘息。
坐定之后,他開始細細打量起這個一手攪動下城區(qū)風云的神秘向?qū)В?br />
眼前的男子外表看上去出奇地年輕,甚至就像一個剛出社會的青澀學生,可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里卻透著一種與年齡極不相符的深沉。
即便現(xiàn)在深陷敵營,自身還被綁得像塊落在案板上的魚,他卻好似在自家后花園里一般自在,嘴角始終保持著一抹溫和的微笑。
在重力的作用下,那副漆黑的細框眼鏡嚴絲合縫地扣住了豐瑯洗高挺的鼻骨,長時間的佩戴使得鼻托在他冷白的肌膚上烙下了兩道深刻的紅痕。
可這兩處明顯的“瑕疵”落在這人身上時,卻襯得鼻梁像塊開裂沁血的羊脂白玉一般,不僅沒有破壞什么,反而給那張斯文俊秀的臉龐上平添了一抹艷色。
“豐先生,您不會害怕嗎?”
沉默了片刻之后,張朗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了這么一句話。與此同時,他那雙銳利的鷹眼如鉤子一般死死揪著豐瑯洗臉上每一絲神情變化不放。
“由于PURGE群龍無首,現(xiàn)在整個下城區(qū)都快要亂成一鍋粥了。那些上街游行的暴民們在被擊斃之前,可都在聲嘶力竭地呼喚著您的名字呢。
“說實話,挺感人的不是嗎?但要是您那些關于哨向進化的人體實驗被白塔泄露出去了的話……您應該清楚,狂信徒的信仰一旦崩塌,各種極端情緒就會像洪水決堤一樣加倍反撲。到時候,那群瘋子說不定會直接把您生吞活剝了——
“對此,您又有什么準備呢?”
面對張朗話里話外的威脅與暗示,豐瑯洗卻表現(xiàn)得極為淡定,他只是笑吟吟地反問道:
“那我就去死好了,反正這對上城區(qū)來說總歸是件好事,您說對嗎?”
在說到“死”這個字時,他的聲音輕柔得近乎耳語,仿佛談論的只是個無關緊要的話題,卻隱隱流露出了一絲難以掩飾的興奮。
話音未落,豐瑯洗忽然傾身向前。皮質(zhì)拘束帶隨著他的動作驟然繃緊,發(fā)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不過,白塔既然把我安置在了靜音室而不是處刑場……”
此時,耳畔那條漆黑的鏡鏈不偏不倚地重重掃過向?qū)фi骨處的拘束環(huán),金屬刮擦聲刺得張朗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聽見這人笑著說道:
“這不已經(jīng)證明了我的價值了?”
看著豐瑯洗這副仿佛已經(jīng)勝券在握的輕狂模樣,張朗只感覺自己緊繃的臉皮不受控制地重重抽搐了一下。
他喉結(jié)顫抖著上下滾動了兩回才重新找回聲音:
“明人不說暗話,豐先生,交出太歲的研究數(shù)據(jù),白塔可以給您提供比PURGE更為優(yōu)越的實驗環(huán)境。”
“說實話,我并不介意跟白塔達成合作。”
“那您——”
“但我有個條件,”感受著腦海中傳來的精神波動,豐瑯洗微微瞇起眼睛,驀地打斷了張朗的話。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帶著一種難以忽視的壓迫感,“送我個能夠惟命是從的S級哨兵吧。”
說完,他笑著補充道:“要活的。”
“告訴白塔,這就是牧羊人向狼群發(fā)出的……合作邀請。”
……
白塔負三層,單間宿舍。
當況憬從沙發(fā)上無聲無息地彈坐起來時,他的瞳孔尚未完全聚焦,五指卻已經(jīng)本能地扣住了手槍的扳機。
直到看清墻壁上冷光電子鐘幽藍的數(shù)字時,他才緩緩卸去氣力。
哨兵先是盯著眼前熟悉的狹小客廳發(fā)了會兒呆,隨后又輕車熟路地將自己摔回了溫熱的沙發(fā)上,顯然這種情況不是第一回發(fā)生了。
我這是怎么了……
望著墻上明顯還沒到正常睡醒時間的鐘表數(shù)字,況憬用力揉了揉額頭,有些煩躁地想。
此時,他的手心還在微微發(fā)燙,無袖背心上被冷汗浸透的布料不知何時已經(jīng)緊緊地黏在了脊椎的凹陷處,讓他后背上的肌肉不自覺地緊繃起來。
最近這段時間,每當況憬進入夢鄉(xiāng),受損的精神屏障也會跟著變得薄弱。
一旦突破某個臨界值,上次執(zhí)行任務時看到的種種畫面就化作無形的夢魘,冷不丁地鉆出腦海,如同電影回放一般在他夢中不斷地重現(xiàn):
冷光燈下晃動的潔白長桌,銀質(zhì)刀叉折射在骨瓷上的刺眼碎光,還有……那個倚在桌邊無聲微笑的詭異人影。
這些無孔不入的記憶碎片搞得況憬在床鋪上根本沒辦法安穩(wěn)入睡,無奈之下,他只好躺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閉眼假寐,試圖借此脫敏。
按理來說,這種情況根本不應該出現(xiàn)在況憬這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高級哨兵身上。
這么多年來,他執(zhí)行過的任務不說一千也有八百了,什么慘烈的場面沒見識過,怎么可能會突然出現(xiàn)應激現(xiàn)象?
但……不知想到了什么,況憬眸光驟然一暗,他的視線下意識落在了自己的手掌上。
這無疑是雙極為強悍的成年男性的手掌,巧克力色的皮膚上面布滿了薄繭,一道道或深或淺的淡色疤痕在骨節(jié)間縱橫交錯,處處散發(fā)著一股原始而又野性的張力。
看著看著,況憬突然緩緩伸出手指,用力按了按自己被汗水濡濕的后頸。
在指腹觸碰到第七脊椎棘突的瞬間,那里的肌肉像是被喚醒了某種痛苦的記憶,不自覺地重重跳動了一下,電擊時的戰(zhàn)栗感仿佛又一次席卷而來,這讓他再次陷入了沉思。
距離上次執(zhí)行任務結(jié)束差不多已經(jīng)過去一周時間了,回到白塔后,況憬身上的傷痛和破損的精神屏障都得到了有效的修復與處理。
對于自己突然被電擊昏倒這件事情,白塔那邊給出的解釋是:檢測到哨兵情緒失控,并且存在試圖傷害任務對象的過激行為,所以才不得不對他進行場外干預。
聽起來似乎合情合理,但——
想到迄今為止還沒有蘇醒跡象的玉京子,況憬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心中莫名有些落寞。
不過他并沒有打算因此做出什么過激的舉動,只是沉默著握緊了自己輕顫的拳頭,骨節(jié)受壓時發(fā)出的脆響在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晰。
“算了,”況憬躺在深陷進去的沙發(fā)上,對著虛空扯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反正我也到了快退役的時候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自我安慰過后,他用力甩了甩頭,將后頸殘留的刺痛感和對白塔種種未出口的詰問一齊甩進了陰影里,繃緊的肩胛也漸漸松垮了下來。
然而,況憬自己不想去深究上次的任務過程中到底存在著什么貓膩,命運卻絲毫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
翌日清晨,當他再次從潮濕的夢魘中驚醒時,腕間的終端上突然炸開了代表白塔最高指令的猩紅光暈——
【任務編號:XX-001:
哨兵‘銜尾蛇’,自即日起,針對被標定為最高保密級別的高級向?qū)Ж██(代號‘肉靈芝’),實施全天候近身戰(zhàn)略監(jiān)護。
……
注:危險系數(shù)SSS+,目標精神狀態(tài)異常,且當前正遭受來自不少于三方勢力的追剿,任務執(zhí)行期間務必嚴謹細致,不容有失。】
盯著“肉靈芝”這個奇怪的代號,況憬渾身驀地冒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哨兵猛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房門不知何時竟然開了條細縫,有道修長的影子,正順著那點間隙悄無聲息地投了進來。
第73章 午夜幽魂(捉蟲) 溫水煮青蛙
上城區(qū), 四點二十一分。
此時正值凌晨,白塔的地下三層早已陷入了永眠一般的寂靜。作為專門為高敏哨兵設計的休憩區(qū),這里的隔音系統(tǒng)足以隔絕十米外的心跳聲。
因此, 在這極度的靜謐之中,門縫外那道漆黑的人影和“祂”所發(fā)出的呼吸聲在況憬的感知里就顯得格外突兀。
面對眼前這堪稱詭異的一幕,況憬的琥珀色的眼瞳瞬間變得無比清明。但他并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 只是冷靜地保持著假寐的姿態(tài),同時暗中將手中的槍口緩緩對準了人影的心臟部位。
然而,就在他剛剛有所動作的下一秒,一只白骨嶙峋的手突然毫無征兆地從沙發(fā)底下探出, 精準地扣住了冰冷的槍管。
骷髏指節(jié)在終端散發(fā)的紅光的映照下泛著羊脂白玉般細膩的光澤, 恰似故事里從畫皮中鉆出的勾魂艷鬼, 散發(fā)著一種迷離而又妖異的氣息。
見狀, 況憬眼神驟然一暗, 他反手扣住那截冰涼的手骨,接著用力一拽,猛地將這只未知生物從黑暗中整個拖了出來。
于是, 一張熟悉的斯文臉龐赫然出現(xiàn)在他眼前——
手中的生物擁有一雙在黑暗中依舊熠熠生輝的赭紅色眼瞳,即使身軀已經(jīng)失去了一半以上的血肉, 卻依舊掩蓋不了那副皮囊的優(yōu)越。
此時祂赤裸著身子,頗為溫順地伏在哨兵的腿邊, 任由冰冷的槍械抵住自己的臉頰,嘴角那抹令人“刻骨銘心”的弧度卻著實看得況憬精神一陣恍惚,他甚至都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是否還在夢中……
見狀,倚在門外看戲的男人終于忍不住發(fā)出了一聲低沉的輕笑。
“又見面了,哨兵。”
話音剛落,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便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異香直接破門而入。
豐瑯洗先是饒有興致地盯著況憬面無表情的臉龐看了幾秒, 隨后才緩緩瞥向自己伏在地上的精神體。
“看來,太歲是真的很喜歡你啊……”
他故意拖長了尾音,頗為無奈地感嘆道,腳下那道細長的影子正沿著主人慢條斯理的步伐朝室內(nèi)無聲逼近。
“啪”的一聲脆響,燈光被打開了。漆黑的鏡鏈隨著向?qū)职磩禹敓糸_關的動作在他耳畔輕輕搖晃,發(fā)出了細碎的聲響。
“銜、尾、蛇?”在柔和的光線下,豐瑯洗仔細咬著每個字的聲調(diào),細框眼鏡后的瞳仁在反光的鏡片下彎成了皎潔的月牙,“真沒想到……原來你就是白塔送我的乖狗狗啊。”
“我不是狗。”面對這兩位不請自來的“貴客”,況憬淡淡地回應道。他沒有起身,只是抄起了手邊的毯子,一把將地上那只過于“露骨”的精神體整個包裹起來,然后再次舉起了手中的槍,“出去,現(xiàn)在還是休息時間,肉靈芝閣下——”
“嘖,反應這么平靜么,真沒意思……”
看著況憬這幅公事公辦的冷酷樣子,豐瑯洗嘆息著搖了搖頭,但他并沒有后退一步的想法,反而自顧自地在客廳里來回踱步起來,似乎一點兒都不在意那把始終對著自己的兇器。
“我可是心心念念想著來幫你的。聽說,你的精神體還沒醒?”
當豐瑯洗緩緩轉(zhuǎn)到?jīng)r憬身側(cè)時,他的聲音忽然變得異常輕柔,就像是在呢喃著的耳語。
“唉,可憐的小蛇,白塔那邊下手也太不知輕重了點吧……”
向?qū)У脑捳Z中帶著一絲憐憫,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引誘。他的腳步輕盈無聲,仿佛一只伺機捕食的大貓,悄然間便拉近了與獵物的距離。
聞言,況憬的眼睫微不可見地顫動了一下,仿佛被什么東西刺痛了一般。但他依舊保持著沉默,手上也沒有任何動作。
余光瞥見哨兵低垂的白色眼睫,豐瑯洗腳下一頓,臉上忍不住笑得愈發(fā)肆意了。
他忽然單手撐住沙發(fā)靠背,身體微微前傾,棕色的發(fā)絲隨著動作輕輕垂落,冷不丁地掃過況憬蜜色的耳廓。
“現(xiàn)在看來,當初你還不如接受我的‘進食邀請’呢……”豐瑯洗用手指一寸一寸撫過沙發(fā)上被磨損的紋路,他瞇起眼睛,語氣中的惋惜完全發(fā)自肺腑。
“反正最壞的結(jié)果也就是精神體受損嘛,和你現(xiàn)在也沒什么差別。說不定,你也能和那些進化失敗的殘次哨兵一樣,因禍得福,早些退役——”
“閣下!”聽到這話,一直不動聲色的況憬終于忍不住猛然抬起頭顱。
在燈光的照耀下,他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巧克力色的皮膚上迅速泛起了一股憤怒的潮紅,緊繃的肌肉也隨著急促的呼吸聲在單薄的背心下劇烈起伏。
“請慎言,”況憬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硬生生擠出來的,“那十二位哨兵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不管白塔到底和您進行了怎樣的交易,他們最終都是無辜的利益犧牲品,希望您能對受害者保持最起碼的尊重。”
說完,哨兵偏頭避開了那條幾乎觸到自己嘴唇的鏡鏈。他握緊了拳頭,盯著豐瑯洗的眼睛,一字一頓地繼續(xù)說道:
“感謝您的關心,但不用了,煩請早些離開吧。”
“您放心,六點一到我會準時開始執(zhí)行任務,必定不會辜負白塔和您的期望。”
看著況憬這幅怒火中燒卻依然克制得一絲不茍的樣子,豐瑯洗只感覺自己胸口上的槍傷再次變得灼熱起來,酥酥麻麻的痛感順著脊柱向上攀爬,這莫名讓他有些戰(zhàn)栗。
真該讓白塔看看他們豢養(yǎng)出來的最完美的獵犬——
他用力咬住了自己的舌尖,忍住了即將溢出喉嚨的嗤笑,就連牙齒都在興奮得微微顫抖。
憐憫、正直,就連憤怒時的精神波動都控制得這么……彬彬有禮。
“對我的忍耐度這么高啊……讓我猜猜,白塔的任務上是怎么介紹我的?”
突然,況憬注意到豐瑯洗的聲音似乎變得輕快而又急促,帶著一種近乎挑釁的曖昧。他的精神看起來莫名有些亢奮,肢體語言也變得更加夸張起來。
“是務必慎重對待的保密對象?極度危險的瘋子向?qū)В窟是……”說著說著,豐瑯洗忽然俯身向下,冰冷的鏡片幾乎快要抵住況憬的顴骨,“你未來的飼主?”
“唔!”話音未落,況憬的身體便猛然一顫,他感覺自己原本牢固的精神屏障像是水煮蛋的殼一樣,被人沿著薄弱處整片整片地剝落了。
剎那間,周遭一切嘈雜繁瑣的訊息就如決堤的洪流般鋪天蓋地地涌來,將他的感知徹底吞沒:
空氣中密密麻麻的塵埃在視網(wǎng)膜上翻滾;耳畔血液奔涌的轟鳴聲如驚雷般震耳欲聾;口中黏膩的涎液帶著苦澀的鐵銹味不斷滋生;身下粗糙的織物反復摩擦著皮膚,每一根纖維都如同帶刺的荊棘般引起難以言喻的瘙癢……
這些況憬曾經(jīng)習以為常的細枝末節(jié),此刻卻如無孔不入的利刃般切割著他的感官,令他咬緊牙關、幾乎要忍不住痛呼出聲,卻也讓那雙璀璨的黃金眼瞳被烈火淬煉得愈發(fā)明亮。
【警告!宿主您現(xiàn)在的行為是不光彩的!身為龍傲天我們要光明正大地——】
聽著腦內(nèi)聒噪的電子音,豐瑯洗驀地瞇起了眼睛,纖長睫毛投下的陰影遮住了他眼中瘋長的惡意。
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微微牽起嘴角,狀似忌憚地收斂了攻勢。
見狀,030松了口氣。但就在這時,況憬卻突然察覺到有股詭譎的香氣在周身悄然彌漫,輕輕攏住了自己瀕臨破碎的精神圖景——
眨眼間,無形的暖流便如溫水煮青蛙般將哨兵緊繃的五感盡數(shù)吞沒,接著周身傳來了前所未有的瘋狂快感!
在情緒的絕對掌控下,況憬只感覺自己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呻吟著主動舒張,就連指尖都酥麻得失去了力氣,他甚至快要勾不住手中的扳機!
不行……況憬昏昏沉沉地想,他本能地用力低頭,試圖用狠咬舌尖的方式來喚醒神智,卻只感覺到自己松弛的舌肉在不受控地漸漸滑出口腔。
手上顫動的金屬槍身與掌心沁出的冷汗擦出了微妙靜電,恍惚間,況憬看見一直安靜伏在腳邊的太歲微微偏過了那張惑人的臉龐,白骨拼成的手指輕輕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嗒。”
在況憬的注視下,祂柔順地低下頭,輕輕含住了冰冷的槍管,唇瓣與金屬接觸的瞬間發(fā)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響。
接著,這只半人半骷髏的詭異生物以膝行的姿勢緩緩擠進了況憬的腿間,祂用裸露的身軀構(gòu)成了一個血肉牢籠,身后的沙發(fā)和墻壁同樣讓人避無可避。
種種反常的感官沖擊徹底擊潰了況憬的理智,五指收攏的瞬間,溫潤黏膩的觸感順著哨兵的掌紋沁入骨髓,幾乎讓他頭暈目眩。
而在頭顱上方,那雙與太歲如出一轍的赭色眼睛也在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自己,鏡片后瞇起的瞳孔在燈光下泛著妖異的色澤。
“怎么了,你不舒服嗎?”看著況憬渙散的眼瞳和顫抖著來回滾動的喉結(jié),豐瑯洗故作關切地詢問道,聲音中卻隱約透著一股興奮的意味。
與此同時,他的鼻尖幾乎快要貼上況憬的額頭,溫熱的呼吸輕輕拂過那片冷汗淋漓的皮膚,勾起一陣難以抑制的戰(zhàn)栗。
見狀,豐瑯洗再也掩飾不住自己扭曲的表情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幾欲跌倒,那條細長的鏡鏈隨著他的動作肆意地紛飛搖晃,在況憬失焦的眼瞳中投下了細碎的光斑。
“哈哈哈——!好了、好了……”
過了好一會兒,豐瑯洗才終于舍得收斂一二。
他的肩頭仍在止不住地發(fā)顫,指尖卻極為克制地拭去了眼角淚花,接著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俯視起自己的獵物。
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懸在半空,帶著幾分輕佻的引誘,又像是在逗弄:
“現(xiàn)在,讓我看看吧,小狗到底能不能學會舔主人的手——”
第74章 對抗路情侶(小修) “瘋、狗。”“汪……
話音剛落, 豐瑯洗便漫不經(jīng)心地闔上了眼簾。他好整以暇地等著哨兵主動低頭,接受自己的精神馴化。
然而,事情的發(fā)展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耳邊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 有人低沉且堅定地回應道。
下一秒,豐瑯洗低垂的指節(jié)驟然收緊。
他看見況憬黃金般的眼瞳中涌出了大片深色,一滴滴猩紅黏稠的血珠順著他線條清晰的口鼻蜿蜒而下, 相繼墜入被黑色背心緊裹的溝壑,空氣中頓時彌漫起一股濃重的腥甜味。
【警告!危險警告!】
意識空間中,030發(fā)出了響亮的尖嘯。
幾乎是同一時間,天花板上的光源無端湮滅, 炸裂的玻璃碎片如暴雨般傾瀉而下, 沙發(fā)上的哨兵猛然探出了手——
哈……被黑暗吞噬的瞬間, 豐瑯洗驀地張大了眼瞳。
他渾身寒毛戰(zhàn)栗, 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臟在激烈地狂跳, 但一切都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早在光線從房間消失的剎那,一條通體銀白的巨蛇便悄然無聲地從虛空中直落而下,正是況憬沉睡許久的精神體!
祂冰涼的軀體用力絞住向?qū)鸱欢ǖ男靥? 水銀般的尾尖徑直勒向獵物的咽喉,將他整個摜入沙發(fā)深處——
“玉京子, 絞殺……!”
隨著主人的一聲令下,巨蟒龐大的身軀驟然收緊!
在骨骼不堪重負的咔咔聲中, 豐瑯洗只感覺自己的胸腔被擠壓得幾欲窒息,大腦于瀕死的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他高昂的頸側(cè)暴起條條青紫的血管,就像蜿蜒曲折的山巒,身體也在痙攣中本能地、無意識地竭力掙扎著。
在這種情況下,與向?qū)Ч采木耋w不受控制地消散了。
另一頭,況憬抽痛的額角上接連淌下密密麻麻的冷汗。聽著耳畔鱗片剝落的簌簌聲, 他能明顯感覺到體內(nèi)的能量在急速消耗,自己透支精血強行喚出的玉京子同樣即將崩潰——
嘭。
精神鏈接斷裂的瞬間,從靈魂深處傳來的劇痛令他眼前止不住的發(fā)黑,幾乎昏死過去。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況憬當機立斷,憑著肌肉記憶全力翻身而起!
他絞緊腰腹,將膝蓋重重鑿進向?qū)Э韫莾蓚?cè),腳掌碾過對方僵硬的膝彎,硬生生將豐瑯洗完全壓制在了身下。
于是,局勢徹底逆轉(zhuǎn)了。
“……閣下,我并不想傷害您,請不要再試圖挑釁。”
聽著那些悶在沙發(fā)中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咳喘聲,況憬語氣有所緩和,但眼神依舊凌厲。濕透的黑色背心一點點勾勒出下方繃緊的肌肉輪廓,卻也掩飾不住他肢體逐漸發(fā)軟的疲態(tài)。
似乎是想到了即將到來的合作任務,哨兵默默放任豐瑯洗掙扎著偏過頭來:
“您剛剛差點又一次讓我失去理智……現(xiàn)在,可以收手了么?”
然而,令他心驚的是,此時此刻,豐瑯洗涕泗橫流的臉龐上依舊掛著夸張的弧度,甚至隱隱笑得更加瘋狂了。
向?qū)У募毧蜓坨R不知在剛才的突變中被甩到哪兒去,因此,失去了鏡片的阻隔后,那雙水光淋漓的赭紅色瞳孔中所有的情緒都變得格外尖銳。
“嗬……”
這種在生死間游離的狀態(tài)實在讓豐瑯洗興奮得渾身發(fā)顫,況憬眼睜睜看著他伸出舌尖,將自己無意間滴在他臉上的血珠盡數(shù)卷入唇縫,喉結(jié)滾動時發(fā)出了潮濕黏膩的水聲。
“咳、咳……想馴服我啊?那么,光靠項圈可不夠——”
下一秒,磅礴的精神力和迷幻的香氣瞬間卷土重來!
太歲嶙峋的臂膀再次從黑暗中無聲探出,如同跗骨之疽般悄然籠在了況憬寬闊的脊背上,瞬間激起了一大片雞皮疙瘩。
那幾根白骨利爪就像刀切豆腐一樣,輕易劃破了單薄的衣料和層層皮肉,直勾勾地沖著他的脊椎而去——
“唔!”
腹背受敵的況憬忍不住發(fā)出了一聲沙啞的悶哼,在對方咄咄逼人的攻勢下,即便是泥人也被激起了三分火氣。
于是,哨兵立即精準地反手握住太歲的尺骨,又猛然擰轉(zhuǎn)!在骨骼的爆裂聲中屈膝頂向豐瑯洗脆弱的胃部,成功將身后的攻勢暫時逼退。
一擊不成,后手已至。兩人的動作因劇痛短暫凝固了一瞬,旋即又不約而同地朝著對方的致命要害攻去!
看著上方那雙逐漸染上血色的琥珀眼瞳,豐瑯洗癲狂的臉龐上不由得泛起了大片病態(tài)的潮紅。
他的精神力猶如決堤的洪水般不斷噴出,精準地沖刷著哨兵滿目瘡痍的精神圖景。太歲更是像發(fā)瘋了一樣以傷換傷,全然不顧及自己本就殘破的軀體。
昏暗的光線下,兩人交疊的剪影宛如一對殊死搏斗的野獸,每一聲嘶吼都傳遞著原始而野性的氣息。
細密的血珠混雜著碎肉和汗水從他們破損的身軀上接連滾落,在下方的純色織物上綻開無數(shù)暗紅的花。
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腥甜的血氣和詭譎的香味交織在一起,居然將夜色浸染出幾分病態(tài)的旖旎。
就這樣,時間的流逝似乎徹底失去了蹤跡。
不知從何時起,這兩道糾纏的身影終于從哀鳴搖晃的沙發(fā)上相繼滾下,又在滿地的玻璃渣中繼續(xù)撕咬纏斗。
水晶吊燈的殘骸伴隨著拳拳到肉的擊打聲發(fā)出了細碎的悲鳴,分不清來源的血珠與飛濺的汗液一齊在地板上蜿蜒出詭異的符文。
在痛苦與混亂中,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直到墻壁上的電子鐘突然發(fā)出整點報時。
“咚——”
刺耳的鐘聲在密閉空間內(nèi)不停地回蕩,震得兩人耳膜生疼,這突如其來的巨響瞬間將他們的意識從野蠻的搏殺中拉回現(xiàn)實。
六點了。
這是任務開始的信號,也是這場較量的休止符。
“咚——”
在電子鐘幽藍的光暈下,況憬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耳道里涌出了大量溫熱的液體。而太歲抵在太陽穴上的指骨也在這一瞬驟然收緊,好似要嵌入他的皮肉之中。
“咚——”
況憬條件反射地扣住了下方的咽喉,哨兵強化后的指節(jié)深深陷入了豐瑯洗蒼白的皮膚中,在他的頸動脈處壓出了青紫的淤痕。
“咚——”
當?shù)谒穆曠婍憠嫷貢r,滿室狼藉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暫停鍵。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空氣突然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況憬忽然率先卸去了指間的力道,卻仍保持著壓制姿勢,任由向?qū)責岬谋窍⒎鬟^自己身上染血的布條。
豐瑯洗則異常順從地躺在地上,他慢條斯理地抹去了臉上的血跡,順便支使骨架四處散落的太歲幫自己把眼鏡戴回鼻梁上。
隨著鐘聲的持續(xù)敲響,整座白塔好像瞬間活了過來,監(jiān)察到異常的醫(yī)療隊正步履匆匆地朝這里趕來。
“真可惜……明明差一點,就能看到你精神圖景徹底崩塌的模樣了。”
收回自己的精神體后,豐瑯洗幽幽嘆了口氣,他推了推血跡斑駁的眼鏡架,微微瞇起的赭色眼瞳中泛著意猶未盡的光。
看著眼前已經(jīng)變得面目全非的房間,況憬強迫自己閉上眼睛,竭力壓抑著種種極端的情緒。他胸膛重重起伏了幾下,最終還是忍不住緩緩吐出兩個字:
“瘋、狗。”
對于這個稱呼,豐瑯洗的接受度卻十分良好,他甚至還笑瞇瞇地“汪”了一聲當做回應。
“合作愉快?”
在姍姍來遲的燈光照亮房間的瞬間,他緩緩伸出了那只角度扭曲的右手,開裂鏡片下的眼神顯得格外意味深長。
況憬盯著這張斯文敗類的臉龐沉默了兩秒,最終還是選擇偃旗息鼓。他咔嚓一下掰回了自己脫臼的手腕,然后平靜地說道:
“任務優(yōu)先。”
當兩人雙手交握的時候,哨兵掌心粗糲的薄繭輕易就在豐瑯洗破損的皮膚上擦出道道紅痕,帶來了無法忽視的刺痛,卻也讓他的笑容變得愈發(fā)神經(jīng)質(zhì)起來。
……
下城區(qū),黑市。
潮濕的墻壁上長滿了灰撲撲的苔蘚,就像衰老皸裂的皮膚。昏暗的路燈在雨幕中滋滋作響,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在這片魚龍混雜的灰色地帶,兩個情報販子正縮在一處凸出的屋檐下交頭接耳,就像兩團發(fā)霉的蘑菇。
“唉,你聽說了嗎?PURGE的掌權(quán)人不見了!據(jù)說是被……被上面給抓了。”
其中一人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他被肥肉包裹的眼睛里充滿了幸災樂禍的意味。
“嘖,活該,誰叫他們那么高調(diào),平民還敢跟官斗?我就知道,早晚都有這么一天的——”另一個身形矮小的中年男子咂了咂嘴,語氣里滿是嘲諷,但眼神卻不自覺地瞟向四周,生怕有人聽見,“不過,我猜這事兒怕是沒那么簡單啊……”
“怎么說怎么說?”聽了這話,胖子看熱鬧不嫌事大地連忙追問道,嗓子急切得幾乎破了音。
“咳,我也是猜,猜啊——”矮子故作神秘地買了個關子,“不是說白塔最近收了個高級向?qū)铮瑸榱吮K谏铣菂^(qū)整出了好大的動靜呢!
“你想啊,向?qū)в植皇谴蟀撞耍偣簿湍敲磶讉,掰著手指頭都能數(shù)過來,更別提高級的了。那,這人從哪憑空冒出來的?”
“你是說……”胖子眼珠子一轉(zhuǎn),似乎想到了什么。
“唉,我可什么都沒說啊!什么都沒說……”
冰涼的夜風從頭頂輕輕拂過,淅淅瀝瀝的陰雨似乎終于停了。
不知從何時起,那兩個人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弱,腳步聲也跟著逐漸遠去,最終一同消失在了昏暗的街角巷落。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他們剛剛站過的地方,廢舊的鐵皮箱表面莫名泛起了水波狀的紋路。緊接著,一個身形消瘦的人突然從中鉆了出來,動作輕盈得像一只貓。
“PURGE……上城區(qū)……白塔……”他將這幾個詞放在口中來回咀嚼了幾下,隨后又一次陷入了沉默。淺薄的白霧混著呼吸從男子模糊不清的口鼻中涌出,莫名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一眨眼的功夫,這人的氣息便再次融入了陰影之中,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第75章 同床共枕(捉蟲)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白塔, 十七層。
靜音室內(nèi),溫和的暖光無聲地灑滿了每一個角落,如同一層陽光織成的薄紗, 輕輕籠罩著整個空間。
光線將吸音墻面上凸出的棱角暈染得異常柔軟,機械的輕嗡聲和屋內(nèi)緩緩流淌的白噪音結(jié)合在一起,共同打造出了絕佳的修養(yǎng)場所。
這已經(jīng)是豐瑯洗第二次躺在床上接受治療了, 與上次不同的是,此刻,環(huán)繞他的不再是白塔冰冷的拘束環(huán),而是最為溫和高效的新型治療儀。
張朗站在觀察區(qū)的玻璃小窗前, 目光緊緊鎖定在豐瑯洗身上。直到再三確認監(jiān)測屏上的數(shù)據(jù)還在穩(wěn)定跳動著, 他才終于緩緩從胸腔中吐出一口濁氣, 肩膀微不可察地沉了沉。
——還好, 這尊大佛沒什么出事。
然而, 就在他徹底放松下來的剎那,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后知后覺地躥入了他的鼻腔。不是靜音室里那種被妥善處理過的血氣,而是從門口那個肅殺的身影身上傳來。
況憬安靜地站在那里, 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此時,哨兵渾身沾滿了暗褐色的血漬, 凝結(jié)的血痂正隨著新生組織的冒出從皮膚上源源不斷地剝落。他的雙臂垂在身側(cè),指節(jié)不自然地微微抽搐著, 顯然正經(jīng)歷著常人難以忍受的自我修復。
可即便如此,況憬的身形依舊挺拔,呼吸也平穩(wěn)到近乎停止,就連戰(zhàn)栗都被他強行壓制在每一寸繃緊的肌肉之下。
張朗的目光在自己一手帶出的學生身上停留了片刻,聲音低沉而嚴肅:
“你應該慶幸他沒事,否則, 現(xiàn)在站在這里的就不是我,而是審判庭的那群清道夫了。”
聞言,況憬?jīng)]有做出任何回應,甚至就連睫毛顫抖的弧度都近乎于無。他只是沉默地守在門前,像是一道被釘死在那里的影子。
見狀,張朗的聲線忽然放輕了些許,還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復雜情緒:
“孩子,你是目前唯一能在他的精神操控下保持理智的哨兵,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這個人、以及他的研究對來說白塔有多重要,不用我多說,光是上城區(qū)那邊就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這里……和他硬碰硬,對你來說不會有好處的。”
說著說著,他又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眉宇間夾出深深的溝壑,整個人仿佛瞬間蒼老了好幾歲。
“這個任務,關乎的從來就不只有你們兩個人的生死。就算是為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張朗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他突然伸手,布滿老繭的掌心重重按在了況憬的肩頭,“為了那些再也回不來的退役哨兵,你也該明白——你現(xiàn)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對他惟命是從。”
這個動作令兩人之間的空氣微微一滯,況憬身上的肌肉似乎在某一瞬間驟然繃緊,很快又迫使自己強行放松下來。
張朗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份克制,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弧度。
“我知道,這位閣下不是個好相處的角色,但,一位S級向?qū)δ愕木耋w恢復總歸是大有裨益的,還是能忍則忍吧……”
話已至此,張朗緩緩收回了手。
他干脆利落地轉(zhuǎn)過身去,沒有再回頭,制服上精致繁復的花紋在燈光下顯得愈發(fā)冰冷。
“好了,十分鐘,處理好你的傷。畢竟從今天開始,你和‘肉靈芝’就是共生關系了。
“別讓我失望——
“銜尾蛇。”
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況憬終于有了動作。他一寸一寸抬起頭顱,目光平靜而深邃,帶著一種超脫般的麻木,仿佛一潭凝固的死水。
哨兵微微頷首,低沉而沙啞地回應道:
“是,長官。”
說話時,他的手指重重碾過掌心凝結(jié)的血痂,發(fā)出了細碎的脆響,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滴——追隨者+1。】
靜音室內(nèi),030的機械音突然在意識空間中響起,尾調(diào)帶著某種近乎諂媚的贊嘆:
【宿主,您簡直是料事如神啊!真沒想到這個哨兵居然這么輕松就被拿下了,我還以為他會是塊難啃的硬骨頭呢……啊,絕對沒有說您是狗的意思——】
聽著耳畔系統(tǒng)喋喋不休的聲音,閉眼假寐的豐瑯洗臉上始終保持著斯文有禮的微笑。但不知為何,一想到那雙銳利的黃金眼瞳,他心底卻莫名有些煩躁。
呵,就這么聽白塔的話么?
捕捉到門外那縷熟悉的精神波動,他忍不住用舌尖重重舔過犬齒,只感覺某種不可言說的癢意正沿著脊椎一點一點往上爬。
那還真是……令人不爽啊。
……
半個月后。
當生物鐘在凌晨五點準時將況憬從睡夢喚醒時,他尚未睜眼,身體卻已經(jīng)先一步感知到了此刻荒誕的處境——
一截森白的指骨正精準地卡在他的頸動脈處,自己的左半邊肩膀幾乎陷進了太歲開裂的胸腔內(nèi)部。
身側(cè)這具非人的軀體就像一尊奇異的大理石雕像,森然的寒意透過單薄的睡衣布料直直滲進血肉,將況憬的神經(jīng)凍得近乎發(fā)麻。
與此同時,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肋骨凸起的弧度,只要稍有不慎,那些鋒利的骨刺就有可能無意間劃破自己的皮膚。
但這還不是最棘手,因為除此之外,況憬的右半身也被人緊緊壓住了,堪稱進退維谷。
作為雀占鳩巢的“客人”,豐瑯洗沒有一點兒為主人留出空間的自覺——這位睡相極差的向?qū)裰粺o尾熊一樣,手腳并用地纏在況憬身上,幾乎將他擠到了床沿。
對方的手腳毫不客氣地橫跨了他的腰腹,睡袍下擺不知何時早已卷到大腿根部,露出了下方布滿縫合線的蒼白皮膚。
那些深棕色的頭發(fā)肆無忌憚地鋪散在況憬胸前,有幾縷甚至鉆進了他的領口,并隨著呼吸起伏輕輕搔刮著鎖骨。
面對這種冒犯而又曖昧的糾纏,況憬的心跳沒有絲毫變化,他似乎早已習慣了這位閣下種種不講道理的行徑,頗有些視而不見、聽之任之的意思。
此刻,這張標準尺寸的雙人床竟然顯得如此逼仄,況憬試探性地動了動手指,不出所料地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絲毫活動空間。
[玉京子——]
確認不借助外力實在無法脫困后,哨兵在精神圖景中輕輕喚了一聲,額頭旋即傳來一點冰涼的觸感。
有條兩指粗的銀白小蛇從虛空中蜿蜒而出,頗為親昵地用腦袋蹭了蹭他的鼻尖。
玉京子吐了吐信子,那雙水潤的紅色眼睛在昏暗的臥室里泛著淡淡的光。隨后無需指令,祂便悄然無聲地游向了太歲的胸腔縫隙。
小蛇細密的鱗片在骨縫間輕輕滑動,巧妙地隔開了那些鋒利的骨茬,就像一層柔軟的護甲,一點點將主人深陷其中的左肩解救了出來。
“重獲新生”的瞬間,況憬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氣。
他先是動了動有些僵硬的左手,又熟練地逐一移開了脖子上那截指骨、橫在胸口的沉重手臂,還有那條不安分的腿。
況憬屈膝頂住豐瑯洗大腿內(nèi)側(cè)最敏感的軟肉——力度要拿捏得恰到好處,太輕會被纏得更緊,太重又會驚醒這個起床氣很大的“睡美人”,在對方回縮的瞬間迅速塞入備用枕頭,這才得以順利脫身。
整個過程中,哨兵的每一個動作都精準無誤,快得就連豐瑯洗的一根頭發(fā)絲都沒有驚動。
于是,新的一天就這么開始了。
“咚——”
當白塔的鐘聲第六次響起時,臥室的床鋪上終于傳來了窸窸窣窣的摩擦聲。
豐瑯洗像只被驚擾的貓科動物般躁動地翻了個身,那頭柔軟的微卷棕發(fā)隨著他的動作變得愈發(fā)凌亂。
在驟然亮起的燈光下,他纖長的眼睫微微顫動了幾下,但本人絲毫沒有要起來的意思,反而皺著眉頭把臉往枕頭里埋得更深了。
見狀,空氣中似乎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隨后,有只平穩(wěn)的手將他從被褥中輕輕薅了出來。
況憬沉默地取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衣物,極為耐心地幫豐瑯洗一一換上,動作標準得像在照顧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重癥患者。
穿衣、穿鞋、洗漱……最后他甚至還半扶半抱地把人引到了餐桌前。
“吃飯了,今天的煎蛋是溏心的。”
等到眼鏡都被況憬穩(wěn)穩(wěn)架回了鼻梁上之后,豐瑯洗這才慢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他睜開眼睛,開始享用起盤中賣相頗好的早餐。
【宿主,這樣真的好嗎……】
看著豐瑯洗坐在椅子上任由哨兵幫他梳頭的懶散樣子,030的三觀有些搖搖欲墜,祂十分艱難地說道:
【您……這是想把自己給懶死?】
[怎么,這也違反龍傲天的行為條例了?]聞言,豐瑯洗微微瞇起眼睛,他慢條斯理地咀嚼著恰到火候的煎蛋,細碎的暗芒在眸底輕輕晃動,[我這回可沒用精神力,也沒拿刀架在他脖子上。]
說完,他又笑著瞥了眼跑去廚房忙碌的高大身影:
[而且,說不定他天生就喜歡照顧人呢?那我這算不算是在幫他。]
……算,他天生喜歡給自己找個活祖宗!
系統(tǒng)暗自腹誹了兩句,可看著任務面板上紋絲不動的追隨者數(shù)值,又看了眼被使喚得團團轉(zhuǎn)卻依舊面色如常的白發(fā)哨兵,祂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已經(jīng)變得越來越魔幻了。
第76章 實驗,暗殺(捉蟲) 被貓鯊的概率并不……
吃完早餐后, 豐瑯洗像往常一樣,按部就班地走向了白塔為他提供的秘密實驗室。
他漫不經(jīng)心地整理著襯衫袖口,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布料間泛著青白的色澤, 修剪整齊的甲床透著一股斯文克制的味道。
況憬則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軍靴踏在地面時發(fā)出了規(guī)律的聲響。
和煦的陽光透過通風管道的菱形間隙, 在長廊兩側(cè)的墻壁上折射出破碎的光斑,為這兩道高挑的身影鍍了一層淡金色的虛幻輪廓。
光影交錯間,向?qū)У娘L衣下擺在行走時微微翻動,如同一只振翅欲飛的白鶴, 與哨兵緊束的黑色制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六點四十五分, 豐瑯洗準時抵達了安檢長廊。
一道道加密閘門在他接近時自動亮起了生物識別的藍光, 他修長的手指在識別器上蜻蜓點水般飛速掠過, 動作嫻熟得仿佛已經(jīng)重復了千百次。
終于, 兩人在盡頭一扇印著簡筆靈芝圖案的鉛灰色大門前停下腳步。
“早上好,博士。”確認來訪者身份后,有道溫柔的女聲從他們頭頂輕輕響起, “今日所需的實驗品已經(jīng)送達,其中包含初等級哨兵五名, 中級哨兵兩名,高級哨兵……
“當前室內(nèi)溫度22攝氏度, 所有設備已完成自檢,預祝您研究順利。”
聞言,況憬的眼睫微不可見地顫了一下,垂在身側(cè)的手指也在無意識地收緊。
但下一秒,在頭頂?shù)谋O(jiān)控探頭掃視過來之前,他就已經(jīng)恢復了那副古井無波的冷淡姿態(tài)。
“祝您順利。”哨兵和往常一樣沉默著后退兩步, 躬身守在門外。
對此,豐瑯洗恍若未聞。
他只是將脫下來的風衣隨手拋向身后,甚至沒有回頭確認它是否落在了正確的位置,就已經(jīng)自顧自地走進門內(nèi)。
實驗室的安全鎖在向?qū)砗笄娜婚]合,將門內(nèi)門外徹底隔絕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無影燈慘白的光線如瀑布般從四面八方傾瀉而下,各類手術器械在無菌臺上排列整齊,金屬表面反射著冰冷的光芒。
數(shù)十位在白塔任職的年輕哨兵毫不設防地躺在拘束床上,他們的精神體也無力地癱在一旁——這些待宰的羔羊此刻徹底淪為了上層階級實現(xiàn)野心的利益犧牲品。
而在這里,豐瑯洗是掌管生殺大權(quán)的絕對王者。
機械臂無聲滑來,為他披上雪白的實驗服。當最后一粒紐扣扣好的瞬間,那雙總是含笑的赭紅眼眸驟然迸發(fā)出駭人的光彩。
“第72次進化實驗,記錄開始。”
溫和的假面如同風化的泥塑般從豐瑯洗臉上一點點皸裂剝落,露出了下方神經(jīng)質(zhì)的、近乎瘋狂的求知欲望,給他賦予了一種詭異的非人色彩。
在他強勢的精神剖析下,監(jiān)測儀發(fā)出了刺耳的警報。
實驗臺上的哨兵突然開始劇烈抽搐,力度大到幾乎要撕裂巴掌寬的拘束帶。
此刻,陷入紊亂的精神圖景內(nèi),各種極端恐怖的情緒污染如同海嘯般瘋狂涌出,足以讓普通向?qū)查g陷入崩潰,豐瑯洗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準備融合。”
定位到目標精神體的核心部位后,他饒有興致地劃破了自己的掌心,殷紅的鮮血瞬間從深可見骨的傷口中噴涌而出,太歲緊跟著從虛空中浮現(xiàn)出來。
豐瑯洗捏著冰冷的刀尖在祂身上挑挑揀揀一下,最終選中了一塊相對豐盈的組織。
“嗤”的一聲輕響,太歲的肢體又殘缺了一點,被切下的肉塊像活物般主動游移,裹挾著主人的鮮血一起墜入哨兵體內(nèi)——
下一秒,原本陷入昏迷的精神體驀地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瞳,發(fā)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
祂身上那些痙攣的肌骨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翻涌沸騰,仿佛有什么東西即將從厚重的皮毛下破體而出!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看著眼前這頗為殘酷的一幕,030默默在腦海中念叨起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也許宿主所推行的“基因選擇計劃”的確過于激進,但諷刺的是,對于這些注定要被犧牲淘汰的普通哨兵而言,實驗衰退后提前退役、合法回歸普通人的生活,竟已是他們最好的結(jié)局……
鉛灰色大門的另一側(cè),況憬的指節(jié)早已攥得發(fā)青,堅硬的指甲掐破薄繭深深嵌入掌心,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走廊里,慘白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扭曲無比,宛如一具被生生釘在墻上的動物標本。
哨兵又一次聞到了那股熟悉的詭譎異香,混合著濃重的血腥味從門縫中緩緩滲出。但更為可怕的是,他發(fā)覺自己的心臟似乎已經(jīng)不會再因為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而感到痛苦,這瞬間讓他如墜冰窖……
終于,當實驗室的金屬門再度開啟時,況憬看見豐瑯洗逆著光、施施然地從中走出。
這人雪白的袖口上沾滿了星星點點的暗色痕跡,如同無聲的哀嚎;玻璃鏡片上凝結(jié)的血珠在燈光下折射出妖異的光,看起來格外刺眼。
“怎么,”注意到那股直勾勾的視線后,豐瑯洗將被血污模糊的眼鏡隨手拋出,金屬鏡鏈在況憬胸前撞出清脆的聲響,“都跟著我這么久了,還沒看習慣啊?”
哨兵沒有接話,只是緩緩低下了頭,主動避開了豐瑯洗意味深長的打量。
沉重的鏡框在那張溫文爾雅的臉龐上留下了兩道突兀的壓痕,失去飾品的遮擋后,現(xiàn)在的豐瑯洗看起來更像是戴著一張精心繪制的人皮面具。
他瞥了一眼況憬緊閉的嘴唇和低垂的眼睫,忽然輕笑出聲:
“啊……我可記得某人第一次迎接我出來的樣子。
“那時候,你恨不得把我直接給生吞活剝了吧?”
說話時,他闔著眼簾,慢條斯理地擦拭起手指,指縫里還殘留著未洗凈的血漬。豐瑯洗用惋惜的語氣喟嘆道:
“現(xiàn)在呢?白塔最忠誠勇敢的戰(zhàn)士,你怎么連瞪我一眼都不敢了……”
聞言,況憬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滯了一瞬,卻依舊一言不發(fā),他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哨兵知道,這些源源不斷被送來的實驗品只會是白塔的手筆,而自己,也是其中助紂為虐的一環(huán)——他早已經(jīng)認清了這個現(xiàn)實。
不遠處,通風系統(tǒng)的嗡嗡聲在長廊里面接連回蕩,像是某種龐然大物瀕死前的哀鳴。
“好了,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吧——”
在長久的沉默中,豐瑯洗突然漫不經(jīng)心地伸了個懶腰,他瞇起眼睛,抬手將額前汗?jié)竦乃榘l(fā)全部撥到腦后。
“除了實驗室,天天就是跟你這種無聊的人待在一塊兒……再這樣下去,我都快沒點活人氣了。”
話畢,豐瑯洗便悠哉悠哉地邁出了腳步,況憬對此不置一詞,只是安靜地跟在他身后。
塔外,無邊的暮色已經(jīng)籠罩了整個城市,鉛灰色的云層壓得很低,仿佛觸手可及。
不遠處的警戒墻上亮起了刺目的探照燈,潔白的光柱在黑暗中來回掃射,將一切潛伏其中的事物都覆蓋在無形的監(jiān)控之下。
偶爾有歸巢的飛鳥從空中掠過,只在高聳的墻面上投下一道轉(zhuǎn)瞬即逝的剪影。
兩人穿過最后一道閘門,來到了白塔外圍的安全區(qū)。
夜風裹挾著初春的寒意撲面而來,帶起一股灰塵、鐵銹和泥土混合的味道,這讓況憬下意識繃緊了神經(jīng)。
哨兵后頸上的汗毛在低溫中毫無征兆地根根豎起,他本能地調(diào)整著呼吸頻率,將五感維持在最佳狀態(tài):不遠處邊界的鐵網(wǎng)上傳來了隱晦的電流聲,有兩只老鼠在下水道里來回窸窣穿梭,還有——
某個潮濕的角落,隱約傳來了動物幼崽細弱的嗚咽。
幼崽?
這個意料之外的生物不由得讓況憬微微一愣,他轉(zhuǎn)身望去,終于在一個不起眼的亂石堆旁找到了聲音的源頭,有只巴掌大的小貓正蜷縮在被雨水泡發(fā)的紙箱里。
它渾身臟兮兮的,原本的花色已經(jīng)變得難以辨認,渾身的毛發(fā)幾乎被泥巴糊成了一團,手腳更是只有火柴棍那么點兒細,看起來實在令人揪心。
“嘖,好丑……”
豐瑯洗從況憬身后探出頭來,他瞇起眼睛打量片刻,忍不住嗤笑了一句。
說是這么說,可這人的身子卻在不住地紙箱的方向傾斜,腳下也無意識地向前邁了一步。
電光石火之間,箱子里突然暴起一道詭異的黑影——一個身形消瘦的哨兵不知何時竟以驚人的速度從陰影中躍出,直沖豐瑯洗的面門而來!
【小心!】
但示警來得太遲了,襲擊者已然用力扣下了扳機,消音手槍接連發(fā)出了致命的悶響。
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豐瑯洗的瞳孔驟然緊縮,在末日尸潮中搏殺出的本能讓他險而又險地向后仰去,子彈擦過他的下頜留下一叢凋零的血花。
與此同時,太歲猛然從精神圖景中具現(xiàn)而出,卻在撲向襲擊者的剎那被一道更小的黑影攔截——那只其貌不揚的小貓突然暴起,尖銳的犬齒精準地咬住了太歲的氣管!
“黑足貓?!”
這種非洲大陸上最兇猛貓科動物,足以放倒比它大十倍的獵物!
見狀,況憬在反擊的間隙果斷放出玉京子上前纏斗,他認出了這個標志性的精神體——此人正是下城區(qū)黑市上小有名氣的殺手,安可道。
第77章 戰(zhàn)斗吧!直球克一切(已修) 這是當著……
“咳、居然直接殺到白塔來了……”
豐瑯洗倚在微涼的地面上笑著感慨道, 他用手指捂住了頸側(cè)猙獰的傷口,溫熱的鮮血卻依舊源源不斷地從指縫中涌出,將他素白的襯衣染上一片觸目驚心的深紅。
“看來, 黑市上買我人頭的賞金又漲了不少啊。”
向?qū)硢〉纳ひ糁袔е回灥男σ猓瑓s又多了些許掩飾不住的虛弱——這是無疑失血過多的先兆。
不過,在場的另外兩位哨兵顯然都沒有時間對他“關照”一二。
此刻, 白塔的警戒墻上終于響起了刺耳的警報,姍姍來遲的光柱正在往這個劍拔弩張的角落迅速逼近。
況憬與安可道在黑暗中對視一眼,幾乎同時從對方眼中讀出了相同的訊號——
必須速戰(zhàn)速決。
“砰砰砰!”
新一輪的交鋒在瞬息之間即刻爆發(fā),無數(shù)滾燙的彈殼劃破空氣呼嘯著墜入泥地, 擦出了星星點點的火花。
盡管況憬主動上前吸引了大部分火力, 但在短短幾秒時間內(nèi), 身處風暴中心的豐瑯洗還是不可避免地再度負傷掛彩, 空氣中逐漸彌漫起一股濃重的甜腥味。
【嗷嗷嗷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宿主您快被打成篩子了啊——】看著豐瑯洗身上不斷涌出的猩紅液體,系統(tǒng)在意識空間急得團團轉(zhuǎn),機械嗓子都快嚎得冒了煙, 【士可殺不可辱,這還不如直接給人一個痛快呢……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躺在地上失血過多的死法一點兒也不龍傲天!】
聞言, 豐瑯洗嘴角微微一抽,忍不住在腦海中幽幽地嘆了口氣:
[030……再這么吵下去, 我還沒被子彈打死,就要先被你咒死了。]
簡單地插科打諢過后,豐瑯洗在系統(tǒng)的催促下開始漫不經(jīng)心地尋找著最近的掩體。
短時間內(nèi)大量失血讓他的視野逐漸變得模糊,盡管處境危險,向?qū)У拇竽X卻異常清明。深入骨髓的疼痛如同一針強效興奮劑,將他身體的各項機能激發(fā)到了極致。
在四處紛飛的流彈的干擾下, 豐瑯洗敏銳地捕捉到手槍換彈時細微的聲響,他果斷抓住了這轉(zhuǎn)瞬即逝的時機!
染血的風衣如白鶴般從他身上猛然飛出,下一秒就被破空襲來的子彈瞬間貫穿。
豐瑯洗趁機側(cè)身翻滾,尖銳的碎石重重碾入他身上的傷口,帶出了更多溫熱潮濕的液體,卻也讓那雙明亮的赭紅眼瞳中充滿了亢奮的情緒。
一陣連擊過后,槍聲陡然停止了,雙方似乎都已彈盡糧絕。
緊接著,空中猛地傳來了冷兵器激烈碰撞的聲音,兩位哨兵同時選擇了近身搏擊!三棱.軍刺和淬毒匕首纏斗在一起,每一次交鋒都帶著致命的殺意。
另一頭,暫時進入“安全區(qū)”的豐瑯洗面色慘白地倚靠在地上,失血帶來的眩暈感如同潮水般接二連三地朝他涌來。
向?qū)Оl(fā)灰的嘴唇因為干裂滲出了細小的血珠,密密麻麻的冷汗將他額前微卷的棕發(fā)黏在臉上,配合著那件已經(jīng)被染得慘不忍睹的白襯衫,顯得青年頗為狼狽。
但豐瑯洗的表情卻十分放松,他半闔著眼睛,目光饒有興致地投向了不遠處纏斗成一團的精神體們:
被貓死死咬住氣管后,太歲溢血的喉嚨里發(fā)出了“嗬哧嗬哧”的喘息聲。
此刻,那張斯文儒雅的臉龐難得變得有些猙獰,又隱約透著一抹瘋狂,細密的血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布滿了祂的眼底。
見狀,蟄伏在暗處伺機而動的玉京子冷不丁地吐了下信子,祂抓住黑足貓吞咽換氣的間隙,率先發(fā)動了突襲!
兩枚又細又彎的毒牙從玉京子的上顎驀地彈出,在夜幕中閃爍著致命的寒光,逼得對方不得不松口進行躲避。
但很快,黑足貓的身體就像彈簧一樣壓縮弓起!祂在后撤回防的同時,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在空中突然騰轉(zhuǎn),尖銳的爪子狠狠撕向了白蛇的七寸——
咔。
太歲堅硬的指骨及時刺出,精準地截住了這致命一擊,玉京子則沿著祂的手臂飛速纏繞而上,毒牙再度朝著黑足貓猛攻而去。
與此同時,況憬揮出的軍刺也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抵住了安可道的咽喉,鋒利的刀氣在哨兵的皮肉上劃出一條淡淡的血線。
而安可道手中的匕首則拼盡全力架在下方抵抗,兩人一時間僵持不下。
“兄弟,你根本沒必要這么賣命!”看著已經(jīng)近在咫尺的探照燈,安可道咬緊牙關,盯著那雙銳利的琥珀眼率先開口,語速飛快而有力,“我身上有自爆裝置,殺了我你說不定也會受重傷!為了一個陌生向?qū)В@樣真的值得嗎?
“你應該快退役了吧?白塔哨兵的撫恤補貼可是連日常溫飽都不夠!還不如跟我一起干票大的,你——!”
對此,況憬的回答是猛然加大的力道。
他身體力行地做出了選擇,幾乎在瞬間就將安可道的虎口震裂震麻,逼得他額角青筋根根暴起,膝蓋也漸漸彎曲。
看到這一幕,豐瑯洗忍不住發(fā)出了一聲低沉的輕笑。
“這是當著我的面挖墻角啊……”
他瞇起眼睛幽幽地呢喃道,染血的手指在黑暗中打了個清脆的響指,莫名有些詭異。
“抱歉,我不允許。”
話音未落,原本正處于酣戰(zhàn)當中的黑足貓突然發(fā)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嘯。
祂濃密的毛發(fā)頓時根根炸立,渾身沒來由地開始瘋狂扭曲膨脹,仿佛有位無形的造物主正在重新將祂捏扁搓圓,就連身形都逐漸不穩(wěn)定地閃爍起來!
與此同時,安可道的呼吸猝然一滯,跟著不受控制地重重跪倒在地。
哨兵眼前一片赤紅,他只感覺自己頭痛欲裂、精神圖景幾乎瞬間陷入崩潰,七竅在同一時刻涌出了大量黏稠的鮮血。
“呃啊啊啊啊……!”
在極度的、未知的恐懼之下,安可道渾身的肌肉緊繃到了極限,匕首硬柄幾乎生生嵌入他的掌心之中。
他強迫自己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身受重傷的羸弱向?qū)Вひ羲粏《纯啵?br />
“你……到底、做了什么?!”
看著安可道這幅歇斯底里的狼狽樣子,豐瑯洗嘴角的弧度忍不住一寸一寸地擴大。他頸側(cè)的傷口仍在滲血,但那雙赭紅色的眼睛卻亮得可怕。
在哨兵充滿殺意的眼神的注視下,豐瑯洗慢悠悠地伸出左手,用指尖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喉結(jié),笑容癲狂而興奮。
“怎么樣,太歲的血肉,好吃嗎?”
該死該死該死——!
聞言,安可道眼中閃過一絲絕望,他驀地擲出匕首試圖暴起,但死神的鐮刀比他更快!
況憬?jīng)]有再給他機會,三棱.軍刺在空氣中劃出一道致命的冷光,迅速貫穿了安可道的頭顱。在對方徹底咽氣之前,他將尸體用力拋向遠方——
嘭!
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黑足貓蜷成一團,發(fā)出了悲戚的哀鳴。隨后祂不受控制地化作縷縷黑煙,和主人一起徹底消散在硝煙之間。
另一邊,面對熱浪的沖擊,渾身發(fā)軟的豐瑯洗踉蹌著向前一頭栽倒。在臉龐即將與地面親密接觸的瞬間,有只溫熱的臂膀?qū)⑺(wěn)穩(wěn)接住了。
此刻,向?qū)У纳眢w輕得可怕,宛如一片燃盡的紙灰,稍微一點風吹草動都有可能讓他的生機再次潰散。
“如約而至”的探照燈劃破夜空,冷白的光束緩緩掃過滿地狼藉,將這片區(qū)域照得纖毫畢現(xiàn),也讓況憬將豐瑯洗身上觸目驚心的傷勢盡收眼底。
“咳、咳……怎么這個表情……”
看見哨兵緊蹙的眉頭和直直抿起的唇線,豐瑯洗竟然有些想笑,但胸腔傳來的劇痛令他只能從喉中嗆出一口血沫。
“你,這是在擔心我么?”
況憬?jīng)]有回話,只是沉默地架起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往白塔的方向走去。但很顯然,某個熱愛作死的重傷人士永遠學不會適可而止的道理。
“那還真是令人感動啊……”
豐瑯洗現(xiàn)在分明已經(jīng)氣若游絲了,但他的眼睛里卻依舊翻涌著種種毫不掩飾的惡意,那張蒼白的嘴唇在陰影中一張一合。
“我還以為‘銜尾蛇’閣下會放任我自生自滅的。畢竟我死了,你‘看家護主’的任務自然就結(jié)束了……
“話說,你真的不打算趁機了結(jié)我嗎?難得有這么完美的替罪羊在這兒,機不可失啊……”
“還是說……”看著哨兵微微起伏的喉結(jié),豐瑯洗的聲音突然壓低,帶著幾分戲謔的沙啞,“該不會有人就是喜歡當看門犬吧,那我——唔。”
突然,那張喋喋不休的嘴被人用手直接捂住了。緊接著他渾身一輕,落入了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
“是,不打算。”
刺眼的燈光下,況憬目不斜視,十分平淡地回應道。
他深邃的眉眼被光線鍍上了一條冷硬的銀邊,聲音依舊平靜得聽不出情緒,手上的動作卻愈發(fā)謹慎。
“所以,為了任務不那么快結(jié)束,您還是安心靜養(yǎng)比較好,‘肉靈芝’閣下。”
話音未落,一道喜氣洋洋的機械音直接在豐瑯洗腦中清晰炸響:
【滴——仰慕者+1。蒼天有眼啊宿主!您的任務目標即將達成了!】
[哈?]
此刻,豐瑯洗嘴角的笑容徹底僵住了,他茫然地瞪大眼睛,腦海中罕見地出現(xiàn)一片空白。
第78章 流心巧克力(已修) 怎么玩兒都不夠……
此刻, 看著豐瑯洗臉上精彩紛呈的扭曲神情,況憬不著痕跡地垂下眼睫,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一片陰影, 恰到好處地掩去了那抹轉(zhuǎn)瞬即逝的笑意。
不遠處,從白塔內(nèi)部涌出的各方勢力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朝兩人逼近,一雙雙貪婪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這里, 如同聞到腐尸氣息的禿鷲。
對此,哨兵神色依舊,只是平靜地說道:
“抱歉,讓您受傷了。后續(xù)任務, 白塔方面或許會調(diào)換更合適的哨兵來——”
“呵……調(diào)換?”
聽到這, 豐瑯洗單薄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兩下, 他如夢初醒般打斷了況憬的話。
“你還真是會異想天開啊……”
向?qū)K白的臉龐因為疼痛沁出了大量細密的冷汗, 卻又在止不住的戰(zhàn)栗中突然抬手, 一把攥住了那頭柔軟的白發(fā)。
“聽著——”他冰涼的指尖深深陷入況憬的發(fā)絲之中,迫使對方低下頭來與自己對視。豐瑯洗啞著嗓子一字一頓地強調(diào)道:
“沒有誰能隨意拿走我的東西……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白塔。”
令人意外的是,向來吃軟不吃硬的況憬這次竟然出奇地鈍感, 他非但沒有出手反擊,反而十分順從地俯下了身。
男人溫熱的鼻息輕輕拂過豐瑯洗冷硬發(fā)灰的臉頰, 帶來了一絲鮮活的暖意。
在四目相對的瞬間,豐瑯洗看見那雙平靜如水的黃金眼瞳中清晰地倒映出自己乖張扭曲的身影——與冷靜自持的哨兵相比, 自己活像一個可悲的、歇斯底里的瘋子,這個認知讓他的心臟不受控制地重重一跳。
但,豐瑯洗還是心有不甘。
“況憬……”他奮力仰起頭來,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強撐著幾欲合攏的眼皮陰惻惻地低聲威脅道,“我勸你最好把白塔灌輸?shù)墓飞谥噶钊纪? 乖乖守在我身邊,否則……你知道我有多瘋。”
隨著意識逐漸模糊,豐瑯洗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微弱,但他依然固執(zhí)地重復呢喃著:
“要是敢擅離職守的話,等我醒了、就……我……”
話音未落,早已是強弩之末的向?qū)ЫK于支撐不住,噗通一聲昏了過去。
可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卻依舊不依不饒地掛在況憬頸后,即像是某種無聲的威脅,又像是在可憐巴巴地索要著一個承諾。
頭頂?shù)姆毙窃谠旗F間影影綽綽,濕潤的泥地無聲地吞食著黏稠的血泊,夜風中,有股詭譎迷離的香氣密織成網(wǎng),將哨兵悄然包裹。
在鼓點般的心跳聲中,況憬沉默片刻,終于還是緩緩吐出一個字,宛如一聲無奈的嘆息。
他說:“好。”
……
三日后。
白塔,靜音室。
豐瑯洗在意識回籠的瞬間就皺緊了眉頭,臉上爬滿了被打攪后的煩躁。
那些鑲嵌在墻體里的白噪音系統(tǒng)正在發(fā)出不規(guī)律的“滴答”聲,似乎是在拙劣地模仿落雨,卻只能讓他回想起鮮血四處噴濺的聲響。
忍耐片刻之后,向?qū)偷乇犻_了雙眼,他聽見自己的后槽牙正磨得嘎吱作響。
房內(nèi)種種刻意營造的靜謐感非但沒能安撫他緊繃的神經(jīng),反而讓本就酸痛的太陽穴愈發(fā)突突直跳,一股莫名的火氣在豐瑯洗心中止不住地瘋長。
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已經(jīng)是第三次“光臨”靜音室的他,現(xiàn)在只覺得這里的天花板都難看得令人作嘔。
好煩……
看著頭頂那些扭曲蠕動的惡心圖案,豐瑯洗一臉陰郁地想:果然,這個世界還是趕緊毀滅比較好——
“早。”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嗓音喚醒了豐瑯洗陷在混沌中的神智。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有只溫熱的手穩(wěn)穩(wěn)托住了他的身體,自然而然地將人從被褥中輕松扶起。
豐瑯洗偏頭望去,下意識放緩了呼吸:
明媚的晨光透過玻璃窗輕輕打在哨兵身上,將他刀刻斧鑿般的輪廓描繪得異常柔和。
況憬逆光而立,幾縷白皙的發(fā)絲自然地飄落在頸側(cè),在太陽的映射下近乎透明。貼身的黑色背心勾勒出下方精致的線條,飽滿的肌肉隨著呼吸在陰影中微微起伏,那身暖棕調(diào)的皮膚被日光曬得暖乎乎的,呈現(xiàn)出一種琥珀般的光澤。
此刻,他整個人就像一塊正在融化的流心巧克力。
“……”
看著這一幕,豐瑯洗的喉結(jié)不自覺地重重滾動了一下。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對方掌心灼熱的溫度正在透過布料緩緩滲進皮膚,哨兵常年握槍形成的粗糲紋路硌得他脊背隱隱發(fā)麻……
在向?qū)е惫垂吹淖⒁曄拢瑳r憬面上依舊古井無波。
他低垂著眼睫,耐心細致地調(diào)整好豐瑯洗身后的靠墊,然后又將一杯溫度適宜的清水遞了過來。
“喝點水。”哨兵平靜的聲線驟然打破了室內(nèi)略顯奇怪的沉默,說完,他主動將杯子往前送了送。
玻璃杯沿貼上嘴唇的清涼觸感讓豐瑯洗微微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下意識抿了抿干涸的唇瓣。幾道細小的裂痕頓時如紅線般在皮膚上蜿蜒綻開,不一會兒便洇出了鮮紅的血珠。
熟悉的甜腥味在唇齒間迅速蔓延,這讓豐瑯洗本能地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說:
“好啊。”
然后向?qū)Ь従弿堥_了嘴唇,在對方的注視下,一點一點將杯子含進齒間。
低頭啜飲時,豐瑯洗纖長的睫毛在蒼白如紙的臉頰上投下了精致的剪影,如同一對扇形貝殼。而那兩枚赭紅發(fā)亮的眼珠就藏在陰影下方,始終一眨不眨地盯著況憬。
見狀,哨兵的表情似乎凝固了兩秒,但他最終還是沉默著別開視線,放任了對方這個略顯曖昧的舉措。
這么縱容我啊……
豐瑯洗眸光一閃,嘴角的弧度變得愈發(fā)深刻。隨意吞咽幾口過后,他開始漫不經(jīng)心地摩挲起玻璃杯壁。
那幾根微涼的手指總在有意無意間輕輕蹭過哨兵滾燙的掌心,又如同把玩物件一般將水杯在兩人交疊的掌間來回轉(zhuǎn)動,卻始終不肯徹底接過,一舉一動都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惡趣味。
“玩夠了嗎?”
面對這貓戲老鼠般的把戲,況憬依舊面無表情。
“不——夠——”
豐瑯洗看著他的眼睛,突然綻開一個的彬彬有禮微笑。他十分刻意地將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強行擠入哨兵的指縫間,然后笑瞇瞇地回應道:
“怎么玩兒都不夠……”
說完,他又猛地捉住了況憬的小臂,將人一下拉近到能看清自己皮膚紋理的距離。
在陽光的照射下,豐瑯洗半透明的臉頰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涌起一層亢奮的血色,那雙赭紅的眼瞳中閃爍著肆無忌憚的瘋狂情緒。
“不如我們來結(jié)合吧——”呼吸交錯間,他突然興致勃勃地提議道,“就現(xiàn)在。”
聞言,況憬的瞳孔不自覺地收縮成了一條尖銳的細縫。他的心跳幾乎停滯,但刻在骨子里的自制力讓哨兵依舊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
況憬只是沉默地扣住了豐瑯洗的手腕,將玻璃杯從他指間緩慢抽離,隨后穩(wěn)穩(wěn)地放在了床頭柜上。
“為什么,”他的聲帶在喉結(jié)下方微微震動,聲音里沒有摻雜一絲一毫的個人情緒,“這也是實驗的一環(huán)嗎?”
“唔……算是吧?”
豐瑯洗沉吟片刻,頗為散漫地回應道。
他歪了歪有些酸痛的脖頸,寬大的襯衣領口隨著他仰頭的動作輕輕滑落,露出了下方纏繞著大片繃帶的胸膛,幾枚肉粉色的傷口在紗布下若隱若現(xiàn)。
那些未被布料覆蓋的狹小區(qū)域上,也布滿了層層疊疊的舊傷。
交錯縱橫的痕跡一條連著一條,像是縫合布娃娃時所留下的粗糙針腳,艱難地拼湊出這具千瘡百孔的血肉之軀。
“你應該看出來了吧——”
察覺到?jīng)r憬的視線落腳點之后,豐瑯洗笑著挑了挑眉,他故意用指尖掠過一處細長的傷疤。
“直接吞噬太歲,只會讓精神體因為能量暴漲而陷入崩潰,從而爆掉哨兵的腦子。”
隨著呼吸起伏,那些猙獰的凸起如同一條條白玉的蜈蚣,在他蒼白的皮膚下幽幽蠕動,有種說不出的病態(tài)美感。
“如果加入我的血肉,再配合手術切除冗余組織,確實能夠有效遏制精神畸變——但代價是機體部分功能發(fā)生不可逆性的衰退。”
說著說著,豐瑯洗突然松開了鉗制著況憬的手指,任由自己一頭跌進柔軟蓬松的靠枕深處。他偏過頭,凌亂的發(fā)絲間露出一雙飽含戲謔的眼睛,如有實質(zhì)的目光望向始終沉默著的哨兵。
“這么看來,精神與□□的雙重結(jié)合,的確是個值得探索的全新領域呢……”
在況憬身后,太歲蒼白的手骨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挑開了他的背心下擺,正在緩緩探入衣內(nèi)。那些冰涼的指節(jié)隔著微妙的距離輕輕地撫過哨兵的皮膚,成功激起了一陣細密的戰(zhàn)栗。
“怎么樣,‘銜尾蛇’閣下——”豐瑯洗的聲音突然變得黏稠起來,像是淬毒了的蜜糖,帶著十足十的蠱惑,“您有興趣成為第一個見證奇跡的人嗎?”
“不,我拒絕——”
話音未落,況憬驟然欺身上前,一把扣住了豐瑯洗四處作亂的腳踝。
哨兵掌心粗糙的繭子重重磨過小腿末端那塊突起的骨骼,皮膚相接的地方直接泛起了陣陣細微的麻痛,這讓豐瑯洗的眼神驀地一暗。
視線交匯的剎那,況憬卻像是被燙到般率先松開了手。
他用力閉上眼睛,濃密的睫毛在臉上留下一片顫抖的陰影。哨兵啞聲說道:
“玉京子,出來……”
隨著這聲冷硬的呼喚,一條雪雕玉琢的白蛇便灰溜溜地從被褥中飛快游出,祂距離豐瑯洗腳踝剛剛待過的地方不過半寸距離。
玉京子先是無辜地沖主人吐了吐信子,隨后祂昂起頭顱、露出尖牙,對著豐瑯洗的方向虛張聲勢地“嘶”了一聲,那雙水潤的紅色眼瞳中滿是戒備與渴望。
然而,除了太歲,在場的另外兩人現(xiàn)在都沒有心思顧及這條糾結(jié)的小蛇。
此刻,況憬的狀態(tài)明顯有些不對。
他雙目緊閉,雪白的睫毛上凝結(jié)著細密的水珠,滾燙的掌心早已經(jīng)被汗水浸透,濃重的紅暈壓過膚色漸漸浮上表皮。
“真的要拒絕我嗎。”
見狀,豐瑯洗饒有興致地再次探出了小腿。他用腳趾隔空描摹了一會兒哨兵顫抖的腰線,卻又在即將觸碰到皮膚時堪堪停住。
“你的身體……似乎正在發(fā)熱呢。”
第79章 朋友,好吃,嚼嚼(小修) 現(xiàn)在到了乖……
豐瑯洗的聲音甜蜜得像是情人的耳語, 卻又透著一股如孩童般天真純粹的惡意。
他赤裸的足尖故意懸停在哨兵腹股溝上方,在僅僅相隔毫米的地方輕輕晃動,攪動的細微氣流若有若無地拂過那塊敏感的皮膚, 如同黏膩的吐息。
況憬頭皮一緊,呼吸明顯紊亂了一瞬。即便如此,他依舊緊閉雙眼, 仿佛這樣就能隔絕外界的一切誘惑。
但,生理反應騙不了人——滾燙的汗珠正順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接連滑落,將背心浸出一片深色的水痕。更糟糕的是,那片從骨子里滲出的潮紅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全身蔓延, 如同燎原的野火。
“唉, 別逞強了。你現(xiàn)在的體溫已經(jīng)超過39度了, 一直忍得很辛苦吧——”
見狀, 豐瑯洗忍不住悠悠地嘆了口氣, 他用食指輕輕點在自己的太陽穴上,赭紅色的眼睛中流露出零星幾點“惺惺作態(tài)”的憐憫。
“銜尾蛇閣下,諱疾忌醫(yī)可不行, 需要我提醒您五感過載的后果嗎?”
“抱歉。”聞言,況憬條件反射般踉蹌著后退了兩步, 冷硬的軍靴在地板上擦出一道刺耳的聲響,“我現(xiàn)在就去醫(yī)務室……”
可惜的是, 豐瑯洗并沒有給他留下任何選擇的機會——
下一秒,哨兵的脊柱毫無防備地撞上了一堵柔軟的“墻壁”,整個人瞬間被冰冷的血肉囚籠緊緊包裹。
太歲骨感的下頜重重抵著況憬的頸窩,手臂如同鎖鏈般悄無聲息地纏住了他窄細的腰身,十根森白的指節(jié)順著腹部的肌肉紋理精準鉗制,每一寸都深入要害, 將他死死釘在了原地。
在幾欲窒息的擠壓感中,況憬聽見那人輕飄飄地說道:
“任務期間擅離職守……這不太好吧。”
最后一個字的尾音尚未完全消散,豐瑯洗懸停已久的小腿已經(jīng)緩緩下落,他冰涼的足底一點一點碾上了那片潮濕滾燙的皮肉,如同一塊觸手生溫的白玉。
肌膚相貼的瞬間,灼熱的溫度從足心一路蔓延,燙得他腳趾不自覺地微微蜷縮,指腹輕而易舉地陷進了肉里。
“別——”況憬喉間頓時溢出了一絲微不可聞的氣音,他渾身都在止不住地戰(zhàn)栗,“放開我……!”
然而,此刻的哨兵就像是陷入沼澤中的困獸,越是掙扎,太歲的手臂就收得越緊。
豐瑯洗能明顯感受到腳下這具身軀的每一絲痙攣與顫動,那些線條分明的肌肉如同驚弓之鳥一般隨著自己的動作驟然緊繃,凸起的弧度將他踩在小腹上的足弓微微頂起。
“真搞不懂,為什么你偏要舍近求遠呢?”
看著面前這位被玩弄于鼓掌之間、卻始終不肯低頭半分的獵物,向?qū)У恼Z氣里不由得透出了一股令人戰(zhàn)栗的惋惜,他湊在況憬頸側(cè)耳語似的說道:
“遠水,可解不了近渴……”
隨著太陽的逐漸高升,熾熱的光線烘烤著大地,室內(nèi)的空氣似乎也變得愈發(fā)黏稠。
就在這膠著的時刻,突然,有道銀白色的閃電沖著豐瑯洗的面門直襲而來!
玉京子吐出鮮紅的信子,小臂粗細的蛇尾狠狠勒住了向?qū)У牟鳖i,迫使他昂起頭顱。祂殺氣騰騰地張大嘴巴,正準備沖著獵物的咽喉一口咬下,卻被豐瑯洗輕飄飄的一句話給打斷了。
他說:“小蛇,別客氣,多咬幾口。”
說著說著,這人還偏了偏頭,頗為貼心地主動露出了脆弱的頸動脈。他纖長的食指輕輕點在白蛇的吻部:
“正好,我也在好奇……精神體只吃我的血肉,又會發(fā)生什么變化呢?”
聞言,玉京子氣勢洶洶的攻勢瞬間凝固了。祂保持著張嘴的姿勢僵在原地,兩顆小尖牙露在空氣中的樣子顯得頗為滑稽。
過了好一會兒,玉京子才猛地偏頭躲開了豐瑯洗逗弄個不停的手指。
祂憤懣地吐了吐信子,目光在“手無縛雞之力”的主人和這個“五毒俱全”的獵物之間來回晃動,最終只得忍氣吞聲地嗷嗚一口咬住了自己的尾巴,縮成了個莫比烏斯環(huán)。
見狀,豐瑯洗不由得有些失笑。
但他盯著玉京子尾部某片特殊的逆鱗看了一會兒,突然伸手捏住白蛇的七寸,將祂一把薅下拋向空中:
“太歲,來交個新朋友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豐瑯洗睨著況憬的表情刻意地頓了頓,然后又笑著補充道:
“記得溫柔點兒——可別把人家給玩壞了。”
話音未落,太歲便順從地松開了鉗制,祂在接住玉京子的同時,另一只手還不忘不著痕跡地往前一送。
“?!”
重心的突然變化讓況憬猝不及防地向前倒去,他搖晃著跪倒在了床鋪之上,緊蹙的眉宇間滿是混沌與迷離。
還沒等他穩(wěn)住身形,豐瑯洗就看準時機用力環(huán)住了他的脖子——兩人頓時雙雙朝著柔軟的被褥中跌去。
“玉j……!”
手忙腳亂間,況憬的指令還未說出口便被撞碎在唇齒之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向?qū)Ы阱氤叩暮粑E然拂過自己的眼簾。
而另一旁的玉京子早已自顧不暇。
祂雪白的尾巴正被太歲含進口中舔舐褻玩,對方濕熱的舌苔反復刮蹭著腹部那片最為敏感的鱗片,奇怪的酥麻感順著脊骨直竄而上,都快把蛇逼“炸毛”了。
玉京子拼命弓起身子,羊脂白玉般的蛇鱗在掙扎中簌簌作響。
可面對眼前這個“不可食用”且“見血封喉”的骨頭架子,目前空有獠牙的小蛇根本找不到地方下口反擊。
最終,祂只能徒勞地扭動身子進行恐嚇,一時間連眼淚都快被急出來了。
病床上,暗中角力幾圈過后,豐瑯洗身上的繃帶在劇烈的動作中逐漸松散,露出了下方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
絲絲縷縷的血色從粉嫩的新生組織中緩緩滲出,空氣中逐漸彌漫起一股馥郁的甜腥味。
對此,直面沖擊的況憬先是咬緊牙關,試圖屏住呼吸,但最終他還是在向?qū)Э蓱z巴巴的痛呼聲中選擇了緩緩卸力。
于是,憑著厚臉皮賣慘而略勝一籌的豐瑯洗成功將哨兵整個壓倒在了病床上。
“讓我猜猜看……”
在激烈的心跳聲中,豐瑯洗垂眸細細欣賞起自己的戰(zhàn)利品。他用指尖耐心地撫過況憬被汗濡濕的眼睫,溫涼的吐息輕輕噴灑在對方滾燙的耳廓上:
“你是不是從三天前開始,就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在我身邊,強撐著沒有進行任何精神疏導?”
聞言,況憬神色未變,依舊保持著沉默,但豐瑯洗心中早已經(jīng)有了答案。
“呵……”
他忍不住低笑一聲,胸腔微微震動。
緊接著,無數(shù)精神觸須如濃墨入水般在空中徐徐漾開,輕柔卻不容抗拒地滲透了哨兵瀕臨崩潰的精神屏障。四周的異香頓時變得愈發(fā)甜膩,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
“那么,現(xiàn)在到了乖狗狗獲得獎勵的時候了——”
說話間,向?qū)揲L冰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扯住了手中的軍用皮帶,金屬搭扣在精神力的操控下自動彈開,發(fā)出了清脆的“咔噠”聲。
“我只是…在信守承諾……”
在被掐住腰線的瞬間,況憬終于再次開口。他平靜到有些麻木地睜開眼睛,原本渙散的瞳孔已經(jīng)收縮成了一條金色的細線。
細密的汗珠順著他流暢的下頜線接連滑落,散發(fā)出一絲淺淡的肉.欲,哨兵飽滿的唇珠隨著急促的呼吸在空氣中顫動起伏,如同花苞上搖搖欲墜的晨露。
“你的傷……還需要好好靜養(yǎng)……”
聽到這話,豐瑯洗先是怔了一下,隨后就控制不住地把臉深深埋進況憬的頸窩里,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
他高挺的鼻子抵住下方滾燙的皮膚,從喉間溢出的笑聲悶在兩人緊緊相貼的骨肉之間。
“哈,你真是……!”豐瑯洗的聲音里面滿是純粹的歡愉,又帶著幾分神經(jīng)質(zhì)的甜蜜,震得況憬的心臟都跟著一起發(fā)麻。
“親愛的哨兵先生——”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于舍得抬起頭來。那雙赭紅色的眼睛里盛滿了晶瑩的水光,如同墜入湖中的破碎星子,在陽光下折射出一種動人的神彩。
“你該關心的,應該是自己才對。”
說完,豐瑯洗心情頗好地伸出食指,冷白的指尖順著況憬的眉骨緩緩下滑,像是在欣賞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告訴我,況憬。”
那點冰涼的觸感一路掠過高挺的鼻梁,滾燙的人中,最后停在他干燥的唇瓣上不住流連。
“現(xiàn)在,你能給出答案了么?”
“是繼續(xù)當白塔的乖狗狗,還是……”豐瑯洗的犬齒若即若離地蹭過況憬的唇瓣,他盯著哨兵臉上的每一絲表情變化,聲音輕柔得像雛鳥的羽毛,卻又帶著幾分殘忍的溫柔,“和我一起,成為新世界的主人。”
看著這雙蠱惑人心的瑰麗眼睛,況憬只感覺自己似乎喪失了語言能力。
但那雙沉默的手卻在不知不覺間脫離了主人的控制,隔著層層布料攀上了身前之人凸起的脊椎骨節(jié)。
哨兵眼睫翕動了一下,可還沒等他說話,嘴唇就被死死含住了。
豐瑯洗早在他開口的瞬間就咬破了自己的舌頭,將混著血的唾液強行渡進況憬唇間。在滾燙的吐息與黏膩的水液聲中,他嘆息似的呢喃道:
“我已經(jīng)聽見了……”
……
此刻,高懸于天際的太陽正冷漠地俯視著這座象征“光明與未來”的神圣白塔,厚重繁華的墻壁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視線,無數(shù)不可言說的痛苦與欲望日復一日地溺斃在陰影里。
凌亂的床單在斗爭間如海浪般翻涌,有只深棕色的手掌在褶皺中時隱時現(xiàn),它繃緊的五指幾乎要抓破棉絮,就像身陷囹圄的困獸般艱難地爬向床沿。
然而,就在即將觸及的剎那,另一只蒼白的手掌將它死死扣在手心,再度拉回了被褥之間,床墊的彈簧發(fā)出了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
這個白天,似乎很長很長。
第80章 和光同塵(已修) 神所許諾的新世界 ……
兩個月后。
當熟悉的鐘聲透過層層屏障在耳畔響起時, 豐瑯洗在金花茶色的晨曦中緩緩睜開了眼。
他煩躁地偏過頭,用力揉了揉酸澀的眼皮,迷離的視線隨著意識的清醒逐漸聚焦在身前那片溫熱飽滿的肌膚上——況憬仍在沉睡, 他蒼松般挺拔的脊背陷在雪白的被褥間,略長的發(fā)絲凌亂地散落在枕頭上,露出了一張安靜的睡顏。
在熟悉氣息的包裹下, 男人緊繃的神經(jīng)不知不覺間已然放松,鋒利的輪廓在無意識地軟化柔和,平日里冷淡自持的一面似乎在此刻完全消失,眉宇間多了點少見的稚氣。
這個發(fā)現(xiàn)讓豐瑯洗的心情一下子就舒暢起來, 嘴角也不自覺地微微上揚。他支起手肘, 饒有興致地打量起熟睡中的哨兵。
此刻, 況憬身上特有的內(nèi)斂氣息仍然縈繞在鼻端。豐瑯洗看見他赤裸的胸膛正隨著呼吸緩慢起伏, 巧克力棕的皮膚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旖旎痕跡。那些暗紅的咬痕從鎖骨向下一直蔓延到了腰際, 最終被光潔的絨毯盡數(shù)吞沒,恰似被大雪覆蓋的紅梅,若隱若現(xiàn)間著實惹人遐想。
看著這一幕, 豐瑯洗忍不住在心底發(fā)出一聲病態(tài)的喟嘆,他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地輕聲呢喃著:
“我、的。我、的……”
隨后, 向?qū)ё駨男牡囊庵揪従徃┥恚诿媲暗那煽肆δ躺现刂匾Я艘豢? 森白的犬齒頓時刺穿了柔軟的表皮。
“唔、豐……”
受到襲擊后,況憬在睡夢中本能地掙扎了一下,發(fā)出了一聲含糊的夢囈,纖長的眼睫如鳥羽般在空氣中輕輕振起。
但很快,他又在對方編織的溫柔泥沼中重新陷落,呼吸再次變得幽深綿長起來。
等到豐瑯洗終于舍得松口的時候, 牙印邊緣已經(jīng)泛起了淡淡的青紫。傷口上方那顆小巧的咖啡豆也跟著腫了一大圈,在空氣中顫顫巍巍的,表面凸起的顆粒被舌肉涂抹得水光淋漓,又掛了點若隱若現(xiàn)的血絲,看起來既可憐又色氣。
此刻,在光天化日之下,豐瑯洗殘存的人性似乎被眼前的“惡行”喚醒了些許。
但這短暫的良知在欲望的侵蝕下幾乎是一觸即潰,很快,他便打著將功贖罪的旗號又一次低頭用力嘬了上去,空氣中逐漸回蕩起曖昧的吐息。
舔舐傷口的同時,豐瑯洗還愛憐地摩挲著況憬布滿薄繭的手指,那雙隱隱發(fā)癡的赭紅色眼睛里涌動著無數(shù)陰暗偏執(zhí)的情緒。
好想……把你整個吞下去啊……
【停——宿主,您怎么還有心情在這耍流氓?大火都要燒到屁股了!】
腦內(nèi)突然炸開的電子音驚得豐瑯洗下移的指尖驟然一顫,他深深吸了口氣,然后緩緩掀起眼簾,皮笑肉不笑地輕聲說道:
“托你的福,現(xiàn)在沒心情了……”
看著那張陰惻惻的臉,030本能地縮了縮脖子。大清早就出來當電燈泡這種事祂也實在不想干,但系統(tǒng)還是得硬著頭皮提醒道:
【咳!那什么……不是我多嘴啊。白塔那邊天天流水線似的往實驗室里送哨兵,您都折騰幾個月了還沒拿出丁點成果來,真把他們當大傻子整啊?】
“呵,急什么,求生任務不是快完成了?”
眼看“進食”無望,豐瑯洗慢條斯理地系好了襯衫紐扣,洗漱完畢后又再次轉(zhuǎn)身坐回了床沿。
他用溫毛巾耐心地擦拭起況憬裸露的皮膚,掠過下頜時十分自然地在哨兵耳畔落下一個輕吻,垂落的鏡鏈在鎖骨上蹭得簌簌作響。
“況且,我在床上也是為了收集寶貴的實驗數(shù)據(jù)啊,現(xiàn)在距離成功就差臨門一腳了。”
我信你個鬼!
盯著這個長得一臉斯文敗類的“衣冠禽獸”,030忍不住在意識空間中狂翻白眼,祂恨恨地想:靠著吊橋效應加苦肉計才把人誆到手,等白塔把“美人計”收回去你就老實了……
不過借系統(tǒng)一百個膽子,祂明面上也不敢這么說。
面對這個油鹽不進的主,030只得諂媚地訕笑了一聲,機械音里都透著股奴顏媚骨的味道:
【可白塔那幫人不是看不見您的“良苦用心”嗎?我是擔心他們?nèi)f一頭腦發(fā)熱,狗急跳墻了怎么辦——】
說曹操曹操就到,話音未落,況憬腕間的終端中突然彈出了刺目的亮光。鮮紅的通訊鏈接在虛擬彈窗上瘋狂跳動,發(fā)起人正是張朗。
“銜尾蛇,你就是這么執(zhí)行任務的?我命令你立即到辦公室來——”
視頻接通的瞬間,冷硬的呵斥聲頓時在房內(nèi)炸響。
張朗面色不虞地抬起頭,脫口而出的詰問卻在看清那張笑吟吟的臉龐時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抽搐著,嘴里活像是被人強行塞了只蒼蠅,過了好半天才憋出來一句:
“怎么是你?!”
“我?”豐瑯洗則十分自然地半倚在床頭,赭紅色的眼睛在光線下微微瞇起,“我在幫白塔分擔哨兵精神疏導的壓力啊。”
說完,向?qū)Р痪o不慢地推了下眼鏡,修長的手指緩緩撫過況憬蹙起的眉頭。他對著鏡頭一點一點勾起了嘴角,笑意卻絲毫不達眼底:
“憬憬還沒醒,長官有什么指示,不如先跟我說說吧。”
憬、憬憬?!
聽到這個膩死人的稱呼,張朗的臉色頓時變得青一陣白一陣,他額角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見。更別提后續(xù)豐瑯洗還故意俯身,露出了床上凌亂的一角——
咔,視頻被猛地掛斷了。
張朗盯著已經(jīng)熄滅的終端,只覺得自己兩邊的太陽穴都在突突直跳,光滑的桌面上隱約映照出一張鐵青的臉龐。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自己翻涌的情緒,腦海里卻不受控制地回放起剛才的畫面。
“艸!”不知想到了什么,張朗忍不住站起身來一拳砸在墻壁上,震得玻璃窗都跟著重重跳了一下。
門外傳來了一陣躊躇的腳步聲,副官猶豫再三,終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縫:
“長官,您有什么指示么?”
聞言張朗緩緩轉(zhuǎn)過頭,眼中翻涌的血絲讓副官本能地后退了半步。他咬著后槽牙,一字一句地擠著說道:
“通知技術部,立刻給我調(diào)出‘銜尾蛇’精神圖景的操控權(quán),這個哨兵有高度可能已經(jīng)叛變!”
“是!”副官被他看得一個激靈,連忙倉惶離去,然而技術部傳來的噩耗卻接踵而至。
“無法匹配?開什么玩笑!”看著眼前已經(jīng)淪為半個廢鐵的操控裝置,張朗目眥欲裂,聲音因暴怒而愈發(fā)扭曲,“二十年了!這玩意兒在他脖子里面埋了二十年都沒出過差錯!”
技術主管也是有苦難言,他不住地擦拭著額頭上的冷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道:
“長、長官,哨向人群身上本就存在諸多未知變量,更何況這個裝置是從覺醒之初就被植入體內(nèi)的,銜尾蛇早已經(jīng)接近退役年限,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神經(jīng)鏈接老化也是正常現(xiàn)象……”
“正常現(xiàn)象?我叫你來難道是想聽這個的?”
聽了這話,張朗的臉色愈發(fā)猙獰,他忍不住破口大罵道:
“蠢貨!要是連一個普通哨兵都控制不住,等到黑暗哨兵覺醒的那天,整個白塔就該從上城區(qū)消失了!”
隨后,空氣驟然陷入了一片死寂,房內(nèi)回蕩著此起彼伏的壓抑喘息,像是暴風雨來臨前最后的寧靜。
在這種煎熬的氛圍下,有個年輕的技術員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
“有這么嚴重嗎,多少年了,操控失效的也就這么一個啊……”
聽到這話,張朗簡直快被氣笑了。
他猛地回頭正要發(fā)作,卻在某個瞬間像被雷劈了一樣直直地僵在原地,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慘白如紙。
是啊,為什么?
近百年來,從沒有任何一個哨兵能夠擺脫植入精神圖景的操控裝置。除非……
“滴——!”
就在這時,刺耳的電子音驟然撕破了眼前的寂靜,研究中心的所有屏幕突然毫無征兆地同時亮起,擴音器中跳出了一段響亮的音頻播報:
【各位民眾上午好,現(xiàn)在是中央時間九點整。凈化會會長豐瑯洗博士即將公布重大科研成果。
【據(jù)悉,白塔內(nèi)部正長期進行非人道的活體實驗,妄圖人為干預哨向進化,甚至往大量軍人體內(nèi)暗中植入了精神控制器。豐博士臥底多日,終于反向研制出凈化藥劑,這項突破將賦予所有哨向人群自主進化的選擇權(quán)……】
“豐瑯洗”這三個字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張朗胸口,他渾身巨震,如夢初醒般猛地掏出了手槍,將主控屏幕一下轟得粉碎。
“立即切斷所有信號!快!”
張朗聲嘶力竭地咆哮道,聲音里帶著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恐懼。
“來、來不及了……”在他身后,副官一臉呆滯地望向塔外。
透過鋼化玻璃,可以看見上城區(qū)的每一棟高樓大廈上都亮起了與語音同步的實時字幕,并像瘟疫一樣飛速蔓延。下城區(qū)的街道上,洶涌的人流如決堤的洪水般自發(fā)匯聚,眨眼間便卷起了一股無法逆轉(zhuǎn)的浪潮。
副官面如死灰地輕聲呢喃道:“他們,全都聽見了……”
下一秒,整座白塔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狀態(tài),組織秩序頃刻崩潰。從各個樓層傳來的警報聲此起彼伏,與遠處人群的吶喊交織在一起,構(gòu)成了震耳欲聾的聲浪。
此刻,高聳入云的塔身似乎成為了最完美的擴音器。在沸反盈天的喧鬧聲中,溫和的機械女聲依舊順著空氣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經(jīng)臨床檢驗,口服該藥劑能夠有效降低哨向人群精神失常、情緒崩潰的風險。長期靜脈注射,哨兵與向?qū)У母黜棛C能將逐步回歸正常人類范疇,僅保留某項核心特質(zhì)……
【‘所有命運的饋贈,早在暗中標好了價格’,而PURGE要做的,就是恢復每一位獨立個體自主選擇的權(quán)利。
【也許人類無法決定與生俱來的基因編碼,但現(xiàn)在,哨向人群同樣擁有了一條回歸平凡生活的道路。我們,生而為人——】
擲地有聲的話語像一場溫柔的雪崩席卷了整個城區(qū),白塔內(nèi)外,有數(shù)以萬計的哨兵和向?qū)г趶V播聲中愣在原地。
有人茫然地捂住心臟,似哭似笑的臉龐上淚水沖刷著經(jīng)年累月的壓抑;有人踉蹌著扶住墻壁,冰冷的武器被傷痕累累的手掌棄如敝履;更多人則是不自覺地揚起頭顱望向塔外,遠超常人的感官第一次嗅見了自由的氣息。
在某種難以言喻的心靈共振下,人們自發(fā)地走出白塔,就像一滴水回歸大海般天經(jīng)地義。
沉重的戰(zhàn)術背心被哨兵顫抖著緩緩拋棄,那些象征著榮耀的“枷鎖”叮叮當當?shù)氐袈湓诘兀幻麨楸Wo的隔離面具被向?qū)念^上接連摘下,一張張麻木疲憊的面孔在日頭底下平靜地呼吸。
當千萬雙相似的眼睛在人群中無聲交流時,某種頓悟在風中悄然傳遞:原來,那些被刻意夸大的基因差異,不過是權(quán)力精心設計出的馴化游戲。
進擊的潮水從下城區(qū)一直向上蔓延,仿佛永遠不會停息。
但奇怪的是,如此龐大的人流竟然始終保持著和諧的秩序,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暗中引導著,將一切不穩(wěn)定因素早早扼殺在了搖籃里。
而在白塔終端的最高監(jiān)控畫面上,張朗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本該被“狗鏈子”操控一生的木訥哨兵,此刻卻像個天生的領袖般重塑著全新的格局。他肩頭盤踞的水銀巨蟒擁有一雙能夠洞察人心的神性眼睛,暴亂者在和祂對視的瞬間都會本能地選擇俯首退避。
“哈哈哈——”
眼見大勢已去,張朗突然飛撲上前,猛地搶過了技術主管手中的核心控制器。他怨毒地詛咒道:
“全都一起下地獄吧!”
電光石火之間,一只森白的骨手悄無聲息地從陰影中冒出,精準地扣住了他的咽喉。
“長官,別急著找死啊。”
豐瑯洗的聲音依舊十分溫和有禮,卻讓張朗瞬間如墜冰窟,他聽見這個惡魔湊在自己耳邊笑吟吟地說道:
“托您的福,PURGE最近吸收了不少新鮮血液,他們都想向您當面致謝呢……特別是,那些在‘新人類計劃’中活下來的實驗體。”
聞言,張朗的瞳孔驟然渙散,渾身止不住地戰(zhàn)栗起來。
與此同時,白塔的大門被攻破了。
穿得五花八門的PURGE成員接連涌入大廳,他們中有傷殘退伍的哨向軍人,有下城區(qū)飽受失孤之痛的普通居民,甚至還有一些穿著白塔官員制服的反叛革命者。
“放下武器!”有人高聲喊道。
但出人意料的是,PURGE幾乎沒有遭到任何抵抗,就順利地接管了所有關鍵區(qū)域。
各層一個接一個地開放著最高管理權(quán)限,不少人眼中閃爍著解脫的光芒,仿佛等待這一刻已經(jīng)太久太久……
隨著白塔核心的迅速潰敗,上城區(qū)政府不得不發(fā)布緊急聲明,竭力安撫民眾情緒。這場本該血流成河的社會變革,就這樣以出人意料的平和方式穩(wěn)穩(wěn)落地。
……
塔頂?shù)挠^景臺上,豐瑯洗獨自憑欄而立,他單薄的身影在空中搖搖欲墜,雪白的衣袂仿佛下一秒就會隨風逝去。
燦爛的陽光從希望女神的寶瓶中傾瀉而下,為這座城市披上了一層流動的金紗。
不遠處,人們的歡呼聲與啜泣聲交織成了沸騰的海洋,和盛夏蓬勃的生命力融合在一起,共同勾勒出一副與末日尸潮截然不同的明媚景象。
“哈——”
凝視良久過后,豐瑯洗本能地閉上了被光刺得有些發(fā)酸的眼睛,聲音里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釋然情緒。
“這就是,神所許諾的新世界么……”
話音剛落,身后便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腳步。銀發(fā)哨兵沉默地走上前來,與他并肩而立,豐瑯洗的身體在不知不覺間就向內(nèi)傾斜了些許。
兩人之間似乎無需言語,唯有飄揚的發(fā)絲在不經(jīng)意間親密地纏繞在一起。
叮——C級任務已達標。
看著這一幕,030忍不住欣慰地嘆了口氣。
祂沒有上前打擾,只是在心底默默地送上祝福,然后就跟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去——忙活了這么久,系統(tǒng)也該去享受享受祂應得的假期。
溫暖的清風從樓頂吹過,捎來了斷斷續(xù)續(xù)的私語:
“唉,你好不容易才擺脫白塔,進化成了黑暗哨兵,結(jié)果現(xiàn)在又要和我綁在一塊當制藥的實驗品……聽著都讓人有點于心不忍了呢。”
“不是實驗品。”
“嗯?”
況憬望向高懸于天際的太陽,嘴角勾起了一抹平靜的微笑,他看著那雙純粹的赭紅色眼睛,無比清晰地說道:
“是同行者。
“而且,我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