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嘴硬,相似
這一架打得昏天黑地, 最終以鄔識緣力竭落下帷幕,他的修為并沒有完全恢復,魔頭反而比想象中難以對付, 鄔識緣被摁在地上, 對上一雙猩紅的眸子。
那雙眼睛里水光瀲滟, 明明打贏了, 卻像要哭出來似的。
鄔識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哭什么?”
“誰說我哭了!我才沒哭!”魔頭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子炸毛了,“好哇你,表面上看起來挺乖的,背地里竟然恢復了修為,勾引我就是為了讓我放松警惕吧!”
勾引。
這不是魔頭第一次提到這個詞了。
鄔識緣腦瓜子嗡嗡作響,他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講道理:“我什么時候勾引你了?”
他再怎么樣也不會用美男計,勾引……這家伙怎么敢開口的?!
魔頭振振有詞:“你摸我!
“……”
那還不是你讓我摸的?!
鄔識緣的肺快要氣炸了:“分明是你這魔頭起了色心!魔族重欲好色, 人盡皆知, 你用武器誆騙我摸你, 得了便宜還賣乖, 倒打一耙, 簡直無恥!”
鄔識緣絞盡腦汁, 把所有詞都罵了一遍, 原本還忿忿不平壓著他的魔頭臉紅了又黑, 黑了又紅, 猶豫了一下, 問道:“你真沒對我用媚術?”
聲音低低的,聽起來有點小心翼翼。
鄔識緣的視線在他臉上刮了一圈,意識到什么后, 表情變得怪異起來:“你該不會是對我居心不良吧?”
魔頭的手抖了下,鄔識緣趁機推開他,警告道:“趁早收了你的心思!
魔頭大怒:“憑什么?!”
他一身反骨起來了,扯著脖子毫不退讓:“我愛怎么想就怎么想,你又不是我的誰,你管不著!
鄔識緣啞口無言。
“別忘了你打不過我,你最好有寄人籬下的覺悟!
這么一想,魔頭又支棱起來了,昂首挺胸,宣布道:“哼,我可不在意什么兩情相悅,你最好對我客氣點,不然我就讓你看看什么叫一夜七次!”
我們魔頭,就是喜歡霸王硬上攻,不對,是霸王硬上弓。
魔頭翹起嘴角,得意洋洋。
鄔識緣張了張嘴,又閉上,最終什么也沒說。
自從魔頭想通以后,他挑戰魔尊的興趣銳減,好好一個專心搞事業的魔長出了戀愛腦,也不急著去魔宮了,整天押著鄔識緣亂躥,在覆水間四處游玩。
鄔識緣從抗拒到疲憊,再到現在,已經無話可說了。
戀愛腦的威力這么大嗎,連劇情都能更改?
“你在想什么?”魔頭語氣幽幽,“是不是又在想你的好知己?”
經他一提,鄔識緣的腦海中浮現出慕時生的臉。
距離變故發生已經快十天了,一直沒有顧時南的消息,就連食夢貘也召喚不出來,耳墜好似變成了普通的裝飾物。
顧時南還好嗎?
鄔識緣的心揪了起來,顧時南神通廣大,一定會沒事的。
一定會。
見他不作聲,魔頭又氣的跳腳:“你默認了?呵,他有什么好的,你不許再看了!”
“看什么?”鄔識緣不明所以。
“自然是看魔宮。”魔頭咬緊了后槽牙,“你再看一眼,我就去殺了魔尊,讓你失去知己!
誰說他的知己是魔尊了?
鄔識緣默默腹誹,思緒一轉,不由得興起了希望:“哦?是嗎?”
那我就看就看!
他眼睛瞪得溜圓,盯著魔宮的方向:“我看你只是說說而已,其實你壓根就打不過魔尊吧!
劇情已經因為戀愛腦停滯了好幾天,得趕緊走起來,他才能擺脫魔頭,去實行他的計劃。
鄔識緣在心里打著算盤,面上裝出一副不屑模樣:“魔尊是魔族最強者,這些天,你一直拿我當借口,就是怕死在魔尊手里。”
“誰說我怕了?!”魔頭果然被激到了,低聲狂吼,“若我出馬,必叫這覆水間換個尊主!”
鄔識緣敷衍地點頭:“嗯嗯嗯!
“……你不相信?”
鄔識緣聳聳肩:“你非要這么理解,我也沒辦法!
“你這是什么態度?”
“沒什么,你誤會了。”
“我誤會?明明就是你先不相信我的,是你的錯!”
鄔識緣從善如流:“對對對,都是我的錯!
魔頭被噎住,明明是鄔識緣道歉,為什么他反而這么不舒服?
魔頭憤怒,魔頭委屈,魔頭想不通,魔頭當即就殺向了魔宮。
鄔識緣強行壓住上揚的嘴角,拿捏魔頭,跟哄小孩一樣簡單。
魔族慕強,魔尊之位有能者居之,之前也有來魔宮挑戰的人,不過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
是以鄔識緣和魔頭一現身,魔宮內的侍衛還沒反應過來,等魔頭殺到了正殿,叫囂著要取而代之的時候,魔宮頓時沸騰起來了。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魔頭動作一滯,鄔識緣沒有錯過他臉上一閃而過的迷茫。
從他們認識以來,魔頭從未說過自己的名字,起初鄔識緣也以為他是不愿意告訴他,隨著相處,鄔識緣才發現事情和他想的不一樣。
這魔頭,似乎沒有名字。
由覆水間魔氣孕育而生的魔族,沒有爹娘,名字都是自己起的,沒有名字也正常,不過放到魔頭身上,總有股突兀的感覺。
鄔識緣解釋不清這種感覺是怎么回事,他總覺得魔頭游離在世界之外,在劇情的控制下,仿佛又能跳脫出劇情,十分矛盾。
這種感覺在魔頭改變主意,不火急火燎地挑戰魔尊,反而帶他四處游玩時達到頂峰。
魔頭嗤了一聲:“豎子敢爾!爾等還不配知道我是誰!”
他的力量的確強大,一擊就轟飛了面前的魔族,大殿的屋頂被掀飛,魔氣四溢,魔頭站在廢墟中央,高聲道:“魔尊別躲著當烏龜王八蛋,趕緊滾出來,讓你的好知己看看到底誰才是名副其實的尊主!
“……”
艸。
魔尊的好知己尷尬不已,默默挪去角落,企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鄔識緣的動作根本躲不過一直關注著他的魔頭,下一秒,魔氣就纏住他的腰,將他拖到了中心位置。
鄔識緣:“……”
有一句臟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魔頭搭著鄔識緣的肩膀,志得意滿:“我都打上門來了,但魔尊還不敢出來,你知道這說明了什么嗎?”
“什么?”鄔識緣掙了掙,魔氣纏得死緊,他掙脫不開。
魔頭驕傲道:“這說明他怕我。”
話音剛落,魔頭就收斂了表情,一把推開鄔識緣,同時召喚出短刀,狠狠地刺向來人。
“乳臭未干的小子,口氣倒不小。”
漆黑的羽翼遮住了半邊血月,鴉羽飄落,魔氣驟然迸發,整個魔宮都被滾滾黑潮席卷。
魔尊踏著鴉羽一步步走近,視線掠過魔頭,落在鄔識緣臉上,眉宇間多了一絲溫度。
“許久不見,鄔道長!
這種情況下見面,氣氛怪怪的,鄔識緣微微頷首,下一秒就被人拉到了身后。
和魔尊相比,魔頭確實年幼,滿身稚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少年輕狂:“他可不是來見你的,他是來看我打敗你,登上魔尊之位,然后迎娶他的。”
鄔識緣:“……”
鄔識緣:???
不是,你別胡說!
灼熱的視線頓時聚焦過來,鄔識緣有苦說不出,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禱他的修為快點恢復。
魔尊和魔頭,哪個都不是好相與的,他都想離遠遠的。
“他看起來可不愿意嫁給你!蹦ё鸩[了瞇眸子,身上的魔氣更加張狂,殺機潛藏在平靜表面下,暗潮洶涌。
魔頭毫不在意地擺擺手,短刀繞著指尖翻了個花:“他不愿意嫁給我,那我嫁給他就是了!
……倒也不必哈。
鄔識緣眼皮抖了抖,下意識多看了魔頭兩眼。
這種混話,讓他想起了初入九霄觀的顧百聞,少年意氣風發,有自己的想法,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也不在意別人說什么做什么。
能有三分相似,便已經是絕殺,鄔識緣控制不住在他身上尋找顧時南的影子。
魔尊動了怒,鋪天蓋地的魔氣朝著魔頭涌去,鄔識緣的心緊了一下,忽然眼前閃過一道冷厲的白光,魔氣被從中撕開,魔頭疾步沖了出去。
帶著笑意的聲音飄過來:“鄔識緣,等著,我贏了這尊主之位就來娶你!
停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嫁你也行!
狂風呼嘯,衣袍獵獵作響,鄔識緣重重地捻了下指尖,方才的聲音像夢一樣,在他平靜的心湖中砸下一圈圈漣漪。
那股突兀感越來越重,令鄔識緣無法忽視,控制不住想要探究緣由。
不出一刻鐘,魔宮就成了一片碎石瓦礫,兩人從地上打到天上,在半空中纏斗,繚繞的魔氣遮住了殷紅的血色天幕,勝負難分。
鄔識緣百無聊賴,一把扯過旁邊的魔族侍衛:“你猜,誰會贏?”
“自然是尊主!
“都說魔族慕強,看不出來,你對你們尊主還挺有信心!
侍衛瞥了他一眼,慢吞吞道:“無論贏的人是誰,他都會成為尊主!
鄔識緣啞然:“你在魔宮的時間不短,對你們尊主就沒有一點……主仆情誼?”
魔族侍衛看傻子一樣看著他:“只有你們凡人才會困囿于情誼,我們魔族天生就沒有這個弱點!
是了,魔族天生無情無欲,心隨念動,不知道何為愛,何為情,撫摸和親吻都是欲望導致,沒有半分私情。
魔尊是因為劇情的設定而青睞于他,視他為知己,那魔頭呢?
鄔識緣眼神復雜,視線追隨著戰斗中的魔頭。
他為何會對他動心?
第52章 第 52 章 驅役,識海
翻涌的魔氣轟然蕩開, 半空中打斗的兩人重重地砸在地上,塵土飛揚,片刻后, 從廢墟中爬起來一個身影。
鄔識緣第一時間看過去, 巨大的黑色羽翼映入眼底。
魔頭敗了。
叫囂著要取魔尊代之, 到頭來, 卻敗于其手。
誰勝誰負都跟他沒關系,但不知為何,看到魔頭敗了,鄔識緣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
或許是看不得少年意氣遭摧殘,憐惜曾經驕傲得意的自己。
身旁的魔族侍衛噌的一下站起身,一行人面朝戰局中心:“恭迎尊主!
鄔識緣輕嘆一聲,壓下心里復雜的情緒。
贏的是魔尊也好,省得那魔頭再打他的主意,小魔頭難纏, 那混不吝的真能做出押他拜堂成親的缺德事。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命, 被摁頭成親的事都能遇上。
“魔尊大人, 好久不見, 冒昧——”
話音戛然而止, 鄔識緣的話卡在喉嚨里。
魔尊的羽翼被劈成兩半, 在漫天飛舞的鴉羽中, 滿身傷痕的魔頭一步步走來, 他的赤著上身, 魔紋貫穿整個胸膛, 從鎖骨蜿蜒而下,一直深入進下褲里。
短刀漂浮在空中,隨著魔頭的動作, 嗖的一下飛過來。
鄔識緣眼睜睜看著身旁的魔族倒下去,殺人兇器繞著他盤桓一圈,停在他面前。
“你剛剛說,好久不見?”
剛經過一場廝殺,魔頭的嗓音沙啞,眸中猩紅的血色尚未褪去,看過來的眼神意味深長。
鄔識緣想到了一個成語——殺雞儆猴,魔族侍衛是被殺的雞,他是小魔頭想要威懾的猴,要是回答不滿意,下一秒短刀就會插進他的胸口。
艸,這魔頭究竟是從哪里冒出來的,戰斗力這么強?!
劇情操控就罷了,現在連他的戰力都相對削弱了,真想置他于死地是吧。
鄔識緣在心里罵罵咧咧,面上仍舊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是好久不見,你打的時間太長了,我都等累了!
魔頭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我還以為你剛才不是在跟我說話。”
“不是跟你是跟誰,這里又沒有其他人!
除了魔尊,其他魔族也被他殺光了,魔頭深諳斬草除根的道理,整個魔宮占地范圍,方圓百里內只剩下他們兩個活物。
“興許你期望最終活下來的人不是我!
魔頭走近,直視著鄔識緣的眼睛,滿意地看著他眼里倒映出的自己。
這雙眼睛永遠只看著他就好了。
“我贏了,我們能成親了,你開心嗎?”
他完全可以讓這雙眼睛里只有他,如果鄔識緣看向別人,那他把那人殺了就是。
這件事對他而言一點都不困難。
鄔識緣并不知道魔頭在謀劃多么變態的事,眼前這場面他都快應付不來了,他想說“開心個屁”,但他不敢。
按照更改之前的劇情,現在已經接近他的死亡時間了,沒人知道他的死法是不是發生了改變。
從死于怨恕海上的劫雷變成新任魔尊愛而不得,怒而殺了他,魔頭的行為引起眾怒,視他為白月光的主角們聯合起來,聲討覆水間,整個云荒大陸徹底陷入爭斗之中。
亂世造英雄,如果是游戲的話,當然打起來更火爆,這個猜測的可能性非常大。
鄔識緣不敢賭。
“你覺得我開不開心?”
魔頭輕哂,略有些不爽:“明明是我在問你。”
但我他爹的不能回答,說開心,就要和你成親,說不開心,可能當場去世。
鄔識緣擠出一絲笑:“但我很在意你的想法!
魔頭只聽自己想聽的,眼睛一亮:“你在意我,定是被我迷倒了,迫不及待想與我在一起!
鄔識緣:???
“那我便遂了你的意!
不等鄔識緣反駁,魔頭直接抱住他,轉瞬間就從魔宮離開,回到了住的地方。
兩人踉蹌著推開房門,鄔識緣被撲倒在床上,屬于魔族的高熱體溫透過衣衫傳到他身上,燙的他一個激靈:“等等!”
“干什么?”魔頭瞇了瞇眼睛,“你該不會是想反悔吧?”
“……太快了!编w識緣瞅了眼虎視眈眈的短刀,深吸一口氣,“我們剛認識沒多久,這么短的時間就做這種事,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這會讓我覺得你只想和我做這種事!
魔族追求肉/體的歡愉,而凡人則愛重由情欲延伸出來的觸碰。
打又打不過,鄔識緣別無他法,只能和他談感情,拖延時間。
魔頭點點頭:“沒錯,我就是只想和你做這種事,我對其他人都沒有興趣!
鄔識緣哽住:“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
魔頭理解不了委婉的說法,鄔識緣無法,只得直白道:“我們需要時間來培養感情,你現在做這種事會讓我覺得你只是饞我的身子!
魔頭沉吟片刻,不解道:“可我就是饞你的身子啊!
“……”
魔族本性果然難改。
鄔識緣硬著頭皮道:“所以你只想得到我的人,不想得到我的心嗎?”
“你的心?”
魔頭低下頭,指尖抵在他胸口,指甲輕輕一劃,衣服就破了,露出白皙的皮膚,如玉一般,溫熱細膩。
微利的指甲點了點心口,鄔識緣后背上躥起一股冷汗。
“我可以先得到你的人,再慢慢得到你的心!蹦ь^莞爾,在剛剛點過的地方落下一個輕吻,“鄔識緣,別把我當成傻子,我要是現在停手,不一定會得到你的心,但肯定會失去你的人。”
“你的心漂浮不定,但你的人我一定不會讓出去!
他輕哼了聲:“我很聰明的,不會做虧本的買賣,也不會少吃一點豆腐,你騙不了我!
熾熱的呼吸噴灑在胸前,鄔識緣頭皮發麻:“放開我!”
“不放。”
“……”
鄔識緣氣了個仰倒,修為被壓制,靈力被卸了個干凈,為今之計,只有……他眸光一凜,一頭撞開魔頭。
一朝翻身,位置顛倒,鄔識緣居高臨下地看著被壓住的人,抓住短刀就刺了下去。
刀尖停在皮膚外,無法再進一步。
魔頭非但不惱,反而更加興奮了:“拿我的武器來殺我,你覺得可能嗎?”
鄔識緣不信邪,雙手握住短刀,用力往下刺。但那刀好像被什么東西攔住了一樣,每次都停在魔頭身前一寸。
他不動聲色地用食指蹭了下刀刃,指腹上頓時浮現出一抹血色。
刀很鋒利,但傷不了魔頭。
鄔識緣果斷放棄,轉而掐住魔頭的脖子:“放我離開覆水間,不然我們就一起死。”
他不是魔頭的對手,但真要拼個魚死網破,舍去一身修為,也不是沒可能。
“生未同衾,你就想和我死后同穴了,鄔識緣,你好愛我。”
“……放屁!”
鄔識緣臉色鐵青,一時間騎虎難下,打又打不過,威逼利誘也沒用,這魔頭簡直比滾刀肉還難對付,叫他連赴死都不甘心,生怕死了之后又被纏上。
“原來你不是想和我殉情啊。”魔頭勾起唇角,眼神曖昧,在他被劃破的衣衫上流連,“早說你不滿意,我不在意體位,換個姿勢而已,我又不會拒絕。”
“……”
鄔識緣沉默,鄔識緣抓狂,鄔識緣氣急了,刀捅不進魔頭的身體,他反手就捅向自己。
魔頭頓時變了臉色:“住手!”
千鈞一發之際,短刀被奪走,鄔識緣迅速伸出手,用剛剛劃破手指流的血,趁機在魔頭的胸口上畫了一道符箓。
魔頭愣了下,不明所以地低下頭:“這是什么?”
曲折的血痕形成一個特殊的紋樣,和魔紋交相輝映,像長在血肉里一樣,烙在皮膚上,擦不掉。
鄔識緣如釋重負,露出久違的笑容:“驅役符!
作用和血契差不多,只是效力維持的時間不長,常常用來調教靈獸,被下了驅役符的人無法反抗,只能遵循下咒人的指令行事。
驅役符對靈獸的操控時間有九天,在人身上時間會減半,用在魔族身上不知能維持多久。
怎么著也應該有幾天吧?
鄔識緣扯了扯衣服,直截了當地下了命令:“你現在就離開這里,以最快的速度,馬不停蹄地趕去覆水間邊陲。”
魔頭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他一臉震驚:“驅役符是什么?鄔識緣,你對我做了什么?!”
驅役符的催動極其耗費精力,因為效力時間太短,驅役符失傳已久。鄔識緣從顧半緣傳授給他的古籍中看到相關記載,這是他第一次用。
“下次見面,我再為你解惑!编w識緣笑瞇瞇地目送他離開,語氣輕快,“就是不知道我們能不能再見面了!
幾天時間,足夠他恢復修為,離開覆水間了。
鄔識緣哼著小曲,拿出了神明之淚,開始打坐。
借神明之淚運功可以快速恢復靈力,之前礙于魔頭在場,他沒敢將神明之淚拿出來。
運行一個大周天后,周身的靈力暢通,鄔識緣吐出一口濁氣,驚奇地發現識海的范圍變大了。
識海是修相者意識活動的空間,識海越大,意味著修相者的境界越高,能窺破的天道法則越多。
自從突破九品境界后,鄔識緣的識海再沒有發生過變化。
他仔細查探了一番,身上沒有其他改變,唯獨顧半緣留給他的那股力量變小了些。
難道識海的變化和那股力量有關?
要是將那股力量全部煉化,那他的識海肯定會大幅度擴張,境界自然而然會提高,說不定能像曾經的神明一樣,在九品之上又進行新的突破,徹底跳脫出天道的束縛。
如此一來,就更容易找到這個世界的破綻了。
鄔識緣不由得振奮起來,正準備繼續修煉,一道陰風忽然吹過來,“哐”的一聲,不久前被他驅趕的魔頭破窗而入。
魔頭咧著嘴,笑容燦爛:“好巧,這么快就見面了!
第53章 第 53 章 弱點,肋骨
“……”
艸!
鄔識緣臉都綠了, 他好像知道驅役符為什么會被淘汰了,這他爹的!用在魔頭身上連一個時辰都維持不了,簡直是傷敵八十自損一千!
驅役符已經失效了, 魔頭撫了撫胸口處殘留的血痕, 惡劣地提醒道:“你現在可以給我解惑了!
救命!
鄔識緣的大腦一片空白, 轉頭就往門口跑, 還沒摸到門就被化為實質的魔氣鎖住,拖了回去。
“連句話都不說就跑,莫非之前你一直在騙我?”魔頭掐住他的脖頸,沒怎么用力,更像是虛虛地貼上去。
這種強勢的掌控姿勢使他的占有欲得到極大滿足,因為驅役符被迫離開的怒氣消散了大半,在感覺到鄔識緣身上傳來的溫度后,魔頭不自覺放輕了聲音。
緩慢的,帶著誘哄意味:“不是騙我的, 對嗎?給我一個解釋, 比如……你在和我玩情趣!
鄔識緣在魚死網破和能忍則忍之間徘徊了兩秒, 繃著臉, 嚴肅道:“竟然被你發現了, 我就是在和你玩情趣!
魔頭都給他編排好了, 順著臺階下就是, 省得他自己費腦子編故事。
鄔識緣指了指他胸口的紋樣:“驅役符, 別名相思符, 若是愛意不足, 便會不復相見,唯有兩情相悅才能化解。”
他一臉認真:“我想看看你對我的心意。”
魔頭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事實證明, 你一開始對我的心意并不單純!编w識緣嘖了聲,“我就知道,魔族口中的心悅歡喜都做不得真!
“但我回來了!蹦ь^急切道。
他已經被鄔識緣忽悠住了,完全沒想過驅役符和相思符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東西扯在一起有多荒唐。
鄔識緣見好就收:“看在你最終得證真心的份上,我勉為其難不與你計較!
他毫不留情,一巴掌拍開了頸間的手,冷冷地瞥了眼魔頭:“下不為例!
魔頭點頭如搗蒜:“嗯嗯嗯。”
嘿,傻子。
鄔識緣舒了口氣,輕飄飄將這茬揭了過去。
經過這一通折騰,魔頭被忽悠得以為自己理虧,不敢再提之前沒做完的事,乖乖坐在鄔識緣身邊。
沒有關系的時候以武力值決定話語權,如今應下了身份,鄔識緣頓時翻身農奴把歌唱,穩站道德的制高點。
雖然他暫時打不過魔頭,但他有感情上的主動權,這就叫——先愛上的人是輸家。
“你已經是新任魔尊了,接下來打算怎么做?”鄔識緣隨口問道。
覆水間的尊主更迭是大事,不日消息就會傳開,屆時江湖各大門派必定會重點關注覆水間與新魔尊。
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鄔識緣暗暗在心里打著算盤,短時間內他不打算離開覆水間,有魔頭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也走不了,既然如此,不利用一下眼前的條件就浪費了。
魔頭認真想了想,道:“先讓人重新修筑魔宮,要比之前的更加華麗,比人間的王宮更加富麗堂皇!
鄔識緣挑了挑眉,呦,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會享樂的主兒。
“只有豪華的宮殿才配得上我們。”魔頭指了指鄔識緣,又指指自己,“你和我,我們,魔宮是你今后的家!
阿這……
鄔識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覺得涼嗖嗖的,有種被兇惡邪祟盯上的感覺。
“等魔宮修好了,我們就成親,不對,按照你們修相者的習俗,應該是結契!
魔頭在有限的見識中扒拉了一會兒,語氣遲疑:“成親要拜高堂,結契需要做什么?用不用把你的師門長輩請過來?”
太明雖然不在了,但九霄觀內還有鄔識緣的師門前輩,以及師弟師侄們。
魔頭在心里盤算著,要是請了九霄觀的人,那其他宗門要不要發請柬?鄔識緣知交遍天下,將人都請過來不是一件小事,得早做打算。
如此一來,結契儀式的時間就得推遲了。
鄔識緣眸光閃爍,不容置喙道:“自然要請,難道你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在一起的事嗎?”
結契沒那么多講究,將兩人的命書合在一起就可以了,將結契儀式辦得轟轟烈烈的人倒也不是沒有,只是很少,沒必要。
但要拖住魔頭,進行他的計劃,這儀式自然是越大越好,最好將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都請過來。
鄔識緣一把抓住魔頭的手:“別的不說,九霄觀、十二星宮和商會的人一定要請到!
魔頭不悅:“為什么?”
九霄觀還可以理解,十二星宮和商會是怎么回事,莫非假意叛逃的期間,鄔識緣和十二星宮的某個人發生了什么?
還有商會,早就聽說商會的少會主對鄔識緣有所圖謀,情敵最是難纏。
“這三個宗門里有人癡戀我,讓他們來觀禮,正好斷了他們對我的念頭。”
這不算是假話,也是鄔識緣計劃中的一環。
他橫過去一眼:“難道你希望他們一直對我有所圖謀嗎?”
“當然不是!”魔頭被說服了,大手一揮,“請!都請過來!他們要是不愿意過來,我親自去殺……不是,親自去把人綁過來!
殺主角這事沒譜,有天道法則的庇護,鄔識緣不信他能做到,但魔頭言聽計從的態度極大程度的取悅了鄔識緣,他拍拍魔頭的腦袋:“乖!
體溫那么高,頭發卻是涼的。
鄔識緣的視線一轉,盯上了他頭頂的角。
聽說魔族的角各不相同,隨著修為的精進,身體外形也會發生變化,角是最明顯的特征之一。
有很多魔族不喜歡外化的性征,在修為提升后都會將角隱藏起來,這樣使他們看起來和凡人沒什么區別。
鄔識緣伸出手,微微彎曲的角光滑涼潤,通體墨黑,一只手就能握過來。
握上去的一瞬間,魔頭悶哼出聲,身上的魔紋躁動不安,宛如催生的藤蔓,抽枝發芽,四處發散,幾乎要爬遍整片光潔的皮膚。
“別碰……”魔頭的眼底滲出血色,一把掐住了鄔識緣的腰。
他坐在床上,仰起頭才能看到鄔識緣的臉,居高臨下的視角,鄔識緣垂眸打量著他,像是得到了有趣玩具的孩子,非但沒有松手,反而變本加厲,惡作劇般作弄起掌心中溫潤的角。
“魔族的命門不同,聽說有不少魔的死穴是角!编w識緣屈指揩了一下,俯下身,試圖從猩紅的眸子中分辨出答案,“你的是嗎?”
魔頭愣愣地看著他,搖搖頭:“不是。”
他不止一次掐過鄔識緣的脖子,還曾將人按在身下輕吻,那時他以為他們足夠親密。
可鄔識緣只是彎下腰看他,摸摸他的角,他忽然又覺得從前他篤信的親密沒辦法與現在相比,完全是小巫見大巫,天壤之別,云泥之差。
他的強迫,遠遠不如鄔識緣的主動令他感到愉悅。
凡人喜歡將相思,將情,將愛掛在嘴上,這些都是魔不懂的復雜感情,可在鄔識緣身上,他好像品味到了違背種族的深刻情意。
“我的命門在這里!蹦ь^牽住鄔識緣的手,往下拉,停在腹部外側。
隔著一層皮肉,隱隱能感覺到肋骨起伏的弧度。
鄔識緣心生訝異,將弱點暴露給別人無疑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可魔頭偏偏這樣做了。
“肋骨,是我唯一的弱點!
魔頭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魔氣縈繞在指間,熟悉的短刀受到牽引,緩緩從身體中拉出來。
他將刀放在鄔識緣手中,虔誠地仰著頭:“我將我的弱點變成了我手中的刀。”
是從身體中取出來的一截肋骨,所以短刀才能隨心而動,收回身體之中。
鄔識緣還沒來得及震撼,高熱的體溫就環抱住他,魔頭吻住他的右耳,唇貼著耳墜,說出來的話帶著環佩的叮當聲:“我將弱點和刀都交給你,從現在開始,你是我唯一的秘密。”
唯一的秘密……
午夜夢回,鄔識緣擋住眼睛,腦海中浮現出魔頭說這句話時的表情。
專注,執拗,癡迷——仿佛整個世界他只看得到他一樣。
鄔識緣聽過很多人對他表白,他們看他時充滿欣賞,有時是因為他的名聲,有時是因為他的長相,有時是因為他身上附加的利益。
這種純粹的眼神,他只從一個人身上看到過。
鄔識緣翻身坐起來,夜半三更,屋子里靜悄悄的,他從住處離開,慢吞吞地走了大半個時辰,來到仍在熱火朝天施工的魔宮遺址。
新魔尊下了命令,要盡快重筑魔宮,魔族上下兢兢業業,日夜不休,加班加點的工作著。
遠遠能夠看到在半空中監工的魔頭,他沒有上任魔尊極具標志性的羽翼,靠坐在魔氣鑄造的王座上,氣勢卻比上任魔尊更加強橫。
鄔識緣剛靠近,魔頭就有所感應,閃身出現在他面前:“你想我了!
魔族的理解能力向來出眾,魔頭是其中的佼佼者,在他眼里,來找他,就代表想他了。
“你夢到我了?”
半夜不睡覺,想他,肯定是因為夢見了他。
鄔識緣長久地注視著他,他不相信直覺和沖動,基于理性的推斷,以及心底無法忽視的悸動,他必須試一試,從眼前之人的身上得到一個答案。
于是他點了點頭:“嗯。”
魔頭一愣,肉眼可見地激動起來:“是想我了,還是夢到我了?”
說想念的時候那么篤定,如今又開始遲疑不決,不知是無法判斷,還是想借機從心上人嘴里撬出一句想聽的話。
“因為想你,所以夢到了你!
一句話,魔頭心里炸開了煙花,臉上洋溢起歡喜表情。
“我來找你要一個答案。”
鄔識緣牽起魔頭的手,十指相扣,金色珠子落在掌心相合的縫隙里。鄔識緣催動靈力,源源不斷的金色靈力匯入珠子,又經過珠子流入魔頭的身體。
神明垂淚,可見蒼生輪回,借神明之力逆轉乾坤,他要看看站在他面前的究竟是誰。
第54章 第 54 章 好久,不見
一花一世界, 所處其中的事物必須遵循天道法則,對高等存在而言,這個世間不過是虛假的游戲世界, 但對生長于這片土地上的人而言, 一切都是真實的, 真實的成長, 真實的見聞,真實的自然變化,真實的死亡與輪回。
這片土地哺育的生命全都承襲了神明的恩澤,理所應當的,他們信任神明,回饋神明。
經過神明之淚洗滌的力量帶著神圣的氣息,那是獨屬于神明的標志,一經放出便迅速凈化掉魔氣。
淡淡的金光從掌心匯入身體,順著手臂往上涌, 如同奇異的潮水席卷而來, 幾息之間就將魔頭身上的魔紋完整覆蓋。
墨色的花紋被一點點拔除, 帶著神明氣息的靈力填補了空白, 以鎖骨為界限, 魔頭的胸膛和后肩上浮起一層摧殘的金色紋路, 好似流動金輝, 又像神明的垂憐, 在為信徒賜福。
在魔氣中誕生的魔族無法被凈化, 拔除身上的魔氣相當于失去生命根基, 只有一個結局——泯滅。
可魔頭非但沒有灰飛煙滅,反而以魔族的身體接受了神明的賜福。
他不知道鄔識緣做了什么,詫異地低下頭, 打量著身上的變化,眸底的血色褪去,露出明晃晃的好奇神色。
“這是什么?”
十指相扣的手舉起來,魔頭覷著掌心中的金色珠子,他能感覺到一股暖洋洋的力量流入身體,與魔族高熱的體溫相比,這股力量溫溫涼涼的,很舒服。
因而他沒有阻止鄔識緣,放任鄔識緣在他身上探尋答案,盡管這件事對成為尊主的他而言算得上冒犯。
鄔識緣緊抿著唇,因為魔頭的完全信任感到雀躍,同時心頭輕顫,無法阻止地偏向他的猜測。
當神明的力量流淌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他就可以把神明之淚當成媒介,看到魔頭的過去。
人死之后會變成鬼魂,或在人間游蕩,直至消亡,或進入地府,等待輪回轉世。
魔與人不同,他們的降生是獨一無二的,死亡也是干干凈凈的,背負的罪孽會在魂飛魄散的一瞬間抹去。
眼前這個對他袒露秘密的小魔頭年歲不長,他生于覆水間的混沌魔氣之中,理應沒有來處,可透過神明之淚,鄔識緣在他身上看到了很多很多過去。
記憶浩渺如煙塵,珠子逆轉,魔頭的過去一幕幕閃過。
鄔識緣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他看到魔頭從眼前的模樣退化成幼小魔族,從少年變成小崽,一直到他降生于覆水間。
全都是陌生的畫面,是平平無奇的過去,魔頭大概是一顆按部就班的棋子,每一步都受到劇情的牽引,從牙牙學語成長到今日。
是他猜錯了嗎?
魔頭和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沒有關系,他只是萬千魔族中……有點特殊的一個。
一股莫名的悲慟涌上心頭,不知是因為自己猜錯了,還是受到闊別已久的失落與思念影響。
鄔識緣松開手,眼底的光閃了一下,變得黯淡。
他沒有回答魔頭的問題,只是靜靜的,靜靜的呼出一口氣,似乎是想將胸腔中的郁氣全都吐出去。
指尖剛剛抽離,松開的手突然纏了上來,魔頭抵在他肩頭,掌心相扣,按在他的左胸。
那里是心臟跳動的巢穴。
“你很失落。”仿佛被鄔識緣的低落情緒感染了,魔頭的語氣也沉了下來,帶著一絲焦躁,“是沒有找到答案嗎?”
他可以感覺到鄔識緣“砰砰”跳動的心臟,卻無法通過跳動的頻率分析出如何靠近。
鄔識緣累極了,輕輕閉了閉眼睛:“答案不重要了,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不重要,不重要,不重要……
魔頭的腦海中只剩下這三個字,他渾身發抖,頭都不敢抬,怕觸到鄔識緣冷漠的眼神。
怎么會這樣,明明剛才還好好的,他聽到了鄔識緣說想他,這是一大進步,他以為他們的關系會有很大進展。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巨大的恐慌攫取了魔頭的心臟,他收緊了手,死死抓住鄔識緣,有種一松開手就會徹底失去他的感覺。
“答案怎么能不重要,再找找,再找一次……一定能找到答案的!彼麑W著鄔識緣往神明之淚中輸入力量,一股糅合了金光的魔力從他指尖流出,“你要找誰?不,不不,你是來找我的,沒有別人,沒有其他人……對不對?鄔識緣,你告訴我,你要找的人就是我,對嗎?”
鄔識緣想,他自詡不執著情愛,但卻貪圖十足的愛意,所以才會被為他跨越時空的行為打動。
轟轟烈烈的感情具有排他性,必須得是顧時南才行。
鄔識緣抽出手:“不——”
神明之淚突然爆發出奪目的光彩,鄔識緣動作一滯,又被緊緊地握住,魔頭的體溫從指尖傳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劇烈閃爍的畫面。
在覆水間中孕育的魔頭歸于混沌,回到生命的起點。
他以為這是魔頭的一生,沒想到卻是剛剛開始。
魔氣消失,沖天的火光映入眼簾,在大火之中,眼覆白綾的慕時生側著身,隨著祭神殿一起付之一炬。
畫面飛速倒轉,從祭神殿轉到闕都,到蒼雪峰,到負雪城,到走過的蕓蕓眾生之路,終結于藥殺谷。
魔頭的一生與慕時生正式接軌。
鄔識緣瞳孔緊縮,滿臉不敢置信,但一切還沒有結束。
在神明之淚又一次爆發的亮光中,他看到了顧百聞,看到了那場拍賣大會上發生的所有事,時間無法回到過去,但畫面誠實記錄了曾發生過的一切。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
就算重啟了,就算世人丟失了這段記憶,那依然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而顧百聞,也是真實存在過的人。
鄔識緣以為到九霄觀的相遇就結束了,卻沒想到神明之淚再次亮起,這一次的光芒遠比之前的兩次更加強烈,仿佛撕裂了堅不可摧的壁壘,將一個靈魂所經歷過的人生全部融合。
神明之淚最后賜予他的輪回,是屬于顧時南的一生。
鄔識緣看到了向他奔赴而來的變態,獨屬于他的愛人滿腔熱忱,愛意濃烈,跨越千山萬水,打破時空界限,撲進了他的懷里。
鄔識緣被抱了個滿懷。
他聽到懷里的人說:“好久不見。”-
【滴——】
【警報,警報,檢測到系統故障,正在修正。】
【滴——無法鎖定故障原因!無法修正!】
【實行強制措施,開始重啟。】
“嘭!”
爆炸聲接連響起,顯示屏一塊塊暗下去,在嘈雜焦急的議論聲中,一道清晰的電流音傳入每個人耳中。
【重啟失敗!
【為保護系統安全,啟動最終預案,強制退出,關閉游戲世界。】
爆炸一聲接著一聲,化作天空中一道又一道的雷,兜頭劈下來,青白色的雷電將巨大的天幕撕裂,星辰傾覆,浪潮翻涌,濃郁壓抑的魔氣從撕開的裂口處溢出來,迅速涌向云荒大陸。
不動天神宮內沉寂了幾百年的鐘聲陡然敲響,祭司們大驚失色。
自神明隕落后,這鐘再未響起過。
“不好!覆水間的封印破了!”
十二島仙洲,以十二星宮和逍遙書院為首的各大宗門第一時間發出命令,門下弟子攜令而去,前往不同城池支援。
謝行昀御劍而出,他朝逍遙書院的方向看了一眼,看著溫潤出塵的身影逐漸靠近,直到停在他身邊。
“出事了。”
師逢春輕輕“嗯”了聲。
自一星天拍賣大會之后,他們就沒有再見過面,謝行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總覺得師逢春和他印象中不同,但他卻說不上來是哪里變了。
“系統強制關閉,無法脫離……”謝行昀低低地罵了聲,“艸,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事了!
這并非簡單的游戲,關機下線就能逃離,在游戲世界里,所有體驗都是真實的,一切都會造成真實傷害,簡而言之,如果死在這里面,也會真的死去。
游戲的最終目的是取樂,玩家畢竟是玩家,受到系統的優待,擁有很多特權,比如由重啟和回溯構成的復活機制。
在復活機制的影響下,生與死之間的界限被不斷模糊。
但現在,系統故障,游戲世界強制關閉,復活機制解除了。
“說不定還有更糟的!
師逢春瞇著眼看向天空,雷電撕裂的口子一直延伸到十二島仙洲,眼下本應該處于極晝時節,天卻在一點點黑下來。
魔氣倒灌,染黑了天色。
師逢春的臉上是不合時宜的平靜,他好似并不在意發生了什么,只是淡淡地敘述著事實:“再過不久,魔氣就會徹底侵入云荒大陸,屆時覆水間將和我們腳下的土地完全融合。”
世界秩序的崩壞,必然帶來莫大的災難,血流成河,尸橫遍野,山川傾覆與草木衰落,云荒大陸上的生靈會一點點消亡。
——這是劫數。
謝行昀攥緊了拳頭:“一定要阻止這件事發生。”
“阻止?”聽到了笑話一樣,師逢春語帶嘲諷,“怎么阻止?誰去阻止?系統已經切斷了,劇情無法進行限制,沒有人能阻止這一切。”
謝行昀以為他在害怕,丟下一句“不試試怎么知道沒可能”就離開了,他走的很快,沒有看到師逢春臉上嘲弄不屑的表情。
螻蟻之渺小,如何能撼動大樹?
再說了,又何必阻止,滄海桑田輪換本來就是自然規律,日升月落,枯榮交替,只有毀滅一切,重新洗牌,才能在廢墟上建立新的秩序。
凜冬之后見春意,這是劫數,也是新生之前。
第55章 第 55 章 神降,心魔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一切, 來不及敘舊,鄔識緣拉著魔頭前去查看情況。
“你為什么會變成魔族,這是新的身份嗎?當時發生了什么事?”
“我的身份暴露, 偷偷潛入游戲世界的事情被發現了, 替換的新劇情打亂了我的計劃, 怕你出事, 我就直接進來找你了!
想起一切的魔頭性格有所改變,又變成了曾經那個游刃有余的顧時南。
“時間緊迫,我當時只想著快點找到你,魔頭是合適的角色,為防被系統檢測到,不得已才抹去了記憶!
顧時南緊了緊手,視線落在鄔識緣的脖子上,心疼道:“讓你受苦了。”
顧時南沒有忘記自己做過什么,這些天他仗著魔頭的身份, 威逼脅迫, 掐過鄔識緣不知多少次, 還差點霸王硬上弓。
他大概真是個色欲熏心的壞胚子, 有沒有記憶都惦記著成親和洞房。
“無妨!
雖然顧時南沒有說太多, 但鄔識緣猜的出來, 所謂的直接進來找他肯定不是像顧百聞和慕時生那樣, 他們能再見面, 顧時南一定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封住記憶也是無奈之舉, 他怎么忍心責怪。
“剛剛系統說的強制退出是什么意思?”
“強制退出游戲世界, 是發生重大事故時,系統為了保護自身,切斷了自己和整個世界的聯系。”
顧時南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換言之, 這個世界不會再受到劇情的操控了,也不會再有系統!
從這一刻起,所有人的命運都把握在自己手里,沒有宿命,沒有劇情,沒有系統保駕護航,也不會再有氣運之子和炮灰配角。
身處其間,虛假的一切會一步步成為真實。
“你不再是為了成全主角遺憾而早死的白月光!
鄔識緣怔住,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困囿于白月光的宿命,想盡辦法擺脫劇情操控,但真的到這一天時,卻沒有想象中高興。
“是你做的嗎?”
他為得到命運的自主權而高興,但又控制不住想更多,覆水間的魔氣泄露不是小事,接下來整個云荒大陸都會陷入無盡的動蕩之中。
潛意識里知道世界是數據和代碼拼湊出來的游戲,人命比草芥還輕賤,但鄔識緣還是沒辦法將一切視為兒戲。
他鉆進了牛角尖,有種顧時南為了幫他擺脫死亡的命運,將蕓蕓眾生推入危險境地的感覺。
思及此,鄔識緣的心顫了又顫。
“不是我!鳖檿r南哪里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沒有比他更了解鄔識緣的人,“系統的自保程序是一開始就設定好的,導致這一切的人,是神明!
“神明?”
鄔識緣想到神明之淚,覆水間的變故發生在顧時南想起記憶時。
“如果信仰和愛意足夠昌盛,神明就會降臨人間。”顧時南伸出手,被神明之淚滌蕩過的魔力閃爍著淡金色的光芒,“因為我很愛你,所以我來到這里,因為你很愛我,所以你才能使我想起一切!
“鄔識緣,當你向我走來時,神明就降臨了!
神明之淚綻放出耀眼的光芒,洶涌的魔氣逐漸停止溢出,在覆水間被撕開的裂縫處,姍姍來遲的不動天祭司們呆若木雞,不敢置信地看著從天而降的身影。
仿佛鑄造城中的鮫人雕像活了,搖曳的魚尾光芒萬丈,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神明大人”,氣氛一下子沸騰起來。
“大人,是神明大人!”
“大人回來了!”
“見過神明大人!
奇跡降臨,羽化了幾百年的神明再度現世。
隔著遙遠的距離,鄔識緣和被祭司們簇擁著的神明對上視線,神明是很年輕的男子,人如其名攬星河,五官俊美如星如月,氣質卓然,卻不像傳說中一樣高不可攀。
“……他是真的神明嗎?”
顧時南認真思考了兩秒:“要不你拿神明之淚試一試他?”
鄔識緣想了想,竟然真的拿出了神明之淚。
遠處的神明轉瞬就來到眼前,鄔識緣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神明之淚就被對方拿起:“你就是九霄觀的希望?”
攬星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輕笑:“我果然很有先見之明,這下子顧半緣欠我一個大人情了!
鄔識緣:。。
是神明!
貨真價實的神明!
以人身成神,挽大廈之將傾,云荒大陸上沒有人不敬佩神明大人。
鄔識緣也不例外。
如今傳說中的奇跡出現在眼前,無人能不激動。
“前輩!我——”
攬星河抬手打斷他,糾正道:“叫前輩多生分,我與你師祖是兄弟,按照輩分,你叫我一聲老祖宗好了。”
鄔識緣嘴角一抽,臉綠了。
攬星河哈哈大笑:“開個玩笑,誰叫你們道士都苦大仇深,愛板著個臉,你師祖還好點,沒出家,能吃肉能喝酒,不像你。”
鄔識緣:“……我已經改變主意了。”
顧時南小雞啄米式點頭:“沒錯沒錯,他不出家了,改出嫁了!
攬星河豎大拇指:“改的好!”
兩人一唱一和,徒留鄔識緣原地尷尬,繃著臉,體面制止:“不是出嫁,別胡說,應該是結契才對!
顧時南擺擺手:“差不多!
鄔識緣:“差多了!
對此,攬星河銳評:“看到你,我就相信了一句話:假正經也會遺傳!
鄔·假正經·識緣:“……”
他對神明大人的濾鏡好像被打碎了。
經過一番插科打諢,距離感消失,鄔識緣面對攬星河時自在了不少。
“前輩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自從見過顧半緣之后,鄔識緣一直在思考他說過的話,混亂的時間線,真實虛假的世界,最終他得出一個結論:他和顧半緣不在同一個世界里。
這一點其實很好理解,結合游戲的世界觀,他所處的世界只是“抄襲”了顧半緣的世界,所以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倘若神明大人從來都不存在于游戲世界,那羽化也只會是借口。
“我來看看你。”攬星河直白道。
“九霄觀運勢缺失,你師祖后繼無人,愁得整宿整宿睡不著覺,自從書墨算出你的存在后,他就一直惦記著。”
攬星河不怕鄔識緣聽不懂他的意思,身為九霄觀可以期許的未來,這點腦子都沒有那就完了。
“書墨那小子算卦不準,說什么一念成神,一念成魔,我看你并沒有入魔的征兆。”
此言一出,顧時南的臉色稍微變了變,鄔識緣的注意力都放在攬星河身上,并沒有察覺,只有洞悉一切的神明看出了顧時南的異樣。
攬星河輕飄飄瞥過去一眼,顧時南微愣,默默低下了頭。
因為攬星河的出現,嚴峻的事態變得可控,原本哭喪著臉的祭司們全都換了一副模樣,詢問神明大人該如何處理眼下的情況。
鄔識緣也投去了期盼的目光,有神明出手,一定能夠拯救云荒大陸。
然而攬星河并沒有像他們期待的那樣出手相助,他笑了笑,攤攤手:“看我干什么,在你們的世界里,神明已經羽化了,我要是出手,那陪葬的人得翻一倍。”
鄔識緣一下子清醒過來,祭司們不明白攬星河在說什么,但他知道。雖然脫離了系統的掌控,可這個世界的基礎還是游戲設定,在設定中沒有神明,只有神明留下的神跡——神明之淚。
這個世界無法承載神明的強大力量,就算攬星河能解決覆水間魔氣泄露的事情,他的力量勢必會帶來更大的災難。
山崩地裂,天傾海枯,傷亡人數會遠超現在。
不是攬星河不愿意,而是他不能出手。
祭司們以為神明大人不愿拯救世人另有原因,一股腦圍了上來,顧時南眼疾手快,拉著鄔識緣退出包圍圈。
“你打算怎么辦?”
本土人和外來人口的差距在此時體現的淋漓盡致,顧時南沒有受到半點影響,從始至終,他關心的就只有鄔識緣一個人,其他人都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
鄔識緣也沒想明白,他心里很亂,既為擺脫命運的束縛感到高興,又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擔憂。
“他來這里,肯定不是吃飽了撐的,他是來見你的!鳖檿r南突然開口,“如果你想要離開這個世界,可以請他幫忙。”
這個“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鄔識緣心知肚明,攬星河來這里是為了帶走他,因為顧半緣的緣故,他想將他帶到他們那個真實的世界去。
他本來應該接受這份好意,可卻莫名的猶豫起來。
“我不知道。”
鄔識緣眉心緊蹙。
顧時南不忍心逼他,換了個話題:“你之前的計劃是什么?”
如果沒有發現魔頭是顧時南,如果覆水間的魔氣沒有泄露,那鄔識緣一定不會坐以待斃,等著魔宮竣工,被他強娶回去。
沒有人比顧時南更了解鄔識緣。
“之前沒打算太多,只想著先離開你!
鄔識緣不由自主的順著他的話想過去,如果魔頭按照計劃將他送給魔尊,他會想辦法脫身,然后離開覆水間。
想要改變宿命,必須從這個世界的本質下手。
鄔識緣一直在想是什么支撐著世界運行,根據之前頻頻響起的警報聲,他將注意力放到了主角們身上。
想要動搖世界的痕跡,就要從主角們身上下手。
“先去十二島仙洲,見一見謝行昀和師逢春!
“然后呢?”
“再回棲梧山一趟,取得蘭輕流的信任,騙他跟我下山,想辦法把他們四個人湊到一起!
“嘖。”
顧時南神色陰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召開迷弟見面大會嗎?”
他絲毫沒掩飾自己的陰陽怪氣,鄔識緣被酸的哭笑不得:“湊一塊好索命,免得像上次一樣有漏網之魚!
上次是在仙影城,少了師逢春一個,導致效果不佳。
殺主角就像進行實驗,在鑄造城殺了四個,開始重啟,在九霄觀殺了一個,簡單回溯法,在仙影城殺了三個,劇情替換。
就差殺兩個主角了。
鄔識緣想的就是先去十二島仙洲做個實驗,看看死兩個主角會導致什么樣的后果,然后再大開殺戒。
殺一次殺兩次殺三次,他有的是力氣和手段,總有一次能把系統折騰崩潰。
面對無辜百姓,鄔識緣可能還會不忍心下手,主角們都是外來玩家,他殺起來完全沒有心理負擔。
“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毕氲竭@里,鄔識緣不禁嘆了口氣,滿心遺憾。
顧時南嘴角抽搐,他低估了鄔識緣對于主角們的敵視程度,沒人會愛上做實驗的小白鼠。
“系統切斷了聯系,現在殺了他們,恐怕也無濟于事!
當系統和所附加的金手指消失后,主角們才真正和這個世界里的人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鄔識緣不得不推翻所有計劃,摒棄他對主角們的偏見:“但他們都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佼佼者,境界高,能力強!
主角嘛,任務就是拯救世界。
顧時南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據我所知,他們都不是善茬,要讓他們聽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現在大家都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由不得他們拒絕!
鄔識緣胸有成竹,顧時南不想打擊他,他了解鄔識緣,也知道主角們是什么樣的瘋子,表面是光風霽月的君子,剖開來看內里污糟,說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也不為過。
“到時候你的刀,記得借我用用。”鄔識緣的聲音突然響起。
走一步看三步,其實鄔識緣也不純良,他有一念入魔的可能,骨子里的強勢不容置喙。
不能為我所用,那就死在我的手里。
鄔識緣具備成為亂世梟雄的條件。
顧時南怔愣失神,直到被攬星河帶到僻靜處,才緩下心神。
不等攬星河開口,顧時南就猜到了他的來意,兩人視線相觸,心照不宣。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鄔識緣曾入過魔吧?”
顧時南心神一凜,警惕地看著他。
“我那會算命的朋友雖然不著調,但他算的事從未出過錯,他說鄔識緣一念成魔,那鄔識緣就必定會劍走偏鋒,誤入歧途。”
攬星河斟酌著詞句,無關其他,顧時南義無反顧的愛意讓他想起了曾經,不由得多了幾分同理心:“可現在鄔識緣身上看不到半點心魔的影子,你可知道發生了什么?”
這片土地上的人敬仰神明,但顧時南來自異世,他對攬星河沒有世俗的信仰,毫無保留地釋放著攻擊性。
“你想做什么?”魔紋隨著情緒的起伏游動起來,顧時南摸到了肋骨處,像是下一秒就會抽出刀來,“心魔已消,此事和鄔識緣沒有關系,你有什么事都沖著我來!
“我若是想沖著他去,剛剛就直接挑明了!
攬星河沒有將顧時南的敵意放在眼里,他久居神壇之上,超脫凡塵,眾生在他眼中有如蜉蝣螻蟻。
神不會在意他們的想法。
“我只是想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鳖D了下,攬星河話鋒一轉,“真相是被淹沒后的詠蝶島,有朝一日會再度浮出水面,你覺得你能瞞他多久?”
顧時南固執道:“我只是想為他掃清一切障礙!
“可善意的謊言也是謊言。”
攬星河沒有繼續爭辯,他身處局外,說太多會破壞別人的因果。
他抬起手,掌心上閃爍的光芒純粹耀眼,比經過神明之淚洗滌的靈力更加干凈,籠罩在顧時南身上。
“你這一身魔力并非輕而易舉能渡化,該是誰背的命數,旁人替代不了,好自為之!
話止于此,攬星河拂了拂衣袖,轉身沒了蹤影,只留顧時南站在原地,眉目低垂,久久沒有反應-
攬星河說走就走,了無音訊,這可急壞了祭司們,一群人將覆水間翻了個底朝天,好在如今的魔尊是顧時南,沒有跟他們計較,不然雙方早就開啟新一輪神魔大戰了。
鄔識緣離開了覆水間,顧時南沒有阻攔,他像之前一樣監工,看著魔宮一點點修建成型,心情越來越沉重。
和攬星河談的事成了他的一塊心病,不僅讓他心驚膽戰,還讓他不知該如何面對鄔識緣。
愛是最經不起欺騙的,攬星河說的沒錯,拋去以愛為名的包裝,本質上謊言還是謊言。
倘若欺騙因愧疚不被追究,愛意也會一點點消磨殆盡。
顧時南在廢墟之上坐了幾天,在魔宮建成時,他終于下定決心離開了覆水間,一陣風似的追著鄔識緣而去。
偌大的魔宮空寂無人,在高聳的樓閣之上,似乎伸手就能觸碰到天際混沌的邊緣。
自從封印破裂,不僅魔氣外泄,就連覆水間也變了一副樣子。
血月被浸染,天空中呈現出黑紅交融的底色,從云荒大陸上流入的稀薄靈氣成了致命毒藥,迅速蠶食著覆水間的土地,巖漿干涸,大地震顫,千萬里魔域陷入同樣的危機。
頎長的身影屹立在樓閣之巔,渾濁的月光在他身后打下一片陰翳,卻無法污染他半片衣角。
若是被祭司們看到,定然會喜極而泣,他們遍尋無果的神明大人并沒有消失,只是靜靜的“躲”在魔宮高樓上,與水鏡中的人溫聲耳語。
“……照現在的速度,再過不久就能回去了!
“不急!
“怎么不急?”攬星河故作不滿,視線黏在鏡中人臉上,一秒鐘都舍不得挪開,“已經好幾日沒有抱到你了,晚上我連覺都睡不著,特別凄慘!
水鏡清晰,將對面之人的表情變化完整映照出來,就連臉上泛起的緋色也沒有漏掉。
只聽得“嘩啦”一聲,魚尾擺動,赧然的臉藏進了海里。
傾城絕色,人身魚尾,赫然是早已絕世的鮫人。
“別藏著,我要看你。”攬星河放輕了語氣,哄道,“槐槐,你出來,讓我再看一會兒,不然我會生病的!
哄了好半天,不好意思的鮫人才從水下出來:“你總愛胡說!
“怎么是胡說,見不到你我就是會害相思病!睌埿呛訃K了聲,“難道你見不到我,不會想我嗎?”
相知槐浮在岸邊,托著下巴,眼底笑意瀲滟:“那也不會生病!
“所以你也想我了唄?”攬星河目光灼灼。
相知槐無法,點點頭,他向來架不住愛人的軟磨硬泡。
“你想我沒有想到生病,我想你想到得了相思病,對比之下,我更愛你!
攬星河振振有詞,自顧自的確定了衡量標準,這卻引起了相知槐的不贊同,鮫人的魚尾拍打著海面,濺起一片水花:“我更愛你!”
在爭論愛意多少這件事上,兩人向來不甘示弱,就連內斂的相知槐也顧不上害羞。
“可你沒有那么想我!睌埿呛涌蓱z巴巴地垂下眼簾,小聲道。
下一秒,相知槐的魚尾拍得更起勁了,水珠仿佛要穿過鏡面撲到他臉上:“誰說的,我很想你,我……”
他移開視線,聲音很輕:“這幾天,我也沒有睡好。”
聽到了想聽的話,神明大人頓時換了表情,一改剛才的失落,眉目飛揚:“這么想我啊,有沒有夢到我?”
“……”
“肯定夢到了,我們小珍珠最口是心非,嘴上說著不急,心里巴不得我早點回去抱著他睡覺,對不對?”
“對個鬼!”相知槐惱羞成怒,一巴掌拍散了水鏡。
攬星河不慌不忙,抬手就將水鏡修好,笑瞇瞇道:“看來是被我說中心事了。”
“……你好煩!”
相知槐一頭扎進了海里,海潮翻涌,浪花迭生,依舊能聽到爽朗的笑聲,穿越時空的思念,穿透無盡的隔閡,落在他耳邊,訴說著拳拳愛意。
看不到愛人后,攬星河并沒有收起水鏡,調轉了一個方向,鏡中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
顧半緣一臉牙疼的表情:“你倆真是,比我想象中還要膩歪!
“你個孤家寡人羨慕不來!睌埿呛拥靡獠灰。
顧半緣給了他一個大白眼:“你好像一條離了槐槐就活不了的沒斷奶小魚!
“斷奶……”攬星河罕見的紅了臉,“這話在我面前說說就行了,別在槐槐面前提,他臉皮薄!
顧半緣:???
不是,你那是什么浪蕩的表情?!
“咳咳,說正事。”攬星河清了清嗓子,“你的徒孫現在還不想離開這里,他遺傳了正道之人的救世主性格,這幾天一直在奔走呼號,想要集結各大門派的力量抵御災禍!
“不愧是我們九霄觀的傳人!”
“你別高興的太早,他入魔一事還沒有解決呢!
顧半緣瞬間嚴肅起來:“上次入他識海,我就看出了不對勁,回去后我查了很多古籍,也思考了很久,他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可能!
攬星河接道:“他入過魔,但有人逆轉時空,并以特殊的手段除去了他的心魔。”
“沒錯。”顧半緣眉心緊蹙,“這種力量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對方是敵是友還不清楚,倘若出了岔子,那鄔識緣的道行就全毀了!
“是友!
“什么?”
“替他除去心魔的人,是他的小道侶!
在顧半緣僵硬的表情中,攬星河不免有些幸災樂禍:“你的小徒孫魅力非凡,招惹了人從異世而來,為他生為他死,不惜一切代價給他鋪路!
“我來的時候,人家兩個正好互訴衷腸,準備成親呢。”
顧半緣的天塌了:“你別告訴我,我的徒孫是個和你一樣的戀愛腦。”
“當然和我不一樣,我又不是誰都能比的。”攬星河還挺驕傲,“你的徒孫頂多墜入愛河,還沒到生死相隨的程度!
顧半緣松了口氣:“那就好!
“不過他要是知道他的小道侶為了他做過什么,恐怕會愛的更深沉!
攬星河突然道:“對了,他的小道侶靈相很特殊!
顧半緣正頭疼著徒孫長了戀愛腦的事,隨口問道:“有多特殊?”
攬星河似笑非笑:“和你一樣。”
顧半緣的靈相是六道藥爐,前幾個靈相技能煉制出來的丹藥比較普通,但修煉到九品境界后,靈相會進化,第六個靈相技能是天神道,不死金身的丹藥,服用后可以重生。
由于這個靈相技能太過逆天,因而一個六道藥爐一生只能使用一次六級技能,用過之后靈相就會崩碎,修相者也會失去性命。
生死輪回,不死金身的重生也可以稱為以命換命。
攬星河并非平白無故幫顧時南壓抑魔氣,通過這個行為,他看到了鄔識緣看過的輪回。
看到顧百聞那一世,攬星河就猜出了一切。
“用不死金身使入魔身死的鄔識緣復活,又借這個世界的時空漏洞重啟一切,就算是鄔識緣,恐怕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過什么!
攬星河語氣幽幽:“大概是上天見你們九霄觀后繼無人,特地送來一個天賦異稟的弟子和一個心機深沉的護航者,武力和腦力都有了,以后江湖上沒人再敢小覷九霄觀了。”
“當然,前提是他們兩個能談的攏,我看你的徒孫不像你!
顧半緣悔恨自己一人成名耗盡九霄觀數代運勢,但他逃避了很多年,最終不得不接受師門的好意。
那鄔識緣呢?
面對顧時南默默付出一切保護他的行為,鄔識緣能坦然接受嗎?
攬星河很好奇這個答案,他知道,最好奇答案的另有其人。
在覆水間千里之外的怨恕海,顧時南踟躕不前,燈火闌珊處,鄔識緣正靜靜看著天空。
多日不見,相思甚苦,馬不停蹄趕來,又生出近鄉情怯的徘徊。
不知過了多久,鄔識緣輕嘆一聲:“還要看多久,不過來嗎?”
顧時南好似突然回了神,踉蹌著奔向他身邊。
怨恕海是最靠近覆水間的地方,大海的中心原本有一座島嶼,名為詠蝶島,是鮫人世代生活的地方。
詠蝶島和北疆接壤,不動天神宮和覆水間魔域以此為界限,因而這里也是魔氣泄露最嚴重的地方。
海面上漂浮著一層魔氣,乍一看,整片海域都是污糟的,死氣沉沉。
鄔識緣在這里守了幾天,以一己之力阻擋了魔氣的擴散,為一星天的百姓們爭取了一線生機。
“你這幾天都在這里嗎?”
鄔識緣“嗯”了聲:“各大門派傾巢而出,但一星天不隸屬于王朝,無人在意,鑄造城又沒有境界高深的修相者坐鎮,我若是走了,一星天就會成為一座死城!
鑄造城打造的武器里有以防御為主的,但數量有限,抵御魔氣的效果也不盡如人意。
“不去十二島仙洲了嗎?”
“我不去就山,山來就我也一樣,我傳了信,讓他們來找我!
顧時南又問道:“你怎么確定他們一定會來?”
聞言,鄔識緣瞥了他一眼:“知道這個世界是游戲的人不多!
加起來也就六個。
用這個秘密一定能釣來主角們,就算他們沒有當救世主的覺悟,也會被勾起興趣。
這是人性。
“問了這么多,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鄔識緣見過不同身份的顧時南,從一開始起,顧時南身上就充滿了秘密,他愿意相信顧時南對他的感情是真的,但永遠不會將顧時南當成普通人對待。
他不是毫無察覺,只是愿意給顧時南坦誠的時間。
“我……”顧時南欲言又止。
鄔識緣抬手打斷他的支支吾吾:“要是沒想好,就回你的魔宮里待著,等什么時候想明白了再來找我!
“我不回去!”
顧時南上前一步,怕他跑了一樣,抓住了他的手:“我,我坦白!
高大的魔族臊眉耷眼,垂著頭,連頭頂的犄角都散發著可憐的氣息。
鄔識緣挑了挑眉,沒舍得抽出手。
“在拍賣大會上,不是蘭輕流殺了我。”
這一點鄔識緣早就知道了:“就這?”
他覺得顧時南不太有誠意,作勢要抽出手,剛動了動,就被撲過來的顧時南抱住了,悶悶的聲音從懷里傳來:“也不是系統操控了蘭輕流,是我,在被系統抹殺之前,我控制著蘭輕流將梧桐子刺入我的胸口!
“……為什么要這樣做?”
鄔識緣怎么也沒想到這不是系統的手筆,而是顧時南自己下的手。
“系統察覺到了異樣,顧百聞一定會死,我想讓自己‘死’的有價值一點!鳖檿r南語調晦澀,一點點挖出自己的陰暗心思,是一件很挑戰極限的事,“親眼看到蘭輕流殺了我,那你就不會再原諒蘭輕流了。”
從顧百聞死的那一刻開始,鄔識緣就注定只會有他一個師弟,無論蘭輕流做什么,顧百聞的死都會橫亙在他和鄔識緣之間。
顧時南算計的不止是蘭輕流,還有鄔識緣對顧百聞的感情。
鄔識緣沉默了很久,久到顧時南抱著他的手臂輕輕顫抖,他才閉了閉眼睛,長出一口氣:“除此之外,你還有什么要跟我說的?”
作為開頭的事情往往是最不重要的,鄔識緣勉強按捺住心里翻涌的情緒,已經能夠預料到顧時南這廝瞞了他多少。
艸!
“還有……”顧時南眼神游移,“你先保證,聽了不會生氣!
鄔識緣冷笑一聲:“保證不了!
“師兄!”
“閉嘴!別逼我扇你!”
鄔識緣攥了攥拳頭,將黏在身上的人撕下來,沒好氣地瞪著他:“趕緊坦白,別討價還價!”
顧時南不敢再觸他霉頭,連忙道:“其實也不算我殺了自己,我只是廢物利用一下,就算沒有被系統發現,我也活不了了!
鄔識緣皺緊了眉頭,顧時南覷著他的臉色,小聲嘀咕:“顧百聞這個身份必須死,這是他存在的意義,也是他進入九霄觀的原因!
鄔識緣愣住,突然想起和太行的月下對話,太行提到過,顧百聞和他有莫大的淵源,師父之所以留下顧百聞也是因為他。
緣分一說虛無縹緲,鄔識緣一直覺得另有內情,但隨著顧百聞死去,一切重啟,大家都忘記了顧百聞的存在,真相也被掩埋了。
“在設置顧百聞這個身份的時候,我挑了一個很特殊的靈相——六道藥爐。”
身為九霄觀弟子,鄔識緣自然聽說過六道藥爐,師祖顧半緣的靈相就是這個,在藏書記載中,他也看到過六道藥爐的妙用。
突然想到什么,鄔識緣變了臉色:“你是不是對我用了第六個靈相技能?!”
不死金身,死而復生,這才是太明答應收顧百聞為徒的真正原因。
——是為了他。
這怎么可能會是虛假的世界,師父是真的,師叔是真的,九霄觀是真的,師門情誼是真的,他們一起度過的歲月也是真的。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鄔識緣沒有父母,但有一個為他籌謀未來的師父,這份關愛不是數據模擬出來的虛情假意,是真實存在的。
“梧桐子認蘭輕流為主,你大受打擊,產生了心魔。在原本的劇情里,你因為心魔的影響,情緒分裂成兩部分,表面上還是光風霽月的大師兄,實則一步步走向墮落,終有一日將徹底墮魔,為天道所不容!
“所以……我的死并不是毫無原因,也不是所謂的白月光宿命?”
在怨恕海上,被無數道劫雷劈死的,是入魔的鄔識緣。
原本想不通的事情,在此時此刻,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鄔識緣喘不上氣,只覺得好像被一只大手扼住了喉嚨:“在拍賣大會上,我入魔嗎?”
顧時南滿臉疼惜,半晌,才點了下頭:“在九霄觀的時候,你就被心魔侵蝕,無法控制情緒,拍賣大會上,你徹底入了魔。”
“重啟是我為你改寫的宿命。”
第56章 第 56 章 碰頭,對質
一個能瞞著系統制作出假身份的人, 又怎么可能輕易被發現?
顧百聞的身死發生于鄔識緣入魔之際,不死金身換來的重生,如果不和重啟搭配使用, 將毫無意義。
重啟是顧時南寫給鄔識緣的情書, 里面密密麻麻都是顧百聞用生命訴說的變態愛意。
兩相對峙, 鄔識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顧時南縱有千般不對,但萬般緣由都起于他,作為既得利益者,他不該,也沒有資格去怪罪。
時隔這么久知道真相,最令鄔識緣在意的并非顧時南的隱瞞,他腦海中最開始浮現出的人是太明。
棲梧山上多年師徒,歲月如梭,在他不知道的時候, 太明已經為他打算了很遠。
樹欲靜而風不止, 如今太明仙逝, 他連拜謝師恩的機會都沒有。
時間治愈不了悲傷, 師長的離去是一場永遠不會停的雨, 無論何時提及, 都會打濕心扉。
這件事對鄔識緣的打擊太大, 顧時南沒有打擾他, 靜靜地陪在他身邊。
怨恕海的黑沉浪潮一波波打過來, 兩人站在岸邊, 昏淡的日光將影子拉長,交疊,有一種水乳交融的親密感。
遠處, 謝行昀久久沒有動作。
他接到鄔識緣傳的靈信后就立馬趕過來了,一身風霜,往日里養尊處優的謝小侯爺從未如此狼狽過。
但謝行昀此時并沒有多余的精力去關注自己的形象,他滿心滿眼都是岸邊并肩而立的兩人。
受劇情操控,他應當愛上鄔識緣。
可謝氏一族都是瘋子,骨子里流淌著自毀的血,談愛,太過可笑。他對鄔識緣更多是感激,在試劍大會上,鄔識緣保全了他的顏面。
謝行昀一直是這樣想的,直到在仙影城,他看到混血狐妖撲進鄔識緣的懷里。
也許是冥冥之中受到了劇情的影響,也許是愛而不自知,他不喜歡鄔識緣身邊出現其他人,無論是狐妖,還是魔族,更不喜歡對方和鄔識緣有任何親密的接觸。
這讓他控制不住心里瘋狂的思緒,想用靈蝶吸干鄔識緣全身上下所有的血,然后將這副皮囊好好珍藏。
靈蝶用他的心頭血喂養,吸了鄔識緣的血后,他們兩個也算是血肉融合了。
謝行昀深吸一口氣,壓下如野草般瘋長的陰暗心思。
鄔識緣的信不止傳給了他,來的路上,謝行昀遇到了商會的人,從他們口中得知屈舫要來怨恕海。
叫了他和屈舫過來,那蘭輕流與師逢春自然也在被邀請之列了。
在仙影城中,鄔識緣殺了三個主角,他有理由懷疑鄔識緣已經覺醒了NPC的身份,有意向他們這些主角復仇。
明知這是一場鴻門宴,謝行昀還是義無反顧地來了。
他知道不僅僅是他,屈舫、蘭輕流也一定會來,沒人能拒絕鄔識緣的邀請。
當然,除了師逢春。
從覆水間的魔氣泄露開始,謝行昀就沒有再見過師逢春了,他讓人去打聽過,師逢春不告而別,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逍遙書院。
師逢春在此時出走引起了書院中人強烈的不滿,宮夢桐將書山苦海和無涯筆給了師逢春,變相將逍遙書院交給了他,可他竟然在危機到來之際一走了之,還卷走了神品武器,毫無擔當和責任感。
不說別的,謝行昀覺得自己比絕大多數人了解師逢春,他的離開并非是臨時起意,肯定是早就有了打算。
在最開始魔氣泄露的時候,他們分道揚鑣,或許已經注定了彼此接下來要走的路。
來自異世的靈魂被迫停留在游戲世界,何去何從成了最重要的問題。
“孤零零站在這里,可不像謝小侯爺的作風!
“師逢春?!”謝行昀驚呼出聲。
天色暗淡,魔氣落在素凈的廣袖長衫上,如同揮毫點水墨,拓了一身江南的蒙蒙煙雨。
江湖上曾有傳言,天下顏色十分,小帝師獨占七分。
師逢春永遠是風流從容的,就算站在魔氣侵擾的地方,也帶著文人墨客獨有的清雋風骨。
“這么驚訝?”師逢春眉梢輕揚,戲謔道,“看謝小侯爺的反應,好像我死了又詐尸了!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和謝行昀的風塵仆仆不同,師逢春光彩照人,甚至比他在逍遙書院時更如魚得水,好像掙脫了禁錮。
謝行昀愈發確定他離開逍遙書院是早有預謀。
“你為什么在這里,我就是為什么來的!睅煼甏嚎聪蛟顾『5姆较,似笑非笑,“一個NPC,竟然覺醒了,還違背劇情喜歡上了別人,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謝行昀的臉色變了變:“不覺得!
“可我覺得很有趣,不止鄔識緣有趣,被他喜歡上的人也很有趣!睅煼甏悍鲱~,故作驚詫,“誒呀,說錯了,他現在不是人了,是魔,覆水間的新魔尊!
顧時南是魔族的事顯而易見,但根據師逢春的意思,他從前是人?
謝行昀瞇了瞇眸子:“魔族不可能是人!
“可如果他和我們一樣呢?”
師逢春唇畔帶笑,看起來十分詭譎,謝行昀無端感受到一股涼意:“你想說什么直說就是了,何必拐彎抹角!
師逢春諱莫如深:“有些事直接說就沒有意思了,自己發現,自己動手,才最有趣。”
心中的古怪感覺越來越重,謝行昀總覺得他話里有話,可在打啞謎這方面他向來不如師逢春,這廝不愿開口,沒人能從他嘴里撬出答案。
被牽著鼻子走令人憋屈,謝行昀心中不爽,掉頭就走。
“不去跟他們打個招呼嗎?”師逢春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后。
謝行昀不吱聲,他又自顧自道:“也對,等人到齊了再見面更好!
果然,師逢春也猜到了鄔識緣請了所有主角到場。
謝行昀橫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跟著我做什么?”
在主角團里,他和師逢春認識的時間最久,但他們兩個性格不合,一直不太對付。師逢春嫌他粗俗,鄙夷他是瘋子,他看不上師逢春道貌岸然,假正經。
“按照陣營劃分,我們現在應該站在一起,主角團和NPC團。”師逢春比劃了一下,被自己逗笑了,“雖然我很討厭你,討厭另外兩個家伙,不過為了這場戲能夠繼續唱下去,我可以勉為其難的忍受一下!
“……呵,你以為我不討厭你嗎?”
“那敢情好,省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你!”
師逢春隨意地擺擺手,越過他,走進一星天城中。
曾經的繁華不復,街上空無一人,四周寂寥靜謐,空空蕩蕩,風吹得落葉滾遠,一片蕭條。
“咳咳!
屈舫掩著唇輕咳幾聲,倦怠的眉宇間滿是嫌棄:“行了,你們在這里待命!
“少會主,此處魔氣浸染嚴重,確定不用我們隨行嗎?”
“不用!
一眼望去,城中街道空曠無人,屈舫心中暗嘆,低聲呢喃:“有些事,只能自己去做,旁人幫不上忙!
臨走之前,屈舫吩咐道:“蘭輕流從棲梧山出發,據傳來的消息稱,他明日就會到一星天。從他進城開始,三日后我還沒有回來,你們就自行離去!
“可是……”
“依令行事!
“是!
魔氣泄露伊始,一星天的百姓就在幾位高級鑄造師的安排下撤離了,偌大的鑄造城拔地而起,眾人搭乘著巨型機械獸逃離了此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鑄造城保護著生命的火種,如今的一星天是座貨真價實的空城。
商會的產業遍布云荒大陸,屈舫來過一星天無數次,第一次見到如此荒涼的景象。
他遵循記憶來到城中最大的客棧,遠遠就看到從長街另一邊走來的兩人,江湖上抬頭不見低頭見,這一次見面的心境格外復雜。
尤其是見到謝行昀,屈舫立馬想到他們在仙影城被鄔識緣一擊斃命的凄慘事跡。
謝行昀顯然也想到了這件事,對了一眼后,尷尬地移開了視線。
只有師逢春笑瞇瞇道:“到了三個,現在還差一個!
他少死了一次,比所有人都活潑開朗。
屈舫下意識摸上了玉算盤,他沒安全感的時候就喜歡這么做:“蘭輕流明天才會到!
“商會的消息網果然是最厲害的,恐怕沒什么事能瞞得過你!睅煼甏嘿潎@不已。
“可我沒收到關于你的任何消息!鼻橙粲兴嫉卮蛄恐鴰煼甏海奥犝f你離開了逍遙書院,不知是因為什么?”
四個主角四條故事線,謝行昀和蘭輕流走的都是少年天才一鳴驚人的劇情,武力值拉滿,他和師逢春的武力值差很多,有三分之一的天賦點在腦子上。
一個是未來會接手書院的帝師,一個是商會運籌帷幄的少會主,自古文人相輕,屈舫私心里一直將師逢春視作競爭對手。
“你的消息網沒打聽到原因嗎?”
“打聽到了的話,我就不會問你了!
“說的也是!睅煼甏涸掍h一轉,語氣嘲弄,“可我沒有義務幫你解惑,既然消息網失靈了,那就控制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相信你應該可以做到這一點。”
屈舫:“……”
客棧掌柜和伙計都跑了,自選入住,師逢春悠哉悠哉地上了樓,只留下屈舫和謝行昀在樓下大眼瞪小眼。
謝行昀:“別看我,我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屈舫:“……”
屈舫:“你怎么受得了他的?”
謝行昀:“受不了!
兩人再度面面相覷。
謝行昀:“你也覺得他很討厭?”
屈舫點點頭。
有了共同的“敵人”,堅固的陣營建立,面面相覷的兩人頓時進入惺惺相惜的狀態,看對方的眼神不再有敵意,反而充滿了同情。
謝行昀長腿一伸,勾過椅子,大馬金刀地坐下:“系統切斷了游戲世界的聯系,現在咱們都被困在這里了,你是怎么想的?”
“我的身份不錯,家底殷實,在這里生活也沒什么不好!
四個主角里,商會少會主的境界等級最低,但相對應的,屈舫擁有三人都沒有的強大消息網,數不盡的財富,以及一呼百應的商會中人。
有人有錢,活脫脫一個土皇帝。
屈舫從儲物法器里拿了一套茶具,沏了一壺茶水:“不過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想過安生日子怕是沒那么容易!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鄔識緣可不會平白無故約他們來敘舊。
“我一直把這里當成游戲,把身邊的人當成沒有自主意識的NPC,突然告訴我,離不開了,這輩子就這樣了!鼻车股喜杷嘈σ宦,“說實話,我現在還是懵的!
“NPC……”謝行昀摩挲著杯子,上等的茶具溫潤細膩,“這里的人,真的只能算是NPC嗎?”
自從仙影城被殺之后,謝行昀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劇情無法一直操控所有人的生活,他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天做了什么事都不被系統控制,這樣的人還是只有推進劇情作用的NPC嗎?
更有甚者,像鄔識緣那樣覺醒了,掙脫出系統的束縛,和他們一樣擁有自由的靈魂,他們公平地站在同一片大地上,又何來主角和配角之分?
在游戲里殺人放火都是消遣娛樂,可如果游戲中的世界變成現實,每一個人都不再是代碼構成,而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和他們沒有區別的人,那該怎么看待這個世界,他們還能用之前的行為方式來看待面臨的一切嗎?
謝行昀想不通,他來到這里,也存了從鄔識緣身上得到答案的念頭。
“現在的我們和這里的人并沒有區別!鼻炒鬼,茶湯清亮,倒映出他的臉。
作為角色進入游戲世界的時候,生成的面貌保留了真實相貌的80%,現在的臉和他們現實中的模樣相差無幾。
除了社會背景和生活習慣的不同,他找不到在這里和在現實生活中的區別。
輕輕晃動杯子,茶水中的倒影就被搖散了,屈舫喃喃自語:“NPC在游戲世界里由代碼構成,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也并非以肉身的形式,從存在方式來看,我們和他們并沒有區別。”
在系統不復存在后,這一點變的更加明顯。
沉默流淌在客棧之中,思想的轉變需要時間,謝行昀尚不能完全接受屈舫的說法。
“你們來得早,見過鄔識緣了嗎?”屈舫突然開口。
謝行昀一頓,微微頷首。
“他在哪里?”說著,屈舫朝樓上看了一眼。
這家客棧是一星天里最好的,從他們不約而同的將住處定在這里就可見一斑,如果他是鄔識緣,肯定會來這里住。
“別看了,鄔識緣不住這里!毕氲街翱匆姷漠嬅,謝行昀的臉色沉了幾分,“鄔識緣有喜歡的人了,你知道嗎?”
屈舫冷愣了一會兒,腦海中浮現出一張清冷的美人面,兩指寬的白綾遮住了雙眼,如霜雪一般佇立在蒼雪峰之巔。
鄔識緣對待慕時生的特殊,無論是誰都能看得出來。
不過慕時生已經死了。
“他喜歡誰?狐九嗎?”屈舫一哂,沒往心里去,“不過逢場作戲罷了。”
提起狐九,謝行昀也想到了兩人在仙影城時的卿卿我我。
之前師逢春說的人,莫非就是狐九?
不對,那魔族之前是人,可狐九是人狐混血,不算純種的人。
這么一看,鄔識緣的感情生活還挺混亂。
謝行昀意有所指道:“是不是逢場作戲,我不知道,不過現在和他在一起的人并不是狐九,而是一個魔族!
“魔族?!”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所有人自顧不暇,加上覆水間內的消息不好探查,屈舫并不知道鄔識緣和魔族相交甚密。
“他怎么會和魔族在一起?”
“這你就要去問他了,不過問的時候要小心一點,那魔族來頭不小!
謝行昀聳聳肩:“他是新任魔尊!
屈舫大吃一驚。
客棧只有幾間上房,都在樓上,謝行昀獨自上了樓,屈舫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呆坐在樓下。
聽到腳步聲,師逢春打開門:“敘完舊了?”
謝行昀瞥了他一眼,目光鎖定離他房間最遠的一間房。
“人家請你喝茶,你卻借刀殺人,攛掇他去查鄔識緣喜歡的人,嘖嘖嘖!睅煼甏罕е觳,嗤道,“不愧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謝氏傳人,好一個蛇蝎心腸。”
一劍橫在他面前,謝行昀冷冷地看著他:“多管閑事,舌頭不想要了,我可以幫你割掉。”
師逢春兩指推開重明劍,臉上寫滿了不屑:“一把仿制的劍你也好意思用,贗品就是贗品,怕是我的舌頭還沒丟,你就先成為我筆下的一縷亡魂了!
手持書山苦海和無涯筆,能與師逢春抗衡的人唯有得神劍梧桐子認主的蘭輕流。
謝行昀的臉色沉了下來,以前有系統保護,死了還能復活,他們之間壓根沒有必要爭斗,反正不會有結果。
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若論瘋魔程度,我遠不如你才是!
四條主角線,其中以謝小侯爺的劇情線最為變態,但要比誰更瘋狂,謝行昀自覺不如師逢春。
“你這么厲害,怎么不把鄔識緣身邊那魔族殺了,別說你忍得了。”
謝行昀冷笑一聲:“你是什么貨色,我一清二楚。”
瘋子沒有求而不得,只有志在必得,我們對鄔識緣抱著一樣骯臟的心思。
“一個擁有了自主意識的NPC,多么珍貴,多么特殊,他遠比劇情設定中更加迷人……”
“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將他留在身邊,心有沒有無所謂,人得放在我身邊,強扭的瓜不管甜不甜都得在我手里成熟,被我吃掉!
腦海中浮現出相應的畫面,謝行昀的眼睛亮了起來,如同靈蝶扇動翅膀,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謝行昀笑意狡黠:“師逢春,你敢說你不想這樣做嗎?”
放肆的笑聲回蕩在走廊上,謝行昀收了劍,輕飄飄撂下一句話:“你不去殺那魔族,是因為不想殺嗎?”
師逢春:“……”
這個問題就像是,你不考清華北大,是因為不喜歡嗎?
師逢春臉都氣綠了,目送著謝行昀進了房間,一掌拍在門框上。
木屑唰啦啦掉了一地,他沉默了許久,轉身回了房間。
另一邊,進了房間的謝行昀立馬收斂了表情,他沉著眉眼,一臉嚴肅。
剛才雖然挑釁了師逢春,逼得他破功,但從他的反應來看,這家伙肯定還留有后手。
離開逍遙書院后,他去了哪里?
謝行昀將發生的事情全都捋了一遍,著重回顧了和鄔識緣有關的事,以師逢春的控制欲,肯定一早就盯上了鄔識緣。
在仙影城之前……
謝行昀目光一凜,想起了上一次來到一星天的時候。
鄔識緣是什么時候覺醒的?師逢春又是什么時候發現這件事的?
如今看來,一切或許都要追溯到拍賣大會。
仔細想想,師逢春發生改變就是在重啟之后。
這么說,鄔識緣覺醒的時間豈不是比他們想象中更早?!
謝行昀驚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他猜得沒錯,那鄔識緣一直在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以一個NPC的身份將他們耍的團團轉。
還有跟在他身邊的那個魔族,肯定也不簡單。
系統不會無緣無故采取緊急措施,云荒大陸上發生的事情會不會也是他們一手造成的?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事情就不好辦了。
一間客棧,三個主角各懷心思,平安無事度過一夜后,客棧又迎來了第四個客人。
劍氣一掃,蘭輕流風風火火闖了進來。
拍賣大會上都在休息室里,這是第一次,四人在游戲世界里聚齊,光明正大地坐在一起。
蘭輕流將梧桐子拍在桌上,挺直了腰桿,嘲弄道:“沒想到有朝一日我們還能坐在一張桌子上!
四條劇情線里,九霄觀小師弟沒錢又沒權勢,天賦也不是最高的,開局只有一把劍,是被挑剩下的角色。
和其他三人拉風的設定相比,蘭輕流完全不夠看。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系統沒了,四人的地位頓時發生了改變。
蘭輕流終于揚眉吐氣了:“我最近劍術小有所成,謝小侯爺若是得空,還望不吝賜教!
在試劍大會上是他修為不夠高,如今他和謝行昀同為八品境界,他有神劍在手,謝行昀又怎么是他的對手。
“當初在蒼雪峰上,你的一劍可叫我印象深刻!
最后四個字,他說的咬牙切齒。
屈舫眼觀鼻鼻觀心,他是圍觀群眾,知道蘭輕流當初多么狼狽。這么長時間過去了,沒想到這出戲還有后續。
打起來打起來!
打死一個,覬覦鄔識緣的人就少一個。
“此地空曠無人,不如你們現在就分個生死?”和屈舫的內斂不同,師逢春直接拱火,“現在沒了系統,死了的那個,正好可以試試會不會詐尸!
此言一出,三人的表情都變了變。
不老不死的金手指已經沒了,如果無法突破九品境界,那再過幾十年,他們就會像普通人一樣死去。
途中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比如切磋時死于劍下,那就是貨真價實的死鬼了。
思及此,蘭輕流冷靜了幾分。
他有神劍,謝行昀也有自己的法寶,這不是試劍大會,各種手段使出來,拼個你死我活得不償失。
蘭輕流沉默了幾秒,果斷轉移話題:“你們都是來找我師兄的?”
他不提,其他三人都忘了鄔識緣和他關系更親密一些。
“師兄,叫的好親熱呀!睅煼甏盒Σ[瞇道,“他認你這個師弟嗎?”
蘭輕流膝蓋中了一箭。
謝行昀平靜道:“在試劍大會上,鄔識緣遲疑了很久才出手阻攔,還故意放我離開!
如果真是親密的師兄弟,哪里會容忍別人傷害他。
蘭輕流又中了一箭。
屈舫笑笑:“我只記得在拍賣大會上,他為了一個叫顧百聞的師弟殺了你,我看顧百聞才是他最疼愛的師弟!
蘭輕流身中數箭,倒地不起,如同霜打的茄子,頓時失去了希望。
聽到顧百聞這個名字,謝行昀的眉頭皺了皺,錯綜復雜的信息好像找到了串聯的關鍵線索。
在那場拍賣大會上,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被他遺忘了——是誰殺了他?
蘭輕流的一劍只是補刀,在他之前,那人一擊便洞穿了他的心臟,修為遠超想象。
不止他,就連師逢春也是被對方一擊殺死的。
謝行昀朝旁邊的人看了一眼,師逢春抬眸,沖他扯了扯嘴角,那表情像是在說:嘿,你個大傻子,終于發現不對勁了?
當時情況復雜,鄔識緣搶奪神明之淚,會為他出手的人極大概率是他的同伙,而在那之前,鄔識緣帶著這個名叫顧百聞的師弟去了拍賣大會。
顧百聞是人。
難道陪在鄔識緣身邊的魔族就是他?!
謝行昀瞪大了雙眼,這個猜測令他心神不寧,殺他的人十分厲害,從人變成魔族,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可如果真是這樣,那對方必定不是土生土長的NPC。
難道除了他們四個,還有其他人進入了游戲世界?
是誰?
解開了一團迷霧,又有新的問題出現了,謝行昀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一把拉起師逢春:“我有事要問你!
“有什么事不能當著大家的面說?”師逢春八風不動,甩開他的手。
謝行昀的表情變了又變,半晌,才開口說道:“覆水間新任魔族,是不是顧百聞?”
“什么?!”蘭輕流的反應更加激烈,“顧百聞?他不是死了嗎?”
屈舫也震驚不已:“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座的人里,只有師逢春老神在在,仍舊慢條斯理地喝著茶。
“是不是,你直接問他就是!
說著,他放下茶杯,抬起頭,和客棧外遠遠走來的人對上視線:“喏,來了!
話音剛落,殺氣涌動,銀亮的短刀嗖的一下飛過來,刀鋒上爆發出強大了力量,幾人紛紛起身躲避,唯獨師逢春沒有一動不動。
下一秒,短刀就插進了他的腦袋里。
顧時南悄然而至,看到被殺的人后,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原來是你!
是他!那個站在鄔識緣身邊的魔族!
謝行昀警惕地看著他走近,一股涼氣從腳底躥上來,恐懼感油然而生。
不會錯的,是這個人,就是他……當初在拍賣大會上殺了他的人就是他!
顧時南沒看其他人,抬手一招,短刀拔出,只聽得“咔噠”一聲,被殺死的師逢春就“嘩啦啦”地倒了下去,身體變成了一堆木頭。
第57章 第 57 章 卜算,愿意
“現在死了會變成木頭?!”
三人大吃一驚, 看著顧時南的眼神充滿了忌憚,此人一招就解決了師逢春,其實力不容小覷。
顧時南掃了眼拔劍相向的三人, 語氣嘲弄:“看清楚, 這是傀儡!
真正的師逢春早已不知去向, 留在這里的, 不過是做假戲的傀儡罷了。
看來偷了他第三個身份,偽裝成通靈師截殺他們的人就是師逢春了。
“藏得夠深的!鳖檿r南自言自語,收起短刀,余光瞥到仍舊警惕不已的三人,情真意切道,“傻逼!
連活人和木偶都分不清,不是傻逼是什么?
簡直沒眼看,虧謝行昀和蘭輕流還是八品境界,屈舫還是見多識廣的商會少會主呢!
人造的主角果然比不上一步步踏踏實實修煉的人, 境界提上去了, 但基礎不牢固, 不堪大用。
就這等貨色, 鄔識緣還打算跟他們合作。
顧時南的不贊同在此刻達到了頂峰, 他氣不順, 一掌將他們掀飛, 三人稀里嘩啦和傀儡一樣倒了一地。
他不舍得把脾氣發給鄔識緣, 就只能拿他們出氣了。
顧時南甩甩手, 打爽了就想走, 數不清的靈蝶飛來,淡金色的光芒好似組成了一個囚籠,截斷了他的去路。
“你到底是什么人?”謝行昀臉色難看, 重明仿劍掉在地上,他已無暇顧及,施展出了看家本領——靈蝶。
用心頭血喂養的靈蝶通曉主人心情,躁動的情緒影響到了靈蝶,使它們身上散發出淺淡的緋色。
“你和顧百聞是什么關系?”
“顧百聞”三個字一出,蘭輕流和屈舫的反應比顧時南還大:“顧百聞早就被系統抹殺了,他一個魔族,怎么會和顧百聞有關系。”
“不可能,不,絕對不可能!”
顧時南沖著刀鋒吹了口氣,曖昧一笑:“我以為你會問我和鄔識緣是什么關系。”
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
顧時南看得出來,他們眼里有和他一樣的東西,他們都是背地里覬覦鄔識緣的變態,只不過他更豁的出去,也更加幸運。
“他說要和我結契。”
話音剛落,顧時南就在三人的臉上看到了如出一轍的陰沉表情,他渾不在意,反而盛情邀請:“各位或多或少都和我夫君有微末的聯系,到時候記得來結契大典,喝我們的喜酒!
“你說謊!師兄才不會與你結契!他,他要出家,他修的是無情道,不會動心。”這話給了蘭輕流底氣,他轉怒為笑,“癡人說夢,無藥可救!
“到底是誰無藥可救?”顧時南很納悶。
在所有主角里,他最討厭的就是蘭輕流,其他人殺了就是,對蘭輕流,要挑了手筋腳筋,吊起來風吹日曬七七四十九天,待血流盡而亡,才能消他心頭之恨。
“他從未承認過你是他師弟,你怎么有臉一口一個師兄?”
師兄,只有他能叫。
與鄔識緣有關的每個身份,顧時南都想獨占。
“他早就打消了出家的念頭,說起來也要多謝你們,沒有拍賣大會上的重啟,他也不會那么快看透自己的心!
顧百聞的“死”,美化了他在鄔識緣心目中的地位,可以說,顧百聞就是鄔識緣心里的白月光。
死亡帶來的深刻感情無法抹除,更何況對象還是鄔識緣,他重情重義,永遠都不可能忘記顧百聞為他付出的一切。
就算知道了真相,鄔識緣依舊沒辦法怪罪他。
顧時南不喜歡鄔識緣柔軟的內心,卻又因此感到慶幸。
“今日,就當我提前收了禮金!
三人還沒反應過來,魔氣就撲了過來,顧時南握住短刀隔空一劃,分別取了他們每人一滴血。
魔族有操控人心的術法,要用精血為引。
鄔識緣心慈手軟,行事擺脫不了正道的磊落,讓主角們出手也只能想到合作的辦法。
而他不同,他有的是手段。
取了血,顧時南立馬就離開了,轉而去了另一家位置偏僻的客!S泉客棧。
恐怕連屈舫都忘了這座城里有自己曾經為了找到食夢貘,費盡心思才拿下的黃泉客棧。
黃泉客棧是上次他們來一星天時的住處,鄔識緣這段時間一直住在這里。
有的人事事追求最好,住處是最豪華的客棧,也有的人不在意身外之物,只惦記著一段回憶。
這就是鄔識緣和其他人的區別。
師逢春留了傀儡在這里演戲,肯定是料到了他會提前過來,他在這里逗留的時間越長,師逢春本尊去騷擾鄔識緣的機會也就越多。
顧時南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黃泉客棧,卻沒有見到意料之中的人,只有鄔識緣一個人在。
“你去干什么了?”
顧時南猶豫了一下,沒作聲。
偷偷摸摸去找情敵麻煩,不是光彩的事,再者,鄔識緣剛得知從前的真相,要是再知道他去爭風吃醋……
“隨便出去逛逛。”顧時南在他對面坐下,打著哈哈,“這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印象里,街上有很多賣小吃的,我們上次邊吃邊逛,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憶。”
如今故地重游,一片唏噓。
本是托詞,但說著說著,顧時南的心情突然變得復雜起來:“現在街上沒有一個人,很是荒涼。”
“回憶雖然美好,但時移世易,一切總是會變的!编w識緣抬眼看他,“不止一星天變了,當年那個性情單純的少年郎也變了,學會了騙人,張嘴就是謊話!
他自嘲一笑:“又或許少年沒有變,只不過是我從來都沒有看透過他!
顧時南是為他而來不假,顧百聞的存在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局,也不假。
二者并不矛盾。
“我沒有騙你,我只是……”顧時南自知理虧,小心翼翼道,“我去見了謝行昀等人,我不想你見他們!
“所以你想殺了他們?”
“當然不是!”
鄔識緣不是好糊弄的,顧時南也不敢再頂風作案:“你要找他們合作,我自然不會破壞你的計劃,我只是敲打敲打他們,免得他們趁火打劫賴上你!
想殺他們是真的,但不打算殺也是真的。
“我不想你和他們走的太近!
他捧著鄔識緣的手,仰頭看來,猩紅的眸子微微濕潤,好似下一秒就能落下淚來。
哪里有魔尊的樣子,分明是一只可憐兮兮的大狗狗。
鄔識緣的不悅被堵了回去,半點苛責之言都說不出口,顧時南有什么錯,只是太愛他了。
愛使人瘋狂,愛使人盲目,愛使人變得不像自己。
“別多想。”鄔識緣拍拍他的腦袋,突然提起,“剛剛師逢春來過!
顧時南眸光微沉,自從拍賣大會后師逢春就沒有出現過,這廝心機深沉,背地里偷走了通靈師的身份,還設計引他去闕都,害他提前失去了慕時生的身份。
毫無疑問,在所有主角里,師逢春是最難對付的一個。
“他來做什么?”
“不知道!
顧時南愣住。
鄔識緣如實道:“他人沒來,拍了個傀儡過來,我一時氣不過就把傀儡給打殘了!
整個木偶傀儡直接被轟成了渣渣,連個木頭片片都沒留下。
“你為什么……”
“傀儡做戲,精于算計,偷走鐘梧南的就是他,對吧?”
這一點其實很好猜,在背后算計他們的人只會是游戲劇情的知情者,主角團里,只有師逢春一直沒有出現過,也沒有走劇情故意接近他。
連傀儡都用了,不是師逢春還能是誰?
顧時南點頭如搗蒜:“你做的非常好,下次遇見他直接打就行了,一句話都別跟他說。”
將一切盡收眼底的攬星河評價道:“嘖嘖嘖,天真!
透過水鏡觀察一切的顧半緣滿臉不贊同,囑咐道:“我這徒孫不像個聰明的,你多幫著點,別讓他被那魔頭給騙了!
攬星河心下好笑:“什么魔頭,那是你的徒孫媳婦!
顧半緣:“這門親事我不同意!”
“人家用得著你同意嗎?”攬星河伸了個懶腰,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想象,“你的徒孫要不要去找你都不一定呢,我看他打定主意要解決這邊魔氣泄露導致的天劫,興許真能成功!
待到那時,鄔識緣就是拯救天下的人,世人必定感念其恩情。
“你覺得他會舍得放棄一切,開始新的生活嗎?”
“可他那個世界是假的!鳖櫚刖壝夹木o蹙。
“真真假假如鏡花水月,到死時都是一場空,你們道家不是最看得開嗎?”
顧半緣沉默了許久,仿佛一瞬間失去了希望,蔫頭耷腦地離開了。
水鏡后映出另一張臉,相知槐不解地問道:“你去那里不就是為了幫他,怎么還要讓他失望?”
見到心上魚,攬星河眼睛都亮了,解釋道:“我幫他,不代表要將鄔識緣帶回去,留下或者離開都是鄔識緣自己的選擇,我只是不想他抱有太大的希望。”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那他會留下嗎?”
攬星河看了眼鄔識緣,搖搖頭:“不知道。”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暗中觀察鄔識緣,看著他阻止怨恕海上的風波,以一己之力守住一星天。看的出來,鄔識緣做這一切沒有其他目的,他只是想救人。
“無欲無求的人最是捉摸不透,他有慈悲心,我若是帶他回去,顧半緣定然會傾盡全力培養他,九霄觀的未來也會有著落!
百利而無一害。
攬星河目光幽深:“可我若不帶他回去,風雨摧殘,小樹未必不會長成。”
相知槐沉吟片刻,道:“所以他留下更好?”
“沒人能預測未來!
“有的。”相知槐真誠道,“書墨可以。”
攬星河:“……”
“書墨是不是又去找你了?”攬星河的深沉破了功,連忙勸道,“你離他遠一點!窺伺天命的人運氣不好,跟他在一起會倒霉的,你看他那徒弟,出門下雨喝水塞牙,年紀輕輕就得罪了十二星宮和長生樓,連書墨也整日被人追殺,乖,槐槐你快點躲起來,或者把他趕出島!
“攬!星!河!”
相知槐旁邊突然冒出來一張怒氣沖沖的臉,書墨吹胡子瞪眼:“你個不要臉的!背地里竟然亂編排我,我說我怎么一到詠蝶島就打噴嚏,合著是你在背后咒我!”
因為與趕尸人一門有淵源,書墨一直和相知槐感情不錯,攬星河看在眼里,不爽在心里。
“我說的是事實!
“事實個屁!”
兩人隔著水鏡對罵,相知槐笑而不語,看著他倆吵架。
詠蝶島的日子安寧祥和,唯有和故友相聚時才會變得熱鬧起來。
當攬星河不在身邊的時候,相知槐就會喜歡這種熱鬧。
“槐槐咱們走,不跟他說了!睍话驯ё∠嘀,給攬星河拋去一個挑釁的眼神,“我們槐槐抱起來真舒服,涼涼的,夏天抱著一點都不熱!
攬星河臉都綠了,咬牙切齒:“撒手!你給我撒手!”
“我不,嘿嘿我就不。”書墨得意揚揚,“好好待著吧你,槐槐我會好好照顧的。”
水鏡被書墨一巴掌拍碎,兩秒后,又頑強的凝固起來。
攬星河氣得牙癢癢,抱他的魚,還挑釁他,簡直無恥至極:“別走,你不是能預測未來嗎,你有本事就算一算,鄔識緣會留下還是會離開。”
“我才不算!
“你算不出來。”
“誰說我算不出來?”書墨急了,“這世間就沒有我算不出來的事情!
“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
攬星河突然出現,一把抓住鄔識緣,正裝大狗狗的顧時南一臉懵逼:“你干什么?!”
“借人一用!
攬星河抬抬手,直接把鄔識緣帶走了,反應過來的顧時南已經追不上他們了。
只聽得“轟”的一聲巨響,桌子四分五裂,無數木屑飛濺而出,站在街的另一邊都能聽到動靜。
攬星河聞聲道:“你的心上人脾氣好爆,兇的嘞!
“他只是擔心我,并無惡意!编w識緣不好意思地解釋,想到顧時南發瘋時的樣子,不由得扶額。
并無惡意?
分明全是惡意。
云荒大陸上的人尊他為神明,可來自異世的靈魂并不承認這一點,在顧時南眼里,他不過是搶走鄔識緣的敵人罷了。
不知者無畏,傳說中的弒神者就是顧時南這樣的人。
攬星河默默在心里盤算,就算他強行將鄔識緣帶走,顧時南恐怕還會相當設法追過去,像來到這個世界一樣,打破時空壁壘闖進他們的世界。
鄔識緣直接問道:“不知前輩找我所為何事?”
有顧半緣的關系在,加上獲得過神明之淚的幫助,鄔識緣看攬星河就像是見到了像太明一樣的師長,心里充滿敬佩與感激。
可惜上一次匆匆別過,話都沒怎么說。
“我來找你,是想給你算個命。”攬星河抬手一揮,半人高的水鏡憑空出現。
“這就是顧半緣心心念念的徒孫?”
鄔識緣被突然“拱”上來的書墨嚇了一跳:“你是何人?”
書墨嘿嘿一笑,摸了摸不存在的胡須:“我是你師祖的好朋友,你叫我一聲祖爺爺就好!”
鄔識緣:“……”
他師祖都交了些什么朋友?!
攬星河揮揮手,催促道:“廢話少說,趕緊算,算完我還得把人還回去,免得他那脾氣暴躁的道侶殺過來要人。”
鄔識緣:“……”
照攬星河等人的八卦程度,想必顧時南脾氣不好的事,馬上就會和他是徒孫的事傳開了。
鄔識緣想一想就頭皮發麻,今后有幸見了顧師祖,這事恐怕又會被翻出來嘲笑。
“敢問前輩,算什么命?”
書墨擺出龜殼,笑瞇瞇道:“自然是算你的命。”
龜殼擲在地上的時候,書墨身后浮現出一支巨大的筆。他的靈相是乾坤卦,自突破九品境界以來,乾坤卦就進化成了乾坤筆,一筆可判生死,一筆能定乾坤。
“我們打了個賭,賭你愿不愿意離開你那個虛假的世界,來我們的世界!睖蕚溟_始發動靈相技能,書墨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我是天下第一術士,這乾坤筆可直接卜算你的命運,你可還有什么困惑?”
命格之說玄妙,施用時會帶來一定的影響,提前告知對方能夠最大程度減少干擾,提高測算的準確率。
書墨摩拳擦掌,自從測算出鄔識緣的存在后,他再也沒有動用過乾坤筆,此時竟有點近鄉情怯的感覺。
“晚輩的確有一個困惑,前輩用靈相卜算,又為何要拿龜甲?”鄔識緣一臉認真地問道。
他自然猜的出攬星河此番前來所為何事,只是見連鄔識緣自己都還沒拿定主意,倘若書墨的卜算之術能夠窺見結果,于他而言,也不失為一個參考。
偶爾軟弱,想躲避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鄔識緣的問題剛問出口,攬星河就哈哈大笑:“拿龜甲只是故作玄虛,直接用靈相卜算少了幾分神秘感,去街上擺攤賺不到錢。”
鄔識緣:“……”
書墨:“……”
鄔識緣做夢都想不到原因是這個,遲疑了一會兒,摘下腰間的錢袋子:“這些銀兩可夠請前輩卜算?”
書墨:???
書墨出離憤怒,張嘴就是一大串臟話,辱罵對象很專一,一大籮筐的臟話都砸在攬星河頭上。
“敗壞我的名聲,好哇攬星河,你可真夠不要臉的!”
“你越長大,怎么心眼越來越小了?”
“你不要臉!”
“小心眼閉嘴!
“你才小心眼!”
……
鄔識緣被迫聽了一場小孩子水平的罵戰,不敢相信一切是由自己引起的,兩人的輩分都比他高,他不好開口調停,只能旁觀。
好在兩人還有理智,迅速罵完,就開始辦正事了。
書墨故作高深地問道:“你于此間生活二十多載,可有舍不得的人事物?”
有些人卜算要請對方寫一個字,有些人卜算要問東問西,鄔識緣以為書墨是后者,思考了一下,答道:“師父仙逝,師門另有新秀天驕,除卻大道責任,晚輩心無掛礙!
“那你的道侶呢?”
鄔識緣笑笑:“他是與我攜手之人,不會成為阻擋我的障礙。”
對顧時南,他永遠不會到舍不得的地步,因為顧時南會一直追逐他。
熱烈固執的偏愛,是他淪陷于顧時南情網的初衷。
書墨動作一頓,下意識看向攬星河。
他們五個人中孤寡了大半,只有攬星河和相知槐一頭扎進了情愛的河流,個中甘苦外人無法理解,但兩個人并肩而行的確好過孤孑一身。
鄔識緣是顧半緣的徒孫,但從這方面來看,他像攬星河更多一點。
“一念逍遙,渡人渡己。”書墨輕嘆。
“此話何解?”鄔識緣追問。
不等書墨開口,水鏡就被揮散了,攬星河語重心長道:“你心中應當已經有了答案!
當結果出現的那一刻,心中的天平偏頗,就做出了選擇。
鄔識緣怔了一瞬,恍然大悟。
“此番是我多事,想來也只能無功而返!弊焐线@么說,攬星河的心情卻不錯,他拍拍鄔識緣的肩,笑意爽朗,“那顆珠子里留有我的力量,等你突破天道法則的桎梏后,它會指引你找到我。”
“鄔識緣,后會有期。”
下次再見,就是在我們的世界了。
攬星河轉身離開,乘風直上九霄,身影縹緲向世外而行,他悄無聲息的來,又輕飄飄的離開,江湖上走過一遭,帶給一些人希望,指點一些人方向。
神明俯瞰著眾生大地,不插手此間因果,只等待著他們的造化。
鄔識緣想,這或許就是他沒有像攬星河一樣突破九品境界的原因,九品是修相者的極限,卻是超脫凡俗的第一步。
他不夠灑脫,心中掛礙頗多,一念得逍遙,渡人方渡己,只有徹底了結這里的天災人禍,他才能明悟,也才能成全他的大道逍遙。
攬星河離開后,周遭的障眼法消失,鄔識緣并沒有走遠,他就站在黃泉客棧外的柳樹下。
臨江遠眺,鄔識緣沖著攬星河離開的方向躬身一拜:“多謝前輩賜教!
神明看透了他心中的彷徨,特地用卜算助他下定決心,如此往后,他不會再心存掛礙,只會朝著目標前進。
鄔識緣沖顧時南伸出手,笑得一臉輕松:“接下來的路,你還愿意陪我一起走嗎?”
顧時南還沒弄清楚他為什么會突然出現,猝不及防聽到鄔識緣的問話,什么都顧不上,天地間只剩下他眼前的人。
他義無反顧地走向鄔識緣:“我愿意!
第58章 第 58 章 告白,邀請
師逢春和通靈師的事暫且放一放, 當務之急是解決魔氣泄露的事情。
“我考慮了很多天,想出了兩個辦法,第一個辦法是重新封印覆水間, 集結所有力量將一切恢復原樣, 當然因為魔氣泄露造成的傷亡無法挽回。”
“那第二個辦法呢?”
“第二個辦法是徹底打開封印, 讓覆水間與云荒大陸合為一體!
鄔識緣沉思道:“我翻閱過古籍, 最開始覆水間和云荒大陸是一個整體,神明一劍破天,將魔氣圈在覆水間內,覆水間才變成了凡人不可踏入的魔域。”
“倘若在怨恕海上造出一座島,用以承接魔氣,或許可以使覆水間與云荒大陸共生。”
這個想法太過大膽,顧時南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如果魔氣倒灌,引起更大的災禍怎么辦?”
鄔識緣向來穩重,性格里隱藏的瘋狂因子在了解劇情后被激發, 但顧時南沒想到他的膽子會這么大, 徹底打破覆水間與云荒大陸的壁壘無異于將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置于危險境地。
按理來說不會有問題, 但話又說回來了, 誰能保證沒有意外?
“所以需要你的幫助!编w識緣定定地看著顧時南, “你能離開游戲世界, 找到系統, 對嗎?”
雖然同樣進入了游戲世界, 但顧時南和主角們不同, 如果將主角比作按照劇情行事的棋子, 那顧時南就是一顆不受控制的特殊棋子,他擁有的權限和知道的事情遠超主角們的想象。
他能夠感覺得到,顧時南對游戲世界的操控力甚至比系統更大, 在天音里,那些人連顧時南的名字都不敢提,只能用“那誰”來代替。
顧時南這次作為魔頭重新回來,和成為顧百聞、慕時生的時候都不同,他經歷了失憶、走劇情、以及掙扎與覺醒等一系列事情,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在背后付出了什么代價。
鄔識緣一直不愿意去想這一點,他隱隱有種預感,弄清楚被顧時南故意藏起來的真相后,他們會分開。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軟弱,可潛意識捕捉到顧時南可能會離開他的訊號,鄔識緣本能的排斥這一天到來,他對蹊蹺之處視若不見,一邊裝作若無其事,一邊絞盡腦汁想其他辦法,想要粉飾太平。
可到頭來,除了顧時南,其他的路早就被堵死了。
鄔識緣忽然理解書墨為什么要問他那樣的問題了,閱盡千帆的前輩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困局和破局之法,顧時南是他選定的道侶,是他舍不下的人,是他心上掛礙,同時也是他……不愿跳出的紅塵和歸宿。
顧時南是他見過最狡猾的人,以愛為牢囚住了他。
但事到如今,沉淪于愛河的人不得不清醒,鄔識緣伸出手,向顧時南要一把鑰匙:“我希望你能夠離開這里,去找到系統,重新建立這個世界與系統的聯系。”
魔氣泄露只是一個開始,游戲世界的根基是代碼構成,系統驟然切斷了所有的聯系,天災人禍會越來越多,直到所有的一切都被毀掉。
一個游戲的NPC覺醒很容易,但整個世界覺醒并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打破覆水間和云荒大陸之間的封印,如果魔氣倒灌,世界被毀滅,那我就會利用主角們的死開始重啟,回到一切都沒發生的時候!
一次不行就再來一次,千百次嘗試,總有一次會成功拯救世界。
鄔識緣的視線沒有從顧時南臉上移開過一秒,像是看不夠似的,連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此間事了,換我去找你。”
顧時南嘴唇囁嚅,泄露出一聲短促的啞音:“不……”
他好不容易才來到這里,好不容易才不受系統約束,名正言順的留在鄔識緣身邊。
鄔識緣托住他的臉,掌心下的皮膚滾燙,魔族的高熱體溫一路烙進他心里,燙的鄔識緣心頭一震,泛起絲絲縷縷的疼痛。
“我私心里很高興你愿意為了我放棄一切,但我不希望你真的因為我放棄一切!秉c到為止,鄔識緣沒有多說。
這一次來到他身邊,顧時南付出的代價是什么?
是失去現實生活中的一切?是拋棄身體和真實身份?是化作無依無靠的魔族?是自甘墮落變成數據代碼構成的游戲角色?亦或者是……等待不知道何時會降臨的死亡?
每一個猜測都令鄔識緣的心沉下去,連呼吸都會扯痛肺腑:“只有一個人付出的感情長久不了,終有一日會衰亡!
鄔識緣用手包住顧時南大半張臉,抵住他的額頭,感受著他傳遞過來的體溫:“我希望你可以長命百歲,陪我一起走到生命的盡頭!
“顧時南,我很珍惜你,所以我也想向你走去!
“你明白嗎?”
明明是親密曖昧的氛圍,卻有一股悲傷的氣息流淌開來,在沉默中發酵,逐漸釀成滿心苦澀。
“我還有選擇的機會嗎?”顧時南苦笑一聲,眼底浸滿了悲傷。
鄔識緣摸了摸他的臉:“你還可以選擇拒絕我,我會一直陪著你,等你死了,我就給你殉情!
這是顧時南曾經幻想過的心動結局,但在聽了鄔識緣想和他長相廝守的愿景后,他曾渴望的未來突然失去了吸引力。
世人說人妖殊途,人鬼殊途,總之和種族以外的生靈在一起就是殊途,而殊途都要配個橫死的結局。
他來自異世,和鄔識緣也是殊途。
顧時南將“活在當下”奉為座右銘,他無所謂天長地久,只爭朝夕。
以身體為代價,以生命為代價,顧時南不是攬星河,他沒有神明穿梭時空的強大能力,鄔識緣猜的沒錯,他活不久。
這是打破時空的后遺癥。
天地間逍遙幾十載,和鄔識緣朝夕相伴,是顧時南早已為自己寫好的完美結局。
“騙子!鳖檿r南小聲咕噥,“你明明就做好了決定,哪里會讓我選。”
以鄔識緣的性格,就算他不離開,鄔識緣也會想辦法送他離開。
殉情,說的好聽罷了。
鄔識緣從來都貪心,幾十年怎么夠,他要的是海枯石爛,長命百歲,恒久陪伴。
顧時南最后一點隱瞞也被鄔識緣扒了出來,他這下子毫無顧忌了,索性擺爛:“你怎么發現的?”
他自認為隱瞞的很好,從來沒有在鄔識緣面前泄露過分毫。
“其實要多謝師逢春,他讓傀儡過來見我,自己卻躲在暗處,我猜到系統的離開對他們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而顧時南和主角們一樣,并不屬于這里,他很可能和師逢春等人一樣受到了影響。
當然沒有證據,僅憑這一點無法確定猜測是真是假,鄔識緣思前想后,還是決定直接問顧時南。
沉疴必須下猛藥,鄔識緣沒有繼續逼迫,給顧時南留出反應的時間。
與此同時,他開始聯系各大門派,以強勢的姿態整合多方力量。
第二個辦法不是最優解,能封印覆水間,消除魔氣自然最好,這樣也能給他和顧時南多一些相處的時間。
實在不行,再不破不立,用第二個辦法。
總之在顧時南的身體撐得住之前,都不算山窮水盡,也沒到要把人逼走的地步。
第二個辦法是備選,也是試探顧時南是否真的隱瞞了他。
平安無事度過了幾天,鄔識緣再沒提過讓他離開的事,顧時南這才意識到鄔識緣并非真的想趕他走。
“你只是想挑明一切,大可以用更溫和的方式,何必說的那么決絕!鳖檿r南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鬧了點顧百聞風格的小脾氣。
他以為很快就要和鄔識緣分開,再見面又遙遙無期,情緒一直很低落。
“決絕?”鄔識緣故作驚詫,“我說了那么多肉麻的話,你卻覺得我只是想挑明一切?”
顧時南愣住,一時間沒轉過彎。
鄔識緣歪了歪頭,拖長的調子有股俏皮感:“我分明是在借機表明心意,叫你知曉你被我計劃在未來當中!
我也想向你走去。
是鄔識緣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愛意表達方式。
“魔尊大人不解風情啊,連告白都聽不出!编w識緣偏開頭,藏起微微發熱的耳朵,“我這算不算是媚眼拋給瞎子看,情話說給啞巴聽?嗯?”
“轟”的一下,顧時南整個人都被驚喜燒透了,魔紋蔓生,連脖頸上都爬滿了張揚的紋路。
三言兩語哄得顧時南又羞又喜,哭笑不得:“哪有像你這樣告白的?”
鄔識緣長嘆一聲,勾著他的手指搓了搓指腹,低聲央道:“第一次,體諒一下。”
許久,顧時南才應了聲:“嗯!
心里像灌了蜜一般,甜絲絲的,連不久后就要分開的難過都被撫平了。
顧時南抿了抿唇,眼里閃爍著期待:“什么時候會有第二次?”
鄔識緣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不禁失笑:“看你的表現!
顧時南牟足了勁好好表現,主動請纓和正道宗門洽談合作事宜,代表覆水間的魔尊比鄔識緣說話好使,振臂一呼,魔族大軍紛紛響應。
鄔識緣沒有阻攔,趁此機會去見了謝行昀等人。
師逢春利用傀儡的事情被揭穿后,其他三人也對他的身份產生了懷疑,屈舫通過商會的消息網查了幾天,不止查到了通靈師,就連闕都的詛咒一事也被連根拔起。
知道師逢春背地里謀劃了這么多事情后,三人大吃一驚,開始懷疑人生。
同樣是主角,和師逢春一比,他們像傻子一樣,被殺了一次不夠,眼巴巴又送到仙影城讓鄔識緣殺。
鄔識緣晾了他們幾天,估摸著差不多了,這才登門。
見到他,三人的心情都有些復雜。
鄔識緣自顧自拉過椅子坐下,張羅道:“站著干什么,都坐啊,咱們也快一個月沒見了!
上次見面直接要了人家的命,也就鄔識緣能像沒事人一樣,臉上看不出半點歉意。
屈舫警惕道:“你找我們來所為何事?”
“別緊張,今天不殺你們,只是想和大家敘敘舊!编w識緣情真意切,“我們可是至交好友,江湖上人盡皆知。”
“至交好友”四個字讓三人的臉色變的不好看起來。
鄔識緣在NPC里屬于攻略困難的一類,覺醒后更高深莫測,加之他境界比他們高,縱有再多的情意,也令人望而生畏。
“我接近你是受劇情安排沒錯,但自拜入九霄觀以后,我從未利用過你,處處遷就,還將機緣拱手相讓!碧m輕流試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就算你不認我這個師弟,但我一直把你當成師兄,鄔識緣,我沒有對不起你!
“就算有,你殺我兩次也足夠償還了。”說到這里,蘭輕流硬氣起來,挺直了腰板。
鄔識緣點點頭:“你沒有對不起我,不過我也沒殺你兩次。”
“怎么沒有?”蘭輕流以為他不認賬,急切道,“在鑄造城你殺了我一次,仙影城你又殺了我一次,我不怪你,但事實就是事實,你我之間就算有仇怨也該一筆勾銷了!
要鄔識緣承認了兩次殺身之仇,才會對他心生愧疚,他們實力相差懸殊,鄔識緣又知道了他的秘密,難保不會因為劇情對他下毒手。
現在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他還不想死。
“我沒有不承認,不過次數錯了。”鄔識緣伸出兩根手指,“不是兩次,在九霄觀的時候,我趁你睡著殺了你兩次,加起來我一共殺死過你四次!
“……”
蘭輕流表情裂開。
謝行昀和屈舫面面相覷,臉上又多了幾分凝重。
背地里殺人還挺驕傲,這算什么正道魁首?!
鄔識緣大手一揮:“我同意了,你我之間的仇怨一筆勾銷,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師弟,九霄觀的新觀主!
太明仙逝后,蘭輕流從他手里接下了師門重任,以八品境界和梧桐子之主的身份撐起九霄觀,是眾弟子心目中當之無愧的新觀主。
九霄觀養他教他,他所求從來不是觀主之位,而是九霄觀興盛。
蘭輕流不僅是劇情的選擇,也是太明的選擇和師門的選擇,是九霄觀最合適的未來。
當事人蘭某再次裂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剛剛說什么?”
“師弟,過來坐,咱們師兄弟見什么外!编w識緣熱情地招呼道。???
蘭輕流一頭霧水,他一直渴望鄔識緣能承認他,現在事情真發生了,他卻沒有想象中高興,反而后背發毛,總覺得鄔識緣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蘭輕流條件反射地往后躲了躲,恨不得整個人都藏在謝行昀和屈舫后面。
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謝行昀和屈舫也滿臉警惕,鄔識緣地攤攤手:“你們這樣,好像我是什么窮兇極惡之輩,我今日真的只是來聊天敘舊的!
就算動手,也要等到顧時南離開,系統與游戲世界重新接軌,F在主角就是整個世間的保命符,在重啟開始之前,他會竭盡所能護三人周全。
屈舫半信半疑:“真的只是敘舊嗎?”
“你那魔族相好前幾天就找上門來了,可是好大的威風!敝x行昀冷笑一聲,暗戳戳告狀,“看他的樣子可不像簡單敘舊,來勢洶洶,恨不得要了我們的命!
看顧時南最不順眼的莫過于蘭輕流,兩人之間還隔著顧百聞的糾葛,他在一旁幫腔:“他還取了我們的血,肯定是要用魔族的邪術做壞事!
“取血?”
這點倒是沒聽顧時南說過。
鄔識緣思索了下,微笑:“他肯定是想和你們開個玩笑,沒辦法,你們也知道魔族善妒,他聽聞你們對我另有心思,自然拈酸吃醋!
三人啞然,尷尬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是說古人含蓄嗎?為什么鄔識緣就這么大大咧咧地把他們秘而不宣的心思說出來了?
突然想到什么,鄔識緣猛地一拍手:“實不相瞞,我今日來就是為了邀請你們,過幾天就是我與他的結契之日。”
“結,結契?!”
“你真的要和他結契?你不是要修無情道嗎?”
顧時南說要結契不可信,但鄔識緣這么說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蘭輕流頓時破防:“你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嗎?肯定是他蠱惑了你,你是出家道士,動了情念會不得好死的!”
“……你是在咒我嗎?”鄔識緣嘴角抽了抽,主角里他最討厭蘭輕流,這人情商極低,“這還要多虧了你們,重啟后我想通了,沒有出家,今日才能找到真愛!
“真愛”兩個字如同兩道驚雷,劈得蘭輕流啞口無言。
屈舫最先調整好表情,客氣地問道:“日子可定下了?”
“就這幾天。”
魔宮已經修繕完成,顧時南早就在背地里準備好了一切,鄔識緣在心里合計了一下,道:“三日后吧!
三天足夠準備好結契所需的一切了。
鄔識緣拍板決定:“時間是三日后,地點在覆水間魔宮,三位都是我的‘親朋好友’,屆時一定要來觀禮!
鄔識緣瀟瀟灑灑的定下了終身大事,威脅利誘三人一定要到場后就離開了。
客棧里,石化的三人如夢初醒,真切的認識到鄔識緣不再是他們想象中的NPC,他和劇情里描述的截然不同。
月光照耀著世人,但在此時此刻,月亮收回了所有光輝,并且表示他以后是私家珍藏。
艸,這誰能不眼紅?!
反正蘭輕流眼紅死了,他左看看右看看,滿意了。
很好,謝行昀和屈舫眼睛也是紅的。
“不是我說,就這么任由他們在一起,你們能忍?”
謝行昀搖搖頭,忍不了一點。
“不忍能怎么辦?”屈舫嘲弄道,“你能打過他們兩個之中的誰?別忘了鄔識緣殺過你四次,那魔頭還取走了你的血!
剛燃起來的士氣被澆滅,蘭輕流偃旗息鼓:“那就這么眼睜睜看著他們結契嗎?”
他狠狠地捶了桌子一拳,“咔嚓”幾聲,桌子腿全都斷了,桌子四分五裂。
屈舫罵罵咧咧:“敗家玩意兒,拿桌子出什么氣,你有本事讓那魔頭也四分五裂!
沒了桌子,三人圍著一堆碎木頭,氣氛沉悶。
突然,屈舫的臉上閃過一絲惡劣笑意,他掀起眼簾,語氣幽幽地開了口:“你們說,師逢春那瘋子會去觀禮嗎?”
“他如果去了,會不會安分守己,看著鄔識緣同旁人結契?”
“如果像闕都的詛咒一樣,他暗中出手攪弄風云,破壞了結契儀式,鄔識緣和那魔頭會不會殺了他?”
不能不去觀禮,那索性就放把火,看好戲。
大家都別活。
第59章 第 59 章 命契,殊死
結契是臨時起意的說辭, 但鄔識緣回去后就開始著手準備需要的東西,他和顧時南遲早也必須走到這一步,早一點晚一點沒有區別。
他想名正言順, 也想給顧時南吃一個定心丸。
古老的結契儀式中有一項命契, 可將兩人壽數相連, 氣運共享。
于修相者而言, 運與勢關乎著修為境界,結命契無疑是將自己置于危險的境地當中。
但鄔識緣看中了命契所蘊含的強烈羈絆,如果他和顧時南命運相連,那無論他們相隔多遠,都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心跳,分開之后也能有所慰藉。
也許是性格差異,顧時南的黏人表現熱烈,鄔識緣則悶騷許多,所有情意都藏在心里, 攢滿了才會外放一次。
兩日后的晚上, 鄔識緣借口修補封印, 和顧時南一起回了覆水間。
“魔宮修好了, 你還沒有住過吧?”
顧時南搖搖頭。
他火急火燎地追著去了一星天, 別說魔宮了, 就連覆水間的事務都沒空管。
這也導致魔域內人心動蕩, 魔族們謠傳新魔尊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厲害角色, 一上任就向正道發難, 就連封印也是他撕破的。
正道之中不少人信了傳言, 義憤填膺,大罵顧時南狼子野心,必將不得好死。
顧時南聽說后氣得少吃了一碗飯, 趁半夜跑到正道之人落腳的客棧里裝神弄鬼,把他們嚇醒后才離去。
鄔識緣看在眼里,第二天和正道之人見面便澄清了覆水間災禍與新魔尊無關,但昨晚鬧鬼導致眾人沒睡好的怪事,他什么都沒說,只裝模作樣地問了幾句。
“鬧鬼?”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們是做了什么虧心事,還是說了什么虧心話?”
一番話問得眾人啞口無言。
待收到鄔識緣暗中發來的結契請帖,看到結契儀式的地點在魔宮時,眾人方才恍然大悟,鄔識緣這是看不過去,給自家道侶撐腰呢!
不過正邪不兩立,正道之光和魔尊結契,瘋了吧?!
此事一出,眾派嘩然,消息很快就傳開了,在魔氣籠罩云荒大陸的沉悶日子里,鄔識緣結契的消息成為世人飯后的談資,將他們從陰霾中短暫拯救。
好在明日就是結契儀式,鄔識緣已經帶著顧時南回了覆水間,傳的再厲害也不會破壞驚喜。
“魔宮和以前大不相同,是你設計的嗎?”鄔識緣環視四周,發現了很多另類的裝飾。
他知道顧時南來自其他時空,那里有先進的科技和手段,遠遠超出他能想象的范疇,在顧時南的故鄉,他所在的游戲世界稀松平常,比比皆是。
只是在顧時南眼里,他是特殊的,是獨立于科技與時空之外的奇跡。
“在我們那邊,新房裝修有很多講究,我想為你討個好意頭!
顧時南指著各種東西跟他介紹風俗習慣,鄔識緣聽得津津有味:“有些說法我曾經聽到過,看來你的故鄉和這里也有共通之處。”
顧時南揚了揚眉梢,但笑不語。
走了一段路,鄔識緣突然反應過來,游戲世界是被創造出來的,每個說法,每個講究,甚至于這里的一磚一瓦都出自游戲策劃之手。
究其根本,他的見聞也承襲于顧時南的故鄉,不是有共通之處,而是他們本就同根同源。
這個認知令鄔識緣的心情激蕩起來,他一直對世界存在與否和自身真假的辯證耿耿于懷,從文明發展的角度來看,他和顧時南接受了同一片土地的文化供養,他們的見解、觀念、認知在本質上并沒有區別。
他們并無不同,他們的存在平等。
“怎么突然想起來這里了?”
花了一段時間將魔宮逛了個遍,顧時南有種結婚多年陪愛人壓馬路的滿足感,誰能想到他半個月前還在糾結要不要對鄔識緣坦白。
“當初走的太匆忙,沒來得及,想來看看你心目當中的家是什么樣子!
鄔識緣是第一次準備驚喜,一出手就是大手筆——結契,可得好好準備,萬無一失。
顧時南愣住了,滿腦子都是他脫口而出的“家”,他所期待的美夢只到和鄔識緣在一起,組成家庭和未來的生活他還沒有暢想過。
也可能是潛意識里覺得他們不會有長久的以后。
顧時南心中微動,似乎明白了鄔識緣為什么執著于讓他離開游戲世界:“其實這里和我期待中的家還有很大出入,你知道的,我的故鄉和你的世界不同,我最初對于家的定義也并不符合這里的審美和實際情況。”
如果鄔識緣能夠去到現實世界就好了,他就可以將他所有喜歡的,并為之驕傲的事物一一介紹給鄔識緣。
交換秘密是最能加深感情的方式。
“希望有機會可以看看你期待的家。”
“會的。”
一定會有機會的。
離別帶來的愁緒好似縈繞在心頭的陰云,不知何時雨滴就會落下,顧時南按捺住心里的不舍,擠出一絲笑:“不過我覺得家最重要的構成要素是人!
房子裝修得再符合期待又怎樣,少了鄔識緣,就不是他想要的家。
“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喜歡的家!
鄔識緣心中動容,牽著他進了寢宮,屏風上映出兩道親密的身影,肩挨著肩,顧時南眨了眨眼,暗含期待道:“只有一間寢宮,今晚可以一起睡嗎?”
雖然互相表明了心意,但鄔識緣在這方面是個老古板,顧時南拉不下臉,沒辦法像以前霸占食夢貘身體時那樣撒潑打滾,一直沒能爬上鄔識緣的床。
燭火搖曳,氣氛正好,顧時南又動了心思。
“今晚不行。”鄔識緣義正辭嚴,“不合規矩。”
在結契之前就睡在一起,成何體統。
顧時南不服氣,據理力爭:“怎么不合規矩,誰規定了兩個男人不能睡在一張床上?退一萬步說,我們早已拜了堂,一起睡天經地義!”
他不依不饒起來,饒是鄔識緣都受不住,只好咬定了不松口:“不行,你且等一等!
等到明日結了契,就能名正言順地睡在一起了。
“等一等,又是等一等!再等下去,我們就兩地分居了!”顧時南扯著衣領就將鄔識緣摁在床上,在他身上蹭來蹭去,暖烘烘的呼吸纏在鄔識緣脖頸上,加速跳動的脈搏在不經意間泄露了他的真實心跳。
顧時南眼底閃過一抹精光,偏頭,用高挺的鼻梁蹭了蹭鄔識緣的喉結:“你就不想和我一起睡嗎?”
鄔識緣咽了咽口水,喉結上下滾動。
顧時南得意地笑:“我不信你不想!
“別鬧——唔嗯!嘶!”沙啞的字音剛吐出來,就被濕潤的舌尖逼了回去,鄔識緣倒吸一口涼氣,被舔舐的喉結敏感地顫了顫。
脖頸是脆弱的命門,顧時南的舌頭輕輕劃過,又熱又濕,像是往滾沸的油鍋里加了一滴水,鄔識緣一個激靈,渾身都僵住了。
顧時南勾起笑,牙齒含著凸起的喉結輕輕磨了磨,嬉戲一般,頑劣又得意。
他想了念了不知多久,光腦補的畫面和次數落成文字都是一部百萬字著作,顧時南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高熱的體溫從顧時南身上傳遞過來,鄔識緣的胸腔劇烈起伏,抓住顧時南的肩膀不知道要扯開還是抱緊。
他眼神掙扎,猶豫不決。
只差一天,不到十個時辰,忍一忍還是……
“你該不會不行吧?”顧時南一臉狐疑,“要是你不行,我來也行,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又不會嘲笑你!
“……”
鄔識緣眼神一沉,翻身鉗住他的手腕壓在頭頂,不怒反笑:“我不行?好!好!好!”
忍個屁!再忍下去他就要被扣上不舉的帽子了!
屏風上倒映出交疊的影子,唇齒相依,燭光一直亮到凌晨,日光從撕裂的封印出偷出來,混雜的聲音才逐漸停歇。
顧時南累的眼皮都睜不開,鄔識緣小聲喚了幾聲,見他沒有反應,遂將被子掖好,躡手躡腳地下了床。
距離結契儀式開始還有一段時間,魔族侍衛得了命令,按部就班地布置場地,鄔識緣帶著人去了封印的破漏處迎接賓客。
眼看著一個接一個正道修相者闖入覆水間,魔族急切不已,當即就要趕去告訴魔尊大人。
“別慌,都是來觀禮的!编w識緣攔住他們,沖來者點了點頭,“成山君,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還是那樣,聽說你要和魔尊結契,真的假的?”
鄔識緣笑了笑:“真的,不然為什么請你們過來!
成山君豎起大拇指:“不愧是你,以身飼魔,締結正邪兩道姻緣,實屬仙門眾派之楷模。”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鄔識緣收下他遞來的賀禮,讓侍衛領著他進了魔宮。
整套流程絲滑平和,魔族侍衛傻眼:“他們都是來參加結契儀式的嗎?”
鄔識緣“嗯”了聲:“怎么,不像嗎?”
魔族侍衛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只是沒想到正道之人會來參加尊主的結契儀式,他們向來多事,張嘴閉嘴都是正邪不兩立,虛偽仁義,對魔域及我魔族之人喊打喊殺。”
“如此看來,當全江湖共同的白月光還挺不錯的!编w識緣小聲嘀咕,頭一回對自己的好人緣有了具體認識,別的不說,人緣好收的賀禮都多。
方才收到了不少奇珍異寶,可以將魔宮的藏寶閣好好擴充一番了。
鄔識緣暗暗在心里盤算著,魔宮是顧時南督促修建的,里面有他的心血,是他們成婚的新房。等顧時南回到現實世界,他得好好守著這里,不能讓別人住進他們的家里。
布置自己的家,自然要用心一點。
鄔識緣一邊接待賓客,一邊思索等會兒見到謝行昀等人要怎么開口多要幾份賀禮,主角們有外掛,機緣多寶貝多,送一份哪里夠,得多壓榨幾份禮物才不虧。
尤其是屈舫,家大業大,一個商會能抵半個王朝財庫。
準備出發的屈舫后背發涼,他昨日剛聯系上商會,之前告訴侍從們三日后自行離去,是以為這一去就回不來了,沒想到鄔識緣竟然沒有要他的命,只是請他們參加結契大典。
屈舫罵罵咧咧,將剛送來的賀禮裝好,雖然不情愿,但總不能空著手去。
一匣子珠寶熠熠生輝,就這么送給討厭的人,屈舫肉疼不已。
商會的少會主繼承了商會一貫的摳門,花錢堪比鐵公雞拔毛。
“又不是多稀罕的天材地寶,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敝x行昀一臉不屑,他就看不上屈舫這樣愛財如命的人,無論是在游戲世界還是現實世界里都忒俗氣。
來自異世的靈魂對金錢沒有概念,游戲設定根深蒂固,他們眼里只有掉落概率低的裝備法寶,至于錢?那是做做任務就唾手可得的東西。
“今時不比往日,現在的錢可是真的錢。”屈舫冷哼一聲,合上蓋子前沒忍住將匣子里最大的明珠順進了自己口袋里,“等你把家產敗光了,試試舍不舍得錢!
謝行昀不以為意:“是真的錢又如何,說不定你活不了多久了,留著也浪費!
“……”
艸。
屈舫被噎住,惱羞成怒:“我要是活不了,那你八成也活不了多久。”
謝行昀無所謂地聳聳肩:“隨便吧,我本來就命短!
謝氏一族都活不過而立之年。
屈舫:“……”
忘了這家伙是拿心頭血灑著玩的人設了,別人修煉燒錢燒丹藥燒資源,他修煉純氪命,主打同歸于盡,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比敵人多活一秒就算贏了。
這種人設放游戲里挺帶感,變成現實也太可怕了。
屈舫打了個寒顫,不再跟他爭辯:“蘭輕流呢?”
“還沒睡醒吧,昨晚偷摸哭了半宿,邊哭邊唱感謝你特別邀請,來見證你的愛情!敝x行昀一臉嫌棄,揉了揉眉心,“幼稚!
屈舫表示贊同:“確實幼稚。”
時間差不多了,兩人叫上蘭輕流,一道往覆水間去。
“他會來破壞結契嗎?”蘭輕流眼巴巴地問道。
他不想鄔識緣和別人結契,尤其是和他討厭的顧百聞,哪怕師逢春來搶親都行,攪黃了結契最好。
“應該會吧,我讓下面的人把消息散出去了,確保傳遍云荒大陸的每一個角落,只要他還活著,就一定能聽到!鼻巢[了瞇眼睛,冷笑,“現在就看他甘不甘心,能不能見鄔識緣和那魔頭喜結連理了!
蘭輕流不放心,蔫蔫地盯著他:“要是他沒來呢,你們要不要搶親?”
“……你在發什么瘋,沒來就沒來,當去吃席了!鼻惩x行昀那邊靠了靠,遠離蘭輕流,“你要找死別拉上別人!
搶親?活膩了嗎?!
屈舫現在覺得謝行昀說的不對了,哪里是幼稚,蘭輕流分明是不知天高地厚,狗血電視劇看多了,搶親無疑是挑釁新人和來賓,能換來的只有群毆。
他這身衣服挺貴的,離蘭輕流遠一點,免得濺上血。
“搶親,倒是個好想法!敝x行昀突然出聲。
屈舫嚇得一哆嗦,連忙往另一邊挪,離他也遠遠的。
糟啦!他這條賊船上有兩只瘋了的螞蚱!
蘭輕流眼睛一亮:“你也覺得搶親可行?”
相視一笑泯恩仇,試劍大會上的屈辱煙消云散,蘭輕流越看謝行昀越順眼,不錯不錯,是條好漢!
“可行,到時候你就去搶親,那魔頭脾氣暴躁,肯定忍不了,會對你大打出手。大吉之事最忌諱血光之災,等你被他打死了,或許鄔識緣就會覺得晦氣,取消結契!
蘭輕流呆。海浚?
“犧牲你一個,換他們暫時不結契,不虧!
“……”
蘭輕流拔劍出鞘,仇人就是仇人,仇恨是泯滅不了的。
路上打架又耽擱了一會兒,三人到魔宮的時候,鄔識緣已經等了許久,收的賀禮擺在身旁,足足裝滿了好幾個大箱子。
“來了啊!编w識緣笑意盈盈。
三人如喪考妣,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恭喜!
“同喜同喜!钡攘艘粫䞍,不見他們出聲,鄔識緣主動問道,“你們不會是空著手來的吧?”
說著,他往幾箱子賀禮上掃了一眼,暗示意味明顯。
屈舫尷尬笑笑:“自然不是。”
他正準備拿出賀禮,鄔識緣就叫人抬來一大一小兩個空箱子,小的個放在謝行昀和蘭輕流面前,大的擺在屈舫面前。
“九霄觀不是什么富裕地方,我師弟有多少斤兩我知道,多多少少都是心意!编w識緣再看謝行昀,輕嘆一聲,“謝兄一個人支撐偌大的侯府,也是辛苦!
他指了指小的空箱子,體諒道:“你二人的賀禮放一起就行!
屈舫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下一秒,鄔識緣就盯上了他:“少會主家底殷實,出手自然大方,總不會像旁人似的拿仨瓜倆棗來敷衍我,對嗎?”
“……”
屈舫的手抖了又抖,準備好的一匣子金銀珠寶此刻成了燙手山芋,根本拿不出手,他硬著頭皮干笑兩聲:“自然。”
“喏!编w識緣指指大的空箱子,溫聲道,“怕少會主太破費,我特地做了準備,你的賀禮裝滿這個箱子就行了。”
這個空箱子,比其他裝賀禮的箱子都要大一圈,是魔宮里最大的箱子。
屈舫的臉綠了。
“少會主,可有異議?”鄔識緣一邊問,一邊“不小心”揮出一擊,將屈舫身后的假山石頭轟成了粉末,“手誤手誤,最近總是手癢,靈力不受控制,沒嚇著你吧?”
屈舫:“……”
屈舫:QAQ
嗚嗚嗚!
“沒……”屈舫軟著腿,面如死灰地蹲在大箱子前,一點點往里放賀禮。
小匣子只占了箱子的一個角,偌大的空余看得他眼前一黑又一黑,差點一頭栽進去,暈死成一具賀禮干尸。
謝行昀低聲輕嗤:“出息。”
在鄔識緣溫和的目光注視下,屈舫不敢有怨言,儲物法器都快掏空了,才堪堪把箱子填滿。
金銀珠寶,靈丹妙藥,天材地寶……各類寶貝應有盡有,魔族侍衛從未見過這陣仗,眼睛都看直了。
“行,行了吧?”屈舫欲哭無淚。
“湊合吧!编w識緣不太滿意,但看他實在掏空了,也沒有繼續獅子大開口,“你那玉算盤挺合我眼緣的,我正缺個趁手的算賬物件,一并送我吧!
“不行!”
屈舫一把捂住了腰間的玉算盤,這可是他的寶貝,也是他用來保命的家伙事:“這個不能給你!
鄔識緣一臉為難:“可我就喜歡這個!
他伸出手,眸光沉斂,就這么看著屈舫。
魔族侍衛大吃一驚,方才那操作就夠逆天了,現在竟然開始生要了,下一步是不是要硬搶?
可惜他們沒等到下一步,鄔識緣似笑非笑,只見他低聲說了一句話,屈舫頓時面無血色,將玉算盤解下來給了他。
鄔識緣露出滿意的笑容,掂了掂玉算盤:“多謝割愛,宴席已備好,大家吃好喝好!
他拿著滿滿收獲欣然離去,剛被洗劫一空的三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他跟你說了什么?”謝行昀好奇地問道。
能讓視錢財如命的鐵公雞拔毛,鄔識緣竟然一句話就做到了。
屈舫的臉色蒼白,虛弱地扯了扯嘴角:“他說,那玉算盤就當是我替師逢春送上的賀禮!
此言一出,謝行昀和蘭輕流的臉色頓時變了。
屈舫幾乎掉了半條命,想起鄔識緣當時的語氣和笑容就覺得心驚,充滿了恐懼:“他知道我們做了什么,他……他什么都知道!-
回到寢宮,顧時南還沒睡醒,昨晚鬧的太過,他又偏偏是個嘴硬的主兒,受不住了也咬牙硬撐,結果最后吃撐了,連腹肌都鼓了起來。
鄔識緣心下好笑,忙前忙后將人刷洗干凈,然后抱上床塞進被窩里。
整個過程里,顧時南迷迷糊糊閉著眼睛,任由磋磨,乖的不像樣,一沾枕頭就沉沉地睡下了。
鄔識緣捏了捏他的耳朵,顧時南的耳朵很軟,聽說耳根子軟的人脾氣也好,可在他身上就像個例外。
顧時南處處都是例外。
“該起床了,醒醒!
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顧時南哼哼唧唧地往他掌心里蹭了蹭,變成了魔族也頗有以前裝狗的風范,賣乖撒嬌的時候一模一樣:“再睡一會兒,累。”
渾身跟散了架一樣,魔族身體強韌,但也不能往死里折騰。
鄔識緣進行了深刻反思,人不能,至少不應該為了證明自己沒有不行而牟足了勁,太過要強很可能讓道侶“癱瘓”在床。
“最多還能再睡一刻鐘就要起來換衣服了,結契的時辰不能誤!
顧時南眼睛都沒睜,混混沌沌地應了聲“好”。
鄔識緣輕嘆一聲,摩挲著他的指尖,輕輕撫過他虎口上的牙印。
昨晚弄的太過,顧時南身上處處都是痕跡,魔紋和咬痕疊在一起,曖昧色/情,昭示著他昨晚的暴行。
大抵是犯了失心瘋。
鄔識緣自己看著都覺得觸目驚心,他昨晚到底是怎么下的嘴?
一刻鐘到了,鄔識緣強行將被子里的人挖出來:“先換衣服,等忙完了正事再睡!
喜服是提前定做的,尋常款式,紅艷艷的襯得人眉目生輝。
顧時南打了個哈欠,后知后覺地抬起手,在鄔識緣的幫助下穿上衣袖:“什么正事比我睡覺還重要?”
“結契!
“哦,結契啊,你一個人處理不了……結契?”顧時南猛地睜大眼睛,“你剛剛說什么?結契?誰要結契?!”
鄔識緣拽了拽袖子,笑意寫在臉上:“你說呢?”
“……你跟我結契?我們今天結契?”
顧時南一巴掌拍在腦門上不夠,又抬起手,鄔識緣嚇了一跳,連忙攔住他:“你干什么?!”
“我好像失憶了,忘了你什么時候答應與我結契了!鳖檿r南一臉茫然,“好奇怪,我只記得剛剛睡了你,生米煮成熟飯,完全忘了還有結契這好事!
鄔識緣啞然失笑:“你沒有失憶!
“嗯?”
“結契是我給你準備的驚喜,早早就定下了。”
提起這茬,鄔識緣滿心無奈:“本來洞房花燭夜都計劃好了,沒想到被你一句‘不行’給打亂了!
此時顧時南也轉過彎來了,眼角眉梢蕩開了喜色:“這就是你給我準備的驚喜嗎?”
他知道鄔識緣在背著他做什么,但沒想到會收到一份他想都不敢想的大驚喜。
“是也不是,結契是你我之間情意的見證,算不得驚喜!编w識緣拿起腰帶幫他系上,繡金的腰帶精美無雙,束出一截勁瘦的窄腰,“不過我確實有為你準備驚喜!
“是什么?”
“過一會兒再告訴你,好了,吉時快到了,你自己收拾一下頭發,我也要去換衣服了。”
喜服是同款的,不過腰帶上的花紋不同,一龍一鳳,一日一月,取龍鳳呈祥,日月同輝之意。
鄔識緣換好喜服,眉宇間的英氣十足,顧時南看呆了,眼神癡迷,怔怔地看著他走近。
“這么喜歡?”鄔識緣挑了挑眉,不禁有些得意。
沒人能不喜歡愛人為自己著迷,他也不能免俗。
顧時南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腹部:“喜歡的不得了,我要在四方神靈、山川湖海前起誓,永遠鐘情于你,與你生生世世,無論什么都無法分開我們!
他仰頭看來,神色虔誠,如同信徒注視著自己的神明,又好似造物主被所創造的生靈迷住,心甘情愿走下神壇。
鄔識緣心中動容:“我知曉你的心意,天地萬物都會是我們的見證者!
他會在眾人面前與顧時南結下命契,從此他們休戚與共,生死不相離。
滿堂賓客齊聚,顧時南震驚不已,鄔識緣和他日日相伴,他竟然完全沒有察覺鄔識緣瞞著他做了這么多。
結契同成親有所區別,不必拜堂,鄔識緣牽著顧時南來到眾人面前:“這位就是我的道侶,顧時南!
他將顧時南一一介紹給來客,這些人中,有諸如成山君之人是為真心祝福他而來,也有像謝行昀等人一樣是來看戲的,更有的人怒氣沖沖,因為鄔識緣和魔族攪和在一起而不爽,認為他不再是正道之人。
但無論是哪種人,都曾見證過鄔識緣的過往,世界是假的,但他們是他一步步走來的證明。
如今他將顧時南介紹給他們,就好像在告訴曾經每一個瞬間的自己,他終于找到了心中所愛。
不需要別人的祝福,他和顧時南的結合必定會幸福美滿,佳偶天成。
“今日我們結契,還請諸君做個見證。”
話音剛落,鄔識緣就拿出準備好的符箓,咒紙漂浮在半空中,一道道符文從紙上躍出,帶著淡淡的血腥氣。
這些符箓竟是鮮血所畫,而非朱砂寫就。
鄔識緣在掌心劃出一道傷口,顧時南眉心忽的一跳,就看到周遭的符文一股腦兒涌向鄔識緣,鉆進了他的手中。
“請天地,請尊神,合我之命數結契。”
鮮血寫的符箓溶于鮮血,組成一個古老繁復的圖案,隨著鄔識緣的指引,那枚血紋被點在顧時南的眉心,金紅光芒一閃而過,血珠沒入了顧時南的身體。
“這是——結命契!”
在座有人認出了鄔識緣在做什么,驚呼出聲,一瞬間全場嘩然。
在嘈雜的議論聲中,顧時南逐漸回過神來:“命契……你將你的命運與我相連?”
獲取了鄔識緣的一半運勢后,就連修為都提升了不少,顧時南頭頂的角又長了一寸,魔紋蔓上脖頸,勾勒出繁復的圖案,定睛一看,圖案與鄔識緣畫的符箓大致相同。
說是魔紋,但顏色卻是淡金色的,在皮膚上一閃而過,轉瞬間就隱沒進了血肉之中。
“這下子就連死亡都無法分開我們了!编w識緣輕聲道。
對顧時南而言,命契既是承諾,也是枷鎖。
他學不會珍惜自己,常常冒著生命危險做瘋狂的事情,早在十殺陣一事中鄔識緣就摸透了這一點,他自知阻止不了,只能出此下策。
“你可愿與我生死與共?”
你可愿意為了我珍惜生命,敬畏死亡?
顧時南心里酸澀,有比愛意更濃的情緒堵在胸口:“愿意的,我愿意的。”
鄔識緣是他拿命換來的奇跡,他珍惜他,勝過珍惜自己。
“那你可要好好保護自己!编w識緣小聲叮囑,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顧時南的安全,離開游戲世界后說不定會遇到什么危險,他怕顧時南為了成就他而犧牲自己。
“真是好一場恩愛大戲。
突然出現的聲音有如銀瓶乍破,喜慶的氣氛一下子被打破。
鄔識緣將顧時南拉到身后,打量著從天而降的人:“你來的比我想象中早!
詭異的人臉面具似哭似笑,來人正是蘭輕流期待已久的通靈師。
也就是師逢春。
“從長生樓到覆水間,途徑二十六座城池,二十六道困殺陣,鄔識緣,你真是好大的手筆!”師逢春咬牙切齒,他一路趕來好險沒丟了命,但終歸還是錯過了,命契已結,無力回天。
鄔識緣勾唇淺笑:“謬贊,還是困不住你,不愧是天下第一囚籠——書山苦海的擁有者!
困殺陣是他從顧半緣傳給他的藏書內容中學的,雖不算頂級,但也是絕妙,師逢春并非陣法高手,鄔識緣本以為能多困住他一段時間。
可惜了,若師逢春只有書山苦海,想來也沒那么容易破陣,但他還是通靈師,一手顯影術出神入化,可觀過去之事。
陣法之絕妙,就在于隱秘,顯影術是一大克星。
“書山苦海,那不是宮夢桐的武器嗎?”
“聽說宮夢桐將東西傳給了師逢春!
“此人是師逢春?此前聽聞他叛出逍遙書院了,難道是真的?”
“我看你們都沒見過世面,什么師逢春,這面具一看就是長生樓的客卿,傀儡做戲的通靈師!”
……
猜疑在議論聲中發酵,鄔識緣與顧時南結命契的震驚都被壓了下去,大多數人都開始好奇師逢春的身份。
鄔識緣從善如流,熱情地介紹道:“這位也是我的好友,曾經逍遙書院的小帝師師逢春!
“果然是師逢春!”
“還說是什么通靈師,這回被打臉了吧,那長生樓的客卿成名已久,神秘莫測,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緊接著,鄔識緣又道:“同時,他又是長生樓的客卿,人稱通靈師。至于為什么要去逍遙書院,我猜是對書山苦海和浮生筆比較好奇,畢竟是神品武器。”
聲音戛然而止,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過了幾秒,眾人一下子炸開了鍋,賓客中有逍遙書院的人,忍無可忍罵道:“師逢春,你隱瞞身份偷入書院,騙取書山苦海和浮生筆,好不要臉!今日江湖名流在場,我等作為書院學子,定要討個公道!”
“公道?”師逢春嗤了聲,他摘下面具,神色癲狂,“你們連人都算不上,也好意思談公道?”
“恕我直言,在場的各位都是廢物!
一時間群情激憤,叫嚷聲掀飛了屋頂,鄔識緣心道不妙:“他看起來不太對勁!
顧時南沒作聲,只是握緊了鄔識緣的手。
“他想干什么?”
主角三人被遺忘在角落里,蘭輕流勉強打起精神:“來的這么晚,命契都結了,現在就算搶了親也沒用了!
“來勢洶洶,好大的陣仗,我看他可不像是搶親的樣子!鼻诚乱庾R去摸腰間的玉算盤,摸了個空,心中不由得一痛,“算了,管他想干什么,能讓他們不痛快就行。”
他不好過,那大家就都別好過。
“拉著在場所有人同歸于盡,也行?”
謝行昀語氣幽幽,蘭輕流和屈舫齊刷刷地看向他,臉上都呈現出凝重的神色:“你這是什么意思?”
“系統已經切斷了聯系,但這個世界的本質沒有改變,一切都是靠代碼實現的。修為、年紀、性別、甚至于生死,都可以進行神不知鬼不覺的更改,就像替換劇情更改人物的命運一樣,掌握了這一點,輕而易舉就能撥動別人的命盤!
“什么更改,什么命盤?我怎么聽不懂你在說什么?”蘭輕流一頭霧水。
謝行昀懶得多說:“用不著聽懂,你只要知道他能動搖世界的根基,更改所有人的生死狀態就行了。”
屈舫多少琢磨出了他的意思,不解道:“可命盤一說晦澀難解,就算知道世界的本質,也不一定能成功更改吧!
“確實,那你可知世間最通曉命盤之人是誰?”
蘭輕流舉手:“自然是方術士,佛道方術士三家中雖都對命數之說頗有研究,但要論起來,便數方術士最精于命數,星軌命盤,人生國運,皆可窺見!
謝行昀頷首:“而世間最厲害的方術士莫過于祭酒大人,師逢春此前曾以通靈師的身份與星啟王朝的祭酒大人進行過一樁交易。”
事后祭神殿化為灰燼,星軌被毀,祭酒大人身死。
屈舫臉色大變,頓時想通了一切,闕都之事并非單純為了試探鄔識緣,師逢春借此機會為自己藏了一張底牌。
一張能動搖蒼生的底牌。
“他瘋了嗎?!”
“他本來就是個瘋子!敝x行昀聳聳肩。
屈舫連連搖頭:“不行,絕不能放任他毀掉一切!”
他想看戲,但不想看一場同歸于盡的生命絕唱,更不想成為被犧牲中的一員。
屈舫當機立斷,重新站了隊:“你可有什么辦法阻止他?”
謝行昀搖搖頭,笑容懶散,沒什么精神:“其實我覺得他這樣做挺好的,一了百了。”
如果給他一個機會,他會不會走上和師逢春相同的道路?
謝行昀自己也說不準。
“……”
艸,忘了你也是個不輸給他的瘋子。
屈舫嘴角抽搐,顧不上罵他,扯著嗓子大喊:“他瘋了,想利用特殊手段毀掉整個世界,鄔識緣,你快阻止他,不然所有人都會死的!”
話音剛落,屈舫就倒了下去,他捂著胸口,脖頸仿佛被人扼住了,喘不上氣來。
不止屈舫,就連沖向師逢春的書院學子也倒了下去,他們眼球暴突,幾息之間就沒了生氣。
周遭眾人心下大駭,就連鄔識緣都被嚇到了:“怎么會……”
他并沒有看到師逢春出手,但這些人頃刻間就被奪去了生命。
“邪術!是邪術!”
人群之中,驚駭的起哄聲越來越多,大家警惕地看著師逢春,不敢再貿然上前。
鄔識緣的心往下沉了沉,他沒想到師逢春還留了這么一手:“大家不要慌,先冷靜下來。”
屈舫還沒死,但也快了,為了保證重啟,必須趕在師逢春再下殺手前阻止他。
鄔識緣正想出手,被攔住了,顧時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情緒復雜:“我沒想到你會準備這樣的驚喜,能和你結契,我很開心,只是……”
顧時南長出一口氣,滿是遺憾:“沒想到一切來得這么快。”
突然意識到什么,鄔識緣心跳驟停,下意識攥緊了他的手。
顧時南笑笑,他手上握著不知何時抽出的短刀,對準了自己的肋骨處:“聽說命契只是共享壽數運勢,不會分享疼痛,還好你不會疼,不然我的手可能會抖!
身體的沉眠換來了意識的自由沉淪,若想喚醒身體,就需要極致的疼痛,以及致命的威脅。
正所謂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如此。
刀鋒刺破衣服,穿透皮肉,每個魔都有不同的命門,以肋骨打造的武器,最終刺入了獨屬于顧時南的致命之地,一擊必殺。
“不要!”
鄔識緣目眥盡裂,他想要拔出刀,想要按住傷口,可顧時南的身體正以一種飛快的速度消散。
“別難過,我不疼!
他艱難地伸出手,碰了碰鄔識緣的臉,不受控制地落了淚。
是幸福,也是遺憾,明明是結契的大好日子,可偏偏要在今日分別。
顧時南滿心委屈,身上的疼在此刻不值一提:“記得我們的約定,我等你來找我!
魔的死是化為魔氣,回歸覆水間大地。
“你要快一點,再快一點……我不想等太久。”
“鄔識緣,一定要盡快找到我!
“我會一直想你!
最后一道聲音消散的同時,顧時南也徹底消失了。
鄔識緣跌坐在地,怔怔地抱著一襲喜服,悲傷如潮水一般席卷而來,蔓延過心口。
明明是他一直以來的計劃,可親眼看到顧時南在他懷里煙消云散那一刻,鄔識緣突然感到無比絕望。
他們會再見,他們之間有命契,他們來日方長……可那又如何?
他眼睜睜看著顧時南死在他懷里,這將成為他永遠無法逃脫的噩夢,直到重逢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