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癡漢,師祖
闕都的事明確指向通靈師, 無論如何,長生樓是必須要去一趟了。
在去之前,鄔識緣先回了九霄觀。
明明是生活過二十多年的地方, 再次回來, 竟然感覺十分陌生。
鄔識緣沒有御劍, 循著石階一步步往山上走。上次這樣走上山, 還是太明領他進九霄觀的時候,幾千級臺階開啟了他的修煉之路,他從籍籍無名走到聲名赫赫。
夕陽西下,霞光撒滿山巔,高聳的山門前,少年挺拔的身影熠熠生輝。
聽到腳步聲,蘭輕流轉過身:“你回來了。”
少年的面容堅毅,身上的氣質沉斂,和以前相比出挑了不少。
看來在他離開的這段日子里, 蘭輕流的境界又提高了。
嘖, 不愧是主角。
鄔識緣不想搭理他, 沒搭腔, 略過他往道觀內走去。
蘭輕流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后面, 碎碎念這段時間九霄觀內發生了什么, 事無巨細, 所有事情都匯報了一遍, 最后又“不經意”地提到他又突破了境界, 劍術也有所精進。
“所以你是特地跑來我面前炫耀的嗎?”鄔識緣面無表情。
他因為闕都的事心情不好, 越發看劇情和主角不順眼。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蘭輕流急急忙忙地辯解,臉上的從容不再,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有好好修煉,我,我不比別人差。”
“哦。”
蘭輕流是主角,天資聰穎,又有得天獨厚的氣運加成,自然不會不如別人。
鄔識緣想不通他為什么要說這種話,他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白月光,主角何必在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難不成,蘭輕流如同劇情一般對他上了心?
思及此,鄔識緣的表情變了變。
蘭輕流緊抿著唇,小聲問道:“我變強了,是不是就能被你看到,是不是……就有資格做你的師弟了?”
他臉上的期待毫不掩飾,傾慕之情幾乎要從眼睛里冒出來。
鄔識緣心里一咯噔,他年少成名,對他表白的人數不勝數,自然看得出蘭輕流是什么意思。
本以為每一步都在偏離原軌,但蘭輕流還是像劇情里描述的一樣,對他動了心思。
“我能叫你師兄了嗎?”蘭輕流雙眼發亮,少年褪去表面的風平浪靜后,露出了藏在心底的渴望。
鄔識緣往后退了一步,適才發現他身上背的劍很眼熟,不是梧桐子,而是一把普通的桃木劍。
見鄔識緣一直看著他身上的劍,蘭輕流不好意思地偏開頭:“當初我因為試劍大會失去信心,你用這把劍開導我,我一直將劍帶在身上,激勵自己。”
他拿出桃木劍,一寸寸輕撫過劍身,神色眷戀而癡迷:“我日夜修煉,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追上你,與你并肩。”
鄔識緣頭疼起來,年少時打馬看花,他也看過不少話本,傾慕于人的一個顯著特征就是想要收集和對方有關的東西。
像蘭輕流這樣珍惜,抱著他用過的劍,和話本里寫的癡漢一般無二。
“開導你是師父的命令,我并不想多管閑事。”鄔識緣冷酷無情,補充道,“尤其是你的事。”
“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我早就說過看你不順眼。”
蘭輕流聞言怔住。
話都說的這么清楚了,鄔識緣估摸著蘭輕流應該對他死心了,正打算離開,剛才還沮喪的蘭輕流不知想到什么,臉上竟然浮現出死灰復燃的期待。
“只是看我不順眼的話,那我在你心目中,應該極為特殊吧。”
鄔識緣:?
蘭輕流揚起笑:“由愛故生恨,沒有愛,哪會有恨。你討厭我,定然是因為喜歡我。”
鄔識緣:???
哪門子的歪理?!
鄔識緣這輩子都沒聽說過這么荒唐的話,比他荒唐無稽的宿命更加可笑。
“你練功把腦子練傻了?”鄔識緣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蘭輕流,“有病早點去治,我看你像中了蠱。”
蘭輕流笑了笑,好似沒聽出他話里的嘲諷:“我確實是中了你的蠱,倘若未來走火入魔,師兄你定然會是我的心魔。”
鄔識緣:“……”
蘭輕流一反常態變成了癡漢,以至于鄔識緣都沒注意到他的稱呼。
“入了魔障,就去靜心堂面壁思過,別出來發瘋。”
生怕他再口出狂言,鄔識緣一溜煙就離開了,連個影子都沒留下。
回來的路上,鄔識緣就傳了信,得知太明正在閉關,他直接去了后山。
放下結界后,鄔識緣從儲物法器中找出綺芳琉璃。
綺芳琉璃是有靈之物,他最近時常能感覺到時機成熟,之前從尋芳鎮獲得的機緣或許到了摘果子的時候。
鄔識緣試著往綺芳琉璃中輸入靈力,琉璃亮了一下,恢復平靜。
他想了想,劃破指尖,往綺芳琉璃上滴了一滴血。
天材地寶大多都可以用靈力和血來開啟,一些特殊的法寶與神魂綁定,就像他的耳墜,能夠直接溝通識海。
血珠滴在綺芳琉璃中央,殷紅的一顆像給花朵點了蕊,原本晶瑩剔透的綺芳花散發出別樣的光芒。
神魂一輕,似乎被一股風托住,降落在一個神秘的地方。
鄔識緣心中大喜,成了!
茅草屋變了副光景,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面前的綺芳琉璃還在,從綺芳琉璃上飄出一縷純金色的神魂,在鄔識緣面前落下,變成一道高大的身影。
和想象中相去甚遠,師祖不是老頭,而是一個二十多歲的俊俏道士,頗為年輕,但眼神深沉,透露出不符合年紀的滄桑感。
道士挑了挑眉,開口就是混不吝的一句:“嘿,九品境界,天賦卓絕,還真叫那算命的說準了。”
鄔識緣愣了一下,驚愕不已:“顧師祖?!”
九霄觀已經建立了千百年,門下弟子無數,往上數的師門前輩無數,但有一位絕對是鼎鼎大名。
——顧半緣。
九霄觀數代弟子損耗百年氣運,為顧半緣逆天改命,此事是九霄觀的秘辛。
更為人熟知的是顧半緣和神明私交甚篤,年少時他們曾一起仗劍天涯,后來經過神魔大戰,顧半緣以一己之力重建九霄觀,使沒落的宗門東山再起。
九霄觀的弟子無人不知顧半緣。
顧半緣一擺手,憑空出現了一把椅子,他大大咧咧地坐下:“小徒孫,你怎么認出我的?”
鄔識緣定了定心神,如實回答道:“我曾經在藏書閣里看到過師祖的自畫像。”
突破一定的境界后,修相者可以將容貌定格在當下,九霄觀祖上一水的鶴發童顏老道士,唯獨顧半緣一頭青絲,意氣風發,不像道士,更像坊間俊俏的郎君。
他給自己畫了像,特地題上了大名,美其名曰以便后世弟子瞻仰他的英姿風采。
顧半緣顯然也想起了少年時的荒唐事,尷尬地咳了兩聲:“就是你破了尋芳鎮的謎題?”
“謎題?”
鄔識緣想了一下,點點頭。
尋芳鎮的事的確像一道謎題,只有解開謎底,才能獲得機緣。
顧半緣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抬手輕點鄔識緣眉心,忽然又皺起眉頭:“你沒有獲得梧桐子的認可?”
使得梧桐子認主的人是蘭輕流,尋芳鎮的機緣原本也是蘭輕流的。
鄔識緣的心沉了沉。
莫非早在百年前,顧半緣就預料到了現在的事情,知道他未來會有一個徒孫得到梧桐子的認可?
那所謂的機緣,豈不是一開始就內定給了蘭輕流?
鄔識緣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梧桐子的主人不是我,我也不是師祖你要等的主角。”
“誰說你不是我要等的人了?”顧半緣很快就恢復了吊兒郎當的模樣,上下打量著鄔識緣,“雖然沒有梧桐子,但已經突破了九品境界,是個可造之材,可知道你為何會見到我?”
鄔識緣被問愣了:“因為我解決了尋芳鎮的禍事?”
“是也不是。”顧半緣沒有多說,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帶著一絲引導的意味。
鄔識緣不明所以,正想發問,突然意識到一件事,臉色變了變。
顧半緣勾起唇角:“終于發現不對勁了?”
鄔識緣茫然地點頭:“師祖你在幾百年前就……仙去了,可尋芳鎮的禍事發生在一百年前。”
二者的時間對不上。
“怎么會……”
顧半緣勾了勾手指,神明之淚從鄔識緣身上飄出,落在他的掌心之中:“沒拿到梧桐子,竟然得到了這東西,還真是都叫書墨那烏鴉嘴說準了,唉。”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
“你可知自己要走的是一條什么樣的路?”
鄔識緣搖搖頭,想到宿命中既定的死亡,下意識攥緊了手。
他的前方只有一條死路。
“你要走的,是一條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路。”
鄔識緣微微睜大了眼睛,顧半緣的指尖觸到他眉心,萬千典籍浩如煙海,一股腦兒灌入他的大腦當中。
除此之外,還有一股神秘而龐大的力量。
“小徒孫,你叫什么名字?”
“鄔識緣。”
“鄔識緣,鄔識緣……”顧半緣喃喃低語,“鄔識緣,你我原本無法相見,這一面,是因緣際會,時空錯亂。”
鄔識緣一頭霧水:“弟子不明,還望師祖解惑。”
“芥子須彌,微塵三千,一芥子即一世界,你我能夠相見,是命運與時間碰撞的結果。”
鄔識緣似有所覺,心念一動。
“在這個世界里,我并非是你真正的師祖,而你也不算是我真正的徒孫。”
在神魂即將消散的時候,顧半緣用含笑的嗓音感慨道:“如果你能夠掙脫命運的束縛,或許我們能夠在屬于我的真實世界中再見。”
第42章 第 42 章 失誤,回溯
鄔識緣一知半解, 將顧半緣說過的話仔細回憶了好幾遍,還是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他聽過芥子中藏著三千世界的說法,顧半緣的意思莫非是他們在不同的世界里, 機緣巧合之下才得以相見?
不是沒有可能, 顧半緣和神明是摯友, 神明無所不能, 早已跳脫出天道的束縛,能夠窺見其他世界也在情理之中。
若是如此,那時間對不上也可以解釋的通了。
顧半緣的神魂消失后,綺芳琉璃就失去了光彩,變成一塊普通的琉璃,只剩下裝飾作用。
不過上面還散發著綺芳花的獨特香氣,味道濃郁,帶在身上,宛若質量上乘的香囊。
這股味道不止一次幫助慕時生確認他的位置。
鄔識緣想了想, 沒有將綺芳琉璃放回儲物法器中, 反而將之佩戴在腰間, 和他親手雕琢的桃花琉璃掛在一起。
在神魂消散之前, 顧半緣往他身體中打入了一股力量, 那股力量很強大, 鄔識緣試著感覺了一下, 這股力量并不會與他的靈力相沖, 二者相安無事, 只不過他也無法動用這股力量。
這和劇情里講的差不多, 蘭輕流拿到機緣后,見到了九霄觀的先祖,經過先祖的指導, 境界更上一層樓。
他已經突破了九品境界,沒有再進一步的可能,先祖帶給他的幫助無法在修為上顯示。
除了不能動用的力量以外,顧半緣還往他的識海中灌輸了很多典籍。
幾百年前,九霄觀曾經遭受過一起滅門之禍,顧半緣是唯一的漏網之魚。
在那場慘禍中,九霄觀的所有弟子都被殺死,就連藏書也被洗劫一空,之后九霄觀重建,不少藏書都沒能找回,以至于流傳到今日,九霄觀聞名于世的藏書萬千早已不復。
顧半緣是唯一一個看過所有藏書的人。
坦白說,鄔識緣現在對提升境界不感興趣了,顧半緣留給他的絕版藏書才是最寶貴的財富。
他大喜過望,粗略地瀏覽了一遍,驚奇的發現里面還有關于幻陣的詳細記載。
之前他看過的幻陣典籍是九霄觀重建后的修補版,只有寥寥幾筆,正是顧半緣重新編寫的。
如今在識海中,鄔識緣找到了詳細的版本。
幻陣要建立的前提條件苛刻,除了祭品以外,還需要天時地利人和。
一念貪嗔癡妄,祭品不同,幻陣的導向也不同。
闕都的幻陣,正是一個以愛為名的囚籠。
君成辰是自愿獻身的主要祭品,并蒂雙姝、相思子、螢日草是輔助定向的祭品,從幻陣成立那一刻開始,這個陣法就注定以愛恨為基石,至于能發揮出多大的作用,就要看愛有多深,恨有多濃烈了。
雙生子的愛意不被世俗接受,到頭來,卻是這份執拗的愛恨守護了闕都的安寧。
鄔識緣突然明白過來,為什么祭酒大人不在發現君成辰改變想法的時候阻止他,救出被囚禁在安云殿里的君成星,一切只不過是為了讓君成辰的愛與恨更加濃烈。
沒有什么比得到過再失去更令人難以接受了。
君成星也知道這一點,他在縱容君成辰,推著他一步步走向深淵。
江湖上的風流故事數不勝數,情之一字難解,溫柔刀最殺人,是公認的事情。
或許不止君成星在做戲,君成辰也早就猜到了一切,在祭神殿的時候,他義無反顧踏出的每一步,既是坦然赴死,也是向著心上人而去。
鄔識緣不喜歡風月話本,更不喜歡飛蛾撲火的執著。
花了兩個時辰消化識海中新增的藏書典籍,鄔識緣神清氣爽,他從小就喜歡看書,過目不忘,盡管書中沒有黃金屋和顏如玉,鄔識緣也從未厭倦過。
眼下得了趣,一看就看到了傍晚時分。
他不在的這些日子里,藥圃里的靈植被精心照料過,翠綠的葉片上掛著水珠,靈氣氤氳,混合出沁人心脾的草木香氣。
鄔識緣深吸一口氣,上揚的嘴角在看到藥圃旁邊蹲著的人時突然僵住:“你怎么會在這里?”
蘭輕流揉了揉腿,不知道在這里蹲了多久:“你不在的這段日子里,我每天都會過來澆水采藥。”
在院子另一邊,是采摘下來,正在晾曬的靈植。
鄔識緣掃了一眼,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頭。
在劇情中,蘭輕流拜入九霄觀后專修劍道,對煉丹之道一竅不通。
可靈植被照顧的很好,晾曬的草藥也都分門別類擺放著,就算是道觀內修習煉丹之術的小道童也做不到這么完美。
蘭輕流似乎偏離了他的人生軌跡。
見他不作聲,蘭輕流局促地抹了抹手上的土,解釋道:“我專門請教過師叔,可是有什么地方做錯了?”
“沒有。”
鄔識緣收斂了表情,在重啟之前,他和蘭輕流的關系鬧得比現在還僵,他一度布下結界,不讓蘭輕流靠近草廬。
重來一次,他和蘭輕流之間的關系緩和了,蘭輕流也像變了個人似的。
鄔識緣狐疑地打量著他,試圖從蘭輕流身上找到蛛絲馬跡:“你入的是劍道,應該專心修煉,半路上改變主意,小心竹籃打水一場空。”
“你是在關心我嗎?”蘭輕流眼睛一亮。
鄔識緣原本就猜他生了邪念,聽到他說的話后更加確定,神色更冷:“不是。”
“好吧。”許是習慣了他的冷言冷語,蘭輕流并沒有多失落,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你的劍術超群,還兼修了煉丹之術,我只是想和你一樣,日后能夠陪著你。”
學你學過的東西,走你走過的路,最后站到你身邊。
鄔識緣呵了聲:“和我一樣?”
他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抱著胳膊,語氣倨傲:“別以為你得到了梧桐子的認可,就能和我相提并論了,我們兩個在天賦上就有差距,我修劍術,學煉丹,樣樣都能拔尖,你能嗎?”
蘭輕流的臉白了白,嘴唇囁嚅,說不出話來。
鄔識緣修劍術,試劍大會上一把桃木劍戰四方,令蒼雪峰下了一場緋色的桃花雨,江湖上津津樂道多年。
他的煉丹之術也是大成,做丹修綽綽有余。
“你憑什么與我一樣?”
你憑什么是主角,我憑什么因為你而死?
鄔識緣心中壓抑的不甘攀升到頂峰,越想越氣,技不如人他死就是了,偏偏蘭輕流哪哪兒都不如他,叫他如何能甘心。
鄔識緣一甩手,強勁的氣流瞬間將蘭輕流掀飛出去:“滾,離我遠點。”
院門“砰”的一聲關上,晾曬的草藥撒了一地,鄔識緣眉目霜冷,說出來的話更是寒氣逼人:“收了你的小心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賣乖討巧那一套對他不管用。
蘭輕流跪在地上,臉色青一陣紅一陣,他憤憤地捶了捶地:“我只不過是想和你親近一些,像普通師兄弟一樣,你為什么偏偏要跟我過不去?”
他想不通,明明鄔識緣對九霄觀的其他弟子都很好,唯獨面對他時沒有好臉色,就像他被單獨施加了仇恨buff。
“我也是你的師弟!憑什么你對顧百聞那么好,對我就恨不得痛下殺手?難道就因為我是梧桐子的主人,所以你才不愿接受我的嗎?!”
蘭輕流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他和顧百聞同一天拜入九霄觀,同樣是太明的徒弟,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比顧百聞優秀,他的境界高,他還獲得了梧桐子的認可。
鄔識緣偏心顧百聞,給顧百聞的好有千萬分,唯獨對他吝惜,不肯分給他一分。
滿腔妒火燒得蘭輕流雙眼發紅:“你應該已經不記得顧百聞了,他是你的師弟,你對他很好很好,比對我好多了……憑什么?憑什么?!”
質問的話戛然而止,蘭輕流被飛身而來的鄔識緣掐住脖子,直接從地上提了起來。
“你剛剛的話是什么意思?”
早在試劍大會的時候,鄔識緣就猜測主角們保留著重啟前的記憶,他不甘貿然試探,生怕打草驚蛇。
沒承想,蘭輕流送上門來了。
鄔識緣一臉沉色,氣勢冷厲:“說,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哈,我為什么要告訴你?”蘭輕流一臉灰敗,破罐子破摔道,“我不會告訴你顧百聞是誰的,也不會告訴你曾經發生過什么,你永遠都只能有我一個師弟!”
他咬牙切齒,妒火將眼睛燒得通紅,滿是恨意:“鄔識緣,你明明不應該偏愛任何人!顧百聞就是個錯誤,是個bug,是一個不該存在的產物,你怎么可以為了他傷害我,我才是九霄觀這條支線的主角,是和你親密度最高的人!”
【滴——】
【警告,警告,檢測到玩家失誤,即將開始糾正錯誤。】
【回溯時間,一刻鐘。】
許久沒有聽到的聲音再次出現在腦海中,與之而來的還有一股無法抗拒的強大力量,鄔識緣眼睜睜看著時間倒流,他推開草廬的門,看到了蹲在藥圃旁邊的蘭輕流。
四目相對,蘭輕流輕輕別開了目光:“你不在的這段日子里,我每天都會過來澆水采藥。”
第43章 第 43 章 總結,發瘋
玩家失誤, 回溯……
顧半緣說過的話還歷歷在目,鄔識緣看著蘭輕流,想起他不久前提到的親密度, 心里冒出一個猜測。
他定了定心神, 淡聲道:“有勞。”
蘭輕流眼睛一亮, 一掃剛才的頹然:“都是我應該做的, 我每天都在練完劍之后才過來,趁著閑暇之余學習煉丹之術,沒有荒廢正道。”
他仰著頭,暗戳戳地等待夸獎,和回溯前歇斯底里的樣子判若兩人。
當主角成為玩家,鄔識緣再看蘭輕流,首先想到的不再是公不公平:“師叔的煉丹之術是九霄觀內數一數二的,你若是對此感興趣,可以找他指點。”
“好, 好好。”蘭輕流喜不自勝, 離開小院后又折回來, 殷切地問道, “那我有問題可以來問你嗎?”
鄔識緣打量著他, 從蘭輕流的反應來看, 似乎他應該不記得剛才發生的事, 就像蘭輕流所說的, 他不該記得重啟之前出現過的顧百聞。
如果蘭輕流是玩家, 那他是什么?
蘭輕流剛剛提到過BUG, 他在慕時生的心聲里也聽到過,或許他是慕時生所說的……NPC?
半晌,鄔識緣略一頷首:“嗯。”
蘭輕流歡天喜地的離開了, 鄔識緣立馬回到書房,將所有猜測寫在紙上。
之前羅列的劇情和主角擺在旁邊,結合剛剛寫下來的內容,鄔識緣再次提筆,在嶄新的紙面上寫下總結:命運=劇情。
他以為的宿命是劇情操控的結果,像他和慕時生這樣的NPC有固定的命運,而主角們,即蘭輕流等人可以自主支配命運,他們又被稱為玩家。
如果出現違背劇情的操作,就會受到系統,也就是天道的修正,目前出現過重啟和回溯兩種修正方法。
他所處的世界并非真實的世界,陰差陽錯的情況下,他見到了真實世界中的顧半緣,而溝通兩個世界的東西十有八/九是神明之淚。
神明之淚擁有未可知的奇妙作用,目前已經證實的是神明之淚能夠檢測到劇情的BUG。
鄔識緣摩挲著神明之淚,他沒有如蘭輕流所說的一樣忘記重啟和回溯前發生過什么,或許也和神明之淚有關。
如此看來,顧百聞讓他不惜一切代價拿到神明之淚,一定是知道他的命運,知道未來會發生什么。
所以顧百聞和蘭輕流一樣,是主角嗎?
不,不是的,顧百聞并不是劇情里的角色,他是一個變數,是一個BUG,后來劇情修正,所以他被系統抹殺了。
顧百聞是一個不該出現的錯誤。
鄔識緣的眸色沉了沉,視線落在書桌上。
他曾經掐住顧百聞的脖子,將人摁在這里,逼問顧百聞是否和多次騷擾他的變態有關,當時顧百聞利用蘭輕流將此事搪塞過去了。
可如果顧百聞說謊了呢?
鄔識緣在剛才的總結下又寫了一行字:顧百聞=變態。
一切都是猜測,尚不能妄下論斷,鄔識緣想了想,在后面打了個問號。
以此為基礎去倒推,顧百聞是為他而來。
在渡劫時,顧百聞向他透露了他作為白月光NPC的宿命,之后顧百聞幫他拿到了尋芳鎮的機緣,更改了主角蘭輕流的支線軌跡。
到了一星天,因為搶奪神明之淚的緣故,顧百聞所做的事情被天道察覺,因而被系統抹殺,
在這之后,世界重啟,顧百聞消失不見,而變態也再沒有出現過。
這樣看,一切都能對應上。
鄔識緣摩挲著筆桿,他一直很疑惑顧百聞為什么會黏著他,如果代入變態的身份,顧百聞的所作所為就很容易解釋了。
呼。
他長出一口氣,放下筆,看著紙上剛剛推測出來的結果,忍不住支著額角,輕笑出聲:“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
顧百聞在騙他,變態在騙他,一個人用兩個身份將他耍得團團轉。
“你可真是我的好師弟。”
和他這個NPC相比,慕時生知道的太多了,像什么副本、文案之類的特殊名詞,以及偷偷在心里覬覦他的陰暗言論,足夠他確定慕時生的身份。
他的好師弟神通廣大,被天道抹殺之后,竟然換了個名正言順的新殼子來接近他。
嘖。
暫且可以將這位為他而來的變態視作好人,利用闕都做局殺死慕時生的人,身份應該和天道差不多,本意是想抹殺影響劇情的存在。
通靈師。
鄔識緣默默在心里念了兩遍,通靈師是長生樓的客卿,在劇情里,通靈師是和他一樣的NPC。
在他原本的命運中,他和通靈師沒有交集,那家伙上趕著去闕都挑釁他,八成也像慕時生一樣,身體里面換了個芯子。
是變態嗎?
這個念頭剛浮現出來,就被鄔識緣打消了,變態雖然變態,對他卻是掏心掏肺,再說了,利用通靈師的身份殺死慕時生這個殼子,完全是多此一舉。
所以通靈師是他的敵人。
嚴格意義來說,通靈師和變態是兩個陣營,他是雙方產生矛盾的根本原因,前者想維護劇情,送他去死,后者想讓他擺脫白月光的命運,掙脫死局。
很好,這樣他就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了。
鄔識緣打了個響指,桌上的紙一下子燒了起來,劇情在火焰中化為灰燼,火光掩映之下,他的側臉被染上一層薄薄的暖光,驚心動魄的美感掙脫時間與空間的束縛,降落在人世之間。
他在夜半時分起身,如同一陣風,悄無聲息的吹到九霄觀內,落在蘭輕流的床前。
鄔識緣抬起手,靈力凝成長針,快準狠地刺入蘭輕流喉間,手起針落,一擊斃命,床上熟睡的人頓時沒有了氣息。
月光照進窗戶里,鄔識緣側著身,眉宇間一片陰翳。
【滴——】
【警告,警告,檢測到玩家意外死亡。】
【查詢不到干擾因素,判定為系統錯誤,即將開始糾正。】
一秒、兩秒、三秒……鄔識緣靜靜數著數,數到十的時候,被他殺死的蘭輕流突然睜開眼睛,詐尸了。
他勾起唇角,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在蘭輕流轉頭的時候,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往旁邊一扭,只聽得“咔噠”一聲,剛詐尸的人又軟軟地倒在床上。
鄔識緣聽著那道緊急的警報聲,一揮衣袖,輕飄飄地離開了房間。
主角們是玩家,玩家不會死,如果意外死亡了,系統會糾正錯誤,讓他們復活。
這次死的只有蘭輕流,沒有超出劇情之外的人存在,沒有干擾因素,所以糾正錯誤的方式是簡單粗暴的復活,不是重啟。
鄔識緣卸去了護著身體的防御,掌心中蓄起靈力,一根和剛剛如出一轍的長針被他握住,他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直接刺進自己的喉嚨之中。
彌留之際,熟悉的警報聲響起。
【滴——】
【警告,警告,檢測到NPC意外死亡。】
【查詢不到干擾因素,判定為系統錯誤,即將開始糾正。】
痛楚消失,一切恢復原狀。
鄔識緣冷笑一聲,從地上爬起來,臉上的笑容越擴越大。
猜對了呀,他真的是NPC。
劇情規定了他的死亡,如果他提前死了,就會被判定錯誤,像主角們一樣復活。
這個世界是一場巨大的玩笑,就連生與死都要遵循設計好的劇情安排。
渡劫之后,鄔識緣第一次卸下命運的枷鎖,發自內心的感到輕松,也是第一次意識到他的對手不是主角,不是劇情,不是既定的命運。
他要對抗的是這個世界的本質。
既然如此,那就打破一切好了。
第44章 第 44 章 影子,娘子
天還沒亮, 鄔識緣留下一封信,收拾東西離開了九霄觀。
白月光是九霄觀的大師兄,是名動江湖的鄔道長, 那他就毀了鄔識緣, 看看這劇情還走不走得下去。
在鄉下隱居的第十三天, 鄔識緣鋤完地, 扛著鋤頭回家,路過城外的大碗茶攤,他要了一碗涼茶,百無聊賴地聽其他桌客人們聊天。
“聽說了嗎,最近江湖上鬧翻天了,九霄觀的大弟子,就赫赫有名的鄔識緣,他留下一封信,然后叛逃九霄觀了!”
“叛逃?他去了什么門派?”
“目前還沒有門派出來認領, 傳聞都說他墮魔了, 去了覆水間。”
“我一猜就是!都說正邪不兩立, 先前那魔尊跳出來說他很欣賞鄔識緣, 八成就是在招攬他。”
“嘖嘖嘖, 棄明投暗, 九霄觀的人都氣瘋了, 也不知那魔尊給了他什么好處。”
……
“伙計, 錢給你放桌上了。”
“好嘞, 慢走啊。”
鄔識緣放下茶碗, 扛起鋤頭,將議論聲甩在身后。
從九霄觀離開后,他就來了港九城, 這里水陸發達,來往行人眾多,是云荒大陸最繁華的地方。
鄔識緣在港九城之一的仙影城外買了間荒廢已久的屋子,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要么開荒鋤地,要么上山挖野菜,采蘑菇,沒幾天就跟鄉親們混熟了。
“小五啊,上山回來了,要不要過來吃飯?”村里的孫大娘十分熱情,邊說著邊招呼他,“我侄女今兒個也來了,和你年紀差不多,等下吃飯,你倆見見面,多聊聊。”
給適齡男女介紹對象,是村里大娘們熱衷的事情。
鄔識緣長得好,又能干,來這里的第二天就有人上門,看他家里一窮二白,還企圖讓他入贅。
“不了,還有活沒干完,我回家拿點東西就上山了。”
說完不等孫大娘張羅,鄔識緣撒開腿就跑。
村子不大,有點消息不用一個時辰就能傳遍,這邊孫大娘給她侄女牽線搭橋,那邊就有人直接堵到了家門口,隔老遠就殷切地沖鄔識緣招手。
鄔識緣臉都綠了,他想過很多種離開九霄觀后的生活,連被主角找到都想過,唯獨沒想到他會被人追上門做媒。
有家不能回,鄔識緣裝沒看見,腳步一拐,往村外走。
仙影城外青山連綿,這幾天剛下過一場雨,林間冒出來不少蘑菇,鄔識緣背著簍子,專挑一種雪白雪白的蘑菇,一邊采,一邊慢悠悠晃上山。
山澗的泉水清澈,他從儲物法器里翻出煉丹用的小爐子,舀了水,生著火燒開。
剛采的蘑菇洗干凈,從中間撕開,等水開了,丟進爐子里。
煮了一刻鐘不到,蘑菇的鮮香味就散發出來了,鄔識緣熄了火,連蘑菇帶小丹爐一起放到樹林子里。
雨后新發的雪融菇味道鮮美,蒸煮后更能激發鮮味,是未開靈智的草木精靈最喜歡的美味。
仙影城之所以叫這個名字,就是因為城外的仙影山,每逢大霧傍晚,山間會有人影漂浮,影影綽綽,仿若仙人降世,因而得名仙影。
其實飄在山里的不是仙人,而是草木幻化而成的影子精靈。
這種影子精靈道行不足,不通人性,憑借本能在山林間飄蕩,等到力量散盡,就會消失于人世間。
這是一種不會傷人,毫無威脅的精怪,存在似乎就是為了給仙影城增添一絲神秘色彩。
不消多時,丹爐旁就吸引來十幾道虛無縹緲的影子。
影子精靈能夠吸收雪融菇的氣味,等聞不到空氣中的鮮味時,鄔識緣捏了個法訣,將吃飽喝足的影子精靈們收入囊中。
幾天下來,他已經收了一口袋影子精靈。
為了躲避上門做媒的人,鄔識緣一直等到天黑之后才下山。
他住的地方在村子西北角,和其他住戶隔著一段距離,平日里不特地走動,不會產生交集。
修相者耳聰目明,晚上趕路也不用點火把,黑夜在鄔識緣眼中與白晝沒有區別,他擦黑回了住處。
趁著剛下過雨月朗星稀,鄔識緣坐在院子里,將捉到的影子精靈揉成一團,一邊用符箓維持精靈的氣息不散,一邊揉揉捏捏,將囫圇個的影子精靈捏成人形。
乍一看,捏好的影子精靈與活人無異。
鄔識緣思索了下,又捋出烏黑濃密的長發,扎了個村子里常見的麻花辮。
王城貴女們梳的發髻時興,但他不會扎,只能簡單湊合一下,好在他捏的人臉漂亮,編個麻花辮也清麗脫俗,儼然一個小家碧玉的小丫頭。
有符箓維持影子精靈的氣息不散,鄔識緣領著剛捏好的小丫頭進屋:“今后你就住在這里,旁人若是問起來,你就說是我的娘子,可明白了?”
小丫頭睜著一雙迷蒙的眼睛,她雖然像個人,但終歸不是真正的人,理解不了鄔識緣說的話。
但鄔識緣毫不在意,又隨口叮囑了幾句,就讓她在空的房間里歇下了。
夜半三更,不點燈的房間里靜悄悄的,田地里的蚊蟲嘰嘰喳喳,鄔識緣拿它們的聲音下酒,半夜才迷迷蒙蒙醉過去。
半夢半醒之間,房門被推開,一股雪融菇獨有的鮮香味飄進房間,鄔識緣下意識嗅了嗅,唇角抿出一點不明顯的弧度,徹底醉了過去。
再醒過來,已經日上三竿了,鄔識緣伸了個懶腰,身上還有酒氣,但意外的沒有宿醉的頭疼。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背上背簍,扛起鋤頭出了門。
臨走之前,鄔識緣朝對面的房間看了一眼,門緊緊關著,似乎不曾打開過。
他捏了捏腰間微微發燙的桃花琉璃,那里面的桃花鮮嫩,中間一點燦爛花蕊,定睛一看,那花蕊竟是一顆金色珠子。
鄔識緣唇角輕揚,悠哉悠哉地開始了新的一天。
荒地已經開墾完了,鄔識緣往里種了些容易成熟的當季作物,趁著時間還早,他又漫山遍野跑了幾圈,采了小半簍子的雪融菇。
影子精靈唯愛雪融菇,就像貓喜歡貓薄荷一樣,天生有癮。
這次采到的雪融菇被好好收了起來,鄔識緣裹了一層靈力加以保鮮,往后大半個月都沒有雨,在山里采不到雪融菇了,這是僅有的一點。
日落時分,村子里出工的人也三三兩兩回來了,鄔識緣混在一群人里也不顯得突兀,像個普通的漢子一樣寒暄。
“小五啊,你就不打算成個家?”
大娘們見縫插針失敗,又派出了大爺們旁敲側擊,鄔識緣莞爾,破天荒地回答了婚嫁問題:“我已經定親了。”
同行的漢子們大吃一驚:“是誰家的姑娘?”
“外地的,約定了三年后成親。”
“你也老大不小了,再過三年,還怎么要娃娃?”
“不急不急。”
不管他們怎么勸,鄔識緣都是一臉坦然,對于子嗣后代沒興趣的模樣。
孫大爺目送他往家走,嘖嘖感慨:“這小五啊,還是年輕,不知道人這一輩子最幸福的就是兒女承歡膝下,天倫之樂。”
其他人紛紛附和,到了家,孫大爺又提起這茬。
“我看小五就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娶他那定親的姑娘,以后也別給他說媒了。”
孫大娘的表情變了又變,應下來:“不說了不說了,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人家小夫妻倆好著呢,都住一起去了,我哪能干那缺德事。”
“住一起?”
“可不是,我今兒個尋思領侄女去認認門,剛到小五家門口,就看見他家那小娘子。”孫大娘停頓了一下,小聲嘀咕,“怨不得小五看不上別人,那姑娘又能干又好看,就是說話怪不知羞的。”
她想起白天去鄔識緣的住處,撞見編著麻花辮的姑娘洗衣做飯,臉上未施粉黛,秀麗得如同出水芙蓉,盈盈一笑能甜到人心坎里。
“找我家相公嗎?他不在家。”
“我是相公的親親娘子,他最愛吃我做的糕點,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同我在床上玩鬧,除了我,其他庸脂俗粉都入不了相公的眼。”
“我和相公天生一對,沒有人能拆散。”
……
一口一個相公叫的可歡了,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凈凈,一看小夫妻倆感情就不錯。
孫大娘唏噓不已:“小五之前還瞞著,要是早說家里有這么個小娘子,我還費那勁給他做媒。”
鄔識緣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大爺大娘飯前的談資,他一回到家就看到了桌上的飯菜,葷素搭配,除了飯菜以外還有一碟糕點。
剛出鍋的飯菜香氣撲鼻,盤子旁邊壓著一張字條,是以孫大娘的口吻寫的,說桌上的飯菜和糕點都是她送來的。
鄔識緣不置可否,換了一身干凈衣裳后,敲了敲對面的房門。
沒有動靜,他直接推開門,看到了端坐在床上的影子精靈。
小丫頭仍然保持著昨晚的姿勢,一動不動。
鄔識緣挑了挑眉,沖她招手:“過來。”
小丫頭機械地抬起頭,看了他幾秒,緩慢起身走向他。
鄔識緣隨口問道:“今日在家可有遇到什么人?”
小丫頭置若罔聞,直勾勾地看著他,冷不丁開口:“相公。”
鄔識緣愣了一下,沒有答應,也沒有否認,將她推到桌前:“餓不餓?孫大娘送來的飯菜,嘗嘗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小丫頭接住他遞過來的筷子,又不動彈了。
鄔識緣仿佛看不到她,一口接著一口,吃飽喝足后才放下筷子,抬起頭,似笑非笑:“不喜歡吃這些?”
小丫頭還是那兩個字:“相公。”
喊的挺親熱。
鄔識緣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著腰間的桃花琉璃,指腹染上了一絲溫熱氣息,他瞟了兩眼黏著他喊相公的人,從背簍里拿出一株雪融菇,三下五除二洗干凈,切片,擺在小丫頭面前:“吃吧。”
小丫頭眨了眨眼睛,驀地抬起頭,嬌里嬌氣:“要相公喂。”
第45章 第 45 章 爬床,親親
鄔識緣冷笑一聲, 陰陽怪氣道:“你倒是個不要臉的,沒學會怎么做個誠實的人,先學會撒嬌了。”
小丫頭一臉無辜, 往前湊了湊, 張開嘴:“啊。”
眉眼乖順, 等相公喂飯。
鄔識緣氣笑了, 筷子都沒拿,捏了一片雪融菇塞進他嘴里:“我看你不是來做娘子的,是來做祖宗的。”
小丫頭置若罔聞,心滿意足地嚼嚼嚼,咽下去后又朝他張開嘴,櫻桃小口紅潤潤的:“還要,相公再喂。”
鄔識緣:“……”
鄔識緣沉默幾秒,再次拿起一片雪融菇,剛遞過去, 就被湊上前的小丫頭一口咬住, 冰冰涼涼的濕潤舌尖從手指上滑過, 輕輕一勾, 雪融菇就被她叼進了嘴里。
鄔識緣盯著手指上的濕潤痕跡, 額角抽了抽。
他兇巴巴地瞪過去, 小丫頭半邊身子都趴在桌上, 瞇著眼睛, 好似一只嬌憨的貓崽, 因為吃到了喜歡的魚而沾沾自喜, 眼角眉梢都透出喜悅。
鄔識緣磨了磨牙,沒好氣道:“你沒什么想說的嗎?”
小丫頭看著他,將雪融菇的盤子端到他面前, 笑得乖乖巧巧:“還要相公喂。”
鄔識緣:“……”
“再撒嬌就把你丟出去。”他惡狠狠地威脅,將雪融菇又推過去,“自己吃。”
小丫頭撅了撅嘴,很不滿意似的:“沒有撒嬌。”
“那你剛剛在干什么?”
“在不要臉。”
“……”
鄔識緣無言以對。
心頭火起,鄔識緣不想搭理她,起身回了房間里。
門一關,小丫頭臉上的表情瞬間收斂,她盯著緊閉的房門,慢條斯理地吃著雪融菇,等到一盤子蘑菇片見了底,她才施施然起身,將桌上的碗筷收拾干凈。
洗洗涮涮花費了不少時間,等到一切忙完,天已經黑透了。
鄔識緣的房間有窗戶,站在院子里能看到窗紙里面映出來的畫面,等到他熄了燈,窗戶黑漆漆的失了光亮,蹲在墻根的小丫頭才站起身,理了理衣袖,解開編好的麻花辮,一頭青絲滑落,背影窈窕。
她躡手躡腳,行走間沒發出一絲聲音,像飄到了房門前。
門沒鎖,輕輕一推就開了,“吱呀”一聲在寂靜的黑夜里十分清晰。
她朝床的方向看了看,隆起的弧度沒有絲毫變化,床上的鄔識緣呼吸均勻,并沒有被開門聲吵醒。
暗暗松了一口氣,小丫頭掩上門,快步走到床前。
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越靠近鄔識緣,這股香氣越明顯。
小丫頭深吸一口氣,拎起被子一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鉆了進去。
鄔識緣面朝著墻,只覺得后背一涼,一具冰冰涼涼的身體貼了上來,柔軟的小手沒有一絲猶豫,迅速挑起他的褲腰帶。
鄔識緣額角一抽,一把攥住作亂的爪子,手臂上青筋暴起,可見用了多大的力氣:“你是不是想死?!”
他轉過身,將那只不安分的手按到頭頂,在昏暗的夜色里,打量著偷偷爬床的小丫頭。
“我是相公的娘子,和相公睡在一起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小丫頭笑眼彎彎:“相公故意熄了燈,難道不是在等我爬床嗎?”
鄔識緣氣了個仰倒,咬牙切齒道:“你覺得我是在等你爬床?”
“沒有什么事是不能在床上解決的。”小丫頭的手被鉗制住,仍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樣子,她突然抬起頭,一口親在鄔識緣嘴上,“相公想要什么,我都配合。”
唇邊殘留著微涼的觸感,鄔識緣仿佛被雷劈了,瞪大了眼睛:“你,你你……”
他活了二十多年,從未與人親吻過。
小丫頭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相公好甜,再親一口好不好?”
鄔識緣猛地回過神來,一把甩開她,拉開距離:“閉嘴!離我遠點!”
一張床不大,兩人一個坐在床頭,一個坐在床尾,中間隔著半米不到的距離。
“都說床頭吵架床尾和,相公,我們就別浪費時間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小丫頭一邊說著,一邊往床尾爬。
鄔識緣一把摁住她的頭,忍無可忍:“顧百聞!你給我正常一點!”
“顧百聞?”小丫頭握住他的手腕,不明所以地歪了歪頭,“這是相公給我取的名字嗎?”
“……再裝,就給我滾出去。”鄔識緣甩開她的手,冷聲道。
小丫頭一秒收斂,變得正經起來:“師兄可真能忍,我還以為你會一直裝不知道呢。”
明明還是那具影子精靈幻化而成的身體,一開口,嬌滴滴的聲音突然變成了低啞的男聲,含著笑意。
鄔識緣冷冷地看著他,沒作聲。
小丫頭,即顧百聞摸了摸鼻子,訕訕一笑:“我許久不見師兄,想同師兄開個玩笑罷了。”
“玩笑?”
什么玩笑用半夜偷偷爬床來開?
鄔識緣嗤笑:“我看你是把我當成笑話。”
“怎么可能,師兄才不是笑話,師兄是我的相公。”他笑嘻嘻地黏上來,頂著一張嬌俏的姑娘臉,身上卻散發著爽朗的少年氣,“再見到師兄,還能做師兄的娘子,我不知道有多開心。”
這是真話,顧百聞還沒“死”的時候,就惦記著和他結契成親。
鄔識緣抱著胳膊,眸光寒涼:“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他想過很多次再見到顧百聞的畫面,想顧百聞會跟他解釋發生的一切,唯獨沒想到顧百聞會將錯就錯,半夜爬床。
鄔識緣原本打算看他能裝到什么時候,沒承想,顧百聞的不要臉程度遠超他的想象,還不到一天,他就叫這人給逼得破了功。
素來沉得住氣的鄔識緣挫敗不已,將這筆賬一起算到了眼前之人的頭上:“一邊在我面前裝成乖巧聽話的師弟,一邊當偷窺的變態,逼迫威脅我,顧百聞,你玩弄我可還開心?”
顧百聞心里一緊,偷偷覷著鄔識緣的臉色:“師兄,你在說什么變態,我聽不懂。”
“聽不懂?”鄔識緣扯起一個笑,“不見棺材不落淚,非要我跟你徹底撕破臉皮,勢不兩立嗎?”
“不要!”
一想到鄔識緣要和他劃清界限,顧百聞頓時繃不住了,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鄔識緣的性格,說一不二,真將鄔識緣逼到那一步,就徹底無法挽回了。
他垂著眼睛,小心翼翼地去扯鄔識緣的衣袖:“師兄,是我,都是我,顧百聞是我,變態也是我,我不該騙你,是我錯了。”
不僅認錯認的快,求原諒的姿勢也很標準,顧百聞跪在床上,低著頭,聲音低低的:“我沒有想傷害你,我只是,只是……太喜歡你了。”
“喜歡我?”
鄔識緣的表情隱在黑暗之中,只從聲音聽不出是喜是怒:“喜歡我,所以換好幾個身份來騙我?”
顧百聞如坐針氈:“我沒有。”
“你敢說你和慕時生沒有關系嗎?”
顧百聞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是鄔識緣的師弟,是偷窺鄔識緣的變態,還是裝模作樣,站在鄔識緣身邊的知己。
鄔識緣比他知道的更多,一層又一層的身份被揭開。
原本只是猜測,看到顧百聞的反應后,鄔識緣瞬間就知道了答案。
虧他還因為顧百聞的死難過不已,千方百計想要找到他,敢情這人死了又活,換了個身份貓在他身邊,眼睜睜看著他著急。
鄔識緣越想越氣,語氣不善:“我竟不知你這么神通廣大,除此以外,你還有沒有瞞著我的地方?”
顧百聞垂著頭,鄔識緣本來是想借機撬開他的嘴,見他躲避問題,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你別告訴我,你還裝成過其他人在我身邊。”
鄔識緣快速回憶了一下,一時之間想不出來他身邊哪個人換上了顧百聞的芯子。
“不是人。”顧百聞悄悄往他身邊挪了挪,視線從他右耳上劃過,“我只是借了一雙眼睛,看看師兄罷了。”
借了誰的眼睛,顯而易見。
鄔識緣恍然大悟,怪不得食夢貘一會兒乖巧聽話,一會兒發瘋咬人,合著是貨真價實的時人時狗。
他又氣又好笑,氣顧百聞誆騙他,一想到顧百聞在他身邊裝狗,瘋狂咬人,又覺得好笑。
“你圖什么?”鄔識緣百思不得其解。
顧百聞神通廣大,換身份像喝水一樣簡單,何必執著于他,又是當人又是做狗,純粹給自己找麻煩。
他理解不了顧百聞。
代入NPC的身份后,鄔識緣更加想不通顧百聞做這一切的原因。
“圖你。”顧百聞已經偷摸挪到了他身邊,影子精靈的身體是涼的,說出來的話卻是熱的,“我告訴過你,我是為你而來的,鄔識緣,自始至終,我圖的都是你。”
“……我很快就會死。”
劇情規定了他的死亡,他活不久。
顧百聞握住他的手,低下頭,臉貼上去蹭了蹭:“我不會讓你死的。”
虔誠又鄭重,像是信徒對著神明許下終生的承諾。
鄔識緣眸光微沉,問出了他最在意的問題:“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費盡心思,捏出一個軀殼,抱著希望等顧百聞上鉤,就是為了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顧百聞是他脫離宿命的唯一變數。
鄔識緣掐住他的下巴,四目相對,顧百聞揚起笑:“我要你成神,跳脫出這個世界,我要你與我長相廝守。”
黑夜之中,顧百聞的眼睛亮得驚人,他握著鄔識緣的手,十指相扣,緩緩地親上來:“你所生活的世界是被創造出來的游戲,你的宿命是編寫好的程序,我要將你拉出游戲,我要你來到我身邊。”
【滴——】
【警告,警告,查詢到系統錯誤,出現攻擊程序的病毒。】
【即將開始清除病毒。】
這不是鄔識緣第一次聽到警報聲,但卻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這個世界的真相。
他親手捏出來的影子精靈變成綠色的代碼,好似聚攏的螢火蟲,一閃一閃,逐漸消失。
“好可惜,又被發現了。”
顧百聞的聲音又輕又溫柔,帶著顯而易見的興奮:“我會盡快想辦法來見你的,不過下次見面就別作弄我了,給我捏個帶把的身體,你知道的,我不是小丫頭。”
第46章 第 46 章 名字,閉眼
顧百聞說會盡快想辦法來見他, 的確來的很快,第二天鄔識緣就從食夢貘的狗臉上看出了一絲不符合它性格的精明。
……那變態思前想后,又來當狗了。
鄔識緣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一天, 所以才把食夢貘送給我?”
哪里是送他上古異獸, 分明是給自己準備一個備用身體。
鄔識緣推開撲進他懷里的狗頭, 對于顧百聞狡辯, 只是借食夢貘的眼睛來看他一說,持不信任態度。
食夢貘不會說話,進了它的身體也沒辦法進行正常的溝通,是以再一次被踹下床后,顧·食夢貘·百聞出離憤怒,又嗷又汪了半宿,看鄔識緣好像在看始亂終棄的渣男。
那怨懟的小眼神,像是在氣鄔識緣不給他捏身體。
“不是我不幫你,最近沒下雨, 沒有雪融菇, 我也捉不到足夠的影子精靈捏身體。”鄔識緣苦口婆心, 試圖勸服鬧脾氣的變態狗。
平心而論, 雖然顧百聞騙了他, 但這人對他是真心實意的, 顧百聞的做法他也能夠理解。
不過理解歸理解, 他心里還憋著一股氣, 畢竟他曾經真心實意為顧百聞的死難過。
現階段, 他對顧百聞的感情很復雜, 不想讓對方過的太好,又不舍得讓人吃苦,以至于每晚他都要和變態狗斗智斗勇, 睡前活動量大大超標。
顧百聞不滿地叫了兩聲,離開房間。
鄔識緣挑了挑眉,頗有些驚詫,這傻狗今天出息了,竟然自己跑了。
真生氣了?
不等鄔識緣下床,顧百聞就回來了,嘴里叼著一個背簍,氣呼呼地丟在他面前。
背簍用靈力密封著,里面是剩下的雪融菇。
顧百聞一臉“你還有什么話要說”的表情,尾巴一甩,纏住了鄔識緣的手腕,碩大的眼珠子里寫滿了兩個字——委屈。
明明有雪融菇,可以去捉影子精靈。
鄔識緣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滿滿的控訴,沉默幾秒,他抬起空著的右手,捏了捏纏在左手腕上的尾巴:“你是不是忘了,我還沒有原諒你騙了我的事?”
纏在手腕上的尾巴明顯緊了幾分,想抽回去,被鄔識緣一把攥住。
“怎么,想回耳墜里?”
后路被截斷,顧百聞偃旗息鼓,趴在床邊,眨巴著大眼睛,企圖萌混過關。
鄔識緣不吃他這一套,故作冷淡:“仔細想想,除了瞞著我騙我,你還做過不少對不起我的事,正好今晚有空,不如我們好好算算賬。”
說完不給他反應的時間,鄔識緣直截了當地命令道:“入我的夢,我要見真正的你。”
他已經從顧百聞口中知道了這是虛假的游戲世界,一直以來,顧百聞接近他的身份都是虛構的,他不叫顧百聞,也不叫慕時生。
名字是假的,臉恐怕也是假的。
鄔識緣無端想起三番五次騷擾他的變態,他們每一次見面,變態都遮擋了面容,不知拜堂成親時,紅蓋頭下是不是他的真實相貌。
食夢貘能夠使人入夢,在顧百聞再一次附身的時候,鄔識緣就想到了這一茬。
他在猶豫要不要和顧百聞坦誠相見。
做出決定是很困難的事情,顧百聞是他必須要抓住的救命稻草,鄔識緣不知道除了這一點以外,他對顧百聞有沒有產生其他的情愫。
直到剛剛顧百聞去翻雪融菇,鄔識緣才意識到,他并不討厭顧百聞每晚的爬床。
如果換一個人,恐怕早就被他大卸八塊了。
顧百聞是特殊的。
他的特殊根植于鄔識緣的宿命,如今又被賦予了其他含義。
鄔識緣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別人,不過他也曾憧憬過風月之事,他若是動心,必然是陷于濃烈的,熾熱的愛意。
他不覺得這個世間會有人愛他到如斯地步。
可現實告訴他,在生死之外,真假之間,有人披星戴月,打破時空的壁壘,為他而來。
“這是我給你的最后機會。”
鄔識緣下了最后通牒,他不擔心顧百聞會不同意,坦然睡下,沒多久他就被食夢貘拉進了幻夢之中。
夢境和在黃泉客棧里的差不多,不僅場景相似,就連衣著也雷同。鄔識緣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喜服,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大紅綢帶的另一端牽在新娘手里,他頂著記憶中的紅蓋頭,一步步走近:“成親的儀式還沒走完,今日正好補上。”
他的聲音沉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鄔識緣突然想起他貿然用十殺陣的時候,那一次變態也是這種語調,又瘋狂又狠厲,決絕得像是要拉著全世界下地獄。
他就是個瘋子。
從那時候起,鄔識緣就篤定了這件事,如今被綢帶捆住雙手,更成了這個結論的佐證。
鄔識緣任由他將自己壓上床,隔著紅蓋頭,他看見一截消瘦白皙的頸項,喉結凸出,上下滑動時,一顆小痣紅彤彤的烙在皮膚上,像落了滴血。
“你不打算讓我揭蓋頭嗎?”鄔識緣吹了口氣,蓋頭下垂落的流蘇晃了晃,被咬出白印的下唇落進他的眼里。
兇巴巴搞強制的是你,可憐兮兮咬著唇的也是你。
鄔識緣無奈嘆息:“蓋頭不讓揭就算了,連名字也不打算告訴我嗎?”
半晌,細如蚊吟的聲音傳入耳中:“顧時南。”
“嗯?”
“顧百聞的顧,慕時生的時……”他像是鼓足了勇氣,鄭重道,“我叫顧時南。”
鄔識緣說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花了這么長時間,糾纏了這么久,他們終于走到了互通姓名的一刻。
顧時南。
鄔識緣默默在心里重復了兩遍:“顧百聞的顧,慕時生的時,那南呢?”
南是從哪里來的?
“你接下來準備用什么身份接近我?”鄔識緣語帶戲謔,玩笑道,“某某南?”
“……”
顧時南垂下頭,熾熱的呼吸噴灑在鄔識緣頸邊。
二十多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鄔識緣以往修道清心,但不代表他完全沒有欲望,眼下顧時南這個小變態坐在他腿上,抱他抱得死緊,他就是沒反應也被蹭出反應來了。
更何況洞房花燭,春宵帳暖,這夢里老早就點上了旖旎的情香,顧時南打定主意要把拜堂成親的儀式全部補完。
鄔識緣天人交戰,猝不及防,聽到了略含委屈的抱怨:“是鐘梧南,第三個身份是長生樓的客卿,我原本想以通靈師的身份和你見面。”
一聽到“通靈師”三個字,鄔識緣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在祭神殿前的交鋒還歷歷在目。
“你是通靈師?”
顧時南一口否認:“不是!”
在鄔識緣驟然冰寒的語氣里,他也想起了闕都發生的事,急切地解釋道:“我原本是這樣打算的,但是被人捷足先登了,通靈師的身體被別人搶走了。”
“……搶走了?”
身體還能被搶走?
鄔識緣還不能完全理解游戲的機制,第一反應就是奪舍:“是誰搶的?”
“不知道。”顧時南的聲音悶悶的,“在祭神殿的時候,祭酒大人臨死之前向我道歉,說了他和通靈師的交易,那時候我才知道準備好的身份被別人占用了。”
正因為這件事,他才遲遲無法現身,只能借鄔識緣捏的影子精靈短暫還魂。
“顧百聞,慕時生,鐘梧南,還沒有見到你,我就想好了要和你走過的一生,他們三個全都是因為你而存在的。”
這一點,從拆分了他名字的三個身份上就可見一斑。
顧時南是為他而來的變態,顧百聞、慕時生和鐘梧南也是因為他而存在的。
鄔識緣好似看見了一張網,將他和顧時南籠罩起來,密密麻麻,籌謀已久,每一條線都是情意織就,代表了顧時南向他而來的決心。
“你喜歡我?”
堂拜了,親也成了,卻是第一次談及心意。
顧時南故作驚訝:“我喜歡你喜歡的這么明顯,你看不出來嗎?鄔識緣,你的眼神不太好啊。”
鄔識緣:“……”
“你以為你的眼神好嗎,你不久前還是個瞎子。”
面對顧百聞的時候,鄔識緣就不太能適應他張口閉口的喜歡,更別說應對顧時南了。
鄔識緣掙了掙,手腕上的綢帶并不緊,他正準備掙脫束縛,就聽到顧時南擲地有聲的自夸:“我的眼神當然好,不然怎么可能見你的第一眼就愛上你。”
蓋頭挑開的一瞬間,鄔識緣還以為會看到他游刃有余的模樣,沒想到會對上一雙張皇失措的眸子。
嘴上愛啊喜歡啊,大言不慚的男人,在蓋頭底下羞紅了一張臉,連眼尾都透著緋色,分明是色厲內荏,外強中干,大大咧咧坐在他腰上,實際上連看他一眼都不敢,純情得要命。
鄔識緣動作一頓,悻悻道:“我嚇到你了?”
不是嘲諷,顧時南現在的確像受驚的小鹿,整個人都僵住了。
有一種人社恐,背地里什么都敢說,當面連頭都不敢抬,生怕別人注意到他。
鄔識緣懷疑顧時南是這種類型。
他想了想,又把蓋頭蓋回了顧時南的腦袋上。
“……你這是對我的臉不滿意,想退貨嗎?”顧時南語氣幽幽。
鄔識緣下意識回想了一下剛剛看到的畫面,顧時南和顧百聞有三分像,他的面容更精致陰柔,做女子打扮并不突兀,反而有種雌雄莫辨的美感。
毫無疑問,顧時南是好看的,甚至比男扮女裝的茶室掌柜更惹眼。
鄔識緣張了張嘴,不等他開口,就被撲上來的人吻住了。
“不滿意也晚了。”
紅蓋頭落在地上,顧時南撲過來的力度很大,鄔識緣被撞得肋骨疼,感覺顧時南想把他撞骨折,然后取代他的肋骨,置放于他的胸膛之中。
這是一個生澀的吻,顧時南貼上來后就不動了,鄔識緣暗嘆一聲,抬起手,掌住了他通紅的后頸。
“閉眼。”
第47章 第 47 章 設定,打架
按照顧時南的說法, 他們都是冰涼的數據代碼,可觸碰到的身體分明是有溫度的,那么真實。
掌心下的皮膚柔軟滾燙, 顧時南的脈搏敲擊在他的心臟上, 鄔識緣睜開眼, 看到顧時南顫動不停的眼睫, 如同翩飛的蝶,又像信徒歡欣激動,感謝上天賜予的愛意。
“怎么不繼續了?”
或許更像討食的幼崽,稍稍退開一點,他就會黏上來。
鄔識緣捂住他的眼睛,氣息沙啞:“再親下去,就不好收場了。”
顧時南反應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地低下頭:“咳,其實, 不用收場的。”
他的臉比親吻時更紅, 擦了胭脂似的, 看過來的眼睛水潤, 藏著亮閃閃的期待, 比新娘子還要嬌俏。
洞房花燭夜, 他本來就是他的新娘。
“我成年了, 三年之約提前一些, 沒有問題。”
鄔識緣啞然失笑, 攔住他的手, 將顧時南端抱進懷里:“不能這樣。”
“為什么?”他急切地問道,“你后悔了?”
顧時南又露出偏執的神情,眉眼狠厲, 仿佛鄔識緣點個頭,他就會不惜一切代價圈住鄔識緣,不讓他有一分一毫逃離的可能。
鄔識緣捏了捏他的后頸,坦白說,還是這種樣子更符合他對顧時南的想象:“我不會后悔自己做出的任何決定。”
他接受了顧時南獻上來的吻,就不會后悔擁抱對方變態執拗的愛意。
“不該是在夢里。”鄔識緣感覺自己也燒起來了,血熱,臉也熱,“我們應該有一場真實的成親儀式,結發、交杯、執手,一步一步完整地走到最后。”
他不要在夢里唐突愛人,他要他們名正言順,光明正大。
顧時南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鄔識緣有一搭沒一搭地拍著他的后背,輕哄一樣,安撫他的情緒。
“是我大意了,忘了你是一個保守的人。”顧時南長嘆一聲,“你的設定就是循規蹈矩的性格,重視儀式,按部就班,不會做春夢。”
鄔識緣聞言一怔,春夢了無痕,除了顧時南刻意為之,這么多年,他似乎確實沒有做過旖旎的夢。
本以為是道心堅定,原來是程序設定。
“在設定里,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顧時南沒作聲,鄔識緣看出了他的糾結,寬慰道:“沒關系,你說說看,我不介意。”
發現自己是虛擬的NPC,這種心情就像是本以為自己是個活生生的人,結果突然被告知,自己是個扯線木偶。
許是被劇情折磨的時間太長了,鄔識緣沒有想象中那么難以接受:“我現在已經不是主角們的白月光了,嚴格來說,不算真正的NPC。”
顧時南思索了一下,贊同道:“沒錯,你覺醒了。”
從他將宿命告知鄔識緣的那一刻開始,鄔識緣就不再是游戲中注定為主角死去的NPC。
“在設定里,你是一個完美的存在,所有人都愛你,你會幫助主角通關副本,獲得機緣獎勵,也擁有幸運機制,跟在你身邊可以獲得隨機掉落的福利。”
根據顧時南的描述,鄔識緣拼湊出一個自動刷新的白胡子老頭形象,他豐富的經歷是支撐人設的必要條件,他存在的意義就是幫助一個個玩家獲得他們想要的獎勵,以及完善劇情線。
“你正義,勇敢,善良,有自己的原則,不會因為陣營不同而偏幫,因此正邪兩道的人都很敬重你。”
顧時南抬起頭,目光灼灼:“鄔識緣,你是我對完美的具象化表述。”
第一次見面,顧時南就用“完美”形容過他。
鄔識緣心念一動:“可現在的我和你說的并不一樣。”
他沒有幫助主角,反而搶奪了主角的機緣,還叛出了九霄觀,隱姓埋名,在鄉野間種田,他不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鄔識緣,只是每天鋤地的小五。
“我更喜歡現在的你。”顧時南埋在他胸口,“這樣的你更加真實,你每一次跳出設定,都會讓我意識到你是活著的,是可以屬于我的。”
獨屬于我一個人,和其他玩家都沒有關系。
顧時南放輕聲音,滿懷眷戀:“鄔識緣,你真的來到了我的身邊。”
這一夜的談話告一段落,但鄔識緣心里還藏著一個問題:顧時南是什么身份?
是和蘭輕流等人一樣的玩家,還是參與游戲的造物主?
顧時南對他如數家珍,知曉他的所有設定,對待他如同對待最珍貴的寶物,鄔識緣直覺顧時南和他有更深的淵源。
自從發現了利用食夢貘入夢的卡BUG方式后,一到晚上鄔識緣就會被顧時南拉入夢中,好在他是修相者,對睡眠的要求不高,日日勞作夜夜入夢依舊能保持正常的生活。
就在鄔識緣覺得這種生活也不錯的時候,他從夢中驚醒了,對上床前食夢貘清澈愚蠢的眼神,鄔識緣立刻就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BUG被修復了。
顧時南告訴過他,支撐游戲運行的程序很容易出問題,這些問題統稱為BUG,游戲世界的系統會自動修復BUG,抹殺影響游戲運行的錯誤。
當初顧時南投機取巧設置的顧百聞就是被游戲世界排除在外的BUG,影響劇情后,被系統察覺到,然后抹殺了。
這一點顧時南早就料到了,所以他準備了一個NPC的身份——慕時生,利用存在于游戲世界內的正常角色靠近鄔識緣,果然沒有再被系統發現。
可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除了系統,還有人置他于死地。
那人還冒名頂替了顧時南準備好的通靈師身份。
鄔識緣等了兩天,食夢貘一點都沒表現出成精的氣息。
與此同時,江湖上傳言紛紛,每天都能看到從村子外路過的人,他們穿著不同的服飾,來自云荒大陸的不同地方,如同潮水一般,向港九城匯聚而來。
這一次不僅顧時南被趕出了游戲,就連劇情也被重新推動了。
鄔識緣倒不擔心顧時南的安危,早在夜夜夢中時,顧時南就猜到了會有這一天,跟他承諾過會盡快想辦法回來見他。
算了算時間,距離他的死期還有不到一個月。
凌晨,鄔識緣換了一身衣裳,乘著月色,離開住了一個多月的村子。
港九城人多嘴雜,鄔識緣在仙影城逗留了一日,給十二星宮傳了一道靈信。
蝴蝶樣式的靈信,和謝行昀用心頭血豢養的靈蝶有七分相似,正是十二星宮改進后專門用來傳信的標志。
在蒼雪峰上,謝行昀欠他一個人情。
鄔識緣喝了口茶水,樓下說書人正在講江湖上最近發生的事情,他叛逃出九霄觀的消息已經不新鮮了,但因為九霄觀最近出了一檔子事,所以鄔識緣叛逃的事情又被翻了出來。
“且說這鄔識緣的師弟,太明真人的關門弟子蘭輕流,一入九霄觀便使神劍梧桐子認主,短短幾個月內,頻頻突破境界,天賦卓絕,比他師兄鄔識緣更強。”
鄔識緣聞言輕哂,他的修為是一點點修煉出來的,蘭輕流不過是升級罷了。
游戲玩家可以通過做任務積攢經驗,經驗值累積后就會突破境界,蘭輕流修的是什么道?不過是做點日常任務,劇情任務罷了。
除此之外,還可以花銀錢買經驗,如果錢夠,一下子買到八品境界都行。
游戲內的境界天花板是九品,為了保證游戲體驗,氪金只能氪到八品境界。
這些都是顧時南告訴他的。
鄔識緣這才明白為什么當初顧時南境界低微,裝成變態的時候卻能壓制住他,所謂超出世間的強大力量,其實是來自更高位面的俯視。
他的真實是顧時南眼中的虛幻。
說書人還在夸蘭輕流,絮絮叨叨,鄔識緣的一杯茶喝完了,他才堪堪收住話頭,醒木一拍,話鋒突轉。
“前幾日,這位九霄觀的新秀弟子突破了八品境界,正式下山。”
鄔識緣動作一頓,放下茶杯。
蘭輕流下山了。
游戲玩家下山走劇情很正常,但想起蘭輕流看他時的眼神,鄔識緣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從說書人的口中得到了證實。
“蘭輕流自稱是為師兄鄔識緣而下山,無論天涯海角,都會將叛逃師門的師兄給捉回去!”
要命。
鄔識緣暗道不妙,殺又殺不死,打蘭輕流一巴掌,他還怕蘭輕流舔他的手。
這話一點都不夸張,顧時南附身食夢貘的時候,他拍食夢貘一巴掌,食夢貘非但不生氣,還會舔他的手。
據顧時南所言,主角們都是變態,而他們半斤八兩。
“那鄔識緣不是入魔了嗎?”有人插了一嘴。
說書人慢條斯理道:“客官有所不知,九霄觀昔日可是道統至尊,自有監測弟子的法子,這鄔識緣并未入魔,據可靠消息,此人現在就在港九城。”
茶樓外多了不少人,仔細看,這些人都佩戴著同樣的腰牌,腰牌由商會統一發放,用來證明身份,統計商會任務的積分。
這些都是商會的人。
鄔識緣低低地罵了一聲,臉色不怎么好看。
他忘了屈舫也是主角,有商會的消息網,他的行蹤根本瞞不過屈舫。
茶樓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鄔識緣坐在二樓,朝窗外看了一眼。
都是熟面孔,除了屈舫和蘭輕流,還有浮槎茶室的掌柜,也就是劇情里和蘭輕流有姻緣線的情緣。
這位男扮女裝的混血狐族今日換回了男裝,同蘭輕流站在一起,打眼一看,還挺般配,好一對金童玉男。
前提是要忽略兩人互相朝對方翻的白眼。
蘭輕流和屈舫勾搭上了。
意料之外的事,但仔細想想,也能夠理解,都是主角,都是玩家,有相同的利益就可以合作。
鄔識緣嘖了聲,很不想承認自己是促成他們合作的利益。
“少會主,你確定我師兄在這里?”蘭輕流不怎么客氣。
境界提升后,說話也有底氣了。
屈舫皮笑肉不笑:“不相信的話,你現在就可以離開。”
“要走也應該是你走。”蘭輕流背著桃木劍,手中握著梧桐子,“我是來找師兄的,你名不正言不順,不該來這里。”
屈舫嗤笑:“不用我提醒你吧,鄔識緣已經叛逃九霄觀了,他早就不是你的師兄了。”
“一日為師兄,終身為師兄,就算他不是九霄觀的弟子,和我也有師兄弟的情誼,這點是你永遠比不了的。”
鄔識緣很納悶,他什么時候和蘭輕流有情誼了,他好像從來都沒有承認過這個師弟。
屈舫不知道這茬,被蘭輕流一番話氣得臉色難看。
掌柜暗戳戳地攛掇:“都一言不合了,要不你倆打一架?”
蘭輕流和屈舫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火花四濺,就在鄔識緣興致勃勃,好奇主角和主角打架會不會死人的時候,兩人突然偃旗息鼓,一場干戈戛然而止。
掌柜失望不已:“又沒打起來,不是我說,你們兩個真的很沒種。”
一路上兩人劍拔弩張,可怎么都打不起來。
“口口聲聲說喜歡鄔識緣,卻連個架都不敢為他打,嘖嘖嘖。”掌柜滿臉嫌棄,“我看你們都是虛情假意,并非真心喜歡他。”
蘭輕流冷聲道:“我對師兄的心意,還輪不到你個人妖置喙。”
掌柜默默翻了個大白眼,呵呵一笑:“人妖怎么了,我看你就是嫉妒我長的好看,畢竟我和鄔識緣可是半夜私會過的關系,而你,不過是一個被他拋棄了的師弟。”
“或許連師弟都算不上。”屈舫見縫插針,專挑蘭輕流的痛處扎,“我可是聽說鄔識緣不承認自己有師弟,也不知道這師兄弟情誼是真的,還是某人胡編亂造。”
蘭輕流怒氣沖沖,拔出了劍:“我會將師兄帶回九霄觀。”
“可他不見得會跟你走。”屈舫眸光微閃,“九霄觀又如何,只要他一句話,商會的大門對他敞開。”
劍氣凌厲,掌柜第一時間就跳到了好幾米外:“少會主,你可別手下留情,給他個教訓!”
屈舫和蘭輕流針鋒相對,兩人四目相對,僵持了半晌,誰都沒有先動手。
不止掌柜,這下就連鄔識緣也等不及了,他從二樓抬出身,百無聊賴道:“喂,二位還打不打了?”
“鄔識緣!”
“師兄!”
鄔識緣沒應聲,語氣懶散:“我這人很專一,還慕強,要不你倆打一架,誰贏了,我就跟誰走?”
“好好好,打起來!”掌柜歡欣鼓舞,熱情慫恿。
鄔識緣托著下巴,唇角一勾,似笑非笑:“不打的話,以后就別拿我當借口了,怪丟人的。”
“我打!”
曾經在試劍大會上出現過的重明仿劍從天而降,一襲黑衣的男人看向鄔識緣,擲地有聲道:“你跟我走。”
第48章 第 48 章 以身,渡妖
風平浪靜的池子里, 倘若扔進去一條新的魚,池水就會被再次攪渾。
謝行昀就是攪渾池水的新魚。
有了他的加入,原本還勉強維持著的平衡瞬間被打破, 蘭輕流率先出劍,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他還記得在試劍大會上被謝行昀逼到何等難堪的地步。
時隔月余, 梧桐子再次對上重明,兩柄劍碰撞在一起,爆發出的力量遠遠超過蒼雪峰上的比試。
如今的蘭輕流不再是任人拿捏的小道士了,他突破了八品境界,修為與謝行昀不相上下,試劍大會上沒能得到的公平,在今日再度有了機會。
兩人纏斗在一起,早早就來了的屈舫倒被忽略了。
鄔識緣很不滿意,又添了把火:“少會主不動手嗎?是知道自己不是對手, 還是想坐山觀虎斗?”
他咂咂嘴, 意有所指道:“仔細想想, 我也許久沒去商會了。”
酣戰不休的兩人驟然停下動作, 齊刷刷地看向屈舫。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任誰都不愛做先死的蟬, 為他人做嫁衣裳。
打是要打的, 但讓屈舫坐收漁翁之利是萬萬不能的, 于是謝行昀和蘭輕流默契地分開, 兩人分立左右, 與屈舫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浮槎掌柜上躥下跳,激動得像瓜田里的猹:“好好好!就要一起打,這樣才有意思!”
他一邊說著, 身手麻利地抓住茶樓大門,一個借力,就爬上了二樓。
眼前猝不及防多了張大臉,鄔識緣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掌柜長腿一跨翻進窗戶,落座在他對面,扯出一個盈盈的笑,勾人得緊。
“道長,好久不見~”
調子拖的很長,眉宇間充滿了挑逗之意。
鄔識緣心下古怪,自從上次被食夢貘咬過以后,掌柜就避他如蛇蝎了,怎么一段時間不見,他又忘記了色字頭上一把刀嗎?
“道長看也不看我,莫不是一點都不想我?”掌柜幽幽地嘆了口氣,眼神幽怨,“直道相思了無益,我因道長害了相思病,可道長是個沒心肝的,卻是連想都沒想過我。”
九尾狐族很是騷情,掌柜也是個風情萬種的,但在鄔識緣的記憶中,他并沒有這么……騷浪。
尤其是這賤兮兮的語氣,總給他一種錯覺。
鄔識緣按住了他喂過來的茶杯:“你尾巴上的毛長出來了?還想再被咬一口嗎?”
掌柜紅唇勾起,涂了丹蔻的指甲繞過茶杯,輕輕撓了撓鄔識緣的掌心,語氣輕佻:“若是道長想要,別說尾巴了,我整個人都會洗干凈送上門,給你咬,給你……”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堪堪停在意味深長的地方,明晃晃的暗示,直白的勾引。
鄔識緣心中定了幾分,順勢將茶水遞到他嘴邊:“慫恿人爭風吃醋太費口舌,喝點茶水,潤潤喉。”
茶是普通的茶,經了鄔識緣的手,平白多了一絲甜意。
掌柜抿了抿唇,品著茶水的滋味,半真半假地感嘆:“道長該對自己好點,千金的茶才配得上你。”
“千金的什么茶?”鄔識緣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你嗎?”
掌柜臉一熱,耳根浮起點點緋色。
無論換了什么殼子,面皮薄這點改不了,嘴上有多騷,臉紅的就有多快。
鄔識緣哼笑一聲:“越來越會裝了。”
掌柜眼觀鼻鼻觀心,捧著茶杯小口小口地啜,裝聾作啞。
鄔識緣也沒拆穿他,轉頭看向樓下,說話的工夫,那三位又短暫地打了一場,如今收了神通,正在進行戰斗中場休息——打嘴仗。
正常人誰打架中途還停下來罵對方啊,江湖上武力為尊,誰的拳頭硬誰說了算。
只有在游戲框架下才會發生這種事情,打架是其次,首要任務是占據道德高地,總而言之一句話:架可以輸,嘴仗得贏。
鄔識緣將之歸于主角們的勝負欲,不過他不樂于聽他們互相揭短,有那閑工夫,他不如請個說書先生慢慢聽,或者花錢去梨園看戲。
真白月光就愛看主角們為了他爭風吃醋,大打出手。
鄔識緣朝窗外扔了個杯子,摔杯為號,一下子就把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了:“分出勝負了嗎?我是跟誰走啊?”
“自然是跟我回九霄觀!”蘭輕流急忙出聲,“師兄,師父出關了,他知道你離開后十分難過,特地囑咐我將你帶回去。”
喝茶的掌柜抬起頭,解說道:“叮咚!蘭輕流打出一張親情牌。”
“已經離開的地方又何必回去,識緣,莫要回頭。”謝行昀眉目冷淡,和蘭輕流的急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你在信上說的事,我已經安排好了,我們隨時可以出發。”
但鄔識緣知道,謝行昀才是瘋子,他的冷靜都是裝出來的。
以“瘋”著稱的謝氏家族連心頭血都能灑著玩,謝行昀是披著矜貴儒雅外衣的野獸,也是幾個主角中最任性,最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掌柜放下茶杯,語氣深沉:“哦豁!謝行昀以退為進,倒是一條妙計。”
嘖,學到了。
沒出聲的只剩下屈舫了,眾人的目光匯聚在他身上,鄔識緣也露出了期待的表情:“少會主,你有什么要說的嗎?”
屈舫:“……”
一人說一句,當比賽前宣誓說垃圾話嗎?
他的額角爆出青筋,按著玉算盤的手抬起又放下:“我與識緣是至交好友,自然會尊重你的決定,你想去哪里都行,只是……”
他隱晦地瞥了眼坐在鄔識緣對面的掌柜,瞇了瞇眼睛:“沒想到識緣同狐九如此合拍,我還沒喝過識緣的茶。”
狐九,是掌柜的名字。
“臥槽,禍水東引?!”掌柜皺皺鼻子,小聲嘀咕,“走九流川這條線的果然是老陰比,他也太賤了,竟然拿我轉移視線。”
鄔識緣挑了挑眉,一點也不意外,屈舫是在商會里長大的,洞悉人心,八面玲瓏,清楚什么時間做什么事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
眼下這情況,要從謝行昀和蘭輕流手中帶走他,堪比癡人說夢。
既然水被攪渾了,那不如再渾一點。
“我只是喝個茶罷了,少會主,你可不能因為我比你好看,更得道長的青睞,就陷害我啊。”
掌柜嘴上無辜,手伸過來,扒拉鄔識緣,泫然欲泣,好似一朵風中搖曳的小白花:“我只是平平無奇的一只狐,騷一點,浪一點,色一點,饑渴一點,完全是正常的!”
鄔識緣:“……”
眾人:“……”
掌柜猶嫌不夠,一下子爬上了桌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鉆進了鄔識緣懷里:“道長宅心仁厚,以身渡我,被翻紅浪,我們才不是喝一杯茶那么曖昧的關系!”
“……”
喝茶和上床,到底哪個更曖昧?
此言一出,火力都被吸引到了掌柜身上,蘭輕流一聲暴喝,凜冽的劍氣隨即劈過來,要不是鄔識緣動作迅速,掌柜就是劍下亡狐了。
鄔識緣托抱著懷里的人,無奈又好笑:“你是屈舫派來的臥底嗎?”
掌柜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他朝鄔識緣頸窩里拱,使勁蹭了蹭:“誒呀誒呀,我錯了,師兄莫惱,你摸摸我的尾巴,都嚇炸毛了。”
闖禍的時候勁頭十足,討饒就開始叫師兄了,精明樣兒和狐貍如出一轍。
鄔識緣嘖了聲,不爽,掐著他的尾巴重重地捏了兩下:“等會兒再和你算賬。”
跳出茶樓,掌柜變回原形,好大一只狐纏在鄔識緣的肩頭。
“師兄,你和他……”
蘭輕流還不知道掌柜就是當初在負雪城勾引過鄔識緣的姑娘,只當他們初次相見,見兩人如此親密,頓時就破防了:“你們到底是什么關系?!”
“他不是說了嗎?”鄔識緣捉住從衣領鉆進去的尾巴,毛茸茸的尾巴尖從胸膛上劃過,激得他呼吸一緊,“他騷浪難訓,我以身渡他。”
懶懶散散的語氣,跟玩笑似的,但看到狐貍伸出舌頭舔過鄔識緣的唇角后,就叫人不得不思考這話是真是假了。
屈舫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是狐族混血,之前就蓄意接近你,你還真看上他了不成?”
明明在一開始,是屈舫讓狐九去勾引蘭輕流的,狐九認錯人后,他也沒有制止,只扔下一句“好自為之”,篤定鄔識緣不會動心。
鄔識緣對狐九的縱容刺痛了他的眼睛,屈舫不敢相信他看到的畫面:“鄔識緣,你對他動心了嗎?”
“不,不可能!”鄔識緣還沒說什么,蘭輕流先否認了,“你怎么可能喜歡上別人,絕對不可能!你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你不會被任何人染指!”
都是主角,自然知道蘭輕流的意思,屈舫和謝行昀沒有說話,默認了這一點。
鄔識緣暗嘆一聲,今兒個這架怕是打不起來了,他原本還很好奇主角能不能殺死主角的,結果都被這浪狐貍攪和了。
思及此,鄔識緣又不爽起來,揪著狐貍尾巴,對準他屁股拍了兩巴掌。
都怪你丫的,戲看不成了。
“既然你們不打了,那就速速進入正題吧。”
鄔識緣掃了眼面前的三人,洶涌的靈力瞬間爆發,以摧枯拉朽的勢力席卷主角,殺心畢露。
八品和九品雖然只有一個境界的差距,卻是云泥之別,蘭輕流和謝行昀連劍都來不及出,屈舫還沒拿起他的玉算盤,三人就被強橫的靈力碾碎了五臟六腑。
殺一個主角會回溯一刻鐘,殺三個主角呢?
鄔識緣抬起手,虛握成拳:“死!”
話音剛落,三人就失去了氣息。
似乎是發生的一切遠遠超出想象,至死他們都沒反應過來,滿臉不敢置信。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終于,警報聲響了起來。
但和鄔識緣想象中不同,這一次不是回溯,也不是重啟。
第49章 第 49 章 受制,魔頭
四周漂浮著稀碎的光點, 鄔識緣在一片虛無中醒來,一眼望去,仿佛置身于銀河之中, 入目處盡是遼闊無垠的湛湛星塵。
星星來回滑動, 組合出無數種排列形式。
鄔識緣抬起手, 指點輕觸面前的光點, 好似打開了什么開關,聲音和畫面同時出現。
【已暫停游戲,正在全力排查系統故障。】
和之前一樣的警報聲,這一次鄔識緣看到了聲音是從哪里發出來的。
他盯著巨大的顯示屏,眼底閃過一絲不敢置信,屏幕上的地圖宏偉壯闊,標記點的名稱很熟悉,都是他曾經去過的地方。
顧時南說他生活的世界是一場游戲,鄔識緣一直沒有實感, 直到看見眼前這一幕。
都是假的, 假的……
云荒大陸完整展現在顯示屏上, 隨著藍綠光點的增減, 屏幕上依次跳出幾個對話框, 【已排查】三個字有如晴天霹靂, 將鄔識緣最后一絲僥幸徹底擊碎。
“怎么回事, 查不到問題, 艸!”
“之前就莫名其妙出故障, 這次NPC還暴起了, 竟然殺了三個玩家,該不會NPC真成精了吧?”
“成什么精,一串代碼罷了。”
“可這系統三天兩頭出問題是事實啊, 又查不出問題,排除所有可能,最不可能的可能就是真相。”
“艸艸艸,太玄乎了。”
“你們還記得那誰離職前說的話嗎?”
鄔識緣一頭霧水,正絞盡腦汁思考這些聲音是從哪里發出來的時候,猝不及防,聽到了熟悉的話語。
“倘若信仰與愛意足夠昌盛,神明就會降臨人間。”
鄔識緣猛地抬起頭,他死死地盯著顯示屏,腦海中浮現出顧百聞的身影。
他找不到的,顧百聞的故鄉,就在這里嗎?
鄔識緣控制不住自己,他伸出手,試圖觸碰顯示屏所在的畫面。可那畫面如同泡沫一般,指尖一觸,就“啪”的一下破裂了,化作點點星塵飄散開去。
隨著畫面的破碎,嘰嘰喳喳的聲音也逐漸遠去,在失去意識之前,鄔識緣聽到了如釋重負的感嘆。
“終于修好了!”
“別提那誰了,這次把劇情替換了,應該就不會出問題了。”
他沉入無邊無際的深淵之中,如同一片被風吹落的葉子,不知自己會飄向何方。
“刺啦——”
火焰一下子燃燒起來,滾燙的熱度蔓延過全身,鄔識緣被燙醒了。
一睜開眼,就被嗆了一大口煙。
“咳咳……”鄔識緣捂著胸口咳了半天,幾乎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嗤,真不頂用,就這還是正道魁首?”
不屑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鄔識緣抬起頭,繚繞的魔氣化為實質,纏住他的四肢,將他提到半空中。
面容冷峻的男子頭生雙角,黑色指甲又長又尖利,抵在鄔識緣臉頰,稍一用力就刺破皮膚,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頭頂有犄角,長著黑色指尖——是魔。
翻滾的巖漿熾熱滾燙,咕嘟咕嘟冒著泡泡,火焰上空漂浮著暗色的灰塵,是白骨燒化后遺留的產物。
這里是魔域覆水間,世間魔氣匯聚的地方,也是萬魔誕生的場所。
鄔識緣下意識皺起眉頭:“你是什么人?”
他怎么會在這里?
在進入那個密閉的空間之前,他在仙影城內吃茶,如果回溯的話,應該還在茶樓里才對。
就算是重啟,也應該回到他和主角相遇前不久。
鄔識緣眉心緊蹙,他上次來覆水間,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
“我?”魔頭笑容邪獰,狂傲道,“自然是這覆水間未來的主人。”
他伸出舌頭,舔去指甲上的血,瞇起的眸子里閃爍著興奮光芒。
“魔尊怎么會把你當成知己,你的血這么甜,應該被當成獵物,一點點吸干才對。”
鄔識緣心里一緊,迅速整合了眼前的信息。
他來到了覆水間,眼前的魔頭修為不俗,覬覦魔尊之位。
這是他沒有看過的劇情。
鄔識緣想起之前聽到的話,劇情替換,難道是那群人對游戲的劇情進行了更改,所以才導致事情變成這樣?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事情就不太妙了。
劇情是顧時南共享給他的金手指,靠近特定的NPC會自動觸發,一直以來,他依靠劇情避開了原本的人生軌跡。
如今劇情被替換,人生又變成模糊的迷途,無法掌握全局的失控感令鄔識緣心情焦躁。
他試了一下,境界還是九品,可靈力不知怎么被封住了,身上還有傷,現階段他反抗不了眼前的魔頭。
好歹也是詐過尸的人,鄔識緣很快冷靜下來:“是你把我抓來這里的?有如此境界,魔尊應該不是你的對手。”
鄔識緣以前和魔尊打過一架,相差無幾,如今他突破了九品境界,而魔尊一直沒能突破瓶頸,所以理論上來說魔尊不是他的對手。
能重傷他,將他帶到覆水間,眼前的魔頭比他厲害,自然而然也比魔尊強。
鄔識緣沒想到隨口說的話會讓眼前的魔頭變了臉色,魔頭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表情陰沉:“你是在嘲諷我?”
鄔識緣:???
“我們魔族可沒有禮義廉恥,趁虛而入不僅不會令我不齒,反而是榮耀。”魔頭冷哼一聲,“承認也無妨,我就是故意設下陷阱,趁你為了救師弟身受重傷之際將你擄走,這叫智取。”
鄔識緣的心情不好了,照魔頭的說法,他是為了救蘭輕流而身受重傷,不慎掉入陷阱的。
這舍己為人的戲碼,和劇情里給他安排的白月光大師兄如出一轍。
去他爹的,這是他殺了主角的懲罰嗎?
魔族好大喜功,自大根植于他們的血脈之中,見鄔識緣臉色難看,魔頭越發得意:“很氣憤吧,可你現在什么都做不了,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殺你的,起碼現在不會。”
他興致勃勃地訴說著自己的偉大計劃,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我會將你做成禮物,送給魔尊那老家伙,他可喜歡你了,學著那些正道人士說什么知己,簡直可笑!”
尖利的指甲從臉上劃過,抵在喉嚨上,鄔識緣呼吸一窒,渾身繃緊。
脆弱的命門暴露出來,任誰也沒辦法無動于衷。
感受到鄔識緣生理性的輕顫,魔頭唇角的笑容越擴越大:“魔尊閉關很長時間了,聽到和你有關的消息一定會現身,到時候我就可以趁機殺了魔尊,取而代之。”
弄清楚前因后果,鄔識緣的心落回了肚子里,魔頭再瘋也要按照劇情行事,他短時間內死不了。
他和魔尊有點交情,等到見了面,再做打算也不遲。
許是鄔識緣不吵不鬧的反應取悅了魔頭,他沒有繼續為難挑釁,當即就帶著鄔識緣往魔宮而去。
魔宮在覆水間中心腹地,魔氣濃郁,是魔尊的地盤。
覆水間魔域是劃分出來的世界,面積和云荒大陸差不多,照他們的速度,到達魔宮需要五六天的時間。
在這段時間里,鄔識緣旁敲側擊,又從魔頭嘴里問出來不少消息。
比如他被抓來的前因。
九霄觀大弟子鄔識緣叛逃一事是假消息,實際上他是為了潛入十二星宮,替師弟拿到謝氏一族所豢養靈蝶的解毒之法。
“那謝行昀的靈蝶竟然是有毒的,連你師弟那種八品境界的修相者都能毒倒,等我殺了魔尊,就把謝行昀抓來,將他的靈蝶搶了!”
“能毒倒,又不是能毒死,還不是有解藥。”鄔識緣撇了撇嘴,在心里問候了蘭輕流的十八代祖宗。
“解藥是謝行昀的心頭血,他也是個蠢的,和你打架輸了后就乖乖交出了血。”魔頭嘖嘖,“等我拿到了靈蝶,就把謝行昀關起來,誰都找不到他,自然就沒有解藥了。”
所以他這一身傷是拜謝行昀所賜?
鄔識緣罵完蘭輕流,又將謝行昀罵了一通。
“對了,還得提前解決了商會那群蒼蠅,要不是他們,你臥底取血的事不會暴露,十二星宮的老家伙們也不會傾巢而出,打上九霄觀討要說法。”
魔頭吸取經驗,總結教訓:“到時候先殺了屈舫,省得他壞老子的事。”
鄔識緣沒心思聽他說了什么,滿腦子都是十二星宮打上九霄觀的事:“九霄觀怎么了?!”
九霄觀養育他多年,即使知道一切都是被創造出來的虛假世界,但生活過的痕跡是真的,師尊和師門對他的照顧也是真的,鄔識緣做不到對他們無動于衷。
“你那師弟還挺爭氣的,守住了九霄觀,現在江湖上都稱贊他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不等鄔識緣松一口氣,魔頭又道:“就是可惜老觀主了。”
“我師父怎么了?!”
“他死了。”
鄔識緣踉蹌了下,差點栽倒:“……死?”
不,不可能,師父不可能死。
“聽說是為了給你那師弟傳道,將畢生修為都給了他。”魔頭饒有興致道,“你們正道也不像說的那樣光明嘛,好聽一點叫傳承,說的難聽一點,和吞噬他人修為來輔助自己修煉的邪魔外道有什么區別?”
說完他伸了個懶腰,不管一旁失魂落魄的鄔識緣,倒頭就睡。
覆水間沒有黑夜與白日之分,天上一直鋪滿血色,和地面上流淌的巖漿交相融合,分不出界限。
鄔識緣捂著頭,大腦一片空白。
偏轉的劇情以一種特殊的方式扭回正軌,蘭輕流沒有得到尋芳鎮的傳承,到頭來,師父的傳道替補了他缺失的機緣。
闕都的禍亂被平息了,王朝安寧,十二星宮與九霄觀的矛盾卻成為導火索,掀起了江湖上的爭斗。
殊途同歸,過程改變了,但結果的出入并不大。
在長久的靜默中,鄔識緣認清了一件事:要改變的不止是他的宿命,還有整個世間的命運。
第50章 第 50 章 武器,媚術
終于到了覆水間腹地, 魔頭掃了眼身旁的人,臉上浮現出疑惑的神情。
從幾天前開始,鄔識緣就變得沉默起來, 無論他說什么做什么都興致缺缺, 一直出神。
發生了什么?
魔頭沉思, 仔細回想起來。
對了, 那天他好像把十二星宮打上九霄觀的事告訴了鄔識緣,鄔識緣是假意叛逃宗門的,這些天或許是在為他師父的死難過。
人類的情感復雜難解,是魔永遠無法理解的領域。
魔頭拽住了鄔識緣:“你有沒有什么心愿?”
鄔識緣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又想鬧什么幺蛾子?”
這一路上,魔頭沒少找茬,像個頑劣的孩子似的。
“沒有。”魔頭皺了皺眉頭。
他沒想做什么,只是腦海中突然冒出臨終關懷的想法,鄔識緣就要為了他謀奪魔尊之位的大業而死了,他大發慈悲, 想為可憐的犧牲品做點什么。
但從鄔識緣的反應來看, 他的舉動十分多余。
魔頭的心情頓時變得不爽起來:“你們人類都該死, 認為自己高人一等, 打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旗號, 想要將其他族類踩在腳下。”
鄔識緣:?
魔頭忿忿不平:“貪戀鮫人和妖族的美貌, 毀了詠蝶島, 還拍賣奴役混血種, 簡直卑鄙無恥!”
鄔識緣一頭霧水, 他可沒惹這魔頭, 這家伙又發什么瘋?
“你是不是無話可說了?”魔頭哼了聲,冷冷道,“凡人如此虛偽, 你也無法辯駁了吧。”
鄔識緣沉默了幾秒,攤攤手:“你開心就好。”
他沒興趣和一個魔去討論人的本性,這件事本來就沒有意義。
魔頭卻不滿起來:“你這是什么態度,你覺得我說的不對嗎?”
魔頭拉著他不松手,一副不說清楚就不走的模樣,鄔識緣心下無奈,這才正眼看他:“首先,我從未迫害過你提到的鮫人和妖族,以及其他的族類,所以你要與我討論凡人是否卑劣,我只能回答你,人心難測,不止是人族,其他族類都是如此。”
世間之事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正邪之間的界限模糊不清,又何況是人心。
一念善惡,能做出什么事都不足為奇,正因如此,才有了君子論跡不論心的說法。
“再者,你是魔族,而我是人,你我所處陣營不同,看法自然不同。”
花時間和心思去說服別人是最愚蠢的事情,鄔識緣很早就明白了這一點,佛只渡有緣人,而救人也只能救想要被救的人。
鄔識緣定定地看著他:“最后,凡人是滅絕不了的,總會有你看不過去的事情發生,所以我們之間討論這種事根本沒有意義。”
魔頭不作聲,鄔識緣抽出手,面無表情道:“別在我面前發瘋。”
本來快要死了就煩,還要思考怎么逆天改命,要不是受制于劇情,鄔識緣早就對眼前之人大打出手了。
許是隨身攜帶神明之淚的緣故,這幾日里,他的修為恢復了大半,并不像剛剛回來時一樣受制于人。
魔頭眉心緊鎖,表情凝重。
魔族誕生于魔氣之中,最是狂傲不羈,鄔識緣默默做好了防御準備,剛才那一番話怕是要將眼前這魔頭給惹毛了。
然而鄔識緣等了半晌也不見魔頭出手,正疑惑著,魔頭忽然出聲:“走吧。”
“嗯?”
“去魔宮。”
剛才發生的事情仿佛是錯覺,魔頭意氣風發,臉上寫滿了爭奪魔尊之位的激動。
鄔識緣心里生出一絲古怪的情緒,頭一次認真打量起走在他前面的魔頭。
覆水間民風開放,魔族的衣著也不似凡人規整,魔頭穿著一身黑色長袍,領口開得很深,露出大半個胸口,鎖骨下的魔紋蜿蜒起伏,一直蔓延到胸口,隱入衣襟之下。
魔頭的發色也很特殊,是赤紅色的,發梢散發著暗光。
“為什么一直看著我?”
鄔識緣揚了揚眉梢,對上他探究的視線,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好整以暇地開口:“你要去挑戰魔尊,不帶武器嗎?”
據他觀察,魔頭身上沒有配飾,也沒有儲物法器。
仿佛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魔頭驕矜地抬了抬下巴:“我的武器就在我身上。”
就算是神兵利器也有凡體,比如梧桐子,蘭輕流只能背著劍。
“所以你剛才很熱情地盯著我,就是在找我的武器?”
……熱情?
鄔識緣原諒了魔頭的措辭,開門見山道:“你之前問我有沒有什么心愿,我想到了,我要看看你的武器。”
武器本來是隨口提及的借口,但現在鄔識緣真的有點好奇了。
“我從未給旁人看過。”魔頭嘖了聲,不耐煩道,“算了,既然答應了給你實現心愿,那就給你看看吧。”
說著,他抬起手按住腹部,一道冷白的利光被他從身體中抽了出去。
鄔識緣微微瞪大了眼睛,盯著他手上憑空出現的短刀,是真實的武器,并非魔氣凝聚而成。
魔頭把玩著短刀,語氣里帶著顯而易見的驕傲:“這是我自己打造的,用起來襯手,又能直接收回身體里,到時候就可以攻其不備,一刀了結魔尊。”
“為什么能收回身體里?”鄔識緣下意識抬起手,在觸碰到短刀之前頓住,后知后覺的意識到這個舉動過于親密。
“我從未聽說過有什么武器能與身體相融,你是怎么做到的?”
魔頭被這話取悅到了,愈加得意,他手腕一轉,突然逼近,用刀柄抵住鄔識緣的下巴:“這可是我的秘密,要想知道,你得付出代價。”
“什么代價?”
魔頭卡了殼,鄔識緣受制于他,他要將鄔識緣當成禮物送給魔尊,借機刺殺,謀奪尊主之位。
這是他應該做的事。
可他現在在做什么?
魔頭握緊了短刀,眼底飛快閃過一絲迷茫,他為何要滿足鄔識緣的心愿?為何要將武器展示給鄔識緣看?他想要鄔識緣付出什么代價?他又為何……要做這些多余的事情?
無措感襲上心頭,魔頭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松開手,短刀自動消失不見。
鄔識緣頗為驚奇,盯著他的腹部,那里被衣襟遮住了,腹肌若隱若現。
刀是從魔頭腹部抽出來的,他的身體就像是劍鞘。
鄔識緣目光灼灼,魔頭被看得不自在起來,扯了扯衣襟,大開的領口被攏起了大半,魔紋在血月的照耀下閃著幽光。
“你再繼續盯著我,我就要以為你對我有非分之想了。”
在覆水間里,直白的目光是求愛的手段之一。
鄔識緣手抵在唇邊,輕咳一聲:“我只是有點好奇。”
“有多好奇?”
鄔識緣移開了視線,魔頭心里又煩躁起來:“嘖,要不你陪我睡一覺,我將這秘密告訴你?”
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住了。
魔頭震驚,魔頭慌亂,魔頭思索,魔頭恍然大悟。
他知道他為什么會做這么多多余的事情了。
一定是因為,他被鄔識緣勾引了!
江湖上流傳著世人都愛鄔識緣的傳說,只要見過鄔識緣的人,都會對他念念不忘。
這一定是一種媚術!
魔頭瞇了瞇眼睛,臉上浮現出睿智的表情,是鄔識緣使用媚術魅惑了他,令他變得不像自己,這才三番五次做出不該做的事情,連最重要的武器都展示出來。
越想越覺得是這么回事,魔頭惱羞成怒:“卑鄙無恥!狐媚子!不對,人媚子!”
鄔識緣:???
什么玩意兒?!
魔頭調轉腳步,朝魔宮相反的方向走去,鄔識緣不明所以,被他拉得踉蹌了下:“你不是要去挑戰魔尊嗎?”
“先不去了!”
先找個地方把你辦了,省得我再受你狐媚之術的影響。
魔頭風風火火,拉著鄔識緣就跑,到了四下無人的地方,他一把扯開攏起的衣領,拉著鄔識緣的手就貼在身上。
魔族的體溫偏高,鄔識緣被燙了一下,本能地往后縮。
“你干什么,這不是你想要的嗎?”魔頭一臉不滿。
“我想要的?”腦海中閃過什么,鄔識緣低下頭,視線落在他的腹部。
難道這魔頭是想讓他親自感受一下武器是怎么抽出來的?
腹部的肌肉緊實,輪廓清晰,鄔識緣將手貼在上面,掌心下溫熱柔韌的觸感令他晃了下神。
他還是第一次觸摸別人的身體。
怪怪的。
不過手感不錯。
“繼續啊。”魔頭呼吸急促,紅著眼睛催促道,“快點,別貼著就不動了。”
還要怎么動?
鄔識緣眼神狐疑,回憶著魔頭拿出武器的時候,試探性地抓了一下。
魔頭悶哼一聲,鄔識緣抬起頭,肩上突然砸下來一個腦袋,伴隨著沉重的喘息聲,熾熱的呼吸噴灑在他頸邊,鄔識緣渾身一震,仿佛被燙到了一般。
“你干什么?!”他一把推開了魔頭。
鄔識緣滿面寒色,唯獨戴著耳墜的右耳沾染了魔頭呼出的氣息,比天空中的血月還要紅上幾分。
魔頭不解地歪了歪頭,被推開的不滿在臉上具象化,他擰著眉,似乎很是委屈:“你問我干什么?”
他一直知道凡人狡猾奸詐,但沒想到箭在弦上還能不發,到了緊要關頭,鄔識緣竟然還欲拒還迎,欲擒故縱,簡直可惡!
“是你先用媚術勾引我的,我都愿意和你做這種事了,你還要我承認我上鉤了,被你勾的心動了,你才滿意嗎?!”
魔頭咬牙切齒,掐住鄔識緣的脖子,一口咬在他臉上:“你欺魔太甚!”
濡濕的舌尖舔過唇角,鄔識緣瞳孔緊縮,額頭暴起青筋。
“你找死!”
下一秒,魔頭被他一拳打飛,摔在幾米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