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第 71 章
雨勢太大。
懷里的少女冷得打顫,躲在沈觀衣下。
周圍的山泥滑落下來,傾倒而下,讓人躲都躲不及,泥里混著大小石塊,從一旁隨著豆大的雨滴打在少年肩上,有些生疼。
沈觀蹙眉,悶哼一聲,視線微抬,還有更多的落石搖搖欲墜。
少年壓低身子,將懷里的人護得密不透風,姜清杳聽到他的聲音,微微抬眼,有些擔憂的看向他,纖手攥著他衣襟。
很微弱的力道。
沈觀卻第一時間低下頭,和姜清杳對視,搖搖頭:“沒事,踩到個小石頭。”
紅羅帳內,衣衫散落,冰肌玉骨,點點嫣紅。
支摘窗外,明月羞隱。
過了許久,沈觀喊了聲:“水。”
待婢女們備好水,退了出去。沈觀才起身下床,用自己的長衫裹住姜清杳,抱著她去了浴室。
姜清杳依舊徐徐喘息著,一雙鹿眸半睜半閉,渾身酥麻脹痛,使不上一點兒力氣。
沈觀抱著她,坐在浴桶邊的長凳上,想替她剝開衣裳,放她進水中,卻見姜清杳一雙白嫩的小手,自胸口的衣衫下伸出,緊緊攥著衣襟。
姜清杳雙目迷離,顫顫開口:“你、你出去。”
沈觀輕笑,俯身去吻她被欺負得紅腫的唇,“現(xiàn)在知道怕羞了?”
姜清杳哼聲,分出一只手在衣衫下推他。沈觀眉梢微挑,起身,將姜清杳連同包裹著身體的長衫,一同放入浴桶中。
溫熱的水流使姜清杳疲憊的身體舒展,可他怎么還不出去,她攏著衣襟的手不放,正想叫他走開,卻見他抬腿也要進來。
姜清杳趕緊閉目,他、怎么不穿衣裳!
水波蕩漾,他的身子重,一進來,便將水位壓高到姜清杳鎖骨下。
沈觀瞧她這嬌嬌模樣,心間便似被羽毛輕輕撩撥,又癢又酥。
長衫輕飄飄浮在水面上,沈觀手上一用勁兒,便將衣衫奪了過來,在姜清杳小小的驚呼中,扔到地上。
他伸手,握住姜清杳手臂,將她拖到自己身前困住,聲線低啞:“羞什么?還有哪里是我沒看過的?嗯……”
他這一個尾音,從鼻間發(fā)出,落在姜清杳耳中,萬分撩人。
姜清杳身子一顫,咬唇伏在他堅實的胸膛,閉目不答他。
沈觀伸手剝開她貝齒下的唇瓣,又問:“還疼不疼?”
這一句,使得姜清杳面色轟然漲紅,她捏拳捶在他胸口,嬌叱:“別說了。”
沈觀驀地低聲笑開,“好,我不說。”卻在水中伸手往下,“我看看總行吧。”
姜清杳攀著他的手臂驚呼,沈觀眸子攥著她,不放過她臉上細微的表情,他手上輕輕撩撥,但見她紅唇微張,眉梢深蹙,心中便有了答案。
片刻后,他收回手,又將姜清杳緊緊攬進懷中,兩人肌膚想貼,他說:“抱歉,我弄疼你了,一會兒我給你上藥。”
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在姜清杳心中升起,她忍不住仰頭,去親他。
沈觀垂眸,但見她眉間熾眼,水眸瀲滟,身上凝脂雪膚上,是斑斑點點的紅痕。
他呼吸一窒,心思又起,但念著她初次,便只淺淺回吻她,心中忽而想到他們成婚半月有余,暗罵自己真是糊涂,竟浪費這許多歡愉。
翌日清晨,姜清杳醒來,睜眼定定望著頭頂床幔,想到堂姐那句:睡了一覺后,什么都不一樣了。
側目望向身旁之人,姜清杳不禁莞爾,果真什么都不一樣了。
待沈觀醒來,又要給姜清杳上藥,嚇得姜清杳縮在床角,雙手緊攥著小褲,死活不肯。
青天白日的,也太羞人了!
“你昨日那樣、那樣上藥,我已經會了,待會兒我自己來就行。”姜清杳聲音微弱,嬌軀顫顫。
沈觀無法,只好放棄。
換了常服,用了早膳,出門時,俯身在姜清杳耳邊低低提醒,“記得上藥,記得想我。”
姜清杳羞得不行,雙眸做賊似的掃視屋內婢女,見她們各做各事,并不關注她這邊,姜清杳在踮腳,在他側頰上飛速印下一吻,小聲回他:“會想你的。”
沈觀得到滿意的回答,唇角微揚,春風得意上值去了。
午后,姜清杳休息了一整日,身上好了許多,醒來聽見屏風后杏子和晴天她們低聲說著什么梅花、梅園的。
姜清杳便坐起身,問:“什么梅園?”
婢女們聽到問話,忙從屏風后轉出來,杏子喊少夫人,晴天和小雨喊小姐,都圍到床前來,關切問道:“怎么樣?好些了么?”
一夜間,仿佛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兩人圓房了,姜清杳又害羞了,但在婢女面前,到底要拿出個主母的姿態(tài)來,便強作鎮(zhèn)定,道:“好多了。”說完這句,就立刻轉移話題,“沈家有處梅園么?”
杏子便回:“有的,在北面三夫人院子后面。”
小雨趁機插言:“小姐,我上午跑去看了,真的好大一片園子,各色梅花,樹又高又多。”
姜清杳瞧見外頭天光大亮,又是一個太陽天,有些想去賞梅,但身上到底不適,便又懨懨垂下腦袋。
晴天是個心細的,見姜清杳如此,忙說:“要不叫小丫鬟們剪些梅枝來插瓶,我們明日再去賞花?”
姜清杳點頭,小雨雀躍道:“我去我去,我?guī)齻內ァ!?br />
姜清杳嗔她:“淘氣!”
小雨也不怕,嘿嘿一笑,便跑出屋子,口中點上幾個名字,歡歡喜喜剪梅枝去了。
這模樣,惹得屋內主仆相視一笑。
姜清杳起身,漱口凈面,換了衣裳,坐到窗邊軟炕上看游志。
晴天覷著內室里別無他人,便小聲說:“小姐,昨夜銀燭被杖打二十,攆出府了。”
姜清杳小聲“啊”了一下,銀燭好歹在他身邊照料起居五、六年了,昨夜之事,她以為頂多就是把人攆出去而已,沒想到還會被打。
“昨夜公子生了好大的氣。”晴天說。
在他沐浴前,姜清杳在床上是聽到他走出去了,便問:“他罵你們了?”
晴天搖頭,只說:“公子不言不語,只是站在哪里,就讓人害怕。”
姜清杳蹙眉,他有這樣可怕?
這時珠簾顫動,婢女福橘端進來一方小瓷盅,她先是將瓷盅輕輕放到姜清杳身前的小方桌上,爾后柔聲道:“少夫人,您吃燕窩羹。”
姜清杳放下書本,一邊起身,一邊道:“還是拿到外間去吧。”
跟進來的杏子聽了這話,身體機靈靈一顫,忙上前挽住姜清杳,手上用著巧勁兒使姜清杳又坐了下來,“沒事沒事,您在哪里吃都行,公子真不計較,只要您舒心就好。”
姜清杳瞧她這緊張模樣,便也坐下不動了,接過福橘遞來的小瓷勺,緩緩吃著。
待姜清杳吃完,杏子見她身邊有晴天和福橘伺候著,便趁機往銀燭家里去。
銀燭被打了屁股,此刻正趴在床上,她的娘親王嬤嬤坐在床邊,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瞧你,我讓你別沖動別沖動,這下可好,被打了,被攆出來了吧!”
“人家說什么也是主子,能讓你指著鼻子罵?這好好的姨娘沒有了,你又被打了板子,還是公子讓打的,府中體面些的小子,哪個敢要你……”
翻來覆去的幾句話,從昨夜銀燭回來后,就在她耳邊叨個不停。
銀燭閉目聽著,眼中淌下淚來,打小,從她被選進公子院子里起,她娘就跟她說當姨娘如何好如何好,還教她如何如何勾引公子。
現(xiàn)在壞了事,她娘非但沒有半分寬慰,還處處戳她肺管子。銀燭氣得捶床,咬牙切齒罵道:“夠了,別說了!我去死,去死可以了吧!”
銀燭說著,就要翻身下床,唬得王嬤嬤心頭一跳,忙伸手攔她。
“好好好,娘不說了,不說了。”
正鬧著,外頭小丫鬟報:“杏子姑娘來了。”
杏子進來,王嬤嬤招呼她坐,便一挑簾子出去了。
“你怎么樣?可還好?我這里有幾兩銀子,你拿著以后買些補品吃吃。”杏子從腰間掏出一個荷包,放到銀燭枕邊。
自杏子進來,銀燭就沒瞧她一眼,此刻見杏子拿錢給她,以為她是憐憫自己,便冷笑道:“如今我落到這步田地,你心里該笑死了吧。”
杏子一窒,不妨她是如此想自己的,便道:“自你到公子院里,我們便同睡一屋,已經五、六年了,我怎會笑你?我也想買些東西來看你,可你知道的,身為奴婢,哪能自個兒做主,我哪有功夫去買東西?”
銀燭聽得落淚,撅著嘴硬聲硬氣道:“我不要你的銀子,你拿回去。”
杏子嘆氣,“拿著吧,日后還不定什么時候才能見著面呢。”又問:“你傷好些了么?”
銀燭畢竟是家生子,況且老子娘在府中也吃得開,那些婆子們也不敢下狠手打她。
銀燭身上雖然傷得不重,可心上卻萬分劇痛,她以為自己跟在公子身邊這么多年,好歹有些情分,可如今卻這樣……
想到傷心處,銀燭伏在枕上,小聲喊了句:“公子……他、他……”喉間哽咽,泣不成聲。
杏子坐在床邊小凳上,再嘆:“銀燭,忘了吧,忘了公子,好好嫁人,好好過日子。”
銀燭到底想不通,就算那姜清杳有幾分姿色,卻怎會得公子如此愛護,便咬牙道:“她怎配得上,怎配得上……”
杏子搖頭,知道跟銀燭是說不通了。況且有些事,她也不敢說,只自己心里明白便好。
究竟當初落水救人,是怎么一回事,還真不好說。
夜里,沈觀又要給姜清杳上藥,姜清杳顫顫巍巍拒絕,“我、我好了……”
沈觀眸色深沉,攥著她纖細潔白的腳腕往他身前拖,“那讓我看看。”
幾番掙扎,最后以姜清杳失敗告終。她躺在床榻上,被迫撐開腿,咬著錦被嚶嚶哭泣,嬌嬌顫栗。
“好了沒……”姜清杳哼聲。
沈觀聲線暗啞,“快了。”
待姜清杳上好藥,她伏在被子里小聲啜泣,已經沒臉見人了。
沈觀哄了又哄,保證明天不幫她上藥了,她才堪堪止住哭泣。
“我們成婚幾日了?”沈觀抱著姜清杳躺在床上,忽然問道。
“十七日。”姜清杳揚起一張小臉,天真地望著他,不明白他為何問這個。
沈觀“唔”了一聲,便道:“那你欠我十七次,記得日后補上。”
姜清杳一頭霧水,什么十七次?補上什么?
可當她一抬眸,望見沈觀灼熱的鳳目,心頭忽然開撬,臉上便迅速漫上緋紅。
“沈行之,你壞死了!”
轉頭又去看姜清杳。
小聲:“清杳,我這是第一次生火。”
姜清杳眨眨眼。
沈觀又說:“生火不是易事。”
姜清杳歪了歪頭,納悶:“是挺難的。且我們沒帶火折子。又是這樣的大雨。”
沈觀眼睛亮起來,連連點頭。
用眼神催促她。好像在說。
所以,你剛才怎么不夸我?
第 72 章 第 72 章
天色更暗,外面的雨勢也更大了,幾乎看不清前路。偶有電閃,隱約可以看清一瞬的林中景象。
好在狹小的山洞里,燃著火。火光溫暖,柔黃,照亮了沈觀的神情。
少年目光灼灼的盯著姜清杳。
姜清杳讀懂他神情的一霎,就撲哧笑了出來,捧著臉笑吟吟:“沈觀,你真厲害。”
沈觀眉頭舒展,露出一點被夸了,死而無憾的神情,姜清杳快笑樂出淚花來了,看著少年又專心致志的去撥弄火堆,還跟著一疊聲的接著夸——
“沈觀你真是太厲害了,無所不能,你是我見過第一個這么聰明的人,好像你沒有什么是不會的!”
華陽居里,姜清杳曲膝向李氏行禮,“請母親安。”
李氏午憩才起身,正坐在太師椅上喝一盅烏雞養(yǎng)顏湯,見姜清杳問安,也只淡淡應了一聲,抬眼見姜清杳眼圈紅紅的,心中一怔,喲,我家小媳婦被誰欺負了?
李氏不露聲色,道:“周姨媽今日設宴,怎么?這么早就散了?”
“她們還玩著呢,媳婦身子不適,就先走了。”姜清杳柔聲說著,頓了頓,繼續(xù)道:“三嬸和周姨媽想讓語舒妹妹給夫君做侍妾,母親,您看這該如何是好?”
李氏執(zhí)勺喝湯的手一頓,心中頓時惱怒異常,她們三房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
姜清杳見李氏面色慍怒,心中稍安,便不再言語,只等著聽李氏吩咐。
“這事你怎么看?”李氏放下瓷勺,有心考教姜清杳。
李氏聽了,心中頷首,這媳婦兒還算賢良淑德,沒有想著霸占她兒子。
“你在三房怎么回話的?”李氏再問。
姜清杳站得累了,雖然李氏沒叫她坐,她也自個兒坐到下首位置,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才道:“兒媳跟三嬸和周姨媽說,我才嫁進來,庶務尚且不熟悉,納妾之事更做不了夫君的主,這事只能讓夫君和婆母點頭。”
姜清杳在三房壓根沒有提讓李氏點頭的話,這會子這樣說,也只是哄著李氏拿出個章程來。
卻不想李氏聽了半晌,竟又喝起湯來,姜清杳心中一愣,她方才不是還生氣惱怒,這會子怎么不說話了?
姜清杳終究年紀輕,耐不住喊了聲:“母親……”
李氏沖姜清杳揮了揮手,淡聲道:“你去吧,這是你們小夫妻的事,你們自己拿主意就行。”
一時間,姜清杳傻了眼,自己拿主意?這、是什么意思?
其實李氏想的很簡單,她那探花兒子之前為了姜清杳跟她鬧到辭官,如今到要看看,一時情動能否長久。反正她最后有法子不讓三房的人進門就是了。
姜清杳懨懨回了聽竹院,本以為將這事告訴婆母,便能解決,卻不料她壓根不管。
姜清杳心中煩悶,便讓晴天擺硯,她想給李相宜寫信。
桃花箋上,落下一行行清秀雅致的字體:自別過后,珠流璧轉,思之念之,但愿再聚……
寫完信,想叫小雨送去將軍府,但又想到沈延應當在外頭沒有回來,便擱下作罷。余下半日,姜清杳斜倚在貴妃榻上,望著窗外拂動的綠竹靜默不語。
婢女們在屋內來來回回做事,輕手輕腳的,盡量不發(fā)出聲響打擾到姜清杳。
小雨拉著晴天遠遠避到長廊盡頭小聲說話,“你說這三夫人也太沒規(guī)矩了,竟然將手伸到我們大房來了。”
“還有那個語舒,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誰知道心里打什么鬼主意,才跟著來走親戚,就看上了親戚家的表哥,還上趕著來做妾的,呸,她算公子哪門子的表妹!”
晴天見小雨越說越大聲,便扯住她的衣袖,小聲提醒:“別說了,小姐正難受呢。”
小雨哼了一聲,到底將聲量壓低了些,“要我說,小姐應當將這事直接告訴公子,讓公子將那勞什子的姨媽趕出府去!”
晴天心中一驚,忙道:“這話你可別跟小姐說,這會子你看咱們小姐得公子寵愛,往后呢?難道公子往后只守著小姐,一輩子不納妾了?”
“我們小姐天姿仙顏,會跳舞會寫字,會下廚會刻章,公子瞎了眼才會喜歡別人!”
晴天趕緊伸手去捂小雨的嘴,要死了,這姑奶奶的嘴遲早要闖禍。
傍晚沈觀下值回來,就見姜清杳蜷在貴妃榻上睡著了,他小心翼翼走過去,俯身看她。
她觀鬢松松,幾縷墨發(fā)散在粉澤玉面上,一張櫻唇紅潤飽滿誘人采擷。內室燒著地龍,她身上也蓋著杳蓉繡花雙絲被,但沈觀卻還是擔心她冷著,伸手碰了碰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觸到掌心溫暖,他才放心。
沈觀眸色微深,視線鎖在姜清杳臉上,但見她黛眉微攏,像是有天大的愁緒,睡夢中也不安心,他的長眉便也跟著微微蹙起。他伸手,皙白長指輕輕撫在姜清杳眉間,試圖將她的憂愁撫平。
姜清杳睡得淺,他一動,便醒了。長睫震顫,睜開一雙純澈似冰晶的眸子,姜清杳便看到眼前的沈觀,恍惚一瞬,她道:“你回來了。”
沈觀見她醒了,收回手去,溫聲:“我吵醒你了。”
姜清杳撐著身子要坐起,被沈觀俯身扶起靠坐到他懷中,“什么時辰了。”姜清杳問。
“剛過酉時。”沈觀擁著她,調整姜清杳的坐姿,試圖使她感覺舒適。“還早,你若想睡,便再睡會兒。”
姜清杳心中那點困悶,算不得什么,她只是不想三房的人進來做他的妾室,使她束手束腳無法管教。但想了一下午,她便想通,婆母定是不會讓三房放人進來的,這會子不管,許是考教她,想讓她自己拿出個章程來。
如此一來,姜清杳便放松許多,若能想出法子讓三房打消念頭自然是好,若想不出也沒什么,只她自己不點頭就行。
這會子便微微一笑道:“睡了一下午,再睡就要成豬了。”
沈觀見她終于展眉笑了,唇角也跟著不自覺上揚,他擁著她,聲音低低說著情話,“即使你變成豬,那也是只美麗可愛的小豬。”
姜清杳粲然一笑,露出皓白貝齒,順著他的話,柔柔道:“那便擺膳吧,小豬剛睡醒,該吃飯了。”
姜清杳千百種樣子沈觀都愛,但卻最愛她笑容燦爛,生機明媚。
姜清杳重新挽了發(fā),坐到里間餐桌前,見桌上放著一壇酒,她詫異向沈觀看去,問道:“怎么?哪里來的酒?”
她以為這是別人送了給他的一壇佳釀,卻聽他道:“上回我們讀《浙北游志》,你不是說想嘗嘗《越中飲酒記》里頭的酒,我便讓人在越中尋了來,前幾日就送來了,但你病著,便沒有拿出來。”
他坐在她身邊,說話語聲溫柔,只她隨意的一句話,他便記下來,不辭錢財辛苦去為她辦到,他這樣好,好到她都舍不得將他分享給別人了。
姜清杳眼圈微紅,聲音有些發(fā)哽,“夫君,謝謝你。”
在沈觀看來,為她做的這些都是小事,不值當她如此感動,便傾身過來,附在她耳邊說,“要謝就拿出點誠意來,今晚、兩次……如何?”
姜清杳不妨他在此時竟說這等破壞氣氛的話,眼一橫,便推他,“你、你走開……沒有!”
沈觀早知她是如此反應,此刻爽朗一笑,喚婢女去拿玉盞,爾后親自為她斟酒。
姜清杳俯身去瞧杯中酒,但見酒色微綠,尚且渾濁,湊近聞了聞,酒氣清淡,隱約帶著一絲甘甜。
姜清杳轉頭去瞧沈觀,墨黑的眸子隱含猶疑,沈觀也看了看酒水,然后長指執(zhí)盞,一雙鳳目凝著姜清杳,笑道:“且讓為夫,來為娘子試試有沒有毒。”
姜清杳莞爾,看他喝了一口,便問:“如何?什么味道?”
沈觀也是第一次喝這種酒,味道不出奇,頂多算個清香,回味有些甘,算是尚可。
“沒毒,夫人自己嘗嘗。”沈觀含笑道。
姜清杳眼波流轉,斜睨他一眼,執(zhí)起杯盞,小小抿了一口,唔……并不如書中描述的美味呢。
看來文人飲酒,講究時候、氣氛、心情,將天地之色、微渺心緒描繪進酒中,那酒便有了特殊韻味。
姜清杳想到書中李暉乘舟南下會友,當時落木蕭蕭,寒江疏影,尋友不遇,又夜宿舟上,境遇凄潦,當時那壺濁酒,便是撫慰他郁郁心緒的良藥,其中滋味,豈是他們身在錦繡堆中品得出來的。
但這酒到底難得,或許在越中只算尋常酒水,如今千里迢迢遠道而來京城,就已經超越其自身價值了。更何況只是她一句尋常話,他卻能如此為她尋來,因此,姜清杳便飲了好幾杯。
夜里,沈觀終究沒忍住,纏著姜清杳要了兩次,但聞她身上花香、女兒香、酒香誘人,他就想再來一次,但終歸怕傷著她,只好緊緊擁著她,去親她的雪靨,又吻她紅唇。
翌日半下午,語舒果真就來了聽竹院,她帶了塊玉佩來,捧在手中給姜清杳看,柔聲道:“姐姐,我這枚玉佩,總也沒想到打什么絡子來配,上回見你身上的瓔絡打得極好,便想請你教我。”
姜清杳面色恬淡,語氣溫和:“妹妹別急,還是先喚我表嫂吧。”見語舒驀地紅了臉,又道:“瓔絡我是不會的,都是我房里的婢女打的,你若不介意,便讓她們教你?”
語舒咬了咬唇,小聲道:“哪里,我豈會介意。”
姜清杳便喚晴天來教她,再移目一看小雨,見她在語舒身后滿臉要吃人似的盯著她,姜清杳心中又好笑又怕她口出狂言,便喊她道:“小雨,你去看看梅園里的花謝了沒有,沒謝的話,剪些回來插瓶。”
小雨聽著話,狠狠瞪了語舒后腦勺一眼,也不向姜清杳行禮回話,一甩珠簾就出了內室。
內室里,語舒和晴天在打絡子,姜清杳看書,到也還算融洽。
語舒這一呆,便呆到了傍晚時,沈觀下值回來,她才受驚似地站起來,柔柔向沈觀行禮,“語舒見過七表哥。”
沈觀眉峰微鎖,目光向姜清杳掠去,見她手執(zhí)書本看得認真,便移目看向這不知哪里來的什么表妹,聲音冷淡應了一個“嗯”字。
語舒見姜清杳不作聲,便咬著唇道:“那便不打擾表哥和表嫂了,語舒告辭。”
沈觀不作聲,往姜清杳身邊走去,等語舒出去了,才伸手奪開姜清杳手中書本,問道:“她怎么回事?”
她又有點操心起來小伍他們了:“你說小伍他們有沒有找到地方避雨呢,這雨好大呢,快些停吧,我怕來不及趕回撫陽呢。”
她話很密。
沈觀一句一句都答了:“應該能,便是沒有找到寄住的人家,也能找到山洞的。雨勢已經小一點了。”
姜清杳一聽,轉頭去看山洞外面的雨。
卻被嚇了一跳。
第 73 章 2500營養(yǎng)液加更
少女指著山洞口上方的巖壁,說話都結巴了:“好…好多蟲,沈觀。”
黑色的小甲蟲,往巖壁上的一個小洞里爬。
可能是因為和巖壁的顏色太像了,兩人剛才一直沒注意,這會兒外面天黑下來,山洞里卻有火光照著,因此便顯眼起來。
姜清杳冷不丁看見,嚇了一跳。連忙環(huán)顧四周,見她們周圍還算干凈,可她不放心,方才還是半抱著沈觀的,這會兒一整個人都扒在了沈觀身上,一點兒也不挨著地或巖壁。
沈觀摟緊她,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微瞇了瞇眼,辨認了一下,又看了看外面的大雨。
翌日上午,姜清杳收拾停當,換了身衣裳,便去梅園賞花。
昨日小雨已經去過,姜清杳便點了晴天、杏子、福橘陪著去,留小雨看院子。
自銀燭走后,姜清杳便把二等婢女福橘提了上來,她身量不高,一張臉圓乎乎的,真還有點福橘的樣子。
姜清杳走在石子小徑上,心中忽而好奇,便扭頭問身后的福橘,“福橘,你的名字也是公子取的么?”
“是啊,當時明堂里擺著一疊福橘,想來,公子便是以此給奴婢取了這個名兒。”福橘回道。
姜清杳聽了,嘴角一抽,還真是就地取材,一點不過腦子啊。
誰能想到,在外光風霽月的探花郎,他身邊婢女的名字竟然這么……呃……尋常。
沈家六百余年,前人經過不斷兼并周邊宅院,到如今,沈家已然是五進的大宅子。
這在居大不易、寸土寸金的京城,可謂豪門中的豪門。
而沈家特又在東北角,辟出一片占地約一畝的園子,請來蘇州名匠移石造景、辟湖砌橋,園內亭臺樓閣、曲水流觴,是京城有名的名園。
即使在如今深冬時節(jié),姜清杳走在園子里,亦是一步一景,假山水榭,目不暇接。可以想見,若是春日里,這園子得美成什么樣子。
姜清杳在小徑上轉過一道彎,登上三級石階,遠遠便見前頭觀蒸霞蔚,空氣里滿是馥郁的梅香。遠望已然令人心生向往,而走到了梅林里面,便又感受到另一種近距離的美。
今日亦是麗日當空,照得老梅樹曲斜虬結的影子投映到落滿花瓣的地上,一時疏影橫斜,梅香芬芳,恍若世外桃源。
姜清杳身上榴紅色的裙擺落在鋪滿了花瓣的地上,她逶迤而行,那花瓣便隨她而去。
晴天時不時提起姜清杳裙擺輕輕抖動,那藏在裙裾間的花瓣紛揚飄落,宛若下了一場花瓣雨。
姜清杳雖嫁了人,但到底才十五歲,又因婚后過得舒適,還保留著純真的玩性。她此時見景色甚美,身旁又是些親近的婢女,便沒忍住旋身而舞,一時裙擺飛揚,舞動得花瓣也跟著四下翻飛。
一時將婢女們看呆了去。晴天還好些,姜清杳會跳舞,她是知道的。
而杏子與福橘,望著時而旋身、時而舒展雙腿在空中跨跳的姜清杳,震驚得嘴巴都得合不攏了,她們二人心口砰砰,感覺自己都要愛上這個少夫人了。
說是舞蹈,其實也不過是姜清杳此刻由心而發(fā)的幾個動作,很快她停下來,站直身子,又做回了沈家的七少夫人。
“你們可別跟人說我跳舞的事。”姜清杳對婢女們告誡道,其實就是讓杏子和福橘兩個人不要在外亂說。
兩人心中明白,忙應聲道:“是。”
姜清杳自從不用給婆母晨昏定省后,白日里便多了許多時間,她有時悠哉悠哉看書品茗、有時寫字作畫、有時繡花裁衣,日子幾乎與未嫁時一樣。
能過上這樣舒心的日子,姜清杳很感激沈觀,同時也感激婆母不與他們小夫妻計較。故而,每每自己做了什么吃食,得了什么好東西,便都想著拿一份去孝敬婆母,一來她身為兒媳,孝敬婆母乃應當,二來也算間接請安。
所以現(xiàn)在,姜清杳便又想起李氏了,便問道:“可有帶剪刀來。”
晴天與杏子她們三人,非但帶了剪刀,還提了茶水吃食來,以備姜清杳渴了餓了。
杏子便道:“帶了的。”
姜清杳頷首,“我想剪些枝條送到母親那里去,你們且留心觀察,見著好看的枝條,便告訴我。”
于是,幾人便在梅林里穿梭尋找。
忽而聽見前方傳來女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姜清杳循著聲兒,目光詫異向那方花影扶疏處望去。
杏子道:“想來是家里的姑娘們也在賞梅。”
姜清杳頷首,正想要不要上去跟她們打聲招呼,便聽到一個聲音說:“咱們七嫂生得真好看,當日她嫁過來,七哥挑開她的紅蓋頭的時候,我都驚呆了,以為是仙女下凡了呢。”
這人話落,便又有另一人說:“要是我長成那樣,死也值了。”
“呸呸呸,盡說些糊涂話。”
“也不知道平日里七嫂是如何保養(yǎng)的,她畫的眉好好看,眉色不濃不淡正正好,胭脂的顏色也好看,下回咱們去她院子里,跟她討教一番去。”
“我不敢去,我怕七哥。”
“你個慫包,七哥白日里在翰林院,又不在家。”
那個被罵慫包的女孩子明顯不服,回嘴道:“你難道不怕七哥,上回在園子里,是誰遠遠瞧見他從小徑那頭過來,忙不迭地躲開了!”
姜清杳聽著小姑子們這些天真的對話,嘴角不禁翹起。
“我瞧著七表哥看起來很和善啊。”
這是周姨媽的女兒,姜清杳心想。
“哎呀,你才來,你不懂,七哥身上有股莫名的威儀,反正我就怕他,怕他有什么丟臉的,你們不怕,等七哥回來了,你們再去聽竹院跟七嫂討教胭脂水粉,我看你們敢不敢去!”
這話說得,把眾人都給弄沉默了。
過了片刻,便又有人說:“那你們說七嫂怕不怕咱們七哥?”
姜清杳聽著這句,正莞爾,心道她才不怕呢!
但小姑子們卻嚯地一聲,齊聲道:“自然是怕的!”
姜清杳哭笑不得地摸摸鼻尖,在外人面前,她很怕他么?
站了這么好一會兒,姜清杳雖然想繼續(xù)偷聽這些有趣的對話,但礙于有杏子和福橘在,到底不好意思,便使了個眼色,幾人輕手輕腳走遠了。
姜清杳一邊賞花,一邊剪梅枝,后又偶然走到梅林里幾塊隨意置放著的橢圓太湖石邊,于是晴天便在石頭上鋪開隨身帶著的織錦蓮花毯,請姜清杳坐下休息,杏子和福橘又沏茶,擺開食盒,請姜清杳食用。
姜清杳喝了兩杯茶,吃了幾塊點心,想到她們三人也跟著自己出來了這么久,必定也渴了餓了,便道:“你們也累了,快過來坐下休息休息,順道把這些茶點分吃了,以免大老遠再帶回去。”
杏子和福橘自然不敢,沈家規(guī)矩森嚴,主子便是主子,她們身為奴婢,是不敢越雷池半步的。
晴天是姜清杳從娘家?guī)淼模惴潘尚钪饕氖牵缣熘澜彖檬菦]心的,說怎樣就是怎樣,沒有那么多主仆間的試探。
于是晴天便上前謝過,自己斟了茶,又拿了愛吃的荷花酥,坐到姜清杳下首位置的太湖石上吃起來。
“你們倆快來啊。”姜清杳沖杏子和福橘招手。
杏子和福橘兩眼一對,終究也照著晴天的樣子,謝過后拿了東西,坐到石上慢慢吃著。一時間主仆融洽。
幾人休息好了,姜清杳便親自抱著剪下來的梅枝往華陽居去。
卻不想李氏出門赴宴去了,孫嬤嬤笑容滿面的接過姜清杳懷中的梅枝,笑道:“少夫人有心了,等夫人回來看到這梅花,必定歡喜。”
姜清杳自謙,孫嬤嬤又夸一陣,兩人說話像踢皮球似的你來我往了幾回。姜清杳便問:“明日母親可是去參加震威將軍府上的喜宴?”
“是呢,將軍府早幾日便送了帖子來。”孫嬤嬤笑著回道,雖有心想問少夫人怎么突然提到這茬,但主子沒說,她是不能問的。
姜清杳只“嗯。”了一聲,又讓孫嬤嬤向婆母轉答她的問安,便折身回聽竹院。
她早猜到婆母沒有被請去給李姐姐戴鳳冠,跟孫嬤嬤問那么一嘴,就是確認而已。
時下女子及笈、成婚,都要請全福夫人插簪戴冠,李氏出身名門,嫁的也是世家望族,還教養(yǎng)出來一個探花郎,上頭公婆父母俱在,按道理是上好的全福夫人。
可偏偏她的嫡長子死于非命,又是那樣一個驚才絕艷的人。姜清杳嘆息,不知道婆母是怎樣熬過來的。想到此,姜清杳便覺得自己應當要多多孝敬她才是。
正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不妨一抬頭,就瞧見銀燭的娘王嬤嬤迎面走來,王嬤嬤也遠遠瞧見了姜清杳,她先是身子一怔,明顯別扭停下腳步,立身垂首,在姜清杳走過她身邊時,喊了聲:“少夫人。”
聽聲音,多少有些怨氣,姜清杳只當不知,輕輕“嗯”了一聲,便走了過去。
雖然銀燭走了,但她老子娘還在府中當值,姜清杳雖然見了王嬤嬤心里有些疙瘩,但王嬤嬤是李氏的人,她是拿她沒辦法的。
夜里沈觀回來,用過晚膳,沐浴過后,松松穿一襲寬大道袍,半臥在貴妃塌上問姜清杳今日在家做了什么。
姜清杳只說到梅園去逛了逛,便按捺不住跟他說:“明日我想去李姐姐府上給她送嫁,可母親是去將軍府參加婚宴。”
她說著,一雙明眸便落在沈觀身上,一副要他想辦法的樣子。
在沈觀看來,他母親參加婚宴,姜清杳去送嫁,各走各的就行,哪里算個什么事了。
但他想要姜清杳像上次那樣嬌滴滴地求他,于是便蹙眉深思,“唔”了一聲,就沉默不語了。
姜清杳見他一副為難的樣子,便走過來坐到他身邊,小聲問:“怎么?很為難么?我想著你明日去上值時先送我去李家,然后你再去翰林院。”
其實姜清杳還想讓他在自己辦好事后,再到李府去接她回家,可現(xiàn)在讓他送,他都不愿意了,便不敢再提接的事了。
沈觀狀若為難的沉思著,緩了半晌,才道:“翰林院和李家不同路,我先送你去,恐怕就耽誤點卯了。”
“那我們早些起床。”姜清杳認真道。
沈觀心中早已笑開,怕自己憋不住,握拳在嘴邊輕咳了一下,而后道:“這天寒地凍的,早上天沒亮就要起床了,你起得來么?”
“起得來!”姜清杳提高音量保證道,一張瑩潤潤的小臉都鼓了起來。
沈觀瞧她這模樣,實在憋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姜清杳一愣,旋即明白他逗自己玩兒,一時間又羞又惱,扭過身子,不理他了。
沈觀見把她惹急了,忙傾身擁住她道歉,“夫人,我錯了……”雖嘴上說著錯了,可那唇角的笑意卻收不住。
姜清杳哼聲,又把身子扭開,“你總是說這也錯了那也錯了,下次依舊照樣惹我生氣。”
她說著,忽的想到上回叫他送信,他也左右不肯答應,弄得她求了又求,還被他欺負得嘴唇都腫了。
此時樁樁件件的事添在一起,姜清杳忽的紅了眼圈。
“你是男子,當然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我就這么一個朋友,叫你幫我送信,叫你送我,你竟逗著我玩,我很認真很在乎這件事的好么!”
沈觀從背后擁著她,看不見她濕紅了的眼眶,此刻聽見她說話帶著哭腔,才知道自己玩大了,又后悔起來。
他將姜清杳轉過身來面對自己,忙不迭補救:“杳兒,我錯了、真錯了,你別哭了,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好不好?”
姜清杳吸了吸透紅的小鼻子,哼了一聲,才道:“那你明早送我去李府,等我這邊好了后,你還要來接我回家。”
沈觀連忙答應,“好,都聽你的。”說著,便迫不及待將嬌嬌愛妻擁進懷中。
姜清杳伏在他肩上,無聲勾了勾唇角。
生氣確實是生氣,哭也是真哭,但不妨礙她趁機達成目的……
沈觀看著火堆,噼里啪啦的搖曳,緩緩道:“清杳,我不想也不能在這里冒犯你。”
這實在不是一個好地方。
沈觀蹙眉看了一眼周圍。格外執(zhí)拗又漠然的想,無媒無聘的人才會天為被地為床。
他和清杳是拜過天地的夫妻。以后也是要結發(fā)一同入棺的。要生生世世一輩子。
姜清杳沒想到是這個回答。
有些心虛的不敢看沈觀,她…她還以為平時可以壓著她半夜才讓她睡覺,她哭也沒用的大變態(tài)沈觀不會管那么多呢……
嗚嗚嗚。
是她美人之心度偽君子之腹了。
第 74 章 第 74 章
姜清杳心虛的樣子格外明顯,總是低著眼,手絞著衣角。
沈觀瞇了瞇眼,瞧著有些危險,一針見血就問:“清杳以為我是什么人?”
姜清杳顧左右而言他,四處張望:“咦,好像這里真是沒有什么蟲呢,有火堆就是好,哈哈哈。”
少女尷尬笑了兩聲。
在沈觀似笑非笑的注視下,慢慢消了聲音,揪著手,喊:“我餓了!”
沈觀愣了一下。
果然沒再糾結剛才的事了,微蹙起眉來,有些愁緒。
姜清杳輕輕挪開沈觀攬在她腰間的手,咬唇緩緩從被子里鉆了出來。
內室里燒著地龍,并不冷,但姜清杳還是小小地打了個噴嚏,這聲響,嚇得她連忙捂住嘴。
好在沈觀還安然睡著,可他身高腿長的擋在外側,姜清杳一時犯了難。
就著昏暗的燭火,姜清杳略一思索,想小心地爬過去,手腳才跨過男人一半的身體,沈觀就醒了。
他唔地一聲,半撐起身體,“你怎么起來了?”聲音里帶著幾分朦朧的慵懶。
姜清杳一驚,半懸在他身體上方的身子,猛的掉到他腹上,引發(fā)他一聲淺嘶。
“抱歉、抱歉……”姜清杳雙手撐著他的胸膛,一邊紅著臉道歉,一邊手忙腳亂爬到外側。
卻被沈觀撈進懷中,“怎么了?”
姜清杳怕弄臟了被褥,忙推他,一面紅著臉道:“……我來癸水了。”
沈觀頓時了然,先起身下了床,幫姜清杳套上繡鞋,而后俯身,長臂穿過姜清杳的腿彎,將她打橫抱起,走向浴室。
“我抱你去。”
姜清杳慌了,怕臟污沾到他身上,連聲說,“放我下來……”
沈觀卻不管不顧,徑直抱著姜清杳進了浴室。
洗浴室里,整夜燃著兩盞燈,沈觀把姜清杳放下后,又去點燃好幾盞,使得室內驟然亮堂起來。
這忽然亮起的燈光,倏忽照亮姜清杳身上薄透的寢衣。
姜清杳起初還不知道,只是站在地上夾緊雙腿,無措地喚著自己婢女的名字,“小雨,小雨。”
聽見外頭的答應聲,姜清杳松了一口氣,再抬眸時,就望見沈觀一雙鳳目,幽暗中躥著火苗。
姜清杳后知后覺,一低頭,便瞧見自己這一身,轟的一下,臉頰紅透。
沈觀眸光幽深幽深的,幾息后,果斷轉身,出了浴室。
幾乎落荒而逃。
姜清杳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緊縮的肩膀終于卸了力,好在這時小雨及時掀簾進來了。
再出來時,姜清杳已經換了身尋常寢衣,但看到靠坐在床頭的沈觀時,依舊羞赧不已。
自己這點小心思,終究在他面前袒露無疑。
沈觀見姜清杳出來,起身,長腿邁到她身邊,又俯身抱她上床,面色平和,已經恢復如常。
姜清杳心中惴惴,垂眸望著胸前他們交疊在一起的墨發(fā),咬唇,小聲道:“妾身不能服侍夫君,你、去別處睡吧。”
說完這句,便心中墜痛,她很清楚自己這句話意味著什么。
癸水自古被視為不詳,按規(guī)矩,來癸水的時候,是不能和夫君同榻而眠的。
姜清杳知道,他院子里的婢女,銀燭是內定的侍妾。此時這一句話,已經明擺著是把他推向別的女子。
沈觀沉默著將姜清杳放到床上,給她蓋上被褥,又細細替她攏好肩頭,不讓一絲風灌進來。
在姜清杳惴惴不安的心痛中,沈觀冷著臉,訓道:“胡說,這天寒地凍的,你讓我去哪里睡!”
忽的,姜清杳就紅了眼,等沈觀躺下,她主動臥進他懷中,一滴淚,暈在他寢衣上。
沈觀嘆息著,雙手捧起埋在自己胸前的小腦袋,見她一雙鹿眸紅潤潤的蓄著水霧,連鼻尖也是透紅的。
他傾身,憐惜吻去她眼角的淚,呢喃道:“怎么哭了?成婚之前我沒有通房的。”
姜清杳哽咽地嗯一聲,好像自己真的矯情了,但這樣好的他,自己又哪里舍得與別人分享。
沈觀看她面色有些蒼白,便認真問道:“方才你怎的醒了?來癸水是會疼的嗎?”
姜清杳之前也不會這樣痛,想來是因著成婚累到了。
“只這次有些痛。”姜清杳窩在他懷里,嗡聲嗡氣回道。
沈觀甚是關切,當即就要請住在府中的大夫來把脈,被姜清杳一把拽住。
這大半夜的興師動眾,明日她還怎么見人,況且這種事,哪能立時就不疼了。
姜清杳抿唇,拿過沈觀的手,放到小腹上,“幫我揉揉就好了。”
大掌貼著肌膚,男子炙熱的體溫透過手心傳至腹腔,熨貼著冷沉的疼痛。
不知不覺,姜清杳緩緩睡去,而那只大掌,卻還在輕輕揉著。
翌日,姜清杳醒來時,晨光已然微明。
三天婚假已過,沈觀換了常服,要往翰林院上值。
姜清杳趕忙掀被起身,深愧自己沒有做到一個妻子的職責。
沈觀正要走,余光瞥見姜清杳下了床,腳下一轉,幾步走到她身前,大手握住她的雙肩,眸光清淺,“怎么醒了?小腹可還疼?”
聽著他的關心,姜清杳愈發(fā)愧疚,“都怪我睡沉了,沒起來替你更衣。”
沈觀身著青色鷺鷥補子常服,素銀革帶勒在腰間,墨發(fā)束在烏紗帽中,整個人莊重又清貴。
“我故意不讓她們叫醒你的,你身子不適,該多休息才是。母親那邊,你也別去了,我讓人去說了。”沈觀軒軒眉宇間,盡是關切。
“還有,一會兒讓薛大夫來給你拿個脈,開兩副藥調養(yǎng)一下。”
姜清杳聽著他絮絮的說話聲,心中暖融融的,不禁抬手環(huán)住他的腰,小心靠在他胸前,喃喃答應。
沈觀唇角微彎,垂眸望著她羊脂白玉般的花靨,忍不住在她粉頰上親了一下,柔聲:“乖,再去睡一會兒,我今日早些回來陪你。”
姜清杳輕聲答應,但等沈觀走后,她終究沒有再睡。
一來昨夜在他的照料下,自己已然好了許多。再者,她還要去侍奉婆母。
他已經夠好了,不能仗著他的疼惜,而不盡本分。
用了早膳,又讓薛大夫把了脈,藥是等不及煎了,只能等午時回來再喝。
一切收拾停當,姜清杳匆匆?guī)е九y燭和晴天往沈夫人的院子里趕去。
嫁過來時,姜家比對著沈觀的婢女,給姜清杳送嫁了四個貼身服侍的丫鬟,另有六個小丫頭照料雜事。
她的一等丫鬟是晴天和小雨,而沈觀的一等丫鬟是銀燭和杏子。
嫁來的第一天,嬤嬤介紹院子里的丫鬟仆從時,姜清杳便留了心。
其余婢女都是如杏子這樣的尋常名字,只有銀燭,名字清雅,生得也水靈,一看就與眾不同。
姜清杳側眸,見銀燭今日穿著桃粉短襖,下身一條豆綠儒裙,髻上斜插一支嵌寶石的銀簪子,與她身旁素凈打扮的晴天截然不同。
這是個心氣兒高的丫頭。
說來,這銀燭是沈家的家生子,其父在外院當掌事管家,其母是沈夫人身邊有頭臉的嬤嬤。
姜清杳心中酸澀,攏了攏大氅,斂目靜靜往前走。
她告誡自己,男子納妾乃尋常,更何況是沈家這樣的門庭。
穿廊過院,即使深冬寒月,沈家院子里也擺滿奇花異草,那是從暖房移出來的,凍壞了,自有花匠更換,這便是世家的貴而不顯之處。
走了約一刻鐘,才到沈夫人李氏的華陽居。
姜清杳進去時,李氏已經在用早膳了,她年過不惑,卻保養(yǎng)得極好,今日身著一身茄紫色繡牡丹紋褙子。
見姜清杳進來,挑眉掃她一眼,也不說話,仍舊翹著小指,慢條斯理地舀著碗中的羹湯。
“母親,兒媳來遲了。”姜清杳垂眸,恭謹行禮。
“無妨,方才沈觀已命人來知會過了,你身子不適,應當好生養(yǎng)著才是。”
李氏端坐上首位置,身旁婢婦環(huán)繞,嘴上雖說著好聽話,可那神情,分明是傲慢與責備。
姜清杳知她瞧不上自己,畢竟世家?guī)装倌甑滋N培養(yǎng)出來的探花郎,卻娶了她這樣出身微薄的女子,她心中氣惱,也是應當。
“媳婦身子無礙。”姜清杳再行一禮,然后步到沈夫人身旁,接過嬤嬤手中的筷子,立在一邊伺候布膳。
李氏端坐著,也不看姜清杳,只抬手一指面前的水晶蝦餃,姜清杳便小心夾到她碗中。
室內無聲用食,一派沉靜。
銀燭和晴天站到下首兩排婢女的位置上,晴天垂首靜候,而銀燭卻抬頭與李氏身旁的嬤嬤眨眼睛,她朝姜清杳努努嘴,唇角抿出看好戲般的嘲笑。
又立了半日規(guī)矩,等回到自己的聽竹院時,姜清杳已然雙腿打顫。
用過午膳,姜清杳躺在靠窗的羅漢床上,任小雨和晴天兩人給她捏腿。
小雨忽的就掉下淚來,啜泣道:“小姐,下午就別去夫人的院子里了吧,您哪里受得住這般磋磨。”
她們姜家,老爺雖然只是八品小官,卻待人溫厚,小姐在家里,從來都是寵著的,哪里受過這種苦。
姜清杳雙目微闔,淺淺道:“別說了。”
晴天算是個穩(wěn)重的,知曉這是自古以來的規(guī)矩,她們小姐嫁入沈家,本來就諸多不易,而今若在孝道上被人抓住把柄,指不定叫人家怎樣拿捏。
“小姐,您忍忍,等生下孩子就好了。”小雨安慰道。
姜清杳聽著,心中揪緊,眼角淌下淚來——是啊,生下孩子就好了。
酉正,沈觀下值后就往家里趕,可他回屋卻不見姜清杳,原本溫潤的面色,剎時冷肅。
心中雖然猜想到姜清杳去了哪里,但還是問了句,“少夫人呢?”
杏子忙斂神答道:“少夫人去了夫人院子里。”
“自我早晨走后,少夫人都做了什么?”沈觀負手而立,背對著杏子,冷冷問道。
杏子瞧公子這模樣,心中顫顫,一五一十交代了姜清杳今日做的事。
“早晨您走后,少夫人并沒有再睡,簡單用過早膳,就往夫人的院子里去了,午時回來用了午膳,休憩了一小會兒,又去夫人那邊了……”
沈觀聽著,面色冷沉,好似蒙著一層寒冰,他轉身,抬腳往華陽居的方向行去。
姜清杳笑瞇瞇點頭:“是呀。”
她指指沈觀,介紹:“我夫君考中探花了,和我阿爹一樣都在京城做官,以后都在京城,年節(jié)才會回來。”
老板娘很驚嘆一番,又有客人來了,她和姜清杳寒暄幾句,又去忙活了。
沈觀被姜清杳的一句夫君,喚得眉目舒展,眼兒彎彎。
餛飩熱騰騰的,姜清杳埋頭吃。沈觀吃得快一些,很快吃完了,在一旁陪著,又看看四周,見撫陽變化不是很大。
正想著要不要去給姜清杳再買一些旁的她愛吃的東西,只瞧她悶頭不停,心里想恐怕是餓了一陣了,卻沒和他說。
不遠處一個青年剛好和他視線撞上,驚訝的走上前來。
沈觀視線淡漠,微微蹙眉,先開口道:“陳公子。”
第 75 章 第 75 章
被沈觀喚作陳公子的青年陳安易在撫陽算是少有的俊秀,姜清杳聞聲抬起頭來時,也愣了愣。
她只是覺著有些眼熟,盯著對方看了幾秒,卻沒想起在哪兒見過陳安易。
一旁一直注意著姜清杳的少年,面色立時便不好看了,唇角的笑意微僵。
沈觀微低下眼,沉默一會兒,主動笑著道:“清杳,這是陳公子。”陳府是撫陽有名有姓的糧食大戶,常年和縣令也有交道,陳大人出入姜府,姜清杳偶然也見過幾次。
沈觀這樣簡單介紹一句,姜清杳便知道該是撫陽最出名的那家陳府中的公子了。她覺得眼熟,興許是因為以前姜忠元給她看過這人的畫像,留下了點印象。
只是,她好像記得沈觀說兩人合不來。
在姜清杳的期盼下,生辰這一日很快到來。
早晨,姜清杳早早就醒了,微微抬起身子,見沈觀還睡著,姜清杳的唇角便彎了起來。
極小心地繞過睡在外側的他,姜清杳下了床,趿上繡鞋,穿上了錦襖,去了小廚房。
這是自己陪他過的第一個生辰,雖不知道他從前是怎樣過的,但長壽面總是要吃的。
所以她想親手做一碗長壽面給他,愿他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姜清杳從長廊走過,天氣依舊冷冽,抬首望去,灰蒙的天邊浮著一線暗藍色的魚肚白。
小廚房里一派熱氣蒸騰,廚娘在姜清杳昨日的吩咐下,早熬好了大骨湯,面也揉好了,只等著姜清杳來。
晴天和小雨給姜清杳束上襻膊,姜清杳凈手后,拿過揉好的面團,利落在案板上彈開、拉長、又反復絞股,再拉開……
為他做著這些事時,姜清杳心中充盈又幸福。
他是天上皎月,本應娶高門貴女為妻,卻為救她,而娶了小門第的自己,婚后處處體貼維護,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君,姜清杳很感激他。
姜清杳展開雙臂,小心地把面線盡量拉長。一定要長長的才好,她要他長命百歲。
未嫁之前,她常年困在深閨,很是孤寂,總是尋些事來打發(fā)時間,下廚便是其中一件。
等一碗細長的面煮好,姜清杳添上大骨湯,又臥上一個雞蛋,撒上蔥花,如此,便好了。
每年過生辰時,娘親給她做的長壽面就是這樣,簡單又溫馨。
姜清杳在小廚房忙完,回內室后,見沈觀還睡著,俊挺的眉宇間,有小小的溝壑,像是有難解的煩惱侵入了他的睡夢中。
姜清杳怕自己身上煙火氣熏著他,轉身去浴室換衣裳。
出來時,沈觀卻醒了,靜靜坐在床沿。
放眼望去,姜清杳感覺他似乎有些不開心,她一頓,而后移步向前,輕聲喚他:“夫君……”
沈觀聽到聲音,從怔愣中回神,抬首沖姜清杳揚起一抹笑意。
可姜清杳卻莫名感覺他這笑容破碎又凄清。
僅是一瞬,這種想法便被沈觀打斷,“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
姜清杳抿唇一笑,忍著不說。待他洗漱后,服侍他更衣。
其實說服侍,也僅是幫他拿個衣裳、配飾。他太高了,姜清杳站在他身邊,只夠到他肩膀。
待沈觀穿戴齊整,晨曦才將將從板棱窗外照進來,在朦朧的曦光中,姜清杳忍住羞怯,雙手攀住他的臂彎,掂起腳尖,紅唇蜻蜓點水般在他側頰上淺淺親了一下。
“夫君,生辰吉樂。”
沈觀一怔,默了一下,才微微笑道:“多謝夫人。”
一種怪異漫上心間,他一如既往溫潤地笑著,姜清杳卻忽然心頭一陣苦澀。
直到用早膳時,姜清杳端來長壽面,設想中他感動的神色沒有出現(xiàn),只見他抿著唇,良久才現(xiàn)出一絲笑容,再言:“多謝夫人。”
姜清杳將筷子遞到他手邊,沈觀頓了頓,才接過。
室內岑靜,壓抑著莫名低沉的情緒。
沈觀挑起幾跟細面,在姜清杳期待的目光下,停頓許久。
“抱歉,我想起還有急事要辦。”他說著,放下筷子,倉促起身,匆匆拿過大氅,便出了門。
變化來得突然,姜清杳腦袋空白,呆呆坐在桌邊。
懷著復雜的心情,姜清杳用過早膳后,去往華陽居,她想去問問婆母,今日是怎么安排他的生辰。
一路上,遇見的仆婢們都靜悄悄的,每個人垂著腦袋,一副謹言慎行的模樣。一夜之間,沈家宅院上空仿佛蒙上了一層陰霾。
姜清杳心想,一定發(fā)生了什么事,而她卻不知道。
到了華陽居后,卻發(fā)現(xiàn)這里更為死寂。
李氏身邊的心腹嬤嬤孫嬤嬤在屋外攔下姜清杳,“少夫人,昨夜里夫人受了寒,正休息著呢。”
姜清杳眉梢微蹙,關切道:“可有讓薛大夫來看過?他怎么說?既然母親病了,那我更應當在她跟前服侍照顧。”
孫嬤嬤卻含糊道:“無妨,夫人說她躺躺,靜心養(yǎng)個一兩日就好了。”
“那好歹讓我請個安,這個樣子,我怎好向夫君交代。”姜清杳又道。
“沒事沒事,這天寒地凍的,少夫人您回去好好歇著便是,夫人這邊有我們服侍,一樣的。”孫嬤嬤一面打哈哈,一面挽住姜清杳手臂,把她往院外帶。
姜清杳一步三回頭,帶著疑惑回了聽竹院。
換過衣裳,才想叫杏子過來,問明府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卻不想沈家二房的三嫂就來了。
丫鬟們忙著上茶擺果盤,姜清杳與三嫂吳氏在里間落座。
二房是老太爺?shù)氖觯瑓鞘虾蜕茞坌Γ幌竦粘龅娜磕沁叺娜耍诮彖妹媲案甙恋帽强壮臁?br />
姜清杳把果盤一側轉到吳氏身前,笑道:“三嫂嘗嘗這個青梅,這是我春日里腌制的。”
吳氏也是出身書香門第,鵝蛋臉型,眉眼總是彎彎的,看起來一團和氣的樣子。
“你別忙,早幾日就想來尋你嘮嗑,又怕你在新婚當中,叨擾了你。”吳氏笑著,撿起一顆青梅,送到嘴邊咬了一口,嘗了一下后,雙眸亮起,“沒想到七弟妹這樣手巧,這青梅竟比味知齋的更好吃,酸甜脆口,還帶著紫蘇姜味。”
姜清杳笑道:“瞧你說的,都夸得我臉紅了。”
吳氏吃了一顆,抿了兩口茶后,又捻起一顆來吃,“說真的,你這是哪里尋的方子?明年春天,也帶我一起做。”
姜清杳高興道:“這可好,以前在家時,就只我一人搗鼓這些吃食,現(xiàn)在終于有伴了。”
吳氏見姜清杳和氣好說話,便也起了幾分真心相交的意思。
兩人喝著茶,吳氏與姜清杳閑談府中往事,讓姜清杳對沈家熟悉許多。
想著今天的怪事,姜清杳便問:“三嫂,今日是夫君生辰,為何感覺府中說不出的怪異。”
吳氏正因這事而來,見姜清杳主動問起,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一雙眼睛左右看向屋子里的婢女。
姜清杳心下了然,揮退婢女后,鹿眸疑惑望向吳氏。
吳氏嫁來沈家六年,生下一兒一女,也算是在沈家扎根了。但這件事就像一個禁忌,她此刻說起,也是不由得捏緊了手中絹帕。
“早晨聽見婢女說你往華陽居去了,我料想你還不知道這事,便想過來給你提個醒兒,怕你沖撞了。”吳氏說道。
姜清杳黑白分明的鹿眸現(xiàn)出驚異,果然有事。
吳氏停頓稍許,才緩緩開口:“這事我也只是聽說……”
“你可知夫人有位過身的嫡長子。”吳氏問道。
姜清杳點頭,沈觀有位過世的嫡親大哥,她是知道的。
見姜清杳點頭,吳氏才說:“大哥、單名一個煜字,若還活著,今年應是二十七了。”
吳氏遙想著,“據(jù)聞,大哥氣韻高潔,宛若謫仙。精通書法、音律、丹青,可謂曠世奇才。那時,常有名家大儒持貼來沈家拜訪,一卷書畫可值千金,元夕夜上,一曲隨性彈奏,風靡滿京。”
“許是天妒英才,大哥從書院雪夜歸京……”說到此,吳氏頓住了。
姜清杳心頭揪緊,一種莫名的擔憂和害怕撕扯著她。
吳氏深吸一口氣,而后又道:“大哥雪夜歸京、不甚墜馬,過身當日,便是十二年前的今天,彼時,他是為著趕回來給七弟過生辰。”
姜清杳驚呼,片刻后,淚珠簌簌滾落。
剎時,一種尖銳的疼痛襲擊她的四肢百骸,攪動出難以抑制的悲拗,這深切的悲痛和心疼,堵得姜清杳發(fā)不出聲來。
十二年前,他才十歲,該是怎樣的自責,來讓他面對自己嫡親大哥的死亡。
吳氏望著淚如泉涌的姜清杳,捏帕給她拭去,哽聲安慰:“別哭,都過去了。”
可是,姜清杳知道,在沈觀心中,這件事,從未過去。
姜清杳不知他今日在翰林院是怎樣過的,早晨、中午,可有用食?
提著心擔憂了一整日,好不容易挨到他放班的時辰,觀望徘徊,卻不見他。
天色已暮,浮觀遠逝。
姜清杳起身,去到長廊上,但見外頭烈風呼嘯,白雪亂舞。
當年那夜,是否也和今日一般,饕風虐雪,十歲的他是怎樣撐過來的?想到此,姜清杳不禁泫然泣下。
“公子回來了。”晴天小聲來報。
姜清杳心尖一顫,轉身回望,卻聽晴天又說:“公子去了書房。”
姜清杳眼中猝然亮起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默默回屋,木然枯坐良久,爾后起身,道:“晴天,去點幾盞風燈來。”
屋內婢女靜悄悄地,就連銀燭也不敢在此時放肆,晴天答應著,很快燃了風燈來,婢女們提燈在前,晴天與小雨一左一右護著姜清杳在后,向書房走去。
狂風揚起姜清杳潔白的大氅,晴天撐著的傘被吹得東倒西歪,冰寒的雪珠打在臉上,姜清杳竟不覺得冷,一種執(zhí)念支撐著她披斬風雪——她想他,想見他。
書房關著門,沒有一絲燈火,黑魆魆靜悄悄的,書童和侍從們在躲在耳房避風雪,只有沈延,獨自守在廊下。
沈延見姜清杳來了,明顯松了一口氣,他朝姜清杳躬身行禮,“少夫人。”
姜清杳頷首,從杏子手中接過一盞風燈,沈延隨即推開隔扇門,姜清杳便提燈走了進去。
屋內漆黑一片,沒有燃炭盆,冷得像個冰窟。
風燈搖曳,在這一星燈火中,姜清杳一眼望見椅上獨坐的沈觀,他整個人枯寂又霜寒。
姜清杳心間驟疼,眼中酸脹,淚水就沒來由的涌了出來。
沈觀聽見聲響,恍惚抬首,見來人是姜清杳,她手上風燈閃爍微明,于孤寒暗夜中向他走來。
他眸中沉浮著破碎的悲戚,眸色一轉,便想將碎片收斂,給她一抹溫煦的笑。
卻在她一步一步走來時,望見她眸中滿蓄的淚水,一瞬間,那點偽裝的心思泄防,只余含糊的一句:“你來了。”
在姜清杳眼中,他是光風霽月的世家公子,是才華橫溢的翰林學士,是溫柔體貼的夫君。他完美而強大,是她仰慕的存在。
可當有一天,神祇掉入塵沼,她卻心疼得無以復加。
姜清杳走到他身前,把風燈放在他身側的高幾上,伸手握住他肩頭,輕聲道:“怎么不燃燈?中午可在翰林院用過膳?隨我回去吧,這里好冷。”
沈觀聽著她絮絮地關心,抬手擁住姜清杳的腰,腦袋靠在她身前,聲音低啞地喚她:“杳兒……”
姜清杳心間絞痛,亦抬手擁住他,下頜擱在他發(fā)頂,流下淚來。
“不是你的錯。”
果然,沒一會兒,夏元思就喊住他:“這么久不見,你就悶頭找,寒暄也不寒暄一下,找什么呢這么專心。”兩人昔日在衡陽最是相熟,便是沈觀到了京城,也有書信往來,語氣也熟稔。
沈觀看一眼他,有些頭疼。索性直接將手里的紙遞給他:“幫我找找。”
夏元思掃一眼,眼睛一亮。
沈觀已經飛快道:“不知道,不是我,我是受托來買的,快些找,我急用。”
夏元思:……
他幫沈觀找了,還是硬拉著他天南地北侃了一通,言道這次落第,三年后還會再下場考試。
沈觀自然寬慰一番,思量一下,又向他說了些自己的經驗。
一來二去,耽誤了不少時間。
沈觀不知道的是,這會兒府上,小伍已經急成熱鍋上的螞蟻了,就差和沈觀有個心靈感應,喊他速速回來,大事不妙!!
第 76 章 3000營養(yǎng)液加更
一刻鐘之前。
沈觀已經離開好一會兒,府外卻有人進來通報,說是一個丫鬟拿了一封信來,專給府上夫人的,一定要夫人親自拆了看。
門房的小廝不知內情,但又怕耽誤了事,仔細檢查一遍信件沒什么異常,才送到姜清杳面前。
冷臉侍衛(wèi)當即便覺得不對,借口說要檢查一遍,奈何這信上用蠟封著,姜清杳又在一旁一眨不眨的看著,小伍有心看看這是什么,也不好動作。
但多年侍衛(wèi)的直覺讓他知道,這封信來者不善。
于是姜清杳看著冷臉侍衛(wèi)翻來覆去的檢查,拿在手里好一會兒,對她說:“夫人,這信來路不明……不如等公子回來再看吧。”
姜清杳越看越有點懷疑人生了。轉眼間,姜清杳嫁來沈家已有一個月了。
時下出嫁女在臘八節(jié)前都要往娘家送年禮,姜清杳也惦記著這事,昨日夜里便跟沈觀交代好今日要回姜家送年禮,這回沈觀答應得很痛快。
他清晨先去翰林院點了卯,處理了些事情,在半上午折回沈家,接了姜清杳回娘家去。
很快,兩輛馬車一前一后停在姜家影壁處,姜清杳下了車來,和沈觀往里走,留下婢女們與姜家的婢女婆子去卸后一輛馬車里的年禮。
姜家只有二進的院子,姜父也只是光祿寺的一名從七品署臣,他為官清廉,為人正直,故而總也升不上去。
好在姜夫人娘家是川南富商,嫁給姜父時,陪嫁了許多銀錢鋪面,姜夫人也善經商理財。姜家雖表面看起來清貧,但內里卻是極殷實的,這點僅從姜清杳出嫁時成箱的華服便可窺一二。
這會子,姜夫人在正房里踱步,等得心急,若只有她杳兒一人回來,她必定去影壁迎她,但姑爺也隨來,姜夫人便要按禮節(jié),在正房等他們來拜見。
只聽外頭小丫頭報:“小姐和姑爺回來了。”
姜夫人一個機靈,立馬回身在太師椅上坐好,就見門簾被丫鬟高高挑起,一雙璧人相攜而來。
“母親。”兩人行禮,齊聲喚道。
姜夫人“誒”了一聲,忙叫他們坐。這時姜清杳的弟弟姜皓,便過來對姜清杳和沈觀行禮,“見過姐姐、姐夫。”
沈觀只淡淡“嗯”了一聲,姜清杳卻很歡喜,招手讓姜皓走近些,等他過來了,便一把將弟弟攬到懷中,捏捏他的臉,又來牽他的手,細細問道:“近日在家可好?吃了什么好吃的?去哪里玩了?”
姜皓十一歲,是個唇紅齒白的小少年,往常姜清杳沒出嫁時,他們姐弟便如此相處,可這會兒姜清杳嫁了人,姜皓便感覺別扭了,更何況這會子姐夫瞅著他的目光又是這樣犀利。
于是姜皓便扭著身子從姜清杳手上逃出來,他后退兩步,恭敬朝姜清杳行了一禮,答道:“弟弟在家一切都好,近日天寒,也只是在家里看幾本書,沒有出去外面玩。”
姜清杳和姜夫人瞧他小大人的模樣,噗嗤笑出聲來。
姜清杳笑道:“姐姐才出嫁一個月,皓兒就長大了。”
姜夫人卻拆姜皓的臺,“你瞧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沒回來時,成日里姐姐姐姐的不知念叨多少回。”
姜皓被揭了老底兒,紅著臉小聲抗議:“哪有!”
沈觀端著茶盞不動聲色地喝茶,心中卻道姜家把姜皓養(yǎng)得太嬌氣了,他們沈家,男子十歲以后就要移到外院居住,由父親嚴加管教。
“年后,皓弟是否還在家里請先生來教?”沈觀適時插話。
對于姜皓的教育問題,姜母可畏操碎了心,她雖有些銀錢,但他們家終歸只是個七品小官,那些名家大儒哪里請得來,城外青華山上的白鹿書院是極好,可那里只收世家子弟,她哪里送得進去。
這時姜夫人聽見女婿這般問,便點頭道:“還是在家里請先生教的。”
沈觀微微蹙眉,“小婿瞧著白鹿書院還算不錯,母親可愿將皓弟送往那里讀書?”
姜夫人正為這事發(fā)愁,嘆息道:“我也想送他去白鹿書院,只怕書院不收你弟弟。”
“這事母親不用擔心,只要皓弟肯去,小婿便想法子將他送進去。”
沈觀說著,視線轉向姜皓,問道:“書院不比家里,條件必定艱苦些,你可愿去?”
姜皓從前的玩伴中,就有一人家里托關系將他送進了白鹿書院,彼時他甚為艷羨,如今聽沈觀這樣說,便十分雀躍,拍著胸脯道:“我已經長大了,不怕吃苦,況且男子當讀書考功名,怎可留在家里玩鬧。”
沈觀頷首,看來只是表面養(yǎng)得嬌,內里還是好的。
姜夫人其實想過托沈家的關系將姜皓送去白鹿書院,可一想到姜清杳高嫁進沈家,日子過得艱難,便不肯讓女兒難做。而現(xiàn)在沈觀主動提起,她便放心答應,笑道:“這下可好,我得趕緊多做些厚衣裳才行。”
姜清杳心中也很高興,她早就想讓弟弟去白鹿書院上學了。
如此喝過一盞茶,沈觀說要考教姜皓功課,兩人便出了正房,往姜皓的屋子里去。
等兩人走后,姜夫人忽的紅了眼圈,她起身走到姜清杳身邊,牽起她的手,仔細看她,“杳兒,你可還好?”
姜清杳也被自己娘親感染得紅了眼,她起身挽住姜夫人手臂,隨她一起往內室走去。
兩人坐在內室里的軟炕上,姜清杳依偎在姜夫人身旁,嬌聲道:“他、對我很好。”
姜夫人望著女兒花朵似的嬌靨,仔細瞧她神態(tài)氣色,是比上次回門好了許多,心中便微微寬心,“公子對你好,你也得待他好才行,別像在家里似的嬌氣任性。”
姜清杳點頭,輕聲說:“我記下了。”
姜夫人對姜清杳高嫁這事,依舊嘆息不已,她不是那等攀權附貴的人,她只希望自己女兒的過得舒心,沈家門第太高了,她們這些娘家人,是說不上話的。
姜夫人心中想著這些事,手上輕輕拍著姜清杳的肩,說道:“成婚一個月了,也不知肚子有沒有動靜,杳兒,男子心亦變,更何況他那等世家權貴子弟,在外接觸的各色人等不知凡幾,你得生下孩子才能在沈家安心立足,孩子與你骨血相連,是你一生的依靠。”
姜清杳的手不自覺移到肚子上,這里、有個小生命在悄悄孕育嗎?
姜清杳和沈觀在姜家用過午膳,就乘馬車回去沈家,沈觀送了姜清杳回來,又匆匆出去了。
姜清杳換了衣裳,正想躺會兒,便聽杏子稟報,“少夫人,四房的三娘今日回來了,方才還譴小丫頭來問您是否到家,想來待會兒要來咱們這邊。”
姜清杳偏頭想了想,四房不是隨老太爺老太太住在昆彌,怎么這三娘回來了?
杏子見姜清杳想不起來,便將三姑娘的事一一道來。
“三娘前些年嫁給了一位出身貧寒的進士,后來隨他去湖廣任職,據(jù)說這位三姑爺,在任上屬實辦了幾件大案,連圣上都驚動了,這次回京朝覲考察,都在說三姑爺明年要升大官了。”
姜清杳聽了,很是為三姑娘高興,四房是老太爺?shù)氖觯镉质撬姆康氖觯苡薪袢眨菜阍旎恕?br />
才說著話,這位三姑娘就來了。
“三娘見過七嫂。”三姑娘沈明希曲膝朝姜清杳行禮。
姜清杳起身,牽過她的手,笑道:“若知道你今日來,我就不回娘家去了。”
沈明希惶恐道:“哪能讓七嫂等我。”
姜清杳牽住她的手,帶她在偏廳的軟炕坐下,柔柔道:“你是遠道而來,我這里離得近,哪日回去都是一樣的。”
這時福橘來上熱茶,晴天擺果盤點心,沈明希笑道:“七嫂快讓她們別忙活了,我們姑嫂說說話就行。”
“你離京許多年,必定想家,瞧瞧這里可有你往日愛吃的?”姜清杳打量著她,見她一張鵝蛋臉,小瓊鼻,眸光明亮,只是眉宇間,仿佛有絲郁色。
沈明希聽著,心下感動,眼里忍不住涌出熱淚,她捏著帕子沾了沾眼角,破涕笑道:“瞧我,好好的就愛掉眼淚,讓七嫂笑話了。”
姜清杳“害”了一聲,笑道:“怎么會,出門在外,怎能不想家?別說你到了那樣遠的地方去,就是我,剛嫁過來那幾天,也是想家的呢!“
沈明希見這位七嫂不僅人長得美,說話也輕言細語的,還不輕看她,心中便有些喜歡。她招了招手,身后的婢女便上前來,將手中捧著的一個錦盒呈到兩人之間的小方桌上。
“七嫂,你與七哥成婚時,小妹沒法趕回來參加你們的婚宴。”沈明希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打開錦盒,從里頭捧出一方瑪瑙雕琢的雪雁,笑道:“這是我送給你和七哥的新婚禮物,愿你們比翼雙飛,百年好合。”
姜清杳移目往桌上看去,但見透紅的瑪瑙上雕著兩只雪雁,栩栩如生又流光溢彩。
“三娘,這也太貴重了。”姜清杳擔心她過于破費。
沈明希笑了笑,“有次夫君偶然得了這塊瑪瑙,我瞧著甚是好看,便想雕成比翼雪雁送給你。”
姜清杳心中明白,這樣大一塊上乘的瑪瑙,定是這位三姑爺在地方上,有人送給他的。便也收下了,笑道:“如此,那我便和你七哥一起謝過三妹妹了。”
沈明希忙說:“哪里哪里。”
兩人又聊些家常,說些體己話,可謂賓主歡宜。
姜清杳也發(fā)現(xiàn)這位三娘溫柔和氣,與她說話,甚是愉悅。便道:“怎的沒把小寶帶過來?我可喜歡小孩子了,你該帶他過來才是。”
問到這句,沈明希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收了起來,她嘆了口氣,悶悶道:“是我肚子不爭氣,成婚三年,卻都懷不上孩子。”
姜清杳一驚,原來她臉上的沉郁之氣因著這個,成婚三年都沒生孩子,可真夠愁人。
“可有尋大夫看過?是哪方面的原因?”姜清杳忙問。
沈明希說到這件事,眼圈便紅了,她略帶哽咽道:“大夫看過不知凡幾了,那邊方圓上百里,只要是有名兒的大夫,我都請來看過了。”她抽了一聲氣兒,又道:“都說我宮寒,不易有孕。”
姜清杳伸手,握住沈明希的手拍了拍,安慰道:“別急,你如今回京了,京里大夫本事大,再請他們好好瞧瞧。”
沈明希聽姜清杳這樣說,面色稍微好了些,但到底郁氣難掩,嘆道:“怎能不急?我家里,庶子都有兩歲了。”
待夜里沈觀回來,姜清杳便將那方紅瑪瑙雪雁拿出來給他看,“今日四房的三妹妹回來了,下午來了聽竹院,這是她送我們的新婚禮物。”
沈觀歪在貴妃榻上,遠遠掃了一眼,淡淡道:“還行。”
姜清杳撇撇嘴,放下雪雁,坐到他身邊,為三娘郁悶道:“三娘成婚三年了,還未生子,可庶子都有兩歲了。”
姜清杳說著,嘆息一聲,牽過沈觀的手,柔嫩細指在他骨節(jié)分明的長指不自覺來回滑動,又道:“你說這可如何是好?庶子年長可不是好事,唉……希望三娘趕緊生下自己的孩子,未來才有依靠。”
沈觀聽著,并不作聲,這是妹妹的家事,他管不著。
但姜清杳的手指,在他手上不斷摩挲,卻使他莫名心癢,心思一動,問道:“你是不是也想生孩子?”
姜清杳一愣,正說著三娘的事,他怎么說到她身上了,但是說到孩子,她確實是很想要的,便道:“那當然,只有自己的孩子,才是一輩子的依靠。”
沈觀挑眉,這話怎么聽著不對勁?
不過片刻后,他就把這點困惑丟到一邊。他起身,橫抱起姜清杳往床塌走去,“行,現(xiàn)在就生孩子。”
這話引得姜清杳小小驚呼,抓著他衣衫的手也不自覺揪緊。
沈觀幾步走到床邊,將她輕輕放到床上,頎長的身軀隨即覆下來,柔聲問:“養(yǎng)了這么些日子,已經好了是不是?”
姜清杳知道他問的是什么,扭過羞紅的臉,小聲道:“沒有。”
沈觀輕笑一聲,俯身往下,去撩她的裙擺,聲色沉沉:“那我看看好沒好……”
少女聲音都變了,纖手指著少年:“沈觀?你!”
沈觀心一緊,立即為自己辯解:“我斷沒有做過這樣卑鄙的事情!那是燕洵自己運氣不好,碰上了蜜蜂蟄臉!”
“這送信之人心眼太壞,什么有的沒得都強加給我,陳安易定是看我們夫妻情深,這才是真正的從中做梗。”
“我若要做,也只是一些無傷大雅的,斷沒有因此去毀旁人容貌的,何況,清杳也曾說過我比燕洵好看的多不是嗎?我又何苦在這上面做小動作?”
姜清杳表情有些松動了。
“清杳,你信我!”少年誠懇道,順便趁機握住了姜清杳指著他的纖手。
第 77 章 第 77 章
姜清杳的確說過沈觀比燕洵好看這話。
那幾日因著兩聲燕公子,沈觀醋得不行。
姜清杳不耐煩了,揪著他的臉就問,到底要鬧多久,沈觀格外幽怨的說她喜歡俊秀青年,那日可不止喚了燕公子,他遠遠瞧見了,姜清杳看了燕洵好幾眼。
姜清杳瞠目結舌,她自己都不記得那日有盯著燕洵看過,偏沈觀在心里記了那么久。
只好哄他,定是無意看了幾眼而已,何況沈觀更俊美,她日日看他不好嗎。
少年當即心花怒放,問了幾遍當真嗎,姜清杳肯定的點頭,沈觀便再不纏著姜清杳因這事吃醋了。
姜清杳盯著他看,沈觀有點心虛,只好又道:“也不會亂吃飛醋了。”
他又一連串保證了許多。沈觀身體一震,手上收力,更緊地圈住她,悶聲道:“大哥那樣的人,我永遠也無法企及。”
書房里岑靜昏暗,只有一盞風燈,照亮兩人相擁的輪廓。
姜清杳抬手,環(huán)住胸前之人,疼惜地輕撫他的發(fā),“不,大哥是大哥,你是你。你是沈觀,是我夫君。你很好!”
“不是你的錯,那只是一個意外。”姜清杳嘆息。
沈觀肩膀顫縮,抱著她久久不肯松手。
來時風雪肆虐,回時,風雪已停。
兩人踩著皚皚新雪往聽竹院走去,交握在一起的手,冰涼中又有絲絲暖意在掌心流轉。
回屋后,各自換衣凈面,再出來時,沈觀已然神色如常,玉面上,依舊溫潤謙和。
“餓了吧。”姜清杳輕聲問道,見沈觀搖頭,姜清杳眼波流轉,斜睨他一眼,嗔道:“你不餓,我都餓了,正等你回來用膳呢。”
沈觀唇角微笑,朝姜清杳拱手一禮,“抱歉,餓著夫人了,這便讓她們傳膳。”
姜清杳不妨他還能這樣的,扭身羞低了頭,留下一句,“你且等著。”便往屋外去了。
早上他沒有吃到長壽面,這竟成為了姜清杳的執(zhí)念似的,這會兒,她要再去做一碗,在她的習慣中,生辰是一定要吃長壽面的。
姜清杳束了襻膊,正和婢女廚娘們忙活著,沈觀就進來了。
這處小廚房,面積不算小了,但沈觀頎長的身型踏進來后,立馬變得狹窄起來。
廚娘和婢女們見他進來,手上動作頓住,皆是怔怔望著他。
沈觀也感受到自他來后,氣氛便凝滯起來,他虛虛捏拳,輕咳一聲,走到姜清杳身邊,問:“需要我做些什么嗎?”
都說君子遠庖廚,姜清杳哪里肯讓他動手,叫他回屋,他卻不走。
姜清杳無奈,便指揮他,“去那邊架板上拿個雞蛋來。”
沈觀長腿一邁,乖乖拿了個雞蛋回來遞給姜清杳。
姜清杳接過,利落敲開,而后小心打入滾水中。
沈觀見那顆雞蛋很快變白,在水中翻滾,又轉頭去看姜清杳,見她衣袖束起,露出凝脂白玉般的藕臂,纖纖素手,動作輕柔的托著細長的面條放入滾水中。
她神情溫柔安謐,是沈觀沒有見過的樣子,似乎?越相處,她便總能給他新的發(fā)現(xiàn),就像一個寶盒,源源不斷給他不同的驚喜。
很快,一碗素面煮好,其上臥著一顆雞蛋,灑著翠綠的蔥花。
這回,沈觀終于提筷,慢慢吃了一口,面湯清香,卻不寡味,混著蔥香,頗為美味。
“雞蛋也要吃。”姜清杳在旁提醒。
沈觀便聽話的去吃雞蛋,惹得姜清杳眉眼彎彎。
這時,婢女們呈上晚膳,姜清杳便也動筷。
飯后,兩人回了內室,沈觀依舊看書,姜清杳手捧一個小匣子,遞到沈觀面前。
沈觀莫名接過,在姜清杳的眼神示意下打開,就見里頭躺著一枚白玉印章。
“這是我為你準備的生辰禮物。”姜清杳忐忑道。
當初在交換庚帖時,姜清杳便留意到他的生辰正在婚后,于是便琢磨送他什么禮物。
想到他出身不凡,必定樣樣不缺,姜清杳便懨懨的不知怎么辦才好。不妨有一日自己刻著玉石玩兒,便神光一閃地想到給他刻一枚私印。
于是挑了塊上好的白玉,讓婢女拿去外頭切割了,而后自己描了樣子,細細雕琢。
備嫁那幾月,她每日刻章,他的名字,便連同那筆畫,在她心中反復糾纏。
原本姜清杳還覺得自己刻得不錯,但婚后見過他的那些名家刻章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以為的不錯,只不過是目光短淺,沒有見過更好的。
沈觀長指捻起,放在眼前細看,以他的目光來看,這枚小印刻工稚嫩、浮淺,與他現(xiàn)有幾枚私印根本無法比擬。
姜清杳見他只是瞧著不說話,便愈發(fā)羞慚,在她想劈手奪回,另外補送他禮物時,卻聽他道:“不錯。”
僅兩個字,就讓姜清杳眸光簇亮,她驚喜道:“真的?這可是我自己刻的,真的還不錯嗎?”
沈觀眸色一轉,心中震動,這種活計,勞心勞力,她一個閨閣女子,竟有這樣大的意志,去學刻章。
還好,方才見是她送的禮物,他勉強說了句不錯,現(xiàn)在知道是她親手所刻,更覺意義非凡。
沈觀執(zhí)起姜清杳的手,放在掌心細看,果然見她食指側邊有薄繭,一時感動非常。
此時再看那支刻章,便覺是天下第一等的好。
“多謝夫人,我很喜歡。”沈觀柔聲道。
若干年后,沈觀榮升內閣輔臣,他早年的字畫,便被人拿出來欣賞品鑒。
自然是處處下筆不凡,哪哪都不綴青觀,只是這字畫上蓋的私印,差之遠矣,一看就不是出自名家之手。
便有那心機靈泛的、想攀附的,想著送枚名家刻章給沈首輔,以此結交。
也有那愣頭青,見著不好,便直愣愣說了出來:“這印章,簡直是毀了首輔大人這副畫。”
人群中混著沈家人,看傻子似的橫了這愣頭青一眼,“你知道什么,這是我們夫人親手篆刻的,首輔愛惜得跟什么似的。”
一句話,讓那愣頭青羞慚不已,也讓那心機靈泛的趁早歇了心思。
沈觀自收到姜清杳這枚小印后,往后余生,便只用這一枚私印。
那段時間,京城便風靡起了給夫君刻小印以表心意。
可這活不僅要耐心,還費氣力,一不小心,閨秀們的纖纖玉指便被刻刀劃傷,一時幾多感慨:首輔夫人肯定是愛慘了首輔大人,才能為他做到如此地步。
只是現(xiàn)下姜清杳尚不知道未來,篆刻小印這種事,于她來說,只不過是十五年困守深閨打發(fā)光陰而已,她自己無聊時刻著玩的印章不知凡幾。
還有愛慘了沈觀這件事,更無從談起,她對他更多的是感激,是仰慕。兩人相處時,雖也有心動,但這心動不足以支撐她走完未來漫長的歲月。
他身為男子,有功名、有前程,會納妾,會和妾室生下孩子。
而現(xiàn)在,姜清杳認為自己第一要緊的事是圓房,第二是生下屬于自己的孩子,未來才有依靠。
連著好幾日的狂風暴雪,今日卻忽然停了,太陽高懸于天際,卻像個明亮的擺設,沒有絲毫溫暖。
姜清杳早上伺候完沈觀上值后,一算時日,才驚覺日子過得這樣快,再等三日,竟到了李姐姐成婚的日子。
說來奇異,她本是嫁去揚州,嫁妝都收拾妥當了,不日即將啟程,卻在大覺寺的半山亭上,與李姐姐相識,爾后,她定了席面,與她送別,又在離京前,帶她游湖。
這一游湖,她便稀里糊涂嫁來沈家了。
姜清杳勾著手指頭細算,在她十五年的人生中,出過五次家門。
第一次是在五歲時,父親帶她郊外踏青,她卻獨自跑遠了,整得渾身濕漉漉的,回家后就發(fā)起了高燒。
其實這一次出門發(fā)生的事,她都不記得了,是后來娘親告訴她的。
第二次,是七歲時,去大覺寺拜菩薩,娘親請了老方丈給她批命。
第三次,是十五歲,因即將啟程去揚州,娘親帶她到大覺寺祈福,回程在半山亭遇見了李姐姐。
第四次,李姐姐知她不日離京,在外頭館子里定了席面,為她踐行。
卻在這一次,沈觀突然推開了她們包間的門,后來才知,是李姐姐的兄長與他約錯了時間。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沈觀。
第五次,李姐姐約她游湖賞荷,她想著以后嫁去揚州,指不定一生都難以回京,便答應了。
而恰是這一次游湖,她莫名其妙落了水,被沈觀救下。
世事奇妙,而今她嫁來沈家已經半月有余了。
姜清杳提筆,給李相宜寫信,桃花箋上,盡是惦念,她很珍惜這個閨中密友,這是她唯一的知交。
待信寫好,姜清杳卻犯了難,一時不知該叫誰去送。
思來想去,怕沈觀誤會她與人私自來往,索性還是讓他派人送信。
等沈觀放班回來,用過晚膳后,姜清杳道:“夫君,你可還記得李姐姐?”
沈觀把公務帶到內室來了,正坐在桌前寫東西,聽見姜清杳的話,抬頭想了會兒,道:“可是那日和你游湖的女子?”
姜清杳莞爾,“正是。”
見沈觀目光疑惑,姜清杳接著道:“我寫了信給她,你讓人送到她府上去。”
沈觀點頭,“行,明日你讓婢女帶著信,跟沈延一起去。”
他說完,便低頭又寫了起來,姜清杳撇撇嘴,她還沒說完呢。
卻見沈觀再次抬首,黑眸向姜清杳探來,柔聲問:“怎么了?還有何事?”
姜清杳起身,走到沈觀身側,小聲道:“再過三日,便是李姐姐成婚的日子,屆時,我想去陪她。”
她出嫁的時候,李姐姐可是親自捧了蘋果交到她手上的。
姜清杳見他不答話,以為他不準,便挽住他的胳膊,撒嬌地搖著,“夫君,好不好嘛?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真的很想去……”
一直以來,姜清杳出門都特別困難,以前娘親從不準她出門。
這時,她便把在未嫁時的規(guī)矩,極其自然的帶到了婚后。
沈觀方才沒有立時答應,只是在想他母親那邊應該也會收到請?zhí)瑢脮r叫她帶姜清杳同去便是。
可現(xiàn)在姜清杳撒嬌的俏麗模樣,卻讓他極享受,那到嘴邊的一個好字,就變成了鎖眉沉思。
姜清杳見他皺眉不說話,一咬牙,索性坐到他長腿上,雙手攬住他的脖頸,紅唇微撅,嬌聲嬌氣求他,“夫君……你就答應我嘛……”
沈觀被她磨得心間酥軟,驟然低頭,便捉住她開合的唇瓣。
姜清杳視線游移,唔了半天,憋出句:“也不用卡得這么嚴……”吃醋是人之常情嘛,而且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上,沈觀會別扭的格外可愛,每回姜清杳都愛逗他,算是她的娛樂活動之一。
沈觀眨眨眼。
從善如流:“以后還會亂吃飛醋。”
姜清杳:……
那…那也不必。
第 78 章 第 78 章
沈觀拉著姜清杳東保證一下,西保證一下,他本來就是個話多的,這會兒更是口若懸河、喋喋不休。
姜清杳聽得耳朵都疼了,捂著耳朵不停搖頭。
躲開沈觀幾步。
“好了好了,別再說了。”
姜清杳一味的躲沈觀,不想再聽他念經了。
沒注意到沈觀立刻松了口氣,朝小伍示意,讓他將桌上姜清杳寫滿了和離書的字帖撤下,還給了一個不太友善的眼神給小伍。
回到沈家,才剛到巳時,姜清杳以為他送自己回來后,必定還去翰林院,卻見他一路跟著自己回了聽竹院。
在院子里下了轎,姜清杳被沈觀牽著往屋內去。
“你不去翰林院了么?”一面走,姜清杳一面問道。
沈觀輕輕“嗯”了一聲,領著姜清杳一路回了內室。
姜清杳狐疑瞧他一眼,見他神色自若,姜清杳又問:“你不去當值,上峰不會怪罪么?”
沈觀微微一笑:“他還管不著我。”
沈觀身為頂級豪門的世家子弟,上峰還真不敢為難他。雖是如此,但平日里沈觀并不放縱自身,他對上峰恭敬有加,對同僚亦是謙謹和善。
未成婚前,他也成日在外忙碌,可那時他在外頭,從不會想家。而今,每日上值竟讓他有些抵觸。
故而今日接了姜清杳回家,他便不想再出去了。沈觀按按眉心,事情總也辦不完,隨它去罷。
姜清杳急著換衣裳,便也不多說什么,從衣櫥里挑了套裙裝,就去浴室更衣。
在李家時,內室里暖烘烘的,她又穿得厚,身上便熱得微微冒了汗。
正解著盤扣,就聽到珠簾顫動聲,姜清杳在屏風后,以為是婢女進來服侍她更衣,便放下手,閉目道:“快過來幫我把扣子解了。”
今日起得早,這會兒,她都感覺有些困了。
腳步聲漸漸趨近,隨后便有人來解她胸前盤扣,來人手上動作重,都扯到她衣襟了。姜清杳蹙了蹙眉,睜眼,就見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和青色的官服,目光往上,便是沈觀軒然霞舉的臉。
“你怎么進來了?”姜清杳怔怔問。
沈觀微微挑眉,手上繼續(xù)給她解扣子,“我怎么不能進來?”他反問一句,又道:“我來服侍夫人更衣。”
姜清杳紅了臉,忙推開他的手,小聲道:“我不用你,你又不會。”
沈觀又把被她推開的手探過來,溫聲:“不會我可以學。”
姜清杳拿他沒辦法,只得咬著唇,任他慢慢解著扣子,他靠自己近,兩人呼吸縈繞在一起,溫溫熱熱的灑在她頸側。
終于等他把自己的外衣脫了,姜清杳柔聲道:“好了,你先出去吧。”
她還要換里衣呢。
沈觀卻走到衣桁前,拿起她縉觀色的衣裳,回身看向姜清杳,問:“是穿這一身么?”他說著,手上一動,卻抖落外衫里包裹著的小衣小褲。
姜清杳望著地上那兩件小衣裳,驀然紅了耳根。
沈觀目光也往地上看去,視線落在那巴掌大的繡著紫薇花的丹色小衣上,這么小,能裹得住么?
姜清杳見他久久望著地上,咬牙,快步上前拾起衣褲攏在懷中,垂著腦袋聲音發(fā)顫:“你、出去、讓晴天再給我拿身衣裳來。”
沈觀見她兩頰薄紅,耳朵也被熏紅了,知道她臉薄,又怕她只穿著里衣受寒,便扯過衣桁上自己的一件厚外衫披到她肩上,溫聲:“好,我出去喚人。”
姜清杳聽見他腳步聲漸遠,才緩緩舒了口氣。
等晴天拿了衣裳進來,她又覺得自己身上黏黏的不舒服,要沐浴。便也不出去了,只裹著沈觀的外衫坐在屏風后,等婢女們備水。
姜清杳沐浴后出來,遠遠瞧見沈觀曲膝躺在貴妃榻上,她走過去,卻見他閉著眼,好像睡著了。
窗外的雪還在下,落在屋后竹林中,有如碎瓊亂玉簌簌墜落。
姜清杳蹲下身子,朱殷色的裙擺曳了滿地,她雙手撐在塌上,傾身去看他,視線從他飽滿的額頭往下,掠過山巒起伏的鼻尖,最后落在他薄紅的唇上。
也不知道他是怎樣長的,每一處都是上天完美的雕刻。
內室溫暖,靜謐無人,姜清杳俯身,將唇輕輕貼上,觸到他唇上微微的溫軟。
她一觸即離,卻驀地被一只大掌控住后腦,壓著她往下,繼續(xù)與他交纏。
姜清杳一驚,口中發(fā)出嗚咽聲,卻被他席卷著趁機侵占,他的唇舌,深探淺吮,在她口中處處糾纏。
姜清杳身顫,心中萬分驚慌,現(xiàn)在是白日里,隨時會有婢女進來。姜清杳嗚嗚推他,他卻像一座山似一動也不動,姜清杳氣惱,咬在他唇上。
“嘶……”沈觀輕輕吸氣,終于停下動作俯身看她,但見她眼眶濕紅,淚珠盈在眼底,浸潤得左邊眼瞼處的一粒紅色小痣妖嬈魅惑,沈觀忍不住親吻她眼睛,姜清杳一閉眸,便落下一串珍珠淚,又被沈觀悉數(shù)吮進嘴里。
姜清杳呼吸不穩(wěn),雙手抓住他的手腕,使勁往外移,“夫君,放、放開我。”
她那點力量于他而言,仿佛蜉蝣撼樹,沈觀手上動作反復揉捻,軟滑若凝脂的觸感令他著迷。“杳兒,我們去床上。”他嗓音低啞,高挺的鼻尖蹭在她側臉,呼吸灑在她唇邊。
“不……晚上,晚上好不好……”姜清杳啜泣,長睫上水光顫顫。
沈觀帶著姜清杳側躺,緊緊攬著她,壓抑道:“不行,就現(xiàn)在。”說著,便將手放到她臀間,將她往自己身上貼。
姜清杳感受到堅熱,便愈發(fā)使了全身力氣推他,“別、等會兒有人來了……”
沈觀聲色沉沉:“她們不敢進來。”說著,便要抱姜清杳去床上。
“叩叩……”窗棱被扣響,沈觀擰眉,就聽見他的小書童在外頭說:“公子,林先生、杜先生還有兩位周先生,他們在書房等候多時了。”
沈觀下頜繃緊,面色瞬間冷了下去,壓著怒火沉聲道:“讓他們候著!”
姜清杳躺在他身下,大眼睛眨了眨,轉頭就望見沈觀黑沉的臉,一時間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沈觀見姜清杳笑得戲謔,便愈發(fā)懊惱,一垂首,咬在她頸上。
“錯了、我錯了,夫君饒命。”姜清杳小聲呼喊,乖順認錯。
沈觀終于不再鬧她,但卻擁著她不想起身。外頭的書童不知走沒走,姜清杳側首,見他閉目調息,便也不再動他。
良久,沈觀還是不起身,姜清杳推他,“快起來,別人還等著呢。”
沈觀哼聲,臉色還是很難看,“等著就等著。”
方才小書童說的這些先生都是住在府上的幕僚,姜清杳一點也不知道府中前院的情況,據(jù)說是供養(yǎng)了許多幕僚住在客院里。
姜清杳半撐起身子,伏在他胸膛上,小聲哄道:“去吧,別讓人等久了。”說完,見他鳳目半闔,沒有動靜,便咬了咬唇,攀到他耳邊細語:“晚上……好不好……”
沈觀聽了這句,終于掀開眼皮,大手掌住姜清杳的后脖頸,埋首在她肩窩深深呼吸,啞聲道:“今日起得早,一會兒你睡一下,中午我大概不回來用膳了,你不必等我。”
姜清杳一一應下,輕輕在他側頰上印下一吻。她喜歡他凡事有交代,讓她不必等不必猜。
姜清杳如沈觀所言,睡了一覺,再起來用午膳。
外頭雪還在下,估摸著又得連下好幾天。姜清杳上午睡了,這會兒就很有精神。
她披著大氅,站在長廊上看雪,有心想出去散步消食,可外頭大雪如棉,只得沿著長廊慢慢走幾圈。
聽竹院遍植各色綠竹,在隆冬時節(jié),依舊枝葉繁茂,此刻雪花打在竹葉上,在寂寂冬日里,淅瀝瀟瀟,聲韻悠然。
院子南邊,建著一座極高大敞軒,里頭空空如也。姜清杳莫名,指著那處問:“那邊敞軒是做什么的?”
杏子在身后回道:“每當下雨下雪時,公子就在敞軒里練劍打拳。”
姜清杳咦了聲,他還會打拳練劍么?她怎么沒見過?
這時候回想,便想起有那么幾日她早晨醒來,聽見他在浴室沖涼,想來是練劍打拳時出了一身汗。
晴天瞧著姜清杳已經出來有些時候了,便說:“小姐,我們回去吧。”
姜清杳輕輕頷首,正要轉身,就見小雨頂著大雪,從月亮門外跑了進來。
她遠遠瞧見姜清杳站在廊下,口中喊聲:“小姐。”就快步跑到廊下。
姜清杳瞧她身上都是的雪,也不知她從哪里回來的,有心想訓她貪玩,但見她臉上揚著笑,就只說:“趕緊去換身衣裳,小心著了寒。”
小雨嘿嘿一笑,沖姜清杳屈膝一禮,便又風風火火跑回去換衣裳了。
姜清杳望著小雨的背影搖了搖頭,她今年十七了,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還是這樣冒冒失失的。
“等我晚上訓她。”晴天扶著姜清杳回房,小聲說道。
姜清杳點頭,是該好好訓一訓了。
卻不料小雨換了衣裳回來,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
小雨見只晴天在,便興沖沖說:“小姐,你可知我干什么去了?”
姜清杳白她一眼,這人還賣起關子來了!
小雨見自家小姐不接話,尷尬一笑,就說:“昨夜里銀燭的哥哥在賭坊被打斷腿了。”
姜清杳正喝茶的手一頓,難怪銀燭今早在影壁跪求。
早上影壁處的事,晴天也在場,這時就說:“你個丫頭片子,吞吞吐吐的,還有什么?趕緊一氣兒說完。”
晴天罵她,小雨是不怕的,哼了一聲,又對姜清杳道:“據(jù)說她哥哥欠了許多賭債,賭坊的人昨夜鬧到他家里去了,逼著王總管和王嬤嬤拿銀子,小姐,你猜猜他欠了多少銀子?”
姜清杳正聽著,不妨她又來這么一道,有心不理她,卻見她兩眼亮晶晶的望著自己,心中忍不住一笑,大發(fā)慈悲問:“欠了多少?”
小雨兩根手指交叉比了下,“十萬兩!”
這一句把姜清杳和晴天嚇得不輕,誰給他這膽子,竟敢欠下十萬兩的賭債。
“華陽居那邊,王嬤嬤正在求夫人救命呢,她說是賭場出千訛她兒子。”小雨頓了頓,又道:“夫人已知會外院大總管去查了,這會子都在等結果呢。”
姜清杳又想起銀燭早晨跪在雪地里的樣子,不由心中唏噓,她剛嫁進來時,銀燭多高傲啊,自己指使她拿個東西,半天都不見人影。
等到傍晚十分,沈觀還沒來,小雨卻又在華陽居聽了消息回來了。
姜清杳看她臉色憤憤,不再是中午時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小雨著實氣得不清,她們小姐千好萬好,就是出身低微些,一個沈家的下人,竟然在外頭那樣胡言亂語。
小雨緩了緩,壓低了聲音跟姜清杳匯報:“銀燭哥哥在外頭四處吹噓他妹子是公子的姨娘,等以后生了孩子,便是沈家的小主子,他就是公子的舅爺,這才讓賭坊借了許多銀子給他豪賭揮霍。”
姜清杳無語,銀燭哥哥是沈觀的舅爺,那她弟弟算什么?
“王總管在外院管人事往來,收了來客許多賄賂,王嬤嬤在內院,也克扣小丫鬟的月銀。起初沒鬧出來,只因外頭的人信了銀燭哥哥的鬼話,后來賭場老板聽人說銀燭被公子下命打了一頓攆出去了,這才追著要銀子。”
一時間,姜清杳和晴天面面相覷,這一家子,還真是貪得無厭。
“大總管回來后,把查明的情況一五一十跟夫人說了,夫人氣得摔了茶杯,當場便將王嬤嬤一家子攆出府去,收回了他們在后巷的房子。”
姜清杳和晴天聽得一震,攆出府,不放奴籍,就等同于沒有戶籍的黑戶,這樣的人,任何一個地方都不敢要他們一家子。如今外頭又是冰天雪地的,這時候被攆出去,只有死路一條。
忽然間,姜清杳想起早晨時她問沈觀是怎么回事,他說他不知道。這會子,姜清杳才不信他不知道。
杏子在外間,遠遠聽到內室里絮絮的談話聲停了,才進來換熱茶。
姜清杳看到杏子提著茶壺進來,便問:“杏子,你們公子是怎樣的一個人?”
青年剛剛還在心里回想了一番沈觀冷靜令人欽佩的畫面,轉眼間這個讓人欽佩的對象,臉紅脖子紅的和他說,要買幾本時興的艷詞集。
夏元思一時間掏了下耳朵。
沈觀臉更紅了。
夏元思震驚了一會兒,半晌說不出話來,于是往柜子底下翻了翻,按照他要求拿了幾本艷詞集給沈觀。
青年余光瞥見一道身影,突然靈光一現(xiàn),指著外面的那道倩影。
“君珩,那位是你夫人吧?”
第 79 章 第 79 章
夏家書鋪的柜面位置,朝外張望,很輕易的就能看到那道倩影。
夏元思緊接著道:“我瞧瞧。”
青年說著,還不住的往外探了探上半身,仔細瞧了瞧姜清杳。
被沈觀大手壓著肩按回來。
夏元思想了想,肯定道:“這衣裳顏色,應當是你夫人吧。我剛才在街上看見你們倆竊竊私語,還拉手了呢。”
“當時遠遠瞧著,我便覺得那男子身形像你,只是還有要事,瞥了幾眼便走了,結果一回書鋪,見到你,和剛才我瞧見的那男子衣衫是一樣的,我才想,恐怕剛才看到的兩人就是你和你夫人吧。”
沈觀沉默一會兒。
翌日清晨,晴天她們幾人站在內室隔扇門外,眼看天光愈亮,可屋內的兩人,一絲動靜也沒有。
幾人面面相覷,叩門的手,抬起又放下。小雨的眼神飄向杏子,示意她敲門叫起,杏子搖搖腦袋,昨夜里公子叫過一次水,想必這時候還睡著,她哪里敢叨擾。
小雨的視線又轉向福橘,福橘干脆躲到杏子后面去了。小雨眼睛一翻,得,你們都不叫,反正又不是我家小姐要上值。
杏子心中惴惴,到底想著公子要上值,咬牙抬手,正要叩動隔扇,就聽見里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夫君……快起床了。”姜清杳在被子里推他。
沈觀“唔”了一聲,閉著眼攬過姜清杳擁進懷中,然后就沒有動靜了。
姜清杳被他禁錮在胸前,掙了掙,見他紋絲不動。姜清杳又小聲喚他:“夫君。”可他還是沒有反應。
姜清杳無奈,小手攀著他臂膀,皓白小腳在被子里蹬著他結實的長腿,借力踩著往上拔高自己的身體。
沈觀“嘶”聲,她的腳往哪里踩!
擰著眉,沈觀睜開幽潭似的黑眸,就見姜清杳蹭上來的小腦袋。
姜清杳側躺,與他四目相對,微微一笑,便在他眼中望見帶笑的自己。她柔聲說:“夫君,早安。”
晨曦曉露,她在他懷里醒來,柔柔對他說早安。沈觀但覺這一刻恍惚一生,往后的每個朝暮,她在他懷中入睡,晨曦又從他懷中醒來。這等尋常,便已足夠。
沈觀滿足地喟嘆,傾身吻在她額間,此生,別無他求。
“夫君,該起床了,還要去上值的。”姜清杳柔聲提醒。
沈觀嘆息一聲,將身體平躺,抬手捏了捏眉心,念道:“這個值班,一天都上不下去了。”
按道理,他只是在翰林院里負責史料整理修撰,不該如此忙碌。可今年朝覲考察,官員調動頻繁,各方勢力都在角逐關鍵位置。太子那邊又經常請他去參謀政事,而沈家也想搶占名額,趁機在各處安插自己的人。
所以沈觀要時常在外,監(jiān)聽情報,望風轉舵。
姜清杳難得見他如此憊懶,像個孩子似的,她嫣然一笑,蹭過來趴到他胸前,輕聲哄道:“乖啦,快起來了。”
沈觀攬著她的軟腰,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俯身將腦袋埋進她頸窩,她身上混合著柔和清淡的花香與溫軟的女兒香,使他莫名沉醉,特別是在情動時,氣息愈濃,便使他總想擁著她。
“溫柔鄉(xiāng)、英雄冢,杳兒,我中了你的毒了。”沈觀輕嘆。
姜清杳一愣,輕笑出聲,“瞎說!”
沈觀貼著她頸項皮膚,深深吸氣,而后抬起頭來,目光聚在姜清杳臉上,溫聲問道:“還疼不疼了?”
昨晚他已經盡量溫柔了……
姜清杳不妨他每次都要問這個,紅著臉小聲嘟嚷:“你別問了。”
“還疼是不是?”
在他灼熱的目光下,姜清杳垂眸頷首,是有些疼的……
沈觀再嘆,她也太小了。
姜清杳十五歲,還是青澀少女,而他,二十有二,已然是成熟男子了。
外頭的婢女們,等了許久,才聽到兩人腳步聲,四人忙進去內室服侍。
出了新婚的首月,姜清杳終于不用每日穿紅了,她換上一襲嘉陵水綠色豎領對襟長衫,外罩桃夭觀肩,雪靨紅唇,清新嬌媚。
沈觀還是第一次見她穿除了紅色以外的衣裳,此刻打眼一瞧,那目光就定在她身上移不開了。粉白黛綠,盛顏仙姿。
在他幽沉的目光下,姜清杳心悸又心慌,每次這樣那樣之前,他的目光便像這時候一樣焦灼地鎖住她。
姜清杳別過臉去,抬手輕輕攏了攏觀鬢,對晴天問道:“早膳備好了么?”
晴天答:“好了。”
姜清杳便自顧說一聲:“好,正好我餓了。”說著,看也不看沈觀,逃也似的出了內室。
“哎哎、扶穩(wěn)了、慢些、慢些……”
上午,姜清杳關在內室,只準晴天一個人跟著,讓她輔助自己下腰練柔軟。
姜清杳身著舞裙,修長的腿緊緊繃著往上抬,因為沒有把桿,只能讓晴天扶著進行高踢腿的動作。
嫁來沈家這么久,她都沒有做過身體柔軟訓練,這會子練起來,就感覺身體很僵。
一套動作下來,累得姜清杳氣喘吁吁,香汗淋漓。她喘息著從地毯上起身,坐到貴妃榻上。晴天及時端來茶水,小聲道:“小姐已經好久沒練了,緩著些才是。”
姜清杳咕咚咕咚喝下半盞茶,嘆道:“可惜沒有把桿。”
在姜家時,姜夫人特意給姜清杳辟出一間舞蹈室,里頭各項器具,皆是比照梨園舞室來裝置。
晴天沒有接話,這里是沈家,不可能讓小姐辟一間舞蹈室,況且,作為沈家未來主母,也不應跳舞,這不是世家主母該有的行為。
姜清杳正要說備水沐浴,就聽外頭小雨在跟人說話,過了片刻,小雨進來稟道:“小姐,周姨媽今日設宴,方才譴婢女過來請你。”
姜清杳蹙眉,問道:“還請了哪些人?”
“據(jù)說家里的主子們都請了,只是咱們夫人應是不去的。”小雨答道。
姜清杳想了一想,只道:“備水。”
待姜清杳沐浴后換了衣裳,便帶著晴天和杏子往三房的院子里去。
途中遇見同樣被請去的嫂嫂和妹妹們,說周姨媽做席面是為著答謝沈家對她們母子的照料。
還沒到三房院子里,就遠遠聽見絲竹管樂聲,沈家的姑娘們紛紛緊走幾步,口中笑問:“姨媽還請了戲班子來么?”
進了院子里,才發(fā)現(xiàn)不是戲班,而只是請了戲班里幾位彈曲兒的姑娘來。
周姨媽被沈家姑娘們圍著,口中笑道:“姨媽也想請戲班子來,咱們好好熱鬧一天,可一來我們這邊地界有限,擺不開。二來,這天寒地凍的,怕你們在外頭看戲冷著凍著。”
一時間大家進了屋子,姜清杳以前沒有來過三房,現(xiàn)在打眼一看內里裝飾,可謂奢華。
眾人廝見行禮,三夫人和周姨媽一左一右挽著姜清杳,關切問她上次的病情,姜清杳還是那句解釋:“夜里受了寒,現(xiàn)在已然大好了。”
這時姑娘們鬧著行酒令,也要將姜清杳喊去,姜清杳以大病初愈為由,婉拒了。
大家放過姜清杳,又來扯姜清杳身邊的語舒,語舒也找了個理由推了過去,始終陪在姜清杳身邊。
待眾人的酒令玩到最興起時,三夫人來喊姜清杳,“杳兒,我這邊得了一匹胭脂色的煙觀紗,你看看做成什么樣式的衣裳好。”
姜清杳面上笑顏不變,心中卻道:來了。
幾人進了內室,三夫人裝模作樣拿出那匹煙觀紗問了姜清杳幾句,姜清杳也配合她給了些意見。
婢女來上熱茶,幾人落座,姜清杳端起茶盞,慢悠悠喝著。
就聽三夫人清了清嗓子,對著姜清杳笑道:“語舒來了這些日子,文文靜靜的,跟誰也沒有多話的,這會子瞧她跟你到相生。”
周姨媽趁機道:“是啊,我看你倆到是相處得極好。”
“杳兒,不若讓語舒留下來陪你,也好與你做個伴。”三夫人一雙丹鳳眼,直直瞅著姜清杳,笑意滿滿。
不等姜清杳答言,周姨媽就說,“語舒,還不來見過姐姐。”
話落,語舒便捧著茶盞,走到姜清杳身前,舉杯行禮,柔聲道:“姐姐,請喝茶。”
這完全一副行妾禮的模樣,使得姜清杳心中一咯噔,還以為她們多少算個文明人,怎知如此不講禮數(shù),是了,三夫人和周姨媽既看不起語舒,也瞧不上她。
姜清杳不接茶,任語舒曲膝行著禮,目光滿是疑惑地望向三夫人和周姨媽,愣愣道:“這、這是作何?”
三夫人笑道:“你放心,語舒性子柔,一向不爭不搶的,讓她幫襯著你,未來才不會吃虧。”
姜清杳知道她說的是與妾室斗法,問題是她現(xiàn)在屋子里一個妾室也沒有,斗什么法?
周姨媽見姜清杳不接話,又道:“杳兒,姨媽吃過的鹽比你走過的路還多,內宅里沒個自己人,是不成的。”
幾人說話間,語舒始終半曲著腿,這會子雙腿發(fā)顫,已然站不住的模樣。
姜清杳心中既氣又怒,只聽說婆婆往兒子屋里放人,可這沈家到好,一個嬸娘、一個不知哪門子來的姨媽,就敢往侄兒房里塞人。
姜清杳說著,嚶嚶而泣,“我是極喜歡語舒妹妹的,也想讓她幫襯著服侍公子,可我是真的做不了主啊,現(xiàn)在若領了語舒妹妹回去,公子喜歡到還好,不喜歡了,將人打發(fā)出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你們也知道,公子向來說一不二,不留情面的。”
三夫人和周姨媽本想壓著姜清杳喝了敬茶,語舒就算是沈觀的妾室了,不妨姜清杳這樣一哭,說得竟有幾分道理。
“語舒妹妹也是在府中的,平日里多去聽竹院走動,以語舒妹妹的人品長相,公子不定自己喜歡了,也就皆大歡喜了。”姜清杳捏著帕子拭淚道。
等終于從三房出來,姜清杳腳下一轉,就拐去了華陽居。三房也是老太爺?shù)粘觯龐鹩譅帍姾脛伲傁霃拇蠓蛉耸种袚屓ブ叙伌髾唷?br />
若婆母知道三房要在她兒子屋里放妾室,必定不準。
姜清杳小聲:“別呀,我剛出了點汗。”
她腦袋蒙在薄毯里,這樣熱的天,身上也捂出一點汗來的。
少女紅著臉想從他懷里掙扎下來。
沈觀抱著她不讓,還壓著她的腰讓她更緊的貼近自己,湊在她耳后吻,又吻了吻她暈粉的頸間,壓著聲音:“等會一起。”
姜清杳還是躲開,纖指抵著他的唇瓣,小聲:“不是呀,你……你不覺著臟嗎?”她出了一身汗呢。又是這樣的大熱天。
沈觀愣了一下,轉而悶笑,仿佛她說了什么很好笑的事。
少年湊到她耳邊也小聲幾句:“傻清杳,怎么會臟?往常每夜里不都是這樣嗎?”
他說得是每回姜清杳累極睡過去,香汗涔涔,都是他替她擦洗的。
姜清杳紅了臉,突然想起來,自己本來是為什么臨時起意,要這樣捉弄沈觀了。
第 80 章 第 80 章
夏日的天很藍。
院子里有蟬鳴、風聲、樹葉被吹動的欶欶聲。
屋里有少女的低吟,少年的悶./涥。
還有沈觀啞著聲音,掬著那團雪,咬著姜清杳的耳朵娓娓念著詞。
他壓低了聲兒,咬著她的耳朵,凈往她耳里說一些讓姜清杳臉紅得厲害的渾./話,且他從后抱著她,感受到她的緊張,笑起來,眉眼間更饜足。
姜清杳回身想堵他的嘴,不許他說一些羞人的詞。
少女惱道:“你這壞毛病從哪兒學的!”
冬月初八,雪后天晴。
姜清杳和沈觀在這一天歸寧后,申中時分返回沈家。
車行轆轆,混著市井喧囂傳入姜清杳耳中,車廂里,姜清杳微微偏頭,明眸偷偷瞥向身旁的人。
因著今日回門,沈觀也同她一樣穿著緋衣,此刻一束陽光從飄蕩的車簾空隙斜照進來,勾勒出他峰巒挺俊的側顏,神姿明秀,仿若夢幻。
姜清杳不由恍惚,她嫁給他,也好似夢一般不真實。
不過是離京前,閨中密友相約的一場游湖賞荷,她在湖心小舟上摘荷花,卻稀里糊涂落了水,又恰好被他救起。
姜清杳雖長在深閨,卻也聽說過探花郎沈觀的名頭,他出身世家望族,光風霽月,朗艷獨絕,弱冠之年便高中探花。
京中愛慕他的世家貴女,不知凡幾,據(jù)說有位公主還想招他為駙馬。
當落水之事傳出后,幾多女郎銀牙咬碎,說她心機甚重,故意當著沈觀的面跳入湖中,引得她們心善的探花郎來救。
姜清杳自知配他不上,便在他來求娶時,提議認他為兄長,也算全了落水之事。
從此他娶高門貴女,她嫁揚州讀書人,一切都沒有改變。
可他卻說:“姑娘妍姿惠心,沈觀一見傾心。”
想到此,姜清杳忽地就有些委屈,他不是一見傾心?為何又不與自己圓房?
又想到娘親的那句:“你要主動些……”
姜清杳便更是為難,這種事,要她如何主動?
“冷不冷?”
突來的聲音,打斷姜清杳的胡思亂想。
沈觀微微偏頭,一雙瑞鳳眼,專注地凝著姜清杳。
“在想什么呢?”他溫聲問道,伸過手來,大掌覆住姜清杳置在腿上的雙手。
姜清杳指尖微顫,想到自己的心思,臉上忽的一片熱燙,慌慌垂眸,喃喃道:“沒、沒什么……”
好在,馬車漸漸放緩速度,旋即停了下來,外頭婢女說:“公子、少夫人,到府上了。”
姜清杳暗暗舒了口氣,率先起身,卻被沈觀在身后拉住。
他先姜清杳下了馬車,長身玉立站在駿馬旁,在滿院皚皚雪色中,朝她伸出一只修長的手。
姜清杳害羞地抿唇,在仆從侍女們的目光下,垂首,輕輕攏起緋紅廣袖,將柔夷置到他骨節(jié)白凈的大手上。
沈觀掌心溫暖,長指攥著姜清杳蔥白小手,稍稍用力,領著她下了馬車。
換乘小轎,回到聽竹院后,沈觀換了身青瀾色圓領袍。
“你要出去么?”姜清杳站在桌邊,絞著手指問道。
沈觀輕輕嗯一聲,抬步就要走。
姜清杳心下一緊,忙追問:“你、幾時回來?”
沈觀轉身,目光疑惑朝姜清杳探來,幾步走到姜清杳身前,執(zhí)起她的手,攏在自己手心里暖著。
“怎么?夫人有何事?”
姜清杳心跳忽亂,含糊道:“沒,就是想問你回不回來用晚膳?”
姜清杳話音剛落,便見沈觀薄紅的唇角微微上揚,幽深似一泓清潭的鳳眸攥著她,仿佛將她看穿。
“我出去辦個事,一會兒就回。”
姜清杳訥訥地應聲,直到他出了房門,衣袂消失在轉角,才舒出一口氣。面對沈觀時,她總是倍感壓力。
休息片刻,換了身衣裳,姜清杳便往沈夫人的院子里去。
向婆母回稟了歸寧諸事,又照料其用完晚膳,出來時,天色已然暗黑。
一陣寒風平地刮來,灌得姜清杳渾身冰涼。
婢女小雨趕緊替姜清杳攏緊大氅,又仔細給她戴好絨帽。
“公子回來了么?”姜清杳偏頭問道。
小雨小心挽著姜清杳手臂,輕聲答道:“還沒有,沈延剛剛回來稟報了,說公子今晚在渝州館與同年用晚膳,讓您不要等他。”
姜清杳頷首,繡鞋踏到雪上,發(fā)出吱吱悶響,她說不清心里的空落是什么,只是覺得有些冷。
小雨回頭,見身后跟著的婢女離得有些遠,便小聲抱怨:“小姐,你一到夫人那邊,她便要你站規(guī)矩,盡做些下人的活,分明是有意為難……”
姜清杳聽著嚇了一跳,忙低聲喝止:“小雨,休得胡言。”
跟在身后的婢女中,可是有大半沈家的人,這話若是傳了出去,那還了得。
小雨被訓得低下腦袋,可是臉頰卻氣鼓鼓的,顯然不服氣。
姜清杳確實累了,可她出身低微,高嫁至如此的世家豪門里,面對婆母的百般挑剔,也只能忍著受著。
她抬頭,暗觀在灰藍的天空中翻卷,眼看風雪欲來。
姜清杳眼底忽然一澀,或許,生下孩子就好了……
回到院子里,姜清杳便吩咐婢女去煮醒酒湯。
室內地龍燒得旺,姜清杳脫掉大氅,換了身衣裳,又坐下喝了半盞熱茶,這才感覺身子緩和了些。
這時,婢女晴天和杏子把飯菜呈了上來。
姜清杳右手執(zhí)箸,望著桌上熱氣蒸騰的六菜二湯,忽然想到這是她自嫁到沈家以來,第一次一個人用膳。
正吃了不多會兒,沈觀就攜雪夜寒風回來了。
姜清杳忙放下碗筷,起身去伺候他脫大氅,被沈觀抬手制止了。“別來,我這邊風寒。”
旋即,他自己一邊動手解了大氅,一邊抬首問:“怎的這時候才吃飯?”
姜清杳瞧他面色冷白,眉峰攏著,似是不愉,以為他在外頭約見同年不痛快了,便試探問道:“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不是說碰見了同年?”
沈觀接過婢女遞來的熱巾子,凈臉洗手后,才到姜清杳身邊來,“我不是讓沈延回來跟你說不要等我用膳,你怎的這樣晚才吃飯?”
姜清杳心中一怔,原來他是因為自己晚吃飯而生氣么?
“我去母親那邊了……”
姜清杳話音剛落,頓覺他氣息驟冷,待展眸細致看時,又發(fā)覺他并無異樣,面色一如往常般溫潤。
“公子,醒酒湯來了。”婢女銀燭的請示,打破兩人間的對話。
沈觀擺手,并不用醒酒湯,反而執(zhí)起姜清杳的手,同她一起坐下。
“拿副碗筷來。”他吩咐道,又說:“原是去翰林院拿道折子,回來時湊巧遇著他們,便一起吃個飯。他們明日還有公務,所以早早就散了。”
姜清杳耳邊是他細細的解釋,鼻間嗅到他身上微涼的酒氣,整只手被他的大掌攏在手心,溫熱的暖意就從指間滲透進心田。
姜清杳唇角微揚,那一點獨自用膳時的悵惘,在他的陪伴下,無形消弭。
夜里沐浴時,姜清杳站在衣櫥前,紅著臉思量許久,最后挑了件珊瑚色的薄衫。
出浴后,姜清杳望著銅鏡里玲瓏起伏的身子,一時間,面色通紅,到底羞得不行,又穿了件厚外衫,才敢出去外面。
沈觀正坐在圈椅上看書,聽見聲響,抬眸望去,便見姜清杳嬌靨透紅,水眸瀲滟,眼瞼下一點紅痣,使得原本純澈的一張臉,變得熾艷嫵媚起來。她彎著天鵝似的頸子,怯怯立在珠簾邊,在花燭搖曳的光影下,宛若一朵孱弱柔軟的杳蓉花。
沈觀眸色幾番沉降,而姜清杳卻垂著一顆小腦袋,顫聲道:“你、你去吧。”
聽著浴室里嘩嘩的水聲,姜清杳終究沒好意思給他看這件撩人的寢衣,咬唇脫下外衣,躲到被子里去了。
還是新婚內,內室里依舊滿目飄紅,在龍鳳雕花喜燭的照耀下,姜清杳羞極了,玉指扯過大紅的多子多福錦被,蓋住頭臉。
沈觀從浴室出來,走到床邊,見被子下輕微隆起,枕上卻只露出半個墨色小腦袋,不由得啞然失笑,俯身,長指撥開被褥,露出姜清杳一張憋紅了的嬌靨,“頑皮,小心窒著了。”
姜清杳抬眸,一雙水汪汪的鹿眸對上他清冷的鳳目,四目相對間,氣氛剎時曖昧。
姜清杳慌亂地撇開眼,顫聲:“夫君、熄燈罷。”
沈觀知她害羞,微微一笑,起身熄了近處所有的燭火,只留下遠處的兩盞夜燈,在黑暗中散發(fā)昏朦的橙光。
室內很快昏蒙一片,姜清杳直直平躺在被子里,雙手交疊,撫在自己心口,因緊張而劇烈跳動的心臟,令她有些呼吸困難。
床幔被人放下,忽的,床榻下沉,沈觀躺了下來。
姜清杳瞬間怔住,像木雕一樣,僵硬著被沈觀攬進懷中。
男子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姜清杳頸側,她呆呆地一動不敢動,雙手抵在胸前,隔開兩人貼近的身體。
沈觀未有其他的動作,只是抱著她,緩緩輕拍她的后背,一下下安撫她的羞澀與惶恐。
姜清杳在他的安撫下,漸漸放軟了身子,左手也淺淺搭到他腰間。
如此過了良久,姜清杳聽著他漸趨平緩的呼吸聲,心下發(fā)懵,雙眸在昏暗中眨了眨,他、怎么不動了?
出嫁前,姜清杳也曾私下問過堂姐,成親是怎么回事兒。
可堂姐卻只隱晦地說:睡了一覺后,什么都不一樣了。
這仿佛天地變色一般的話語,讓姜清杳百思不解,她和沈觀已經睡了兩個晚上了,可好像也沒什么變化啊,她還是很怕他。
新婚第一夜,他只在自己額間親了一下,就說睡覺。
第二夜好了一些,他牽了自己的手。
現(xiàn)在是第三晚,他抱著自己睡,這算不算是一種進步?
姜清杳胡亂想著,卻不知自己的長睫像扇子一樣,一下一下刷在沈觀頸子上,使他心癢。
沈觀無聲嘆息,溫聲:“娘子,快睡吧……”
姜清杳小臉埋在他頸間,糯糯地喊他:“夫君……”
暗夜里,沈觀深吸一口氣,倏忽垂首,薄唇便捉住她柔軟的唇珠。
姜清杳心尖劇顫,腦袋瞬間空白,連呼吸都窒住了。
片刻后,沈觀身體后撤,繼續(xù)擁著姜清杳,一如既往地輕撫她后背。
只有稍微沉重的喘息聲,泄露些許心思。
姜清杳不明所以,雙手抵在他胸膛,迷朦喚他:“夫君?”
“乖一些,睡覺!”沈觀嗓音暗啞,大掌攏住姜清杳的小腦袋按在自己胸前。
姜清杳心跳如鼓,砰砰地撞擊胸膛。她害羞又心慌,到底不敢再做什么,內室里忽的沉靜下來,只有兩人的心跳聲,長久怦然,又漸漸趨于平靜。
半夜里,姜清杳被疼醒,迷迷糊糊睜眼,便感覺身下涌出一陣熟悉的濕黏。
姜清杳有些懵怔,新婚第三日,她便來了癸水……
沈觀一向考慮的很周全。她只把一些要帶去京城的東西收拾出來就好了。
翌日姜清杳起了個早。
回了姜府,先是把姜忠元叮囑過要帶的東西讓侍女整理出來,裝在一個大箱匣里。沈觀一直在旁陪著,不怎么說話,只聽姜清杳的吩咐做事。
小伍在一旁偷偷看著,覺得自家公子如果轉行當侍衛(wèi),應該也能干得不錯,話不多活干的還好。
姜清杳把姜忠元的院子,屋子和書房還有堂屋都看過一遍,又讓人單獨拿了一個精致的裝箱,把姜忠元格外叮囑過他那套寶貝的不得了的紫砂茶壺單獨裝起來,以免磕碰了。
整理完這些,已經好幾個大箱子了。
小伍聯(lián)系了撫陽的鏢局,請了車隊在外面等著護送。都是些侍女,搬不動這些。小伍便和幾個小廝一起合力搬出去,沈觀出去和鏢局的人叮囑一些事。
幾個姜府的侍女見他們走了,才對著姜清杳說:“小姐,我一直覺得姑爺眼熟呢,好像以前總在哪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