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黑水河(三)“師兄!二師姐投奔妖怪……
朱珠和沙師弟還沒找到師父和師兄,就先被妖怪找到了。頭發(fā)亂得像鳥窩一樣的妖怪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來,用手中的鋼鞭指著沙師弟喝道:“和尚!找到你了!我看你還往哪里逃?!還不快快認輸!”
朱珠尚未開口,沙師弟已經(jīng)提杖迎上,和妖怪四目相對。
被擋得嚴嚴實實的朱珠有些驚訝地看著沙僧的后背,詫異于社恐的沙師弟什么時候變得如此英勇了?
但很快,朱珠就看到了沙師弟輕微打顫的小腿肚和手里微微晃動的降妖杖。
嗯,沙師弟還是原來那個模樣,是她熟悉的那個社恐沙師弟。
沙僧和那妖怪對峙了片刻,朱珠便看到對方的眼睛定焦在了自己身上。它一雙眼睛大而無神,盯著朱珠轱轆轱轆轉(zhuǎn)了幾圈后,突然驚喜開口:“你便是那唐僧的二徒弟吧!”
它的眼神似乎非常驚喜,朱珠被它看得一身汗毛都立了起來,握緊自己的釘耙給自己打氣:“叫你豬姐姐干嘛?”
妖怪邪邪一笑,那張丑陋的臉如今更難看了幾分,偏偏它還自信非常,做出更多奇怪的表情。
“你依了我,到時候唐僧肉我分你一口。”
朱珠挑眉,有些八卦地問道:“你在外面拈花惹草,不怕家里的夫人揍你?”
妖怪嘿嘿一笑,猥瑣極了,“待她回九重天,又怎么會知道我在下界做了什么呢?”
“這樣啊”朱珠眼睛一轉(zhuǎn),想出了個好主意,“我跟了你,你能給我什么好處啊?”
她話音剛落,沙師弟便猛地轉(zhuǎn)頭,不敢置信地望著她,眼睛里寫滿了“背叛”二字。
他的眼神太過于炙熱,朱珠一時都不敢與他對視,只能挪開視線。
但她這幅躲閃的樣子反而更讓沙僧誤會,他心里又怒又悲。怒的是他的師姐竟然這么快就拋棄了他和師父師兄,走上了邪路。悲的是他實力太差,不僅保護不好師父,現(xiàn)在就連師姐也保護不好,他真是個廢物。
各種情緒齊齊涌上心頭,讓他心里百感交集。
一旁的朱珠并不知道他這些復雜的心理活動,只見到沙師弟的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一會兒青。他的眼眶里也蓄滿了淚水,時不時用他水汪汪的雙眼瞟自己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來不及和他解釋,朱珠走向得意的妖怪,“那走吧,去你的地盤。”
“師姐”沙師弟的小聲呼喚被他咽進了胸腔,只留下一些微弱的嗚咽。
朱珠揉揉耳朵,快步走幾步,將他的聲音留在了身后,任憑它消散在空中。
妖怪帶著她走到黑水河,盯著她看了半晌,不情愿地給了她一個晶瑩剔透的珠子。
“這是避水珠,你將它含在口中,就可以在水下生活了。”
朱珠欣喜接過。
沒有這個珠子的時候,她可以在水下說話、呼吸,但不能堅持太久,和妖怪對打的時候也非常吃虧。現(xiàn)在有了這避水珠,她有七分把握可以將這個妖怪斬于釘耙之下。
她將避水珠含在口中,隨著妖怪一躍而下,再次進入了黑水河里。
跟在妖怪后面,朱珠暗暗記住了路線。不愧是它的地盤,左繞右繞幾下,竟然就到了那天去過的妖怪洞府,比上次快了不少。
別說朱珠了,估計就連百花仙子都不知道這個路線。
等到了門口,朱珠猶豫了一番,果然引起了妖怪的注意:“怎么了?快跟我進去吧!”
“你的夫人”朱珠非常做作地擺出了一副為難的模樣,“她要是問起,我該怎么回答呢?”
妖怪哈哈大笑了兩聲,用長著尖利指甲的手掌拍了她兩下。可能是因為長期生活在海底,它的手掌很涼,卻意外的光滑,像是河底被水不斷沖刷的石頭。
“美人不必在意,她已經(jīng)回去了。”
聽到他的回答,朱珠用了些力道,才將翹起來的嘴角狠狠壓下去,然后開口道:“那真是太好了,要不然夫人一定會打死我的。”
她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甜膩,說完后她自己在心里悄悄干嘔了兩聲。
為了計劃的成功,她真是付出太多了。
朱珠任憑妖怪的手放在她的腰間,攬著她進了大廳。
雖然這妖怪長得挺丑,但儀式感蠻強。它帶著朱珠來到它臥室的桌子前,讓小妖怪們擺了一桌好菜,“來,今日我們達旦痛飲。”
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不一會兒,一人一妖便都喝得滿臉通紅,眼神迷離。
朱珠見差不多了,撐著下巴直勾勾地望著河神,用看大米飯的眼神看著它,嬌滴滴地問道:“我?guī)熜帜敲磪柡Γ笸跤泻伪臼履軐⑻粕絹恚俊?br />
黑水河神可能有些醉了,反應明顯慢了半拍,眨眨眼慢吞吞答到:“我夫人有個寶貝。”
朱珠乍著耳朵聽,等了半天,只等來了妖怪的呼嚕聲。她扭頭一看,只見妖怪已經(jīng)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來。
最關(guān)鍵的信息沒得到,氣得朱珠在空氣中揮了兩拳。待自己平靜些后,朱珠推了推妖怪的胳膊,在它耳邊輕聲問道:“什么寶貝啊?”
“嗯嗯,”妖怪發(fā)出了幾聲無意義的呢喃,就在朱珠有些失望的時候,它又開口了:“那寶貝可以讓所有生靈血停止流動,心停止跳動。”
朱珠倒吸一口冷氣,這寶貝也太嚇人了吧!
按照它這個說法,她要是遇見那寶貝,估計直接原地斃命了。就算她提前過來打探到了消息又能如何呢?這寶貝她根本無力招架啊!
想到這兒,她突然有些喪氣。
正難受著,她看到桌子前呼呼大睡的妖怪,氣不打一處來。正想過去將昏睡過去的妖怪綁起來,她剛伸出手,妖怪的眼睛卻突然睜開了。
像銅鈴一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把朱珠盯得一身冷汗。
不是嚇的。
它的視線猶如千斤重,壓得朱珠腿肚打顫。她咬咬牙,撐住了自己的身體。
這妖怪竟然還有殺手锏!
心跳如鼓中,妖怪的眼睛慢慢閉上了。
它沒醒!
朱珠屏息等待了許久,才緩緩呼出一口氣。活動了一下緊張的身體,她被一個時辰之前天真單純的自己逗笑了。
她不是這個妖怪的對手——起碼現(xiàn)在不是。
趁著它還在呼呼大睡,朱珠小心翼翼地挪動步子,準備逃離妖怪的地盤。
走了兩步,她又猛地站住了。回過頭看看醉得不省妖事的黑水河神,她舔了舔并不干燥的嘴唇
萬一呢?
妖怪清醒的時候她可能不是對手,但現(xiàn)在它醉了呀!
她難道還打不過一個醉鬼嗎?
想到這兒,朱珠莫名地又有了些勇氣和膽量。她找好了撤退的道路,也大概布置了一下戰(zhàn)場,讓這里更適合自己的作戰(zhàn)習慣,然后拿出了釘耙。
她正想學著孫悟空對著妖怪大喝一聲,張開嘴的瞬間又強制性地給自己噤了聲。
她沒有人家猴子的能力,還是走偷襲的路線比較好。
她屏住呼吸,動作輕慢地繞到妖怪的身后,對準他的后腦勺狠狠來了一釘耙。!
妖怪身子一僵,隨后反手就是一掌,同時迅速轉(zhuǎn)身。當它的視線和朱珠的視線對上以后,朱珠又感覺到了強烈的不適感。
幸好之前早有準備,沒有直視對方,現(xiàn)在到還能自由行動。
沒有過多猶豫,她迅速閉上了眼睛,靈巧地躲過妖怪的襲擊后迅速揮出了第二耙,正中妖怪的脖頸處。
閉著眼,朱珠不清楚眼前的情況,只聽到妖怪發(fā)出了一聲痛苦的慘叫,隨后便安靜了下來。
她握緊釘耙,在自己的四周揮了幾下,確認妖怪沒有在她周圍后,才緩緩睜開了雙眼。
只見那妖怪已然化為原型倒在地,嘴角還殘留了一絲鮮血。
黑水河神竟然是個烏龜精!
怪不得沙師弟之前還納悶半天,他打在妖怪身上竟然沒有產(chǎn)生一點傷痕,感情是全打在妖怪的烏龜殼上了!
朱珠用釘耙戳了戳已經(jīng)翻過身的烏龜精,它沒動。
想了想,朱珠又狠狠對著它脖子來了一下。
不補刀的朱珠不是聰明的豬豬!
再三確認妖怪不會再醒過來后,朱珠去翻了它的行宮,又找出了幾個避水珠。將避水珠妥善放好后,朱珠按照自己來時的路游了上去。
上了岸,朱珠目光環(huán)繞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沙師弟的蹤影。也不知道他是明白了自己的意圖而養(yǎng)精蓄銳去了,還是真的生氣走掉了。
回想起剛剛自己那做作的樣子和膩歪的聲音,朱珠決定今天不吃東西了。
現(xiàn)在黑水河神已
經(jīng)被她放倒了,他們的敵人只剩下了百花仙子。
騙她下來倒是容易,但怎么對付她是件難事。
還是要先找到師父和師兄!
哦,對!
還有師弟!
*
孫悟空在確認小白龍身體徹底恢復后,帶著師父又重新往黑水河邊走。沒想到在路上,竟意外碰到了玉槐和玉楓兩個小妖怪。
它們兩個正和沙師弟打得難舍難分,一人兩妖身上皆掛了些彩。
孫悟空抱著肩膀笑笑,往小白龍的身上一靠,悠哉悠哉地看起熱鬧來。
“悟空,你不去幫幫他?”唐僧俯下身,坐在馬上有些擔憂地看著正在酣戰(zhàn)的沙僧。
猴子擺擺手,語氣里帶著些不以為然的調(diào)笑道:“沙師弟很少碰見這么適合的對手,就讓他練練手吧。”
他話音剛落,玉槐就被沙僧一杖掀翻,倒在地上半天沒了聲響。
玉楓本就沒什么妖力,此時見哥哥已敗,化作楓葉旋風便想逃跑,卻被一根金色的棍子攪亂了作法,被迫變?yōu)槿诵沃刂厮ぴ诹说厣稀?br />
與此同時,沙僧抬起腳,毫不留情地踩在了玉楓的胸膛上,讓它再也無法逃脫。
孫悟空欣慰地點點頭,剛想夸贊師弟兩句,就被沙僧接下來的話驚到,一時失去了聲音。
只見沙僧看到他們后,眼淚奪眶而出,聲音嘶啞地告狀:
“師兄!二師姐投奔妖怪去了!”
第42章 黑水河(四)被陰了!
半晌,孫悟空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嗯?你說什么?”
他的語氣就連自己聽了都覺得不可思議。
朱珠?那個大智若愚的家伙,投奔妖怪了???
孫悟空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看來,朱珠雖然又懶又饞,小心思極多,但是想要求取真經(jīng)的愿望一點也不比師父少。
甚至比起師父,她還多了那么一絲的迫切感?
孫悟空總是覺得,朱珠似乎是在著急,好像在期待取得真經(jīng)后會發(fā)生什么。
而且,她似乎十分肯定,他們幾人一定能取得真經(jīng)。
就連師父好像都無法這么肯定呢。
念及此,他扭頭看向唐僧。剛剛端坐的唐僧,此時已經(jīng)詫異地睜開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沙師弟。
“我親眼所見!師姐她背叛了我們!”沙師弟擦擦眼睛,聲淚俱下地給面前的三人講述了剛才的所見。
說到后面,他又開始抹眼睛,聲音里帶著明晃晃的委屈:“我勸了她好久,但師姐也不知道怎么了,一點也聽不進去我的話。大師兄,你說她是不是被妖怪洗腦了啊?”
“或者,你看到的師姐不是師姐?”小白龍湊過來,皺著眉分析。
沙師弟被問得一愣,好久才反應過來,隨后雙掌激動一拍:“對啊!我看到的是不是假師姐啊!”
“若是這樣,便也說得通了。”唐僧點點頭,也認可了這個說法。
就在師徒三人臉上即將綻開笑容之時,孫悟空搖搖頭,說出了一句讓他們心碎的話:“恐怕是真的。”
他剛剛自己分析了半天,總覺得朱珠有所謀,但又想不出來她所謀何事。到最后,越想越覺得朱珠肯定真的投敵了,這樣的結(jié)論讓他止不住地生氣。
“什么?怎么可能?”
“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啊?”
“八戒她是不是在這里的時候感到為難了?”
幾人七嘴八舌地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只讓他更加心煩氣亂。
“哎呀!煩死了!”他撓撓自己的腦袋,丟下這句話后便氣沖沖地爬上一棵大樹,站在樹梢上眺望遠方。
嗯,方圓幾百里都沒有妖氣,一派平和。
嗯?沒有妖氣?
不對!當時靠近黑水河時,那沖天的妖氣都快熏花了他的眼,怎么突然妖氣便消失了?
孫悟空皺著眉頭從樹上飛下來,對著他的師父師弟們開口道:“大伙兒修整好了嗎?”
“我沒問題了。”小白龍第一個應和。
唐僧點點頭,表示自己身體已無大礙。
沙師弟剛想點頭,倏地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動作。
孫悟空看向他,疑惑道:“怎么了?三弟。”
“大師兄你,是不是要去黑水河啊?”他躊躇許久,緩緩吐出一句話。
孫悟空詫異地挑眉,意外于他的師弟忽然變得如此聰慧。
“正是,”他背過身,指了指黑水河的方向,“那里我感覺到有異樣,要過去看一下。”
沙師弟似乎有話要說,又似乎在害怕些什么。最后只微微動了動唇,將一切聲音吞進了自己的肚子里。
孫悟空停頓了幾秒,沒有再追問下去。
師弟想說的時候便會說了,沒必要強迫他,讓他不舒服。
三人一馬慢悠悠地往河邊走,到達目的地已是深夜。孫悟空將行李里的干糧給師父師弟分了,自己喝了兩大碗涼水,就當晚餐了。
本想著自己去探探情況,但師父身邊又沒有可靠的人看著,他實在是放心不下,便也作罷了。
看著沙師弟和小白龍瑟瑟縮縮地擠成一團,他微微嘆了口氣。
要是八戒在的話,他也不用操心這么多事情了。
那呆子雖然有些靠不住,但也比兩位師弟好一些。
哎
*
朱珠將那個妖怪干掉以后,并沒有第一時間出去,而是在妖怪的宮殿里翻翻找找,試圖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
本來沒抱什么希望,沒成想竟還真讓她找到了一些好東西。
比如快比得上她頭一樣大的夜明珠啦,比如晶瑩透亮的大珍珠啦,比如妖怪臥室墻面上那一顆碩大的紅珠子啦。
不管三七二十一,朱珠全都收入囊中。她發(fā)誓,她兩輩子都沒有見過這么多寶貝。
這讓她欣喜若狂,一時忘了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
就在她帶著鼓鼓囊囊的口袋正準備上岸的時候,她忽然感覺到全身血液瞬間停滯,骨頭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斷似的疼。她甚至來不及發(fā)出一聲驚呼,便雙眼一黑,失去了意識。
待朱珠再次醒過來時,意識還有些不清醒,眼前也是朦朧一片。她的眼睛還沒看清眼前的景象,鼻子聞到的味道已經(jīng)讓她意識到自己到了何處。
百花仙子的地盤。
她非常確信自己的答案,因為周圍太香了,朱珠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被香到有些惡心。
雙眼逐漸恢復清明,面前出現(xiàn)了一張熟悉且美麗的臉龐。
“你”美人剛張嘴,朱珠就被她身上的香味刺激到。剛剛被重擊過的腦袋又在嗡嗡作響,腹內(nèi)的所有器官像是被一條大蟒蛇纏住,勒得她難受得不行。
實在控制不住,朱珠匆忙推開面前的障礙,嘴巴一張,“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待朱珠等云海翻騰的肚子舒服一些了后,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么。她緩緩地抬起頭,看到了美人面若冰霜的臉龐。
“那個,不好意思,我不是因為看見你才吐的。”朱珠舔舔唇,試圖解釋。
她可不想美人有什么誤會,她愛世上所有的美人。
除了妖怪。
但美人明顯沒有接受她的道歉,冷哼一聲直起身背對她道:“跟我來。”
朱珠沒聽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她實在是沒緩過來,這會兒懶勁兒又上來了,一根腳趾頭都不想動。
美人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回過頭瞥了她一眼,隨后兩條胳膊變成了長長的柳條。
原來是個柳樹精。
哦,也許是柳樹仙。
快和朱珠胳膊一樣粗的柳條將朱珠上下一捆,竟直接拖著她往前走。幸好地板光滑,要不然饒是朱珠天生皮糙肉厚,也經(jīng)不起這般折騰。
朱珠嘗試著掙扎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掙不開這如同鋼筋般的柳條,于是迅速放棄了。
雖然這么被拖著走有點狼狽,也有點丟臉。但勝在不用她自己走路啊!
周圍偶爾會經(jīng)過幾個花一樣的女孩,她們
會投來好奇的目光。朱珠一開始還坦然地和她們對視,后來在微風的吹拂下,慢慢生出了困意。不知不覺中,竟然淺淺地睡了過去。
大概拖了一柱香的時間,美人停了。朱珠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了一座花田。花田中央,似乎坐著一個女人。
收回目光,朱珠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對上柳樹仙不敢置信的目光,淡定地點了個頭。
“沒見過這樣的人吧?”朱珠站起來,開了句玩笑:“沒見過就對了,我可是獨一無二的。”
柳樹仙張張嘴,最后沒說出一個字。她深深看了朱珠一眼,反身蹲下,向花田中央的女人稟告:“姐姐,豬八戒帶過來了。”
她的聲音很好聽,溫柔婉轉(zhuǎn),很符合朱珠對大美人應該擁有的聲音的刻板印象。
花田中央的女人沒有說話,似乎只是遙遙一抬手,朱珠便騰空而起,朝著她的方向飛了過去。
朱珠正詫異于這神仙竟如此厲害的時候,忽然察覺到哪里不對。她低頭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并不是飛起來了,而是被地上一簇簇花朵輕柔地托舉起來,一點點往前挪動。
因為花朵的觸碰非常輕柔,她沒有在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異常。
越靠近女人,朱珠的身體便越發(fā)僵硬,昏迷之前那種難受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
聯(lián)想起之前黑水河神所說的,她越發(fā)肯定這百花仙子的神器,她的確不是對手。
回想起剛剛難受的感覺,朱珠莫名地有些懼怕面前的這個女人。
待她終于來到百花仙子面前時,對方驚訝地咦了一聲:“竟然是你?!”
“什么竟然是我?”朱珠被她的反應搞的有些不知所措,“不是你把我抓來的嗎?現(xiàn)在還在這兒驚訝什么?”
她話音剛落,便忽然從記憶深處回想起了一個片段。
百花仙子是想起她們的第一次見面了,在黑水河神府前,百花仙子曾指派她去提前通報,后來朱珠還在他們夫妻倆那里聽了一耳朵的秘密。
“哈!好你個豬妖!竟然如此大膽敢殺害我的夫君,你拿命來吧!”百花仙子的臉忽然變得猙獰起來,她周圍的氣壓忽地變低,無數(shù)花瓣朝她涌去。
朱珠此時身上力氣已恢復了六七分,她迅速往后閃躲,同時嘴里不滿意道:“你怎么這么沒禮貌?什么豬妖?我可是跟著唐僧去西天取經(jīng)的!未來要成佛的!”
百花仙子用猛烈的攻擊代替了自己的回答,朱珠拿出自己的釘耙,沒一會兒就占了上風。
但她依舊沒有掉以輕心,時刻記得百花仙子有一個逆天的神器還藏在身上。
但不知為何,在這場爭斗中,她一直沒有將那寶物拿出來。甚至到后面,朱珠都壓著她打了,她都沒有反擊。
眼見她已不是對手,朱珠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她心里沒有一點輕松的感覺,而是越發(fā)覺得怪異起來。
她為什么還不反擊?
她在等什么?
自己是不是又錯過了什么線索沒有發(fā)現(xiàn)?
果然人不能貪心,師父給的名字沒給錯,她應該戒掉對寶物的迷戀的。
要不是她貪心,也不會在黑水河底逗留那么久。
要不是她貪心,她這會兒早就和猴哥他們匯合了。有那猴子在,那里還需要擔心什么神器?
她猴哥可是萬能的啊!
她這廂正后悔著,忽然聽到身后傳來的呼嘯風聲,似乎有什么東西向她過來了!
待意識到這一點后,朱珠連忙移動步伐,試圖奪過后面的攻擊。
但身后的東西像是長了眼,還沒等朱珠回過身看清它的真面目,就被狠狠擊中了后腦勺。
也不知是什么東西,竟然直接將她擊飛,并狠狠摔在了地上。
火辣辣的疼痛感從頭部傳來,不用摸,朱珠都知道自己腦袋肯定出血了。
她在地上磨蹭了幾下,嘗試著掙扎爬起來。剛屈膝撐地,腿就被一物件從后刺穿,隨后將她的腿骨牢牢地釘在了地上。
好痛!
朱珠胳膊一軟,整個人又重新?lián)涞搅说厣希贈]有一絲毫力氣重新坐起來。
“孽畜,竟敢如此大膽,跑到這里來傷人!”一道威嚴的聲音自身后響起,朱珠卻已無力回過頭去看了。
背對著傷害她的人,朱珠狠狠瞪了一眼面前楚楚可憐的百花仙子。
*!被陰了!
第43章 黑水河(五)“猴哥,就差你了。”……
待耳中巨大的轟鳴聲慢慢消散,朱珠晃了晃腦袋,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強迫自己爬了起來。
不管對手是誰,都不能認慫。
剛剛在心里立下豪言壯志的朱珠掙扎著扭頭一看,默默地咽了口口水。
那個拿著金色的圈子的老人是太上老君吧?
那個衣著華貴,面露寒霜的女人不會是王母娘娘吧?
那個一眼望不到頭的巨大身影恐怕就是傳說中的巨靈神吧?
她朱珠何德何能!能讓這么多大拿一起出現(xiàn)啊?
這待遇都趕得上她猴哥了!
不過話說回來,她猴哥是不是也在那個該死的圈子上吃過虧?
他倆真不愧是師兄妹啊,連中招都中在同一個地方。
心中腹誹著,她低頭看向了扎著自己的小腿的物件。
那是一根長長的金色的寶物,一頭有些粗,上面還掛著一些手指粗細的金鏈子。另一頭很細,頂部很鋒利。此刻那鋒利的一段剛好從她的腿骨穿出,牢牢地扎在地上。
朱珠抿唇,觀察半天,才判斷出這應該是一根簪子。
想必是王母娘娘的寶貝,真想擁有啊。
朱珠抬頭看了祂一眼,眼里露出了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羨慕情緒。
這邊朱珠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邊王母娘娘卻隱晦地皺了皺眉頭。
這豬八戒什么情況,被老君的那個金剛琢打了一下,竟然還能爬起來。這也就罷了,被自己的金簪釘在地上,竟然沒覺得疼?
這豬八戒的實力竟如此深藏不露?她當年也沒這么厲害吧,難道說一直在韜光養(yǎng)晦?
還有,她那是什么眼神?
她為何這樣看我?
難道他們都誤會了,這豬八戒的目標不是百花,而是沖著自己來的?
王母娘娘被這一瞥弄得思緒紛亂,面上像是結(jié)了冰,周身的氣勢愈加強盛起來。
“咳咳,豬八戒,你可知罪?”一旁的太上老君似乎是看出了祂的不悅,上前一步質(zhì)問豬八戒。
王母娘娘微揚了一下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坐著的女孩,莫名地好奇她的回答。
“罪?我何罪之有?”豬八戒挑眉,圓乎乎的臉皺成一團,瞪著清澈的眼睛反問:“你們不說給我獎賞,還要給我定罪?”
她的語氣太過于理所當然,太上老君竟一時沒了聲音。
真是沒用的家伙,王母娘娘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往前跨了一小步,啟唇質(zhì)問道:“你殘害百花的夫君,還再追上九重天要將百花也一并殺害。畜生就是畜生,化作了人形也只不過是個殼子罷了。”?
朱珠剛想反駁,余光瞥見一旁我見垂憐的百花仙子,倏地噤了聲。
陰謀。
她掉進陷阱里了。
恐怕是百花仙子看到朱珠干掉了黑水河神,怕自己做的壞事被揭露,想先下手為強。
腿上的疼痛愈加明顯了起來,她眼前都有點發(fā)白。朱珠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強迫自己清醒起來。
先拖延時間好了,她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脫身。
“王母娘娘此話差異,我又不是天生豬妖,只是因為意外罷了。”朱珠挑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祂一眼,“不過您這話有點過分了吧,六界眾生平等,怎的我就是畜生了?您這是要將所有妖都踩在最下層了?”
如今最最敏感的一種關(guān)系,便是妖和仙之間的關(guān)系。
大妖橫行,小妖聚集。只要不鬧出大問題,九重天的各位神仙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兩界互不干擾。
王母
娘娘的態(tài)度很正常,祂們一向盛氣凌人,瞧不起其他種族。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不會這么明晃晃地歧視罷了。
祂說的話也沒錯,但朱珠就是要抓住祂的一點不嚴謹,并將之放大。
她說完,就見到王母娘娘和太上老君之間快速的眼神交換。隨后,巨靈神大步向前,一把撈起她的雙臂,竟將她硬生生地從簪子上拔了出來。
沒了簪子,朱珠得以見到自己腿上那碗大的血洞,此時正汩汩地往外流著血。
她張張唇,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沒力氣發(fā)出一點聲音了。身體的熱量隨著鮮血的流逝,慢慢離開了她的身體。
“把她帶去祭天臺,斬首示眾。”她閉眼前,最后聽到的是王母娘娘冷酷的聲音。
啊,又要死了呢。
不是都說,死前會有回馬燈嗎?
不知怎的,朱珠竟回憶不起來前世的情況了。
她之前是怎么死的來著?
什么時候死的?
為什么死了?
她以前的經(jīng)歷,以前的家人,甚至以前的回憶似乎消失殆盡,只留下了一片空白。
她唯一能記起來的,竟然只有成為豬崽崽以后的事情。
碰見師父和師兄,然后取經(jīng)打怪的記憶填充了她的整個腦袋。
那之前呢?
成為豬八戒之前的朱珠,是什么樣子的呢?
成為豬八戒之前的朱珠,真的有這個人嗎?
*
孫悟空提著金箍棒上來的時候,意外地碰到了自己的老熟人。
“老君兒,今天怎么沒在你那屋子里煉丹啊?莫不是丹爐又壞了?”他搭上太上老君的肩膀,開玩笑地撞了撞祂。
這老頭今天也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支支吾吾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孫悟空狐疑地看了祂一眼,沒追問,而是另起了一個話頭:“你們那勞什子百花仙子在嗎?我找祂有點事。”
他話音剛落,太上老君卻猛烈地咳嗽了幾聲。隨后捂著臉,找借口就要離開。
此時孫悟空要是再沒覺察出來問題,便真是個石頭了。他一把拽住太上老君的衣服,壓低聲音問道:“老頭兒,你跑什么?可是有什么對不起我的事?”
“哎呀大圣,我怎么會做對不起你的事呢?我這是忽然想起來,我那爐子里還煉著丹,要趕緊回去收了。”祂一邊說,一邊往后縮,想把衣服從孫悟空的手里拿出來。
可惜這石猴子手勁奇大,太上老君用盡了力氣,也沒成功一分一毫。
“看來,你莫非知道我?guī)熋玫男雄櫍俊彼穆曇艉芷届o,像是暴風雨前的大海,即將爆發(fā)前的火山。
太上老君定定地看著他,思考許久,決定賣他一個人情。
“你師妹在那祭天臺,你快些去,說不定還能幫她收個尸,雖然可能身首異地了。”
孫悟空的眼睛忽然像是冒出了火,他將手里的金箍棒狠狠往地上一磕,“好啊!你們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他原地騰空飛起,很快便沒了蹤影,只留下了一句話:“八戒若有事,你們給我等著!”
太上老君望著他離去的方向,默默地嘆了口氣。
這天宮,怕是又要不太平了。
*
朱珠是被熱醒的。
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迫趴著,手上拴了兩條極重的鏈子,另一頭似乎釘在地里。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到滾燙的火苗不停地在燎她周身的皮膚。疼的感覺已經(jīng)沒有了,像是痛覺神經(jīng)麻木,出了大問題,現(xiàn)在全身上下只剩下了癢。
想把皮膚扣下來的癢。
她吞咽了兩下,嘴里干燥得沒有一點水分。試圖清清喉嚨,卻聽見了像破風箱一樣的聲音。
真是的,死之前也不讓人喝口水。
這要是下了地府,閻王爺問問題她都回答不上來。
脖頸處箍了個東西,半圓形,剛好讓她的脖子卡住。
真糟糕。
但又莫名的有些熟悉。
似乎這個場景她經(jīng)歷過。
還沒等她多想,脖子下面的東西開始微微震動。
“問——斬——”渾厚的聲音響起,喚回了朱珠的記憶。
哦,對,她要被斬了。
真到了這一刻時,她竟意外的冷靜和淡定。
只不過有點后悔,當時應該求著猴哥,讓他幫自己把生死簿上的名字也勾掉了。
師父應該會傷心的吧,他心極善,自己和他關(guān)系也算不錯。
沙師弟應該也會傷心的吧,之前和他有些誤會還沒說請,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小白龍應該會寂寞的吧,以后路上都沒人陪他嘮嗑了。
師兄師兄應該也會偶爾想起她的吧?
不管怎么說,他們也算經(jīng)歷過風風雨雨的伙伴了。
應該吧?
呼嘯的風聲自耳邊響起,仿佛有什么巨大的物件在頭頂降落。
朱珠強迫自己露出一個微笑,這樣頭滾出去的時候起碼不算太丑。
她可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涕淚橫流的一個頭,這也太丟臉了。
“鏘——!”
清脆的金屬碰撞聲自頭頂響起,然后便是朱珠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夾雜著掩飾不住的怒氣:“你們好大的膽子!”
朱珠掙扎著瞪開一條縫,看清了眼前的身影。
視線雖然模糊,但還是看清了來人的樣貌。
金燦燦、毛茸茸的身體,蘊含著無窮無盡的力量。根根分明的手指緊握著暗金色的棍子,輕而易舉地阻止了下墜的鐮刀。那雙金色的眼睛此刻正惡狠狠地掃視著周圍,似乎是要認清楚周邊人的每一張臉。
朱珠的心臟開始重新恢復跳動,一下一下,越來越快。
這是什么蓋世英雄出場方式啊!
“猴哥”一張嘴,濃濃的哭腔把兩人都嚇了一跳。
孫悟空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將她解救了出來。
他的動作不算輕,但卻很溫柔,小心地避開了她的傷處。
依靠在猴哥身上,朱珠看清了周圍的情況。
天兵天將倒了一大片,巨靈神單膝跪地,似乎傷得不輕。
很好,大鬧天宮2.0版本,她有幸見證了。
“猴子,你這是呵意?”天帝急匆匆地趕來,面色不善。
孫悟空一手扶著她,一手拿著金箍棒挑釁道:“玉帝老兒,我倒要問問你,我?guī)熗綆兹巳〗?jīng),你卻放任手下的人傷我?guī)熋茫且臀覀冏鲗Γ俊?br />
王母娘娘趕來,正要開口,被孫悟空擺手打斷:“你先別說話。”
隨后他歪歪頭,沙師弟捆著兩個人走上前來,旁邊還跟著熟悉的土地爺。
“師姐!你沒事吧?”沙僧似乎已經(jīng)知道自己誤會了她,此刻面上又擔心,又慚愧。
朱珠扯出一個笑容,搖搖頭,表示自己無大礙。
一直緊繃的情緒因為身邊熱乎乎的猴哥慢慢放松了下來,朱珠緩緩地閉上眼。
有猴哥在,應該沒問題的吧。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朱珠就徹底陷入了睡眠中。
只聽到耳邊急促的一聲呼喊:“哎!八戒!”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渾身的疼痛感都消失了,朱珠一身輕松。
她爬起來,看到了一旁守候著的小白龍。視線對上的一瞬間,小白龍樂得直接從地上蹦起來。
“師姐!你終于醒了!”小白龍嘰嘰喳喳地嚷嚷著,像一陣風似的跑出去通知大家,又迅速跑回來,和朱珠說了一些她昏過去后的事情。
“玉帝大肆贊揚了你,說你機智勇敢,要天兵天將都向你學習。”
“百花仙子已經(jīng)被壓入天牢,等待后面的懲罰了。在進去之前,猴哥把祂打得花瓣葉子全掉,差一點就死掉了。”
“王母娘娘因為聽信讒言,感覺非常對不起你,將這個簪子贈與你,希望你能原諒祂。”
“太上老君送了你幾顆丹藥,將你身上的傷全部治好了。這幾顆是他另贈的,說是以后可以用來保命的。”
小白龍后面似乎還說了什么,朱珠就沒有再認真聽了,因為孫悟空進來了。
他抱著雙臂,面帶微笑,
似乎和平常一樣。
一點也沒有之前在天宮上的狠厲。
他瞥了朱珠一眼,微笑著開口道:“這次這次做得很好啊,朱珠。”
真奇怪。
朱珠摸了摸胸口,不過是被叫了名字而已,心臟干嘛像瘋了似的狂跳?
“怎么?建功了就不理人了?”他繼續(xù)開玩笑。
朱珠知道不是的,她所獲得的東西和榮譽,有四份是自己掙的。
還有六分,是她師兄后面拼出來的。
“呆子,怎么清醒過來后更呆了?該不是腦袋磕出問題了吧?”孫悟空靠著門,笑嘻嘻地開口調(diào)笑。
“大師兄,師姐剛醒,你要求不要那么高嘛!”小白龍撅起嘴,氣呼呼地替她辯解。
朱珠呼出一口氣,偷笑了一下,伸出手抱住了面前的小師弟。
懷里的人立刻安靜了下來,猶豫著伸出手,在她的背上拍了拍。
“師姐,你是不是腦袋真出問題了?要不要找人看看?”
朱珠輕輕拍了他一下,隨后推開,給剛剛進來的沙師弟和唐僧一個大大的擁抱。
得到了他們的安慰后,朱珠直勾勾地盯著站在門邊的猴子,然后伸開雙手。
“猴哥,就差你了。”
第44章 情絲繞(一)“沒有人骨,也沒有血液……
被她叫到的師兄表情有些猶豫,朱珠坐在床上,看見她猴哥眼睛不自在地快速眨了幾下。
這樣的孫悟空,真是難得。
她心里期待極了,想來猴哥不會拒絕她的請求。這猴子雖然看起來不好說話,但其實對他們這幾個師弟師妹好極了。
只要不是太過火的要求,他都會盡可能滿足他們。
朱珠沒有繼續(xù)出聲催促,只是安靜地展開雙臂,等待一個擁抱。
兩人僵持的時間似乎是有些久了,小白龍不滿意地嘟囔了一句:“快些呀,我肚子都餓了,趕緊出發(fā)吧。”
他的話似驚水之石,猛地喚醒了正在對視的兩人。
說是對視,其實也算不上。
只是朱珠單方面死死地盯著,而另一位左顧右盼罷了。
“悟空,八戒這次死里逃生,實屬不易,你便安慰一下吧。”
師父這次也太給力了,朱珠努力控制了幾下,才沒讓自己的嘴角翹得太過明顯。
在師父的再三催促下,孫悟空慢吞吞地走過來,站在了朱珠面前。
“你這呆子,總是弄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他似是不滿地抱怨了一句,但同時,他張開雙臂給了朱珠一個大大的擁抱。
仔細想想,除了山里的小猴子外,他似乎沒有抱過誰。
剛剛看著他們互相抱來抱去,孫悟空心里有些復雜。還沒等他想明白這陌生的情緒源自何處,就看到朱珠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她看自己的眼神有點像看著她最喜歡的包子,但似乎又有細微處的不同。
罷了,師父說得沒錯,她這次確實辛苦了。
抱一下,也無所謂。
這么想著,他慢吞吞地移過去,毫不意外地看到那雙越睜越大的眼睛里,泛著期待又驚喜的光。
哎,看在她這么崇拜自己的份上,就滿足她這個小小的心愿吧。
攬過她的腦袋,將她一把摟入自己的懷抱。
這呆子身上的味道倒是蠻清爽的,身上的感覺也和看上去一樣,到處軟乎乎的。
似乎有什么奇怪的情緒從心底涌上來,孫悟空還沒來得及在心里泛起什么漣漪,便聽見懷里的師妹叫喚起來:“疼疼疼!猴哥你謀害我啊!”
她一邊叫喚,還一邊掙扎,惹得一旁的師父當了真,真以為他對自己的師妹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
他就不應該抱她!這個呆子!
孫悟空近乎憤怒地將懷里的朱珠一把推開,看到她發(fā)紅的額頭,想也沒想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你個夯貨!趕緊出發(fā)了!”
丟下這句話后他摔門而去,在樹梢上細細品味新感受到的一種情緒。
叫做惱羞成怒的情緒。
在孫悟空近乎落荒而逃的離開后,屋子里忽然安靜了下來。
朱珠揉揉自己的額頭,在心里罵了自己幾句。
要不然人家怎么說“蠢豬”呢?真是夠蠢的。
好不容易才光明正大地向猴哥要了個擁抱呢,這么關(guān)鍵的節(jié)骨點兒就不能稍微忍忍嗎?
但是猴哥的胸膛好硬,頭真的好疼哦。
朱珠不開心地扁扁嘴,不情愿地從床上爬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我收拾好了,師父,咱們出發(fā)吧!”
在路上,朱珠不停地做一些小動作來吸引猴哥的注意。但很可惜,猴子只是斜斜地掃她一眼,然后便收回了視線。
朱珠幾次受挫,也不嫌煩,沒事就去“騷擾”他一下,然后換回一個無奈的白眼或者一次毫不留情地揪耳朵體驗。
打打鬧鬧幾日,他們又來到了一座小城。城里有非常微弱的妖氣,猴哥只是瞥了一眼,便下了定論。
“不成氣候的小妖罷了,師父不必擔心。”
在城里歇了腳,得到通關(guān)文書后,他們就準備繼續(xù)出發(fā)了。
剛走出驛站,他們便被一個男孩攔了下來。
“我聽說大唐來了高僧,就是你們嗎?”
男孩大概十來歲,看到他們幾張不似人樣的面容,一時不敢直視,看著地面怯懦問道。
師父微微頷首,蹲下身問他:“正是,小施主有什么事情嗎?”
男孩微微抬了點頭,眼睛緊緊盯著唐僧看,眼神不敢歪出一點,似乎生怕看到什么嚇人的東西。
“我家里好像有妖怪,師父能去幫我們看一下嗎?”
他聲音抖得不像話,還帶著濃濃的鼻音,似乎是被嚇壞了。
朱珠和沙師弟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了然。
又來了,妖怪帶著它的經(jīng)驗包過來了!
心善的唐僧自然是答應了男孩的請求,于是一行人轉(zhuǎn)了方向,朝著男孩家里走去。
到跟前了,朱珠才意識到,這男孩竟然是這城里最富有的家中小兒子。
她微微嘆了口氣,有些遺憾。
這一路走來,他們幫了不少人家。如果家中貧寒,那他們一般都不接受人們的感謝,朱珠倒也能理解。
但如果家中富有,被幫助后,人們一般都會奉上金銀來感謝他們。但每次都會被師父果斷拒絕,然后百般推辭后,師父會選擇拿上一些干糧上路。
只看不拿,這讓朱珠難極了。所以她之前還開過玩笑,寧愿幫助貧苦人家,什么都不拿。也不愿幫助富貴人家,看著金銀財寶在眼前,卻無法擁有。
她這聲嘆氣,惹得身后的兩位師弟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師父回過頭不贊同地搖搖頭,用溫和的眼神責備了她。
而她的師兄就沒那么溫柔了,他冷哼一聲,在朱珠腦袋上狠狠敲了一下。
“跟著師父這么久了,怎么還這么見錢眼開?天天八戒八戒地叫,一點用沒有!”
朱珠反應慢了一拍,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一下,小聲抱怨道:“切,那你還叫悟空呢,也沒見你萬事皆空啊?再說了,路上干什么不要盤纏?天天吃得清湯寡水,我都餓瘦了!”
“瘦了?”孫悟空嗤笑一聲,開玩笑道:“捏捏你肚子上的肉吧。”
朱珠低頭,看到自己的肚子,氣勢微弱地辯解道:“這可是保護我的命門。”
兩人吵鬧間,已經(jīng)跟著男孩走進了宅院。朱珠眨眨眼,意識到城中微弱的妖氣來自于這里。
她湊近猴哥的耳朵,小聲問道:“這個妖怪很好搞定,對吧?”
“你別扯后腿,這妖怪便不成氣候。”他歪頭側(cè)身,方便朱珠和他說悄悄話,但嘴里卻不留情面地刺了她一下。
朱珠撇撇嘴,并不把他的話當回事。
這猴子,嘴硬心軟罷了。
“高僧,麻煩您先不要透露來意,我怕那妖怪跑了。”走到一處陰暗地,男孩謹慎地叮囑了一番。
這要求合理,他們沒怎么猶豫便答應了。
男孩帶著他們?nèi)ヒ娏艘粋中年男人,經(jīng)介紹,那是男孩的父親,也是這座城中出了名的富商,名叫王定。
王定是做簪子起家,如今是城中最大的做首飾的商人。
“所以這簪子,是女人最好的首飾。”自他們坐下來,王定便不停地侃侃而談。在他的話語中,朱珠感覺到了一絲不適。
這個王定,與其說是喜歡簪子,倒不如說是喜歡頭發(fā)。
每每提到頭發(fā)二字時,他眼中的癡迷另朱珠有些驚訝。
待幾炷香燃盡后,王定終于結(jié)束了他的長篇大論,已是傍晚。在王定的挽留和唐僧的半推半就下,他們自然而然地在王宅里吃了晚餐,留宿于此。
但也不知是因為孫悟空氣勢太強還是怎么樣,連住了三天,妖怪連個影兒都沒見到。
請他們過來的男孩——王吉——此時有些按耐不住了,眼睛里盛滿了委屈,“真的有妖怪,高僧您要相信我!”
唐僧不知如何回復,求助般地看向了朱珠和孫悟空。
“小孩兒,你的結(jié)論從何而來啊?”猴哥翹起二郎腿,品了一口茶,悠悠開口。
王吉抿抿唇,猶豫著開了口:“一月前,我房里的一個小廝失蹤了。我第一時間報給了父親,但父親很是敷衍,說是會幫我找,但沒了下文。幾日前我在后宅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尸體,他”
王吉像是想起了什么害怕的事情,雙手緊緊握著,就連指甲扣進了肉里都沒察覺。
朱珠伸出手,溫柔但不失強硬地將王吉的雙手分開。正想松開手,又怕他再次傷害自己,于是直接牽著他的手。
王吉的手冰涼,直到朱珠將他的手包裹起來時,還在微微顫抖。
“小施主勿怕,我的徒弟們會幫你解決掉妖怪的。”唐僧嘆了口氣,讓沙僧倒了杯熱茶給王吉。
王吉點點頭,深吸一口氣,繼續(xù)道:“他看上去和普通的尸體無異,但是身體里卻像是有密密麻麻的黑線一般,分布在身體的每一處。他的嘴巴大張著,里面有黑色的細線頭,我的另一個小廝膽大,去拉了一下那黑色的線,沒想到那黑線無窮無盡,像是拉不完一般。甚至越拉越多,從一條線,變成了無數(shù)條線,后來變成了麻繩一般粗的線團。”
說到這里,王吉停了下來。他咽了口口水,然后捧起茶喝了一口,吞咽聲在此時寂靜的房澗里顯得格外明顯。
“我們拉了很久,直到將黑線全部拉出來,已是深夜。我們誰都沒有想到,居然用了四個時辰,才將這黑線全部拉出來。但這個時候,我們才發(fā)現(xiàn),那小廝的尸體已經(jīng)軟成了一灘。除了皮和肉之外,什么都沒有。”
“什么都沒有?”朱珠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王吉點點頭,僵硬地轉(zhuǎn)過來,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沒有人骨,也沒有血液,只有皮和肉。”
第45章 情絲繞(二)怪惡心的。
看著王吉慘白的臉,朱珠莫名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抽出黑線之后,骨頭和血液都沒了?
怪惡心的。
幸好她吃了飯,要不然她要一天都吃不下東西了,吃虧。
王家的飯菜挺好吃的呢。
“這也不能證明有妖怪啊,萬一是他得了什么怪病呢?”猴哥翹著腿,有些不在意。
聽聞此言。王吉的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不止!不止!”
他垂著眼睛,聲音愈發(fā)低沉了。
“我當時也這樣認為,讓人將他的尸體悄悄安葬,禁止我身邊的人提起這件事。但過了大概兩三天后,我的另一個小廝出事了。”
朱珠心中猜到了幾分:“是那個拔黑線的小廝?”
“正是。”王吉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又嘆了口氣。小孩子年紀輕輕,卻像個老頭似的動不動嘆氣,惹得朱珠笑出了聲。
屋內(nèi)本來緊繃的氣氛因為她這不合時宜的笑聲而稍微緩和了些,王吉緊繃的身子似乎也放松了不少。
“這次我那小廝沒有失蹤,而是直接在我屋里犯了病。他的七竅里分別涌出了細長的黑線,那些線像是活物一般在空中飛舞,在地上爬行。因為害怕,我沒敢叫出聲,那些黑線在外面飄蕩了一陣后,又從他的七竅里分別縮了回去。他的雙眼被黑線所覆蓋,他張開嘴巴尖叫,嘴里也全都是黑色的線團。不一會兒,他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他和之前那人一樣,皮膚下也布滿了黑色的線。嘴巴大張著,里面還殘留著一個黑色的線頭。我直覺不對,便沒有去觸碰那黑色的線,只叫了人過來。父親這次看到了尸體,卻沒說什么,只安慰了我兩句,便離開了。”
聽完王吉的講述,唐僧雙手合十,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大師兄,二師姐,這么看來,這王定莫非知道些什么?”沙僧近幾日在他們師徒幾人的鼓勵下,話多了許多。
孫悟空點點頭,瞟了朱珠一眼道:“八戒,你怎么看?”
“嗯?”朱珠正在想象王吉剛剛所說的畫面,忽然被提問,嚇得一哆嗦,“什么?怎么了?”
猴哥搖搖頭,無奈道:“你個呆子,又在胡思亂想些什么”
朱珠眨巴眨巴眼睛,在沙僧的小聲提醒下,謹慎地吐出兩個字:“頭發(fā)。”
“有道理,”猴哥點點頭,贊同她的想法,“他爹對頭發(fā)的態(tài)度確實有些不同。”
“我爹怎會是妖怪!”聽到他們兩個說的話,王吉猛地跳起來。近乎崩潰地大喊:“我爹不是妖怪!”:
孫悟空站起來,一把捏住了王吉的臉蛋,揉搓了兩下,“你這小孩兒,喊什么呀?我又沒說你爹是妖怪,你急什么?”
“嗚嗚”被捏住臉的王吉掙扎了兩下,卻無法掙脫分毫。待猴哥松開手后,他臉上的紅印異常得明顯。
“哼,那你干嘛提我父親!”他氣哼哼地抱著肩膀,躲在朱珠身后朝著孫悟空囂張道:“你可不要因為沒本事,就隨便找個人充數(shù)!”
似乎是因為這幾日的相處,讓王吉覺得他們親切,但又沒什么大本事。所以對待他們的態(tài)度便自然了許多,也會和他們偶爾斗斗嘴什么的。
“我?沒本事?”猴哥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氣到鼻子都歪了,也無可奈何。他不會對一個小孩子動手,也不應該和一個小孩子置氣。
于是他便將氣都撒在了朱珠身上,“八戒,你去探探情況吧!”
“啊?我一個人嗎?”朱珠搓搓手。
想到剛剛幻想出來的那些頭發(fā),朱珠覺得有點惡心,“猴哥,咱倆一起唄。”
猴子擺擺手,坐在椅子上不看她,“我便不去了,反正不過是一個沒本事的人,去了也沒用。”
得,這位陰陽怪氣的功力是愈加強了。
朱珠轉(zhuǎn)轉(zhuǎn)眼睛,見怪不怪地撲到師兄蹆邊,自下而上狗腿般地望著他討好道:“哎呀,我的好哥哥,小孩子不懂事,你莫怪呀。這妖怪雖然不值一提,但妹妹我和你一起的話,安心許多呢。”
他冷哼一聲,將身子轉(zhuǎn)了個方向,避過了她的眼神。
朱珠也不惱,繼續(xù)湊過去同他說話:“猴哥,大師兄,齊天大圣,你就當是幫我一個忙好了,陪我一起去嘛。”
這么幾番折騰下來,終于將這猴子哄好了。
他微揚下巴,似是不在意地說道:“既然你這么要求了,我便陪你走一趟吧。”
“好嘞!我就說大師兄對我最好了!”朱珠都不用思考,好聽的話便源源不斷地從嘴巴里冒出來,直哄得猴子嘴角微翹。
孫悟空說是要探探情況,但兩人大眼瞪小眼半天,一時不知該從哪里探起。
“直接將那小妖怪抓住好了。”猴子撓撓臉頰,明顯有些不耐煩了。
朱珠擺擺手,打消她師兄的念頭:“那豈不是打草驚蛇了?”
“嗯?”他用鼻音哼了一聲,聲音聽起來有些不真切,“左右不過一個小妖怪,怕什么?”
想到王吉所講述的那些頭發(fā)絲。朱珠抱著胳膊打了個哆嗦,“倒是不怕,就是有點惡心人。”
猴子扭過頭,眨巴眨巴眼睛,“這有什么惡心的?”
朱珠抬起頭,做出了一個“我們不一樣的表情”,抬頭望向天空,故作深沉地嘟囔了一句:“你不懂。”
她師兄可能確實不懂,但他也沒打算弄懂。他抬起腿,徑直朝著妖氣聚集的地方走去。
朱珠沒
聽見師兄的回復,低下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猴哥的身影快消失在眼前了。
她連忙追上去,邊跑邊喊:“猴哥,你等等我呀!”
順著妖氣他們來到后宅的一扇門前,朱珠正要敲門,旁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兩位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
朱珠轉(zhuǎn)過頭順著聲音望去,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極美麗的女孩。大概十五六歲,皮膚白皙,瘦高身材,長得漂亮極了。
“是妖怪嗎?”朱珠眼睛看著女孩兒,頭卻慢慢歪到猴哥頭邊,悄悄問道。
孫悟空的頭輕輕碰到了她的腦袋,呼出的氣都能吹起她的頭發(fā)絲。他同樣壓低聲音回道:“不是。”
朱珠將頭正過來,不敢置信地從上到下掃視了女孩一遍。
這么好看的姑娘居然是人類?
截止目前為止,這應該是她看見過的最漂亮的人間女子了。
“兩位如果沒有事的話,早些回屋休息吧。”女孩子見他們沒回復自己的話,又加重語氣重復了一遍。
朱珠和師兄對視了一眼,將眼前的女孩子也劃在可疑人群內(nèi)。
“不知道這間屋子里住的是哪位?我們在此叨擾,明天過來拜訪一下。”朱珠放緩聲音,指了指門的方向,誠懇地向女孩子提問。
面前的女孩子蹙起眉頭,速度極快地瞥了一眼屋內(nèi)。那眼神里包含的感情太復雜,朱珠心里越發(fā)覺得古怪了起來。
“是我繼母,”女孩重新看向她,不容置喙道:“不用拜訪了,一個繼母而已。”
朱珠還想說什么,就被孫悟空攔住了。他點點頭,很是溫柔地對著女孩子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便不打擾了。”
說完,拉著朱珠的胳膊就走。
朱珠被拉著走的同時,回過頭看了一眼。
那女孩并沒有目送他們離去,而是依舊盯著緊閉的屋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不讓我問了?”回到自己的屋子后,朱珠盤腿坐下,拿過一個饅頭慢慢吃著。
孫悟空盯著她手里的饅頭微微皺了皺眉,就在朱珠以為他又要斥責自己的時候,他遞過來了一杯水,“慢點吃,別噎著。”
這句話差點沒讓朱珠噎著,她趕緊喝了兩大口水,才把那口饅頭送下去。
“你好奇怪。”
孫悟空翻了她一眼,重重地敲了她一下,“你這個豬腦袋。”
“啊?猴哥你怎么好端端罵我啊?”莫名被罵的朱珠有些不爽,“你剛剛對那個女孩態(tài)度那么好,怎么就不能對我也好點?”
孫悟空斜著眼睛看她:“那小女娃才多大點?你多大了?”
“”朱珠想反駁,張開嘴又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于是干脆閉緊嘴,不再說話。
再怎么說,她也是唐僧的二徒弟,這一路上也令不少妖怪聞風喪膽的存在。
確實不應該和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做比較。
“快些吃,吃完了去捉妖。”猴哥見她不說話了,好笑地看著她,挑了挑眉。
朱珠吃饅頭的動作一頓,意外出聲:“誒?不是不去了嗎?”
“我何時說不去了?”孫悟空聲音帶笑,耐心解釋道:“那女娃攔在門口,萬一妖怪要傷人,她不是危險了?既然她不愿意離開,那便支開她我們再去。”
他思考得好周全,顯得自己好愚蠢哦。
朱珠急于證明自己的智力,匆匆將剩余的饅頭兩口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催促道:“那快走吧!”
她剛邁出左腳,忽然感覺哪里不對。轉(zhuǎn)過頭,正對上猴哥緊皺的眉頭。
隨后,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夜空。
“啊——!”
第46章 情絲繞(三)“你這孩子,成長了。”……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朱珠的腿已經(jīng)先一步邁了出去。余光中,一道金光從身邊飛速劃過,朱珠心下了然,也不自覺地加快了速度。
她猴哥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根本追不上!
等朱珠緊趕慢趕到達慘叫的地方時,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頓,隨后移開了視線。
這也太惡心了!
但眼睛移開了,她的腦海里卻開始不斷回放剛剛看到的場景。
密密麻麻的黑色細線結(jié)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網(wǎng),一個身影在里面若隱若現(xiàn)。地上流淌著一大片粘稠的紅色液體,刺鼻的鐵銹味混著惡臭讓朱珠避之不及。
不止是血液的味道,還有些其他的東西,但朱珠一時想不起來。
惡臭一陣陣地襲來,根本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她本就嗅覺靈敏,這還是她第一次這么厭惡自己的鼻子,真想拿兩根蔥把鼻子堵住。
壓下胃里不斷翻滾的惡心,她嗅了嗅空中的味道。
那個在網(wǎng)里的人已經(jīng)沒了生氣。
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霉蛋,明天讓師父超度一下好了。
扭過頭,她眨眨眼,不太明白孫悟空為何抱著手臂在一旁看熱鬧。按理來說,他應該用他那掃清一切魔障的金箍棒將這團網(wǎng)攪碎,然后揪出作亂的妖怪一頓好打。
朱珠扁扁嘴,正想開口,忽然嗅到了一股陌生的氣息。
這股氣息不屬于這個骯臟的地方,它是剛剛出現(xiàn)的,帶著一股清新的、正常的人類嬰兒的味道。
嗯?
人類嬰兒?
朱珠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仔細掃視面前的大網(wǎng)。
剛剛那個失去氣息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個小小的影子。
我親愛的佛祖啊,那個網(wǎng)里還真有一個嬰兒!
朱珠的心臟在胸腔里越跳越大聲,震得她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所有的黑色絲線都被那個嬰兒的身體所吸收,漸漸露出了她的全貌。
小小的頭,白白嫩嫩的四肢,光滑的皮膚。
這是一個正常的人類嬰兒。
這竟然是一個正常的人類嬰兒!
朱珠大為震驚,且不理解。
她看看那個浮在半空中的嬰兒,再扭頭看看她師兄,再扭頭驚魂不定地看著那個把所有黑線都吸收的嬰兒。
看著緊皺著眉頭的孫悟空,朱珠心里平衡了。
原來無所不知的猴哥也有不理解的事情。
嬰兒慢慢地從空中落到地面,正好落在那一大灘血漬上,然后蜷縮著身體睡著了。
朱珠走上前去,強忍著惡心查看。但無論左看右看,這個坦然誰在血泊中的都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嬰兒。
哦,如果非要找出一些和其他嬰兒的不同,那可能是她有一身異于常人的白皙皮膚。
沒錯,這是個女孩兒。
不知怎么的,朱珠看著這個女嬰兒,腦海里忽然閃過了一張臉。
剛剛碰見的那個女孩兒。
那個非常漂亮的,人類女孩兒。
朱珠在這兒思考,一旁的孫悟空倒是有了動作。他脫下自己的襖子,將那個血泊中的嬰兒抱起來,然后用自己的襖子裹住了她。
“八戒,來,把她抱好。”他揚揚下巴,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朱珠:?
又來了,他又來了。
既然做了好事,干嘛還要使喚她呢?
自己做就好了呀!
但她也只敢在心里發(fā)發(fā)牢騷,雙手還是聽話地伸過去,將那個嬰兒抱了過來。
這還是朱珠兩輩子第一次抱嬰兒,她雙臂僵硬,不知道還做些什么。
懷里的嬰兒很輕,抱在懷里像是一團棉花。也很安靜,在朱珠的懷抱里一動不動,睡得很香。
“猴哥,她……”朱珠張張嘴,想說點什么,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現(xiàn)在的情況太過于詭異了,她要先捋捋思路。
一團帶有妖氣的、傳聞中會殺人的黑線中孕育出了一個普通的人類嬰兒。
想到之前黑線中的那個身影,朱珠覺得懷里的孩子有點燙手——這孩子估計還是吸收那個無辜的人的養(yǎng)分出生的。
有點惡心。
身后有熟悉的腳步聲匆匆趕來,朱珠聽著感覺有些熟悉。
回過頭,竟然是前不久見過的女孩。她氣喘吁吁地跑來,看著朱珠懷里的嬰兒有
些嫌惡。
“你這是……”
朱珠剛張開嘴,就被女孩嚴厲的聲音打斷:“殺了她!”
“啊?”朱珠驚訝地和猴哥對視一眼,不確定地問道:“你是說……讓我們殺了這個嬰兒?”
“阿彌陀佛,女施主,這種事情我們可做不得啊。”猴哥雙手合十,像模像樣地學師父說話。
女孩上前一步,白皙的臉蛋漲得通紅,“殺了她,對所有人都好。”
聽出她有難言之隱,朱珠嘆了口氣,將她往自己的屋子里引,“進來說話?”
女孩咬著下唇,思索再三,跟著她進了屋子。
倒是孫悟空要進去的時候,女孩看了他一眼,隨后向朱珠投來了求助的目光。
她不想讓猴哥進來。
朱珠評估了一下現(xiàn)狀,將猴哥毫不客氣地關(guān)在了門外。
“你這夯貨,膽子變大了嘛。”孫悟空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朱珠抱歉地對著門笑了笑,“猴哥,那也沒辦法呀,人家姑娘不想和你共處一室,你也不能硬逼她呀。”
雖然她已經(jīng)很控制了,但聲音里的得意和猖狂還是暴露了她此時愉悅的心情。
他孫猴子也有被人如此嫌棄的一天!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讓人愉快了!
整理好心情,清清嗓子,朱珠將話題拉回正軌,“說說吧。你是誰?為什么要讓我們殺了這孩子?”
女子嘆了口氣,警惕地看了一眼在床上睡熟的嬰兒,然后嚴肅道:“你發(fā)誓,會相信我說的每一句話。”
“出家人不打誑語,我信你便是了。”不知不覺間,她的言語也和師父相近了。
女孩低著頭,聲音嘶啞,道出了一個讓朱珠匪夷所思的故事。
*
王定自小癡迷頭發(fā),尤其是女子涂了發(fā)油的,順滑的香噴噴的長發(fā)。偶然一天,他得到了一束頭發(fā)。
那一束頭發(fā)是他見過的最黑亮,最順滑的頭發(fā)。
他將頭發(fā)日日撫摸,與頭發(fā)說話,表達自己的癡迷和喜愛。
這樣一同生活了幾年后,頭發(fā)產(chǎn)生了靈智,成為了一個會說話的頭發(fā)妖。發(fā)妖感激王定,于是給王定提供了許多關(guān)于發(fā)飾的靈感。那些靈感經(jīng)過王定實現(xiàn)后,每一樣都成了城中暢銷的款式。
王定也因此成為了城中有名的富商。
發(fā)妖也漸漸修煉出了人形,日日陪伴在恩人身邊。
故事到這里,本來應該是一個美滿的結(jié)局。
但是隨著時間推移,發(fā)妖的妖力漸漸減少。它的本體變得暗淡無光,也無法再給王定提供靈感了。
王定無法接受他的頭發(fā)不再漂亮,也沒辦法接受自己無法再賺錢的未來。于是搜羅了許多偏門小道,終于找到了一個殘忍的方法。
那就是用活人的血肉喂養(yǎng)發(fā)妖。
發(fā)妖不愿意害人,但耐不住王定威脅它,只能按照王定的指示,將他獻上來的祭品,一個個捕食掉。
本來這一切都發(fā)生得悄無聲音,但直到王吉身邊的小廝撞破了發(fā)妖吃人這一幕,這才讓蒙在鼓里的王吉發(fā)覺家里不正常,才有了他將唐僧師徒請來的這一切。
女孩講故事的聲音消失后,屋子里寂靜無聲,只剩下燭火發(fā)出細微的燃燒聲。
“兩個問題,”聽了故事后,朱珠并沒有完全相信女孩說的話,“一,你在這個故事里充當了什么角色?你是如何清楚這一整個事情的?二,王定是人,發(fā)妖是妖,他一個人如何威脅一個妖?”
女孩抬起眼,黝黑的瞳孔無神,似乎在懷念誰。
“我母親早逝,留下年幼的我早早仙去。父親不負責,只知道自己呆在書房,一整天可能都不會出門。我既失去了母親,也像是失去了父親。但我不甘心,想要得到父親的愛和關(guān)心,于是我上街,整日搜羅好看的頭發(fā)。”
“那束頭發(fā),是我一日在街上閑逛時,無意撿到的。它會說話以后,經(jīng)常和我說話。它溫柔,善良,有趣,漸漸填滿了我心臟處父母留給我的大窟窿。”
女孩的言語里帶著明顯的癡迷和愛戀,朱珠咽咽口水,大致猜到了故事的發(fā)展。
“它變成人形后,我們經(jīng)常在一起。父親看到了,也沒有說什么,我本來以為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但我萬萬沒有想到,父親會用我當籌碼,去威脅它。”
“它做錯了什么?不僅從不害人,而且還經(jīng)常與我去城門口救濟貧民。這樣美好的它,卻不得不因為我而去吃人!”
她猛地站起來,雙手握拳,語氣里充滿了恨意,“我不知一次想殺了他,但我卻下不去手,那可是我的父親啊,生我養(yǎng)我的父親!”
“那這個小孩是怎么回事?”朱珠沒有接她的話茬,指了指床上的嬰兒。
女孩厭惡地看了一眼嬰兒,“那是我們的孩子。”
即使心里做好了準備,聽到這話,朱珠還是震驚地張大了嘴巴。
她想了許多種可能,卻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發(fā)展。
“你們的……小孩?”因為太過于驚訝,朱珠連聲音都在顫抖。
女孩走過去將嬰兒抱起來,摸了摸她,聲音飄忽不定,“對啊,雖然我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但這是我們的孩子。”
“哈哈哈,”她忽然發(fā)出了尖利的、瘆人的笑聲,“這是我們的第三個孩子。”
她將嬰兒狠狠一摔,尖叫道:“一個惡心的孩子!”
朱珠在她抬起手的一瞬間就跳起,在嬰兒即將摔在地面的前一秒將她抱起。
嬰兒受到了驚嚇,發(fā)出了震天的哭聲。朱珠手足無措,只好晃晃身體,想要將她重新哄睡著。
但她并沒有任何哄睡的經(jīng)驗,孩子在她懷里哭得越來越大聲。朱珠抬起頭想要向女孩求助,但看到她恨不得活剝嬰兒的眼神,立刻放棄了這個愚蠢的想法。
就在她想要施法術(shù)將孩子直接物理催眠時,門被拉開,猴子的臉出現(xiàn)在她眼前。
“大師兄!!!”朱珠像是見到親人般,一個箭步?jīng)_過去,將嬰兒不由分說地塞到了孫悟空懷里。
孫悟空抱著嬰兒,難得顯出了幾分窘迫,“你這呆子,把她給我做甚?”
“師兄您就像我的救星,忽然出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我不給您給誰啊?”朱珠往后退了一步,把孫悟空和自己的距離拉大。
孫悟空咬咬牙,有幾分氣急敗壞,“你給我好好說話!”
朱珠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兩人僵持不下,幾秒后,嬰兒的哭聲打破了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氛圍。
“我去把這娃娃給師父,你把她看好了!”話音未落,孫悟空便已消失在屋子里。
解決了一個大麻煩,朱珠松了口氣,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剛剛的話題。
“你為什么說你們的孩子惡心?”朱珠剛剛就有點疑惑了,這是個人類嬰兒,也是兩人愛的結(jié)晶,怎么就惡心了?
“你不問問之前的兩個孩子去哪兒了?”女孩冷笑一聲,重新坐了回來。
朱珠皺眉,有種不好的預感,“去哪了?”
“被我父親強迫著讓它吃了。”女孩此刻忽然平靜了下來,扯出了一抹微笑。那笑容諷刺意味十足,像是在嘲笑朱珠的單純無知。
朱珠倒吸一口冷氣,一時想不出該用什么詞匯來形容人性的惡。
“為什么讓它吃?”
女孩挑起自己的一縷頭發(fā),聲音輕飄飄的,“因為我父親發(fā)現(xiàn),吃了這個孩子以后,它的妖力會更加厲害,甚至能夠蠱惑人心,讓原來不喜歡頭飾的人也來買東西。我父親會賺得更多錢,也可以讓它
更加無法逃離我父親的掌控。”
朱珠沉默了,她的心情很糟糕。
萬惡之源并不是妖精,而是人。
一個心已經(jīng)爛掉的人。
深吸一口氣,她做了一個大逆不道的決定。
她要殺了王定,
——瞞著師父和師兄。
幾乎是下定決心的一瞬間,她便站起身,往屋外沖去。一路到達目的地,朱珠慢下了腳步。
王定屋外,站著一個妖,一個異常美貌的,雌雄難辨的妖。
它有一頭長而黑的頭發(fā),披在身后像是個保護它的鎧甲。
“讓開!”朱珠拿出釘耙,朗聲威脅道:“要不然連你一起殺。”
它搖搖頭,眼圈紅了,“他是我的恩人,我要保護他。”
“即使他強迫你做了那么多壞事,即使他傷害了你們的孩子?”朱珠握緊了了手里的武器,有點憤怒。
發(fā)妖垂下眼,看著地面沉思幾秒后道:“他是我的恩人。”
朱珠長出一口氣,再也忍耐不出心中的怒火,揮起釘耙朝著發(fā)妖打去。
如她所料一般,這個發(fā)妖妖力非常微弱,甚至一擊都沒扛住就癱倒在地。盡管已經(jīng)爬不起來了,但它依舊沒有求饒,只是拖著沉重的身體,爬著來到王定的門前,強撐著組織朱珠。
朱珠心中有氣,收了些力打在發(fā)妖的腦袋上,發(fā)妖翻了個白眼就暈了過去,朱珠得以一腳踹開王定的屋門。
他早已聽到了屋外的喧囂,此時躲在桌子底下瑟瑟發(fā)抖。朱珠彎腰,正對上他瞪大的雙眼。
薅住他的頭發(fā)一把將他撈出來,王定控制不住地大喊:“跟我沒關(guān)系啊圣僧!人是它吃的,我又沒有害過人!你不能打我啊!”
聽不得他的狡辯,朱珠對著他的腹部就是一拳。這一下用了五成的力,王定的臉痛到扭曲,想吐卻吐不出來。正想求饒,朱珠又一拳打去,他嘴里的牙齒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淹沒在血里,一時也發(fā)不出任何的聲音。
“承認你的罪行!”朱珠揪著他的領(lǐng)子,強迫他與自己對視。
王定雙眼被淚水糊住,卻依舊搖頭。
他竟還不肯承認!
朱珠只覺得自己心中的氣無法發(fā)泄,只能一拳一拳地揍在他的臉上,來讓自己舒服些。
她的眼前只剩下了王定的丑惡嘴臉,耳朵也只聽見一聲聲無辜被吃掉的人的慘叫。手上的力道一次比一次重,落下的頻率也越來越快。
直到有人把她扯開,呼吸到了新鮮氣息后,她才覺得大腦清醒了一點。
“……他死了。”孫悟空面色復雜地看著朱珠。
朱珠眨眨眼,正想說話,眼神卻不由地看到了猴哥身后的唐僧。
糟糕,被師父抓個正著。
她的手在衣服上匆忙地擦了擦,當發(fā)現(xiàn)血跡無法全部擦干凈后,迅速將手背在身后,朝著師父彎起了一個乖巧的微笑。
“八戒,你可知道你為何叫八戒?”唐僧看著她,溫柔地拋出了一個問題。
朱珠咽咽口水,天天干燥的唇,不確定地答道:“一戒殺生,二戒……”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自己都聽不到。
完蛋了。
師父的面色徹底冷了下來,聲音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溫柔,“你既然知道要戒殺生,那你為何還殺了他?”
“那是因為他……”朱珠下意識解釋,卻被師父揮手打斷:“他做錯什么自有人會懲罰他,你不該站染這一因果。”
師父的聲音太過于嚴厲,朱珠覺得委屈極了,“那萬一惡人沒有惡報呢?”
她伸手擦擦眼睛,袖子濕了一大片。
但對面的兩人并沒有對她的眼淚有任何的關(guān)心,只是一個勁兒地在指責她。
恍惚間,她看到了師父眼中的厭惡和不耐煩。
她想要上前一步,和師父好好解釋自己這么做的原因,卻看到他倆齊齊往后退了一步。
“你怎的如此冥頑不化?快道歉!”這次別說是師父了,就連孫悟空也沒站在她這一邊,朱珠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看著對面幾張冷漠的臉,朱珠只覺得心里酸澀極了。她想張嘴說話,但一張嘴眼淚就往下掉,根本說不成一個字。
她越著急,眼淚就掉得越多,到最后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委屈、不解和憤怒一齊涌上她的心頭,天旋地轉(zhuǎn)間,她的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字:殺。
殺了他們就沒人再指責她了。
她又沒做錯,憑什么道歉?
她只是殺了該殺的人,做的是正確的事。
無數(shù)的想法在她腦海里掠過,朱珠只覺得自己像剛剛一樣,心中充滿了暴戾。
終于,像是無法再忍受他們兩個一般,她拿出自己的釘耙,惡狠狠向他們兩個打去。
就在釘耙即將戳穿唐僧腦袋的一瞬間,朱珠忽然停下了動作。
這不對。
她不應該是這樣的。
不應該如此得沖動,如此得暴虐,如此得沒有人性。
像是在蒸拿房里呆了很久后忽然走了出來,朱珠只覺得自己心中忽然清明了許多。
她想要放下手中的釘耙,卻發(fā)現(xiàn)胳膊像是不受自己控制般,竟然絲毫動彈不得。
朱珠咬咬牙,漲紅了臉把釘耙往下壓。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就在她全身力氣被抽空的最后一秒,她放下了手中的釘耙。
“鐺——!”釘耙掉在地上發(fā)出了清脆的聲音,她的身體又恢復了正常。
扭頭,周圍哪還有唐僧和孫悟空,只有一個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王定和癱倒在地上的發(fā)妖。
朱珠大步跨到王定面前,探了探他的鼻息,長出了一口氣。
幸好還活著。
“你搞的鬼吧?”朱珠一腳踏上發(fā)妖的胸膛,強迫它直視自己。
發(fā)妖緩緩搖搖頭,聲音喑啞,“我什么也沒做。”
它頓了頓,因為身上忽然加重的力氣而痛苦喘氣,“我只是能放大人心底的欲望,但這都與我無關(guān),我并不想這么做。”
朱珠愣住。
所以剛剛發(fā)生的一切……代表著她心底的欲望。
她想殺了師父和師兄?
不不不,絕對不可能!
雖然他們之間會有些摩擦,但他們就像是朱珠的親人,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她怎么會想殺了他們?
察覺到這妖怪沒說實話,她加重了腳上的力氣。
發(fā)妖被她踩得喘不上氣,面色蒼白,感覺下一秒就歸西了。
“八戒。”身后有清朗的聲音喚她。朱珠扭過頭,看到了觀音菩薩。
“菩薩,您怎么來了?”她松開腳,規(guī)矩地站在一旁。
觀音溫柔地笑著摸了摸她的頭,“你這孩子,成長了。”
朱珠:?
“您什么意思?”朱珠歪頭,試圖從觀音那雙微笑的雙眼中看出什么。
但觀音只是搖搖頭,將那發(fā)妖變回原形,收入自己的寶瓶中,“這小妖并未作亂,姑且還算有些用處,我便帶走了。至于這個凡人,我會將他的魂魄收走,拿去喂我的坐騎。你且放心,他永生都不得轉(zhuǎn)世。”
菩薩說完,便自顧自地離去,留下了一頭霧水的朱珠。
什么啊!這些神仙是什么謎語人!
一次性將話說清楚不好嗎!
她揉了幾把自己的頭發(fā),又拳打腳踢了幾下空氣后,終于將自己的不爽發(fā)泄了個干凈。一回頭,正巧對上了一雙金色的眼睛。
“師……師兄?你什么時候來的?”因為剛剛的幻覺,朱珠下意識地倒退一步,生怕自己傷害到他。
他什么時候來的?看到了多少?聽到了多少?
他能看見自己剛剛的幻覺嗎?
他知道自己剛剛差點在幻覺里殺了他嗎?
心中的疑惑幾乎讓朱珠無法呼吸,但面上,她還是扯出了一個標志的笑容。
孫悟空若有所思地瞟了她一眼,語氣輕快道:“菩薩來的時候。”
“嗯?哦哦哦。”朱珠松了口氣。
孫悟空轉(zhuǎn)過身,難辨喜怒地對她說:“既然菩薩出手了,那咱們也
該走了。”
朱珠應著,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趨。
望著他的背影,朱珠有些出神。
如果有一天她對著他們舉起了釘耙,猴子會毫不留情地殺了她嗎?
不對不對,她不可能對著他們舉釘耙!
朱珠搖搖腦袋,將這不可能發(fā)生的念想甩出去,像往常一樣,和師兄說笑。
第47章 火云洞(一)“賢弟!”
“八戒?八戒?”
朱珠剛剛像是被糊了一層保鮮膜的耳朵忽然破了個洞,一下子聽到了逐漸變得清晰的唐僧聲音。
“嗯?師父,怎么了?”她撓撓頭,蹦達到師父的馬前。
唐僧還沒說話,猴子從頭頂?shù)臉渖疑咸聛恚昧艘幌滤哪X袋,語氣有些無奈:“你這呆子,這幾天一直發(fā)什么呆?”
他用的力氣不小,即使是皮糙肉厚的朱珠,也不免抱著頭“哎呦”了一聲,“猴哥,痛!”
猴子抱著肩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你個弼馬溫,我要做什么事還需要和你匯報嘛?”朱珠無所畏懼地當著他的面翻了個白眼,在猴子抬起手的瞬間跳到白龍馬上,抱著師父的胳膊緊緊不放。
師父拍拍她的胳膊,阻止了兩人的玩鬧,“八戒,你師兄也是為你好。你看,最近你都沒怎么吃飯,臉都小了。”
嗯?臉小了?
朱珠的耳朵不受控制地動了動,嘴角壓都壓不下去,“啊?是嗎?臉真的小了啊?”
她一一掃過她的師兄弟,渴望得到他們的回復。
孫悟空斜著眼看她一眼,扯出一個玩味的笑。朱珠皺皺眉,總覺得他的笑容里嘲諷意味十足。
她偏過頭不再理會,亮晶晶的雙眼盯上了一臉老實的沙僧。
“沙師弟,你覺得呢?我真的瘦了?”她期待地看著他,雙手止不住地撫摸自己的臉蛋。越摸,越覺得自己的臉蛋又滑又嫩,還緊致了不少。
沙師弟看看她,張了張嘴,有些猶豫,“嗯,可能吧。”
“可能?”朱珠直起背,抬高嗓門重復問道:“什么叫可能?”
沙師弟被她猛然拔高的嗓門嚇得一哆嗦,微微挪動腳步躲到孫悟空背后,小聲道:“師姐,我不太看得出來。”
“你”朱珠還想追問,被孫悟空打斷了:“沙師弟都這么說了你還沒明白?你個呆子,師父隨便哄你兩句你還當真了?”
他勾著嘴角,心情極其愉悅。
朱珠心里剛剛升起的泡泡啪地一下被戳破,扁扁嘴將頭抵到了唐僧的后背上,有氣無力道:“師父,我好難受,走不動了。”
唐僧剛剛還平靜的后背此時微微顫動,聲音里是止不住的笑意:“八戒勿惱,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師兄是逗你的。”
秉承著對唐僧的信任,朱珠又重新恢復了些信心,拍了拍白龍馬的脊背,“小白龍,你覺得呢?”
小白龍的蹄子在地上刨了刨,“嗯,我也覺著小了。”
朱珠精神一震,追問道:“真的?怎么說?”
“嗯以前是十五的圓月,現(xiàn)在估摸著是十七的圓月。”小白龍吞吞吐吐,到后面實在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而其余的三位也像是打開了快樂開關(guān),紛紛笑出聲。
朱珠抿抿唇,舉起拳頭空揮了幾下,也被笑意感染,和他們一起笑起來。
爽朗的笑聲驚奇了一陣飛鳥,在它們翅膀撲騰的瞬間,朱珠聽到了呼救聲。
那聲音稚嫩,尖細,像是女子或者小孩。
電光火石間,朱珠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一個人物。
紅孩兒。
想到他,朱珠不免微微皺起了眉頭。
在她的印象中,這熊孩子非常難纏,和他的父母一起,給唐僧師徒增添了不少麻煩。
而且,她平生最討厭熊孩子。
“悟空八戒,是否有人在呼救?”唐僧用袖子擦擦剛剛笑出來的汗珠,屏息傾聽了一會兒,向她和孫悟空看來。
猴哥點點頭,轉(zhuǎn)過來看她問道:“八戒,你怎么看?”
朱珠沉思幾秒,還是不想走這個劇情,“這荒山野嶺的,我估摸是妖怪,要不然咱們別理會了吧?”
她用余光瞥了一下師父,看到他臉上并沒有太多反對的表情,心里便知道這事穩(wěn)了。
“猴哥,你覺得呢?”
孫悟空見師父沒反對,也點點頭,“這小妖雖不怎么厲害,但也費心神。我看八戒說得對,咱們就繞過他吧。”
見兩個話事人都同意了,朱珠連連點頭,生怕他們反悔。
遠處的呼救聲越來越大,但師徒幾人卻當做沒聽見,匆匆離開這片林子。
剛走出林子沒多久,遠處黑云乍現(xiàn),伴隨著濃濃的妖氣。
白龍馬都感受到了這股不平凡的力量,尾巴上原本蓬松的毛炸了起來,活像個雞毛撣子。
朱珠拿出釘耙回屋了兩下,隨后擋在唐僧前面,擺出了防御的姿勢。
似乎哪里不對。
朱珠扭過頭,看到一臉矛盾的孫猴子,這才恍然大悟。
這弼馬溫怎么呆住了?
難道是對方太厲害,嚇著了?
“切,開玩笑,俺老孫還能被誰嚇到?”孫悟空忽然開口,嚇了朱珠一大跳。
她下意識捂住肚子,緊張兮兮地看他:“你變蛔蟲我肚子里了?”
因為驚訝,她甚至沒控制音量,說到最后一個字有些許的破音。
孫悟空回頭無語地看她一眼,眼神里全是未說出口的臟話。
“師姐,你剛剛說出聲了。”沙僧湊過來,用不低的音量和她耳語。
他們二人的動靜又換來猴哥帶笑的一睨,他似笑非笑的模樣讓朱珠渾身不自在。
朱珠鼓起臉蛋,將手慢慢從肚子移到嘴上,牢牢地捂緊。
“那你為何不動?”看著越來越近的黑云,朱珠甕聲甕氣地開玩笑道:“難不成你認識這個妖怪?”
出乎意料的,孫悟空點了點頭,“確實是舊識,只不過好久沒聯(lián)系了。”
說話間,那黑云緩緩落在地面,現(xiàn)出了里面的人形。
高大,魁梧。
頭上兩個黑硬的牛角,大概有成人手臂那般粗;黑色粗糲的臉蛋上一雙銅鈴般的藍色眼睛;像蒜頭一樣的牛鼻子中間掛了一個明晃晃的金色的大環(huán)。
這些特征都指向了唯一一個人選:牛魔王。
“賢弟!”牛魔王熱情地大喝一聲,張開雙臂大步向他們這個方向走來。
朱珠沒有將釘耙收起,反而謹慎地將自己的拿手利器在手里轉(zhuǎn)了一轉(zhuǎn),隨后握得更緊。
雙腿蓄滿了力,只要牛魔王有任何不妥的動作,她便可以跳起來直擊它的腦袋。
和熱情開朗的牛魔王不同的是一旁的孫悟空,他并沒有接牛魔王的話茬。朱珠余光看去,他也沒有動,定定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思考什么。
牛魔王很快便走到了他們面前。
它像是沒有看見他們一般,徑直站在了孫悟空的面前,伸出了手臂。
朱珠的全身肌肉瞬時間繃緊了。
雖然猴哥牛逼,但還是要以防萬一。
畢竟他重感情,有的時候并不能很快出手。
眼看著牛魔王的手離孫悟空的臉越來越近,朱珠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4,3,2。
只要它再往前伸一點,朱珠就要出手了。
千鈞一發(fā)之際,牛魔王的手轉(zhuǎn)了個彎,拍在了孫悟空的肩膀上,“賢弟,好久不見啊!”
孫悟空沉默了一瞬,隨后開口:大哥今日怎么有空前來?”
牛魔王黝黑的
臉龐似乎是皺了皺,然后轉(zhuǎn)向了朱珠,“這是咱妹子吧,真健壯!”
朱珠握緊釘耙的手捏得更緊了。
真不禮貌。
哪有說女孩子健壯的!
女妖精也不行!
“猴哥,寒暄完了咱們還要趕路呢。”她隱晦地翻了個白眼,然后當著牛魔王的面裝模作樣地問孫悟空:“再不走天要黑了,師父要睡覺的。”
猴子歪著頭看她,金色的眼睛眨巴,似乎聽出了她并沒有想要隱藏的弦外之音。
“那我們……”
“幾位去我洞府一敘吧。”孫悟空剛說出了幾個字,就被牛魔王打斷了。
朱珠:?
“請容我插一句嘴,我們?yōu)樯兑ツ慵野。俊敝熘橐妼O悟空似乎實在難以開口拒絕,挺身而出幫了她師兄一把。
牛魔王看起來比她更不可思議,“賢弟和賢弟的師父來我們這里,怎么能不邀請回家呢?”
被它理直氣壯的一句話帶到彎里的朱珠真的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里也不是你地盤啊,這里明明是你……”兒子的地盤。
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朱珠趕緊閉緊了嘴巴。
牛魔王看她一眼,嘆了口氣,“想必你們剛剛都聽到呼救聲了吧?那是我那不爭氣的兒子。”
嗯?
朱珠疑惑地看向它,“你不爭氣的兒子?”
牛魔王沒有再理她,轉(zhuǎn)向?qū)O悟空,“賢弟,你一定要幫我啊!”
朱珠定定心神,看向她師兄。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猴哥這么不可思議的模樣。
遠處風刮過樹葉的聲響逐漸變大,代表著傍晚即將到來。
這一塊的天氣早晚溫差極大,到了晚上會很冷。他們幾個皮糙肉厚倒還好,但師父肉體凡胎,著實扛不住。
猶豫了幾秒,孫悟空點頭,“好啊,既然大哥如此盛情邀請,那我們便去叨擾一番。”
“哈哈哈哈!好好好!”牛魔王像是完成了一樁大事,仰天長笑,“快快隨我來。”
說罷,它便轉(zhuǎn)身,速速往一個地方大步走去。
跟在它的身后,朱珠壓低聲音問道:“猴哥,你打得過它嗎?”
“哼。”他傲嬌地冷哼一聲,沒有理會朱珠的疑問,拉了拉白龍馬的韁繩,加快了步伐,迅速甩開了和朱珠的距離。
一下子被落在后面的朱珠和沙僧面面相覷,都在對方眼里看到了不理解。
“師姐,這牛魔王是好妖怪嗎?”沙師弟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好奇提問。
朱珠高深莫測地看他一眼,做作回答:“無論好妖怪壞妖怪,一心向善的就是我們需要的妖怪。”
“啊?師姐啥意思啊?”說完,朱珠就快步向前,留下比剛剛還納悶的沙師弟在后面吶喊。
第48章 火云洞(二)變形記???……
牛魔王的洞穴就在不遠處,依山而建,周圍還有小溪環(huán)繞。忽略掉周圍濃郁可見的妖氣,乍一看像是個人杰地靈的美地。
“如何,賢弟?我這洞府不錯吧?”牛魔王一把攬住孫悟空的肩膀,言語里滿是自豪,“比起你那花果山,可絲毫不遜色啊!”
孫悟空點點頭,很給面子地夸了幾句。牛魔王聽得開心,頭一點一點的,但隨著猴子話鋒一轉(zhuǎn),它的腦袋僵在了原地。
“俺老孫記得,大哥你沒這欣賞美的能力啊。”
牛魔王黑亮的臉竟然慢慢地漲得通紅,隨著因為好奇而看向它的眼睛越來越多,它輕輕嗓,不情愿地承認道:“這是我那賢惠的夫人裝扮的。”
牛魔王引著他們往洞里走,剛進大門,朱珠就看到了一位美婦人。
如果說之前在城里看到的女孩是朱珠見過的最美的年輕姑娘,那面前的這位便是渾身上下充滿了成熟大姐姐魅力的美麗女人。
漂亮大姐姐看到牛魔王,兩步化作一步走上前來,急匆匆問道:“怎么樣?孩兒帶回來了嗎?”
聞言,牛魔王嘆了口氣,低下頭慚愧道:“是老牛我沒有用,把孩子教成這樣。”
“大王,你千萬別這樣說。紅孩兒如今變成這樣,我也有逃不了的干系。”
兩人這么旁若無人地說了幾句體己話,朱珠在一旁更加納悶了。
這鐵扇公主看上去和牛魔王關(guān)系挺好哇!
而且牛魔王剛剛請他們過來的時候怎么說的?
讓他們幫幫它那不爭氣的兒子?
嘶——
真是的!
朱珠急躁地撓了撓自己的大耳朵。這里的每一個事件都和原著不一樣,讓她壓根兒摸不著頭腦。
這經(jīng)取不了一點了!
待牛魔王終于想起來他們師徒幾個時,朱珠和沙師弟早就坐在了地上,放松自己早就酸軟的小腿。
“賢弟,圣僧,你們快進。夫人,快準備些吃食!”
鐵扇公主看他們一眼,優(yōu)雅地朝他們點點頭,高聲應道:“好嘞,幾位稍等!”
待鐵扇公主走遠了,孫悟空抱著肩膀,玩笑道:“兄長這日子過得真不錯啊。”
“唉,”牛魔王憨厚地擺擺手,隨后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我們是造了什么孽,養(yǎng)出個那不爭氣的兒子。”
“你一直在說兒子不爭氣,究竟是怎么回事?”朱珠實在是受不了這謎語人,直截了當問道:“需要我們幫什么忙,直接說吧!”
牛魔王看她一眼,又重重地嘆了口氣,對旁邊的一個小妖吩咐了幾句,小妖迅速跑開了。
“你們先坐。”牛魔王指指地上有著漂亮紋路的虎皮,自己率先坐了下去。
“阿彌陀佛。”唐僧皺著眉瞥了一眼,就堅決不再看地下,盤腿坐在了一旁的地板上。
朱珠抿抿唇,試探性地看了一眼師父,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虎皮墊上。
真舒服!
有墊子不坐是傻子。
當然,沒有說她師父是傻子的意思。
鐵扇公主適時送上了一杯熱酒,朱珠滿意地謂嘆一聲。
這是什么向往的妖生!
人家在這兒享受,而她只能苦哈哈地跟著師父去取經(jīng)。
真不公平。
“八戒。”
正當她伸出手想要第二杯時,師父出聲阻攔了她。
朱珠看過去,對上了師父不滿意的雙眼。
她訕訕地將手收回來,乖巧地把杯子放在地上,挺胸收背。
鐵扇公主也坐到了牛魔王旁邊,沒一會兒,一個小妖怪跑了出來。
“大王!娘娘!”小妖怪撲進鐵扇公主的懷里,熟練地撒起嬌來。
看著它因為開心而露出來的長尾巴,朱珠有些不可思議地胡思亂想。
這不會是玉面公主吧?
那個尾巴,真的很像狐貍尾巴啊!
“玉面,有客人。”鐵扇公主慈愛地將小妖怪扶起來站好,然后捋了捋它的毛。
——還真是玉面公主啊!
這也太小了吧!
這這這,牛魔王犯法了吧!
正震驚著,牛魔王搖搖頭,大掌擼了一把玉面的腦袋,將它的頭搞得亂糟糟的。
“姑娘家可不能這樣。”
這場景像極了爸爸媽媽和小女兒。
美好到朱珠晃神以為這是前世最常見的一家三口幸福家庭。
似乎是估摸著朱珠開始不耐煩了,孫悟空開口打破了這份溫馨,“你這老牛是怎么生出一個狐貍的?”
“它?它可不是我的孩子。”牛魔王搖搖頭,慢吞吞解釋道:“這是我好友的崽崽,因為乖巧,我?guī)Щ貋恚胫探涛夷钦{(diào)皮的孩子。”
“啊?”朱珠歪歪頭,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誰知我兒子看到它大發(fā)雷霆,甚至對我動手。于是我將它送去我好友家,想要它幫我教育一下孩子。”
這,莫非是,妖界的,變形記???
朱珠還沒將自己張大的嘴巴合上,就聽見牛魔王很是遺憾道:“可惜,我那孩子還打傷了我的好友,然后就再也沒有回過家。每日每日地在那林子里呼喊,等著上鉤的人。”
“但也不知是它運氣差,還是人變聰明了,從來沒有人上過它的當。”
聽到這里,朱珠莫名地為紅孩兒感到有些心酸。
自己的父母嫌自己不聽話乖巧,于是帶回來了一個女娃,將自己送了出去。
自己離家出走后也沒有試圖將自己帶回家,反而是和這小女娃說說
笑笑過起了三妖生活。
紅孩兒,慘!
“那你找我是做甚?”孫悟空撓撓耳朵,有些好奇。
牛魔王聽到他的話,忽然扭捏了起來。它看看孫悟空,又極快地瞟了唐僧一眼。
“這不是,聽說大唐來了位高僧嘛。”它嘟嘟囔囔的,朱珠不努力的話,還真聽不清它說的啥。
“我想著高僧能度人,那想必也能度得了我兒。如果能勸它一心向善,那就更好了!”
它話音剛落,朱珠就隨著幾位是兄弟一齊看過去。唐僧忽然被委以重任,也有些不知所措。
“阿彌陀佛,貧僧,恐怕做不到。”
唐僧憋了許久,終于說出了拒絕的話語。
“不不不,圣僧,你客氣了。”牛魔王雙膝著地,蹭著到了唐僧面前,“你可是金蟬子轉(zhuǎn)世,那可是如來佛祖座下大弟子啊!”
“啊,不,我……”
“高僧,我孩兒就靠你了!”
“不是,我不行的。”
“圣僧您客氣了!”
在一旁吃瓜的朱珠憋笑到差點岔氣。
如此窘迫的師父可不常見啊!
有趣,太有趣了。
正樂著,她就被唐僧點了名,“悟空,八戒,你們快幫說說話。”
樂子人朱珠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唐僧只好將求助的眼神投向了一旁沉默的孫悟空,“悟空。”
他的聲音又低又輕,彷佛像是被牛魔王折騰沒了半條命。
猴子正要開口,牛魔王就一下子撲上來,抱著猴子哭訴:“賢弟,當初是哥哥對不起你!哥哥五百年雖然沒去看過你,但每一天都在想念你。想我們喝酒吃肉的日子,想我們縱情肆意的日子。”
“哥哥是有錯,哥哥向你認錯!”
“但你瞧,你這不是因禍得福?聽說取經(jīng)結(jié)束,你便可以獲得金身呢!”
“到時候哥哥還是一介妖民,需要仰仗你啊!”
“你可不能不幫哥哥啊!”
朱珠微妙地有些不爽。
這老牛還挺會道德綁架。
她正要幫她師兄嚴詞拒絕,就聽到她師兄輕輕地答應了。
“好。”
師兄為何要幫它?
是拉不下面子?還是心善想要助人為樂?
直到孫悟空將唐僧說動,拉著她和師父一起去找紅孩兒時,朱珠都還沒想通。
師父已經(jīng)做好了要被紅孩兒抓走的思想準備,師兄也一再和師父強調(diào)身上有幾件護身法寶。
但朱珠依舊有些不開心。
她覺得師兄變了。
變得不像是花果山水簾洞的美猴王了。
齊天大圣應該是不受任何人脅迫的,隨心所欲的。
而不是身上背著重重的行囊,心里背著重重的負擔。
她心中煩悶,踹了一腳空氣,同她師父請假:“師父,我要去喝些水,等會兒回來。”
師父看她一眼,似乎心中明晰她的所有想法。他點點頭,依舊溫聲道:“別走遠了,等會和你師兄一起,將那紅孩兒帶回去。”
朱珠點點頭,再三讓師父放心,往溪邊走去。
*
見她走遠,唐僧嘆了口氣,對著自己大徒弟道:“最近八戒心思有點重。”
悟空收回目光,寬慰了幾句。
唐僧雖然面上不顯,但心里著實有些擔心。
他能感覺得到,八戒似乎有些心不穩(wěn)。
罷了,等這樁事了了,他和她談談。這孩子聰慧,一點變通了。
想起二徒弟平常的模樣,唐僧不自覺地笑出了聲。
腳步聲漸漸響起,八戒從樹叢中探出頭來,“師父,師兄,我回來了。”
唐僧望過去,有些驚訝。
不過短短時間,這孩子竟然已經(jīng)調(diào)整好了心態(tài),面上恢復了往日的沉穩(wěn)。
但是,不知為何,唐僧總覺得哪里有些奇怪。
“八戒,你過來,我再和你說說我的計劃。”悟空擺擺手,招呼著師妹過去。
見悟空沒什么異樣,唐僧漸漸放下心來。
也是,如果真有什么問題,他大徒弟一定能第一個發(fā)現(xiàn)。
待一切準備就緒,唐僧按照之前所計劃的,往林子深處走去。
抬頭看看,他的兩位徒弟早已變成了樹上的飛鳥,跟在他的身邊護他周全。
唐僧的心慢慢定下來,走向紅孩兒設(shè)下的陷阱。
*
朱珠在河邊洗了好一會兒臉,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有什么問題私下找猴哥解決,現(xiàn)在是師徒一心的時候。”
朱珠握拳,給自己打氣,“加油,豬小葵!”
原路返回后,朱珠看著空無一人的林子,呆在了原地。
她那么大一個師父和師兄呢???
第49章 火云洞(三)“我要去取經(jīng)”……
朱珠心里直發(fā)毛,就連平常軟趴趴的耳朵都不自覺地豎立了起來。
師父和師兄是被什么擄走的嗎?
不可能!
她師兄雖然現(xiàn)在性子收斂了許多,但實力可沒下降一點。要是有妖怪,他必定要搏斗一番。
而能把孫悟空和師父一起擄走的妖怪,那只會非常強大。
若真有那么強大的存在,她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她雖然實力沒有猴哥那么強,但耳力絕對勝于他。
這點她非常有自信。
所以說回來,她師父和師兄去哪兒了?
他們居然自己偷偷走不帶她?
太過分了!
朱珠的心臟砰砰跳,她深呼吸幾次才勉強壓制住自己過于快速的心跳。
不對勁。
她盤腿坐下,開始反思最近的情況。
她最近好像特別易怒,且控制不住情緒。
這很不妙。
人一旦失去理智,便失去了大腦,失去了智慧。
豬也一樣。
所以她到底是怎么了?
青春期?
這個念頭甫一出現(xiàn),就被她壓了回去。她雖然沒當過豬,但這輩子也見過無數(shù)妖怪了,她很清楚,青春期這種東西,在妖怪中是不存在的。
就在朱珠捧著臉胡思亂想時,她的腦海中忽然出現(xiàn)了唐僧的臉。
準確地說,是他的一雙眼睛。
那是剛剛她臨走前,師父看著她時露出的一雙眼。
那并不銳利的眼睛像是看穿了她的內(nèi)心,讓她無處遁形。
師父是察覺到什么了嗎?
他能解決自己現(xiàn)在的困境嗎?
朱珠不知道,但她最大的優(yōu)點便是心大。解決不了的事情那便先放著,總有解決的一天。
現(xiàn)在,還是找到師父和師兄最重要。
這般想著,朱珠站起身,準備尋找他們的蹤跡……
神奇的是,她一站起身,鼻尖竟然飄過了一絲熟悉的味道。
是那猴子的味道!
朱珠瞇瞇眼,朝著氣味飄來的地方走去。
*
唐僧看著已經(jīng)被說服的紅孩兒,內(nèi)心久違地有些不平靜。
這次,未免也太順利了些。
唐僧失笑,搖搖頭,暗暗嘲諷自己心境已大不同。竟然事情順利解決還不滿足,仿佛非要生出什么事端才算罷休。
他看向前方一言不發(fā)干活的八戒,心里有些疑惑?
八戒平常有這么安靜嗎?
如果平常也是這樣,那還挺好的。那孩子平常雖做事還算靠譜,就是咋呼了些。
咦?他為什么會這樣想?
平常?
八戒平常不這樣嗎?
他現(xiàn)在,竟然在對比?他竟然心中有幾分念想,希望八戒永遠如此?
唐僧深吸一口氣,默念一句“阿彌陀佛”,手指有些顫抖地撥動了掌心的珠子。
“師父,要喝些水嗎?”唐僧面前伸來一只水碗,他抬眼望去,看到了八戒擔心的臉龐,“您看起來不太舒服,還好嗎?”
唐僧看著她的雙眼,心里有些異樣,于是他錯開了眼神,“無妨,你去幫你師兄吧。”
八戒收回水碗,慢吞吞應了一聲好,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離開。
不對勁。
唐僧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不斷滲出的汗珠,捏著佛珠的手指不斷縮緊。他下
意識地看向一旁的大徒弟,悟空和平常一般,略帶嫌棄地揪著紅孩兒的耳朵,正在灌輸些雜七雜八的佛理。
嗯,沒錯,和平常一般,沒有什么不同
不對,似乎有那么一處不同。
悟空他和八戒沒有一次交流!
不要說言語之間的交流了,就連眼神之間的交際也沒有!
怪不得今日如此安靜呢。
唐僧松了口氣,盤腿念起佛經(jīng)。
這樣也很好。
以后也這樣,很好。
*
孫悟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一邊教育紅孩兒,一邊又不自主地分出些心思給旁邊的八戒。
他的師妹今天似乎過于安靜了?
她是還在生氣嗎?
孫悟空松開手,無奈地撓了撓自己的腦袋,“俺老孫都還沒生氣,她生的哪門子氣?”
他心里清楚,八戒是為了剛剛牛大哥拜托他的的事情而生氣。其實也不能說是生氣,應該稱之為打抱不平。
說實話,八戒能這樣想,他心里其實有些許隱秘的快樂。
師父那樣的人肯定會勸他放下過去,放過自己;沙師弟沒有什么主見,也不懂他為何不想幫忙;小白龍更不用說,那是個沒心沒肺的主兒,一心只想著取經(jīng),別的什么勞什子都不管。
而八戒,只有八戒,會明白他心里的那一點不滿,那一點不屑,還有一點不甘心。
然而她還是不夠懂他,要不然不會明白他齊天大圣孫悟空從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在這取經(jīng)的路上,老牛的用處可多了去了。
舉手之勞便能結(jié)個善緣的事兒,他愿意做。
但八戒向來聰慧,應該很快便能想通的啊,怎會一直和他置氣呢?
孫悟空百思不得其解,卻又拉不下臉去求和,便一直僵在這兒,和八戒誰也不理誰。
兩人之間的沉默一直持續(xù)到將紅孩兒帶回牛魔王的老巢,就連紅孩兒和牛魔王都相擁看淚眼,他倆還沒說上一句話。
“賢弟,你們真的不再多留幾日?”牛魔王拉著他的手一副兄友弟恭的申請模樣。孫悟空將手掙開,垂下眼瞼,嘴里敷衍著,便想帶著唐僧離去。
沒成想,衣服下擺被拽住。孫悟空扭頭看去,竟然是紅孩兒。
“小孩兒,有事?”孫悟空點點耳垂,嘴里威脅意味十足。
這小孩前不久,可是被他的金箍棒揍到服,現(xiàn)如今又忘了
紅孩兒下意識地一縮,很快又想起來什么一般,手重新拽上了孫悟空的衣服。它招招手,示意孫悟空彎腰低頭。
“你最好是有事要說。”孫悟空嘴里惡狠狠地威脅著,身子卻伏到了紅孩兒舒適的高度。
“你師妹可有婚配?我喜歡她。”
紅孩兒湊近他的耳朵,呼出的熱氣惹得猴子渾身不舒服。他心中煩躁,一把將紅孩兒撥開,聲音不自覺地抬高,“你這小妖,好好說話,離這么近作甚?”
說罷,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旁邊的八戒,只見她依舊笑瞇瞇望著這邊,耳尖微微聳動。
也不知道聽見多少。
孫悟空心中更煩躁了。
“那你干嘛不直接去問她?”他語氣很不好,因為心情不太好。
但原因,他不太想細究。
肯定是這小妖剛剛?cè)堑剿恕?br />
紅孩兒聽到他的話,像是找到了方向,竟真的朝八戒走去。
“姐姐,我喜歡你,你有心儀的人嗎?沒有我們成親吧!”
聽聽,它才多大點?就想著成親了。
簡直是家風不正!
猴子瞥了眼八戒,口不對心道:“八戒,要不你就答應了吧,留在這兒當個霸王也挺好。等以后生一堆娃娃,我們來看你。”
八戒微笑著看看他,并沒有反駁,而是朝著紅孩兒說了一堆大道理。
孫悟空平常最討厭師父念經(jīng),但此刻,聽著八戒說出的道理,竟也覺得有幾分悅耳。
紅孩兒被婉拒了,它垂頭喪氣地離開。孫悟空望著它失望的背影,和往常一樣同八戒調(diào)侃:“誒,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他一如既往地等著八戒回嘴,他再同她爭斗幾句,不亦樂乎。
然而他沒有等到。
八戒不贊同地搖搖頭,“師兄,我們可是要取真經(jīng)的,萬萬不能再說這樣的話了。”說罷,她主動牽起馬,率先踏上了取經(jīng)之路。
孫悟空有些迷茫地看著她,眨了眨眼。
奇怪,的確是八戒沒錯,但怎么,和往常不一樣了呢
這樣的八戒雖然奇怪,但也似乎還不錯?
孫悟空這般想著,跟上了前面的師妹。
*
“八戒,你瞧,”菩薩站在她身邊微微嘆了口氣,“這個八戒似乎更合你師父和師兄弟的脾氣。”
朱珠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順勢閉眼,掩中了眼中的熱意。
剛剛找到師父師兄的同時,她也看到了菩薩。
菩薩說,她生出了另一個八戒,一個和她相反,卻又相似的八戒。
菩薩讓她在旁邊看著,看看她的師父和師兄弟是否能察覺出那個八戒的不同。菩薩說:“八戒,這恐怕是你取經(jīng)路上的最大障礙了。”
菩薩說得沒錯,她失敗了。
她的師父和師兄弟不但沒有覺察出不對,甚至似乎還覺得那個八戒更合心意。看著師徒四人和諧的背影,朱珠第一次萌生了退意。
“那個八戒去取經(jīng),也可以的嗎?”她說不上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是期待,還是失落。
菩薩點點頭,“那個八戒因你而生,她便是你,你便是她,自然可以取經(jīng)。”
朱珠像是突然被抽空了力氣般垂下頭,緩慢地點點,“我明白了,既然這樣,我便不去取經(jīng)了。”
半晌,她又吐出幾個字,“讓她去吧。”
她的聲音很輕,風一吹便散開來,很難捕捉。
菩薩嘆口氣,似乎是猜到了她的答案,“既然如此,那便這么決定了。”
“豬八戒,你決定好離開這個世界了嗎?”
聽到這話,朱珠有些恍惚地靈魂忽然歸了位。她不可思議地看向菩薩,小心翼翼問道:“您還能送我回去啊?”
菩薩皺眉,“這世間只能存在一個八戒。既然你決定讓她去取經(jīng),那你便應該歸于塵土,落入輪回。”
朱珠:?
原來是這個意思的離開世界啊?!
她咽咽口水,期待地看著菩薩:“那有沒有其他方法啊?”
菩薩搖頭,“我說過了,這世間只能有一個八戒。”
“那我要不叫八戒呢?我改個名字。”
“不行。”
“我換張臉?”
“不行。”
“我”
“八戒,既然已經(jīng)選擇了這條路,又何必掙扎呢?”菩薩悲天憫人地看著她。
朱珠閉上眼,吐出一口濁氣。
“既然這樣,菩薩,那我還是掙扎一下吧。”
“我要去取經(jīng)。”
第50章 真假豬八戒(一)“我是真的八戒。”……
朱珠的滿腔熱血在看到菩薩似笑非笑的表情后,漸漸冷了下來。菩薩似乎并沒有聽到她的豪言壯志,不僅如此,就連菩薩的身影也開始若隱若現(xiàn),像是蒙了一層霧。
沒由來的,朱珠有些慌。那一瞬間,她的腦海里過了很多想法,每一個都讓她不敢細究。她伸出手,試探地朝著菩薩的衣擺抓了一把。
意料之中的,她抓空了。
冷風穿過手指縫,將她手心里的汗一點點吹干,朱珠的心漸漸變得平靜。
“這也是考驗嗎?”她收回手,拿出了自己的釘耙。
“這次的你,也許會有不同。”
菩薩的身影徹底消失,只留了一句讓人不解的話語,隨后四周恢復寂靜。
這次?
難道之前也發(fā)生過類似的事情?
那是她朱珠經(jīng)歷的?
還是其他的八戒經(jīng)歷的?
雜亂的線索讓她腦袋都大了一圈,朱珠晃晃頭,決定
不想那么多,走一步算一步。
師父和師兄弟幾人已經(jīng)徹底不見了蹤影,朱珠嗅嗅空氣中殘留的味道,找準方向,朝著他們堅定地走去。
*
因為最近天氣多變,路不好走,趁著這兩日天氣穩(wěn)定,唐僧幾人幾乎沒停歇,直到徹底走不動了,才找了個空地休息。
馬上冬天了,饑腸轆轆的幾個人只覺得全身冰涼。唐僧看了一眼安靜的朱珠,壓下內(nèi)心的疑惑,指著遠方山丘上的小房子對孫悟空道:“悟空,你且去那個人家打些齋飯吧,這天寒地凍的,大家都受不住了。”
孫悟空順著他地手指看過去,那小房子周邊妖氣繚繞。他瞇了瞇眼,不贊同地搖搖頭,“師父,我覺得有些不妥,如果能忍忍的話,往前走走再打齋飯吧。”
唐僧看他的表情,心下了然。他雖餓,但也還算能忍受,不過念兩句經(jīng)便能再忍忍。但八戒和沙僧的面色都不大好,更不要說身負重物的白龍馬了。
思及此,唐僧還是強硬地要求:“你可快去快回,師妹師弟在此保護我。”
無奈之下,孫悟空點點頭,抽出金箍棒,小幅度地戳了戳豬八戒的肩膀,“呆子,你是不是又一直在師父耳邊喊餓了?”
八戒不知在想什么,一時之間竟被他一下戳翻在地。坐在地上,她有些無辜:“師兄,我這次真沒說。取經(jīng)路上比這難的多多了,我已經(jīng)成長了。”
師兄?
這兩個字在孫悟空嘴里又轉(zhuǎn)了一番,他將金箍棒扛在肩上,細細琢磨。
朱珠以前雖也喊過師兄,但從她嘴里出現(xiàn)更多的字眼,還是她毫無顧忌的“死猴子”、“弼馬溫”,亦或者是有所求時的“好哥哥”和“大師兄”。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這呆子開始規(guī)規(guī)矩矩喊師兄了?
而且她剛剛被他推翻在地,竟然一點脾氣都沒有?
要是往常,她早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了。
對上八戒那雙平靜的眼睛,孫悟空摸摸鼻子,收回目光,拿著金箍棒圍著師徒幾人畫了個圈。
“這里有危險,俺老孫給你們留個圈。有了這圈,尋常妖怪傷不到你們。切記,我沒回來,千萬不要出圈。”
唐僧望著地上金光閃閃的圈,往后退一步,讓幾個徒兒能更輕松地站在圈里。
“悟空,你且放心去,我們一定不出去。”
有了唐僧的保證,孫悟空點點頭。臨走時,又叮囑了一遍,“八戒,你可千萬要保護好師父。”
八戒靠譜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讓師兄放心。
見該交代的都交代好了,孫悟空腳尖一點便消失在原地。
*
“這幾個怎么突然間走得這么快。”著急忙慌的朱珠連著熬了兩夜,鼻尖縈繞的熟悉味道才漸漸濃郁了起來。她放慢了腳步,松了口氣。
撥開最后一片遮擋視野的葉子,平闊的草地在眼前延伸開來。朱珠一眼便看到了遠方山丘上妖氣環(huán)繞的小房子,心里一咯噔,急忙尋找尋唐僧的身影。
在看到她師父還好好地坐在地上誦經(jīng)時,朱珠放下心來。但又在看到唐僧身邊的那個八戒時,她捏緊了拳頭。
朝著他們沒走兩步,腳步聲便驚到了他們,地上的三人一馬一齊扭頭看她,然后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師姐?”沙僧顫顫巍巍地抬起手指,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看看朱珠,又看看自己身邊的八戒,抖著嘴唇問道:“怎么有兩個師姐?”
望著師徒幾人的眼睛,朱珠內(nèi)心有些崩潰。
這真假孫悟空的劇本怎么到她身上了!
她張了張嘴,無數(shù)想說的話自舌尖流過,最后還是冒出一句熟悉的臺詞:“我是真的八戒。”
“我才是真的八戒。”
果然,面前那個因她而生的“八戒”立刻接上了話。
沙僧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知所措地撓撓頭,最后看向了自己的師父,“師父,哪個才是我們的師姐啊?”
朱珠此時也在思考應對的辦法。
孫悟空有僅此一個的金箍都沒用,那她呢?她有什么能讓別人分辨出來的特點或者東西嗎?
朱珠想了一圈卻一無所獲,難免有點喪氣。
她求助地看著唐僧,希望這個聰慧的師父能夠想出一個分辨他們的辦法。
師父捻著佛珠,細眉緊蹙,明顯也沒想到好主意。
就在僵持的時候,白龍馬忽然現(xiàn)出原型。他攬住沙僧的肩膀,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咬耳朵:“師哥,我覺得外面的這個是妖怪。”
“何以見得?”沙僧還沒出聲,唐僧竟第一時間加入了話題。
白龍馬松開沙僧,湊到唐僧面前,瞥著朱珠說道:“我們這一路走來,直到大師兄畫了一個圈,都沒有互相分開過。而里面的這個如果是妖精,大師兄肯定早就用他的火眼金睛看出來了,不可能將她留在我們身邊。”
他一口氣分析完,驕傲地挺挺胸脯,看著朱珠下定論:“所以,外面的這個肯定是妖怪假扮的,為了騙我們出去。”
聽完白龍馬的分析,沙僧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扯出一個戲謔的笑容,“那這妖怪也夠蠢的,我們師姐都在這兒,她還假扮,應該假扮大師兄啊。”
“就是就是!”白龍馬又重新勾上他的肩膀,和他的師兄嘻嘻哈哈。
朱珠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忍住。
要不然她害怕自己一不留神將這兩個蠢師弟罵死。
這一關(guān)的妖怪哪去了?
怎么不來把這兩個蠢蛋拖走?
她可憐巴巴看著圈里的唐僧,“師父,別人認不出來我,您還認不出來嗎?我是八戒啊!”
唐僧的眼里有困惑和猶豫,他定定地看著朱珠,最后還是嘆了口氣:“你走吧,八戒已經(jīng)在我身邊了。”
朱珠只覺得一陣熱流往上涌,眼睛變得酸酸澀澀的,心無止境地向下墜。
“您也覺得這個八戒比我好嗎?”她的聲音像被扎了一個洞的氣球,變得有些尖利。
唐僧沒有言語,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師父不要我了。
這個念頭一出,朱珠就覺得不對。她忽然感到很冷,四肢也發(fā)軟。
似乎她的生機正從身體里流失。
再看看里面的“八戒”,她似乎更強大了一點,身體也凝實了。
她和自己,只能存活一個!
朱珠徹底明白了菩薩的意思。
想通這點后,她果斷掏出釘耙,猛地向?qū)γ婺莻假八戒砸去。
耳邊傳來沙僧和小白龍的驚呼聲,隨后,驚呼聲便被金屬相接的聲音替代。
對面的假八戒用自己釘耙,將她的動作生生的止住。
朱珠咬牙,手中的力氣加重了幾分,腳也往前挪去。
“你不要再往里面來了,悟空畫了圈,若有外人想要進來,會傷到的。”
唐僧有些焦急的聲音響起,朱珠驚喜望去,唐僧卻錯開了自己的雙眼。
“師父,我不是外人。”朱珠安慰唐僧,也是在安慰自己。
她在賭。
賭自己不會被這個圈困住。
腳尖微抬,朱珠跨過了那個看不見的圈。
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然而無事發(fā)生。孫悟空設(shè)下的保護圈還在,只是這個保護圈傷不到她。
朱珠揚起了嘴角,將釘耙抽出,重新打向假八戒的腦袋。
對面的假八戒似乎有些招架無力,忽然沖著天空飛去。朱珠匆匆和師父告別,也起身跟著飛去。
*
孫悟空費了好大的勁才打回了一些像樣的齋飯,待回到原地,發(fā)現(xiàn)少了個人。
“八戒呢?”猴子不解,現(xiàn)在妖怪都不抓師父,改抓八戒了?“這呆子又亂跑了?”
“師兄師兄,我和你說”
沙僧和小白龍湊上前去,你一言我一語地將剛剛發(fā)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孫悟空蹙眉,“兩個八戒?”
“對啊!真是奇怪了,長得一模一樣。完全分不出來呢!”沙僧撓頭,怎么也想不通。
孫悟空將齋飯遞給師弟,安撫了幾句,隨后原地盤腿坐下,分析現(xiàn)在的情況。
也不知為何,當聽到兩個八戒的時候,他竟然沒有很驚訝。
就好像是,他潛意識里已經(jīng)這么覺得了。
孫悟空有些困惑,想找唐僧解疑答惑一下,卻看到他無所不知的師父也一臉茫然,看著他無奈地搖頭。
“師父師弟,你們還是在此等候,我去菩薩那里問一下!”
說完,孫悟空便騰云駕霧,往南海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