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舍他其誰 第二好的結局是死在實驗里,……
“這第一手基礎理論準備呢, 就算了結了。然后就是把理論進行落地……”
“先別然后。”譚盛風難以置信地打斷了樓瑞卿的侃侃而談,“你再說一遍?要跟誰融合?”
用縛骨在房間中模擬著都市形態的沙盤上起草陣法的樓瑞卿抬頭眨眨他狡黠的眼,“我以為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聽著兩人的你來我往,沒有參與戰斗的岳莫隱將視線投到了依然立在窗外的申樓蘭以及申樓蘭身后的都城上。
雖然他個人感覺自己與譚盛風兩人并沒有花費太長時間在解決樓瑞卿所設置的謎題上, 可從申樓蘭和它身后都城的變化上來看并非如此。
在岳莫隱的印象中, 雖然朝代特征極為混亂, 但在兩人進入到第三重試煉之前這座都城整體還是呈現出一個偏傳統古代的風格。
而現在……
原本建著深宅大院已經起了洋房, 之前木輦此時也升級成了轎車,一些掛在店鋪門口的燈籠也替換成了“煤油燈”的姿態。
很明顯已經推進到了清末明初的狀態。
就好像在兩人進入第三層試煉之后, 整個世界的時間流速加快了不少。
唯一不變的是,驅動這一切的還是“炁”,而不是“電”。
與此同時,之前還相對均勻地分布在城中的炁此時已經有了非常明顯的區域性。
在四重瞳的加持下,岳莫隱看到那些狹小的屬于“高門大戶”區域內的炁可以說是濃郁到幾近稠白,而那些占據絕大面積的“平民百姓”區域內的炁則是寡淡如水。
有種課本上世紀之交新舊矛盾一觸即發的熟悉味道。
這邊岳莫隱還思索假如解密不成如何在出去后借機搞事兒破局,那邊譚盛風和樓瑞卿之間的“戰斗”也告一段落。
“岳總, 你倒是說點什么啊, 我跟他講不通!”譚盛風整個人氣鼓鼓地走了過來, 然后把岳莫隱連拖帶拽得拉到樓瑞卿面前。
如果現在譚盛風是一只卡皮巴拉, 那么必然會呈現出一種從頭到尾的毛發都根根聳立的姿態。
俗稱——炸毛。
半情愿半被迫地加入了譚盛風的陣營, 岳莫隱不緊不慢地對樓瑞卿道:“我個人對于你選擇跟誰融合沒意見。”
譚盛風:……
岳總!你怎么這個時候胳膊肘往外拐啊!
眼見那邊的譚盛風要真的炸毛, 岳莫隱方才說出了后半句話, “但我要提示你的是, 申樓蘭可能不是一個好的實驗材料。”
譚盛風:……
岳總!你勸人的角度有點過分獨特了啊!
“理由呢?”樓瑞卿雖然愿意在研究方面博采眾長,但依舊保持著學者必要的嚴謹。
岳莫隱直直地看著對方,毫不避諱道:“因為申樓蘭已經和梅臨淵融合過了一次。就算蜃蛤本身結構簡單而且易于形變,也不符合一個合格實驗材料的標準。”
“怎么說?”樓瑞卿第一次露出了吃驚的神色, “我指的是有關梅臨淵的部分。”
話趕話講到這里,岳莫隱將自己在去找與申樓蘭交戰中的譚盛風時所看到的內容一五一十地敘述給了樓瑞卿。
并重點強調了梅臨淵從背后捅了譚盛風一槍的事情。
俗稱——告狀。
“這樣啊……”聽完這一切,樓瑞卿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轉而望向窗外的申樓蘭。
盡管他表現得非常平靜,可眼神卻復雜了許多。
“既然你們對我這么坦誠,那我也應該拿出對等的誠意才是。”
說話間,樓瑞卿走到了窗前,與那申樓蘭呈現出兩廂對視的姿態。
好像在試圖找到某些屬于另外一人的痕跡。
“雖然大概率被掩蓋下來了,但時至今日,你們也應該猜到我到底是什么樣的結局了吧?”
毫無疑問,樓瑞卿跟樓守賢一樣,偷偷進行了一場讓斬妖人與妖獸進行融合的實驗。
但相比于被譚盛風和樓致遠等人拖慢了動作,最后等到了為了得知颯踏線索而前往樓守賢實驗室并因此偶然看到了論文內容的岳莫隱到場救援的樓守賢,樓瑞卿就沒有這么好運了。
從那兩人的反應,當然,主要是譚盛風的反應,樓瑞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此前無古人,所以后邊發生什么我都不奇怪。”
這其中自然包括,帶著樓瑞卿的全部記憶“重生”在了這個妖獸橫行的世界里。
“我在這個世界醒來的時候,第一個見到的就是梅臨淵。”樓瑞卿的語氣里帶了些緬懷,“那時候我先是特別高興,隨后又感覺有些難過和愧疚。”
啊?這是什么邏輯。
譚盛風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點轉不過來彎兒。
岳莫隱卻立刻察覺到了其中端倪,并悄悄地在譚盛風耳邊提點了一句:“他應該是一開始以為梅臨淵食言了,但能在這里看到梅臨淵就證明對方只是遲到了。”
梅臨淵來了,然后跟著樓瑞卿一起死在了實驗里。
“因為之前我答應了會跟他走,所以在這里我也非常干脆地就聽他的了。”
“他想做什么,我都會百分之百地支持他協助他。”
“可后來,我就逐漸覺得有些不對勁。而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只會越扎越深。”
“最后,我施了點不太能上臺面的炁術,大概類似于許仙給白娘子喂雄黃酒那種。你別這么看我,當家主的總得有些腌臜手段……”
“當時我還不知道這申樓蘭是跟梅臨淵融到了一起所以才對他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只以為是這妖獸從我的記憶中把他提了出來。”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就讓申樓蘭替我造了這么幾道‘風得入,雨得入,它不得入’的試煉,一來是為了記錄,二來是方便我自己潛下心去完成研究。”
說完這么一長串,樓瑞卿像是松了一口氣。
“既然研究有了結果,那就要進行實驗驗證了。”
又是實驗。
但對于一個研究人員來說,最好的結局是平安終老,第二好的結局就是死在自己的實驗里。
不過現如今,樓瑞卿可能要更正一下自己的這個觀點。
第二好的結局是死在實驗里,然后復生并更正自己的實驗。
“一來,雖然未曾在現實中得見,但身為前輩,幫扶一把后輩是我分內之事。”自從知道了面前兩人跟樓守賢是同齡人后,樓瑞卿就端起了架子。
“二來,我是實驗的設計者,沒有人比我更懂其中的細微操作。”
“三來,本來這個實驗所涉及到的因素就非常繁復,能少一個是一個。”
“綜上所述,親身參與實驗的人舍我其誰?”
擲地有聲地下了定論,樓瑞卿轉回過身繼續之前沒能完成的陣法繪制,“況且,身為摯交好友,幫他脫困也是我應該做的。”
見身邊的譚盛風已經徹底偃旗息鼓,岳莫隱開口推進道:“說回到最開始的話題,你現在需要我們做什么第二手的準備?”
“很簡單。”樓瑞卿微微一笑,“如果我能控制好申樓蘭,那么我會主動放你們出去。自然也就用不到了。”
“但如果控制不了,我會配合你們把申樓蘭斬殺。”
施放這個強力炁術的主體死了,自然這個炁術連帶著它創造的這個世界也就煙消云散了。
這就是第二手準備。
但這也變相代表著,岳莫隱和譚盛風也要把樓瑞卿一同斬殺。
“還有其他解決方法嗎?”譚盛風小聲地發問。
盡管只是相處了很短的一段時間,但他已經沒辦法對樓瑞卿出手了。
這也是很多前輩斬妖人所批評過自己的最大缺點——太善良,以至于有些軟弱。
“據我所知,沒有。”樓瑞卿聳聳肩,“還是說,你打算正面和申樓蘭掰掰手腕?”
既然有能簡單達成目標的路徑,大概沒有人會選擇那條困難的道路。
見樓瑞卿將縛骨收回到手腕上并開始復盤檢查沙盤中的陣法,岳莫隱又問:“那你有什么希望我們替你去完成的嗎?”
樓瑞卿的身形稍稍一滯,隨后哂笑一聲:“你這么問那可就太多了。我曾經有多無數的計劃,有關斬妖的方方面面,可他們都無一不是半路夭折……”
“其實沒有夭折。”譚盛風立刻糾正道,“梅臨淵替你去做了。”
不等樓瑞卿多說什么,譚盛風就主動地開始講起當前時代斬妖人的現狀。
“現在斬妖人由司妖監統一管理,雖然還存在家族但是更多的是在專精炁術的傳承上有所影響,已經不會成為決定斬妖人的唯一因素了。”
“然后司妖監會先行審核斬妖任務難度,然后再公開發布,符合要求的斬妖人可以視情況接取,每個月接上幾個基礎任務就能保證最基本的生活需要。”
譚盛風說了很多很多關于斬妖人的事,大事小事都有。
有些身為專家級斬妖人的他少有接觸而說得不對的地方,初級斬妖人岳莫隱也會予以糾正和補充。
雖然這場匯報整體顯得有些雜亂無章,但樓瑞卿竟然就那么靜靜地聽著。
抓住譚盛風一個喘息停頓的機會,一直以來說話都有些輕佻的樓瑞卿突然十分鄭重地說:“那我沒什么遺憾了。”
“之后的路,是你們該去探索的了。”
氛圍烘到這里了,那么也該啟程了。
幾人商議了一番最終行動策略后,譚盛風將樓瑞卿繪制在沙盤上的巨大陣法記下,隨后拎著取月從窗戶翻出,一躍而下朝著都城外側奔去。
“說起來,有個事情我一直比較奇怪。”望著遠去的譚盛風,樓瑞卿開口問岳莫隱,“你的法器呢?”
“剛好,我也有問題要問你。”岳莫隱終于抓到了機會,問出了他蓄謀已久的問題,“為什么你的筆記本上會記錄著颯踏的內容?”
第152章 宮前,午時三刻 “而至于是什么實驗?……
天光變化, 云影聚散,宮門前方用于計時的滴漏落下徹底干涸之前的倒數第二滴水珠。
盡管相距甚遠,變化也極其細微,但申樓蘭對此依然了如指掌。
因為整座城市的大小街道, 乃至于天際邊山外青山都是他本尊所擬造出來的。
所以它自然也能捕捉到譚盛風的一切動作。
一道凹槽切開了屋脊, 又一道深壑犁斷了水溪。
這是在做什么?
申樓蘭下意識從這種詭異舉動中嗅到了一種危險, 但不知道為何此時的它竟然有一點累。
累到除了看著房間內站在黑板前的那人之外, 它什么都不想做。
但那人很明顯不愿意看它。
就算在同另外兩人交流后,那人勉為其難地重新將視線投了過來, 但申樓蘭知道,那人不是在看自己。
于是申樓蘭開始思考,到底什么事情會變成個樣子。
它最開始是想要做什么來著?
在第一次具有記憶這種東西也就是剛剛凝出妖核之時,它就因為其體型之巨大被一個遠古部族視為神跡,給抬到了某個祭壇里好生供養了起來。
而申樓蘭也毫不客氣地享用著部族提供的一切供奉,并順連帶著將迫近部族的妖獸一同化為了自己的養分。
哦,當然是在不吃人的情況下。
那時的它已經知道了一頓飽和頓頓飽的區別。
就這樣一來二去, 這部族居然真的在申樓蘭的“庇護”下成長起來, 并且開始向四方征戰并擴大了領地范圍。
一個部族變成了村落, 村落又發展成了城邦。
每一代領主都會帶著自己的孩子來到祭壇, 并讓孩子親手向申樓蘭供奉當年初雪落下后捕獲的第一只獵物。
一開始申樓蘭還會去嘗試記一記領主的面貌, 可后來它就不記了。
死得太快, 換得太勤, 它記不過來。
終于有一天, 在吞下一只蒼鷹并將其徹底消化后,申樓蘭提升到了化衍級。
至此,它可以主動派生出類似于腕足之類的用于移動的器官了。
于是申樓蘭走了,離開了這個它呆了太久太久的地方。
而當已經來到至臻級的它某一天心血來潮故地重游, 只發現成為了原本還算興旺的城邦成為了一處埋沒在海水中的斷壁殘垣。
突然,申樓蘭沒由來地覺得有些難過。
有別的至臻級妖獸跟申樓蘭說:“別把人類的事兒放在心上,朝生暮死,各有天命。”
“與其操心人類,你不如同情同情別的那些被斬妖人屠殺的同類們。”
“好好打贏當前這場戰役,等到世界歸屬于妖獸后,甚至可以專門給你圈一塊地讓你養人玩兒。”
但是沒能看到戰爭結束,申樓蘭就被鎮壓在了南靖地下,惶惶不見天日。
救援一直都沒來,想必是敗了。
身為戰敗者,它也沒什么能做的,只能做夢。
而夢的內容基本都是有關那個最開始供奉它的村落的。
它總是會去想象,假如自己沒有離開那里,那里會變成什么樣子。
會不會出現另一種人和妖獸相處的可能性。
然而等到封印松動,申樓蘭能夠小幅開展活動之時,它發現……
外邊的世界居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一個遠超它千百年被鎮壓期間想象力總和的樣子。
如今人類住在細長的方盒子里,食保穿暖,出行也不再依靠馬匹,一副欣欣向榮的狀態。
這些東西是怎么來的?
這些東西……也可以屬于妖獸嗎?
申樓蘭猛然睜眼。
對!這才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在學習梅臨淵記憶中人類發展歷程的同時,推演出一個妖獸占據主流世界應有的模樣!
自己的大計堅決不能被這種甚至不屬于自己的私情影響!
就在此時,那滴落中最后一滴液體滑落而下砸在微凹的石面上濺起一滴水花。
緊接著一條逐漸凝結成型的觸手悄無聲息地朝著譚盛風所在的方向追蹤而去。
*
用刀尖在一棵古樹上剜出一個鏤空的同時,譚盛風只覺得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身后襲來。
然而他往對應的方向看去,卻什么都沒有觀察到。
奇怪……
抱著萬事小心為上的態度,他朝著高塔那邊的申樓蘭望去。
此時的申樓蘭依然像一尊望夫石那樣盯著高塔唯一的開窗,久久沒有動作。
如果不是申樓蘭有動作,那大概就是已經初具雛形的陣法本身產生的效果了。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譚盛風決定臨時調整一下繪制陣法的策略。
然而就在他一躍而下打算去往另一個區域的時候,一道清麗的聲音喚住了他。
“譚盛風?”
是郎嫣的聲音。
猛然收勢回轉身形,譚盛風看到在一輛黑皮轎車停在了自己身邊。
身穿一身粉色蕾絲洋裝的郎嫣此時正坐在轎車的后排,以一種十分驚訝的眼神望著譚盛風。
嗯?
轎車?洋裝?
這些東西怎么會出現在這里的啊?
直到這時,譚盛風才注意到自己已經回到了接近都城中央的位置。
不同于外部尚且大致保留著原樣的情況,越靠近都城內部整個街景就越是“近代化”。
“你在這里做什么?”郎嫣搖下車窗,關心道,“郎岳呢?第二道試煉解密怎么樣了?”
盡管戴著一雙白絹手套,但她那尚且長著尖銳狼爪的手與上一次兩人相見時保持著如出一轍的狀態。
看到這個特征又聽到了對方的問話,譚盛風對于當前的情況有了大概的判定。
然而正當他打算半遮半掩地糊弄過去時,他發現而坐在郎嫣身邊的竟是一身西裝的胡九。
相比于抓捕譚盛風的那會兒半邊賴皮的樣子,此時的他已經變得像極了一位人類紳士。
若不是略尖的耳朵后方還保留著幾縷棕紅的毛發,手里還攥著一份卷軸,譚盛風還真不敢確認這就是胡九。
如果遇到的只有郎嫣,那譚盛風倒是有信心靠自己把這事兒掩蓋過去。
可偏偏她的身邊還有個胡九,就算有些問題郎嫣聽不出來,胡九也不是吃素的。
“我在……”譚盛風選擇不說假話,但真話也不全說,“我在協助岳郎做實驗。他負責的部分不在這里。”
郎嫣問:“什么是實驗?”
胡九問:“是什么實驗?”
譚盛風:……
就在他打算找個什么借口趕緊從現場脫身去完成陣法剩下部分的時候,岳莫隱的聲音突然自頭頂響起。
“實驗就是將一個大膽設想轉化為現實的前置預演。”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聲音的主人此時正站在一處露臺上,緊接著一躍而下站到了譚盛風的身邊。
譚盛風發現此時的岳莫隱沒有再頂著那雙狼耳。
除了他,在場的其他兩人也注意到了岳莫隱的變化。
而一直以來,在這個由申樓蘭主導創建卻深受梅臨淵影響的世界里,這種變化只代表著一件事情——突破!
對于“郎岳”來說,就是從“半步識律”突破到了真識律。
郎嫣的表情瞬間欣喜起來。
而胡九那邊雖然面上掛著名為恭喜賀喜的笑意,但一種名為妒忌的情緒也是在他的眼神中一閃而過。
“而至于是什么實驗?請容表弟我賣個關子。”岳莫隱從容不迫道,“并誠邀各位到宮前一聚。”
宮前……
好遙遠的一個詞匯。
遙遠到,郎嫣甚至胡九都感覺有些恍惚。
自從第一道試煉被破,眾人意外得到了提升。圣上就開始對第二試煉嚴防死守,甚至將每日一度的“上朝”環節變成了每三日一度,后來變成了每一旬一度,最后甚至取消了這個環節讓各區域自由發展。
一開始大家對這個圣上的這個決策感覺有些惶恐和不安,可等到適應了這個情況之后,大家甚至開始希望永遠這樣下去。
今天這兩人的出現,再加之被主動提及的“宮前”,是不是代表著這個世界又要變回以前的樣子?
想到這里,郎嫣和胡九的神情都變得復雜了起來。
“這個各位,指的不只郎家和大家族。”盡管察覺到了這份變化,但岳莫隱不管不顧地繼續加碼。
“是所有妖獸。”
“不分種族,不分等級。”
“午時三刻之前,能來多少來多少。”
郎嫣看著面前的表弟陷入了沉思,半晌后沉聲應了一句,“好。”
緊接著她將車窗搖了上去,并讓坐在司機位置的包著一塊頭巾的保留了較多蜥蜴特征的妖獸開車。
就在車窗合緊之前,她突然又說:“家主獎給你們的新宅已經建好了,可以回家看看。”
“……一定。”岳莫隱點頭道。
目送著轎車遠去,岳莫隱湊到譚盛風的耳邊說:“樓瑞卿說申樓蘭有小動作了,我們得加快速度。”
聽到這話,譚盛風身軀一震。
加快?
岳總你覺得你說的是人話嗎?
自己已經好像炁不要錢一樣得疊加施放著各種輕身加速的炁術,還盡可能在不走回頭路的情況下將陣法最大程度地繪制在了這都城之上,還能怎么加快?
似乎是從譚盛風驟然瞇起的眼睛中感知到了某種鄙夷,岳莫隱輕咳一聲:“必要的時候可以省略一些陣法細節。”
然而在他說完這句話后,從譚盛風那里傳來的鄙夷更濃烈了,甚至還加上了幾分老師看到年級第一的好學生公然早上來學校抄作業時候的憤怒。
為了維護“岳總”在譚盛風心中的偉岸形象,岳莫隱立刻甩鍋:“聲明一下,這是樓瑞卿本人說的,我只負責傳話。”
“他還說,只要主體結構完成,其他的細枝末節都是為了增強陣法服務的,不畫也行。”
譚盛風收起了鄙夷的目光,整個人陷入了沉思。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沒錯,但就算是再怎么精簡,也至少有一橫一縱兩道線條需要繪制。
距離剛剛岳莫隱讓郎嫣在午時三刻將盡可能多的妖獸聚集在宮前已經不到半個時辰了。
想要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完成陣法……
仿佛看穿了面前人的想法,岳莫隱居然直接說出了譚盛風當前的心理活動。
“想要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完成陣法,難如登天是吧?”
譚盛風心悅誠服地點點頭。
岳莫隱望了一眼都城內幾經翻修已經變得相當平直而且間間隔分布著照明“煤油燈”的街道,“可我怎么覺得,這事兒已經成了呢?”
第153章 幸甚至哉 這是一位勇者歷經千難萬險后……
如果大街上的“煤油燈”沒有產生一道細微的裂痕, 今日本應是日頭東升西落的和平一日。
一聲清脆的玻璃碎裂聲響吸引了街邊剛開始營業的店主的注意力,緊接著一連串的同類型的聲音自大街的東頭響到了西頭。
就在一整條街的妖獸都為這種異動停住了腳步并投以注視之時,同樣的聲音在隔了幾個坊的另一條南北縱橫的大街上也出現了。
不等發現這一異變的妖獸對此現象商討出個結果,一股極大的能量在碎裂得有些朦朧的燈罩中醞釀了起來。
下一秒, 就如同某場華麗至極的世紀婚禮正式開幕那樣, 一對又一對的“禮炮”沿著街道依次炸響震耳欲聾。
由對稱的“禮炮”炸出的颶風精準地對撞在街道的中央, 炸出了一個巨坑, 然后又裹挾著細碎的石塊與塵埃向周圍散了開去將巨坑擴成了橢圓形。
前一個橢圓形和后一個橢圓形相互交疊,構成了一個某種意義達到上了陣法銘文使用標準的溝壑。
設計了這一場爆炸的始作俑者此時正站在都城的某一個被樹影嚴密掩蓋住的高點欣賞著自己的杰作。
“我是真沒想到, 居然會有人在被炸了一次之后,在完全不對原本結構的防護措進行施迭代升級的情況下,將同樣的東西鋪滿整個城市。”岳莫隱半是驚訝半是疑惑,“難道有陰謀?”
譚盛風心想:岳總,你用全人類歷史上千千萬的工程師的總結出來的血淚教訓去要求一個被壓了千百年還沒有接受過系統教育的妖獸,多少是有點過分了。
但是他表面上選擇順從領導。
將手放在地面上感知了一下,譚盛風匯報說:“至少從目前的情況來看, 除了效率降低了一些外, 陣法本身的功能和運轉沒什么大問題。”
岳莫隱點點頭, “那我們出發去跟樓瑞卿匯合。”
雖然反復進行了檢查, 但一向是老實乖學生的譚盛風對于當前岳莫隱和樓瑞卿這種“偷工減料”的行為保留個人態度。
“時間還有一些, 要不我們在過去之前盡可能將陣法省略的銘文補全一下?”臨行前, 譚盛風略有擔心道, “剛剛樓瑞卿不是說, 申樓蘭有小動作嗎?”
岳莫隱其實對這件事也有一定顧慮,但就算兩人在都城最重要的兩條主干道上折騰出這么大的動靜,他也沒有察覺到有任何異常。
于是他向譚盛風詢問道:“你覺得它會有什么小動作?”
“……還原陣法?”譚盛風也同樣沒有發現什么異動,只能將自己代入申樓蘭的情況后進行了一番猜測, “不論目的是什么,至少我肯定不會允許有人在我的都城里動手腳。”
岳莫隱追問:“那陣法要被還原到什么程度才會受到重大影響?”
譚盛風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轉過頭去重新審視了一番當前的陣法狀態。
樓瑞卿設計的陣法其實非常有水平,基本沒有用到什么需要雕琢得極為精細的銘文,而且不同的銘文之間有著很強的相互補足與呼應關系。
換言之,只要不是天降隕石一口氣給整個陣法單側砸掉個五六成,這陣法都能正常運轉。
聽完譚盛風的回答后,岳莫隱再度發問:“那假如陣法被破壞掉會產生什么后果?”
面對這彼此嵌套步步緊逼的提問,譚盛風久違地感覺到了站在岳莫隱辦公室里那張巖板辦公桌前被詢問方案設計細節時候的緊張。
“從當時樓守賢和青冥葉王蛇融合的案例來看,陣法的核心作用是將陣法內的炁與妖獸隔離以降低其反抗能力,并同時將炁供給給陣法內的斬妖人。”
“整個融合的過程可以簡單理解為:‘隔絕炁后消耗妖獸’-‘妖獸進入虛弱’-‘斬妖人探明妖獸炁脈分布’-‘斬妖人切斷自己的炁脈回路接入妖獸的炁脈’-‘等待狀態穩定’。”
雖然整個操作聽起來并不難,但是從之前樓守賢的經歷來看,最后一步才是最為兇險的一步。
但好在樓瑞卿已經準備了兩套行動策略,無論融合成功與否對岳莫隱河譚盛風來說都是一樣的結果。
岳莫隱眼神微動,仔細思索后下了判斷:“既然樓瑞卿說可以簡化陣法,那么他大概也設想了陣法被破壞的后備方案。還是按照計劃回宮優先與他匯合,必要時候見機行事。”
“好的,岳總。”——
被一輛轎車的輪胎重重碾過,宮墻前方的一塊青磚從邊角處剝落下一片細長的表皮。
那表皮在車輪卷起的氣流里翻滾了兩下,墜到青磚之間的縫隙中再也看不到蹤跡。
而接踵而來踩在同一個地方的,是一只釘著弧形馬蹄鐵的黑蹄。
黑蹄經過后,到來的是一道楠木作為輪轂支撐的木輪。
顯然,在這個劇烈變化著的世界里,依然有妖獸有選擇保持著它們最習慣的行為方式。
行為五花八門穿著也花里胡哨的眾妖獸默契地按照種族和派系分站在宮前廣場上,目光灼灼地看著那座僅剩的黑塔。
它們尚且記得那第一次解密后擴散出來的齏粉帶給自己的巨大提升。
而被萬眾期待的第二道解密試煉產生的增益卻被申樓蘭悉數攔截了下來,并且直接開始對第三道解密試煉嚴防死守。
一個念頭不由得誕生在了無數妖獸的腦海里——你已經擁有那么多了,從指縫間漏一些出來又怎么樣呢?
然而無論這個想法怎么翻涌喧鬧,也沒有妖獸敢于表現出來。
原因無他,神是不可被挑戰的。
自從第二道解密開始后,就很久沒有人站上去的那殿前高臺終于又一次迎來了它的客人。
“諸位何事?”
若不是那條標志性的蝎尾照舊穿過打在衣物后方的鏤空支在身后,郎嫣都認不出來對方居然是蝎大士。
顯然,它也從之前第一輪解密釋放出的齏粉中得到了不少增益。
原本左右各三條的人腿此時已經合三為一,連帶著頭頂上的眼也長到了正確的位置。
作為召集發起者,郎嫣施施然從轎車的后排走了下來,對蝎大士朗聲道:“大士,是郎岳讓我們過來的。”
雖然時過境遷,但蝎大士對于這位參與解密的核心妖獸連帶著那位天人伴侶的印象還是十分深刻的。
然而讓他印象更為深刻的,是都城內近些時段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
就好像這世界會在某一天的某個瞬間破裂,地覆天翻。
一輩子的絕大多數時間都在侍奉申樓蘭,并從中獲得諸多好處的蝎大士無疑是希望這一天能晚點到來。
而最能帶來這一切的,顯然……
“你說是郎岳讓你們來此地一聚?”蝎大士活絡著那許久未曾舒展的尾,“那能否讓他出來與我一見?”
原本腰背筆直的郎嫣瞬間有些不自信了。
“他說午時三刻來。”
說話間,她的眼神不自覺瞟向了一旁的日晷。
只見那根鐵釬的投影此時已經幾乎已經來到了對應的位置,可整個廣場上卻找不到郎岳的半個影子。
“既然郎岳不到,那還請各位從哪來的回到哪里去。”蝎大士的語氣還是那邊拿腔拿調,聽不出半點悲喜,“日子過得太散漫,各位怕是忘了圣上的本事。”
蝎大士話音未落,只聽得一句“慢著!”自上方堂堂傳來。
不知什么時候,兩個人影已經分別立在了正殿的兩端瑞獸之上。
東邊那個人影氣勢逼人大有睥睨四方之姿態,西邊那個人影雖稍顯纖細但同樣蘊含著極強的力量。
岳莫隱本人是非常享受這種英雄登場與萬眾注視的。
這是一位勇者歷經千難萬險拿到了那石縫中插著的寶劍,又用寶劍斬下巨龍頭顱前應有的最高贊譽。
而相較于以往作為最高代表獨自一人沐浴這種榮光,此時他身邊還站了另一個人。
一個與他履遍荊棘共嘗寒苦,但依然不拋棄不放棄的人。
幸甚至哉。
看到岳莫隱和譚盛風以這種極其大不敬的姿態亮了相,蝎大士呵斥道:“放肆!”
岳莫隱輕輕垂眼掃過這位自己在來到這個世界后見到的第一只妖獸,隨后撩起袖管就對著天空來了一個炸響。
“啪——!”
這是自他綁在手腕上改良火炮發出的信號。
既是給譚盛風的。
在聽到這足以劃破時代的穿云裂石之聲后,譚盛風當即將自己的取月垂直地重重插到了腳下。
緊接著一道極為工整的裂隙自他的刀下向東延展而去,精準地停在了岳莫隱的足邊。
也是給樓瑞卿的。
屋脊被劈成兩半的同時,陣法的最后一道銘文也被刻印完畢。
覆蓋了整個都城的巨大陣法啟動。
無論是那些飄散在空中略顯稀薄的炁,還是被大家族通過某種方式收集起來的炁,都被一視同仁地吸入了陣法之內然后向著一個地方傳遞——
是那第三道解密試煉的塔!
隨著第一道炁被來到陣法的中央,那座矗立已久以至于所有妖獸都已經開始漠視它存在的高塔從尖端開始解體散落。
那個改變了這個世界的“心尖寵”終于現身在了眾妖獸面前。
*
長時間待在那高塔之內,樓瑞卿的眼睛一時有點不適應外界的光線,以至于他不得不先行闔上雙眼感受著那躍動在眼瞼上的赤紅。
然而等他再度睜眼時,整個人就已經隨著高塔的解體降落到了地面。
而原本位于觸手末端的申樓蘭也操縱著觸手降落下來,立在了樓瑞卿的面前。
“就用這個樣子來見我啊?”樓瑞卿的語氣中略帶埋怨。
盡管申樓蘭已經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也知道附近的炁在大量地流逝,但它就是克制不住身體里另一個思想。
不過眨眼之間,順著一道纖細到幾乎無法被感知到的炁脈,一枚拳頭大小的妖核就在申樓蘭“心臟”的位置凝了出來。
剛剛好位于一個人類心臟該在的位置。
就好像一場遲來的獻禮。
“也行吧。”樓瑞卿微微聳肩,隨后將右手放在了申樓蘭的胸口
“六十七啊……”
樓瑞卿微微闔眼,根據心中那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公式調整著自己體內炁的運轉狀態,并恰到好處地汲取著陣法中的炁。
申樓蘭盯著面前的人,輕聲問:“什么六十七?”
樓瑞卿沒有回答,只是輕笑一聲,隨后原本只是輕按在申樓蘭體表的手仿佛浸透一層水面一樣穿了過去,死死地鉗住了那如同心臟一般的妖核。
第154章 流了血的神 諸位有沒有想過一件事,你……
在自己創造的世界里, 申樓蘭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覺到什么叫疼痛了。
感覺還挺新奇的。
感知著那順著末端的炁脈向內無盡延伸的寒意,申樓蘭看向對面的樓瑞卿,淡淡道:“現在收手我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
樓瑞卿微微一笑,“你知道的, 我可不是會半途而廢的人。”
說話間, 他稍提手腕, 將那妖核向外扯動了幾分。
這個動作牽一發而動全身, 先是立在樓瑞卿面前的申樓蘭不自覺地輕抖了一下,緊接著那條長著申樓蘭的觸手攣縮了些許距離。
幾息之后, 無數巨大的觸手自都城的各處騰升而起,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大力地揮舞著。
原本秩序井然的街道被一個平掃破壞地一干二凈,三四層的洋房被一個掀動囫圇個地截斷橫倒在了花園中。
注視著巨變中的城市,那些匯聚在宮前廣場上而暫時躲過一劫的妖獸無不感到膽戰心驚。
一直以來,他們都以為圣上的主體都盤踞于那都城中央的四方紅墻之中。
可如今看來,這一整座都城其實都在申樓蘭的掌控之下。
換言之,就算不理朝政, 他依然能洞悉這都城中發生的一切。
申樓蘭并沒有回頭看向身后狼煙四起的都城, 只是凝視著面前已經變得有些透明的樓瑞卿道:“你是真的恨我。”
“我不恨你。”樓瑞卿搖搖頭, “我向來尊重參與我實驗的一切要素。”
“蜃蛤是一種極好的實驗材料。生物本身構成非常簡單, 而且隨時可以自斷一臂進行二次簡化。”
就在樓瑞卿說話的期間, 一條位于都城邊緣的偏細觸手驟然停住了它揮舞的動作。
下一秒, 原本還濕潤柔軟的它迅速地干癟老化, 最后重重地砸落在地面再無任何生機。
申樓蘭對自己身體的變化自然是了如指掌的, 即使是最末端細小的觸手依然在它的掌控之中。
“那你可能忘記考慮了一件事情。”它面中三只瑩白的眼直勾勾地看著樓瑞卿,“我本體是蜃蛤不假,但我也是你們人類口中所定義的‘至臻級妖獸’!”
申樓蘭話音未落,那條了原本無生機的觸手居然猛然卷曲了一下, 緊接著一個扭動主動從主體上斷了開去。
而那斷口的位置瞬間就長出了一條全新的甚至更為粗壯有力的觸手。
“何為至臻?臻至化境!”申樓蘭抬手握上了樓瑞卿露在自己體外的小臂,“區區朝生暮死的人類,也配跟我坐而論道?”
強忍著從小臂上傳來的骨頭碎裂刺入血肉的疼痛,樓瑞卿笑著說:“跟你們漫長的生命比起來,我們確實非常渺小。”
說話間,他抬起左手按進了申樓蘭的體內,接替了那因為撓骨和尺骨被攥斷而松開的右手攥著申樓蘭的妖核。
“但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宛如蜉蝣的人類能在那場【弭妖肅世】之戰里,打得你們妖獸潰不成軍?”
聽到這個許久未聞的名字,申樓蘭突然感覺到了一絲恍惚。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種被僭越的憤怒。
“那是因為,我們會不斷地學習,不斷地繼承從前人那里總結下來的經驗,嘗試-修正-再嘗試-再修正。”全身已經變得和申樓蘭一般瑩白的樓瑞卿,“我們用腦子而不是憑本能去戰斗。”
做完這一切后,他向前猛沖一步,直接撞到了申樓蘭的胸膛之上。
就在樓瑞卿消融的期間,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補充到:“當然,除了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學習之外,我們還會相互合作和自我奉獻。”
只一句話的功夫,兩道瑩白自此不分你我相互交融。
垂眼看向那屬于樓瑞卿的宛如牽牛花一般攀附于自己妖核與炁脈之上的炁脈回路,申樓蘭冷笑道:“那我倒要看看,你們的合作和奉獻跟極為強大的個體比起來,到底值幾斤幾兩。”
說完這句話,它的身體便再度解體為無數細小的觸手,順著鱗甲的間隙縮回到了更為粗壯的觸手之上
就像它第一次出現時候那樣。
當申樓蘭不再分心去跟樓瑞卿的對峙,而是專心于拿回自己身體的控制權后,那些群魔亂舞的觸手瞬間變得溫順和服帖起來。
先是一個短暫的停頓,隨后那些觸手分工極為明確地朝著之前岳莫隱和譚盛風共同繪制的陣法節點沖去。
樓瑞卿的陣法選定位置是相當講究的,基本都位于都城的重要功能節點。
比如城際河流上游的水壩,比如大型公共貿易市場。
可以說,是這些申樓蘭從梅臨淵記憶中學習并潛移默化地教導給妖獸的事物構成了當前都城妖獸的生活。
雖然認知是來源于申樓蘭不假,可那些建筑卻是這些自主生活在都城內的妖獸搭建運營,并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進行實驗和調整最后才定下來的最符合它們生活需求的樣子。
眾多妖獸看著硝煙四起的城鎮,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圣上的決定,自己應該無條件地服從。
可是……憑什么啊?
就在這個念頭從許多妖獸腦海中冒出的瞬間,屋脊之上的岳莫隱端端開了口:“看著多年的運營與心血毀于一旦,各位真就這么能忍?”
“諸位有沒有想過一件事,你們為什么要聽它的話?”
“是因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固有觀念?還是因為你們單純打不過申樓蘭?”
“如果是前者,那就接受當前這個現實,老實回去撿起那些殘破的磚重新壘出隨時可能被‘君威’損毀的生活。”
“如果是后者……”岳莫隱把目光落在那條之前被扭斷落在一旁的觸手上,“這不正是改天換地的好時機嗎?”
“流了血的神,可就不是神了。”——
在連續砸毀了好幾個陣法的關鍵節點后,申樓蘭終于重新吸納到了炁。
但這些炁完全不足以彌補它活動產生的消耗。
與此同時,它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不受控制。
原本那些能夠伸展到觸手最末端的炁脈似乎都被另一條攀附綿延的炁脈勒了住。
毫無疑問,這“另一條炁脈”來自于樓瑞卿主動切斷的炁脈回路。
兩個念頭無端端地自申樓蘭的腦海中冒出——
他應該很痛。
上一次,是不是也這么痛?
申樓蘭惱火地甩動了一下觸手,泄憤般地砸在了那坍塌的高塔殘骸上,濺起一片濃厚的塵埃。
又是你。
其實它本身的記憶終止在尚未恢復的自己從鎮壓中脫離后被兩個斬妖人埋伏,最后墜落在長著林立尖刺的深洞中。
就在自己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即將徹底死亡之時,剛剛與自己交戰的其中一個人類居然也栽了下來,直直地砸落在自己破損的身體上。
從對方下墜那破布般飄零的身軀來看,恐怕是死透了。
這算什么?內訌?
申樓蘭不無疑惑地想著。
然而就在兩方接觸的瞬間,一句玩味的調笑聲幽幽響起:“哎呀呀,好久不見甚是想念。老朋友怎么混成了這般模樣?”
這個聲音申樓蘭很是熟悉,就好像自己曾經聽了很久很久那樣。
但因為被鎮壓的年月太過于久遠,它確實無法將這個聲音跟某個確切的形象對上號。
不過已經無所謂了,畢竟此時的它連反問對方的身份都做不到了。
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申樓蘭此時的境況,那聲音繼續說道:“雖然場合有點簡陋,但故友重逢,總歸是高興的事情。小小見面禮,不成敬意,還請蜃蛤兄笑納。”
此話一出,原本趴伏在申樓蘭身體上的那具人類軀殼突然仿佛溶解一般下滲到了申樓蘭體內那破碎的妖核附近。
緊接著,那些結構精巧又回環細致的炁脈回路竟然將妖核縫補了起來。
隨著妖核的重建以及沒由來的大量炁的補足,申樓蘭又一次恢復了行動能力。
與此同時,大量屬于這個人類的回憶和認知就宛如決堤一般灌入了它的意識中。
這變化來得太過于猝不及防,以至于申樓蘭甚至有點分不清到底哪些內容是屬于自己的,哪些內容是屬于那個人類的。
不等申樓蘭反應過來,它的身體居然自主行動了起來,將觸手的末端化成了吸盤的模樣,一步又一步地沿著峭壁攀登而上回到了地面。
從另外兩個人類的瞳孔中,申樓蘭看見了如今自己的模樣——半邊是那個人類,半邊是自己。
在看到這幅非常經典的怪異模樣時,它驟然想起了另一只自己曾與之一同征戰在那場曠世之戰的妖獸
“你是不是……”
并沒有回答申樓蘭的問題,那個聲音倏爾遠去了,只留下一句“玩得開心點”。
就這么一個分神,梅臨淵的意識就占據了這具新身體的主導權。
伴隨著一句發自肺腑的“若如你等能夠早生二十年,我何必蹉跎到現在才能完成此番的宏圖。”,申樓蘭那招牌幻術便以吞天噬地的氣勢鋪展了開。
申樓蘭其實對這種自己不能全然掌控身體的情況非常不滿,然而自從進入了自己所創造的幻境之中,那另外一個意識就仿佛冬眠一樣再無動作,只是任憑申樓蘭在對方的記憶中攫取自己想要的內容。
那些現代的,科技的,令人感覺舒適和幸福的內容。
申樓蘭貪婪地學習著,直到因為自己的世界遭遇了發展瓶頸而塑出了樓瑞卿。
自此,它就有了軟肋。
看著自己體內努力延展并試圖對接自己炁脈的被切斷炁脈回路,申樓蘭突然產生了一種奇妙的聯想。
這是不是就是人類所說的一失足成千古恨?
或者說,英雄難過美人關?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自今日起,沒有什么事物會再度成為王的阻礙,它的妖獸之國自此一片坦途!
然而就在這時,劇烈的疼痛從它的數條觸手此起彼伏地傳導而來。
等到高塔濺起的塵埃沉降下去,申樓蘭發現無數曾經臣服于自己的妖獸此刻都以各自最強的原身形態攻擊著自己。
有長滿獠牙的虎豹,有渾身長著鋒利鱗片的蛇蟒,還有自上空而來伸出利爪的鷹鷲。
它們在攻擊申樓蘭,分食著申樓蘭、
看到這一幕的瞬間,怒火盈滿了申樓蘭的胸膛。
是我,創造了你們和整個世界!
是我,讓你們能如此悠哉地生活!
你們怎么敢僭越于我?
然而就這么一個停頓,它一條觸手的盡頭炁脈已經與樓瑞卿的炁脈相互連接在了一起。
第155章 再待一會兒 樓瑞卿的態度從“尊重但不……
成了。
雖然還沒有產出一個確切的結果, 但樓瑞卿就是敢這么下定論。
略顯短暫的一生中,他曾做過不計其數且千差萬別的實驗。
而在這些實驗中,失敗的總是花樣百出,但成功的往往如出一轍。
不同于上一次與妖獸融合時感受到的那種來自妖獸的狂亂反抗與來源自身炁脈回路的錯亂, 這一次的融合就好像是一片凝結于溪面的薄薄春冰在游魚一記甩尾的作用下碎裂開來, 隨后在翻滾的水花中溶于無形。
諸炁同宗, 莫過于此。
在大概感知并認識了全新一套炁脈回路的分布規律后, 樓瑞卿嘗試著去“睜眼看世界”。
很奇妙的是,不同于以往“先感知, 再反應”的流程,這次是“一道熹微的光亮”的概念先行出現在樓瑞卿的腦海里。
隨后他方才沿著這個“概念”反應順藤摸瓜地找到了感知用的“眼睛”。
又花了點時間拿到“眼睛”的控制權,樓瑞卿迫不及待地正式睜開了眼。
一抹浮云自身前倏爾掠過,只見此時的他正立于百米的高空之上,目之所及是遠處地平線漸落的余暉以及橙紫天穹下的整座都城。
而距離上一次樓瑞卿看到這座都城的確已經過去了不短的時間,以至于他在看到這一座幾乎初具一個現代文明雛形的城市時不自覺地產生了一種震撼。
兩個因素疊加作用起來,確實讓他多少有了那么一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宏大之感。
“怪不得人人, 甚至連帶有些思考能力妖獸, 都想當皇帝呢。”樓瑞卿淺笑著自言自語道。
在拿到視覺的控制權后, 之前發展緩慢的融合進程好像突然加速了。
屬于申樓蘭的聽覺、嗅覺、觸覺等等感知悉數連接到了樓瑞卿的意識中。
不等樓瑞卿將這些紛擾的信息悉數接受并加以理順, 幾種大相徑庭的痛感瞬間涌了上來, 疼得他只覺得自己整個視野都在隱隱發白。
就這么一個失神的瞬間, 整具身體的控制權立刻就被申樓蘭拿了回去。
或許是最艱難磕絆且干擾影響的融合部分已經結束了, 所以它的動作也重新靈活順暢了起來。
那邊原本已經趁機撕斷了一根根觸手并且已經在嘗試攻擊申樓蘭主體的虎與豹突然感覺有一陣濃烈的殺意從天而降。
盡管它們閃躲得及時也依然被那巨大觸手砸落時掀起的巨大風浪吹得足下輕浮。
在虎與豹勉強定住身形的同一時間,幾根末端分裂成細束的觸手自地下拱出將它們死死纏住,隨后又將它們拖入地面令其喉管與炁脈盡數斷裂。
【源生生物個體戰斗力強大的妖獸,尤其是虎狼豹獅一類, 往往會繼續強化自己的優勢作戰方式而忽略基礎防護。所以在與這類妖獸戰斗的時候,可以優先攻擊它們的喉部與主要血管。——《現代斬妖實操手冊》】
察覺事態不妙,鷹與鷲立刻就想拉遠距離伺機而動。
然而就在它們脫身的路徑之上,早有觸手埋伏在那里了。
不過對于鷹與鷲來說,這些行動速度驚人的觸手還是太慢了。
就算是以“網”的形態襲擊而來也還是太過于輕易就能被它們閃躲而過。
可它們沒有想到的是,在提前埋伏但攻擊悉數落空的觸手間隙還埋伏了數根幾近透明的纖細觸手。
這些看似柔弱的纖細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后纏住了鷹與鷲的翅或者足踝,然后以二兩撥千斤之勢將它們圓掄著摔在了地面上。
【對于行動速度比較快的妖獸,可以通過故意預留逃跑路線的方式來誘導它們的行動。——《斬妖人都應該知道的一千個小技巧》】
或許是因為身出一脈,蛇與蟒憑借著自身的經驗在與申樓蘭觸手纏斗的過程中不落下風,甚至大有在申樓蘭本體上愈繞愈緊以至于直接可以將其攔腰截斷的架勢。
可就在它們覺得勝利在望之時,一群相對于正在交戰中的巨大妖獸而言過于渺小的身影正順著由觸手搭建而成的“橋梁”朝著一只幾乎要完成環繞之形的蛇形妖獸奇襲而去。
為首的正是蝎大士。
在意識到對方意欲何為后,蛇形妖獸怨毒地怒斥道:“一群自甘墮落的敗類!妖獸的恥辱!”
用蝎尾撬開對方巨大且堅硬的鱗片并將帶有劇毒的的尾針扎入對方那柔軟的血肉,蝎大士以一個倒掛金鐘的姿勢吊在了蛇形妖獸那細長的瞳孔前。
“自甘墮落?”他冷笑一聲,“總比自尋死路強。”
【因為制備和存儲毒液需要消耗太多的能量,所以就算源生生物本身有類似的功能,也很大可能會在進化體型的過程中選擇主動退化這種能力。同時退化掉的往往還有對應的耐毒性。——《斬妖指南》】
敏銳察覺到申樓蘭當前戰斗所依據的理論來源,樓瑞卿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這算不算是妖獸版的“拿來吧你”?
就在他思考著現在自己應該按照計劃繼續奪取申樓蘭身體的控制權還是應該放任申樓蘭自行戰斗自己等著當那個得利“漁翁”之時,一道人聲漸行漸近地響了起。
“樓前輩,是你在操縱申樓蘭戰斗嗎?”
“樓前輩,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從對方的音色以及如此有禮貌的說話方式來看,來人是譚盛風。
樓瑞卿對這位后輩還是很有好感的。
就算對方的“譚”是“睽明譚氏”的“譚”。
對于樓瑞卿這種出身斬妖大家族的人來說,睽明譚氏是一個非常討厭的存在。
那場曠日持久的人妖大戰結束后,勞苦功高的斬妖人們打算開始分享來之不易的勝利果實。
然而就在那時,作為丘巋的左膀右臂兼丘巋死后功勞累計第一順位的睽明譚氏當家人提出了一個要求——
“希望各家能夠毫無保留地公開專精炁術的要義,以便后來者擇其最為適配的炁術習之。”
這個想法內核是好的,與此同時睽明譚氏也愿意放棄屬于他們的那份戰利品作為補償。
但沒有任何一個斬妖家族愿意點頭。
畢竟在那個斬妖知識不成體系,基本只能靠人命試錯的年月,任何一個成熟專精炁術的背后都埋著數以百計家族斬妖前人的尸體。
而也正是這些或主動或被動的犧牲,才早就了各個斬妖家族獨步天下的專精炁術。
如此篳路藍縷方才造就的絕學,自然沒有任何家族愿意分享出去。
見幾番拉扯卻始終無法達成共識,睽明譚氏的當家人也偃旗息鼓,沒再多糾纏。
就在大家以為這事兒就這么過去之時,睽明譚氏的當家人竟帶著整個家族向那時候的帝皇效了忠。
緊接著,一道“特許譚氏斬妖人收集記錄編纂民間各路斬妖炁術,任何斬妖氏族不得違抗”的秘宣圣旨就被送到了各個家族的大門口。
這種行為有個更通俗易懂的說法——掀桌。
你們不按我的意思來玩,那就都別玩。
若不是那圣旨中特意提到了“一切炁術的記錄都會被封存起來絕不外泄”,恐怕這事兒就真收不了場了。
至于斬妖人為什么不造反,那就是另一個很復雜很長的故事了……
綜上所述,至少在樓瑞卿原本的認知中,“睽明譚氏”的斬妖人都是一群雞鳴狗盜且畫虎不成反類犬之輩。
然而在與譚盛風有過接觸后,樓瑞卿的觀點徹底改變了。
對于這人來說,斬妖炁術是沒有高與低、專精與通用之分的。
如果在面對某一個情況的時候通用炁術更為合適,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通用炁術而不是更加華麗炫技的專精炁術。
但略微令樓瑞卿感到遺憾的是,在學習了太多炁術又對這些炁術使用得爐火純青的情況下,譚盛風總是會通過在現有的炁術中搭建組合出一種斬妖解決方案,而不是嘗試一些新鮮事物。
不過甘蔗沒有兩頭甜,你很難去既要求一個人對于當前的內容有著極為深刻的了解,又要求對方能時刻跳脫出現有內容的桎梏。
反例就是岳莫隱了。
雖然入門極晚,但機緣巧合之下,從師于最頂級的斬妖人并學習了最系統且扎實的斬妖知識。
然而盡管如此,已經深受前二十多年生活經歷影響的他并不會被普通斬妖人的條條框框所束縛住,反而會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去認知斬妖。
這兩個人真是互補得剛好。
雖然自己肯定是看不到了,但這不妨礙樓瑞卿去期待這個組合會給斬妖帶來多大的改變。
分出幾條炁脈回路簡單在申樓蘭的體表勾勒出一個人形,樓瑞卿對著在申樓蘭龐大身軀上四處游走的譚盛風招手,“我在這里。”
*
在聽到樓瑞卿的回應后,譚盛風尋聲望去。
只見一個人影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立在戰場的最中央。
看著在狂亂揮動的觸手間閃轉騰挪最后輕落在自己身邊的譚盛風,樓瑞卿調侃道:“怎么?迫不及待想要出去了?”
“倒也不是。”譚盛風足夠禮貌但饒有興趣地觀察著樓瑞卿的狀態,“岳莫隱說,他還想再待一會兒。”
這個轉折來得有些猝不及防,以至于樓瑞卿一時間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半晌后,他用盡可能平靜且尊重但不理解的語氣問:“理由呢?”
“他說,難得有能見識到這么多活著妖獸的機會,得好好把握。”
好了,在聽完這個理由后,樓瑞卿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彎。
從“尊重但不理解”變成了“理解但不尊重”。
這家伙該不會裝了一段時間的化衍級妖獸就真的以為自己能跟那些識律級的真妖獸掰手腕了吧?
“請教一下,作為他的師父,你現在是什么感想?”
“我覺得除了有些危險外,沒什么問題。”譚盛風答得真誠。
難道危險不就是最大的問題嗎?
“他總喜歡這么干,勸又勸不住,攔也攔不動。還不如直接答應下來,然后隨時準備支援。”
樓瑞卿覺得自己又一次過早地下了定論。
與其擔心譚盛風的行為方式過于保守,倒不如擔心未來這個純良的人會被岳莫隱帶偏掉……
作為遠在天邊的譚盛風與樓瑞卿對話中所提及的關鍵人物,岳莫隱正在盡可能地煽動并指揮著各類妖獸參與作戰。
一來是,在陣法被破壞后,樓瑞卿就需要額外的助力去削弱申樓蘭的實力。
二來……
隨著越來越多的妖獸加入這場混戰,岳莫隱眼中【補全《北行識妖錄》(殘篇)】后方的進度條在不斷地增長著。
36%
41%
49%
57%
就在【補全《北行識妖錄》(殘篇)】任務的進度來到60%后,原本空白的頁面上驟然以標紅的方式浮現了缺失妖獸的類別。
而在岳莫隱觀測到某類尚未被收錄的妖獸類別后,在詳細內容被補全的同時,那高亮的標注也同步消失了。
也就是說,后邊還沒能完成的40%的收集內容是可以憑借“查缺補漏”的方式完成的了。
與此同時,在記錄著蜃蛤屬性頁面旁,因為高亮顯示出現障礙,一道宛如被人手動撕掉的殘痕也變得格外醒目起來。
第156章 是梅臨淵! 以刀刃被卡住的地方為起點……
換做平時, 岳莫隱肯定會拿出琢磨推理小說的那個勁兒來研究這殘缺的一頁上面到底寫的是哪種妖獸。
可奈何他如今身處于瞬息之間變化萬端的戰場中央。
不僅是前有豺狼虎豹后有鷹蛇龜象,時不時還會見縫插針地跑過一群由昆蟲演化而來長著怖人口器與復眼的妖獸。
所以他必須打出十分的精神去應對。
畢竟這種能在同一場景下大面積見到不同種類妖獸的機會不可失,失之則不再來。
直到系統任務后方的百分比進度的增長速率開始放緩,岳莫隱終于打算從整個戰場中抽身去與譚盛風匯合。
就在他抬頭意欲尋找到對方痕跡的時候, 譚盛風竟已經被一條直徑一米的偏細觸手載著朝這邊移動了過來。
岳莫隱看著立在譚盛風身旁已經將原本相貌還原了個十成十的樓瑞卿, “看起來結果還挺喜人的。”
“確實。”樓瑞卿向前伸出一只手, 細細端詳起里邊逐漸變得分明的肌肉紋理, “只可惜依照司妖監那過于保守的秉性,這個實驗可能永遠不會再有后續了。”
對于樓瑞卿的這個觀點, 岳莫隱有著不同的想法。
“既然樓守賢總結出來的系數已經能保證穩定的融合效果,那不見得司妖監那邊不會改變態度。”他直接了當地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在滿足各位研究員的求知欲之外并探索斬妖的邊界外,這種事情在提升個人戰斗力外還有什么具備實際價值的產出嗎?”
樓瑞卿不假思索道:“首先,研究這種東西絕大多數時候都沒辦法立竿見影的看到產出。”
“其次,隨著融合過程的提升,我能很明顯地‘獲得’來自申樓蘭的記憶。這可是能夠用于還原各種失傳炁術的重要資料, 甚至還能……”
“不好意思, 在二位繼續討論這么前瞻性的話題之前請容我打斷一下。”譚盛風非常難得地主動插入了岳莫隱正在進行中的談話, “樓前輩你現在和申樓蘭之間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關系?”
在剛剛尋找樓瑞卿所在位置的過程中, 他也明顯注意到了申樓蘭在戰斗時采用了很多斬妖人總結出來的技巧。
“你可以理解為, 一個身體由兩個靈魂共享的關系。”樓瑞卿也不避諱, “雖然現在我還沒有辦法和申樓蘭產生直接交流, 但我個人判斷這是時間問題。”
“那梅主席呢?”
在譚盛風提到梅臨淵的瞬間, 三人周身的時空都仿佛凝滯了一瞬。
因為之前背刺譚盛風的原因,即使是觀看了梅臨淵整個成長歷程,岳莫隱還是對他提不起任何的好感。
而樓瑞卿……
“你這么稱呼他,我都有點反應不過來。”樓瑞卿用一聲短嘆率先打破了沉默, 隨后平淡略顯苦澀地說,“從始至終,我都沒有見到他。”
緊接著他就主動把話題轉移走了。
“雖然目前看來整個融合的過程十分順利,但我想在申樓蘭存有意識的情況下搶過他的能力還是有一定難度的。”
換言之,如果岳莫隱和譚盛風想要脫離這里,大概率只能走第二種方法——將樓瑞卿連帶著申樓蘭一同殺死。
注意到那邊譚盛風微咬下唇的動作,既定了死亡結局的樓瑞卿卻反過來安慰這位會活下去的人:“人家好歹也是至臻級的大妖獸,要是太輕易就被我奪了權柄不是太沒面子了嗎?”
“而且完全不必搞得這么傷感,我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能‘活’過來并且完成我曾經失敗過一次的實驗,完全算是我賺的。”
譚盛風輕輕點頭。
如果換成是大半年之前的他,恐怕剛剛就會說出一些類似于“我們再想想辦法”之類的話。
可如今跟其他斬妖人一同經過大大小小幾百場與妖獸真刀真槍地戰斗后,他已經學會了接受犧牲,然后尊重和緬懷犧牲。
“那接下來怎么行動?”雷厲風行的岳莫隱問。
“經過上次與你們的交戰,申樓蘭學聰明了不少。” 樓瑞卿順勢接過了話頭,“這次它主動將妖核打散安置在了它巨大身軀的不同位置,想要給它們收集起來還要花點時間。”
“目前它妖核最大的部分在這里。”
說話間,一根極細的觸手從他的指尖生長了出來,在岳莫隱和譚盛風的面前箍了個環兒。
而被這個環兒圈出來的那一小片視野中,有一塊宛如瞭望塔一般始終擎舉在半空的觸手。
若不是偶有相鄰觸手活動時會將它下端的皮膚連帶著扯緊,岳莫隱和譚盛風大概根本沒法發現在那觸手的根部還有一塊極其不明顯的陰影。
“十分鐘后,這個十分鐘是我估計的我開始有小動作后申樓蘭能夠分心出來對付我的時長,我們在那里匯合。”樓瑞卿還是保持著他那略顯雙標的嚴謹,“然后結束這一場鬧劇。”
在樓瑞卿的身形解散開去與觸手融為一體后,譚盛風望著預定的集合位置陷入了沉思。
好了,行動計劃是定了,但是該怎么完成計劃呢?
就算是自己想要在十分鐘內躲避戰場上的一切干擾因素抵達那個位置都有一定的難度……
對身旁卡皮巴拉的腦回路了如指掌的岳莫隱甚至在問題被提出前就已經準備好了答案。
“把事情交給能做到的去做而不是自己埋頭硬干,也是很重要的工作智慧。”
“就像人做不到,不代表妖獸做不到。”——
皇宮中的戰斗逐漸變得白熱化起來。
一旦有在一線戰斗的妖獸被申樓蘭擊殺倒下就會有一批新的妖獸補上去。
最開始沖鋒在最前方帶動整體局勢產生了巨大扭轉的妖獸已經所剩無幾,而且就算存活下來的是遍體鱗傷。
但確實還有活著的。
比如此時此刻那只已經幾乎攻到申樓蘭幾條主力觸手根部的一只身形如山的黑鬃三頭公狼。
而在這只黑鬃三頭公狼的身后,有兩只體型稍小但有四條長著堅硬利爪的前肢的母狼在為其掠陣。
岳莫隱對著其中一只赭色毛發之中還纏著幾道粉紅蕾絲的母狼高聲喊道:“郎嫣!”
逼退一條繞背偷襲的觸手后,郎嫣扭頭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尋來。
看到岳莫隱和譚盛風后,她激動道:“郎岳!你還活著!”
岳莫隱沒有糾正這句話中所包含的不那么美妙的前置含義,只是抬手往與樓瑞卿約定集合的方向一指,“我們要去申樓蘭的妖核位置,麻煩幫個忙。”
面對這個請求,郎嫣有些猶豫。
另外一只母狼突然開口道:“去吧。”
從聲音聽來,她正是郎家主母兼郎嫣的生母。
“家里跟黑市胡九的交易雖然看著重要,但其實誰都能接手。”拍開幾只想要暗中偷襲的蝎子,她繼續道,“反倒是這種真正能建功立業的機會少之又少,絕對不可錯過。”
應了一句“遵命。”后,郎嫣一個蹲身蓄力,上竄到了岳莫隱和譚盛風一旁,俯身示意兩人爬上來。
先是在郎嫣肩窩處坐穩,又把譚盛風安置在自己身前,最后雙手各抓緊一簇赭色毛發,萬事俱備的岳莫隱指揮道:“出發。”
“后邊可以多吃魚。魚油對保養滋潤毛發有好處。”在幾個郎嫣為了躲避攻擊而造成的起伏顛簸后,岳莫隱突然說。
原本郎嫣還對這突如其來的關心心懷感激,但在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嫌自己毛發扎手后,她只想一個急剎把兩人給甩下去。
可惜現在她不得不以大局為重,便咬牙切齒地應了句“一定。”
奈何她真是越想越氣,又賭氣地反問:“覺得我扎手你為什么不變回去?”
岳莫隱不緊不慢道:“慚愧,當人太久,不知道怎么當狼了。”
郎嫣:……
譚盛風:……不愧是岳總,好巧妙的“不說假話,但真話不全說”。
然而在來到申樓蘭主體部分后,就算郎嫣有四條前腿也爬不上那體表發滑的主干。
就在這時,一個綠色的身影不知從什么地方躥了出來,以一種極其靈活的姿勢爬上了主干,然后停在了岳莫隱和譚盛風所在的高度。
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條體長大概六米的綠色蜥蜴。
“司機?”郎嫣奇道。
“郎小姐。”綠色蜥蜴點點頭,隨后看向岳莫隱,“最后這段路我來送郎公子吧。”
一般來說,只要能達到目的,岳莫隱是不太在乎過程的。
于是他就與譚盛風“換乘”到了蜥蜴身上。
盡管綠色蜥蜴已經盡可能選擇了比較平緩的路線,可最后的這段路程的爬行角度依然保持在六十度到七十度之間。
在鼓膜逐漸充血的期間,岳莫隱聽到那綠色蜥蜴說:“你不是郎岳。”
雖然時至今日岳莫隱的這層馬甲已經變得可有可無,但在掉馬的瞬間,他還是稍有震驚。
緊接著綠色蜥蜴又扔出一條更為重磅的消息。
“你一直都是天人。”
這下岳莫隱倒是真的好奇起這妖獸是怎么看穿這一點的來了。
將上翻著看向岳莫隱的眼睛轉回去,綠色蜥蜴道:“在我兄弟死之前,我跟他一起搬過你。”
霎時間。一段自己剛到這個世界的回憶瞬間自岳莫隱的腦海深處浮現。
【那邊蝎大士和蜥蜴腦袋正往賬房的方向走著,這邊負責搬運的蜥蜴力工彼此之間便開始散漫地聊起天來。
而那些聊天的蜥蜴力工里邊,有著一只額頭上綁著一塊頭巾的綠色蜥蜴力工,還有一只鼻梁下方有一道長疤痕的藍色蜥蜴力工】
鐵證如山,岳莫隱便干脆承認了。
“沒錯。”
“他……”
不等這綠色蜥蜴多說什么,岳莫隱又主動將對方想知道的內容說了出來。
“他是被一只螳螂用毒殺死的。”
聽完這個回答,本就因為寡言少語而顯得有些木訥的蜥蜴更加沉默了,但是那擺動得愈發頻繁的四條腿暴露了他的真實想法。
等到如約帶著岳莫隱和譚盛風來到非常接近申樓蘭妖核的位置后,他停下了腳步。
“最后這段路你們自己走完吧。”綠色蜥蜴的眼死死地盯著下方游走于妖獸之間,協助申樓蘭“平叛”的蝎大士身上,“我還有些私事要處理。”
“請便。”岳莫隱帶著譚盛風從他背上一躍而下,繼續朝著目標地點快速前進。
大概是有樓瑞卿暗中掩護的作用在,兩人在申樓蘭的身體上一路奔行,甚至兩度換乘也沒有引起對方的注意。
在最后這段距離中,越是靠近妖核所在的位置越是分布著厚重致密的鱗甲。
然而不等譚盛風動手,一邊的岳莫隱就干脆利落地連開開槍將那鱗甲轟了個口子。
施術吹散了因爆破產生的粉塵,譚盛風好奇道:“岳總,我一直想問,你這法器是從哪搞來的?”
“樓瑞卿給的啊。”岳莫隱隨手將彈夾取了出來,壓了一枚特殊的子彈進去,又重新裝了回去,“之前在第二層的時候,我不是吐槽說子彈都搞出來了為什么不順便來把槍嗎?”
譚盛風對這件事情有印象,當時樓瑞卿還特意傳音了一句“就這條件,不服憋著。”
“后來在第三層,你離開去刻繪陣法后他就把它甩給我了。”
譚盛風有些無奈,“為什么非要等到我走了才給你?”
回憶著當時樓瑞卿將槍從壁龕中供奉神像的坐臺下方取出的情形,拿人手短的岳莫隱善意地給出了一個含混的解讀:“估計是怕自己藏槍的地方破壞他在你這位后輩眼里的形象吧?”
又轟開幾道障礙,距離目標集合地點就只剩一段不過幾十米的平坦大路了。
恰逢此時申樓蘭的妖核也被樓瑞卿拼了全,并盡量往體表這邊移動著。
看著那妖核已然可以在體表隱約得見,譚盛風當即抽刀出鞘,急奔幾步向著申樓蘭的妖核揮劈過去。
此時不動手,又更待何時?!
然而就在取月的刀刃剛切入申樓蘭的體表時,它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鉗了住,進不得分毫。
感受著傳遞回來的勁力,譚盛風頓時有了一種不妙的預感。
以刀刃被卡住的地方為起點,一個持長槍的身影如魚出水般地在申樓蘭體內凝了出來。
是梅臨淵!
第157章 二位,一路順風 說好要一起出去,就一……
仇人見面, 分外眼紅。
在看清梅臨淵身形的瞬間岳莫隱就抬手開了槍。
因為此時臨淵槍的尖刃此時正跟譚盛風的取月糾纏在一起,所以梅臨淵避無可避地又一次被出膛的子彈正中了胸口。
然而很可惜的是,如今從申樓蘭體內凝出的梅臨淵已經今非昔比了。
那被子彈轟了個對穿的身體飛速地愈合,甚至完全看不出任何受傷的痕跡。
“喜歡熱兵器?”梅臨淵主動卸力解開與譚盛風之間相互鎖緊的狀態, 冷笑一聲朝著岳莫隱攻來。
常言道“七步之外, 槍快。七步之內, 槍又準又快。”, 可這句話生效的前提是跟你交戰的是個會死的人。
雖然岳莫隱在這段時間里對于戰斗和炁術的理解和實操都有了很大的提高,但奈何梅臨淵在本人具備不亞于岳莫隱天賦的前提下, 還擁有著額外幾十年的戰斗經驗。
盡管譚盛風在下一個回合就趕到現場加入了岳莫隱對梅臨淵的戰斗,但是在這之前梅臨淵已經借著一個假動作誘導岳莫隱令其裝備著火炮的那側身型門戶大開。
好在譚盛風的出招來得及時又對于岳莫隱的戰斗策略補足得恰到好處,硬生生是逼退了梅臨淵連綿不絕的攻勢。
見出手已老,梅臨淵立刻改了策略,一個退身的同時帶了一個反手上戳,電光石火之間將岳莫隱手腕上火炮的綁帶挑了斷。
失去了固定,那火炮便在重力和慣性的作用下落到了梅臨淵的腳邊, 然后被他勾腳踢起接在手里從幾人所在平臺的邊緣拋了下去。
就在梅臨淵以為自己解決了這個心腹之患時, 一道細長的白光自他的身后閃現又如一條銀蛇般自平臺邊緣垂下。
下一秒, 理論上應該已經落下了幾十米再也找不回來的火炮就被勾了起來, 然后甩回到了岳莫隱手里。
怎么回事?!
“都這么大人了, 怎么還欺負小輩呀?”
樓瑞卿那聽起來永遠在懶懶調侃的語調自梅臨淵身后響起。
梅臨淵雖然如今在力量、形態、乃至意識上都受到申樓蘭的影響, 但顯然他依然保留了相當程度的自我意識。
因為他在看到右手甩著縛骨的樓瑞卿時明顯怔住了。
保持著二八少年樣貌的樓瑞卿非常自然地跟面前已是不惑之年的梅臨淵打了個招呼, 就好像兩個人之間根本沒有任何分離那樣熟稔。
隨后他微微偏頭避開梅臨淵身形的阻擋用口型對岳莫隱和譚盛風道:“兩個打一個, 其中一個還拿著火炮,都沒打過,丟人。”
岳莫隱和譚盛風感覺樓瑞卿這話說得屬實是離譜。
這就類跟一個孩子寫完了一門課的作業,剛打開書包正打算替換另外一門課的作業出來, 結果就因為拿起手機設置番茄鐘的時候被進門的家長看了個正著,然后就自然而然地被認為從放學回家到現在一直都在玩手機一樣離譜。
但樓瑞卿這位“家長”的好處在于,他雖然訓了孩子一頓,但順手把孩子的作業拿過來寫了。
“你們倆找個安全的地方待命,找到機會隨時行動,我來會會他。”
樓瑞卿話音未落,纏在他手腕上的瑩白縛骨就朝著梅臨淵的面門飛了過去,而他整個人也綴在其后加入了戰斗。
梅臨淵在縛骨飛至自己身前三尺的時候甩了半個槍花,恰到好處地借尾勢令縛骨繞在了同樣瑩白的臨淵上。
錚——!
空中被扽直的縛骨發出了金玉之聲。
感受著從縛骨上所傳來的屬于梅臨淵的力道,樓瑞卿忍俊不禁道:“這感受真是久違了。放馬過來吧!”
*
盡管說是“待命”,但岳莫隱也不打算真的掛機。
結合著那邊樓瑞卿和梅臨淵的戰斗情況,他開始在思考接下來的行動策略。
已知,老謀深算又戰斗經驗豐富梅臨淵的水平已經遠高于英年早逝的樓瑞卿,那么按照當前那邊兩人戰不出個勝負的情況來看,申樓蘭這是在有意地拖延。
又已知,申樓蘭在目前的戰斗中已經開始逐漸占據上風,估計很快就能代替梅臨淵來親身應對自己和譚盛風兩個又一次想要把它搞死的家伙。
綜上,最佳的策略還是趕緊收拾掉梅臨淵。
但這戰斗場地如此刁鉆,外加相比于受傷就是受傷的己方兩人,有著申樓蘭作為后盾的梅臨淵可以說是無所畏懼。
可能確實只有同樣有著申樓蘭作為侯備資源的樓瑞卿可與之一戰。
其他事情不論,至少在斬妖相關的內容上,岳莫隱能想到的,譚盛風都會考慮到。
然而就在這幾乎是進退維谷的局面中,譚盛風突然說:“岳總,我有一計,但需要你來配合我一下。”
“說。”
“你把你的炁供給給我,我現在放身外身去把陣法補好。”
聽到陣法二字,岳莫隱頓時了然了譚盛風的計劃。
既然那兩人的力量來源都是申樓蘭,而自己兩人的根本目的也是解決申樓蘭,那么就干脆改換策略,來個“擒賊先擒王”。
將取月納回到身后,譚盛風就地坐下,抬頭對岳莫隱托付道:“請一定照顧好我。”
“自然。”岳莫隱將手扣在譚盛風的手心,就像之前很多次對方對自己所做的那樣,“說好要一起出去,就一定要一起出去。”
*
原本纏斗之中的樓瑞卿忽然感覺自己和梅臨淵的動作在某一個瞬間都停頓了一下。
而且這種停頓明顯是來源于申樓蘭能量供給的短暫中斷。
他掃了一眼下方的戰場,發現攻擊申樓蘭的妖獸群并沒有什么成效。
那么這變化就只能來源于之前被申樓蘭大肆破壞的陣法了。
而能修復陣法的……
“譚盛風他能聽到你說話嗎?”樓瑞卿傳訊而來的聲音驟然在岳莫隱耳邊響起。
“是可以的。”岳莫隱對于這次溝通已等候多時,“你想要做什么?”
因為尚在與梅臨淵激烈交戰,樓瑞卿沒有解釋原因,只是交代了需求:“著力修補都城東南角的那部分陣法,同時還要把主干銘文加深三倍。”
“然后你找機會把火炮還我。”
岳莫隱將樓瑞卿對于陣法的要求向懷中閉著眼安靜躺倒的譚盛風一一轉述過去。
而原本一動不動的譚盛風在半晌后用指甲在岳莫隱的手心里輕刮了兩下。
這個就是“他知道了”的意思。
緊接著,原本分布在城中其他三個方位的身外身悉數消散,而位于東南角的身外身則一分二又二分四地開始動作起來。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東南角的陣法就被修補了個八|九不離十。
就在這時,整個城市的東南角陡然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緊接著就開始下沉,連帶著波及到了申樓蘭的巨大身軀。
面對陡然巨變,即使梅臨淵反應得再怎么即使依然有那么一個瞬間略有失去平衡。
而樓瑞卿等的就是這個瞬間。
他當即松開縛骨的握柄,整個人欺身而上,將梅臨淵的長槍牢牢攥在手中連帶著把人向后方倒退而去。
雖然失去了持有者的操控,但縛骨卻沒有就此垂落垮掉,反而像是按照某種固定規律如蛇一般一圈疊一圈的從槍身纏上了梅臨淵的小臂和大臂。
“我其實很早就思考過如何破你的槍法了。”看著被自己的縛骨絞在中央的臨淵和梅臨淵,樓瑞卿略帶得意地感慨道,“思來想去,還是得用些盤外招。”
“只是沒想到,最后會在這里實踐出來。”
瞳孔中倒映著自己腦海中始終如一從無褪色的二八少年,梅臨淵放棄了抵抗。
雖勝一籌技藝,但輸一籌計謀,又輸一籌感情,他認了。
將縛骨的兩端完全交到左手上,樓瑞卿用自己額頭抵在梅臨淵的額頭上,又將岳莫隱拋過來的火炮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后腦以及不遠處屬于申樓蘭的妖核。
咔噠一聲,扳機扳動,一切盡數歸于一聲巨響。
“二位,一路順風。”借著最后的意識,樓瑞卿先是向一側身形已經開始扭曲模糊的岳莫隱和譚盛風道了別,然后集中注意力看向了面前宛如虹彩一般飛濺出來的碎片。
那是如今只有樓瑞卿能夠得見的屬于梅臨淵的記憶。
在這些色彩碎片中,樓瑞卿的很多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比如,當年沒能如約來到現場的梅臨淵到底在干什么。
“臨淵,你別管我了。”被梅臨淵背在背上渾身是血的梅飲芳氣若游絲道,“我就跟媽媽一樣,學藝不精又自視過高,命盡于此也是應得的。”
可梅臨淵深知,這任務本身就是幾個家族集中起來用于“損耗”一些性價比不那么高的內門斬妖人的。
“別說話,保存體力。”看著尚且是一個豆大白點的出口,聽著后方妖獸群作作索索的聲響,他一步一個腳印地堅定走著,“為了屈姐夫。”
也為了我。
比如,明明一向愿意選擇隱忍的梅臨淵到底是為什么要站出來讓被大家族把持的斬妖人晉升體系得到徹底的改革。
“臨淵,我有一個不情之請。”梅飲芳非常為難地跟梅臨淵商量著,“能不能請你在明天的高級斬妖人考核定級上,讓你屈姐夫一輪。”
梅臨淵安靜地站在那里,沒有說話。
因為打假賽這件事關乎他的個人信念,也關乎定級考核的公信力。
“你已經連勝十二輪了,就算最后一輪輸了也肯定能定高級。可你姐夫是真的非常需要最后一輪積分。”
“甚至你不需要輸給他,你不出席的話就算平局,平局的積分對他來說也足夠了!”
看著已經在用乞求語氣跟自己說話的梅飲芳,梅臨淵最終還是心軟了。
“……好。”
而一年后,面對被大家族篡奪了考核話語權的專家級斬妖人考核,被有心人用這曾經“缺席”一輪的經歷大做文章的梅臨淵對著沒有自己名字的公示榜,也只能說一句:
“……好。”
比如,為什么梅臨淵會決定不管用什么手段也一定要讓斬妖人被重視。
潔白的房間里,隨著大夫“請節哀”而來的,還有一份梅飲芳的死亡通知書。
在瀏覽完文件的全部內容后,梅臨淵面無表情地在那一條黑色的橫杠處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遠的地方,有一位看著非常年輕估計是剛參加工作沒多久的小護士義憤填膺道:“為什么要把唯一能做這個高難手術的專家被臨時調去給什么高官的情人做那么小的一個手術啊?!這是什么道理?!”
另一位年齡稍長的護士可能對這種事情見怪不怪了,只是感慨說:“萬幸的是,那產婦最后回光返照把孩子生了出來,不然來的可能就是兩份死亡通知書了。”
盡管這兩人覺得自己離得距離夠遠說話聲音也小不會被當事人所知道,但梅臨淵其實聽得一清二楚。
送走大夫后,他回身看向躺在小床里的那個嬰兒。
在手指指背輕輕接觸到嬰兒微熱的臉頰時,他突然意識到,這個皮膚紅紅相貌丑丑一條臂彎就能睡下的小家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各種紛雜的回憶涌了上來,塞在他的喉頭與胸口,令他幾乎窒息。
他以為自己在吶喊,卻沒能發出任何的聲音。
他以為自己沒有哭泣,卻在視線模糊又清晰后看到兩朵砸開在嬰兒衣襟上的水花。
站在梅臨淵身后的樓瑞卿想要抱住這個幾近破碎的男人,可身處于不同時空與位面的他卻只撈了個空。
最終,萬千話語只化作一句。
“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伴隨著飛機機身一陣劇烈的顫動以及一個異常聒噪的道歉,岳莫隱也醒了過來。
“沒事兒……”譚盛風略顯無奈的聲音從岳莫隱的身邊響起。
意識到對方的道歉對象是譚盛風后,岳莫隱立刻偏頭看了過去。
然而在看到此時譚盛風半邊臉頰都分布著大大小小白色液體以至于整個人呈現出略微下流的狀態后,他突然愣了一下。
不管是他手上所拆開濕巾所傳來的略顯廉價的濕潤感,還是那掛在譚盛風下巴尖上的液體隱約反射出的舷窗外的天光,無一不在對岳莫隱暗示一件事——
這個場景他曾經經歷過!
第158章 CPU全燒烤 所以最后兩個人之間就形……
“你的意思是, 申樓蘭已經死了?”
方元毅用雙手的食指一左一右對稱地掐在自己的鼻梁處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岳莫隱點頭,“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雖然在一個小時之前在飛機上猛然醒過來的自己也非常懵逼,但經過這段時間的冷靜與思考, 岳莫隱終于確認了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回檔。
但又不像是那種經典的一切重頭再來的回檔。
因為如果是一切重來, 那么他眼中的系統任務內容就不可能是【補全《北行識妖錄》(殘篇)】順便綴著一個72%的進度了。
換言之,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一樣。
直到飛機飛過南靖上空開始逐步下降時, 持續找不同的岳莫隱方才發現了端倪——之前封印著申樓蘭的地方此時已經塌陷了下去。
OK,不一樣的地方找到了。
觸發原先世界線支線劇情的重要NPC沒了。
根據這個重要發現, 岳莫隱“翻開”《北行識妖錄》到蜃蛤那一頁仔細進行了一番研讀,并結合自己的經歷給出了一個邏輯相當自洽的解釋——
其實申樓蘭醒得遠比司妖監以為得早,恢復情況也遠比觀測到的好。
盡管主體依然被封印在了以颯踏為核心所構建的陣法之下,但它的幻境炁術已經能夠向外延展到南靖之外的區域了。
而自己“第一次”在飛機上驚醒的時候,就已經是進入了幻境。
但這個幻境過于真實,以至于自己的意識在第一時間并沒有覺察出來異常,而是依照著毅整個被申樓蘭“拓寫”下來的世界繼續行動著。
因為是意識而非本體在推演進行著后續的行動, 所以即使在岳莫隱的認知中他已經行動了許久, 可在真實的世界中只過了一瞬。
盡管所消耗的時間極為短暫, 但毫無疑問, 眾人在幻境中與申樓蘭進行的你來我往的交鋒卻是切實存在的。
所以申樓蘭的死亡也是板上釘釘的。
而申樓蘭一死, 幻境炁術就沒了施放和維持者, 自然就有了岳莫隱這“第二次”在飛機上驚醒。
至于為什么只有岳莫隱留下來幻境內容的記憶, 又或者說只有他進入了幻境, 就暫時不得而知了。
其實并不用岳莫隱刻意解釋整個事情發生的原理,單是在對方簡單陳述完整體的來龍去脈后,方元毅就已經基本相信這是事實了。
原因有二。
其一是岳莫隱在“幻境”中見到的人都太過于真實了,真實到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就不可能知道的那種。
司妖監從各種地方調取的記錄顯示, 身為游戲公司總裁的岳莫隱一聲從來沒有到過南靖,自然也不可能知道這里的地方區長、當地校長乃至于駐地年輕軍人和對應長官姓氏名誰的。
其二是岳莫隱確實沒有必要編這個謊。
因為申樓蘭死沒死這件事實在是太好驗證了。
在正式決定下一步的行動策略前,方元毅轉頭看向了自三人坐在一塊兒開會起就呆滯在一旁的譚盛風,詢問道:“你怎么看?”
畢竟在岳莫隱的敘述中,譚盛風可以說是斬殺申樓蘭的絕對主力。就算絕對主力沒有留下相關的記憶,可后邊計算功勞的時候依然會將其奉獻者考慮在內。
然而此時絕對主力正表現出一副CPU全燒烤的模樣。
就連接收到方元毅的提問,譚盛風也反應了足足將近半分鐘,方才僵硬地眨眨眼,小聲回道:“我不知道。”
現在與其問他什么想法,不如問問神奇海螺今天海綿寶寶能不能抓到水母。
方元毅對此表示理解,然后起身表示他要跟司妖監那邊匯報一下情況,隨后只身從會議室走了出去,獨留岳莫隱和譚盛風兩個人在狹小的空間內面面相覷。
之前還在眼觀鼻鼻觀心試圖將存在感壓到最低的譚盛風騰地一下站起身,自顧自地關心說:“岳總,說了那么多,你一定渴了吧!我去給你買瓶喝的。”
隨后他甚至沒來得及問岳莫隱想喝什么,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同手同腳地往門外逃竄而去。
在會議室的大門被反手在身后關攏后,譚盛風立刻順著墻角蹲了下去,然后開始無聲地大叫。
如果說方元毅相信岳莫隱的原因是整個事件中過于極其連貫的前后邏輯,那么譚盛風相信岳莫隱的原因就是……
他難以置信地將雙手捂在臉上,感受著從鼻腔中噴出的略顯灼熱的呼氣。
盡管具體詳情對方只是用類似于“譚盛風跟自己在去幫一所中小學修繼電站的時候就個人問題產生了一些分歧”這種說法一筆帶過,但從岳莫隱說這話時看向自己的戲謔眼神中,譚盛風就知道自己那點腦回路全都被看光了。
雖然他本人對于自己想法中一些更為細致的內容沒有過多的思考,但中心思想肯定還是那一套中心思想——
“萬一,我要是在某一次行動中戰死了,我能靠著如此短暫的相處來獲得足夠的資格去成為那個不可替代的人嗎?”
在飛機落地兩人與方元毅匯合之前,這個答案在譚盛風的心理都是一個悲觀的“不能”。
所以他就想在兩人一起執行任務的期間找個機會跟岳莫隱把這件事開誠布公地聊明白,盡可能給這場因為意外而開始的緣分一個還算體面的結局。
然而整個事情在岳莫隱對方元毅說“麻煩找個安靜的地方,有一件十萬分重要的事情需要告訴二位”,幾人又在前來接待的地方區長徐豐年的安排下坐進了一間會議室后,就宛如脫韁的野馬般失去了所有控制。
直到這時,譚盛風才恍然大悟,飛機上給被牛奶炸了滿臉的自己遞濕巾的岳莫隱為什么會沒頭沒尾地來上一句“你其實比你想象地更勇敢。”
啊啊啊啊!
你的本意是拒絕對方,結果對方早在你拒絕對方之前就拒絕了你的拒絕。
還成功了!
有什么是比這更社會性死亡的嗎?!
就在此時,走廊盡頭有兩個人路過,又倒退了回來。
“我去!你看那個蹲在墻壁的人是不是譚盛風?”
好吧,有。
譚盛風扶著墻站了起來,朝印象中自動販賣機的方向走去,假裝自己剛剛只是因為地板磚太滑沒站穩而蹲下的。
可等到從閑雜人等的視野中離開,站到自動販賣機那花花綠綠的界面前,他就又開始發呆了。
只不過這次發呆的理由跟之前完全不一樣。
因為時間緊,岳莫隱并沒有特別重點地描述他和自己是怎么在申樓蘭幻境中的幻境里相遇的,只是用一句“譚盛風被妖獸設圈套抓住,即將被公開拍賣,我披了身份就去救他,然后把他帶回了家。”帶了過,然后就開始仔細說明有關后續與樓瑞卿相關的內容以及眾人是如何齊心協力干掉申樓蘭的。
明明那句話都不到五十個字,卻在譚盛風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譚盛風突然有些羨慕那位譚盛風。
雖然從行為方式上來看,倘若是自己經歷了岳莫隱所說的一切事情,大概會做出跟那位譚盛風一樣的選擇,最后走到相同的境地。
但譚盛風還是很難非常直接地將對方跟自己劃上等號。
如果說真的有一個人成為了對于岳莫隱來說不可替代的,那么這個人也應該是“他”而不是自己。
自己……好像一個竊取成果的賊啊……
就在譚盛風猛地用力閉眼,試圖把一些紛亂的思緒從腦海中驅逐出去,然后趕緊買完水回到會議室里時,他面前的自動販賣機居然發出了“嘀——”的一聲,隨后玻璃門就被一只手拉開了。
這么急?沒看到有人在用嗎!
譚盛風心中發出如此憤然腹誹,行動上卻打算往旁邊讓開一步。
畢竟可能確實大概,自己是在自動販賣機面前站了比較久……
但你不能先跟我說一下再用嗎?!你是急急國王?!
“買個水要花這么久啊?”岳莫隱的聲音自譚盛風耳旁響起,“我不記得你在喝什么東西上有選擇困難癥。”!!!
怎么是你?
譚盛風差點就要往旁邊彈射出去,卻在起步撞到岳莫隱支在自己身旁的手臂后又強制性地減速停了下來。
所以最后兩個人之間就形成了一種不那么原教旨主義的壁咚姿態。
只不過壁咚別人的神情自然而放松就好像已經非常適應這種姿態那樣,被壁咚的那個就像一只基本靜止但毛發炸起時不時還會甩甩耳朵的卡皮巴拉。
“方元毅他有什么喜好嗎?”
“呃……應該沒有?我跟他也沒那么熟。”
譚盛風感覺自己的聲音游移在自己的體外說話,而體內充盈著的全是擂動的心跳。
“那就都買一樣的,這樣不出錯。”岳莫隱點頭,然后單手拿出了三瓶礦泉水。
等到兩人返回到會議室時,方元毅已經打完電話坐回到會議室里了。
“司妖監要求我們盡快去核實申樓蘭目前的情況。”翻看著自己手機里基于剛剛通話內容記錄下來的備忘錄,方元毅有條不紊道,“如果申樓蘭當真已經死亡,那么就盡可能收集它的殘骸并加以最高等級的封印,統一帶回處理。”
“根據我的經驗,他們口中的‘盡快’基本上就是現在的意思。”譚盛風問,“那梅主席呢?不等他了?”
第159章 突擊提問 -先挑重點的問-什么樣的……
聽到梅主席三個字, 岳莫隱雖然面不改色,但握著礦泉水瓶子的手卻暗暗攥緊了許多。
是的,他在整個敘述中唯一撒謊的部分就是把有關梅臨淵在擊殺申樓蘭后轉手背刺譚盛風的內容替換成了梅臨淵鏖戰申樓蘭最后死于沙場。
雖然極其不情愿,但為了更好地保護譚盛風, 這是他目前最好的選擇——將“敵暗我明”, 扭轉為了“敵明我暗”。
而且考慮到某個人心里想什么臉上就會寫什么, 為了不暴露自己已經知曉梅臨淵意于處理譚盛風的想法這件事, 岳莫隱甚至決定把被保護的對方一起瞞著。
方元毅斟酌了一番,給出了一個折中方案:“你們二人先行出發, 我在接到梅主席之后會盡快跟上去。”
說完,他把車鑰匙推到了岳莫隱和譚盛風二人之間。
岳莫隱非常自覺地把鑰匙抓到了自己手里,“我有個問題。假如申樓蘭確實已經死亡,那這個任務是不是就算基本完成了?”
方元毅點頭:“理論上是的。隨著炁的消散,絕大多數妖獸死后留不下太多的殘骸。就算是這種至臻級妖獸也不例外。”
“也就是說,可以直接回去嗎?”岳莫隱又進一步詢問道,“最近公司的旗艦游戲有個大版本要上。按照活動策劃案, 原定我要出席前瞻直播。但因為接到了司妖監的調令, 我就給推了。”
“這個可能有些難度。雖然任務這種東西是完成得越快越好, 但這也是我第一次經歷剛落地就得知目標已經被解決的情況。”方元毅微微面露難色, “而返航接駁的船只和航班都被安排在了五天后, 就算盡可能調度協調也至少需要三天的時間。”
三天……
岳莫隱大概手機對著日程表估計了一下, 然后轉手打開企業微信在公司群里發了幾段消息。
處理工作內容期間, 他云淡風輕地砸下了一個相當重量級的問題:“颯踏還歸我?”
“可以。”方元毅眼都不眨。
關于颯踏去向這件事, 司妖監內部已經開過好幾次會議了。
最后商議出來的結果就是,順其自然,聽憑颯踏自己的選擇。
盡管如今已經是現代社會,斬妖炁術和妖獸也都有了相對科學的解釋和研究, 但有些時候保持必要的“迷信”與尊重也很重要。
得了句準話,岳莫隱便站起身打算出發。
任務在身,譚盛風自然也也跟著站了起來。
可當岳莫隱把手握在門把兒上的時候,他突然又轉了回來,差點跟譚盛風撞個滿懷。
“出發前最后一個問題。”紳士地拉開門示意譚盛風先出去,岳莫隱看向方元毅,“那收集完申樓蘭殘骸后,在接應到來之前,這之間的時間可以個人自由支配嗎?”
一向在公事上對答如流的方元毅第一次出現了詭異的沉默。
“理論上……是的。”他用半是探知半是審視的目光在岳莫隱和譚盛風之間打了個回轉。
實話講,在為數不多的高級斬妖人之中,這二位的微妙關系并不是一個秘密。
或者說,當初滬海區的魏濯讓岳莫隱成為譚盛風的“徒弟”然后加塞參與初級斬妖人考核,核心看重的就是這個微妙關系。
一個人,無論本身多么強大,只要有了軟肋,就可以任人拿捏,或者大做文章。
至于這塊“軟肋”如今看來有些硬得硌牙,那就是后話了。
岳莫隱滿意地點頭,“了解了。”
在對方徹底關門之前,方元毅追著補充說:“話是這么說,但我還是提示一下,目前的安排只是一個臨時的初步計劃,保不齊后邊還會有什么變動。”
同時,他微微側身繞過岳莫隱徑直看向譚盛風,“而且根據我的經驗,后續大概率會讓你帶岳莫隱去京平總部進行一次匯報,你做好心理準備。”
這倒是有些出乎岳莫隱的意料。
就算是譚盛風帶著自己去京平總部,但去匯報的人肯定還是自己,為什么需要譚盛風做心理準備?
如果說之前譚盛風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岳莫隱在“自由支配”的時間里可能要做的事情上,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怎么叫救命能顯得比較從容”和“怎么逃跑能顯得比較自然”并存的狀態。
那么在方元毅提到京平總部后,他就宛如被當頭澆了一瓢冰水般冷靜了下來,隨后有些安靜且低落地回應說:“知道了,多謝。”
過去岳莫隱對于司妖監的認識基本停留在“經典任務發布點”這樣一個概念。
小型任務“檢查水庫狀態”,中型任務“舉辦斬妖人考核”,大型任務“斬殺申樓蘭”,充其量平日里再處理處理斬妖人惹出來的麻煩。
僅此而已。
可在妖獸卷土重來后,他才驚覺這個部門的職能其實多得嚇人。
結合譚盛風此時的表現,再聯想到樓瑞卿言語中提到過的戰后向皇帝投誠的睽明譚氏,岳莫隱有了個猜測。
該不會負責管理京平總部連帶著輻射全國司妖監的,就是睽明譚氏吧?
那無怪譚盛風不想過去,用腳指頭想一想都能知道那里的氣氛會是多么地壓抑沉重,內部的關系網會如何的盤根復雜,完全不適合卡皮巴拉這種單純生物的生存。
在岳莫隱心中,最適合放置這只卡皮巴拉的位置還是自己辦公室旁邊的那張擺滿了各種小玩具的桌子。
只不過身為一個不搞“強取豪奪”以及“把金絲雀關在籠子里”戲碼的正常總裁,他還是會尊重譚盛風的個人選擇。
對方愿意在斬妖方向上發光發熱,那自己就當個“賢內助”。
如果有一天對方不愿意了,那自己也可以提供一個“庇護所”。
這世上怎么會有自己這么好的愛人啊。
帶著些許的沾沾自喜,岳莫隱將會議室的門徹底關了攏——
譚盛風拉開副駕駛的門,然后一個跨步坐了進去。
走過從會議室到吉普車的這段路程,他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
不管后邊是不是真的要去京平總部,反正現在不用去。
能開心活一天算一天,主打一個佛系。
況且當前對于他本人來說,最重要的問題正坐在駕駛座上調試著兩邊以及中間的后視鏡。
“我知道你可能有很多想知道的細節。”岳莫隱旋擰鑰匙發動車輛,“但開車需要集中注意力,所以你最好先挑重點的問。”
“什么樣的算重點?”
“比如,我們做過了嗎?”
……
有些時候,問題的答案不需要用陳述句才能說明,問題本身也可以。
譚盛風想下車冷靜一下,可車門已經被岳莫隱用兒童防護鎖上了。
譚盛風又想嘗試跳窗,但在看到街邊抓著棉花糖的小孩一臉震驚地看著自己后,又縮了回去。
嘀——!
危險動作,禁止示范,會教壞小朋友的。
“安全帶。”聽到報警音效,岳莫隱掃了一眼儀表盤,游刃有余地提示道。
隨著譚盛風將安全帶的金屬舌片插入插銷,瘋狂報警的車機系統終于安靜了下來。
窗外的景色在倒退,這獨有岳莫隱和譚盛風車內自成了一個世界。
事已至此,逃是逃不掉了,譚盛風只能選擇面對。
待到車開出了城區,他終于醞釀好了情緒,開口道:“岳總,我確實有幾個問題,希望你能正經回答一下。”
“講。”只要不涉及到梅臨淵相關的內容,岳莫隱都愿意對譚盛風如實相告。
“你為什么會喜歡我呢?”意識到自己的提問可能會產生歧義,譚盛風立刻又補充說,“我的意思是,在學校你就是那種風云人物,進入社會你很快就成為了廣義上的成功人物,而我……”
岳莫隱輕嘆一口氣,出言打斷道:“照你這么計算,我是不是該擔心自己區區一個商業游戲公司的總裁,怎么配得上斬妖首席?像七日互娛這個體量的公司,全國至少還有幾千家,但被大家公認的首席卻只有你一個。”
“回到問題本身,其實我之前在申樓蘭幻境里非常系統地回答過你……”
譚盛風破天荒地反過來打斷了岳莫隱,“對,還有這個幻境。”
“幻境怎么了?”
“幻境里的那些事雖然聽著像是我能做出來的事情,但又確實不是我做的。”
有些事情可能一開始說不出口,但在無意間開了個頭后,就止不住了。
“根據你的描述,我大概理解的情況是,有一個譚盛風1.0跟著你經歷了很多很多故事,變成了譚盛風2.0。”譚盛風一邊說,一邊下意識在身前比劃著,“但是在飛機上,游戲版本回退到了譚盛風1.0,而能夠觸發譚盛風1.0變成譚盛風2.0的NPC已經徹底消失了。”
“現在的我已經是另一個全新的2.0了。”
同樣身為游戲玩家,岳莫隱很快速地就理解了譚盛風的比喻。
雖然對方沒有明確說出口,但對方顯然是覺得當前的2.0過于普通,比不過那個跟岳莫隱出生入死共克時艱的2.0。
“哦,那你想想辦法吧。”岳莫隱不以為意道。???
譚盛風頓時睜大了雙眼。
為什么需要想辦法的變成自己了?
“版本回退對于游戲公司來說是一個不亞于重新開服的重大決策。”岳莫隱從容不迫地說,言語間的頓挫就好像在做一場面向股東的重大匯報,“自此之后,每逢版本更新或者游戲質量少有波動,就一定會有玩家跳出來說原來的版本多好多好,要是根據之前的版本去做一定不會怎樣怎樣。”
說話間,他通過兩人之間的后視鏡意味深長地看了譚盛風一眼。
雖然對方的比喻選擇很是委婉,但譚盛風非常自覺地就對號入座了。
好,沒錯,他確實就是這種玩家,只不過是心里覺得不會廣發英雄帖大找認同的那種。
自己躲起來偷偷想想也不行嗎?!
很明顯,關于這個問題,岳莫隱的答案是——不行。
“突擊提問,假如你是策劃,你要怎么解決這個問題?”
前總裁助理譚盛風開始陷入沉思。
“別想了,這個問題無解。”
譚盛風被岳莫隱從沉思中拔了出來。
“唯一的且正確的做法就是——不管。”
啊?
就在這時,兩個人來到了目的地。
岳莫隱緩緩將車停在了那因申樓蘭死亡而產生的巨大塌陷旁,自顧自下了車。
任務在身,譚盛風自然緊隨其后。
故地重游,岳莫隱卻沒什么多的感慨。
只見他轉回過身,對譚盛風說:“無論那個版本有多么精彩,那都是那個版本的事情。而且在版本回退后,那個版本就永遠不會再有后續了。”
“這同時代表著,它失去了生命力。”
“而能持續引發全網討論的,吸引玩家二創的,永遠是現在正在進行的故事,以及未來將要發生的故事。”
在岳莫隱說這話的期間,一股風自不遠處的海面吹來,將他風衣的衣角卷得上下翻飛。
而獵獵作響的衣衫反襯地岳莫隱像一座巋然不動的山阿。
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依然是。
半晌后,譚盛風終于再一次有了反應。
“岳總,你說服我了。”只見他上前兩步站在岳莫隱的身前,緩緩道,“至少從游戲的角度,作為玩家我很認可你的觀點。”
有之前的經歷打底,岳莫隱已經做好了再打一次持久戰的準備。
“謝謝。”簡單回應了一句,他就打算躍下深坑向那已經露出一角的封印大門走去。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時候,卻感覺自己的袖口被扯住了。
“我雖然其他優點不多,而且動不動就自己跟自己鬧別扭,鉆牛角尖,但也還算是一個知行合一又知恩圖報的人。”
“你已經主動很多次了,我知道的,也記得的。”
“所以這次,該換我來了。”
譚盛風的眼神中倒影著天邊赤橙的晚霞,而晚霞之中又立著一個岳莫隱。
“岳莫隱,我也很喜歡你,我們可以交往嗎?”
岳莫隱輕笑一聲。
“當然可以。”
這個新2.0的開頭,他給滿分。
第160章 洗耳恭聽 說起來,岳總,你知道我是什……
“這就是颯踏?”
站在石廳的中央, 譚盛風不無敬仰地看著那柄被四根巨大鐵鏈拴在祭壇之中的厚實長刀。
依照著記憶中正確的順序,岳莫隱依次牽動鐵鏈將封印徹底解開,最后一個跨步登上祭壇將颯踏整體拔了出來。
當然,更準確的稱呼是“颯踏·斬長鯨”。
見到颯踏全貌, 譚盛風的眉頭微微一緊, “怎么跟我印象中的不太一樣呢。”
這話吸引了岳莫隱的注意力。
“你之前見過颯踏?”
要是兩個人之間的關系進展得再快一些, 是不是自己就不用小心翼翼地繞那么大一個彎子去旁敲側擊地得知颯踏的下落了?
不過如果是那樣, 或許自己就會頭疼颯踏·劫化生的下落了。
總之,目前的一切都算是最好的安排。
“現實肯定沒見過, 是在書里見過。”譚盛風努力地將自己印象中的颯踏形容給岳莫隱,“至少在官方記錄中,颯踏是一把由一只深海巨獸的頭骨與脊骨合并鑄造而成通體流暢的寬刃大刀。”
說話間,他大概在地上畫了一個草圖。
雖然譚盛風畫圖的風格依然是很經典的潦草風,但岳莫隱還是從那紛亂的線條中精準概括出了對方向表達的事物。
施術將中部鏤空的厚實長刀上的灰塵和石渣清理干凈,岳莫隱將【颯踏·斬長鯨】與【颯踏·劫化生】擺放到了一起。
“那就對了。”
在譚盛風驚訝的目光中,他將【颯踏·劫化生】嵌在了【颯踏·斬長鯨】的鏤空之中, 然后雙手合力使兩者對向一挫。
瞬間, 原本看似毫不相關的厚重長刀和釘子拐就那么恰好好處地結合在了一起, 又隨著相對位置的移動彼此舒展開來。
原本服帖地合攏起來的【颯踏·劫化生】從尾部向左右兩側翼狀展開, 像一對靈活的鰭一樣服帖地伏在【颯踏·斬長鯨】的中段靠后位置。
與此同時, 【颯踏·斬長鯨】刀身上宛如魚鱗般服帖地紋路居然向外張了開, 彼此之間交疊呼應形成了“寬刃大刀”應該有的樣子。
在地下石廳上方所散發的微藍幽光的照射下, 完全體的颯踏就好像一只暫時潛伏起來但一遇風云便化身的古龍。
而能持有這般法器的人, 天生就應該是群雄之首。
從已經完成最后使命的封印中出來,譚盛風一邊施放炁術試圖尋找到申樓蘭可能剩余下來的類似于背甲或者筋脈之類的物件,一邊發自肺腑地感慨:
“岳總,我有時候真的挺佩服你的。”
已經重新把颯踏拆散收納好的岳莫隱過來幫忙, “仔細講講?”
雖然在不久前,兩個人已經完成了身份的轉換,但無論是自己還是身邊的這只卡皮巴拉,都很明顯需要一定的適應時間。
“我總覺得你在斬妖方面的成長特別迅速,而且特別有效。”譚盛風試圖用比較凝練的話語概括處自己心中所想,“一年走完別人五年,甚至十年才能走完的路。”
“反正在我知道的人物里,可能只有丘巋將軍能跟你一較高下了。”
“至少我肯定是相形見絀。”
譚盛風一番話說得極為真誠,引得岳莫隱也產生了一種對于系統的存在不吐不快的沖動。
一來,他不想跟對方之間,或者至少是在有關自己的如此重要的事情上有所隱瞞。
二來,目前他也沒有什么好辦法去繼續推進【補全《北行識妖錄》(殘篇)】的進度條了。
與其再像之前完成【獲得一把趁手的兵器】時繞上一大圈,不如干脆向最合適的人求助。
所謂“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打了個腹稿后,岳莫隱示意譚盛風先不忙著搜集申樓蘭殘骸坐到自己身邊,“假如我跟你說,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呢?”——
聽完岳莫隱的敘述,譚盛風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覺得自己整個人生觀都被顛覆了。
竟有此事?
看著譚盛風的表情,岳莫隱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下我在你心中的偉岸形象是不是塌房了?”
原本有些呆滯的卡皮巴拉在聽到這話后迅猛地搖搖頭。
“沒有!完全沒有!”
哦?
岳莫隱偏頭看向對方。
“說起來,岳總,你知道我是什么時候喜歡上你的,又是為什么喜歡你的嗎?”譚盛風將下巴擱在膝蓋上,整個人小心翼翼地團成一團。
岳莫隱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那是很早很早的時候了,可能遠比你想象得要早。”譚盛風的笑容有些靦腆,但非常真摯,“你還記得你為了證明新版本的數值調整并沒有影響老角色的利益而進行了一次直播打本嗎?”
“記得。”
后續隨著公司規模的擴大,除非必要或者策劃部有意為之,岳莫隱基本不再直接參與公司的運營活動。
所以前期那段事事親為的經歷對岳莫隱來說還是很珍貴的。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你本人。”右手手指下意識地規律敲擊著左手的手腕,譚盛風微笑道,“雖然我手里剛畢業的角色確實被你大刀闊斧地砍了不少,我也在社區里跟著痛罵了一番‘狗丈人’。”
“可我又不得不承認,當時穿著一套破爛還一命通關的你,真的很帥,很令人服氣。”
“然后我就想,我能不能也這么帥,這么厲害,就開始關注你了。”
“就跟著你的成長經歷報了大學,可惜沒能被錄取到你的專業成為你的學弟。”
“這樣啊。”岳莫隱了然點頭,隨后略微咬牙切齒道,“我其實對于那場直播最深刻的印象是有一個觀眾給我刷了一個‘一萬噸玫瑰日一聲打成糊糊嘗起來也沒你甜’,還在直播間里一直掛到結束。”
觀眾本眾譚盛風:……
為什么你能記得住這么詭異的名字啊?多大仇啊?!
輕咳一聲,譚盛風試圖把話題引回到自己核心想表達的內容上。
“總之,譚盛風喜歡岳莫隱,是遠早于岳莫隱成為斬妖人的,也跟什么系統帶來的加成沒有任何關系。”
聽著對方如此直接且熱烈的剖白,岳莫隱只覺得整個人像是泡在溫泉中一般舒坦。
“那我其實還應該謝謝這個系統了。”他抬手捏了捏譚盛風的臉頰,“如果沒有它,我們之間肯定沒辦法產生這么多交集。”
根據斬妖界的行動條例,作為同樣看到了妖獸的普通人,自己在陪同那個意外出現在自己辦公室的小明星轉院之后也會被洗去所有相關的記憶。
譚盛風偏過頭,試圖從岳莫隱的瞳孔中觀察到這所謂系統的存在,“不過有一說一,根據我看小說的經驗,絕大多數系統都是那種會說話,會有效輔佐主人完成任務的類型。怎么你這個系統這么的,嗯……”
“廢物?”岳莫隱主動且貼心地幫譚盛風補全了最后兩個字。
譚盛風本來想用的詞是落后。
但整體意思是這個意思沒錯,他也就不另行糾正了。
“但話又說回來,如果從游戲設計的角度來說,其實你經歷的這幾個系統任務還挺有層次感的。”他仔細分析道。
“如果放在幾百年前,也就是妖獸尚且自然存活在主城外的山野之間時,你肯定不至于需要拖到現在才能完成【請斬殺一只妖獸】。”
“而在獲得四重瞳后,想要通過絕大多數家族類似于‘鑒寶’的入門測試并成為內門弟子也不是什么難事。”
“有‘擔山勁’的存在,大概率你很快就能脫穎而出成為內門弟子,然后獲得去挑選一把獨家法器的資格。”
“而關于法器,系統也沒有給出過多的限制,只是推薦取得颯踏。”
“獲得了法器,也擁有了實力,那么自然就要出山斬妖。順帶著就能完成補全《北行識妖錄》的任務了。”
雖然譚盛風說這些話的時候十分有條不紊,但岳莫隱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的一絲停頓與遲疑。
“怎么了?”
“岳總,你還記得那一個月集訓期間,我跟你說介紹的炁術的由來嗎?”
“自然記得。”岳莫隱點頭,“所謂炁術,是少部分能感知到炁這種能量的人總結下來的炁的運作規律,并嘗試通過共鳴的方式使用炁術。”
“當時你還跟我說,斬妖人要對炁和炁術保持敬畏,絕對不可濫用。”
“對,核心就是說,炁術是發現總結的,而不是發明的。”譚盛風打了一個響指,“那么系統給到你的獎勵其實是自然界現成的東西,只是被斬妖人人為賦予了‘四重瞳’和‘擔山勁’的名字。”
岳莫隱立刻反應過來譚盛風想要表達的內容,“但《北行識妖錄》不是!”
雖然《北行識妖錄》目前只有復原本留存于世間,但毫無疑問它一定是有人去特意收集整理創作的。
而在目前的共識中,它是丘巋將軍門下的一位未署名客卿在隨軍東征西戰時遍訪民間斬妖人收集總結而形成的。
那又是為什么在岳莫隱的系統中,它會是以一種絕非人類所能發明的復雜文字記錄而成的呢?
除此之外,最令岳莫隱掛心的還有那位于蜃蛤旁邊,被撕掉的那一頁內容。
誰撕掉的?怎么撕掉的?什么時候撕掉的?為什么系統沒能還原這個部分?
一系列問題紛至沓來。
岳莫隱那邊正在思考,這邊譚盛風站起身對岳莫隱伸出手。
將對方拉起,并施放炁術清理掉對方衣角上的灰塵,譚盛風長嘆道:“這天選之子感覺也不是那么好當的啊。”
“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岳莫隱非常喜歡欣賞譚盛風施放炁術時候的信手拈來,也終于有了正大光明的身份去投桃報李。
“不是還有一句話?”譚盛風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做?”
這話的意思是……?
“我恰好知道現存的,最全的《北行識妖錄》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