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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早春滿枝都是新花棲枝頭, 城墻上的縫隙中也攀爬了許多不知名的白花,臧海清被孔笙抵在冰涼的石壁上。

    臧海清的臉頰都被一塊兒石塊蹭破了皮,他疼得不停的掙扎:“放開我!

    流云叢叢, 微風陣陣, 吹過孔笙的衣衫,他眼眸里帶著奇異的光芒:“寧音,你想起來了,對不對?”

    他湊近臧海清的耳畔,輕輕的說:“我比他更先認識你對么?”

    臧海清忍受不了孔笙的靠近,他掙扎的大喊:“放開我。”

    遠處的何晏霆比往常更加的冷冽, 周身都是如寒山般不可靠近之勢, 他騎著馬揮著劍, 左右殺著, 勢不可擋一般。

    孔笙眸子微微瞇起:“你看他, 他不肯為你退兵,你在他心里,沒有半點位置。”

    他又勾著臧海清的下巴, 讓他抬起頭顱看著殺人殺的紅了眼睛的何晏霆,他勾唇笑了笑:“看的清楚嗎?”

    臧海清看見何晏霆的身側被人砍了一刀, 他驚的瑟縮了一下,孔笙捕捉到了他的恐懼,他拽著臧海清的頭發,迫使他揚起頭顱,疼得臧海清大喊:“孔笙, 你瘋了么?”

    孔笙露出不滿意的眼神,他吻了一下臧海清的額頭:“小公子,不再叫我孔老板了嗎?”

    他摩挲著臧海清的耳垂:“你應該叫我相公。”

    臧海清實在是難忍, 他拼命的掙扎,孔笙卻下手更狠的拽著他的頭發:“你我今日大婚,你是我孔笙的娘子。”

    雨不知何時開始下著,臧海清低頭望著何晏霆他們在拼命廝殺,全都是血跡斑斑,雨越來越大,沖刷著血跡,在地面匯聚,漸漸如河般蜿蜒。

    孔笙貪婪的看著臧海清:“娘子,你看雨色空濛,若是我被俘,我是亂臣,你當賊子如何?”

    臧海清眼眸也被雨水打濕,他都睜不開眼睛了,他只得半瞇著眼睛,孔笙笑的猙獰:“都該死到一處對么?”

    臧海清撇開臉不想去看他:“孔笙,你真是瘋了?”

    “放開我!

    孔笙看著下面廝殺的幾乎快沒了力氣的何晏霆,他笑了笑:“放開你,那我下次再抓到你的時候,是何時呢?”

    他狠狠地咬上了臧海清的耳垂,臧海清疼得掙扎,孔笙繼續說:“寧音,除非我死了,我定然不會放開你!

    “你忘了嗎?”

    他緊緊的盯著臧海清:“斐兒還在我手上。”

    那些個野獸一般的廝殺,讓臧海清實在是不敢再去看,那些個將士像是沒了感情一般,只知道往前沖,騎著高頭大馬斬首沖鋒,刀劍上全是血,雨沖刷著向下流。

    幾乎壓境般前來,孔笙拽著的衣衫,他往后退去:“走。”

    臧海清的下頜骨因為在石壁上剮蹭而紅腫,他眼眶處全都是雨水,他被孔笙拉著往前走,一步一踉蹌的。

    當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城墻后的蕭庭處有一扁舟,蕭庭洞開入護城河,他愣了半天看著一旁的孔笙:“你早有退路?”

    “你不是要這萬里江山,成全你的大夢嗎?”

    孔笙走近臧海清,他摟著臧海清的腰身:“從一開始,我想要的就是你!

    孔笙細長的眸子微微挑起:“萬里江山?高處不勝寒,那里可沒有你。”

    他熾熱的眸子微微流轉在臧海清的脖頸處。“我甘愿捧著那些在你面前,但是它們跟你一比,簡直如塵間土。”

    臧海清著實被這樣的孔笙嚇到了,他呆愣如木偶。

    他朝著臧海清伸出他細長的手:“寧音,來!

    臧海清的手腕被孔笙握著,他實在是無力掙扎,孔笙力氣大的要命,他只得喊著:“松開。”

    孔笙的食指輕輕的放在臧海清嘴邊:“噓。”

    他靠近臧海清的面頰:“想見斐兒嗎?”

    臧海清眼眶微微泛紅,他想念他的寶寶:“你個混蛋,用斐兒要挾我!

    孔笙勾了勾臧海清的下巴,逗弄小狗那般:“跟我走,我們以后一家三口隱于鄉間,只有我們三個,好不好?”

    臧海清被他牽的踉蹌:“你真是瘋了。”

    他趁著孔笙稍微不注意,便掙扎開來往后跑:“你妄想!

    孔笙蹙眉,他拽著臧海清的衣領,輕松的將他拽回,像是拎著小雞仔一樣:“你現在可沒傻的時候好騙了,脾氣一如既往的壞,小狗一樣的脾氣!

    他的唇瓣紅潤且有光澤,他朝臧海清笑著:“我真的很愛你。”

    臧海清撇開臉頰:“你處心積慮的接近我,真是惡心!

    將士們沖鋒陷陣的聲音如虎嘯狼咆,孔笙狠狠地拽著臧海清的手腕:“走,來不及了。”

    臧海清不知道孔笙要將他到底帶往何處,他內心的恐懼占了上乘,張開嘴就狠狠地咬著孔笙的手腕:“松開!

    一道黑影如飛刃般踹向孔笙的胸口:“滾開!

    孔笙被踹的向后倒去,但依舊沒有松開握著臧海清的手,暗五走到前去狠狠地踩著孔笙的手腕,將他釘在泥土之中:“松開他!

    臧海清一抬眼就看見暗五和何晏霆一模一樣的臉龐,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那一粒小小的紅痣,他不得不喊了一句:“暗五!

    孔笙冷眼看著暗五:“你來了?”

    孔笙掙扎不起,從懷中好像要掏出什么似的,臧海清大喊:“小心,暗五!

    暗五掏出手中飛刃截斷他的心口,他走向前去,孔笙疼得整個人都快死去,面色蒼白如墻泥,他小聲說著什么,暗五聽到之后,狠狠地蹙眉,從他懷里掏出一方小小的帕子。

    暗五站起身不再看孔笙,他對著臧海清說:“走!

    臧海清小心翼翼的問:“他…他死了嗎…”

    暗五點點頭:“興許!

    臧海清微微翹的眼尾收著,看起來像極了耷拉眼皮的小狗:“暗五你怎么來了?”

    暗五看了看臧海清:“你有沒有受傷?”

    臧海清搖搖腦袋:“沒有!

    臧海清小狗般看著暗五:“他怎么那么容易就倒下了?”

    “我以為…”

    暗五沒等臧海清說話就開口:“殿下大軍壓境,何洛衫又被十殿下困在邊境,他根本守不住的,他早就有了同歸于盡的心了!

    臧海清心里酸澀的,他好像有些不太想讓那個人死:“可…”

    暗五將扁舟的繩子拽過來:“他在放你走!

    臧海清睜大眼睛:“嗯?”

    暗五掏出一方帕子遞給臧海清:“你曾在林間月湖處和一人深夜對語,聊起桃花源記,你說心向往之!

    那夜臧海清和暗五在林中玩耍,暗五有心逗弄他,和他玩起捉迷藏,林子那么大,他怎么找的出來?他便在那時聽到了一人的聲音,那人聲音熟悉但卻猜不出來,他也無聊,就和那人閑談起來,談了好久,那人就不肯轉過身讓他看看面容。

    臧海清點點頭:“對,那時候我還問你,知不知曉那人是誰?”

    “你說,不可說!

    暗五指著孔笙:“是他。”

    暗五先踏上扁舟,又朝臧海清伸出手:“他引人帶我前來!

    暗五聲音越來越冷冽:“若是我想的不錯的話。”

    他指著護城河外的叢林:“此處便是他為你建造了一處桃花源!

    臧海清睜大眼睛,他實在不肯置信:“他本可以…”

    暗五看了一眼臧海清那漂亮極了的眸子:“本可以和你隱沒那處,不再歸京!

    “可他本意,應該是捧著萬里江山予你,他現下見不得自己的落敗,又不想強迫于你。”

    臧海清蹙眉看著暗五:“暗五,你怎得如此懂他?”

    他又嘀咕:“像是多年舊友般!

    暗五笑了笑:“我和他都是如履薄冰之人!

    臧海清乖乖的坐在扁舟上,孔笙之前說他將斐兒放在了那處,他自然要先去找斐兒,他抬眼看著撐船的暗五:“暗五!

    “我累了。”

    失憶之后的他看著松松垮垮的肚子,又想起來了很多他和何晏霆的事,總覺得自己消化不了,就像是想要逃避那般。

    他嘆了一口氣說:“像是大夢一場。”

    暗五站直身子,雨落在他的身上,他的披風給臧海清撐著,他笑的清朗:“我陪你!

    扁舟還未離開岸邊,暗五輕功本就了得,他撐船靠岸,他踩在船頭跳到岸邊,躬身拿起周邊的火把,又挑了幾塊石頭摩挲生火,他朝著這蕭庭洞口放了一把火。

    臧海清呆愣的看著暗五:“你干什么?”

    暗五清逸至極,他又轉瞬間踩著船頭又到臧海清身邊,他撐著船,將船越撐越遠:“大啟二十年,孔笙亂臣禍亂宮闈,禍起蕭墻,于明承殿起事,被二殿下何晏霆驅退,死于宮闈,此起事死之不計其數!

    他指著臧海清,又指著自己:“你我就是那不計其數之中!

    “我和你,都死于這場宮變!

    他看著眸子如小狗般清澈的臧海清:“我陪你歸隱,如何?”

    第32章

    雨后天破曉, 江岸便有一扁舟遠遠前來,偌大的山門洞開,一個粉嫩如藕般的小女娃看著岸邊的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年。

    她穿著鵝黃色的毛坎子, 小巧的臉頰好看極了, 她看見臧海清就高聲喊著:“爹爹,抱!

    臧海清在岸邊等的時間久了,他覺得肩膀都有些受了涼,便將肩上的狐裘大氅裹得緊了些。

    那是暗五給他獵的紅狐貍毛皮,他愛惜的緊呢。

    他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將小女娃抱了下來, 他摸摸寶兒的小尖下巴, 卻明顯的感覺到這寶兒又重了些:“寶兒最近都吃了什么好吃的了?怎么那么沉?”

    寶兒一下船就鉆進臧海清的懷里, 她可想爹爹了:“吃了可多了呢。”

    前幾日他和哥哥, 還有五叔叔出山門趕集市去了, 每年他們都只有將要過年的時候出一趟山門。

    臧海清摸著寶兒的腦袋,她長的可真漂亮,就是翻版的自己, 尤其是那雙晶亮的眼睛,滴溜滴溜轉的時候, 像極了一串紫晶葡萄:“都有什么?給爹爹說說。”

    寶兒現下才四五歲,從小就是在臧海清和暗五懷里寵著長大的,她搖晃著小腦袋:“五叔叔給我吃餃子,油煎包,小酥肉, 瓦罐湯了!

    臧海清低下頭忍不住親了親寶兒:“我們寶兒那么能吃呀?”

    寶兒慣會撒嬌,她蹭著臧海清的脖頸就嬌氣的哭唧唧的哼哼著:“爹爹,我想你了, 下次你陪寶兒出去好不好?”

    誰也受不了小貓撒嬌,就算也是貓咪一樣的臧海清,也受不了。

    寶兒撅著小嘴,她拉著臧海清的手腕,小聲地說:“我要五叔叔和你,還有哥哥,我們四個一起去集市吃好吃的。”

    臧海清搖搖頭:“爹爹不能去的!

    寶兒哼哼著指責他的爹爹:“爹爹有貓膩。”

    臧海清“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他捏了捏寶兒的肉嘟嘟的小臉:“你還知道貓膩這個詞呢?真難得,來,爹爹帶你去釣魚好不好?”

    寶兒雖然小,但也是精靈的很,他知道他的爹爹身體不好,坐一會兒就累了,每次都是五叔叔把他扛回去的,久而久之,五叔叔就告訴寶兒,不要讓爹爹那么累。

    寶兒正經人的語氣教訓起她的爹爹:“不好,爹爹沒耐心,坐一會兒就累了!

    又一扁舟遠遠前來,一黑影撐著船篙朝著臧海清和寶兒招手:“寶兒!

    寶兒看見暗五之后,立刻就來了精神,她也朝暗五揮著手:“五叔叔!”

    暗五和何晏霆一模一樣的臉龐,有時候臧海清都會覺得恍惚,暗五看著如春色般的臧海清穿著大氅在雪下站著,驀地覺得人間如此值得。

    寶兒不滿暗五一直盯著臧海清看,她也要求暗五看看她:“五叔叔抱!

    暗五背著手,他低頭看了看寶兒:“看看我都帶了什么回來?”

    寶兒搖搖腦袋,她知道暗五總會給她好東西,有時候是妝奩或者水煎包子。

    暗五提著木籠,里面是只活蹦亂跳的兔子。

    寶兒眼睛亮了起來:“哇小兔子!”

    她又有些討好的看著臧海清:“我要養它!”

    臧海清揉了揉太陽穴:“你都有七八只小兔子了,怎么還養?”

    寶兒撅著嘴:“寶兒就要!”

    她熟練的掌握了山門外的村婦的撒潑絕技,她倒地抱著臧海清的腿,張口就哇哇哭著,臧海清蹲下身子彈了彈她的腦門,心里想著,再也不要讓她去村頭看村婦罵街了。

    臧海清疼愛寶兒疼愛極了:“好好好,你要,你養吧。”

    興許是他總覺得虧欠寶兒,寶兒在他肚子里的時候,他就來到了山門內這個孔笙建造的所謂的桃花源里,寶兒出生的時候,這里什么都沒有,是暗五一點點的打獵換米,才把生下來就幾乎奄奄一息的寶兒給養大了。

    寶兒晃了晃手里的兔子寶寶,他看著暗五:“哥哥呢?”

    臧海清也似乎想起來了自己的那個調皮的兒子:“對啊,斐兒呢?”

    暗五把寶兒手里的小兔子放進了草廬之中和那些兔子圈在一起:“那小子說去挖些草藥,興許剛到山門,晚個半個時辰就會回來了。”

    寶兒就熟練的抱著暗五的大腿討他的抱抱,暗五將寶兒抱在肩頭,臧海清看見了暗五手上偌大的傷口,蹙眉問:“你的手怎么了?”

    暗五漫不經心的說:“兔子咬的。”

    臧海清皺著眉頭,回屋拿紗布去了:“信你呢,兔子嘴那么大?”

    等出來的時候,寶兒被暗五扛在肩頭轉圈圈,笑的開懷極了,他看著暗五:“老實交待!

    暗五耷拉著腦袋,任由眼前炸毛的小貓兇著他:“野狐貍咬的!

    臧海清撇著嘴看著暗五:“給我。”

    暗五老老實實的把手給了臧海清,臧海清小心翼翼的給他擦拭著,為他纏著紗布。

    暗五有些恍惚,或許這就是老夫老妻的樣子嗎?

    可他總覺得,和臧海清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像是偷來的。

    可沒人告訴他,他本該得到所有,如果沒有一個叫何晏霆的插曲的話。

    寶兒鬧著下來,暗五將她放下來:“嗯?”

    寶兒給暗五也小心翼翼的吹著:“我也給五叔叔吹吹!

    寶兒和臧海清長的一模一樣,那微微翹的鼻子,小巧的嘴巴,可愛極了。

    暗五揉了揉寶兒的腦袋:“乖。”

    他牽起寶兒的手腕:“來,咱們看滿月去。”

    他又朝著臧海清說:“你也來!

    云間月,總該有人懂得賞的。

    山門是通往山外村戶的一個大大的山間拱門,需要乘著扁舟而過,斐兒背著大大的草藥筐子,他手里拿著粗糙的竹棍,像極了乞兒,他已經在這里挖著好久的草藥了。

    大壯瞥見斐兒弓著身子在那里翻找著東西,便嗤之以鼻的說:“呦呵,這不是山門內的那個小孩兒嗎?”

    虎子對大壯說:“聽說沒,他爹爹是天坤呢?”

    見大壯不解便說:“就是男人也能生孩子的那個天坤?”

    “你們猜他是不是也是天坤?”

    大壯長相奇丑無比,他討厭嫩生生的斐兒:“呸。”

    “他爹爹長的那個狐媚樣子,能生出來什么好玩意兒?”

    斐兒終于在石臺縫隙中找到了一束小巧的金銀川,將那小花扔進了筐子里就打算離開。

    大壯看見了便喊著:“喂,走什么?”

    斐兒臉上臟的如臟貓一樣:“你喊誰呢?”

    大壯挑釁的看著他:“喊你這個狐貍精!

    斐兒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我?”

    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狐貍精?”

    大壯挑眉繼續挑釁著:“你那個狐媚子爹爹當然能生出來狐貍精兒子了,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能打洞!

    斐兒冷笑一聲:“呵!

    大壯看向旁邊的虎子:“他在嘲笑我?”

    虎子點點頭:“對,你沒看錯。”

    大壯受不了這樣的氣,他可是村頭的小霸王,打遍村里無知孩童無敵手的茍大壯是也。

    茍大壯朝著他的小朋友們喊著:“媽的,打他!

    斐兒歪著腦袋,護著手里的草藥筐子:“打我?”

    他眼眸變得深邃,看起來不像是六歲孩子,起碼也得十歲。

    他將草藥筐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三米遠之外,他繼續歪著腦袋,嘴里叼著狗尾巴草:“我勸你三思!

    大壯得意的挑眉,茍大壯實在不知道他這個樣子太欠揍了,長得丑還油膩:“怎么著?怕了?”

    斐兒繼續冷笑:“呵!

    他自幼跟著暗五學武,他一直牢牢記得暗五說的打不過就跑,打的過就往死里打。

    他目測這個奇丑無比的茍大壯和他的虎頭虎腦的傻兄弟虎子哥,覺得自己一拳一個小朋友,簡直沒問題。

    他冷不丁的起身狠狠地飛踢茍大壯的下巴:“我怕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虎子在一旁看的驚呆了:“大壯。。 

    “你礙事不礙事?”

    大壯哭著揉著自己的下巴:“虎子,把他給我弄死!

    因為太過于使勁兒,所以他落地的時候有些重,直接踩翻了自己的草藥筐子:“這么多金貴的草藥都給我折騰沒了。”

    他順理成章的把踩翻草藥筐子這件事算在了茍大壯和虎子的頭上,他冷冷的抬眼看著他們:“我突然…”

    他站起身緩緩朝他們走過去:“有點生氣了!

    他歪著腦袋看著被他踢脫臼下巴的茍大壯:“是不是別人不生氣,就把別人當病貓?”

    他勾勾唇角:“過來…”

    他使了三成三的手勁兒,他狠狠地掐著茍大壯的下巴,茍大壯疼得叫:“唔。”

    他指著他辛苦一下午才挖來的草藥:“給我撿起來!

    虎子說:“你瘋了?不知道這是王員外的外孫嗎?”

    斐兒緊緊的盯著茍大壯,跟看寶貝一樣的看著他:“我當什么呢?”

    又跟看大聰明似的眼神看著虎子:“好大的官,我好怕呢!

    他拍拍茍大壯的肩膀:“大壯,好好撿,不然把你臉打成豬頭,你那個員外姥爺肯定認不得你。”

    大壯感覺到了很強的威懾力,來自于一個六歲的無知小孩兒:“嗚嗚嗚你個臭狐貍精!

    斐兒有在認真的思考,要不要打服這個茍大壯和虎子,讓他們當自己的小藥童。

    開元五年,朝堂上總是對何晏霆后宮無嗣之事亂做文章,何晏霆索性來這寧山封禪,說是自己無欲無求,需要修心養性十年。

    云溪是何晏霆的貼身大太監:“陛下,需不需要在山門外歇息會兒?”

    他討好的說:“午后封禪,必定暑熱!

    何晏霆揉著腦袋,他自從五年前那件事兒之后,幾乎很難入睡,他現下有些困了,但又聽見有人在此哭鬧便說:“什么人在此聒噪。”

    云溪立刻就說:“奴婢前去看看。”

    云溪一下車就看見遠處的幾個小屁孩在那里哭鬧著,他走上前就破口大罵:“你們幾個小兔崽子在這里干什么?擾了貴人清凈!

    大壯最會告狀了,他立刻指著斐兒:“是他!”

    “他欺負我們。”

    云溪推開斐兒:“滾開小癟犢子,別擋道!

    斐兒看著云溪那雙擦了粉的手:“你推我?”

    他繼續指著云溪的手腕:“你再推我一下試試看?”

    云溪看見他這個樣子,也來了氣:“呦呵,怎么著。磕銈鄉野小子還敢跟我拿喬了?”

    “看本官不好好治治你!

    他大喊幾聲:“來人,給我把他綁起來!

    幾個太監就拿著繩子前來把斐兒綁了起來,就算斐兒會點三腳貓功夫,他還是打不過幾個大人:“你憑什么綁我?”

    云溪猛地扇了他一巴掌:“憑我是你爺爺!你個癟犢子!

    半邊臉被打腫了的斐兒怒視著云溪:“放開我!”

    遠處一聲低沉的聲音響起:“云溪,這點小事都需要磨蹭嗎?”

    云溪立刻沒了高漲的氣焰:“陛下息怒。”

    隨即使著眼色給那些個太監:“帶走,快點!

    云間月色雖被云霧遮蔽了些,但難擋起姣姣流螢般的光彩。

    暗五就對肩頭上的寶兒說:“這云間月像極了咱們寶兒出生的那天!

    臧海清應和著:“那天可折騰死人了。”

    臧海清摸了摸寶兒的腦袋:“一個小姑娘家家,怎么那么折騰人?”

    寶兒握緊小拳頭:“寶兒很乖的!一點都不折騰人!”

    她晃了晃暗五的手腕:“爹爹總是說謊話,五叔叔,寶兒乖不乖?”

    她坐在暗五肩頭,她捂著暗五的眼睛,臧海清笑著說:“你再捂著五叔叔的眼睛,爹爹就要打你屁股了!

    寶兒松開手,她下巴放在暗五的腦袋上,小狗一樣的耷拉著腦袋:“爹爹壞壞,五叔叔好,要是爹爹打寶兒屁股,五叔叔幫寶兒打回去,好不好?”

    暗五搖搖頭:“不好。”

    暗五逗弄她:“你爹爹乖乖的,比你乖好多!

    暗五從懷里掏出一塊兒紅布包裹的東西遞給了臧海清:“給!

    臧海清接過來:“什么?還包那么嚴實。”

    “論語?”

    暗五對他說:“你喜歡看書!

    他們沒什么銀兩,全靠暗五打獵換些東西,臧海清心里暖暖的,一本書三百文,興許是暗五幫別人砍了一個月的柴才賺到的。

    暗五臉有些紅:“不知道我買的對不對,我看人家都買。”

    臧海清笑著點頭:“嗯!

    小狗一樣的眸子里有著月色的光:“歡喜極了!

    寶兒轉過腦袋就看見他的爹爹笑了:“爹爹笑了!爹爹笑的好好看。”

    她把暗五的頭發都揉亂了:“哥哥去哪里了?還不回來,是不是又貪玩了?要是他貪玩的話,爹爹要好好訓訓哥哥!

    臧海清笑了笑:“就你鬼主意多!

    暗五說:“我去找找看!

    臧海清拉著了暗五的手腕,暗五挑眉:“嗯?”

    臧海清笑的漂亮極了:“我也去!

    茍大壯的下巴還是脫臼,他疼得說話漏風,但還是不無得意的對著虎子說:“看見沒,什么叫如有天助?這就叫有如天助。就看他不順心,現在就有人把他帶走了,說不定會被那個老頭給打死!

    遠處的臧海清看的清楚,他對著暗五說:“那不是山門外的幾個村戶家的小孩兒嗎?”

    他快步走到那些孩子們面前和氣的問著:“你們有沒有看見一個高高瘦瘦又白凈的男孩,在山門采藥?”

    茍大壯瞪他一眼:“狐貍精?”

    暗五走來,低沉的說:“你在說什么?”

    茍大壯欺軟怕硬極了,他立刻就拉著虎子往后走著:“沒什么,沒什么。”

    “我沒看見!

    走了十來米遠,茍大壯才松了一口氣,自顧自的說著:“哎呀嚇死了,聽胖哥說那個頭戴面紗的男的,武功高的嚇人,要是他知道那個小狐貍精被抓走了,不得找我們算賬嗎?”

    虎子喊了他一聲:“大壯!”

    大壯還在扶著自己的下巴:“哎呀別煩我!

    虎子指了指茍大壯的身后:“你身后…”

    茍大壯看著虎子:“咋了?”

    他緩緩轉過頭,看見了面色極其沉的暗五:“哎呀媽呀嚇死我了!

    暗五一字一句的問:“斐兒被誰抓走了!

    他冷眼看著茍大壯:“說!

    茍大壯算是知道那小子的冷冽是跟誰學的了。

    他哭著說:“嗚嗚嗚村口來了不認識的老頭,可兇了,他抓走了你兒子。”

    臧海清在遠處抱著寶兒,寶兒小貓一樣的縮在臧海清的懷里,臧海清看見遠處的暗五走來便說:“暗五!

    暗五安撫的拍了拍臧海清的肩膀:“別怕,有我在。”

    他想在月色之下觸碰臧海清的臉頰,可他不想冒犯他。

    他總是太過于在乎臧海清的感受。

    明明他也想和他在一起的。

    他看著臧海清:“你和寶兒要不要等我?”

    臧海清堅定的搖搖頭:“不要。”

    暗五笑著拉起了臧海清的手:“那一起去!

    他們三人在林間走著,像極了一家三口。

    被綁了一天的斐兒渴的實在是受不了了,他朝著那些個擦著粉的太監說:“我要喝水。”

    那些個小太監們拿腔拿調的說:“喝水?”

    他們戲弄著斐兒:“來,給他撒泡尿讓他喝!

    斐兒怒罵著:“滾開,不要靠近我!

    一個瘦弱的身影出現,他緩緩掀開簾子,他太過于柔弱,又太過于美麗,他眉間微微一皺,就如星君即將落淚般惹人憐愛:“住手!

    那些個太監看見東廠監丞便一個一個跪在地上:“榕膺大人!

    榕膺看著他們,懶得抬眼:“跟著云溪他胡鬧什么?”

    有個小太監不怕死說:“公公他說這個小孩兒…”

    又說:“欠揍…”

    榕膺給了他一巴掌:“胡鬧!”

    他指著斐兒:“把人家小孩兒綁來,還說人家小孩兒欠揍,我看你們才是欠揍!

    他指著斐兒,斐兒本就如乞兒般臟極了,又經過那些人的捆綁折磨,看起來更是可憐兮兮:“給他松綁!

    斐兒朝著那些個太監啐了一口:“呸!”

    榕膺揉了揉太陽穴:“小孩兒,家在何處?”

    “我讓人送你回去!

    斐兒朝他擺擺手:“不必了,我有腿!

    又學著大人作揖:“后會無期!

    榕膺覺得這小孩兒眼熟極了,一時之間竟然想不起來像誰了。

    何宸惺掀開簾子走近屋內,他和何晏霆對弈:“陛下,今日封禪怎么推后到明日了?”

    何晏霆這些年性情變了太多,狠戾非常,他冷冷的看著何宸惺:“沒人在的時候,你還是喊我二哥!

    何宸惺便執黑子和他對弈:“二哥,早日封禪,朝堂上那些個言官也不敢說什么了!

    何晏霆白子堵截廝殺:“怕他們干什么?他們說一句,我就殺一個,殺干凈為止!

    何宸惺抬眼看著何晏霆:“二哥,這些年你的戾氣越來越重了!

    “尤其是這些年后宮無嗣!

    何晏霆抬眼看著何宸惺,冷不丁的掀翻了整個棋盤,棋子紛紛落地:“怎么無嗣了?”

    他指著何宸惺說:“你嫂嫂給我生的有。”

    何宸惺看見何晏霆這個樣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可五年前,嫂嫂他葬身火海了!

    何晏霆頹然的站起來轉過身:“滾出去。”

    何宸惺喊了一句:“二哥!

    何晏霆揉了揉太陽穴:“要我說多少遍?”

    五年來,他幾乎活死人一般,他只要一閉眼就想起,那個小孕夫站在峭壁之上喊他,殿下。

    他小巧的,可愛的,又嬌軟的,怎么欺負就只會哭著摟緊他的臧海清,死了。

    他心口酸酸澀澀的如針扎:“他沒死,我兒子也沒死,我有家有口,要什么后嗣?”

    “退下,朕累了!

    何宸惺只得點頭:“是。”

    遠處的斐兒一聽到何晏霆的聲音,就小小的腦袋往這里探著,他知道這個就是云溪那個狗太監的主人。

    斐兒冷冷的看著何晏霆:“真是什么人養什么奴才!

    他掏出懷里的取火石摩挲著,竄出幾簇火苗,他抱著干草塞在門檻上,隨即點燃了:“看我不燒死你。”

    何晏霆在西北打仗多年,這六歲小孩兒小把戲逃不過他的眼睛,他緩緩走到斐兒那處,拎小雞一樣的拎起他:“你怎么進來我這里的?”

    斐兒還沒反應過來,愣愣的看著何晏霆,何晏霆挑眉:“刺客?”

    反應過來的斐兒開始踢踏著腿掙扎著:“放開我。”

    他看大聰明似的看著何晏霆:“你見過六歲的刺客嗎?”

    何晏霆搖搖頭,又指著斐兒說:“見過你這個六歲的縱火犯!

    斐兒啐他一口:“放開!

    他是野慣了,如山間的風一般,那些個上過學堂的小孩都說他粗野,可他爹爹自幼教他讀書,他會的不比那些學堂里的小書生學的少。

    但是人弱小就被欺負,他自小就懂得,無人教就會了。

    何晏霆覺得有趣,就裝模作樣的打了他屁股幾下,斐兒捂著屁股說:“打我做什么?”

    何晏霆勾勾唇角:“替你爹娘教訓你!

    斐兒力氣很大,他推開了何晏霆:“輪不到你!

    又被何晏霆拎起脖頸,又朝他屁股上打了幾巴掌:“住手。”

    何晏霆看著他的眼睛:“哭都不肯哭?”

    奇怪,好眼熟,他看見這雙眼睛的時候,只想抱緊他。

    他想看到這雙眼睛哭,好像哭了便能想起那個人一樣。

    他有些煩躁。

    他松開手,斐兒被扔下地:“滾。”

    他煩躁的想要宣泄,他朝著這個六歲的小孩兒說:“你這個有爹生沒爹養的小孩兒。”

    斐兒仰著腦袋惡狠狠的看著何晏霆:“我就是只有一個爹爹怎么了?”

    何晏霆挑眉:“你沒娘?”

    “我沒父親!

    何晏霆繼續問:“你沒父親,只有爹爹?”

    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的兒子,也是一個男人生的。嬌弱的小公子,挺著大肚子,從京城到西北找他。

    他想扶起這個和他兒子幾乎一樣年紀的孩子,卻被小孩兒躲開:“滾開。”

    何晏霆坐在遠處,常年高位,讓他不怒自威,他低聲說:“坐起來!

    “多大了?”

    斐兒不害怕,反而很生氣:“不關你事!

    “家在哪住。”

    斐兒站起來,拍拍身上泥土“”“和你無關。”

    何晏霆太陽穴疼得厲害:“早些回去吧!

    他揉著腦袋說:“他會擔心的!

    斐兒走上前踹了何晏霆一腳:“你假模假樣的做什么?明明是你的人在路邊把我抓回來,現在又說然后我趕緊回去,怕我爹爹擔心!

    說完不解氣又踹一腳:“你們這些有權有勢的人就這樣惡心的嗎?”

    想起自己被打屁股更生氣了,又踹了一腳:“難怪我爹爹不讓我出山門!

    真是膽大的小孩兒。

    何晏霆看著這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兒,心想著他可能今日受了些許委屈,便把云溪喊了過來。

    他看著遠處的云溪:“云溪過來。”

    榕膺也跟著過來了,這些年因著臧暨笙和榕膺的婚事,何晏霆對榕膺也很重用:“榕膺你也來了?”

    榕膺說:“這個孩子是云溪半道上從山門村口擄來的!

    云溪急忙說:“是這個孩子口出狂言,所以…”

    何晏霆沒那么多耐心去聽這些:“把云溪帶下去!

    “杖斃。”

    云溪立刻尖利的喊了起來:“不要啊陛下!

    榕膺也沒想到懲罰會那么重:“陛下,這是不是有些過重了些。”

    何晏霆不耐的看著榕膺:“榕膺,是朕這些年太寵你了,才讓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嗎?”

    榕膺立刻跪了下去:“榕膺不敢。”

    “那奴婢帶此孩童歸山門!

    榕膺話音還未落,外面就亂成一團:“護駕,護駕!

    “有人闖了進來!

    榕膺掀開簾子就問:“幾個人?”

    暗五一人如謫仙般落在他們面前,冷冷的說:“一個!

    侍衛們大聲喊著:“來人,來人,護駕!

    暗五緩緩走向前去:“把人給我放出來。”

    斐兒余光看見暗五走來,高興的大喊:“我五叔叔來了!

    他朝暗五揮著手:“五叔叔我在這。”

    何宸惺聽到有刺客就提到趕來,他撥開人群:“讓開。”

    又掀開簾子看見何晏霆一切都好:“二哥!

    暗五聲音又響起:“斐兒過來!

    何宸惺不肯置信的掉頭看去:“嗯?”

    他朝日所念的暗五立在圓臺之上,謫仙一般在月色下清朗至極:“……”

    風吹過何宸惺的發梢,他忍不住的想要靠近:“暗五!

    他不顧一切的想要沖過去,卻被人攔下:“王爺小心,不要過去!

    他朝著暗五招手:“暗五,是我!

    暗五越過他,看著他身后的何晏霆:“把斐兒給我,不要逼我動手!

    何晏霆站起身,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斐兒,他陡然間想起在哪里見過他的眸子。

    暗五如臨無人之境般越過重重人群帶走了斐兒,斐兒喊著:“五叔!

    隨即肩膀一疼,雙腳騰空:“你…”

    “唔!

    他被輕功卓越的暗五帶著飛檐走壁,斐兒大喊:“帶勁兒!”

    他仰著腦袋看著暗五:“五叔,我這是飛了嗎?”

    暗五寵溺的對他說:“嗯,你飛著呢!

    斐兒舉起手臂:“威武。!”

    又撇撇嘴:“之前怎么不帶我飛?”

    自顧自的說著:“難怪每次你跟我比賽回來,都比我快那么多,原來你是飛著回來的,根本不公平!”

    暗五摟緊了斐兒:“六歲都糊弄不住了!

    斐兒撇撇嘴:“你以為我是爹爹和寶兒啊?”

    正說著,就看見遠處林見月湖處抱著斐兒等他們的臧海清,斐兒說著:“咦,是爹爹和寶兒!

    他喊了一聲:“爹爹。”

    寶兒看見斐兒之后也用力擺著手臂:“哥哥!”

    臧海清急忙走過去:“斐兒。”

    “你有沒有受傷?”

    斐兒搖搖腦袋:“沒有。”

    臧海清指著他的小腦瓜:“以后你是別想出山門了!

    斐兒睜大眼睛:“。俊

    他嘟囔著:“爹爹也不至于吧?”

    寶兒歪著腦袋問:“哥哥不能出山門,那寶兒可以出嗎?”

    臧海清也戳戳寶兒的小腦瓜:“想都別想了。”

    撒潑打滾一條龍的寶兒立刻蹲下身子抱住臧海清的大腿,哭鬧著:“不嘛不嘛爹爹!

    暗五蹲下身子安撫著:“寶兒你別鬧!

    騎著黑馬在林間飛速穿行的何晏霆,握緊了韁繩,他在遠處看見了暗五和臧海清,以及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如尋常夫妻般。

    他眸子暗了又暗,唇瓣緊緊抿著。

    何宸惺看著何晏霆:“二哥,那是…”

    何晏霆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暗五和你嫂嫂!

    第33章

    兩岸處扁舟都被風吹的左右搖擺, 何晏霆一身狐裘大氅,他立在那處,仰面望著天上云間的薄薄的燦光。

    他沉聲問著船夫:“這山門內通往何處?”

    船夫指著山門口, 大聲的說著:“云間月!

    何宸惺挑眉他問著船夫:“云間月?”

    船夫是個自來熟, 他扶著撐桿說:“這里面來頭可大了,光修建都花了好久呢!

    何晏霆眸子冷冽的如寒江水:“里面都有什么人?”

    船夫誠實的搖了搖腦袋:“不清楚!

    他繼續撐著桿:“這里面聽說兇神惡煞多了去了,誰也不敢貿然前去。”

    他抬頭看著何晏霆和何宸惺:“你們二位這是準備去哪?”

    何宸惺說:“云間月!

    船夫擺擺手:“哎呦兩位,可別打趣我這小門小戶了,那地方我不敢劃。”

    船夫賠著笑臉說:“要不您們另尋他船?”

    他又繼續說:“而且啊那山門呢,只要不開, 旁人就進不去!

    何晏霆挑眉問著他:“什么時候會開?”

    船夫繼續搖頭:“那可說不準!

    何宸惺看向何晏霆:“二哥, 怎么辦?”

    何晏霆眸光忽明忽暗, 仿佛那其中是一把寒劍:“等著!

    何宸惺點點頭:“好!

    他們在此地守了三日有余, 半夜燈火葳蕤, 有一小舟前面有一盞小小的燭燈,隨著船的擺動而擺動。

    看起來可愛極了。

    寶兒扶著那盞小小的燈,她抬眼看著斐兒:“哥哥, 你劃船劃得太慢了,沒有五叔叔快。”

    斐兒朝她擺手:“你小聲點兒, 不要被爹爹聽見了!

    寶兒有恃無恐:“爹爹睡著了呢!

    斐兒掂了掂他的錢袋子:“一會兒出去去村門口給你扯段兒頭花吧?”

    寶兒立刻小狗一樣的點頭:“好啊!

    她握緊小拳頭:“我要粉色的,荷花那樣的!

    斐兒逗她:“挑最便宜的,你哥我挖了大半個月草藥才換來的那點兒錢,你省的點花!

    寶兒撇撇嘴:“我要吃糖人。”

    斐兒笑著說:“錢不夠!

    寶兒攤開手:“那吃什么?”

    斐兒早知道要吃什么了,他努力的劃著船:“當然吃酸菜包子了, 給五叔叔和爹爹也帶一些!

    寶兒不喜歡吃包子,就撇撇嘴:“哦!

    斐兒拍拍寶兒的腦袋:“你要是不哭不鬧,就獎勵你一個糖人!

    寶兒頓時抱住了她哥哥的大腿:“這才是我的好哥哥!

    斐兒也很開心:“走嘍!

    論抱大腿, 寶兒是修煉的爐火純青。

    在一旁蟄伏的何晏霆眸光暗的像是深灘那般,這就是他和暗五生的女兒嗎?

    他不知不覺的握緊了拳頭。

    何宸惺推了推何晏霆:“走,二哥。”

    小小洞口,從高處往里面越來越高,待劃著小船進去之后便能看見里面的阡陌沙田,還有數不盡多少顆的桃花樹。

    何宸惺不禁感慨:“這真是別有洞天!

    他都想在這里住下了。

    他咂咂嘴稱贊著:“桃花源一般!

    何晏霆眸子暗的要命:“好地方!

    他緩緩往深處走著,那種感覺很奇妙,他將要見那個他五年來朝思暮想的男孩兒了。

    那少年見他的時候,會眉眼舒展嗎?

    他走到了一間木屋前,停頓了片刻,整了衣衫,才敢推門進去。

    屋里地龍燒的很熱,白衣少年躺在床榻上,他的肩膀露出一大半,白凈極了,何晏霆想起了他五年前是如何在那上面啃噬的。

    少年背對著他,看起來比之前胖了些,到更是勾人,他有一種美而不自知的風流,他緩緩的睜開眼睛,眼眸亮的要命,尤其是忽閃忽閃的時候,像極了天上的星子。

    少年聽見聲音,他揉了揉眼睛:“誰?”

    又隔著紗整理了自己的衣衫:“暗五?”

    他緩緩走下來:“你打獵回來了嗎?”

    掀開簾子卻被何晏霆握住了:“今日怎么那么早?”

    何晏霆緊緊的摟著他,要命一般的不松手,疼得臧海清大喊:“唔!

    何晏霆瘋了一般的念著:“臧海清。”

    “臧海清!

    “臧海清!

    他吻著臧海清的脖頸,那上面的芙蓉香竟然一點味道都沒有了:“你他么好狠的心!

    他不敢松手,他生怕又是一場大夢:“我這五年你知道我怎么過的嗎?我就是一個死人,睜眼就想看到你,閉眼就想去找你,總覺得我應該也死了,可我偏偏還想著,你會不會活著?沒有一天睡踏實過,吃踏實過,活的像是孤魂野鬼!

    臧海清掙扎著要逃脫:“放開我!

    何晏霆卻抱他抱的更緊了:“清兒,跟我回去!

    臧海清眉眼如舊日,他甚至比之前更加俊美了。

    臧海清推開何晏霆,他臉上帶著些許酥紅,像芙蓉糕點那般,想讓人把他吃了:“是…這樣的…”

    他緊緊的握著自己的手,緊張的手:“我那時候腦子不好使,還失憶了,所以我可能做了錯事,我不該招惹你的!

    何晏霆睜大眼睛:“你說什么?”

    臧海清低下頭,不敢看何晏霆:“我…”

    他指著自己的腦袋說:“我現在恢復記憶了,也知道如果之前我一直是現在這個樣子,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他抬起小狗一樣的眸子,他真是漂亮極了,讓人想要把他搶走,不給別人看。

    他看著何晏霆:“陛下,您要不然就當是年少不懂事犯下了的錯。”

    又討好一樣的晃了晃何晏霆的手腕:“如何?”

    何晏霆太陽穴疼得要命:“臧海清,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臧海清緊張到結巴:“我…我是認真的…”

    他突然笑了出來,猙獰極了,像極了兇神惡煞的罪人。

    他勾著臧海清的下巴:“所以我是你犯下了的錯?”

    又狠狠地捏著:“年少不懂事?”

    他靠近臧海清,他咬上了臧海清的耳垂:“你不想對我負責了?”

    大口的咬著,直到把臧海清咬出了血:“嗯?”

    他這五年來疼得要死了,他也要讓臧海清疼。

    臧海清疼得推開他,他捂著耳朵說:“說反…了…吧…”

    臧海清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厚顏無恥之人,他懷著寶兒和暗五在這什么都沒有云間月里,生產那日,他和寶兒幾乎都要一起死去,他是怎么有臉告訴他,他是負心之人的?

    何晏霆繼續靠近臧海清,他摩挲著臧海清的唇瓣:“我不管!

    他又咬上了臧海清的唇瓣:“你變心了!

    臧海清有些生氣,他就說:“我好像一直沒有動心過!

    何晏霆聽見之后,他突然覺得好像有些東西就這樣猝不及防的變了。

    他的臧海清不喜歡他了。

    那個熱烈的小孕夫再也回不來了。

    他難以接受的看著臧海清:“你把臧海清還給我!

    臧海清揉了揉他的腦袋:“陛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你,我不懂我對你是什么心思!

    他索性往后退了幾步,給何晏霆倒了一杯蓮子茶:“要不然我也不會躲在這里!

    何晏霆揮開了那盞茶:“你承認了?”

    茶碎在地上,臧海清蹙眉,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撿著碎片,何晏霆看著臧海清背對著他:“你承認你在躲我了?”

    臧海清一片一片的撿起:“我…”

    何晏霆抱緊了他:“…”

    他酸澀的問:“這些年他碰過你沒有?”

    臧海清腦袋瓜嗡嗡的。

    嗯?碰什么?

    何晏霆看見臧海清遲疑的表情,心臟頓時如冰窖般:“肯定碰過對不對?”

    他惡狠狠的攥著臧海清的手腕:“你給他生了女兒?”

    臧海清睜大眼睛。

    原來他不知道寶兒是他女兒嗎?

    他怎么做到懷疑他的?

    臧海清更氣了。

    他瞥了一眼何晏霆,他矜貴公子哥的任性又被激起,他推開了何晏霆,自顧自的坐在秋堂木前品起來了茶。

    “對,我給他生了個女兒。”

    何晏霆氣的腦瓜子也嗡嗡的,他的娘子和暗五睡了,還有了一個女兒。

    他扶著秋堂木,忍不住的錘了一下,臧海清的茶盞都跟著晃了一下,臧海清厭煩的暼他一眼。

    他冷冷的看著何晏霆:“鬧夠了沒有,陛下!

    好生氣啊,多少年不見的前夫跑來指責他不負責,還和別人生了孩子。

    他好想扇他兩巴掌。

    但是他又看看何晏霆的身高,他就悶聲喝起了茶,他現在不傻了,他打不過的。

    他這些年連一點點都沒有長,他還是矮矮的。

    反倒是何晏霆人高馬大的,人又英俊極了,誰也不知道他說這些年沒怎么休息過,是真是假。

    好生氣啊,好想讓暗五揍他,氣死了。

    何晏霆看著臧海清不再看他,他腦中有一根弦就突然崩裂了:“你愛他?”

    臧海清跟看大聰明似的看著他。

    他把秋堂木桌子錘的砰砰作響:“你怎么敢變心呢?”

    臧海清嘆了一口氣,把桌子上的茶盞都收起來了。

    何晏霆就像是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一點點的回應都沒有:“我該怎么罰你?”

    何晏霆走到臧海清處,就攬著他的腰身,將他抱著。

    他摸著臧海清的唇:“他碰過你這里嗎?”

    他靠近臧海清說:“你讓他吻你了嗎?”

    “他夠不夠野?有我野嗎?”

    他嫉妒的要命,他這五年里是不是碰了他朝思暮想都是臧海清了,他該怎么親吻他的娘子?

    臧海清氣死了,這個人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他。

    何晏霆晃著臧海清的肩膀:“說話,臧海清!

    臧海清不知道該說什么,但他知道如果是那個傻子,他會抱著何晏霆的脖頸說,殿下,我想你了。

    臧海清恍然間覺得那個傻子是不是真有一瞬間愛過何晏霆?

    怎么能愛這個蠢東西呢?

    何晏霆緊緊的盯著臧海清:“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我。”

    他好怕他的臧海清,對他一點留戀都沒有了。

    臧海清瞥他一眼:“你是個瘋子!

    何晏霆笑著看著臧海清,他內心的占有欲又一次攀升,他想要撕裂臧海清的腺體,他要狠狠地標記他。

    他笑的越來越猙獰,仿佛真的瘋了那般:“對,我瘋了,從你死的那天,我這五年都是瘋的。”

    從臧海清死之后,他的心都一直麻木著。

    他掰著臧海清的臉,讓他看向他身后的鏡子,鏡子里把他的瘋狂照的分毫不差,他挑著眉,勾著唇角,咬上了臧海清的脖頸,那犬牙刺進肌膚的疼痛又一次席卷臧海清。

    何晏霆仰起臉,他的牙齒上都是鮮紅的血液:“可今天為了見你,我克制了不少,你要不要看看我能為你瘋到什么程度?”

    他用手摩挲著臧海清的臉頰:“臧海清,他碰過你哪里?”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臧海清的一側,他脖頸流出的腥甜的血液,滴滴答答的染紅了他的白衣,他蹙眉看著何晏霆。

    他咬著自己的唇瓣:“何晏霆,你是不是聽不懂我的意思?我現在是臧海清,以前那個傻子不是我,你要找的人確實死了!

    何晏霆像是沒聽到那樣,可臧海清看見何晏霆的眼眸里有一絲絲的無助,像被拋棄的狗那樣,他無助極了,他沒人要了。

    何晏霆搖搖頭:“你就是喜歡騙我!

    他又勾著臧海清的下巴:“如果要生孩子的話,你的哪里是不是他都碰過?”

    他自顧自的說著:“你說我該怎么收拾他?”

    臧海清挑眉怒視著他:“你敢?”

    何晏霆搖搖頭,他又像極了得到主人反應的狗那樣:“我不敢,只要你說一句,你愛我。”

    他對臧海清說:“我就不動他!

    臧海清嘆了一口氣。

    何晏霆吻著他的唇瓣:“好嗎?”

    “清兒。”

    第34章

    屋內的地龍燒的厲害, 暖春似的照的臧海清臉頰微微粉,他猛地推開何晏霆的胸膛:“你你你…”

    他瞪著圓圓的眼睛怒視著何晏霆:“能不能不要對我動手動腳?”

    他腦殼突突的疼著,這是他失憶留下的后遺癥, 他閉著眼睛揉著太陽穴:“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 在五年前是你說的,我們之間和離了。”

    他微微睜開眼睛,看見了那個英俊魁梧的男人,眼神里全都是心疼和不知名的復雜情感。

    他擰著眉頭,微微的蹲下身子,半跪在臧海清面前:“我后悔了, 行不行?”

    臧海清看著這個魁梧的男人伏在他的膝頭, 他看見他的睫毛顫動著, 像是在隱忍著哭泣, 臧海清也有一瞬間心軟了, 他突然厭惡了容易心軟的自己,他不會再給別人傷害自己的機會。

    他看著何晏霆說:“不行,你說過的話怎么不認?”

    何晏霆抬起頭顱, 他和暗五別無二致的面龐,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睛:“隨我回京!

    他站起身, 周身冷冽的氣度有了帝王之范,他看著臧海清說:“我許你當皇后,立斐兒為太子!

    臧海清看著何晏霆,突然那種無力感油然而生,他想要的是這天地之大, 有他一屋之寬,一隅之地過自己自在生活就好了。

    “你總是這樣!

    他杏眼微微閃著,躲避著何晏霆熾熱如灼燒的火苗般的目光:“你從來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

    何晏霆緊緊的盯著臧海清白皙的脖頸:“你想要什么?”

    臧海清并沒有應答。

    何晏霆又勾起他的下巴, 臧海清眼神清涼,那小狗一樣的眼神讓何晏霆有些晃神,覺得像極了之前的臧海清:“嗯?”

    “和暗五在這不毛之地過一輩子?”

    他指著自己:“我和他有著同一張臉,你看他看我,不都一樣嗎?”

    不知不覺,地龍燒的灼熱,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有些微火星跳到何晏霆的手背,灼的他生疼,他搖著臧海清的肩膀,眸子猩紅:“你能不能不要愛他?”

    “來愛我!

    臧海清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不再看他:“傻子臧海清才愛你,傻子死了,你知道嗎?”

    何晏霆蹙眉,他討厭極了這樣的話:“你肯定被暗五迷惑了?他告訴你什么?讓你那么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在這里過五年,都不肯找我一次!

    越說他越慍怒,他眸子猩紅如鴿血,撕心裂肺般說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歡喜,知道你和斐兒還活著的時候,我都要長跪觀音堂不起了,我求菩薩五年,只求她給我一個你的消息。是死是活,讓我知道個明白!

    臧海清努力的讓自己不再心軟:“陛下!

    “遲來的深情比草還要賤,我替那個笨蛋收下您的話了,從此兩清!

    何晏霆氣的頭疼的厲害,他覺得他要被臧海清氣死在這:“臧海清,你拿什么兩清?”

    他戳著自己的胸膛:“只要我活著,我不會放你再離開了!

    他拽著臧海清的手,就想把他往外拖拉著,臧海清驚的半邊衣服就被扯下,上面潔凈一片,絲毫不像是和別人做了什么茍且之事的樣子,臧海清大喊:“干什么?”

    何晏霆看著臧海清,不容置疑的說:“回京!

    臧海清使勁掙扎著,攥的何晏霆手腕生疼,他生生忍了下來。

    他朝臧海清脖頸處一記手刀,臧海清便軟綿綿的暈了過去:“唔!

    他倒在何晏霆懷里的時候乖巧的沒邊了,何晏霆橫抱起他。

    何宸惺在門外看見臧海清抱著一個人出來:“二哥,這是…”

    待他看見臧海清的面旁的時候,他有些驚訝:“小嫂嫂?”

    何晏霆瞥他一眼:“廢話別多說,走。”

    何宸惺便急忙去把船劃來,何晏霆小心翼翼的把臧海清放在船上,神色緊張的像是懷揣價值連城的珍寶。

    何宸惺劃著船問著何晏霆:“他怎么了?”

    何晏霆緊緊的盯著臧海清,一刻都不肯移開:“一會兒就好了。”

    何宸惺看了看臧海清:“他好像和五年前沒什么兩樣,倒是長大了許多,更耐看了。”

    何晏霆像是沒聽到何宸惺說話一樣,他緊緊的摟著臧海清。

    何宸惺這一瞬間覺得他二哥魔怔了,就是那種滿心滿意,只有臧海清一個人。

    天地之大,何晏霆心里只容得下臧海清那般。

    這和他之前的二哥完全不一致,果真這愛情是毒藥,碰了就逃不掉,何宸惺嘆了一口氣。

    云間月未被烏云遮蓋,反倒是露出它微黃瑩潤的光澤,照在臧海清的臉龐上,顯得他更加的嫻靜,何晏霆忍不住的又抱緊了臧海清:“乖乖,我來遲了!

    他鼻尖貼著臧海清的鼻尖:“以后不要躲我,好不好?”

    臧海清醒來的時候,周圍都是紅鎏金鏜的器物,他的脖頸有些發疼,他喊了喊:“暗五?”

    站起身往外走,他隨口喊著:“斐兒?”

    腰身一緊,他被何晏霆橫抱起:“唔。”

    他問抱著他的何晏霆:“這是哪?”

    “京城!

    臧海清開始踢踏著,掙扎著:“何晏霆你是瘋了嗎?你綁我回來?”

    何晏霆冷冷的挑眉:“那我該怎么讓你回來?”

    他如鬣狗冷冽的目光看著臧海清,他又問:“你怎么才會跟我回來?”

    他幾乎無法抑制自己的怒火,他咬著牙說著:“你在那里瀟灑自在的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想起過我嗎?你和別的男人過日子的時候,我在觀音堂前長念阿彌陀佛,我跪的雙膝都發軟發麻,我都不肯站起來,我怕我不誠心的話,你回不來。”

    他抬起眸子的時候,臧海清看到了里面猩紅的眸子,和那種委屈到極致的神色:“我怎么知道你不要我了。”

    臧海清心臟驀地顫了一下,那個傻子臧海清仿佛還在,他甚至想要蹲下身子抱抱眼前的何晏霆,可他怎么能這么做?

    他轉過身不去看何晏霆:“對,陛下,我不要你了。興許之前的臧海清會不顧一切的要你,但那不是我!

    何晏霆大力的將他轉過來:“所以呢?”

    他氣昏了頭,發了狠的大喊:“我會讓你變成那樣,不顧一切的!

    臧海清突然覺得好無力,他討厭不被尊重的態度,他抬起眼看著何晏霆:“我猜猜你是怎么想的!

    “把我再弄傻一次?”

    何晏霆咬著牙,使勁忍耐著,生怕說出什么讓臧海清誤會。

    臧海清繼續說:“你當然敢了。”

    那種冷冰冰的眼神,像極了陌生人,何晏霆無力的說:“別這樣看我!

    “求你了!

    臧海清繼續問他:“那該怎么看你?”

    五年前那個冷漠不把臧海清當回事的何晏霆在乞求傻子的愛意。

    何晏霆認了栽,他小聲地說:“你這樣看我,讓我覺得極其狼狽。”

    可他慢慢的抬起頭看向臧海清:“可朕是皇帝,九五至尊,在這大啟朝無人敢忤逆朕,怎么能狼狽呢?”

    趁著臧海清還未反應過來,一副沉重的鐐銬銬在臧海清手上,臧海清喊了一聲:“你干什么?”

    “時間還長!

    “你總有一天會回心轉意。”

    臧海清晃了晃鐐銬:“這是什么?”

    “鐐銬!

    何晏霆挑眉吻了吻鐐銬:“你別想逃!

    他要用鐐銬銬緊了他的娘子,他不容許他再離開他半步。

    臧海清害怕的后退:“你個瘋子,你到底要怎么樣?”

    何晏霆看著他,摸了摸他的腦袋:“把之前愛我的臧海清找回來!

    臧海清緊緊的盯著何晏霆看:“何晏霆,你愛的是一個虛無縹緲不存在的人,他只是我受傷了才出現的,我本該是現在這樣的,知道嗎?”

    何晏霆勾唇笑著:“朕知道,你若是不受傷,現在是狀元或者探花了,興許許配了哪家權貴的天坤,根本不會看我這個落魄皇子一眼對嗎?”

    臧海清怒視著何晏霆:“對,我一定不會和你有任何交集!

    何晏霆走上前就含著了他的唇,用一個差勁的吻,堵住了臧海清的話:“別說了,乖乖。”

    他指著自己的心口:“我疼!

    第35章

    北方無雁往, 寒風穿堂過,何晏霆在偌大的承明殿里站著,風將他的衣角吹起, 他目光冷冽如寒夜, 微微瞇起。

    他冷冷的轉過身看著身后的榕膺,榕膺身子柔弱,他冬天里總將自己裹的嚴嚴實實,但看起來還是那般的消瘦。

    何晏霆打量著跪在地上垂著腦袋的榕膺:“他病好了!

    榕膺依舊不敢抬眼,這些年來他在何晏霆身邊深知何晏霆的暴戾恣睢,他繼續垂眸。

    何晏霆踱步到榕膺身邊, 拽著榕膺的發梢, 微微掠過:“你醫術如此高明, 治好了他, 果然是妙手回春, 扁鵲在世!

    榕膺頭上有了細密的汗,他并不能抬手擦去:“奴婢不敢。”

    何晏霆看了一眼榕膺,聲音又冷了幾分:“他有沒有可能…”

    “再一次變成之前那樣?”

    榕膺驀地抬頭, 他有些驚慌的看著何晏霆:“陛下…”

    何晏霆走到榕膺面前,捏著榕膺的下巴, 好整以暇的問著:“朕問你,有還是沒有?”

    榕膺看著何晏霆點頭:“有!

    但最后還是一字一句的說:“但傷及根本,恐不能常人之壽而終。”

    何晏霆念念的說:“不能常人之壽?”

    風起又一次吹動他的衣角,他抬手按著,他想到了五年前在邊境的時候, 臧海清在他面前穿的單薄,身上的白衣被風吹起。

    傻子不知冷暖。

    榕膺點頭:“是!

    何晏霆的太陽穴突突的疼:“罷了…”

    他覺得有些疲憊:“退下吧!

    “是。”

    榕膺身子柔弱,站起身的時候, 腳步有些不穩,何晏霆看著榕膺說:“這些時日他不吃不喝,你去看看他!

    榕膺朝何晏霆作揖:“是。”

    走到紫薇殿的榕膺,抬眼就看到了這嬌紫的瓦片,這是何晏霆建了五年的宮殿,幾乎所有的好器物都被何晏霆放在了此處,頗有阿房宮之韻。

    榕膺輕輕叩門,在屋里睡不著煩躁的生悶氣的臧海清冷冷的說:“想進就進,反正這整個宮殿都是你的!

    他真的討厭死這個只會囚禁他的何晏霆了。

    榕膺喊了一聲:“清兒!

    臧海清這才抬頭,看見是榕膺來了,立刻就高興的站起來:“榕膺!是你來了?”

    榕膺解開大氅放在一旁:“嗯,我來看看你!

    榕膺走到臧海清身旁,捏捏臧海清的小臉,嫩生生的:“這些年過的好嗎?”

    臧海清點頭:“好。”

    臧海清有些結巴的問:“我爹爹娘親還有大哥…”

    榕膺覺得熱極了,這紫薇殿興許把所有上好的炭都給點了,不然怎么會那么熱。

    “郡主自知你死訊之后便身體不行了,這五年來閉門不出,臧大人也卸了官職不再任官。你大哥他,還在西北,但已封了異姓王了!

    榕膺這些年更加消瘦了,一直柔柔弱弱的,臧海清總覺得不知道哪一天榕膺就消失了,他問榕膺:“榕膺你呢?”

    榕膺淡淡的笑了笑:“老樣子!

    臧海清有些無奈的說:“我以為我大哥和你…”

    隨即像之前那個幼稚少年那樣攥緊拳頭:“他真是個榆木腦袋。”

    榕膺也無奈的笑了笑:“別說我了,說說你!

    “小皇子呢?”

    臧海清想起斐兒就一肚子窩火,他被何晏霆拐來了,也不知道斐兒寶兒怎么樣了,暗五會不會在找他。

    “還在桃花源!

    榕膺對臧海清說:“陛下興許這幾日就會把皇子帶來和你團聚!

    臧海清睜開晶亮的眼睛:“榕膺,我不想在這,我想走!

    榕膺按著了臧海清的手背:“別說了,清兒。這些年陛下暴戾恣睢,這些話別讓他聽到了,不然…”

    榕膺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口:“別給你家人和你自己惹麻煩!

    榕膺像之前那樣捏著臧海清的小臉:“清兒,知道了嗎?”

    臧海清只得說:“知道了!

    臧海清心里盤算著,說著那樣說,但做不會那么做,他要開啟他的逃亡路線。

    待榕膺走之后,臧海清找了整個屋子,就翻出來三百兩銀票,他擰巴擰巴塞進自己的袖子里,又覺得不保險,他就弓著身子在床板底下找出了一個暗格。

    何晏霆剛推進門就看見臧海清弓著身子小貓一般的匍匐地上藏東西:“藏什么呢?”

    臧海清聽見何晏霆聲音,就莫名的煩躁:“你管我?”

    何晏霆走過去掃了一眼,便抽了過來:“銀票?”

    臧海清站起身子,高高的舉起手,但還是太低夠不到何晏霆手中的銀票,他怒視著何晏霆:“給我!

    何晏霆笑了笑,他覺得眼前張牙舞爪的臧海清有些和之前相似了:“藏銀票做什么?你想要錢,朕整個國庫都能給你!

    臧海清蹦了一下,還是夠不到,索性轉身:“你懂什么?”

    “朕怎么不懂了,你要什么,朕都能給,區區三百兩而已,要多少有多少!

    臧海清炸了毛了,他轉過身直視著何晏霆,他指著何晏霆手里的銀票:“你知道這些錢可以夠我十年的全部花銷了嗎?我每天作畫,暗五拿到集市的畫舫去賣,頂多買個一百文,暗五砍柴捕獵,一天頂多四十文,我們要不吃不喝攢個十年,才有可能攢個三百兩!

    臧海清在說民生疾苦,何晏霆滿腦子都是在想他和暗五的小日子,何晏霆氣的頭腦發昏,他狠狠地按著臧海清的肩膀:“你甘愿和他過那種貧苦下賤的日子,也不愿意回到朕的身邊嗎?”

    臧海清被何晏霆猩紅的眸子,猙獰的神態嚇著了:“瘋子。”

    何晏霆越想越氣:“他就那么好?”

    臧海清被何晏霆拽的生疼,他開始掙扎:“松手!

    何晏霆一個使勁兒就下意識的將臧海清半邊衣服扯開,在臧海清的茹首上有一朵刺梅,嬌艷欲滴,何晏霆頓時被灼了目。

    臧海清急忙捂著:“你有病嗎?你在干什么?”

    何晏霆愣了愣:“梅花?”

    占有欲在他身心膨脹,他討厭別人給臧海清打下烙印,他冷冷的看著臧海清,猩紅的眸子仿若滴血:“誰給你烙的?”

    他晃著臧海清的肩膀:“是他對不對?”

    臧海清剛想張口,就看見何晏霆直視著他,如鷹般的眸子,駭人的緊。

    其實這明明是他自己烙著玩的,又不是后背那種地方烙不著,這個地方伸手就烙著了,干嘛需要別人幫忙。

    何晏霆冷冷的看著臧海清:“朕要殺了他!

    “你他么只能跟我在一起!

    臧海清揮手就狠狠給了何晏霆一巴掌:“滾!

    臧海清悶聲說:“有多遠滾多遠!

    紫薇殿內被地龍燒的很熱,但他并沒有覺得暖和,反倒是脊背冷的驚人,他突然全身蔓延了那種無力之感,他好像越想靠近臧海清,離他反而越來越遠。

    他看著臧海清一臉嫌惡的表情看著他的時候,他突然不知道該怎么留在紫薇殿了,他愣了愣,就轉身出了殿門。

    好像他自小就只知道爭搶才能活下去,冷漠和疏離才是最好的面具,他無人照拂,從來如此。

    等他遇見臧海清的時候,他麻木的心開始松動,但是他還是不敢卸下面具,他不愿意承認自己會有軟肋,被人拿捏。

    可他不得不承認,他討厭失去,他害怕患得患失,他瘋狂的嫉妒和他有著同一張臉的暗五,他嫉妒暗五在這五年里占有臧海清。

    他該怎么把臧海清留下來?他看來是要下些功夫了。

    他怔怔的在殿外,看著屋內的臧海清吹熄了蠟燭,那半敞的衣襟下有烙著梅花的茹首。

    何晏霆心想他興許是歡喜梅花的。

    何晏霆對著大太監王全安指著紫薇殿后面的空山:“扒了,全栽種成梅花!

    臧海清剛一睡下就被后院里栽種臘梅的聲音吵醒,他捂著耳朵想要睡著,但輾轉幾多還是無法忽略外面的聲音。

    他氣的站起身推開后窗:“大晚上的讓不讓人睡了?”

    何晏霆就立在他后院處,臧海清看著后面扒掉了空山,一車一車的往此處運來臘梅。

    他疑惑的看著何晏霆:“你整什么幺蛾子?”

    何晏霆小心翼翼的站在一側說:“你不是歡喜臘梅嗎?”

    “運來給你栽上!

    臧海清想到了自己茹首上的梅花,頓時臉害羞的通紅,他捂緊了自己的衣襟,穿的嚴嚴實實的走到后院。

    他對著那些忙的腳不沾地的侍衛說:“停下。”

    “好!

    何晏霆也跟了一句:“皇后命你們停下。”

    那些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臧海清。

    臧海清漲紅了臉頰:“誰是皇后了?”

    何晏霆走到臧海清身邊說:“五年前朕就立了你,寫在了族譜中。”

    臧海清攥緊拳頭:“你得到我同意了嗎?我不同意!

    何晏霆緊緊的盯著臧海清,突然之間雙手捂著了臧海清的耳朵:“干什么?”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臧海清的耳畔,酥麻極了,臧海清有些臉紅的往后縮:“耳朵凍紅了,朕給你暖暖!

    何晏霆繼續在他耳邊小聲地說:“今日這還需要動一晚上工,要是皇后嫌吵,不如搬來朕的承明殿?”

    何晏霆最后吻了一下臧海清的耳垂,耳垂小巧玲瓏極了:“承明殿安靜,不擾人。”

    第36章

    長夜漫漫, 這宮闈之間全都是冷冽的寒風不停的灌溉,馥郁的梅香早已被掩蓋。

    臧海清困的眼睛都睜不開,他就來到了偌大的承明殿門前, 看著氣派恢弘但也素的冷清的承明殿, 歪頭看著何晏霆:“這就是承明殿?”

    他咂咂嘴點評道:“冷冷清清的,不像是活人住的!

    臧海清轉身就要走,他覺得這地方也不像是睡覺的地方,但手腕被何晏霆緊緊的握著,他蹙眉將要甩開何晏霆的手:“松手,我回去睡!

    何晏霆悶聲說了一句:“別走。”

    “來人, 服侍皇后更衣就寢!

    宮人應聲:“是!

    有個長相乖巧的小宮女就走過來要給臧海清寬衣, 臧海清驀地紅了臉, 明明生了兩個孩子了, 但他看見漂亮小姑娘還是會有些害羞:“我自己來!

    “你別…”

    何晏霆冷冷的看到了臧海清暈起的紅暈, 心里的醋壇子又打翻了,他推開那個小宮女:“我怎么舍得讓旁人碰你?”

    他拽著臧海清的衣領:“朕親自來!

    臧海清握緊拳頭朝何晏霆比劃著:“你再伸一根手指頭試試看?”

    “我告訴你,我可是也是會點功夫的!

    他也就是嚇唬嚇唬人, 明明什么都不會,要是梗著脖子在那里硬裝。

    何晏霆笑了笑松開了手:“清兒現在怎么那么兇?”

    炸毛的小貓的毛得順著捋。

    臧海清這才哼哼唧唧的整理自己的衣領:“哼, 現在知道還不晚!

    他撇這臉威脅著何晏霆:“趕緊把我這個鄉野潑小子放出宮去!

    何晏霆挑眉看著眼前粉雕玉琢等我臧海清:“潑小子?”

    “我看未必…”

    他滿帶欲望的眼眸望著臧海清,他又捏了捏臧海清的茹首:“分明是潑婦!

    他因為喂奶而變大的茹首,臧海清氣的眼睛猩紅一片,他咬著牙看著何晏霆:“你個王八蛋,滾。 

    他指著何晏霆:“以后不要靠近我一米, 我看見你就惡心。”

    說完臧海清就氣呼呼的進了承明殿,關上了兩扇厚重的大門,還在里面落了鎖, 他越想越氣,那家伙又占他便宜。

    哼。

    他越想越氣,困意來襲,他爬上了床榻,抱著小枕頭就很快睡著了。

    他睡覺不老實,他翻了一個身子,半邊的衣衫就落了下去,露出了他的香肩,白凈的肌膚勾人極了。

    突然他的腰身被人攬起,他嚇得睜開了眼。

    轉身就看見何晏霆緊緊的摟著他,他蹙眉看著何晏霆:“你干什么?”

    何晏霆那冰涼的手觸摸著臧海清的臉頰:“清清朕好冷!

    臧海清翻了個白眼:“偌大的承明殿不點炭火,你這個皇帝窮酸成這個樣子了嗎?”

    何晏霆委屈的說:“全搬去你的紫微宮了!

    他蹭著臧海清的脖頸,像是小狗那般討好主人一樣:“清兒,你疼疼朕,好不好?”

    他把他的手伸在臧海清的面前:“朕好冷,凍手,手凍裂了!

    這可是何晏霆剛剛浸泡一刻鐘冷水的手,凍人的要命,臧海清戳一戳,跟冰棍一樣。

    還沒等臧海清說完,何晏霆就把手貼在臧海清暖和的脖頸上,凍的臧海清一哆嗦。

    臧海清被冰的氣不打一出來,拿著玉枕就往何晏霆頭上砸,發出巨大的“哐當”聲。

    臧海清做起來掐著腰指著何晏霆:“你了不起,你睡覺不點炭火,找人當暖爐子呢?你三千后宮愛找誰找誰,別碰我。”

    這個樣子和寶兒撒潑打滾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轉身就找自己剛剛抱著還很舒服的枕頭,邊找邊說:“老子不睡了,老子走!”

    突然身子被何晏霆扳過來,何晏霆的食指摩挲著臧海清的唇瓣。

    何晏霆挑眉挑釁的看著臧海清:“張口老子,閉口老子的,誰教你的?”

    他狠狠地按著他的唇瓣:“怎么那么囂張!

    小貓也長獠牙了,還是背著他長的。

    臧海清不甘示弱的罵著他:“你個趴地的龜兒子松手。”

    看何晏霆絲毫沒有松手的跡象,臧海清張口就咬了下去,一點力氣都沒留,疼得何晏霆蹙眉。

    看見臧海清那幅討厭他的樣子,他心臟又有些酸澀,他不想再搞砸了。

    他舉著自己被咬的發紅的胳膊伸在臧海清面前:“你看朕胳膊都有牙印了。”

    他垂眸,聲音也壓低了:“清兒,你現在好壞,對朕一點都不好了!

    臧海清抱緊枕頭,坐在床榻上,不再看他。

    何晏霆也跟著上了床榻:“朕明日還要早朝呢,咱們休息吧?”

    見臧海清沒說話,何晏霆抽出臧海清懷里的小枕頭:“別拿小枕頭了!

    “整的跟離家出走一樣!

    臧海清瞪他一眼,把小枕頭又拽回來塞進懷里摟著。

    何晏霆裝作委屈的樣子:“明早朕起不來,索性不早朝了,那些個言官巴不得朕晚起一回,他們早對朕不納妃子不生皇嗣有微言了,這次要是知道朕是跟你睡在一起,還沒起來,不知道朝廷上會怎么傳呢!

    “傳到朕大舅哥那里…”

    臧海清一聽到要傳到臧暨笙那里就老實了:“不許說了!

    他瞪何晏霆一眼:“睡覺!

    得逞了的何晏霆終于勾起了唇角,他躺在臧海清的一側,覺得心尖尖缺失的那塊兒也補上了。

    他的手搭在臧海清腰上,感受到臧海清的呼吸,覺得那種感覺很奇妙,就是以為死去五年的人又活過來,他腦子里就是那句千金散盡還復來。

    不知道這句詩和他心境有什么關聯,但他就是驀地覺得安心。

    臧海清拍開他的手:“睡覺就睡覺,手在干什么?”

    何晏霆摟的緊緊的,不肯撒手:“清清,朕手冷,你給朕暖暖吧,明日朕都握不了朱筆,批不了奏折了!

    臧海清小聲咒罵一句:“臭王八蛋。”

    半夜臧海清睡不著,他起來的時候,把何晏霆的被子掀開一角,寒風穿堂,臧海清心想,凍不死你。

    早起起來的何晏霆一睜眼就開始打噴嚏:“阿嚏!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清兒,昨日朕著涼了。”

    臧海清睜大眼睛:“哦?”

    何晏霆委屈的說:“朕沒蓋好被子。”

    “清兒夜晚起夜了嗎?”

    臧海清搖搖頭:“沒!

    何晏霆一看見臧海清這個裝作無辜的樣子就知道他說的肯定不是實話:“清兒撒謊!

    他隨即又委屈起來:“你看見了,但是故意看朕沒蓋被子的對嗎?”

    臧海清死豬不怕開水燙:“是,怎么了?”

    何晏霆垂眸:“不怎么。”

    他小聲的說:“清兒對我不好了!

    “朕去上朝了!

    看著何晏霆有些落寞的背影,臧海清覺得哪里好像不太對了。

    他拖著腮:“那什么,怎么感覺有些怪怪的,好像是我欺負了他一般!

    這幾日榕膺總會來陪他,他看見榕膺消瘦到不行的模樣,他問榕膺:“榕大哥,你這什么時候可以休息呢?”

    榕膺給臧海清梳著頭發:“照常理來說,每年臘月初十會有宮假,大珰會有十日左右的宮假。”

    臧海清睜大眼睛:“十日?還不夠路上奔波的呢!

    榕膺有些疑惑:“嗯?什么奔波?”

    臧海清尷尬的搖搖頭:“沒什么,沒什么!

    “榕大哥近些時日,你都憔悴了,別太操勞!

    榕膺面色蒼白:“我這老樣子,改不掉了!

    臧海清撇撇嘴,不可置否:“哪有,榕大哥可俊俏了呢!

    榕膺這幾日身子不大爽利,臧海清沒敢讓榕膺太累,就讓他早點回去了。

    “阿嚏。”

    臧海清正自己擺弄著毛筆,他托著腮抬眼看著走來的何晏霆:“你可真是人未現,而聲先啟啊。”

    何晏霆坐在他面前:“你在這做什么呢?”

    臧海清捂著他的紙張:“要你管?”

    何晏霆還是看見了幾行字:“我的寶貝親親大將軍,可否臘月初十在京相會!

    “嗯?”

    何晏霆挑眉看著臧海清:“寶貝?親親?大將軍?相會?”

    “你不是和你哥…”

    一個念頭在心中成型…

    “有一腿吧?”

    臧海清氣的拿墨潑何晏霆:“滾蛋。”

    “說什么呢?”

    何晏霆又看見了最后的一行字:“落款是榕膺?”

    “你替榕膺給你大哥寫的?”

    臧海清點點頭:“準確的來說,是我瞞著榕膺,以他的名義,給我大哥寫的!

    何晏霆笑著說:“寫個寶貝親親大將軍?”

    他揉了揉臧海清的腦袋瓜,也不知道這里面都裝什么了,怎么這般可愛。

    “清兒你真是個小天才。”

    臧海清咬著筆,又拿了一張紙準備繼續寫著:“嗯?”

    手上沾的墨被臧海清一碰,全都落在了臉頰上,臟貓一樣:“我寫的不好嗎?”

    何晏霆覺得他臟極了,他拿出一方小小的帕子給他擦著:“好啊!

    “朕也來寫!

    他筆力遒勁如蒼龍般:“加個思之甚重,輾轉難眠如何?”

    臧海清咬著筆:“妙極了。”

    何晏霆又繼續寫:“三日不見,思之如狂?”

    臧海清點點頭:“甚妙!

    何晏霆寫完之后遞給了臧海清,臧海清念著:“寶貝親親連晟將軍親啟,榕膺敬上。自京城一別,奴自思之甚重,輾轉難眠,三日不見,思如發狂,可否于臘月初十放宮假之時,在京相會,榕膺!

    臧海清咂咂嘴:“不錯!

    他看了一眼何晏霆:“沒想到你還有點用。”

    他把紙扔在了何晏霆的臉上:“給,給我安排八百里加急送到西北我大哥那里,要快,不可耽擱一日!

    何晏霆拿開臉上的紙張,他探著身子朝臧海清俯身:“清兒這派頭比朕這個皇帝派頭還足。”

    臧海清臉上還有一塊兒兩塊兒的墨,他又揉了揉自己的臉,更花了:“不可以么?”

    何晏霆看著眼前的花貓:“皇后管皇帝天經地義,皇后派頭大當然沒問題!

    臧海清瞪何晏霆:“別喊我皇后!

    何晏霆唇若朱點,微微一抿:“好,朕不喊,朕讓別人喊!

    第37章

    屋檐上的冰棱在漸漸融化, 一滴一滴的若雪燕般輕盈落下,臧暨笙站起身剛要推開窗欞,就聽見遠處的吳泰著急忙慌的高呼, 距離太遠, 并不是聽太清。

    直到吳泰走到臧暨笙屋子前的時候,臧暨笙才聽清:“將軍,京城來信了!

    臧暨笙在沙場歷練了幾十年了,早看不慣旁人著急忙慌毫無定力的樣子,他微微蹙眉:“急什么急?火燒屁股了?”

    吳泰把手中的信展開,勻了一口氣:“京城的信兒!”

    臧暨笙瞥了吳泰一眼:“誰的?”

    “榕…榕大人…”

    西北殘破的城樓在遠方, 有寒風打來, 吹落了一塊兒土石, 掉落在地揚起來了一陣風沙, 臧暨笙晃了晃神, 他怎么也沒想到是榕膺給他來的信,他的嗓子都嘶啞了:“什…什么…呈上來…”

    “寶貝親親連晟將軍親啟,榕膺敬上。自京城一別, 奴自思之甚重,輾轉難眠, 三日不見,思如發狂,可否于臘月初十放宮假之時,在京相會,榕膺!

    他一字一字的看著, 渾身上下都叫囂著暖意,在這寒冷的西北,他這股子由內而發的暖意真是難得。

    他記得他走的時候, 那人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白的接近蒼白的臉頰,瑩瑩如玉的眸子緊盯著他看。

    那人在期盼他歸來嗎?

    吳泰看著愣神的臧暨笙小心翼翼的說著:“大人?您還好嗎?”

    臧暨笙緩過神來,捏緊了信放在自己的胸口:“出去…在我營帳里做什么?”

    吳泰便立刻轉身要離開,又被臧暨笙叫住了:“站。 

    吳泰轉身不解的問臧暨笙:“怎么了將軍?”

    臧暨笙長相頗俊美,常年的征戰磨去了他的白凈,讓他變得極其的俊朗:“本將軍打算回京探探親了…”

    吳泰愣了一下就問:“?什么時候?”

    “越快越好,你去打點一下…”

    吳泰點頭:“是。”

    小六子是剛來這邊跟著將軍的,今天輪到他站崗,還沒多熟悉營內,就聽見臧暨笙在營帳內放肆的笑聲。

    阿陳要和他輪崗,剛來也聽見了臧暨笙的聲音:“什么聲音?”

    小六子小聲說:“將軍的笑!

    “這笑的真駭人呢!

    阿陳逗小六子:“好啊你個小六子都敢嘲笑將軍了,小心我報給將軍,給你治個罪。”

    話都還未說完,臧暨笙就掀開簾子出來了,小六子和阿陳心虛的跪了下去:“將…將軍…”

    臧暨笙看都沒看,手里拿著一封信,邊看邊笑,給小六子和阿陳看傻眼了。

    阿陳咂咂嘴:“小六子,這真是千年老樹開了花,閹了的公豬發了浪,咱們這將軍笑的瘆人呢!

    何晏霆這些時日氣色都比尋常好了太多,脾氣也越發的好了,大殿里的百官都納了悶了,這皇帝何時轉性子了?

    何晏霆現下一下了朝就往承明殿奔,生怕他的心肝寶貝跑的沒影沒蹤。

    他剛到承明殿就聽見小兔崽子沒心沒肺的喊著:“嘿,你搖骰子搖的還行啊,怎么運氣那么好,贏了我那么多把?”

    小兔崽子摸著一個小太監的手搖著骰子。

    小太監老老實實的說著:“奴才家中原是開賭場的,小人從小就在賭場混著開骰子。”

    臧海清開心極了,他指著小太監:“那你幫我搖六個花!

    “是。”

    何晏霆抿唇,他微微瞇起眼,觀瀾一般的眸子看向臧海清,他沉聲說:“怎么那么會搖?”

    小太監嚇得立刻跪下:“陛…下…”

    何晏霆走近臧海清,他拉起臧海清的手,拿出帕子給他擦拭:“清兒這是做什么?他們臟,別讓他們碰你。”

    小太監撇撇嘴,誰敢碰啊,明明是臧海清碰的,哼。

    你們厲害,你們說得對。

    臧海清搖了搖手中的骰子:“這都看不出來嗎?”

    臧海清纖細的手腕系著紅繩看起來更是糜奢,何晏霆輕輕的說:“看出來了,清兒真是好興致,都能在皇宮開賭場了。”

    何晏霆碰了碰他的紅繩,指尖劃過臧海清的肌膚,冰涼潤色,他許久未嘗過的味道,他都饞極了。

    臧海清推著何晏霆:“別碰我。”

    臧海清的一綹發絲被汗打濕沾在臉頰,何晏霆輕輕給他撥開:“清兒玩的累了嗎?都有汗了!

    臧海清咬著牙看著何晏霆:“你…”

    何晏霆這副皮囊真是容易迷惑人,讓人看了都想纏上去,要不是臧海清之前摔了大跟頭,他說不定又淪陷了,可是他的眉眼好俊朗,臧海清在想。

    何晏霆看著臧海清海棠一般的腮,他抿唇:“清兒你…臉紅…了…”

    “清兒總是撩撥我…”

    臧海清抬眼看著何晏霆:“誰撩撥你了?”

    淡淡的芙蓉香從臧海清的脖頸傳來:“桃花面芙蓉香,怎么不算撩撥我!

    臧海清心虛的低下頭:“胡說,真是擾了我的興致!

    何晏霆移不開眼睛,他心都快化了,他算是知道自己真是愛極了臧海清:“那給清兒講個讓你有興致的事兒。”

    臧海清蹙眉:“嗯?”

    “你大哥跑疲了七匹馬,從邊疆連夜趕回了京城。”

    臧海清挑眉:“我大哥?”

    他小小的臉頰偏偏挑眉,看起來可愛極了。

    “他在哪?”

    何晏霆眸子移到臧海清的唇瓣,那里軟而厚實,他思念極了:“宰相府回都沒回直接奔來了宮里!

    “榕膺呢?”

    何晏霆說:“朕要把他請來,你大哥不見!

    臧海清握緊拳頭,恨鐵不成鋼的說:“嗯?他不就是趕回來見榕膺的么?”

    “對!

    臧海清看著何晏霆:“大哥在哪?我要見他!

    何晏霆輕輕的說:“承明殿外!

    倦鳥是在北方的冬天看不到的,天邊寂靜的如死寂一般,平添了一些些撩撥的醉意,臧海清走出去的時候,看見他大哥一臉疲憊,胡子拉碴,看起來就是幾天幾夜沒睡的樣子,偏偏三千里地他憨直的跑斷馬腿也是趕來了。

    臧海清幾年沒見臧暨笙,他有些不敢抬頭:“大哥。”

    臧暨笙愣了一下,嗓子啞了幾分:“清兒?”

    臧暨笙大步走來,抱著臧海清,緊緊的摟著,生怕臧海清又不見了一般:“這些年你去哪了?知不知道爹娘想你都想的發瘋了,尤其是娘親,一提起來你就哭!

    “別說我了大哥,日后有的是時間給你細說,現在重要的是你的大事!

    臧暨笙不解的看著臧海清:“你…你怎么…”

    臧海清笑了笑:“不傻了是吧?”

    “嗯!

    “不傻還不好?”

    臧暨笙高興的將臧海清抱著轉圈,高興的極了:“好啊清兒…”

    臧海清驚的大呼:“放我下來大哥…”

    臧暨笙這才將臧海清放下:“大哥真高興,沒想到還能見你,而且你的病還好了,真是菩薩保佑!

    林花謝了,寒風打過,臧海清覺得他大哥比尋常更是穩重了許多,也更疲憊了,因著這些年的變故和邊疆的操勞,家國都背在了他這個也不過三十歲的男人身上。

    臧海清尋了一間偏殿,他拉著臧暨笙:“大哥,來!

    將臧暨笙扯到卓邊:“坐下!

    何晏霆一直在遠處跟著,沒走來打擾臧暨笙和臧海清的團聚,臧海清坐下之后他朝著在遠處的何晏霆比劃了一下。

    何晏霆挑眉看著他的小兔崽崽給他胡亂比劃著,看起來蠢笨極了,也可愛極了:“嗯?”

    臧海清看他不懂他的意思,就嘆了一口氣,說了唇語,小兔崽子原來是讓他喊榕膺過來。

    何晏霆看著臧海清一臉很是費勁又鼓起腮幫子生氣的樣子,突然覺得似乎回到了五年前,小家伙還未治好的時候,可愛極了。他愣了愣,臉上的笑便揚了起來。

    榕膺來的不慢,他剛撥開簾子,就聽見臧暨笙驚訝的喊了一聲:“榕膺?”

    他頓了一下,便看見臧暨笙紅著臉坐在那里不知所措:“我…我…”

    臧海清急忙走來拉著榕膺坐下,邊走邊問:“榕大哥,你近日身子還爽利嗎?”

    臧暨笙著急的站起來:“榕膺你身子怎么了?”

    臧海清和榕膺都驚訝的看著臧暨笙,臧暨笙覺得有些沒面子便訕訕的坐下:“咳咳,那什么,京城冷,多點一些火龍。”

    榕膺是個知道禮數的,他側身:“多謝將軍。”

    臧海清對榕膺說:“榕大哥,近些日子聽說你要出宮,出宮可有去處?”

    榕膺揚起小臉,他蒼白的臉頰病態極了,看的惹人心疼:“早已無家可歸,沒有去處,無非就置辦一些地產在一些偏僻安靜之處養病罷了,冷清度日!

    臧海清聽見“噸噸噸”的聲音變側臉看著一旁不停大碗喝酒的臧暨笙,臧海清小聲地說:“大哥?你悠著點兒!

    喝的有點臉紅的臧暨笙“騰”的一下站起來:“司丞大人,不必如此說。”

    榕膺愣了一下:“什么?”

    臧暨笙直勾勾的看著榕膺,如一條大狗一樣熱烈:“我…我沒什么能耐…從小就混跡西北,活的跟個孫猴子一樣,無拘無束,誰也管不著我,養了一身臭毛病,到了婚嫁之時,無人愿意嫁給我!

    臧海清扶著額說:“大哥你在說什么?”

    臧暨笙又端起一碗酒一口悶了,才大聲說:“我…我是說…無人嫁給我…我…我就孤獨終老了…你…你不是也說冷清度日…要不然…我們…”

    臧海清握緊小拳頭,期待著。

    臧暨笙指著榕膺:“一起養老?如何?”

    “大哥…”

    “將軍…”

    臧海清站起身:“那什么我剛剛落下了一個金骰子,我可得去找找,不少錢呢。”

    臧海清被臧暨笙拉著:“我也去幫你…”

    榕膺突然抬起腦袋,瑩瑩如玉的眸子看向臧暨笙:“將軍…”

    臧暨笙頓了頓:“我在…”

    榕膺臉紅了幾許讓他的蒼白面頰多了幾分氣色:“您是說您…不嫌棄奴婢這個閹人…要奴婢伺候您終老…”

    臧海清為了不當他們之間的阻礙,趕緊弓著腰溜了:“大哥我走了!

    待臧海清走后,臧暨笙走到榕膺處,他抱住了那個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他真是瘦削,身上沒有二兩肉,可憐極了,很好欺負的樣子。

    榕膺弱弱的喊了一句:“將軍…”

    還沒說幾句呢,榕膺就臉紅了,臧暨笙心動難忍,抱緊了他的榕膺:“傻子,不需要你伺候,娶你當媳婦的,得我伺候媳婦!

    在遠處的臧海清對何晏霆說:“看見沒,我大哥和榕膺抱上了。”

    臧海清還沉浸于他大哥和榕膺的美好愛情之中:“一對壁人。”

    何晏霆瞇起眼睛走到他身旁將他橫著抱起,他吻著臧海清的脖頸:“嗯?羨慕了嗎?”

    他又吻上了臧海清的耳垂:“你也被我抱著了,清兒可以不要羨慕別人嗎?我會吃醋的!

    第38章

    殘夜漫卷, 點點星子都被寒夜吞噬,暗五立在小舟前撐著竹篙,仿若和寂寥的河融為一色。

    寶兒提著沒有點亮的燈籠, 從小舟的后側走到暗五一側, 抱著了他的腿:“五叔,我餓了,想吃水晶糕還有荷葉雞!

    暗五垂眸,他的眼底全都是晦暗一片,只是看著寶兒的時候才微微的帶了點星子般的微光,斐兒坐在小舟后側, 用腳踏著水:“別想著吃了, 咱們先找爹爹吧!

    寶兒撅起嘴嘟囔著:“找了好久都找不到爹爹, 爹爹是不是不要寶兒了?”

    寶兒軟軟糯糯的樣子像極了臧海清, 暗五揉了揉寶兒腦袋:“爹爹才不會不要我們的。”

    那天暗五歸來的時候, 寶兒、斐兒還有臧海清都不見了,他心臟微微作痛,他最怕的好像來了, 臧海清他們三人仿佛是他偷來的夢,大夢一場, 該醒了嗎?

    他發了瘋的去找,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到了檐下躲雨的斐兒和寶兒,他才稍微心安一些。

    暗五撐著竹篙指著岸邊的客棧:“寶兒餓了么?五叔去那廂先勞作一晚,明日帶寶兒吃好吃的,怎么樣?”

    寶兒立刻就點起了頭:“好啊!

    客棧臨江而設, 水上琵琶聲不斷,暗五身量修長,周身的矜貴之儀讓人不得不側目而視, 客棧老板看見暗五身后的斐兒和寶兒便皺著眉頭:“怎么還帶了兩個小的?三張嘴?真不劃算。”

    暗五沉聲凝視客棧老板:“小孩吃不了什么,我的勻給他們!

    客棧老板許久沒見過這樣有壓迫感的短工了:“勉強行吧。”

    客棧老板也不算壓榨看著暗五帶著兩個小的出來尋活不容易,便給他安排砍柴的活計。

    斐兒自幼就老成,他擼起袖子露出胳膊肘對著暗五說:“五叔,我來幫忙。”

    寶兒也跟著哥哥站了起來:“寶兒也來!

    暗五摸了摸寶兒的腦袋,看著斐兒說:“你們歇歇吧,明日還得走很遠,五叔不累!

    砍柴對暗五來說不是個難事,幾乎是半刻便能搞定的,他剛準備劈柴就聽見門外有駿馬嘶鳴的聲音,他抬起頭,看到了紫頂黑蓋的馬車,微微愣了一下,這在大啟只有兩個王才配坐的了,一個是異姓王臧暨笙,一個是十殿下何宸惺。

    暗五把頭低下去了,無論是誰,在這里遇見都是麻煩。

    客棧老板看見馬車停了下來,便立刻笑臉迎了上去:“呦,大人,哪股風把您吹來了?”

    那位暗衛微微撥開簾子,一雙羊脂玉一般的手搭在暗衛的臂上,何宸惺抬起眸子掃了暗五那處,隨即便飛快的轉了目光。

    客棧老板立刻搬來踏凳:“有貴客啊!

    何宸惺踩在踏凳上緩緩走下來,他不時的看著暗五那處,暗五帶著半邊的面紗,遮著他的下半張臉,但他的眉眼似乎比著之前更疲倦了。

    客棧老板趕著旁邊看熱鬧的食客:“麻溜點兒,都給貴客讓讓!

    客棧老板狗腿的彎著腰:“爺,您請。”

    何宸惺朝著客棧老板勾手,客棧老板立刻走過去:“爺,您吩咐!

    “打熱水,沐浴。”何宸惺又瞥向了暗五,“喏,你來伺候更衣淋沐。”

    客棧老板有些擔心的說:“他是個短工,且還是個嘴笨的手生的,恐怕伺候不了爺,要不然…”

    暮色照來何宸惺身上,他眉眼都帶著一些柔色,他瞥了客棧老板一眼:“閉嘴,就要他。”

    客棧老板給暗五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有眼色些,伺候好貴客,但是暗五全程都低著腦袋,一臉冰霜?蜅@习鍑@了一口氣。

    木頭腦袋。

    等了片刻之后,暗五立在門口,他輕輕的叩門,里面的何宸惺聲音帶著些微疲倦,但難得的慵懶:“進來!

    暗五推開門,看見了何宸惺絲毫無掛的在沐浴,他垂下了眼睛。

    何宸惺雙手扒在木桶上,露出他光潔的肩膀和小巧的鎖骨,何宸惺對暗五說:“過來!

    “捏肩!

    暗五輕輕的將手放在何宸惺的肩膀上,他可真是天潢貴胄,怎么生的如此的柔嫩,何宸惺拍了暗五的手臂一下,不輕不重:“沒吃飯?勁兒那么小!

    暗五又暗暗使了一點力氣:“哎呀,小點勁兒!

    何宸惺漸漸的困意上來,他側著臉蹭著暗五的手,合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水漸漸的涼了,他才站起身,對著暗五說:“給我擦。”

    他站起來的時候出其不意,幾乎絲毫無掛的站在暗五的面前,水珠若落花一般分分掉落入地。

    暗五撇過了臉:“你…我去給你拿衣服…”

    何宸惺立刻攀上了暗五的胳膊,握住了他的手掌,將他的手掌攤開:“繭子怎么那般多…這些年一直做粗活…也不至于滿手全是繭子…”

    “暗五,你怎么一遇見我就啞巴了?”

    暗五這才轉過身和何宸惺對視:“十殿下!

    何宸惺還是繼續握著暗五的手掌:“前些日子讓伶官新寫了一個折子戲!

    何宸惺微微挑眉,隨即又自嘲的說:“馬放南山。”

    暗五推開了何宸惺,轉身就要走:“十殿下,你想說什么?”

    何宸惺慌張的抱住了暗五的腰身:“暗五,本王…本王好像對你…馬放南山,回不了頭了…”

    暗五嘆了一口氣,扯開了何宸惺的手腕:“十殿下慎言。”

    何宸惺帶著些微的苦澀,他真是壓抑的久了:“這些年好像一直都沒對你逾矩過,也沒對你說過什么,但是本王不是死的,是活的,尤其這里,更甚。”

    何宸惺出了浴,他走到茶臺上端了一壺烈酒,仰頭就喝了起來。

    喝的滿面通紅,嗆的咳嗽起來,暗五走上前搶走了他的酒:“你醉了!

    何宸惺喝的腮都是暖紅色的,他打著酒嗝:“暗五,本王不醉是不會說這些的!

    暗五不耐的蹙眉:“屬下告退!

    何宸惺喝醉了,若無骨的蛇一般倚靠在欄桿上:“那兩個孩子都是嫂嫂給陛下生的吧?虧我那哥哥還怒火灼心的以為嫂嫂背叛了他!

    暗五這一生最恨的就是何晏霆,憑什么何晏霆就是什么都得到了,他什么都沒有,臧海清和斐兒寶兒都是他偷來的一般,他走到何宸惺那側看著他:“十殿下你怎么就確信不是我和清兒生的?怎么就確信清兒不會傾心于我?”

    “我就那么比不上何晏霆?”

    何宸惺拽著暗五的領子就將他拽了過來,踮著腳尖吻了上去:“你…”

    何宸惺的口中的酒香四益,他含糊不清的說著:“你哪里都比得上他。”

    暗五覺得自己被冒犯了,他咬上了他的唇瓣,不帶一絲的憐惜,何宸惺大呼:“疼…”

    暗五將何宸惺放開了:“疼就受著!

    何宸惺摸了摸自己往下滴水的頭發,還未擦干,他指著暗五說:“頭發濕的,我該著涼了!

    暗五吃了一口酒,悶悶不樂的說:“王爺自有旁人伺候!

    暗五的輕功在大內排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旁人沒他的許可自然不能接近他,何宸惺指著他自己被咬紅的唇瓣對著暗五說:“暗五你退步了,還是動心了?”

    暗五抬眼看到了何宸惺腫了的唇瓣,咽了咽口水:“十殿下自重…”

    何宸惺笑了笑:“罷了!

    他躺在貴妃椅上,拿著一塊兒毛巾擦拭著他身上的水珠:“陛下全城都在搜捕你和那兩個小的,現下外面全都是官兵,暗五你這次走不掉了。”

    他微微抬眼挑眉看著暗五:“我可以幫你。”

    暗五問到了一片桃林的味道,他擰著眉頭看著何宸惺:“怎么幫?”

    何宸惺從一側拿了一根朱釵,挑眉

    看著暗五,突然就要戳進自己的心口,暗五走上前折斷了那根朱釵,但還是劃破了何宸惺的鎖骨下的肌膚。

    他難得的生氣,他幾乎咬著牙看著何宸惺:“你干什么?”

    何宸惺笑著眉眼彎彎:“幫你。”

    “你走吧,那兩個小的我帶回去給嫂嫂,你放心好了,我會護著他們!

    暗五罵了一句,將折成兩半的朱釵踩在腳下:“瘋子!

    暗五按著何宸惺,拿著帕子給何宸惺擦拭血跡:“你流血了,別動,會死!

    何宸惺朱唇皓齒笑了起來:“你在擔心我么?不過小傷而已,怎么就要死了?”

    暗五瞥了他一眼:“十殿下,你知道我們有可能是兄弟么?”

    何宸惺抬頭:“嗯?”

    他拽下了暗五的面紗,和何晏霆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龐:“果真一模一樣!

    何宸惺摸著暗五的下頜:“被處死的罪妃有在死前對我說過,暗五你和陛下一母同胞,都是匈奴可汗果參的私生子。”

    他指著暗五臉上的紅痣:“你這里可真漂亮。是不是幾乎沒人見過這顆痣?”

    他笑的嫵媚極了,世人常說十殿下俊朗無雙,可偏偏他骨子里不似英勇,反而弱柔天成,勾人的很,他說:“匈奴拓安族人貌美似神,力大無比,還有一處稱奇,就是族人都帶著這粒紅痣。”

    “你和陛下一母雙生子,生出來的時候,罪妃看到你臉上的痣大吃一驚,著急命人把你送出宮外處死…”

    暗五越來越低沉:“不要說了…”

    何宸惺穿上了褻衣:“可偏偏匈奴王私藏禍心,換走了你,把你養成了暗衛,送入了陛下旁,直到那年春獵…”

    暗五忍無可忍轉身單手握住了他的脖頸,何宸惺睜大眼睛看著暗五:“你要要我的命?”

    他因為些微窒息而面色通紅:“暗五,你不是我親哥哥,所以我可以來愛你嗎?”

    暗五嘆了一口氣松開了手:“你也知道…”

    何宸惺抬眼,有著些微的哭腔:“馬放南山,我繞不開南山,一心奔上去了…”

    “瘋子,你會后悔的!

    何宸惺指著窗欞:“再不走就遲了…外面全是二哥的人…圍起來了…只有我這里…我支開了別人…”

    暗五嘆了一口氣,將何宸惺攔腰抱起,何宸惺驚呼:“你干什么?”

    暗五踹開了門:“來人,大夫呢?”

    何宸惺仰著頭,門外正好有檐下燕停留,他對暗五說:“暗五,不走,你會后悔的!

    冬日正在過去,春日燕便早早來了。

    第39章

    走時春日宴宴, 古道馬蹄亂,歸來時雪滿庭院,昏安的長廊被微微燭光點亮, 暗五端坐在何晏霆的面前, 他自來時就未吐一言。

    何晏霆挑眉打量著暗五,暗五自年少時就戴著面紗,連他都未曾見過這個少年年少時的模樣,想來也是和他一模一樣罷了。

    何晏霆冷冽如雪山之巔的眸光掃向暗五:“許久未見,暗五越發的有氣度了,若是朕和你二人同現世人前, 你說有多少人會把你認成朕?”

    暗五未抬頭看何晏霆, 他只是盯著何晏霆落在棋盤上的黑子, 黑子不偏不倚落在了被圍剿的地方, 暗五這才抬頭和何晏霆對視:“殿下, 您下錯了一步棋,您要悔棋嗎?”

    何晏霆冷笑一聲:“后悔?朕落子無悔,反倒是你, 一步錯,步步錯, 現在后悔了嗎?”

    幾片微雪落在暗五的肩頭:“草民也落子無悔,無悔悔之。”

    何晏霆閉上了眼喊了一聲:“暗五…”

    陡然抬高了音量,袖子揮落了棋盤,棋子錯落紛紛落在地上:“你是不是覺得朕對你太過縱容了?才敢干下此等滔天大罪?”

    暗五不甘示弱的緊緊的盯著他:“什么罪?”

    燭光被吹滅了幾盞,昏暗的長廊更加昏暗了, 何晏霆眸子更加晦暗難明:“拐帶當朝皇后…這罪還不夠大嗎?”

    更不用提,臧海清和暗五還生了一個女兒…

    暗五勾起唇角:“陛下,草民帶一個想離開您的人走, 算是拐帶嗎?”

    何晏霆第一次見到暗五唇起帶著笑意,那是一種藏在骨子里的輕蔑,他對何晏霆的不屑應該是許久之前就有的。

    他開始暴怒,他有一種被人撕開他痛處的疼感:“你胡說…他不會想離開朕的…”

    暗五掃了他一眼:“草民雖在草堂,但也知朝堂動蕩,大啟的承明帝恣睢暴戾,現在看來也是事實了,您看看您現在…” “到底和之前的您變了多少了…”

    “放肆!”

    何晏霆手中的匕首將至未至的抵在暗五的喉嚨,那是母妃的遺物,他偷偷藏起來了,帶在身上許多年了。

    暗五看見匕首的樣式的時候笑的更加輕蔑:“拓安部落的匕首。”

    暗五輕輕揚起了自己的臉頰,那粒紅痣妖艷至極,偏偏夜里落雪在其處,月色又清冷,倒顯得他看起來如謫仙一般,暗五挑釁的看著何晏霆:“看到了嗎?”

    “那個女人為了一粒紅痣就把我丟下了亂墳崗!

    暗五握著匕首的刀柄,緩緩的血液流了出來:“而你在皇宮里平安長大。”

    血液滴在雪地里如杜鵑啼血,暗五和何晏霆一樣的面容,兩人地位迥然不同,但都是氣度不凡,若一人一般。

    暗五抬起眼皮緊緊的盯著何晏霆:“你我二人一母同胞…可命運一差千里…何晏霆…你有想過…你到底憑什么事事都要強過我的嗎…”

    不是沒有想過,只是沒有必要再想,暗五總是那幅冷淡又沉默的立在他的身后,他就真的忘記了他是一個有著火山般欲望的人了。

    而他們本該擁有同樣的命運…

    何晏霆匕首又刺近了幾分:“若不是拓安族可汗包藏禍心,偷換了你,養大了你,把你送到了我身邊,不然我母妃怎么會被你害死?”

    何晏霆恍然間想起了在他還是少年時,宮里處處都是人形的魑魅魍魎,他們恨不得讓他和母妃死的無聲無息,那天,父皇難得開恩說給他選了幾個暗衛。

    還恩準讓他親自去選,這可是天大的恩典,因為他母妃母族落魄又不得寵,父皇偶爾的青眼都讓他覺得惶恐…

    紙鳶落地,粉荷滿池,他和一群莽撞無知的孩童立在一起,帶著一層面紗,格外的不同,風微微吹動他的面紗,有一粒小小的紅痣,周圍的孩童好像不甚喜歡這樣的異類,總用異樣的眼光打量他…

    何晏霆驀然想起了自己,自己在這宮里也是被人們這樣打量的,帶著輕蔑和不屑。

    他鬼使神差的朝著那個少年擺擺手:“叫什么?”

    少年眸中帶著微微的審視,隨即低下頭:“無名!

    何晏霆有些驚訝:“無名?何處來?”

    少年擺弄了幾下手中的紙鳶:“無父無母,不知來處!

    周圍的孩童都開始奚落著他,發出怪異的笑聲。

    少年若無其事的不變臉色。

    何晏霆想了想:“以后你就叫暗五!

    “一二三四總不適合起名,五正合適,聽起來不奇怪。”

    少年看著何晏霆若有所思,他問何晏霆:“你叫什么?”

    旁邊比他稍大的孩子立刻教訓著他:“放肆,怎么和殿下說話的?”

    何晏霆倒是笑了,怎么會有這么奇怪的奴才,那么不懂尊卑,他說:“何晏霆,我叫何晏霆!

    第40章

    昏暗的長廊無一處花燈亮起, 細雨在不停的滴落著,雨打芭蕉葉的聲音清脆極了,像是寺廟晝夜不停的敲擊木魚的響聲。

    何晏霆眸子晦暗難辨, 周身都是冷冽若寒山的慍怒, 他用匕首輕輕的指向暗五的脖頸,帶著些微的戲謔:“暗五你不甘心……你不甘心朕九五之尊永遠壓你一頭……你不甘心清兒又回到了朕的身邊……你不甘心母妃拋棄你而選擇了朕……”

    暗五緊緊的盯著何晏霆的眸子,因著細雨而彌漫的潮濕又混著青苔的味道讓他覺得很不舒服,他微微瞇著眼回看何晏霆:“我不甘心?是啊,我就是不甘心,憑什么我要當你的暗衛, 憑什么你當皇帝我當奴婢?”

    兩人一模一樣的眸子, 兩人別無二致的面容, 都在這個雨夜顯得如此的寥落, 何晏霆手中的匕首向著暗五的脖頸又近了幾分, 暗五并沒有往后躲,他雙手握著劍柄,任由他掌中之血不停的向下滴落。

    血漬滴落在地, 很快又被細雨沾染,漸漸的和泥土融為一色, 看起來并不起眼。

    何晏霆今日才是第一次看清暗五的敵意,那種帶著徹骨的寒讓他覺得很是慍怒,他覺得自己竟然被一個小小的暗衛所挑釁,他壓低聲音輕啟唇瓣:“呵,那你試試能不能來奪走朕的一切?”

    “好……”暗五聲音不知為何有些喑啞, 倒是讓何晏霆想起了他的母妃。

    他的母妃面色若玉盤般銀潤皎潔,眼眸柔的似乎可以沁水兒,微微閃爍的時候, 甚是覺得她靈動若謫仙。

    她總是不愿意見何晏霆,看他的時候像極了看一個仇人,還得是殺她全家的仇人。

    幼年時,他不過八九歲,宮殿里因著少了父皇的恩寵而顯得格外的冷清,連天上的煙霞都顯得格外的寥落凄清,他從來不被母妃允許去她的院落,幾乎是能避著他就避著他。

    清秋時落英遍野,他本就頑劣愛尋些妙趣兒,他帶著一眾的暗衛爬樹摘果子,他天生便比旁人心思活絡又健壯一些,爬的像是青蟒一般極快的便上了樹。

    樹上的苔長得倒是旺盛,他手上磨出了小繭,但是他心思全在那個樹上的果子那處,倒是到了樹上的頂,他盤坐在枝干的時候,他才看清母妃院落。

    母妃一身白衣素袍,簪著青色面玉的發簪,端坐在院落當中抄寫著經書。

    何晏霆腳下不穩差點摔了下去,他急忙抱住樹干才使得他沒有一頭倒下去,倒像是個掛帶一樣系在枝干上,聲響有些大倒是驚動了院落里的母妃,她微微抬眼往上看著便看見了何晏霆掛在院子外的楊樹上。

    她不知看到了什么,像是受驚了一般,她驚恐的睜大了眼睛,眸子圓的如杏仁一般好看,她急忙站起來往外跑著。

    何晏霆第一次看到母妃擔心他的樣子,不自知的有了開懷的心思,便急忙下了樹。

    “母妃……”

    清風撫來,院落里的草木都在不住的晃動,何晏霆抬起眼睛看著他的母妃,但是她伸手便給了他一個耳光,鶯啼百囀,他耳邊全都是嗡嗡的聲音。

    他的母妃捏著他的下巴:“你和你的阿父一樣……果然什么樣的人就會生什么樣的孩子……”

    興許是她知道自己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急忙閉上了嘴,只是何晏霆一臉迷茫的樣子緊緊盯著母妃。

    多年之后,他才又在民間話本子里知道另一個秘辛,拓拔可汗正是偷偷爬上樹梢看到了大理寺卿的女兒,強取豪奪未果便索性占有了她。

    暗香一陣又一陣的傳來,何晏霆眸子沒了興致,他打量著眼前和他別無二致的暗五。

    倆人都是孽種罷了。

    父不疼母不愛罷了。

    暗五眸子若清水蓮一般澈澄,但微微瞇起的時候顯得很是陰冷:“何晏霆那你可就要等著了。”

    “不許喊朕的名字,你不配……”何晏霆的匕首幾乎要刺進暗五的肌膚。

    暗五覺得何晏霆可真是矜貴,周身都帶著帝王的氣度,他不禁想要挑釁他:“何晏霆,你本不該姓何,你可是匈奴可汗的私生子……”

    “我看你要頂著這個虛假的名字待到幾時?”他幾乎與此同時撥開何晏霆的臂力,又一個飛踢踢落何晏霆手中的匕首。

    他蹲起身子撿起那個拓拔族的匕首,拽起何晏霆的頭發,月下兩人斑駁的影子顯得極其的寥落。

    臧暨笙從遠處趕來,他一來便看見何晏霆被暗五所挾持:“來人,保護陛下……”

    本來他就是來找榕膺的,誰知道碰上這一出戲,媽了個巴子的,他心想還不如回西北呢,來這里一天都不得閑。

    “暗五,你流血了……你放下匕首……”何宸惺本就不放心暗五和何晏霆待在一處,一直在院落外守著,見臧暨笙喊叫的時候,他才急忙推門進來。

    一進來就看見暗五手掌鮮血直流,臉上的面紗被扯了下來,露出和何晏霆一模一樣的臉頰。

    臧暨笙待在月色下見到暗五的臉的時候,一時之間無語凝噎。

    媽了個巴子,兩個陛下?

    他覺得自己見鬼了。

    暗五在何晏霆耳畔輕輕低語:“何晏霆,這些年你脾氣長了不少,但是手上功夫倒是差了些……”

    他勾唇笑著,有些涼薄和不屑:“怎么那么容易就成為我手下的敗將呢?”

    “放箭……”臧暨笙看清了暗五臉上那一粒小小的紅痣,這是何晏霆所沒有的,他便了然誰是陛下了。

    “不要……”何宸惺大喊。

    秋風不識來時路,寂寥月色下的草木皆隨風晃動,暗五黯然笑了笑,他狠狠地將匕首刺進了何晏霆的胸膛,何晏霆疼的眸色一暗。

    暗五貼近何晏霆的耳邊,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何晏霆的耳根,他聲音若是野火燒出了秋色,帶著不遜和挑釁:“后會有期,我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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