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 131 章 斷不掉的電話
電視里播報金市進(jìn)入雨季, 可能遭遇十年來最大降雨量,讓各區(qū)人民特別青山區(qū)注重防洪抗險,特別預(yù)防山體滑坡等自然災(zāi)害。
市政很重視,組織人手到處檢查。
姜野這段時間不得空, 帶著人把幾人住的地方前前后后加固, 又把蒲公英檢查了一遍, 還著人買了好些防洪的沙袋。
等到七月中旬的時候, 天空像被撕破一道口子。
雨水一股股倒灌下來,很快大江的水位線超過歷史最高記錄, 城里錯綜復(fù)雜的小河道也擠滿湍急的水流。
有報道路人踩到陳舊的下水道瞬間被沖走, 再找到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下午, 人早沒了氣息。
寧安對這類新聞特別恐懼,停了寧翼和小樹的興趣課, 恨不得把兩個孩子拴在身上, 每天又要跑蒲公英, 差點直接住在那里。
姜野曾真心實意建議寧安在辦公室里擴(kuò)一間休息室, 那時候他被判了無期徒刑,也就沒考慮過寧安會有什么家庭生活, 還是夏雨和秦致知堅決反對。
他們擔(dān)心寧安變成第二個高敏。
不管有沒有伴侶或子女,哪怕一個人獨居也要有家庭生活, 高敏那種把蒲公英當(dāng)作家的做法并不可取。
索性住的地方離蒲公英很近, 寧安便采納弟弟妹妹們的建議。
連續(xù)下了半個月的大雨, 就在金市告急尋求外界援助時, 天上的水龍頭突然被擰住,厚厚的云層裂開一條縫,露出湛藍(lán)的天空和燦爛的陽光。
街頭巷尾的人陸陸續(xù)續(xù)走出來,清理大雨沖積的垃圾, 只需要堆積到馬路對面的指定綠化帶,環(huán)衛(wèi)車便沿途收取,而不是像過去再厚的淤泥垃圾都無人理會,久了變成青山區(qū)的污垢,令人厭煩。
得力于姜野的提前預(yù)防和事后補(bǔ)救,蒲公英及其他們住的地方都沒有受到影響,只等晴朗日子時把受潮的東西拿出來晾曬。
不僅寧安生活的區(qū)域,金市算是整場洪澇災(zāi)害里受影響最小的區(qū)域。
許迪最近也沒開店,他就比較慘,因為懶,大雨開始的那幾天沒有理會,等到想挽救時已經(jīng)屋內(nèi)下大雨,主要是他臥室那間,天窗直接開了一個洞,年紀(jì)不小的孤寡中年人蹲在床上看著拖鞋在屋子里飄來飄去,莫名凄慘。
最后被格雷騎著那輛改裝過的機(jī)車?yán)丶摇?br />
雨剛停他就屁股著火地跑回來,說是他對這個地方愛得深沉,要重建家園,他算姜野的半個師傅,還是姜野的老大哥,別人不說,姜野肯定會過來幫忙。
原先野趣橫生的小院子布滿泥濘,完全沒有下腳的地方。
寧安讓大家都去蒲公英吃飯,算是解決了許迪他們一群人的吃飯問題。
寧安自然不會把這些人的吃飯問題丟給食堂的師傅們,況且個個都是人高馬大的飯桶,食堂里給孩子們準(zhǔn)備的清淡飲食滿足不了這些飯桶。
于是買菜做飯又落回寧安身上。
大家都知道寧安沒什么力氣,許迪指著一小弟讓人跟上去幫忙,等小弟跑出來,哪里還有寧安的身影。
倒不是寧安不等人,最近的菜市大雨里沖壞了雨棚,修好要等幾天,他只有去遠(yuǎn)一點的菜市場。
寧安沒聽見許迪那句話,于是騎著小電驢就走了,遠(yuǎn)點的菜市場菜品更加豐富,寧安想著難得來一趟,最近大家又受了驚,就買了雞和魚,想弄得豐盛些。
雞燉菌子,魚做酸菜和麻辣,要豆芽豆腐,小翼喜歡吃土豆,小樹喜歡吃香菇,迪哥喜歡偏酸一點,謝涿喜歡……
走到牛肉攤,看見新鮮的里脊肉,他頓了頓割了一斤,可以給姜野單獨做個牛肉炒飯。
這些年姜野已經(jīng)不怎么挑食,中國菜哪有不放蔥姜蒜的,就連寧翼都改掉這個壞習(xí)慣,雖然最大的可能性是為了跟姜野作對。
但寧安還是發(fā)現(xiàn)他不怎么動香料太重的食物。
現(xiàn)在算不得回避姜野,在姜野積極修繕跟寧翼的關(guān)系開始,姜野就再次退到安全范圍,不再說出格的話,不做出格的行為,就連謝涿都納悶姜野是不是不行了,還說他在上面修了個道觀,可能要出家。
說得一板一眼,跟真的似的。
其實寧安懂姜野的意思。
他不想再施加半點壓力給寧安,也不想寧翼心懷怨恨,他再一次在觸手可及的愛人面前,松開手,不過這一次是深思熟慮后主動放手。
對于這樣的姜野。
寧安沒有不感動的理由。
另一種升華的情愫在兩人間流動。
人流涌動時不經(jīng)意的對視就能溫暖好幾天。
連謝涿都偷偷問他們是不是在搞地下情。
寧安終于拎著食材上車時,姜野的電話打過來,“你在哪里?”
男人的聲線低沉中帶著淡淡的沙啞。
他已經(jīng)慣會伏低做小,趕緊解釋,“小趙說沒找到你,那邊的菜市場也沒開。”
姜野跟寧翼修復(fù)關(guān)系開始,也將保鏢撤離,只留一兩個在遠(yuǎn)點的地方照看著寧翼,至于寧安那邊就沒再安排人,大環(huán)境變得安全,寧安也不是個喜歡到處亂跑的人。
寧安解釋了原因,“你讓他回去,我已經(jīng)在返回的路上。”
姜野輕輕嗯了一聲沒有立馬掛斷電話。
兩人一時間都想起前段時間大雨時的夜晚。
那時候大雨剛下沒兩天,寧安被雨聲驚醒,去查看了兩個孩子的情況,返回后換掉身上沾染濕氣的衣裳,躺進(jìn)被窩里卻怎么都睡不著。
雨點敲打著玻璃,樹葉和屋頂,發(fā)出劇烈的動靜,以往他和寧翼都不喜歡下雨天,下雨天意味著出行困難,需要花費更多的錢和時間。
悶熱潮濕的雨天還是寧安受傷的日子。
是背著寧翼輾轉(zhuǎn)一家家醫(yī)院的日子。
但現(xiàn)在雨天對父子倆來說就只是雨天。
寧安躺在床里胡思亂想,不知怎么想到姜野失眠的事情,他看了眼時間,凌晨兩點,如果季衍沒有騙他,這個時間點應(yīng)該沒有入睡。
寧安盯著屏幕發(fā)呆。
他因為工作的原因vx使用頻繁,雖然跟姜野加了聯(lián)系方式,兩人并不怎么在上面說話,姜野也更習(xí)慣電話溝通。
問“睡了嗎?”
感覺好多余。
如果姜野那種睡眠淺的人因為一條信息被吵醒,反倒是他的過錯。
對話界面很干凈,不知是不是清理過,上面沒有任何記錄,寧安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給姜野發(fā)過。
思緒再往前拉,寧安發(fā)現(xiàn)他跟姜野其實“談過戀愛”,那時候姜野把他送回家,兩人會站在小鐵門聊會兒天,他總說高媽媽會出來,但腳步遲遲不動。
等他關(guān)上小鐵門,姜野又會像突然想起什么扔給寧安一個新話題,絆住寧安的步伐,其實黏糊得很,只是兩人都沒察覺。
兩人各自回家后還會接著發(fā)信息。
一條接一條,密集著。
第二天姜野發(fā)現(xiàn)他在后座上睡著才不再發(fā)信息,寧安為此還失落過一段時間,但他沒有詢問的勇氣。
算了,也不知道說什么。
寧安正要按滅手機(jī),姜野的電話打過來。
聲線低沉,但沒有睡意,伴著窗外的雨聲,感覺貼著寧安的耳根,寧安慢慢縮進(jìn)被窩里。
“怎么了?”
寧安突然意識到自己在界面停留的時間太長,對方肯定顯示他這里一直輸入中,只是姜野為什么會在這個時間點盯著vx界面?
是偶爾行為,還是一直如此?
寧安的喉嚨有些發(fā)緊。
總不能說看你睡沒睡?
也不能說你失眠,我剛好也睡不著,聊會兒。
寧安不是那種不正經(jīng)的人。
那邊傳來窸窣聲,姜野好像在穿衣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等我?guī)追昼姟!?br />
寧安順著窗戶看見半坡上的房間亮起燈。
他恍然驚覺,姜野住的臥室原來離他這么近。
窗戶上映出一道人影,玻璃窗被推開,露出一個白色身影,在夜晚特別明顯。
寧安臉上瞬間燒得慌,兩家離得不遠(yuǎn),中間是片稀疏的小樹林,知道上面是姜野的房子,因朝向跟這棟不一樣,寧安一直以為姜野那邊是看不見他們的,睡覺時也不大拉窗簾,或者拉一半。
很快白色身影消失在窗口,電話里傳來姜野急促的腳步聲。
寧安立馬阻止,“別,沒事的。”
腳步聲緩下來,但依舊在前行,接著是下樓的聲音,很快抵達(dá)門口,姜野拉開門,雨聲瞬間傾耳。
寧安提高聲音,“真的沒事。”
姜野關(guān)上門,雨聲小很多。
寧安卻覺得轟鳴不絕。
“睡不著嗎?”
寧安顧左右而言他,“剛才給小翼他們蓋了被子。”
寧安不是直率的人,開玩笑時如此,表達(dá)愛意如此,關(guān)心人也如此,他說了很多,連寧翼內(nèi)褲的圖案是機(jī)器貓都說出來,才終于繞到正題。
“那些藥你還在吃嗎?”
姜野頓了頓,意識到寧安指的止痛藥和安眠藥。
其實他早不吃那些藥,因為沒用。
他還知道自己真正的解藥是寧安。
其實很形象,他把寧安吃下去,寧安粉身碎骨,他不再疼痛。
多么深刻的領(lǐng)悟。
“已經(jīng)不吃好幾年了。”
電話那頭是輕微的呼吸聲,但姜野還是抓住里面松懈的情緒。
寧安說,“那你還是睡不著嗎?”
姜野在這些年明白了寧安為什么不喜歡雨季。
那種令人悶疼的潮濕會順著每條縫隙爬進(jìn)來,回過神,連心都是潮的。
這次依舊潮濕,卻不冷。
像浸泡在暖融融的熱水里。
“最近好了許多,工作上沒什么壓力,閑來無事開始看些養(yǎng)身的書,最近試著練習(xí)八段錦,效果不錯,你要試試嗎?”
其實依舊睡不著,但愛人近在眼前,至少心是寧靜的。
寧安有些詫異,想起謝涿說過那兩人在上面修了個道觀,也不知道真假,“你準(zhǔn)備修仙?”
姜野笑出聲,低沉的嗓音震得耳膜微癢。
“嗯,準(zhǔn)備修習(xí)一些法術(shù)。”
“什么法術(shù)?”
還是那個很好騙的好奇寶寶。
姜野黑沉沉的眼睛緩緩瞇起來,他走進(jìn)臥室,躺回床上,響亮的雨聲里四下更顯寂籟,他想起一起跑山的那些日子,自己一本正經(jīng)的跟寧安開玩笑,寧安真的聽不出來,淺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追問“真的嗎?”
“回到過去的法術(shù)……”
回到一切尚未變糟的那個時間點。
不再為了面子打什么手語告白。
他會珍重而珍視地告訴寧安他的心意,小兔子一樣的寧安肯定會嚇一跳,然后不再見他,沒關(guān)系,他會等在開滿白木香的小鐵門前,等他出來的時候再說一次。
時間會很緊迫,但依舊沒關(guān)系。
填志愿時他們會再見一次,謝師宴時還會再見一次,他要把握好機(jī)會,讓寧安動搖。
寧安一定會動搖。
因為寧安本來就愛著他呀!
后來他們又聊了一會兒,姜野聽見寧安語氣里濃濃的睡意,于是他忍不住再一次提出出格的請求,他總是忍不住,也忍不住。
“睡吧,能不掛嗎?”
寧安似乎醒了一下,呢喃著手機(jī)會沒電。
姜野笑了笑,“沒事,你掛吧!”
寧安最后也沒掛,可能已經(jīng)睡過去。
后面他們又通過幾次電話。
不會聊太久,也不會掛電話。
沉默還在持續(xù),寧安那邊傳來熙熙攘攘的市井聲。
姜野看著天空笑,“掛了吧,我現(xiàn)在睡不著。”
電話里傳來寧安輕輕的笑聲,“再見!”
但依舊沒有掛斷。
寧安失笑地看著手機(jī),也沒有掛斷,放進(jìn)前面的籃筐里,騎上小電驢。
回去的路上很順暢,許多地方的垃圾被清理走,籃筐里的手機(jī)界面突然亮了一瞬,寧安分神看了眼,是兩人的通話界面。
寧安后知后覺耳根有些發(fā)燙。
他們年齡也不小了,怎么做的事越發(fā)幼稚,他連忙說道,“我馬上就回來了。”
正要掛斷電話,亮起的通話界面迅速結(jié)束。
寧安遲疑地看著手機(jī),心頭沒由來一緊。
小電驢比平日早了幾分鐘抵達(dá)蒲公英。
突然幾個人從蒲公英里沖出來,最前面是許迪和格雷,他們臉上的神色很嚴(yán)肅,看了寧安一眼繼續(xù)迅速地朝蒲公英外墻后方跑去。
然后好幾名保鏢從不同的街道沖過來,整條街上都是密匝的腳步聲和呼呼的風(fēng)聲。
寧安看見沖過來的謝涿,那張漂亮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慌張和恐懼,他幾乎站不住,全靠寧翼支撐著,看見寧安的一瞬間,哭得泣不成聲,“小樹掉水里了,姜野跟著跳進(jìn)去了……”
寧安手里的手機(jī)應(yīng)聲而落,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