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雪原紅星
接下來,賀硯舟一直住在朱序這里。原本只帶來些換洗衣物,后來又多了幾本?吹墓ぞ邥o接著是筆記本和文件,還有些小型健身器械。
朱序在陽臺騰出塊地方給他辦公。
小小空間,并沒因為物品增多而變得雜亂無章,反倒是他的加入,令這里有了絲家的感覺。
三月末的某天。
賀硯舟打來電話時,朱序正和趙斯喬陪同客戶在一家俱樂部打臺球。這地兒在北島頗具名氣,占地面積廣,分上下三層,另外有保齡球館、網球館等,負一層還有個健身中心。
趙斯喬托人入會,同朱序兩人成為超級會員,任何項目都能打折。
客戶一男一女,與她們年紀相當,一定程度上比較容易找到共同話題。
朱序不會打臺球,站在邊上給三人遞個水閑聊幾句。再次接到賀硯舟電話時,她和趙斯喬打了聲招呼,快步出去迎他。
遠遠的,見他從馬路對面大步流星走過來。他身穿一件藏藍色戰壕風衣,里面是純黑西裝配同色襯衣,沒有打領帶。
其實這身裝束她早晨已經看過,這會兒見了仍覺得他肩膀寬闊、身高腿長,將這身衣服撐得高級又有腔調。
朱序向前幾步到他身前,抬起視線挪去他臉上,先抿著嘴笑了下,片刻,見他唇邊也劃過一絲上揚的弧度。
她問:“你怎么那么快?”
“剛好在這附近應酬,走兩步就到了!彼麊枺骸澳愠粤藳]?”
“吃過了。”
“還有多久結束?”他問道,抬手,將她被風吹亂的發絲摘去她耳后。
朱序跟著捋了下自己的頭發:“也快了,來了有一會兒功夫了!彼龁枺骸斑M去坐坐?結束后我們一起回家?”
賀硯舟點頭:“好。”
他們穿過走廊,乘電梯上二樓。
大廳內十幾張臺球桌,分兩排對齊擺放,四周有休息椅,也配備餐桌可以點零食、水果和酒水。
兩人在旁邊椅子上坐下,朱序遞一瓶礦泉水給他。不遠處趙斯喬看過來,跟他打了下招呼。
賀硯舟微一點頭。
借著對方擊球的功夫,她走過來:“這里寬敞明亮環境不錯,您老總沒意見了吧。”
“非常好。”他倒答得從容。
趙斯喬想翻白眼:“我可真不容易,做個生意還要照顧合作伙伴家屬的情緒!
賀硯舟疊腿坐著,淡笑了下,朝她身后抬抬下巴:“到你了!
趙斯喬回頭,立即換上另一幅面孔,與客戶說笑了幾句,彎腰,撐桿,卻只進了一球便觸碰黑八犯規了。
朱序給他們送過水,返回來坐在賀硯舟旁邊:“玩了好幾局,趙斯喬就沒贏過,她裝的吧?”
“應該是!辟R硯舟身體稍微傾向她那邊:“隱約記得她上學時玩這個挺厲害!
“那你呢?”
“我?”賀硯舟看她:“都是我玩膩的東西。”
朱序覺得他在吹牛,暗自撇了下嘴,又問:“你經常來這種地方?”
賀硯舟搖頭:“以前的臺球廳簡單得多。”那時候一群男生目的明確,純粹為了拼技巧拼輸贏,不像現在這種,每個男人身邊都有女助教相陪。
朱序不禁向前望去,那邊的女助教黑絲搭配超短裙,正彎著腰,糾正一位大哥的動作。
朱序手托腮,挑著眉毛,眼睛亮亮地看著他:“以為你喜歡呢。”
“那個腿長!彼鋵嵅
沒關注那方面,只隨便揚揚下巴:“我喜歡。”
朱序臉一繃,不大高興地小聲嘟噥了句:“膚淺。”轉過頭看趙斯喬打球去了,不想理他。
賀硯舟瞧她一眼,抬手觸了觸她壓在手肘下面的手心。她手一縮,挪到身前去。他頗為無奈地笑笑,低聲說:“沒事還愛挑事兒,說了你又不識逗!彼雠鏊梗曇舾鼮檩p柔:“行了,你腿最長,我最喜歡你成嗎?”
隔幾秒,朱序沒忍住笑了下。
他輕敲她的頭。
“想玩嗎?”
朱序看他:“我不會!
“你去開臺。”賀硯舟起身脫下西裝,拎著領子一抖,隨意搭在椅背上:“我教你!
玩的中式黑八,他沒跟朱序講述太多規則,本來也是哄著她玩的,就說:“單色球是我,雙色球是你,開球后用母球打你的目標球,最后誰將黑八先入袋誰就贏。”
朱序一聽還挺簡單,學著他的樣子往球桿上擦巧克粉。
賀硯舟:“我來開球?”
“好!
他單腿直立,單腿半彎曲,上身伏低幾乎與球桌平行,右手撐在臺面上,另一手握住球桿對準母球。
他姿勢規范,神色間很是冷靜專注。
朱序心中亂跳了兩下,覺得他此刻的樣子有點帥。
他轉頭:“開了?”
她反應慢半拍地點了下頭。
賀硯舟揮動球桿,卻好像沒找準位置似的,槍。頭與母球擦身而過,母球未移分毫,竟原地轉起了圈圈。
朱序一愣,簡直笑死了,心想就說你在吹牛吧,可下一秒,只聽“啪”的一聲——他早已起身,右手很隨意地撐著案邊,球桿搭在手背,干脆利落的一擊。
臺面上16顆球四散開來,炸得很是漂亮。
朱序一秒收笑。
賀硯舟很喜歡逗她玩,仿佛見她表情豐富也能令自己心情無端變好。
他球桿撐地,有些散漫地抹著巧克粉,嘴角彎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朱序又憤憤地瞪了他一眼。
他先輕輕松松打進幾球,而后故意放水讓她繼續。朱序不會,他便放下球桿,走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放在臺面上:“把你的手想象成一個架子,五指分開,食指貼近拇指,夾縫處就是支點!
他聲調不太高,同氣息一起,吹在她耳畔。后背貼著一副胸膛,他身上熟悉而好聞的味道環繞在她周圍。
朱序看見,明綠色的臺面上,他五指修長,帶著一絲溫熱地擺弄著她的手。忽然發現,在這一刻,她的情緒,她的心跳,以及她的行為動作,全部交由他操控。
“然后另一手向后,握住球桿。”他忽而一頓:“你亂想什么呢?”
“……沒呀!彼怀姓J。耳邊漾開一聲笑,他道:“叫你握球桿,沒叫你握我手!
朱序一瞬臉頰發燙:“誰叫你不說清楚!
“怪我。”他很縱容地接了兩個字,將她的手連同球桿一同握住,帶著她伏下身體,“像這種貼庫的目標球,可以抬高支點,用中桿瞄準它的后方,輕輕擊打母球!闭f著,他帶動她的手向前微微一推,力量短暫而干脆。
只見槍。頭觸動母球,一聲脆響,目標球進袋。
朱序轉過頭看著他,眼睛里亮晶晶,很小聲:“哇!”
賀硯舟忍不住笑出一聲,眸光盡是溫柔。他喜歡見到她眼中全是自己的樣子,便沒忍住,湊過去,在她頭頂落下一吻。
朱序不好意思:“公眾場合!”
“怕什么?”他抬手,揉她圓潤而柔軟的耳垂。
另一頭,趙斯喬輕咳一聲,跟朱序使眼色。一同將客戶送至門口,待目送對方開車離開,兩人返回。
趙斯喬來了興致,沖著賀硯舟:“剛才憋得我手癢,來一局?”
他今天左右沒什么要緊事,便答應下來。五局三勝制,女士開球,但過程中他可沒那么紳士,一球一球,砰擊聲不絕于耳,甚至在決勝局當中,賀硯舟一桿清臺,黑八穩穩入袋,根本沒給趙斯喬碰桿機會。
趙斯喬敗得面紅耳赤,轉頭看朱序:“這人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的?”
朱序忍住不笑:“比賽中不謙讓才是種風度吧。”
趙斯喬看出兩人一伙的,球桿一扔,從屁股兜里抽手機:“等著,我搖人。”
沒多久,那人及時趕到。他身穿短夾克和休閑褲,身材魁梧,五官是那種線條偏硬的帥氣。
朱序認出對方是誰。
趙斯喬沒有介紹他與自己的關系,只說了個名字。
賀硯舟探身,與他握了握手。男人間簡短地溝通了幾句,賀硯舟仍選單色球,對方則雙色。準備開始。
這時候,趙斯喬忽然提議:“比來比去多沒意思,下點賭注才好玩!睕]人有異議,她便對朱序說:“如果賀硯舟輸了,我們互換辦公室。”
朱序一頓,視線望向一旁的賀硯舟,手在下面偷偷扯他衣擺,可憐兮兮地搖一下頭。其實當初租下辦公樓時,朱序已經把選擇權讓給了趙斯喬,她嫌西曬太熱,便選擇了朝東的一間。后來時間久了,每到日落時分,濃厚的橘色光芒穿透玻璃灑落每個角落,曬得人渾身暖洋洋。
趙斯喬看中她擺在落日底下的長沙發,躺上去放空一會兒都覺得十分愜意。
賀硯舟安撫似的捏捏朱序手指,沒有說話,隨意一抬下巴,示意她開口。
朱序似乎也被趙斯喬激起斗志,慢慢問道:“你朋友輸了怎么說?”
“請你們一個月的下午茶,他那份我親自跑腿送過去!
“行!敝煨蛩斓。
正式開球,氣氛較之前稍顯嚴肅。
朱序在一旁看著,忽然明白,規則遠沒有他剛才教她那樣簡單。顯然對方球技也一流,二比二平后,朱序緊張得額頭直冒汗,反觀賀硯舟倒一臉悠然。
決勝局中,對方下球很快,在剩下兩顆雙色球時,母球被打飛,賀硯舟終于獲得自由球。
他本抱著手臂靠坐在旁邊球臺上,球桿立在臂彎中。
趙斯喬一臉懊惱,催促道:“到你了。”
賀硯舟見狀起身,將球放置有利位置。他自始至終沉默安靜,圍繞球臺,連擊數球。
朱序忽然發現,并不是姿勢規范才叫帥氣,他穿著黑色襯衫和西褲,動作隨意,甚至斜坐案邊,單手輕輕推桿,目標球準確入袋。
朱序眼睛跟著他身影走。
終于,臺面還剩一顆單色球和一顆黑八,只需順序入袋,便可贏得比賽。
賀硯舟站片刻,轉頭,朝朱序擺了下手:“來!
朱序不明所以走上前。
“你來打。”
“我?”她連連擺手:“我不行!
賀硯舟將朱序攬至身前,球桿交由她手中,“剛剛教你的!彼拷叄骸按蠼嵌荣N庫球,中桿,瞄準夾角,輕推!
“不準怎么辦?”
“還有機會!辟R硯舟看準對方球位不利,即使她輸掉這桿,仍然還有翻盤可能。
朱序深吸了口氣,壓低
身體支起球桿,她目光將母球同目標球后方的夾角連成一線,利落推桿。也許是旁邊這位老師給的底氣,也許是她很幸運,最后一顆單色球漂亮入袋。
朱序難以置信,丟下球桿,有些忘乎所以地吊住賀硯舟脖頸,啄吻了下他的唇。
賀硯舟看到她眼中亮如星子的光彩,扶著她腰側,只一味默默地笑。
勝負已定,最后的黑八賀硯舟沒有打,走過去與那男人握了握手,順道看一眼趙斯喬:“光請她就行!
趙斯喬快氣炸了。
結束后,他們在俱樂部門口分開,那兩個去對面停車場取車,朱序同賀硯舟走路回家。
走出不遠,朱序回了下頭,見趙斯喬手腳并用地往那男人身上招呼,對方挨了幾下,抬手將她反制住按在懷里,只聽一道聲音遠遠傳來:“她那間有什么好,回頭我給你摳倆窗戶去!
朱序笑了笑,轉回頭。
還有幾天即將進入四月,北島的冬季終要過去。
白日拉長了些,將暗的天幕下,遠處仍留一線橙紫。
朱序牽著賀硯舟的手,步伐輕快:“我辦公室的窗臺上養了一盆小木槿,它非常喜歡曬太陽,每次看見陽光照在它身上,都感覺它很舒服的樣子。”
“那盆粉色小花?”
朱序意外:“你注意到了?”
“像顆棒棒糖。”
朱序笑起來:“是呀,花頭圓滾滾的。”又說:“趙斯喬看中那張沙發,其實也沒什么特別,她喜歡在上面偷懶而已!
“那你呢?”
“我工作特別認真。”
“我相信!辟R硯舟很捧場。
她不好意思地皺了下鼻:“其實偶爾也會歇一歇,夕陽照在身上很溫暖。”
賀硯舟無聲一笑,同她絮絮說著話,她今天嘴沒閑著,看得出心情極好。
兩人并不趕時間,慢悠悠走在沿海公路上,一側車流不息,另一側是無邊大海。氣溫仍有些低,但迎面刮來的海風已友好許多。
“我投了塊地!辟R硯舟說。
“在哪里?”
“吉島上!
“哦!彼孟癫⒉灰馔,“也做酒店嗎?”
“初步打算以民宿形式呈現。”賀硯舟松開她的手,改為將人摟進臂彎:“那片海域清澈無污染,島上景色也不錯,政府有意發展旅游業增收!
朱序半天才說:“有些可惜!
與賀硯舟之間,很多溫存的記憶留在那里,她偶爾會想起那天清晨涼爽的海灘、白墻紅瓦的學校、開滿了耬斗菜的山坡,夜市、篝火晚會、屋頂的夕陽,就連那家飯館里的烤魚都會時常想念。
以后游客不絕,恐怕再難找到那片凈土了吧。
賀硯舟把她摟緊幾分:“搞旅游已經成為不變的事實,所以別人做不如我來做!
“那要好好做。”
“當然。”他低頭看她:“你有什么好創意,可以參與進來!
“我就算了,不過我要做那里的第一批住客。”
賀硯舟笑著說好,腳下一頓,將人攬住走向海邊的護欄。
天空由暗轉黑,那一線橙紫也如退潮的海水般降至地平線下,遙遠的天幕中,幾顆星星逐漸清晰起來。
不知何時,身后華燈初上。
兩人安靜地吹著海風,很久都沒說話。
很多時候,這種心靈獨立又身體相依的沉默,勝過了任何情感的表達。
四月中旬,是芍藥上市的季節。
朱序訂的那一批終于到貨,去花店同小周和林源一同拆箱,種類包括藍富士、奶油碗、落日珊瑚……
林源瞧著茂盛的葉子間只藏著核桃大小的花骨朵,大失所望道:“看上去也沒什么特別,名字倒是很好聽!
朱序笑說:“等它綻放吧,會驚艷到你!
這其中還有一束雪原紅星,恰是她手臂上紋的那兩枝,其余的都投入醒花桶,只有這一束被她包起來,帶回家中。
從花店離開時正是中午,路上意外地飄起雨絲,等她走進小區時,忽然轉大。
朱序遮住額頭跑入樓棟口,肩膀上的雨滴已經化開。
她上樓開鎖,竟見賀硯舟的西裝掛在衣架上,旁邊擱著他的行李箱。朱序邊踢掉鞋子邊探頭往客廳里面瞧,光著腳輕手輕腳地走進去。
他躺在她的窄小沙發上合著眼,長腿交疊搭在另一側扶手上,房中靜悄悄,他呼吸勻稱。
朱序踮著腳尖走到他身旁,脫下開衫隨意一扔,動作很輕地坐在地板上。
他月初去的臨城,期間并未告知歸期,原以為時間會像以往那樣久,沒想到月半就回來了。
朱序呼吸不自覺放得很輕,生怕起伏不平的氣息都會吵醒他。
他一手搭在身上,另一手垂落幾乎觸到地面,睡顏安穩,薄唇微抿,但一向干凈清爽的下巴上卻長出泛青的胡茬。
忍住伸手觸一觸的沖動,她改為跪姿,雙手撐地,不自覺往前探了探身仔細去看他。
賀硯舟忽地動了下,抬手搭在額前,沒有睜眼,唇邊卻顯露幾分笑意。
他嗓中微。骸八赃要等多久?”
朱序一愣,隨即嘴角綻開大大的笑容,虛著聲音問:“等什么?”
“以為你要對我做點什么!彼劬Ρ犻_道縫隙,看過來。
“不好意思哦,讓你失望了!边處在害怕打擾他的狀態里,她聲音很輕,幾乎要看口型才可以分辨:“是不是我把你吵醒啦?”
他也學著她的樣子,虛聲:“還沒睡實!
“討厭!敝煨驄舌,音量倒是提高幾分:“什么時候回來的?”
“早你十分鐘進的門!
“哦!敝煨蛲衅鹚乖谙旅娴氖直鄯旁谏嘲l上:“你繼續睡吧,我去臥室給你拿條毛毯!彼f完起身,卻忽然被賀硯舟握住手腕,沒等站穩,一道力量向下拉拽,她身體失衡瞬間跌向沙發,趴到他身上去。
“喂!”她驚呼。
賀硯舟一個翻身,將人抵向沙發內側。他長腿一跨,夾住她雙腿,一只手臂枕在她頸下,另一手托住她后腦勺按入自己頸間。
他合眼:“陪我睡一會兒!
雙人沙發本就狹窄,朱序如同人形抱枕般縮在他懷中無法動彈。
外面細雨淅瀝,在玻璃窗上敲出緊湊而規律的節奏。
天空陰沉,導致室內光線昏暗。
賀硯舟緩緩睜開眼:“外面下雨了?”
“嗯!敝煨蜉p聲應。
“有沒有被淋濕?”他上下摸摸她。
“沒!彼卮。抬起手,摟緊了他的腰。
一時間,睡意消散。
賀硯舟低頭向下瞧去,吻了吻她額頭。
朱序亦抬頭,作為回禮,在他下巴上輕啄了下。
相視一瞬,均一笑。
賀硯舟問:“最近幾天都忙些什么了?”
被擠進一個狹小角落,在這一刻,安全感變得更為具體。
朱序額頭蹭了蹭他略扎的下巴,說:“正做一個真植綠墻案列,靠近市中心那邊,規模很大,可能會小小賺一筆!
“哇!”他完全在模仿她驚訝時的語氣。
朱序淺淺笑出聲音,戳了下他后背:“到時候請你吃大餐。”
“十分期待!辟R硯舟說。
他抬手梳理她柔軟的發絲,指尖滑過她耳垂,而后向下,手掌覆到她手臂上。指腹觸到那些突出疤痕,他垂下視線,攤開掌心,忽地一愣。
朱序察覺到什么,抬頭:“怎么了?”
賀硯舟看了看她的眼睛,片刻,又去看自己手掌。朱序縮肩,也順他視線看下去,呼吸頓時滯了幾秒。
他左手無名指的指根處,紋著一片樹葉,中間暗綠,邊緣略薄透粉,形似水滴。又進行了藝術化處理,和她身上的芍藥風格相同。
外行人會以為是片普通葉子,但朱序一眼看出來,那是雪原紅星的花萼。
他手掌覆蓋她手臂,花萼幾乎與花融為一體。
賀硯舟也極為震驚,沒想到角度和比例竟然如此貼合。
其實送賀夕的那晚算是臨時起意,一直都在聊紋身,便覺得應與朱序之間留下點關聯印記,但紋什么紋在哪里全無計劃。
去紋身店的那天,賀硯舟勉強信任賀夕。
但當指根處的葉子漸漸成型,他卻暗自皺了眉。
賀夕看出他并不理解,仍一臉自信地揚揚
眉毛:“到時候你會謝我!
“為片葉子謝你?”
賀夕認真填色:“不是葉子,是序姐身上那朵花的花萼。”
賀硯舟默了片刻,沒說什么。
“我猜你一定不知道什么是花萼。”賀夕解釋說:“它位于花朵最外層,用于包裹花苞,以防受到外力傷害和病原入侵的重要部分!
其實花萼的作用不僅于此,它自身可在光合作用下,為花朵提供養分,令它健康綻放。
賀硯舟半天沒說話,低頭看向掌心。
隨著賀夕落下最后一筆,他仿佛也被賦予了,同這花萼一樣的使命。
第42章 第42章“舟!”
賀硯舟撐起下面的手臂,身體橫壓,將朱序擠入沙發縫隙里。
他輕輕吻著朱序,感覺她抬手捧住了他耳根,微涼的指尖順頸后向上,穿入他發間,而后,她用力揪緊。
賀硯舟呼吸微滯,停下動作,稍稍分開看了看她的眼睛,片刻,再度壓下去,便有些失控。
輕啄變為啃咬,他齒間輕輕撕扯著她的唇肉,舌尖尋著她的,含弄著,舔舐著。
吻聲潮濕,他重重吸吮結束這個熱吻,頭向下去,親她的脖子。
“嗯……”朱序揚起下巴聲音顫抖,感覺到他滾燙的呼吸灼燒著皮膚,自己的心跳聲仿佛涌到了喉嚨口。
雙人沙發偏矮,但扶手高度適中。
朱序雙手掩住了面頰埋入沙發里,腹部被扶手支起,不得不踮起腳尖,勉強撐著地板。
外面雨勢仿佛一呼一應,不知何時愈下愈烈,豆大的雨滴一下一下仿佛要撞壞玻璃,而后變本加厲,連成線般快速密集。
沒想到北島的第一場春雨竟來勢洶洶。
朱序的心也一道濕淋淋,像是被那雨水灌滿,不知不覺的,嗓音斷續而細碎,開口,嬌弱地喚他名字:“舟!”
身后一頓,便覺得疾雨癲狂仿佛要淹沒整個世界。她因不堪侵襲,瀕臨窒息前咬緊了唇肉回手,去抓他的手臂。
于是,賀硯舟動作暫緩,俯身親吻,嘴唇在她背部流連。
朱序腦中一麻,忍不住蜷起身體,皮膚上激起一層小疙瘩。
不久,賀硯舟退出,擠進沙發中,與她面對面。再來。
午休終究泡湯,結束時,兩人大汗淋漓。
都沒有動,房中只剩雨聲。
賀硯舟仍然壓在上面,腦袋埋進她頸肩合著眼,卻用手肘及膝蓋分去一半重力,沒令她感到絲毫不適。
朱序側過頭,安靜地看著窗外陰沉的天空。
她的手垂在沙發外,仍與他十指相扣。指尖觸碰他手背的皮膚,一點點的,順他指縫溜進去,去摸他無名指的指根。
“對不起。”她輕聲道歉。
賀硯舟稍睜開眼,嗓音有些沙啞:“什么?”
“我竟然這么久才看見。”他那處皮膚平滑,光用手摸,根本描繪不出紋身的輪廓。
賀硯舟說:“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算多,沒看見也正常!
除去他回臨城分隔兩地,多數時候,他們各自忙碌。有時他回來,她已經睡下,等他終于擠出一點時間,她又奔波于各個現場,忙得腳不沾地。
“一個紋身而已!彼p描淡寫,“要不賀夕手癢,老惦記著你!
朱序說:“你這個哥哥真不錯!
賀硯舟動動眉頭:“難道不該夸我是個稱職的伴侶?”
朱序很大方:“給你打9.9分。”
賀硯舟還算滿意,人無完人,無需糾結被她減去的0.1分差在哪里,正沉默,卻聽她說:“滿分100分!
賀硯舟氣的笑出一聲來,轉頭咬她脖子,牙齒輕開輕合,左右交錯,成功聽見她咯咯笑著軟聲軟語求饒。
又躺了會兒,汗水消散。
拆下用過的那枚東西扔進垃圾桶,兩人一同去洗澡。
賀硯舟先出來,去臥室取了干凈的居家服送進衛生間,之后去辦公桌前處理公事。
天空似乎放晴了些,降雨減緩,樓下新冒頭的樹芽一簇一簇,翠綠而油亮。
朱序沏了杯普洱,端過來放到他手邊。
“謝謝。”他盯著電腦,并未抬頭。
“不客氣。”朱序隨口答。
走去廚房,她從冰箱冷藏格里翻出前些天買來的生栗子,冷水沖洗幾遍,用開殼器壓出十字開口,丟進烤箱中。
等待的功夫,把那束芍藥插瓶,又撿了幾樣水果切好裝盤,一同端去陽臺的桌子上。
她動作很輕,并不打擾他工作。
旁邊有把躺椅,與賀硯舟所坐的椅子形成直角,同樣擱在桌子旁。
朱序從書架選了本書,在躺椅上躺下來,先插一塊蜜瓜抬手向后送到他嘴邊。他沒看是什么,張嘴吃了。
選的書是《花藝秘普》,里面介紹了數百種花材及插花技巧。朱序隨便翻幾頁,觸了觸栗子的溫度,剝開一顆仍然先給他嘗味道。
“好吃嗎?”她滿懷期待。
栗子新鮮出爐,口感綿密,甜度適中。
“好吃!彼f。
朱序笑笑,不再打擾。
客廳恢復安靜,偶爾傳來敲擊鍵盤的聲音和紙張翻動的聲音。
悄無聲息間,暖暖的陽光從西邊照射進來,灑在她身上。原來雨已經停了。
朱序轉頭看了會兒外面,忽然覺得此刻的一切都充滿幸福感。
她不禁費力地扭頭,仿佛看到他才能確定這種感覺的真實性。
賀硯舟似有所察覺,視線挪到她臉上:“怎么了?”
“沒啊。”朱序腦袋回正。
賀硯舟一時沒能收回目光,他的角度,能看見她飽滿的額頭和輕垂的眼睫。夕陽溫柔,在她鼻尖跳躍。
那本厚厚的圖畫冊子搭在她腿上,她邊翻閱邊拿桌邊的水果吃。
分隔瓷碟里盛著切好的蜜瓜、蘋果,還有幾顆圣女果。
賀硯舟抬手,將那果盤勾到別處。沒多久,見她伸手,細細的手指在桌上探來探去,最后不得已轉頭,確定果盤位置后,拿了顆圣女果來吃。
賀硯舟默默笑了笑,也拿了顆紅彤彤的小果子放入口中,順手再將果盤挪走。
朱序沒回頭,故意嘆了好大一口氣,輕聲嘀咕:“你好幼稚。”
賀硯舟淡笑不語,抬手輕敲她額頭。
朱序摸摸被他敲過的地方,他好像特別喜歡這樣逗她。
她扭過身,半趴在躺椅上看他:“工作忙完了?”
“差不多。”
她手臂搭著靠背,下巴墊上去:“餓不餓?你想外面吃還是在家自己做?”
“聽你的!辟R硯舟拍拍自己的腿,“坐過來!
朱序聽話地起身,繞過躺椅,跨坐到他大腿上。她坐姿上位,雙手捧起他的臉。
賀硯舟身體靠住椅背,手扶她腰胯,微抬著頭凝視她的眼睛。
朱序湊過去,兩人只密密地接吻,繾綣纏綿。
夕陽落在兩人身后的桌面上,細小塵埃在光中自由游走。
擱在桌角的那束芍藥還要等些日子才能綻放,當前狀態下,飽滿的花蕾被花萼緊緊包裹著。
一整個下午的溫存時光,外面大雨滂沱又雨后晴朗,家中只有彼此,一切都極為愜意。
不多時,朱序氣喘吁吁,腦袋枕著他肩膀平復心跳。
想起什么,她說:“小夕腦子里會有很多創意和巧思,其實可以看出來,她非常喜歡紋身師這個職業!
賀硯舟不禁攤開掌心看了看,承認從前對她存有偏見,這會兒倒不得不承認小丫頭的確有點本事。
他說:“如果她堅持,畢業以后,可以把紋身店繼續開起來。”
“那她一定很開心!
“書還是要讀完!
“那自然!敝煨蛳肫饎傉J識賀夕時的趣事,問他:“你看過小夕的素材庫沒?”
“沒有。”
“里面內容特別豐富!彼πφf:“最開始找她時,她給我看過一個文件夾,里面都是男女間各種姿勢的線稿,我當時嚇一跳,誰會紋那種圖案在身上呢?”
賀硯舟后知后覺地擰了下眉,一時間,腦中閃過
許多聲音和畫面,然后下結論只需幾秒鐘。
他臉色難看:“賀夕和鄭治在交往?”
這話把朱序問愣了,她懵懵地搖頭:“不知道啊。怎么會呢!
當晚,兩人沒有出門,朱序搜羅了冰箱里所有食材,做了很簡單的兩菜一湯。
又過了些日子,賀硯舟隨下面的人去了趟吉島。
投的那塊地靠近海邊,由于位處山坡,視野上極為遼闊。賀硯舟站在一塊平滑的巖石上望了望遠方,轉過身,看見數百米開外掩在樹叢間的清風寺,所面對的,恰好是他與朱序初見的那面圍墻。
他默默看了會兒,一轉頭,見鄭治站在不遠處看著手機呲一口大白牙,他面色當即沉了沉。
賀硯舟撐臂邁下巖石,走到他旁邊:“賀夕勞動節來北島嗎?”
“她說來!编嵵巫毂饶X子快。
“你們經常聯系?”
鄭治意識到情況不對,老老實實收起手機,沒敢馬上答。
賀硯舟直接問:“你們到哪步了?”
“賀總我……”
無需再確認,他的反應已經說明一切。
賀硯舟一句話都沒說,拍拍身上灰塵,轉身走開。
勞動節前夕,酒店迎來訂房高峰,截止到30號的早上,已無剩余房源。
連日來陽光和煦,氣候轉暖,溫溫的細風帶著海的咸澀吹向四處,愜意而舒適。
酒店大堂里幾株植物出現腐爛發黑的狀況,朱序跟著養護師過來看了看,正好麻煩搬運師傅將一株黑金剛橡皮樹送到賀硯舟辦公室。
來之前她打過招呼,進門時他正審閱一份文件。
朱序給兩位師傅指了個方向,三人悄聲將黑金剛放在他身后書架的角落,正好填充那一處的空白。
賀硯舟只抬頭看了她一下,將剩下的文件翻閱完,簽好字遞給秘書。等所有人都離開,他稍微扭身,見她正蹲在那兒調整花盆角度。
啞光黑的方口陶瓷盆看上去有些分量,他起身過去,剛想伸手,她道:“我來!
賀硯舟便直身。
朱序人瘦卻有些力氣,動作麻利,向左搬動,將黑金剛調整到最佳觀賞角度。
賀硯舟插兜靠坐在沙發扶手上:“這叫什么?”
“橡皮樹!
這樹高度接近兩米,枝干粗壯纏繞,頂端葉片大而肥厚,堅韌挺立。在屋內自然光線下,葉子會呈現純正的墨綠色,等下午的陽光照到這邊,則會變得烏黑油亮。
它健康、強壯。
前幾天在花卉市場,朱序一眼看中了這一株。
賀硯舟問:“有什么寓意嗎?”
朱序起身,向后退了幾步,整體看過來格外滿意,黑金剛的皮革質感很具商務風。
她說:“這類植物多數寓意都是招財進寶。我是覺得這一株品相優秀,很強韌也很健康!彼叩劫R硯舟身邊:“它對陽光和水分的要求都不算苛刻,你可以養好的。每周澆一次水,保持盆土濕潤就可以,我會每月過來兩次,追施一下肥料。”
他很聽話的樣子:“好!
朱序靠去他身上摸摸他的臉,輕聲輕氣:“這是交給你的家庭作業!
“一定認真完成!逼,他又挑著唇笑:“謝謝朱老師記掛著!
“憑我們的關系,應該的!
大概是想起了從前,兩人均是一笑。
賀硯舟將人攏進懷中,輕輕晃了幾晃。
時間快到中午,他們打算下樓到餐廳一同用餐。
朱序去洗手間洗了下手,出來問:“你問過小夕沒有?她和鄭治……”
“沒問!辟R硯舟拿上西裝,過來牽朱序的手:“但可以確定!
“你是什么態度呢?”
賀硯舟頓了下:“不干涉,也不看好!
賀硯舟知情的事,最終還是被賀夕知道了。鄭治不敢瞞她的。
勞動節放假的第一天,賀夕火急火燎又內心忐忑地從學校趕過來。到北島時是傍晚,她心中仍忌憚著賀硯舟,便先給朱序打了個電話試探。
結束通話,她直接叫車去了朱序家。
朱序來開門時,賀硯舟正洗著澡。
賀夕完全沒有了第一次拜訪時的大搖大擺,邊換鞋邊探頭往里面瞧,口型問:“我哥呢?”
朱序:“在洗澡。”
她正常的音量都驚得她一抖。
賀夕“噓”了下,躡手躡腳地走入客廳,在沙發上規規矩矩坐好。
又忽然想不通,她畏首畏尾地怕他做什么呢,自己只不過談個戀愛,又不是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
這樣想著,她暗自揚了揚下巴,添些底氣。
不過片刻功夫,又頹然地耷拉下來腦袋。
很奇怪,從小就任性妄為、無所畏懼,這件事上,沒擔憂過母親,倒更在意賀硯舟的反應。
朱序把一杯果汁放到她手中:“吃過晚飯了嗎?”
“沒。”她摸摸肚子,可憐地說:“嫂子我好餓!
仿佛已經聽習慣,朱序沒有立即糾正她的稱呼;貞洀N房還有什么食材,能夠快速地做點東西給她墊肚子。
正想著,浴室的水聲停了。
沒過多久,賀硯舟穿著白T恤灰色休閑褲走出來,毛巾搭在脖子上,頭發還染著水汽。
賀夕起身:“哥!
賀硯舟看過去一眼,短時間內表情中讀不出任何情緒:“怎么來的?”
“動車。”
他點了點頭,坐在椅子上,“吃晚飯了嗎?”
“嫂子去給我做了!
賀硯舟沒說什么,短暫沉默后,他起身,從書桌上拿了幾本冊子,回手遞給她:“日本的幾所紋身學校,看看你比較中意哪一所。如果不想繼續學雕塑,可以直接去那邊針對性學習一下。”
賀夕狠狠怔住,沒想到他會來這招。他深知她對紋身職業的熱愛,竟以這個為籌碼逼他們分開。
賀夕很難冷靜:“我到底做錯了什么?干嘛非要把我送出去?”
“不是強迫性質,去不去由你決定!
賀夕捏緊了手中的冊子:“可是,你知道我無法拒絕你的條件。”
賀硯舟默了一瞬,不打算再跟她繞彎子:“你一直隱瞞,是不是也覺得你和鄭治之間存在差距?甚至會受到阻撓?”
賀夕反問:“你嫌他窮?”
“這是事實,最起碼目前狀況去承擔一個家庭,尤其對象是你,會很吃力!
賀夕說不出話來。
賀硯舟最后只說:“如果你想繼續,那么必須做到兩點,第一,自食其力,第二,愿意接受物質生活不被滿足的平凡人生!
他說完見朱序端著托盤走進來,便沒說更重的話。
屋內一時悄寂無聲,誰都不開口。
朱序炒了份米飯加一枚太陽蛋,但賀夕沒有動筷。坐了片刻,她摸摸碗壁的溫度,抬起頭看向賀硯舟。
賀硯舟亦瞧了她一眼。
兩人沒有任何交流,然而他起身:“酒店那邊還有點事沒處理,我過去一趟,太晚就住下了!
朱序點頭:“那你路上小心。”
賀夕這晚留宿這里,可以看出她心情糟糕,以至于在沙發上縮成一團。
朱序沒說太多寬慰的話,畢竟賀硯舟已經將道理講得很清楚。見她仍不肯吃飯,到底忍不住安慰了句:“你哥說的第一點,想你自食其力。他只是讓你去學習,別的沒表態不是?”
須臾,賀夕終于動了下,抬頭看向她。
朱序推了推托盤:“快吃吧,再熱就不好吃了!
賀夕慢吞吞拿起筷子,抽了兩下鼻子:“嫂子,你真好。我上輩子是做了什么積德行善的事啊,能擁有你這樣的嫂子!薄。…“朱序好想笑,這會兒難過著還不忘嘴甜呢。
吃完后,兩人洗過澡,并排坐在沙發中看電視。
賀夕跟朱序分享她和鄭治間每一件有趣的事。朱序偶爾點頭,偶爾笑笑。
八點多時,電話嗡嗡振動。
朱序以為是賀硯舟,從抱枕下摸到手機,竟見屏幕上顯示著朱鸞的名字。
她走去陽臺,接起來。
“姐!敝禧[道。
“朱鸞!彼种鈸沃芭_:“放假回家了嗎?還是留在學校了?”
“在家!
朱序:“哦!辈聹y他有事,便等著他開口。
朱鸞支吾了半天:“姐,那個人渣出獄了……”
朱序心一沉。
“……我晚上去打球,回來剛好見他走。我問了我媽,她說那人渣想找你復合,來打聽你消息的!彼nD好久,覺得難以啟齒:“你過年給我寄了衣服,上面有地址,我媽……我媽就告訴他了!
第43章 第43章“你敢碰他一下,我會弄死你……
給朱鸞的那個快遞是從花店寄回臨城的。
朱序沒做猶豫,轉天就將這件事告訴了賀硯舟。
賀硯舟掩住目光中的冷冽,默了一瞬,伸手把朱序抱進懷里:“小序,你相信我嗎?”
“我信!
賀硯舟說:“沒有人可以再碰你分毫!
“我知道。”
自此以后,兩人同進同出。
賀硯舟早晨去酒店以前,繞個彎先將朱序送到公司,下班也是要她待在辦公室,等他到了再出來。
他偶爾有應酬,會叫鄭治去接,即使因要務需要回臨城,也將鄭治留給她。
賀硯舟特意叮囑,天黑不要出門,門前的那條小路更不能自己走,任何人敲門不要開,家中停電停水也不要出門查看。
花店盡量先別去,要去也別晚上去。那邊是他的地盤,人流量大且四處布滿監控,連廊斜對面還有警務室,量他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胡來。
就這樣過去了兩個月,風平浪靜,生活較以前并無任何變化。
緊接著,酒店迎來了暑期高峰,一夜之間客房所剩無幾。
七八月的北方海邊是炙手可熱的度假勝地,早晚涼爽,中午很曬但不至于悶熱得透不過氣。
每到這個時節,海里跟下餃子似的,岸邊也躺滿了沙灘褲、比基尼和撒歡玩耍的孩童。
吉島的項目正在籌劃中,賀硯舟更加忙碌。
朱序那邊也收到第一批回籠資金,公司逐漸步入正軌,訂單不斷。
一日,賀硯舟要回臨城,鄭治開車送他去機場。此次短期,大概一周后即可返回。
窗外酷暑,游人如織。
艷陽下,大海呈現一種深沉而純粹的藍色。
車中靜謐。
賀硯舟眼睛看著外面,不久,忽然開口:“你跟我幾年了?”
鄭治表情一動,順內視鏡看向后方:“從您接手公司開始,將近四年了!
賀硯舟一時沒說什么,向前掃了眼,發現他忽然瘦得有些嘬腮,精氣神也較之前頹廢許多。
“小夕……”他說完兩個字又忽然頓住,似乎不知該表達什么內容。
“小夕下個月去日本!编嵵谓舆^話,仍從鏡子中看他,學著從前的樣子憨笑兩聲:“我和小夕說清楚了,以后不會……,賀總您放心!
賀硯舟神色微動,張了張口,卻終究沒說什么。
途中,朱序打來電話,說想待會兒去趟花店。她已經將近兩個月沒過去,盤點、采購以及一堆雜事需要溝通下,怎么也要打個照面。
賀硯舟同意了,讓她等著鄭治去接。
一刻鐘后,車子停在機場航站樓的入口,即停即離,鄭治先一步下車拿行李。
賀硯舟也推門下去,走到車尾。他穿黑色POLO衫和休閑褲,身姿立挺,肩膀寬實,是很優秀的衣服架子。
他接過登機箱,看了鄭治一眼:“朱序那邊交給你。”
“您放心,我這就過去,只要朱小姐不嫌煩,她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賀硯舟點頭,轉身朝航站樓去了。
此刻剛到正午,鄭治開車返回,去接朱序。去時店里只有小周在,林源今天休息。
向海的那扇門開著,清風陣陣,風鈴墜在門框上叮咚作響。
兩個人將花店打理得非常好,無論環境衛生、物品歸類擺放還是花束的狀態都無可挑剔。
與小周聊了會兒,朱序查看流水明細,沒翻兩頁,余光見門邊竄進來個黑色影子。
在沒確定對方是誰以前,她心里已有預感。絲毫沒感到意外,看來他一直監視這里,不管她早來晚來,他都會出現。
快速轉頭,朱序心臟還是往下墜了一下。
梁海陽一身黑衣,頭戴鴨舌帽,整個人似乎矮了一截,形容枯槁,尤顯得那雙大眼分外突出恐怖。
朱序站著沒動,除去見到他第一秒的恐懼,后面反倒鎮定下來,因為那顆惴惴惶恐懸在半空將近兩個月的心臟,終于落回原位。
小周卻不知情,微笑迎上前去:“先生,想買什么花?”
梁海陽沒有回答,只對著朱序笑。
朱序開口時聲音平靜,輕聲:“小周,你來!
小周不明所以,但還是轉身走向朱序,到半途就被她伸手快速拉至身后。原坐在躺椅上玩游戲的鄭治有所察覺,迅速起身,兩步沖到朱序前面。
梁海陽立即舉起雙手,慢慢后退至墻邊:“我可沒碰你,沒碰你,我手在這兒呢!彼麤_著屋角的監控揮動手臂,同時眼睛盯住朱序,“別想再害我!
朱序冷聲:“你想怎么樣?”
“我能怎么樣,好歹夫妻一場,這不出獄了馬上過來看看你!彼劬Φ瘟锪锏卮蛄恐ǖ,轉過頭去,見旁邊的展示架上放著一沓名片,抽出一張看,上面印著“綠喬花序租擺公司”的字樣,除此之外還有職位和地址:“朱總?”
梁海陽晃了晃名片,回手插回去:“我在這附近守了很久,誰知道你這么難等。你現在是不一樣了,跟了有錢人,花店開了,公司開了,狗都給你配上了!
鄭治后知后覺地想明白,狗是說他呢。
他咬著牙齒指住他鼻子:“你再說一遍!”
“好好好!彼俅闻e手投降:“我道歉,我才是狗!
這時候,有人進店,小周靠邊溜到門口,小聲招呼對方。
梁海陽不出聲了,佝僂著身體,坐在墻角凳子上看人買花。
不久,客人帶著兩支向日葵離開。
朱序開口:“我不知道你來北島究竟想達到什么目的,猜測無非是覺得法院判決對你不公。但你別忘了,受害者是我,相比之下你得到的懲罰絲毫不冤。現在是法制社會,勸你別太任意妄為,我想,你也不太愿意過回監獄里的生活。”
梁海陽噗嗤一笑,片刻,目光陰狠地盯過來:“從前我愛你,才會沖動之下陷入你的圈套。但我現在對你只有恨,你毀了我,恨難消,要我當一切沒發生?”
這話令朱序作嘔,難免雙手顫抖,忍住強烈的生理不適:“我不欠你,你走吧,再糾纏下去我立即報警。”
梁海陽倒是站起身來:“賀、硯、舟?”他一字一頓:“沒說錯吧?”
聽到他名字的瞬間,朱序心臟驟然緊縮:“你要干什么?”開口才發現聲音是抖的。
身為女性,體能及力量上她是弱者,但直至今日,她也有想保護的人。一切因她而起,報復也應該沖她來,怎么忍心他涉險。
“這酒店真不錯,忘了跟你說,我這次過來給他帶了份大禮,你……”
“你敢!”朱序尖聲吼道。
旁邊站著的鄭治不由看了她一眼,抬起手,慢慢將短袖卷至肩膀。
“還沒聽聽是什么大禮,就這么生氣啊。該生氣的應該是我吧,你跟他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對不對?婚內出軌這么下賤的事你都做得出來,現在還能理直氣壯嗎?”他盯著她,含笑的嘴角不自覺抽動兩下:“我敢不敢,咱們走著瞧,光腳不怕穿鞋的,看我怎么毀了他……”
話音兒未落。
朱序回身,快速抄起操作臺上的剪刀,兩大步走向他,牟足力氣刺入旁邊疊在一起的花泥板上。
小周一聲驚呼,鄭治也快步跟上。
朱序拔出剪刀,聲音兇狠:“你敢碰他一下,我會弄死你。從前是我傻,但下次一定把剪刀狠狠插進你的脖子!
梁海陽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本能地
舉臂擋住腦袋,竟嚇得倒退兩步。忽然對這個一向柔弱的女人有了新的認識,心中更加憤恨不平。
他還想說什么,鄭治上前,壓下朱序手上的剪刀,將人往身后按了把。
“替賀總回復你一句,有什么招數盡管使出來,就怕你沒那個能耐。”說完,鄭治抬手,一把揪住梁海陽脖領子,將人輕輕松松往門外一甩:“現在,滾!”
不忘往他身上補了一腳。
梁海陽連滾帶爬摔跌在地,周圍人驚得四散而跑,回頭,紛紛向他投去異樣目光。
梁海陽緩了會兒才站起,拍著身上的灰塵,目光投向屋內。
尋到朱序,他一笑。
室外陽光濃烈,充足光線依然化不開他臉上的陰森。
他面相完全變了,五官已不似初見時的周正,而那即使偽裝出來尚且稱得上溫柔的神情,更加不復存在。
人走后,朱序雙手捂住臉頰呆坐良久。
鄭治不懂如何安慰,只能靜靜陪著。
小周輕聲:“序姐?”
朱序動了動,抬起頭,把兩人之間的糾葛概括為幾句話說給她聽,“如果你害怕,我可以帶薪給你和林源幾天假期。”
朱序平時對他們不錯,小周深知這時候退縮實在忘恩負義,“不用,他再來我報警,對面就是警務室,不信治不了他!
總歸跟他們無關,梁海陽目的明確,應該不會亂來。
朱序說:“那你晚上早點關門,和林源一起離開!
小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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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以后,鄭治一五一十向賀硯舟匯報。
賀硯舟一聽沖他來的,反倒安下心,甚至有些期待,剛好想會一會那個人渣,順便搞他半死。
臨城這邊原本一周能處理完的事情,他壓縮至四天就返程了。落地時晚間七點,到家附近,他先打電話告訴朱序會在五分鐘后進門,叫她別緊張。
上樓開鎖,一個人影飛奔而來。
賀硯舟將人接住,不禁歪頭向下看了看她。她摟緊他的腰不肯撒手,意識到頭頂那道注視的目光,立即將臉全部埋入他胸口。
室內安靜,她不說話,但能聽見輕輕抽動鼻子的聲音。
賀硯舟拖著她回手關好門,安撫地輕拍她后背,語氣為難:“別抱這么緊,現在給不了你,我得歇歇!
一瞬,朱序破涕為笑,“你真是的!
“抬頭!辟R硯舟輕聲命令。
朱序的臉在他襯衫上蹭動幾下,終于揚起下巴望向他。那雙眼中還有未散的水汽,光看著他,仿佛淚意再次上涌。
賀硯舟眼底溫柔,笑著說:“全蹭我身上了?臟不臟?”
“對不起。”
他皺眉:“怎么老在道歉!
“我很抱歉將你卷進這件惡心的事情中,梁海陽不會善罷甘休,我不知道他接下去會做什么,會不會傷害你!彼曇纛澏叮骸暗@些……原本跟你無關的。”
賀硯舟耳朵聽著,見她不肯放手,干脆弓身,將人打橫抱起走入客廳,一同坐進沙發中。
室內開著冷氣,溫度適中,剛好可以驅散外面的暑熱。
賀硯舟低聲:“當時不還挺兇的?怎么現在偷偷抹起眼淚了?”
朱序一頓,“鄭治話好多!
她怎么會不害怕,只是在聽到他可能被侵犯時,激起了瞬間的孤勇。那把剪刀,她有刺進他喉嚨的沖動。
直到鄭治將她擋在身后那刻,才發覺握著剪刀的手不可抑制地發著抖。
賀硯舟下巴貼著她頭頂:“除非我們的關系被你再定義,否則這件事就不可能與我無關。”他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盯住那雙眼,口吻嚴肅:“你聽著,任何事情都不配打擾你目前的生活和心情,更不配讓你以身涉險,后面的事交給我,了解嗎?”
朱序乖乖點頭:“了解!
她腦袋挨回他的胸口:“可是,我怕他傷到你!
賀硯舟動動眉頭:“我沒那么弱吧!
人渣在暗處,一時猜不出他想玩的把戲,暫且等著就是。
然而,他又消失了。
半個月后,賀硯舟在吉島接到秘書的電話,說酒店內有人賣。淫。嫖。娼被舉報,警察來了將人帶走,那女的一口咬定,是酒店方面暗中授意她為這里住客提供特殊服務的。
賀硯舟沉下目光,掛斷電話不由冷笑一聲,立即返回。
途中又接到秘書推送來的一個帖子,標題為《北島xx度假酒店涉嫌提供嫖。娼場地被查》,他點開來,快速瀏覽,大致內容是說,別看xx酒店表面富麗堂皇,實則骯臟不堪,插足灰色產業用以牟取暴利,希望來北島旅游的游客擦亮眼睛,避雷這家酒店,畢竟出來玩要先住得舒適干凈才是重點,誰知道那張床上之前睡了什么人,又干過什么惡心勾當。
文章結尾附了數張酒店門頭及大堂的照片,滑到最后,顯示點擊和轉發量驚人。
造謠很簡單,大部分人只愿意相信眼前看到的,即使上述內容經不起推敲,也不會花時間分辨其合理性。
賀硯舟往下翻了翻評論,
有人說:下個月要去北島旅游,恰好訂了這家酒店,感謝排雷,馬上退掉。
也有人說:上次我住過,環境衛生各方面挺好的啊,如果這事是真的,那就有點惡心了。
繼續下翻,賀硯舟手一頓,
一人回復:說個更勁爆的,這家酒店的老板玩得很花,身邊女人不斷不說,還插足別人婚姻,導致女方與老公感情破裂離婚,至今兩人還不清不楚。
緊接著,下面關聯帖子中,就是說他和朱序的。
想到朱序,他胸口難受了下。
北島才多大,同處于酒店這個圈子,事情發酵那樣快,恐怕她已經看到了。那些過去他都不忍提及,今天竟以這種方式展露在大眾面前。
賀硯舟關掉手機屏幕,倒是有些意外,他竟是這個思路。他目露寒光,弄死那人渣一百次都難解心頭恨意。
車子在馬路上快速行駛,他閉眼靠在椅背上,冷靜下來,思考應對策略。
到酒店,乘電梯至八樓。
鄭治迎上前來:“朱小姐在您辦公室。”
賀硯舟腳下一頓,隨后大步穿過走廊,推開辦公室的門。朱序坐在沙發上望過來,看見他后,迅速起身。
賀硯舟換上溫和表情:“朱老師是來檢查家庭作業的?那棵樹我有按時澆水。”
朱序卻笑不出來:“上午從這兒經過,看見門口停著兩輛警車,一問才知道有人做那種買賣被舉報了。帖子我也看了,一定是他做的。”
賀硯舟嘴角緩慢拉平,深深看著她:“你還好嗎?”
她點頭,那些都不重要了,“酒店怎么辦?”
他握住她的肩膀:“不用擔心,我已經……”
話沒說完,外頭一陣罵嚷聲,隨之辦公室的門被人大力推開,賀勝單手叉腰進門,另一手夾著雪茄指指點點:“賣。淫。嫖。娼?這酒店比他媽老子臉都干凈,我看是誰敢在老子頭上動土,非得弄死他不可!
賀硯舟松開朱序,迎上兩步。
賀勝:“硯舟,知不知道是誰搞我們?”
“知道,您先坐!辟R硯舟讓路,余光見朱序默默走向門口,喚了聲:“小序。”
朱序止步。
賀硯舟:“叫三叔!
朱序心頭微妙地被什么牽動了下,轉過身面對那人,恭敬道:“三叔!
“誒!辟R勝下意識答。
將目光投向旁邊女孩子的身上,不由聯想剛才下面人轉述給他帖子上的內容,感嘆他這侄子好眼光,又一時好奇,難道帖子是真,他竟玩得這么野,有當三兒的癖好?
但是,主動介紹女孩子給他,倒是頭一次。
賀勝:“你們……”
見他要開口,賀硯舟趕緊先阻止:“您看到那些不是事實!
賀勝便沒多問。
兩人在辦公桌前相對而坐,朱序則安靜坐入旁邊沙發中。
賀硯舟說:“那人沖我來的,恐怕會對酒店形象造成影響!
“我找人做了他。”
“您先別急,我倒有個辦法。”他沉吟片刻:“不知道三叔介不介意唱紅臉,好人讓我做一下。”
“我還在乎那些,隨便你怎么處理。我看也別費那個勁,我找人……”
“三叔!辟R硯舟皺眉。
賀勝止聲。
他沒坐多久就離開了,賀硯舟安撫過朱序,也將人送出門。
他接了杯水站在窗前慢慢喝完,喊來鄭治,交代給他兩件事:“類似的帖子接下來不會少,找人評論轉發頂帖,把事情鬧得越大越好!
鄭治不解:“不是應該立即作出正面回應?否則我們損失豈不更大!
“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鄭治雖不明白,還是立即點頭。
賀硯舟:“活動一下見見那女的,讓她說實話咬出幕后真兇無非是靠錢。我最不缺的就是錢,他出多少,你翻倍。”
鄭治:“是!
三天以后,事情如賀硯舟所料,網上謾罵鋪天蓋地,已將沖突發酵至頂點。有人提前退房要求退款,有人撤銷訂單,短短時間,客房幾乎騰空,損失重大。
愜意舒適的夏季傍晚,海灘上人潮涌動,酒店前卻門可羅雀。
助理送了份數據過來,流失的金額足夠了。
惡意造謠誹謗至酒店名譽受損、經濟損失巨大。回去接著蹲吧。
接下來,酒店方面正式報警,并積極配合各方調查。他做生意本身一清二白,自然坦坦蕩蕩,絲毫不怕。
根本沒有與那女人的流水往來,何談暗中授意。而那女人原本咬死了不吐口,后來不知為什么又交代是受人指使。
這時候,酒店相關部門也為挽回公司形象做準備,將衛生、旅游、監管部門的審查結果全部透明化。
同時網上也傳出一段視頻——是場飯局,身穿白色襯衫的年輕男人坐在餐桌首位,在面對同伴提議涉足敏感行業時,堅定拒絕。
他說:度假酒店的最高價值是提升幸福感,所以必須做到每個角落都足夠干凈。
字字句句,擲地有聲。
視頻雖然不是什么實質證據,看上去也有些虛浮,但賀硯舟正是利用大眾只愿意相信眼前看到的這一點,為酒店的好印象層層疊加。
官網也在此刻正面回應,由于被人惡意造謠,對大家造成的困擾深表歉意,所以即日起,凡訂房客人均享九五折優惠。另外,酒店將每周舉辦一次焰火表演,做為最佳觀賞位置,希望大家能夠好好感受每一場視覺盛宴。
一系列正面帖子被頂起來,訂房量逐漸上漲。雖然有些損失不可逆,但賀硯舟覺得相當值得。
鄭治問:“那關于您和朱小姐的那些新聞,要不要一同回應?”
“不用。”賀硯舟不會傻得去跟網友們交代來龍去脈,“當做談資開心開心,過后誰還記得!
“聽說警方在找梁海陽!
賀硯舟冷笑一聲,沒接話。
這件事處理得還算滿意,但是,就在警方介入,尋找梁海陽下落的時候,這個人渣仿佛人間蒸發了。
第44章 第44章“好好睡一覺吧!薄
賀硯舟拜托三叔幫忙翻出梁海陽,他報復不成,容易狗急跳墻,完全是顆定時炸彈。
三叔那邊回應,無論什么結果,一周之內會給答復。
這時候不敢掉以輕心,賀硯舟仍堅持接送朱序上下班。朱序自己也萬分小心,多數時候與同事同行,避免單獨外出。
但即便彼此都很謹慎,就在這短短時間內,還是出了狀況。
近日,市會展中心即將舉辦植物造景展覽會,是一次很好將作品風格對外展示的機會。
以朱序她們公司的資質最開始沒拿到入場券,還是趙斯喬找人活動,在會場角落擠出一塊展示區。
時間有些緊迫,需要敲定方案后再走后續流程。
設計部留下加班,趙斯喬也沒走,躺在朱序辦公室的沙發上打游戲陪他們。
外間辦公區燈火通明,音樂聲貫穿整個空間,刺激靈感。
窗外的天空一點點暗下去,直至玻璃上映出白熾燈的光影。
賀硯舟打來電話,說在等紅燈,大概五分鐘就到她這里。
朱序看了看工作進度:“我這邊可能晚一些才能結束。”
“不急,我在外面等著!
朱序掛斷電話,想叫趙斯喬看看效果圖,這位小姐眼都沒抬一下,說等她打完這局。
她另一部手機嗡嗡振動,迅速掃一眼,丟過去給朱序,“點了奶茶,你幫忙出去拿一下。”
朱序見她手機上顯示著外賣號碼,接起來,人往外走,到門口腳步頓了頓,又返回,從包里摸到個東西,踹進屁股口袋里才安心。
到外間看向設計部唯一一位男同事,“小燁,陪我出去一下唄。”其實本可以麻煩他自己去取,但想著賀硯舟馬上就到,便順道出去等等他。
兩人走出公司,走廊里光線暗淡,音樂聲像被關進盒子里,耳邊瞬間消音。
到辦公樓門前等了會兒,外賣員才找到。他們這里的確有些偏僻,又位置低洼。院子外面緊鄰國道,對面是一排自建房,多數空置。
白天還好,晚上照明不足的情況下,不熟悉的人是很容易迷失方向。
小燁拎著滿手奶茶,等著跟朱序一同返回。
朱序抬頭張望,見公路上有輛轎車拐下路口,兩束光線一掃而過,朝這邊駛過來。
她便叫小燁先進去,自己往前迎了兩步。
院墻遮擋住視線,但可以感覺到微弱光亮正在靠近大門口。
意外就出現在這幾秒,她余光感覺一道黑影沖過來,不等轉頭,一股大力將她拽向院子右側的停車處。
朱序這會兒已經顧不上害怕,牟足了勁兒向相反方向掙脫。眼尾掃到賀硯舟的車開進門口,她大聲叫他。
梁海陽瞳孔在黑暗中驟然緊縮,她孤身一人的情況太難等,誰想這關口又碰上那男的。他咬緊牙齒,揪住朱序頭發,將人往角落里的一輛破面包上拖。
男女力量終究懸殊,朱序只感覺頭皮劇痛,腳下凌亂,就快被他塞入敞開的破車里。
一聲拖長的鳴笛響徹黑夜,刺眼光束投向這邊。
就在這個瞬間,梁海陽一個遲疑。
朱序趁機撐住門框,另一手摸到身后的口袋,掏出電弧棍懟住梁海陽脖子。
“。 彼缭怆姄,咬牙痛呼:“賤人!”
朱序一腳踹他肚子上,踉蹌著逃開;仡^的瞬間,掃到鄭治與她擦身,快得像是飛過來。
朱序腳步沒停,撲進幾乎與他同樣速度跑來的男人懷里。
梁海陽本欲開車逃離,轉身爬進駕駛位,這當口被鄭治一把拍上車門。他的手夾在縫隙中,嗓子里哼出痛苦的呻。吟。
賀硯舟按住朱序后腦勺,帶著她退后幾步,聲音里含著壓制不住的顫抖:“沒事了……沒事了……”
朱序幾乎脫力,雙手拽緊他的襯衫,一時半刻開不了口,只感覺腦后那只大掌輕緩地按揉著她剛才被揪住的地方。
她偷偷轉過頭,見鄭治已經將梁海陽拽出來,甩向一旁空地。那輛破面包的車頭朝向后院的鐵門,不敢想象,如果剛才真被他塞入車廂,此刻會顛簸在哪條路上。
賀硯舟伸手遮住她眼睛:“好些了嗎?”
朱序:“嗯!
“乖,幫我買包煙去!
朱序一頓,意識到他故意支開自己,不禁抬頭,幾乎哀求的口氣:“直接報警好不好?”
“放心,不會有事!辟R硯舟嘴唇貼貼她的額頭,向前掃一眼,梁海陽捂著脖子跌跌撞撞跑向后院,鄭治不緊不慢地跟隨其后。
他握住朱序肩膀將人拉離,“去吧。”見她不肯走,加力推了把她后背。
賀硯舟轉身,大步朝后院去。
這地兒治安管理不夠規范,僅有的兩個攝像頭一個朝向外面馬路,一個對準寫字樓門口。
當初租下這里也是圖便宜,又臨近花卉市場,根本沒考慮會有類似事情發生。
朱序害怕賀硯舟受傷,也怕他傷人,但終究選擇相信他,所以很聽話地沖向外
面的小超市。就好像她動作快些,趕緊完成他交代的任務,他就能徹底解決這件事,全身而退一樣。
可跑幾步仍忍不住回頭,前院已經一個人都沒有。
賀硯舟過去時,鄭治已將鐵門插好。
梁海陽背靠一棵大樹,蜷縮著身體,一雙陰毒的眼睛鎖定他,手落下去偷偷擱置在身體后方。
長久處在陰暗之中,他已形銷骨立,精神亢奮且分裂,時而詭笑,時而咬牙切齒,像個隨時會拿刀亂砍的反社會暴徒。
賀硯舟腳步停了停,手插著兜,不遠不近地看了他幾秒。從未與這人渣正面打過交道,瞧他現在這副鬼樣子,其實不屑做什么。
只是,恨意難消。
黑暗中,賀硯舟臉上沒顯露一絲情緒。
管鄭治要來煙盒,慢慢抖出一根銜在齒間,鄭治擦開火兒遞向他,他直接抽走打火機,自己點燃了。
梁海陽一雙鬼眼在兩人之間亂轉:“你們干什么?到底想怎么樣?”
鄭治站在賀硯舟旁邊,抬頭看過去:“不想怎么樣,正找你呢,這不就撞槍?谏狭恕D阏f說你,完完整整的進去蹲著不好嗎?”
梁海陽咽了口唾沫,摸到后腰上別著的匕首:“傷人也是重罪,你們想好了。”
鄭治呸一聲:“你也有臉說這話?”
“反正誰敢動我一下,我立即報警。”
“警察也正找你!
“行,我現在就去自首!
鄭治樂了:“哄著你玩兒呢是吧,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后院夾道涼風習習,吹散了一整天的暑熱。
這處隱蔽,雜草叢生,極少有人往來。就連那扇鐵門也生銹脫軌,不知他怎么弄開的。
鄭治嘴還沒停,眼尾卻掃見賀硯舟已經向前邁步,他不由住口,緊隨其后,注意力高度集中。
走到梁海陽跟前,賀硯舟摘走唇間含的煙,弓身,擱在一旁的石頭上。
他周圍煙霧繚繞,起身間,忽然一拳擊向梁海陽腹部。
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慘叫聲已溢出喉嚨。他蜷住身體慢慢下滑,緩了好一會兒才撐著樹干起身。再次摸向后腰,手上閃過一道冷光,朝著賀硯舟毫無章法地刺過來。
賀硯舟在他的逼近中慢慢后退,見鄭治要上前,他抬了下手阻止,左右閃躲,腕部感覺到一絲痛感。
他忽然止步,邊側身邊擒住他手腕子,右腿后撐蓄力,隨后抬起,朝梁海陽胸口飛踹過去。
梁海陽連退數步,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手上匕首跌落旁邊,忙翻身去撿,卻在瞬間,被一只皮鞋狠狠碾壓住手背。
梁海陽手指顫抖:“啊!”
賀硯舟加力。
“啊。
鄭治瞪了瞪眼,第一次目睹老板動粗,下手竟這樣兇狠。賀硯舟平時為人低調,遇人基本春風和煦溫文爾雅,不悅時也只是冷下臉,很少動怒。
鄭治這回完全不著急了,抱著手臂站一旁看熱鬧。
梁海陽雙眼猩紅,忽然大笑起來:“可憐,真可憐,你今天就算打死我,你也是用我用過的!
賀硯舟一拳鑿在他臉上。
梁海陽疼到失語,鼻子嘴角溢出鮮血,好半天才緩過來:“真后悔……當初就應該……淹死那個臭婊子,”他陰惻惻地笑著:“打死她……省得她犯賤勾搭……”
賀硯舟又一拳。
膝蓋頂住他胸口,一拳接著一拳,沒再給他出聲機會。
鄭治不由松開手臂,害怕鬧出人命,趕緊上前提醒:“賀總!
賀硯舟目光冷厲,胸口急喘,轉頭看他一眼,倒是停下來,起身去拿剛才擱在石頭上的那支煙。煙快燃盡了,他緊吸兩口,火星復燃,他彎腰,狠狠按在他胸膛的皮膚上。
梁海陽眼睛似要冒出來:“!”
緊接著,賀硯舟點燃第二支。
朱序身上有三處,他大方,準備多送他兩處。
眼看他胸前布滿血淋淋的煙痕,鄭治上前阻止。賀硯舟沒管,仿佛已在無限蔓延的暴力中失去理智,怎樣弄他都不解恨。
他吸了口煙,反轉掌心,朝他頸間動脈戳去。
鄭治神色一凜,立即拽住他手腕將人甩出老遠:“賀總,可以了!
賀硯舟指著他警告。
鄭治仍上前雙手抵住他胸膛,絲毫不讓步。抬起眼,望見他身后有個人影正朝這邊跑來,便看回他提醒:“朱序過來了!
賀硯舟一頓,轉頭看看,這才掐掉煙蒂,扔在腳邊。他眼底的陰鷙散開了些,抬頭盯著鄭治,直至對方意會點頭,才轉身快速迎向朱序。
朱序手里捏著軟包中華,跑得氣喘,剛要拐過墻角,卻一下子撞進賀硯舟懷里。
他帶著人往門口走。
朱序忍不住順他肩膀回頭,隱約看見梁海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她心中驚懼:“他……”
他抬手擋住她的視線:“死不了!
走至前院。
賀硯舟將朱序按進駕駛位,自己則繞到另一頭坐進去。
燈光閃了兩閃,車子開出院門,揚長而去。
朱序起先不解他為何要讓她開車,直到一股腥銹味道闖入鼻端。
她快速轉頭,狠狠抽了口氣,他右手手掌攥住左腕,鮮血順指縫溢出,那件潔凈的白襯衫衣襟上,暈開觸目驚心的暗紅色。
“……你傷到了啊!彼M力掩飾仍帶著顫音。
“劃道小口子。沒事兒。”
“哦!
“去醫院!
“嗯!
車內暫時無聲。
賀硯舟把車窗降下一點,利用新鮮空氣沖散車廂內的血腥味。
朱序目視前方,從一團亂麻的大腦中搜索最近的醫院路線。她專心致志,盯得雙眼酸痛,導致淚意上涌,完全不受所控。
“完了,我好像忍不住了……”她內疚地咬住唇肉,手指戳去臉頰的淚珠。
賀硯舟鼻息很輕地松了下,轉過頭輕聲安慰:“真的只是劃破一下,傷口很小,剛才沒留意,才染到身上的!
“……嗯。”
“別哭!彼岷偷乜粗凵裰械牧鑵柡图怃J已經全部消退。
朱序仍在流淚,卻乖乖回答:“好!
“慢慢開,不要著急。”
“好!彼月犜挼卮稹
這時候,擱在腿上的手機嗡嗡振動,朱序情緒尚未平復,無法理會,然而對方卻一遍一遍打過來。
賀硯舟探身接起,點開揚聲器。
趙斯喬的聲音懶懶傳過來:“我說朱小姐,取個奶茶怎么就失蹤啦?方案等著您過目吶,您什么時候回來呀?”
賀硯舟開口:“她有點不舒服,我帶她先走了!
那邊無聲兩秒,節奏感強烈的背景音**過聽筒傳過來。
趙斯喬收起玩笑語氣,擔憂道:“怎么回事?剛才她還好好的,哪里不舒服?”
“回頭聊。”
“喂!”她忙道:“我手機被她拿走了。”
賀硯舟看了眼手上陌生的手機外殼:“明天帶給你!
沒聽她接下來說什么,他直接掛了電話。
抬起頭,已看見市醫院的紅十字標志。
夜間急診人不算多,朱序讓他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自己跑前跑后。
終于看清那道傷口,根本不像他說得那樣小。
可以看出刀尖劃開得很干脆,從一開始,梁海陽就起了殺機。
那處傷口血肉模糊,皮膚外翻,足有4厘米長。除此以外,他手骨多處挫傷。
朱序一陣心疼,轉頭看著人來人往,借以轉移注意力。
縫合傷口時,鄭治的電話打過來。
賀硯舟看了眼屏幕,轉向朱序:“我有點口渴!
“我去買水!彼龁枺骸俺氐?”
“冰的吧。”
“好。”
看著她走遠,賀硯舟接起來。
鄭治在他帶著朱序離開以后,將地上煙頭全部撿走,仔細檢查好現場后,將人拖上那輛破面包,順后門開至較遠的偏僻處。
考慮到可能被辦公樓門口的監控錄到,已經找人幫著處理。
擦掉車上痕跡,用梁海陽手機報的警,以防有錄音,打完順便拋入大海中。
他躲在暗處,直至警車駛來將人帶走才離開。
鄭治步行去前面打車:“他以后出來再報復呢?”
賀硯舟:“能出來再說吧。”
短暫沉默,鄭治什么也沒問。
兩人到家已過零點,賀硯舟左腕和右手都纏著紗布,一時間做什么都極為不方便。朱序全部代勞,幫他脫衣、擦洗,又換上一身干凈居家服。
收拾完畢,相擁躺在床上。
血腥味終于消散,鼻端都是熟悉又好聞的清香。
午夜靜謐,房中黑暗,空調制動的聲音竟無比令人心安。
朱序摸著他紗布旁邊的皮膚:“還疼不疼?”
“不疼。”
“你肯定在騙人。”
賀硯舟側身將人往懷里收了收,抬腿夾住她雙腿:“男性痛感要比女性低!
“為什么?”
他閉上眼:“疼痛閾值不同,大腦處理方式也不同。”
朱序沒再問什么,安靜了會兒,大約是想起她骨折的那次,于是叮囑他:“如果你想去廁所記得和我說,雖然沒有力氣抱你,攙扶你過去還是可以的。”
“……我傷的是手不是腳!
朱序抬頭,鼻尖蹭了蹭他下巴:“那你方便解褲扣嗎?我可以幫忙。你教過我的,這我熟!
賀硯舟眼睛睜開道縫,“睡褲沒有褲扣,謝謝!
“那我可以幫你……”她頓了下,忽然懸起腦袋湊到他耳旁,很小聲地說出后面三個字。
房間明明只有他們兩個人,她卻偷偷摸摸做賊一樣。
賀硯舟忍了忍,出聲道:“你現在掏一下我看看?”
她似乎是終于感覺到有些羞恥,腦袋躲進他懷中,一聲不吭了。
賀硯舟在黑暗中無聲一笑,其實受不住她一本正經說葷話的樣子,平時必定叫她付諸行動,但是今晚,單純只想抱緊她入眠。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從吉島的項目說到幾天后的租擺展覽會,講她近期看過的電影、新入的植物,問他生日想要什么,喜歡什么寵物……
不知不覺間,天邊浮現淡淡青色。
賀硯舟看出她已經非常困倦,卻仍舊亢奮地同他說著話,仿佛借此可以釋放一整晚的驚懼與不安。
他低聲應和著,有節奏地輕拍她后背。
漸漸的,她語速減緩,甚至有一會兒沒再開口說什么。
賀硯舟低下頭:“小序。”
“嗯?”朱序撐了撐眼皮。
“好好睡一覺吧。”
“……嗯!
“晚安。”
朱序閉上眼:“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