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祭神式(二) 他好想和謝寒玉貼在一起……
“啊——”
一聲尖叫從女人嘴里發出, 她瞪大了眼睛,被嚇得直接癱軟在地上,于天青眼疾手快把人拉到一旁, 免得撞到桌角, 他也有些震驚,沒想到只是隨口一句話, 居然真的成真了。
“寒玉師兄,這怎么辦啊?”文姜樸被嚇得臉色慘白,看著那尊圓潤冰涼的神像, 不敢相信那是剛才還在和自己說話的人。
謝寒玉也沒料到, 愿君是什么神仙, 他在天上這么多年從來沒有聽過, 他走到那尊神像面前, 伸手摸了一下, 卻發現能里面卻山行的聲音。
“寒玉師兄,救命啊——”“我再也不亂說話了, 寒玉師兄, 我要被憋死了, 這里面黑咚咚的, 什么也看不見。”
“寒玉師兄, 你能聽見我說話嗎?寒玉師兄,快點救救我……”
“山行,”謝寒玉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別怕, 我能聽見。”
“阿玉,我試試,”江潮的手放在神像上, 卻發現他聽不到任何聲音,他偏頭看向謝寒玉,“難道只有你能聽見嗎?是因為這里只有你是神,神才能和神對話。”
“這么稀奇,”于天青按捺不住心里的驚奇,“那我說一句讓山行變回人,這愿望能實現嗎?”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靜靜的看著那尊一動不動的神像,卻什么都沒發生,還癱坐在地面上的女人突然開口道,“愿君實現了的便不能再變回去,就像你求愿君來財,有了銀子卻又不想要,再許多少次也無濟于事。”
“愿君真是神通廣大。”
于天青訕訕道,“那我現在豈不是不說話的好?”
“嗚嗚嗚——”于天青剛閉上嘴,就察覺到了什么,他指著自己的嘴巴,使勁兒的搖頭,關正陽一下子就慌了,“怎么了,天青,天青?”
“他說不了話了。”
謝寒玉一語道破真相,于天青忙點頭,與那尊神像面面相覷,兩個天涯苦命人現在都安靜下來了,弄的一向話多的江潮也不敢說話了,只是乖巧的待在謝寒玉身邊。
“敢問這位愿君是什么時候飛升的?夫人還記得嗎?”謝寒玉把人拉起來,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這才低聲問道。
女人喝了水把心里的驚慌都壓下去,這才敢繼續開口說話,“愿君飛升久了,我也不記得,只是在我小時候,我們這里就有祭神儀式。”
“愿君的香火是多的,因為他最靈驗,不過我知道的也不多,或許等那些老人回來了,你去問問他們,說不定能知道點什么。”
女人神情又變的淡漠起來,像是對什么都不感興趣一般,又從旁邊的柜子里面拿出來三炷香,彎腰一拜,插在愿君前面擺著的香爐里面。
卻山行的神像就在他附近擺著,謝寒玉站起來把他拿過來放在桌子上,“你并非真神,受了香火反而會有損身體,靈力修為都會受到影響。”
“寒玉師兄,我就知道,難怪那香總是直戳戳的沖到我鼻子這里,聞得人頭暈目眩,寒玉師兄,我實在是受不住了,我……我要先睡了。”
原本還完好無缺直立放在桌面上的神像瞬間失了色彩,變得黯淡無光,就連上面彩色的顏料也漸漸褪色,“啪”的一聲,神像倒下桌面上。
“寒玉師兄,山行他沒事吧?要不要我去找師父,告訴他們一聲,也能想想辦法啊!不然,山行是不是沒救了。”
文姜樸神情焦急。
“姜樸,你去傳信讓師父他們看好山行的魂燈,如果變暗,立刻傳信給我。”
“好。”
“沈南,你帶著燕鶴,在這里看好神像,切記不要碎了。”沈南點點頭,拉著燕鶴坐下來,“寒玉師兄,你就放心吧!”
“這城里面應該還有其他人,我們先分頭行動,打聽消息。”
“那我先帶著天青出去。”關正陽心里懊悔自己沒看好他,恨不得自己能替他受罪,直接就拿劍離開,于天青苦巴著臉跟在他身后,嘴角向下撇著,看出來很是難受。
關正陽走的急,于天青都沒跟上他的腳步,又說不出話,只能狠狠的跺了兩下腳。關正陽這才發現自己和于天青之間已經隔著一條街的距離,拍了自己腦袋一下,轉身回去,拉著人的手,“對不起。”
關正陽擔心于天青會放開自己的手,可沒想到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暗戳戳的在地面上亂瞟,關正陽便大著膽子,“天青,我剛才去那邊看過了,沒人,我們換個方向吧?”
于天青抬了下頭,然后緩慢的點了一下,“那我拉著你,好嗎?”關正陽看起來像是像是一個自己心愛之物失而復得的委屈小孩,恨不得把人直接抱在懷里,但是又不敢。
江潮這邊就不一樣了。
一路上遇到的房屋大門都是緊閉著的,到處都是煙熏火燎的氣味,這味道謝寒玉聞著還行,江潮作為一條龍,幾乎是頭昏腦脹,整個人都暈暈乎乎得,他感覺自己也快要睡著了。
他好想和謝寒玉貼在一起,吸點精氣。
他的身體告訴江潮,只有待在謝寒玉這位神仙旁邊才是最舒服的,如果能親一下就更好了。
江潮眼神飄忽,他想親,想使勁兒親。但是現在好像不行,大庭廣眾的地方,他不能親,可是他真的好難受,這香火妖精根本受不了。
謝寒玉走在前面,下意識的身體反應去拉江潮,卻發現他走的很慢,腳步懸在半空,尾巴都露出來了。
“阿玉——”
江潮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大病初愈剛好的樣子,黏黏糊糊的,很不對勁,這畢竟是在外面,謝寒玉只是走過去,用手摸了摸他的臉。
臉部泛紅,摸起來還有些滾燙,謝寒玉察覺出他的異樣,這是可以和神仙傳信的靈香,普通人聞了還好,妖物或者鬼魂卻會受到壓制。
“江潮。”謝寒玉看他精神不振,便輕輕喚他,江潮靠在他身上,兩條長長的手臂把人圈起來,頭窩在謝寒玉的胸口,“難受,阿玉,這香味道好重。”
他還是很想親,怎么辦?
再不親,他的靈力就要散了,他堅持不住了,阿玉能不能主動親他一口,江潮剛想開口。
謝寒玉轉眼就看見一條冰藍色的小龍纏住了自己的手腕,尾巴懶懶的搭在他的腕骨上,腦袋一個不注意差點磕下來,他連忙撫了一下那只有一節拇指大小的腦袋。
手腕上傳來溫熱的感覺,江潮迷迷糊糊的想到,他和謝寒玉遇到以后,自己好像還沒有像以前一樣纏在他的手腕上。
“阿玉——”
親不成了,江潮垂頭喪氣,看著謝寒玉略有些恍惚的臉色,轉移話題,“那邊好像有人。”
謝寒玉“嗯”了一聲,臉色如常朝著東南角走過去,他也聽到了什么聲音。
除了那個角落,周圍還是很安靜,謝寒玉耳后微微泛紅,原來養一條靈寵是這種感覺,和云外雪的貓完全不一樣。
玉團是他飛升的時候帶上來的,平時也很乖,但是沒有江潮這么的……黏人,謝寒玉在瑤臺銀闕的時候,就經常看見許多神仙養了靈寵,甚至漆丹水養了一只不會說話的烏龜在水池里面。
“咚咚咚——”
謝寒玉敲了敲門,一個拄著拐棍的男人走了過來,看著年齡不大,約有三十歲左右。
男人一瘸一拐的走著,看著門外陌生的年輕公子,問,“有什么事?”
還沒等謝寒玉說話,男人就繼續開口,“你是來打聽愿君的吧,凡事在祭神這幾日來的人都是想要他幫忙實現愿望的,不過我奉勸你一句,還是小心點為好,不然付出的代價有你好受的。”
這話說的和那個女人不一樣。
“什么代價?”謝寒玉問。
男人難得的又看了他一眼,見人看著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公子,好心提醒了一句,“代價大著呢,不是你能付起的,年輕人做些什么不好,非要走歪門邪道的路子,可是會后悔的。”
男人說罷,轉身打算回去,突然一下子身子傾斜,一個不穩,謝寒玉眼疾手快,手指動了一下,男人安穩的坐在地上,他詫異的抬頭去看謝寒玉。
“謝謝。”
“你是剛到云平城的吧,不知道他是誰,我告訴你,他叫鄭壺,一個得罪了愿君的人,不值得你同情!我呸,這位公子,你還是離他越遠越好,別怪我沒提醒過你,跟他接觸了可是要倒霉的。真是晦氣,跟這個人住在一起。”
謝寒玉抬頭,見墻外站在一對中年夫妻,男人手里還端著一個空木盆,顯然剛才地上的水便是他潑的,“他這條腿,就是因為不尊重愿君,自作自受導致的,不如早點滾出云平城,也省的在這里討人嫌。”
那對夫妻說完便走了,只聽見一聲重重的“砰”,門一下子被關上。
鄭壺面色難看,垂下頭,低聲道,“你都已經聽見了,還是離我遠點好,免得連累了你。我說的話你愛聽不聽,不要相信愿君。”
“我信你。”
鄭壺滿臉的難以置信,甚至說話都有點結巴,“真,真的嗎?”
謝寒玉把人扶起來,一直走到屋里面,聽了他的話,鄭壺一臉懊悔,重重的嘆了口氣,“我就知道,那愿君本來就不是個好東西,可是很少有人能看出來,這云平城里面的人都被他給毀了啊!”
“你是不知道,我當初也是信他的,畢竟從小到大,我的爹娘就在屋里供奉愿君,不知道多少年了,甚至連神像都是一代接著一代傳下來的。”
謝寒玉打量著四周,這屋子很是老舊,剛才在院子里面的時候,他就瞧見上面的磚瓦甚至脫落了一大半,上面鋪了一層木頭。屋里面很暗,只有一支蠟燭在燃著,陳舊許久的香爐里面落了滿滿一層灰,只有腐朽的木頭味和下雨天潮濕的氣息,罕見的沒有香火氣。
看來他說的都是真的。
鄭壺還記得小時候,天都是青的,下著小雨,他就蹲在屋檐下,看著自己的母親在旁邊浣洗衣服,男人站在旁邊,手里拿著斧頭,一下又一下地劈著他從山上撿回來的木柴。
“馬上到了祭神的日子,小壺,你去把屋里面的香拿出來點一點,要是不夠了我要趕緊去買,可別耽誤了時間。”女人一手用木棍敲打著衣裳,一邊對他說,院子里面濕滑一片,屋里面自然也少不了被潮氣侵染,香燭拿出來的時候已經盡數從中間斷掉了。
女人還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心里有些害怕,“這,會不會是對愿君的不敬啊?當家的,你趕緊再去多買些香燭來,不然明天祭神,這一切就遭了。”
“今年準備的東西本來就不多,萬一真的惹怒了他,我們的日子可怎么過啊?”聽女人一說,原本看著還沉穩的男人也開始緊張,也不管天上的雨越下越大,隨手拿起一把傘就跑了出去。
鄭壺看著母親在一旁急的轉圈圈,每年的這個時候就是云平城最寂靜的時候,每家每戶都在準備祭神用的牲畜和香燭,幾乎從幾天前開始,那些家禽已經陸陸續續的被殺了。
香燭一般都是前兩天準備的,但這些時日田里干旱,鄭家的人都在給莊稼澆水,終于等到今天下了雨,才喘了一口氣,這才能開始清點香燭,擦桌臺。
鄭壺看著母親不停的踱步,廚房里面整齊擺好著清洗過的牲畜,門外終于傳來了腳步聲,他看見母親慌忙跑出去,給父親開門,可他卻沒有聽見任何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噠噠噠”的腳步聲從院子里面跑出去,鄭壺扒拉著門,看著兩個人又不見了蹤影。
沒有香燭嗎?
他手里攥著那一把斷了的香燭,黃色的顏料受潮讓他的掌心也染上了顏色,鄭壺跑到門口,順著從屋檐流下來的雨水把手洗干凈,一直到了天變成黑色,他還是沒看見母親和父親的身影。
他們去哪了?
今天也不需要去田里,怎么這么晚了還沒回來,鄭壺安慰好自己,在廚房里熬了粥,又拿起之前炕好的餅子熱了熱,把一切都放在鍋里,保證他們回來的時候還是熱乎的,鄭壺繼續站在門口等。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已經昏昏欲睡過去,恍惚中只能感受到一雙冰冷的手在自己臉上摸了摸,“娘?”
“小壺,睡吧。”
女人聲音中帶著明顯的疲憊,鄭壺太困了,完全睡過去,女人這才站起來,“怎么辦,沒有香燭,明天會不會出事?”
“別怕,愿君肯定不會怪罪我們的。”男人說著安慰的話,其實內心也很慌亂,他也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去了幾家店鋪,結果香燭都沒了。
謝寒玉聽著鄭壺說話,突然覺得空氣中那一股香燭味更重了,江潮在他手腕上趴著一動不動,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香燭的影響太大,只能暗暗給江潮輸送了些靈力。
他是神仙,靈力自然能接受香燭。
“香燭味是不是變重了?”鄭壺看出來他神情異樣,解釋道,“每到晚上的時候,白天沒用完的香燭就會被統一焚燒,每天的香是固定的,可是他們都要多囤一些,寧愿最后燒了,也不會分給任何人。”
謝寒玉猜到了什么。
“我的父母求了那么多人,沒有一家肯把多余的香燭拿過來,”鄭壺站起來,走到旁邊的柜子里面,拿出來一個檀木盒子,打開里面是滿滿的一堆香燭,“后來我就買了這么多,但是再也不會用了。”
那次的祭神,是鄭壺最恐懼的一次,他像往常一樣,睜開眼去看那尊被擦的干凈發亮的神像,前面的香爐里面插著幾根斷了的香燭,煙氣熏的他睜不開眼睛。
“娘——”鄭壺去找人,一推開門,偌大的院子里面直挺挺的躺著兩個人,手里面還拿著摔碎的盤子,旁邊是滾落在地上的豬肉。
“娘,娘?”
鄭壺跑到女人身旁,卻發現身體冰涼,人已經沒氣了,眼淚從眼角滑落,而周圍的鄰家隱約傳來壓低了的笑聲,“鄭家還想要借香燭,怎么可能呢?借了今天死的不就是我們了?”
“噓,小點聲,你怎么知道的?”
“當然是親眼看見了,愿君是什么人,鄭家這對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還敢糊弄他,要我說,他們家那個小孩子沒死都是愿君仁慈了。”
鄭壺握起那把早已經潮濕的香燭,只需輕微用力,香燭就被捏成粉末。謝寒玉把箱子拿過來,看了一眼,卻發現這和常見的香燭有些不一樣,他在天上見到過許多香燭,但是唯獨沒有這一種。
每位神仙的香燭都會帶著他特有的靈力,謝寒玉的記憶很好,可是這香燭里面的氣息他卻沒有半點印象。
“是不是很諷刺,一個實現人愿望的神仙最后殺了他的信徒。”鄭壺冷笑道,右腿傳來隱隱的疼痛。
“云平城有一個傳言,住在來福客棧的人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死去,你知道為什么嗎?是因為他們相信了愿君,被他取了性命,城外那個整日瘋瘋癲癲的男人就是之前住在客棧的人。”
謝寒玉想起來那個拿著鋤頭的男人,當時他只以為是失魂癥,可沒想到居然也和這個愿君有關,可是鄭壺又是怎么知道那個客棧里面的事情?
“因為這條腿,這條腿沒了,可是我卻能知道云平城里所有死人的原因,這是我向愿君求來的。”
鄭壺回憶起冥冥之中的那個帶著誘惑力的聲音,“他們都是因為許愿而死的,這二年來,一共有上千人死在這里,他們想要銀子,要升官,要娶妻生子,任何愿望都有,可愿君哪有這么厲害,對于不是云平城的人,他狠心著呢?”
屋外傳來幾聲烏鴉的叫聲,轉而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鄭壺擺擺手,道,“我知道你來是為什么,可你的那位朋友可能要死了,我已經感受到他的氣息了。”
沈南和燕鶴一直死死的盯著桌面上的神像,那個讓他們進來休息的女人每隔半個時辰便要上一次香,味道便久久不能散開。
“山行師兄——”
文姜樸從外面跑進來,著急大喊,“師父傳信說魂燈快要滅了,怎么辦?”
“怎么辦,怎么辦啊?”文姜樸滿頭大汗,“寒玉師兄怎么還沒回來,我這就去找他。”
她剛走出房門,就瞧見一道閃光,謝寒玉已經到了桌子旁邊,他看了一眼神像的情況,暗道不好,設了結界。
“移神換生。”
原本微弱的蠟燭被風吹著變得幾乎奄奄一息,謝寒玉身上的靈力向神像傳去,褪色的神像表面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卻山行的聲音突然從神像里面傳出來,“寒玉師兄,我好多了。”
“這是什么?”文姜樸感到神奇,江潮卻憑空出現在屋里面,從后面撫了一把謝寒玉,“阿玉,你的神魂放在里面替山行擋著這些香火,你自己身體會出問題的。”
“無礙。”
謝寒玉拍了拍他的手,“姜樸,你今晚和他們一起看著,應該不是再出事,我和江潮晚上在來福客棧等著這位愿君,你們無論聽到任何動靜都不要出來。”
“寒玉師兄,你小心一點。”
江潮臉色不好,卻還是給他們設了結界,懷里的人什么樣他知道,只能再替謝寒玉囑咐了一聲,“千萬別出來,也別出聲。如果天青師兄他們回來了,也不要讓他們靠近。”
“知道了。”文姜樸只感覺今天晚上要出事,天空突然響起了雷聲,焚燒過的香灰就放在爐子里面,被窗子刮進來的風一吹,幾乎迷住她的眼睛。
謝寒玉和江潮已經離開了,那個女人也進屋里,她拿了銀子,便沒有管這三個人一直待在正廳,吃了飯熄了燈就睡了。文姜樸能清楚的聽見屋里面傳來的呼吸聲,給了她一點真實感,那副奇怪的愿君神像總是在不停晃動。
“咚——”
又是一聲,文姜樸看著已經睡去的沈南和燕鶴,懷疑是窗子沒關好的問題,便自己走到窗邊,手搭在窗沿上,她就看見了外面站著一個高大的人影,是個男人,腰間挎著一柄刀,“吧塔吧塔”的聲音從他那里傳過來,不知道滴下來的是水還是血。
文姜樸不敢再看,一下子把窗關上,靠在上面,可后背還是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涼風,透過她單薄的衣裳,像是把人置于冰天雪地里面。
她想要離開,可身后的窗戶根本關不上,風一直刮著,吹進屋里面,沈南和燕鶴怎么還沒醒?
桌面上的碗筷被風吹到地上,這個聲響,為什么他們還在睡,文姜樸想要走過去,卻發現自己的身子像是被定在那里一樣,根本動彈不得,“寒,寒玉師兄……”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幫你。”
一個低聲在文姜樸耳邊響起,無孔不入,她想要用手捂住耳朵,那聲音卻依舊一聲接著一聲的傳到她耳朵里面。
“我……不……”
文姜樸艱難的吐出來兩個字,那個男人卻一下子出現在她面前,面容英俊,身材高大,手指上帶著一層薄繭,“你等著誰來救你嗎?不會有人來的,不如來求我,我可以幫你,只要你說出來,我就可以幫你。”
循循善誘的聲音像是蟲子一樣鉆進文姜樸的身體里面,她嘴唇動了動,“我……想要……”
“文師妹——,醒醒。”
來人一掌砍向文姜樸面前的黑色身影,只一瞬身影四散開來,“姜樸,姜樸,醒醒。”
第102章 祭神式(三) 書生和狐貍精,那我們明……
女人艷紅的指甲戳了一下文姜樸, 但是人還是陷在昏迷中,她轉眼就看見那盒燃盡的香灰,一狠心, 直接把它丟到了外面。
反正她都是鬼了, 頂多暈過去。
果不其然,屋里面的濃重檀香氣已經淡了不少, 山鬼看著都睡過去的幾個人,嘆了口氣,要不是她突然有事想著回來找謝寒玉, 今晚上估計人都要死光了。
山鬼想出去看看, 一下子被彈回來, “結界?”
既然設了結界, 那東西又是怎么進來的?山鬼有點郁悶, 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這東西如此厲害,居然能沒有任何破綻的從外面進來。
山鬼支著腦袋, 盯著屋里面的一群人, 她還是先在這里好好守著吧。免得有趣的人都沒了, 以后她還找誰說話去!
來福客棧。
里面的小二態度有些傲慢, 見了滿滿一袋銀子以后, 臉色這才稍微好起來,但也只是把鑰匙直接丟給江潮,“祭神的日子來, 你們可真是會挑時間。二樓最左邊那間房, 給你們打掃過了,祭神的時候很少吃東西,也沒人做, 餓就餓著吧!”
說罷人就走了,江潮也沒在乎那么多,畢竟整個城都不一定能找出來一個正常人,一直到了屋里,這里面的布置也和往常住的客棧不一樣。
這里面沒有窗,取之代替的是一張桌子,上面擺著愿君的神像,還有一個小香爐,里面的三支香還未燃盡,發出猩紅色的亮光。
“阿玉,我討厭云平城。”
江潮皺著眉頭,想要把那香爐給砸了,“這里面的人真是被迷了心竅了,怎么到處都是香爐,熏的人頭疼!”
他無奈坐在床邊,“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會發生什么?阿玉,你說這神仙還有名字,應允,跟他這個愿君還挺配。”
謝寒玉總覺得哪里怪怪的,“應允,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聽過。”
“難不成是瑤臺的神仙,不然就只能是個妖物在這里裝神弄鬼罷了。”
江潮往謝寒玉那邊靠近一些,不然這地方對他真是個完完全全的克星,“阿玉,他要是個妖物,應該會像我一樣,受不了香火才對,怎么會在這里待著不受影響呢?”
江潮無聊的把自己的頭發和謝寒玉的混在一起,開始編辮子,謝寒玉一時居然有些稀奇,看著他指節分明的手,動作靈活迅速,明知故問道,“那香火對你有什么影響?”
“影響可多了,最重要的就是……讓我要吸點瓊玉仙君的精氣才能維持原型,”江潮緩慢道,漂亮的眼睛從下面去看謝寒玉,上揚的眼角帶著一絲勾人的意味,“阿玉,你聽過那些話本子里面書生和狐貍精的故事嗎?”
“要不你給我講講?”
謝寒玉當然聽過,不僅聽過,他還看到過。之前漆丹水拉著他下凡到處玩的時候,茶樓去過,甚至那些見不得人的地方也去過,只是他看著太正經了,所有人都只以為瓊玉仙君什么都不懂罷了。
其實謝寒玉心里面一清二楚。
“書生和狐貍精,那我們明朝是什么?”謝寒玉輕聲道,他一把按住江潮編辮子的手,一邊挑起一縷江潮的發,在手里轉了個圈,“勾人心魄的狐貍精嗎?”
江潮有些驚訝,對上謝寒玉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咬住了下唇,低聲道,“謝狀元,這次榜下捉婿拒絕了丞相,可是家里已有佳人了?”
謝寒玉看出來江潮確實看過很多這種話本,某條龍比狐貍精還要會,他在心里默默嘆了一口氣,輕聲道,“你不是知道?”
“原來真有,狀元郎不覺得可惜嗎?”
江潮有點上癮,小時候在百重泉無聊,他就經常跑下山,那三家書鋪的話本子都被他看過,還有隔壁茶樓說書的,都記住他的臉了,甚至每次都主動幫他把賬記到于天青那里,被奈清閑發現的時候,自己就能避免被罵。
于天青每次都懷疑,自己似乎也沒看這么多本啊?怎么莫名其妙的多出來那么多,直到看見在樹上朝著自己擠眉弄眼的江潮,這一切才水落石出,氣得他逼著江潮給自己打了三天的水才好。
謝寒玉開始回憶自己當初看的戲文里面是怎么說的,他一本正經的樣子讓江潮心里很愉悅,勾起唇角,捧著謝寒玉的臉,親上去,原本規矩端正的狀元郎被某個不安分的狐貍精勾著,在這個本該害怕的客棧,做著見不得人的事。
“狀元郎的唇真軟。”
江狐貍精松開手,謝寒玉有些喘,垂下眸去看他,“你也不遑多讓。”
“阿玉,你是不是也看過?”江潮后知后覺的察覺出什么,“你騙我,我還以為你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呢。原來,竟也不是。”
“之前……他們拉著我下去,就見過幾次。”謝寒玉緩聲道,“吸了神仙的靈力,還暈嗎?”
“多來點,效果才會明顯。反正我現在還有點暈,怎么辦?”江潮把頭枕在謝寒玉腿上,眼睛眨了幾下,一臉真誠的模樣。
謝寒玉笑著又親了親他的額頭,見人臉色紅潤,不像是受到香火影響的模樣,這才徹底放下心來,道,“好了嗎?”
“好像比剛才好了那么一點點。”江潮眉眼彎彎,“要不再試試?”
“回去再試。”
謝寒玉把手和江潮的手交叉放在一起,看了看旁邊,門緊閉著,沒有窗,他們也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情景,只是聽到很大的風聲。
“阿玉,你說今天晚上那個愿君會過來嗎?”江潮受了安撫,變得安分了不少,只是偶爾手會不規矩的把玩一會兒兩人的發絲,“我還等著他呢?不過,阿玉,你說應這個罕見的姓氏,居然又讓我們遇上了。要是應忔在,你說他們幾百年前會不會是同一個祖宗呢?”
“應允……那些人說愿君本名應允。”
謝寒玉聽到江潮說,便越發覺得似乎在哪里聽過,是在瑤臺銀闕的一次宴會上,只不過很少有人敢說這個名字罷了。
“阿玉,你是喜歡兩個字的名字還是三個字的?”一說到名字,江潮反倒來了興致,“當初師父給我起這個名字,說是龍不能缺了水,潮漲潮落的,肯定可以讓我天天泡在水里。阿玉,你呢?”
謝寒玉搖了搖頭,“不知道。”
江潮剛想要說話,突然發覺屋子里面的場景瞬間變了,一個聲音果真讓和他想象的一樣,“你想要什么?”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一個穿著黑色衣裳的男人緩緩走到他面前,“我是愿君,只要你供奉香火,我就會幫你實現你想要的。”
“告訴我,你想要什么?”
他身上那股濃重的香氣讓江潮忍不住捂住了口鼻,實在是太難受了,干脆一尾巴甩過去,男人變成了虛影,一聲接著一聲的“你想要什么?”反反復復的在江潮耳邊響起。
“要你去死。”
江潮不耐煩的答了一句,抽出謝寒玉給他的軟劍,抬手向男人刺去,可那虛影又很快不見,很快聲音又在角落處響起,“你想要什么?”
“不是說了嗎?要你去死。”
江潮大喊道,劍身轉動的極快,把那個虛影包圍起來,“你要怎么樣才會死?能不能直接告訴我,也算是滿足我這個心愿了,好嗎?”
虛影張開嘴巴,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成團的黑氣從他體內冒出來,帶著檀香氣,江潮直接一腳踹在旁邊搖搖欲墜的香爐上,只聽見“啪”的一聲,香灰灑落一地,虛影也不動了,江潮眼疾手快,劍柄轉了一下。
“裝神弄鬼的東西!”
那虛影被劍刃傷到胸口,卻只是頓了一瞬,又站起來,動作有些僵硬,江潮看出來,冷笑道,“原來是個分身。”
“你想要什么?”
黑影堅持不懈的問,只是聲音弱了許多,“江潮,我可以幫你。”
“你那正主在哪里呢?派了這么多的分身過來,修為也是很強啊!”江潮握起劍,還沒動作,那黑影卻突然變大了許多,把整個屋子都籠罩起來。
“應允——”
江潮發現自己的身體不對勁,他變小了許多,還沒看清周圍的情況,忽然一個巴掌就扇了過來,重重的打在他的背上。
“云歸,你干什么呢?還不快點去干活,一直待在這里,是不是想死啊!”
他這是穿到誰身上來了!剛來就挨打。
難道那一句讓他去死,應驗到自己身上了,江潮百思不得其解,早知道自己就不說話了,有了天青師兄和卻山行的教訓,結果他還是沒放在心上。
郁悶到了極點的江潮訕訕的閉上嘴,看著對面的女人,面色蠟黃,很是瘦小,拉著他就往前面走,“云歸,你看看旁邊的應允,人家小小年紀,把活都干完了,你呢?還在這里偷懶。”
應允?
那他這是,回到應允小時候了嗎?難道要自己親自殺了他,才算實現愿望,出去嗎?
那謝寒玉呢?當時屋里面突然就變了,他和謝寒玉被黑影分開,江潮簡直怒火中燒,又要一陣子見不到人了,遲早有一天他要弄死這個愿君。
他被女人一直拉到屋子里面,那里還站著一個小男孩,大概五六歲的年齡,穿的破破爛爛的,手里握著一個啃了一半的餅,看見他們兩個人過來,慌忙把手里的餅藏在身后,兩只大眼睛里閃過一絲驚慌,把頭低下來,不敢去看女人。
“應允,你還敢偷吃。”
女人直接撿起掉在地上的掃把,對著他就開始打,應允連忙把餅塞到嘴里面,被噎得說不出話,嘴巴兩側鼓起來,圓滾滾的,破爛的袖口露出來的手臂瘦小的驚人,像是一截竹竿。
女人的動作又快又狠,抓住命應允的手臂,就開始朝著他的背打起來,江潮下意識想要去阻止,卻發現應允低下頭,咬緊了牙關,開始對著江潮笑起來。
畢竟是個小孩,而不是長大了以后的愿君。江潮還是不忍,手指動了一下,女人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哎呦,我的腰,嘶……今天就先放過你,晚上的飯別想吃了,去把后院的柴劈了,還有你,云歸,跟著他一起,劈不完,你也別吃飯了。”
女人說完,用手捂著腰便離開了,臉色變得扭曲,狠狠的瞪了一眼他們,“啪”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你要吃嗎?給你留了一點。”
應允面色如常,好像根本沒有挨過打一樣,只是用手輕輕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從袖口里面拿出來掰下來的一小塊餅,遞給江潮,“走吧,別在這里吃,被發現了又要挨打了。”
餅摸起來很硬,如果沒有水,很難咽下去,江潮難以想象他剛才是怎么樣把那么大一塊直接塞到嘴里面的,應允卻什么都沒說,只是沉默的走在前面,用瓢挖起缸里的水,喝了幾口,“你要嗎?”
“我不餓。”江潮把那半塊餅遞給他,畢竟自己是個大的,還不至于和一個小孩搶吃的。
應允有些震驚,看了他一眼,“你拿著吧,本來就是給你留的。”
江潮沒和他計較,把餅收起來,應允走在他前面,一直到了后院,角落里面擺著一大堆柴火,應允卻沒看他,暗自拿起已經鈍了的斧頭砍起來。
江潮現在還沒弄清楚情況,他和應允到底是什么關系,自己小時候絕對沒有來過這里,而且他也不應該和應允在一個地方啊,自己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憑空出現,難道不會突兀嗎?
“云歸——”
“啊?”江潮好不容易才習慣這個稱呼,聽見人喊他,回頭。
“我今天遇到了一位仙人,他說想讓我去給他當徒弟,那里能吃飽飯,還能學到一些厲害的招式。”
又是一位仙人?
如果這是真的,應允去了當他的徒弟,幾年以后成功飛升,還成了愿君,利用自己的修為干了這么多傷天害理的事情,這位仙人難道一點都不知情嗎?
“我看過了,那位仙人很厲害,他說自己能移山倒海,我想去試試。你要和我一起走嗎?”
“好,”江潮毫不猶豫答應下來,他剛好趁著這個機會能看清楚應允是個什么樣的人,不過一直看到現在,他倒是沒有長大后的那般心狠手辣,難不成是在這位仙人那邊長歪了?
江潮覺得有這個可能。
師父還是很重要的,一想到這個,江潮內心突然升起來那么一點點的羞愧,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給燕鶴傳授一些人間正道的東西。
不過這少年現在居然長的還挺正直,他果然沒看錯眼,燕鶴生性就善良。
“什么時候離開?”江潮小聲問。
旁邊的窗子突然被打開,女人的臉伸出來,“你們兩個鬼鬼祟祟說什么呢?是不是又想著偷偷出去玩?我告訴你們,別想了,要是晚上之前沒干完,覺也別睡了。”
“云歸,你可別偷懶,否則,等著挨打吧!”
“聲音小點,我睡覺呢,要是再吵醒我,看我不收拾你們。”
女人又把窗子關上,應允看了看他,道,“你在旁邊休息吧,本來身體就不好,還是我來吧。反正也沒多少了,而且我們估計馬上就離開了,你要是因為砍柴,手臂上的傷再復發,我們就走不了了。”
江潮拉起自己的袖口,果然和應允說的一樣,上面還留著幾道鞭痕,只不過現在他過來了,傷口在逆鱗的作用下緩慢修復,他又扯了下袖子。
“沒事,我來吧。”
江潮主動拿起斧頭,砍了幾刀,應允見他沒事,倒也沒說什么。
“那個,我想問一下,我是怎么被……關到這里的?”江潮僵硬地開口,“我腦子好像不記得了。”
“她又打你了?”應允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看他,低聲問,“那你現在還記得什么?”
“什么都不記得了。”江潮裝模作樣的低下頭,用手背揉了揉眼角,“我一醒來,她就開始打我,罵我不干活,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應允年齡還小,哪怕以后成了愿君,但現在還是很好騙的,江潮裝的情真意切,他自然分辨不出來,只是小聲道,“你好像是她在街上撿來的,我也是。”
撿來的,怎么不讓謝寒玉撿到他?
這樣他就能晚上找借口說自己害怕,然后溜到謝寒玉的床邊。阿玉那么善良,肯定不會拒絕自己的,慢慢的,他就可以變本加厲。
江潮在心里懊悔了一會兒。
“還是先別說這個了,要是那位仙人肯收下我們,到時候讓他給你看看。不過今天晚上估計不行,劉叔就要從地里回來了,有他在我們兩個肯定跑不了。”
應允撿起一顆石子,在地上畫了幾道,“你看,這是小門,能從后院直接跑出去,那位仙人就在隔壁山上的寺院里面住著,他說再過三日就要離開了。”
什么仙人要收徒弟還不自己來接,居然還讓一個小孩翻山越嶺去找他,絕對不是什么好師父,江潮只聽了幾句就得出判斷。
難怪后面應允會變成惡人,估計是有這師父的原因在,江潮裝作一副懵懂的樣子,“那我們要什么時候走?”
“明天上午,我偷偷聽到的,他們明天要去田里,我們肯定會被留在屋里面做飯,到時候就趁這個機會跑出去。”應允那雙眼睛里面盡是冷靜,看不出來一絲慌亂,“等到了山上,到處都是樹,他們找不到的。”
“你害怕嗎?”
應允說完,把地上的痕跡擦干凈,見江潮已經把木柴劈完了,有些詫異,“你要是害怕……”
“不怕。”江潮直接道,應允這反應有點出乎他的意料,在這之前,自己這具身體到底是個什么嬌弱形象,讓應允擔心至此。
“咚——”
一聲巨響,應允的身體不自覺的顫抖起來,江潮看出來什么異樣,前面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一個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長著一圈絡腮胡子,走起路來黑色的鞋底重重的踩到地面上,“你們兩個,干什么呢?”
屋里的女人被吵醒,罵罵咧咧的走了出來,“一回來就吵,想干什么,他們倆我讓在后院砍柴呢!跑不了,有什么好擔心的。”
女人揉了揉眼睛,看到劈好的木柴被整齊的擺在角落,罕見的給他們兩個露出來一個笑臉,“干的不錯,不過,應允今天晚上還是不能吃飯。云歸,你去做飯吧。”
江潮忍氣吞聲的等他們吃了飯,才能睡在廚房的一張小床上,應允也睡在旁邊,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床上,江潮有些委屈,他想謝寒玉了。
明明兩個人都沒在一起多久,就又要分開了。越想越氣,江潮一腳踢在旁邊應允的床上,然后轉過身盯著外面,也不知道阿玉現在在哪,會不會想自己?
一大早,天剛蒙蒙亮,江潮就被雞鳴聲給吵醒了,應允很是自覺的開始燒水做飯,一直把那對夫妻送走,兩個人拿了些干餅放在身上,從后門跑了出去。
山上的路不好走,云歸的這具身體不給力,果然是走幾步就開始喘,難怪昨天應允一直攔著自己什么都不讓干。
兩人才到半山腰,正是艷陽高照的時候,豆大的汗珠把衣裳都浸濕,應允看著前面的路,也露出來些猶豫。
“歇一會兒吧!”
萬幸的是,那對夫妻沒有追上來,只是山上時不時傳來幾聲鳥叫,江潮聽不出來這是什么鳥,難聽的他想把耳朵捂上。
到了寺院,里面只有寥寥幾個僧人在掃著地上的落葉,看見兩個小孩進來也沒搭理,應允一口氣跑到后院,看到人的那一刻,江潮的嘴巴都張大了。
這不是阿玉的爹,謝令嗎?
難道謝令就是應允的師父?江潮眼睛溜溜的轉,怎么越想越奇怪呢?
“來了。”男人穿著一身白袍,俊美又溫柔,嘴角微微上揚,看著面前的兩個人,似乎一點都不意外為何會突然對出來一個小孩。
“師父。”
應允直接跪了下來,“師父只要肯教應允,再苦再難我也能受。”
江潮只覺得別扭,不過還是彎腰做了個揖,畢竟他現在還小,不守規矩應該也沒啥,“師……師父。”
其實他應該喊岳父,或者直接喊爹的!
江潮的心思跑的有點遠,不過謝令倒是沒在意這些規矩,看著應允,道,“起來吧,不用跪,你我師徒有緣,我既收了你,便會好好教你的。我帶你們回宿云宗。”
這個宗門江潮沒聽說過。
謝令御劍帶著兩個人,遠遠的江潮就看見了隱在云里的山尖,一個穿著青藍色外袍的男子在門口站著,江潮一下就看出來了,是謝寒玉。
他從劍上跳下來,跑了過去,想要像往常一樣抱人,“砰——”的一聲,江潮的頭被撞的生疼。
第103章 祭神式(四) 什么孤枕難眠?這不是還……
江潮生平第一次想要挖個洞把自己藏起來, 阿玉應該看不出來他是誰吧!畢竟自己現在還是個小孩,他就當剛才是謝令御劍的時候,他被風給刮傻了。
謝令都沒有追上前面小孩的腳步, 看著謝寒玉被他撞到以后, 面容僵硬,一時覺得好笑, 走過去主動開口道,“寒玉,這是我新收的弟子, 生性活潑, 可能是太喜歡你了, 就連忙跑過來。你平時可以多照顧一下他。”
江潮對謝令這種主動解圍的行為十分感動, 把頭低下來, 死死的盯著自己的腳尖, 耳后泛紅,直接坐到宿云宗的白玉臺階上, 頭埋起來。
他真的太丟人了。
謝寒玉看著他整個人像是一只蜷縮起來的蝦, 身上都泛出一層薄紅, 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 有些無措的盯著地面, 和那個少年郎一樣的五官,他一眼就看出來了,只不過江潮跑過來的時候, 他也忘了身高的問題。
謝寒玉覺得好笑, 嘴角勾起,看著謝令,道, “父親放心,我會照顧好兩位師弟的。”
說罷,謝寒玉就起身走到江潮身邊,把人抱起來,看著人還不到自己腰間,笑了一聲,道,“別怕,宿云宗的人都很好的。”
江潮這具身體穿的少,衣服都是用之前的舊衣裳改的,都不合身,袖口寬大,他被抱起來,謝寒玉直接就看到了手臂上明顯的青痕,臉色瞬間變得不好起來,定定地看了一會兒,“怎么傷到的,有人打你嗎?”
謝令從來沒看見過自家孩子還有這種表情,畢竟謝寒玉一直脾氣都很好,也很少生氣,今天倒是為了一個之前素未蒙面的小孩而生氣,看來他和這個小孩還真是有緣 。
“寒玉,要不你這幾天就帶著他吧,應允跟著我,也能方便些。”
謝令看著他旁邊這個天資根骨都不錯的孩童,又看著他消瘦的臉龐,心里閃過一絲心疼,“應允,你愿意嗎?我很少親自帶徒弟,跟著我,可能會吃苦。”
應允猶豫了片刻,他本來是不想和云歸分開的,可是這個機會又很難得,自己如果真的得了師父的器重,那以后就不用為了生活奔波,他是不是也有一天能夠飛升。
云歸身體不好,自己卻不一樣,應允最終還是看了一眼云歸,點了點頭,“我不怕。”
“好,”謝令笑道,“那就跟我走吧。”
宿云宗前面的臺階很長,應允沒讓謝令抱著自己,一點一點的爬上去。
“寒玉,此子日后必成大器。”謝令滿意的點了點頭,“小小年紀就不簡單啊!”
江潮沒和應允一起走,他還被抱在謝寒玉懷里,謝令看了他幾眼,壓低了聲音,“寒玉,你和面前的這個緣分也不淺,本來我只算的一個徒弟,可沒想到居然還有一個,原來他是和你有緣,既如此,我也放心了。”
一直等到謝令離開,江潮這才抬起頭去看謝寒玉,“阿玉,你剛才應該什么都沒看到吧。”
“什么樣都很好看。”謝寒玉哄他緩慢道,“怎么變成這樣子了?”
“我也不知道,”江潮很是郁悶,憑什么謝寒玉就能是原來的模樣,而他就成孩童了,還被謝令看見,這也太丟人了,“我討厭愿君。”
雖然他小時候還挺好的,可能長著長著就壞了。
江潮想起來在那個院子里的情形,還是不忍心,可硬要夸起人來顯得有些勉強,他一手捏著謝寒玉的袖口,道,“應允幫了我一些的,一個女人在街上把我們兩個撿了回去,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后來我就和應允說,我撞到腦子,想不起來了,他也沒懷疑。”
“你是妖,對香火的抵抗不足,才變成這個樣子。”謝寒玉的手摸了摸江潮的脈,“等回去就好了,不過我確實沒想到,應允或許能稱得上我的同門。”
江潮也覺得奇怪,之前他見過謝令兩次,可都是文弱書生的形象,怎么到了應允的記憶里,就成了宿云宗的掌門,真是讓人費解。
“阿玉,你之前既然對這個應允沒有印象,可是他算得上是你師兄弟,你不覺得,這一切太詭異了嗎?時間線是不是有點亂。”
“我其實沒見過父親,只是有一幅畫像,所以,應允應該比我年長一些。”謝寒玉低聲道,“沒想到這次反倒是見到人了,也是幸事一樁。”
江潮聽著難受,恨自己現在為什么是個小孩,只好一邊拉著謝寒玉的衣領,把臉貼在他胸口,“阿玉,有我陪著你呢。”
“走吧,宿云宗地方很大,也不知道會在這里待多久。”
謝寒玉抱著他離開,所幸他住的地方沒有其他弟子,院子里面種滿了竹子,比起云外雪和滄溟山要暖和許多,“應該不會很久,不是說了嗎,住在來福客棧的人大多是第二天就去世了。”
“那個在城外患了失魂癥的人,或許是個例外,但也是一夜。這里的時間和云平城的不同,應允天賦很高,根骨也好,父親很看重他,神像上的相貌應該就是飛升時留下來,看著尚年輕,像是二十歲的模樣。”
謝寒玉想起來那尊被放在柜臺上的神像,“而且,我確定他就是瑤臺銀闕的人,只不過相貌變了。”
“飛升時的相貌應該是不會變的,阿玉,你是幾歲飛升的?”
江潮突然好奇,雖然當時下凡歷劫的謝寒玉和現在的瓊玉仙君是一個人,可他總是感覺瓊玉仙君和謝寒玉比起來要多了一絲兄長的包容感。
那他喊寒玉哥哥應該也沒問題。
“十七。”
江潮默默閉上了嘴巴,他十七歲的時候還在百重泉山下的茶館里聽書,一想到就覺得更抬不起頭了。
“阿玉,他會不會是又給自己造了張臉?昨天晚上,我和他打斗的時候,能感覺到來的是個分身,說不定真人現在還在天上,只是你沒認出來而已。”江潮小聲道,“但我感覺他能認出你,就是不知道這回憶他知不知曉?”
兩人正說著,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寒玉師兄,掌門喚你過去,記得帶上新收的小徒弟。”
“好。”謝寒玉應了一聲,江潮見狀也喊了一聲,“寒玉師兄。”
謝寒玉牽著他的手,“走吧 。”
總感覺哪里怪怪的,江潮覺得不對勁兒,卻又說不出來,因為郁悶,臉頰兩側鼓起來,謝寒玉沒忍住用手指戳了一下,“走吧,小師弟。”
江小師弟成功被迷到了,師弟怎么了?只是一時的情趣而已,等出去了,他想喊什么都行,反正謝寒玉會配合自己的。回了滄溟山,漫天大雪中除了他和謝寒玉,沒有其他人,到時候一切都順理成章。
宿云宗到處都是入云的峰巒,幾乎所有弟子都是御劍在上面飛,只剩下幾個在地面上緩慢行著。
猛然瞧見謝寒玉牽著一個相貌出眾的男孩走過來,眼珠子都要看掉下來了。
“這是誰啊?”一個弟子擠眉弄眼,不敢高聲說話,免得被謝寒玉聽見,他就要受苦了。
“會不會是”另一個弟子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一聲“輕咳”,緊接著一聲格外響亮的“寒玉師兄——”,把他的思緒瞬間拉回來。轉眼,謝寒玉已經走到了他身邊。
“寒玉師兄,這是?”沈和訕訕的笑了一下,看著謝寒玉旁邊的小孩,這相貌和寒玉師兄也不像啊。
“新收的弟子。”
“哦哦,原來是小師弟啊?可是師父今天不是已經收了一個徒弟嗎?”沈和剛才見過應允,謝令這出去了一趟,直接帶了兩個弟子回來,可真是罕見。
“兩個。”
謝寒玉淡淡道,沈和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這才回過神來,“寒玉師兄對小師弟真好啊,我可不敢想象他拉著我的手是什么樣子。”
“做夢去吧。”一旁的弟子不由說了句,“寒玉師兄根本就不會和你走在一起。”
江潮不知道他們在討論什么,更不會去在意,知道了或許還會高興地拉著謝寒玉的手故意去那邊走幾趟,炫耀炫耀。
“父親。”
謝令點了點頭,“我剛才收到傳信,寒山那邊出現了幾只妖,你帶著他們兩個過去看看,也能長長世面。應允,這把劍給你,用來防身,我也好教你其他的劍招。”
“多謝師父。”應允眼中露出一絲歡喜,接過那把劍,劍身狹長,他拿起來很不協調,謝寒玉看了一眼那柄劍,手指動了一下,江潮看出來,卻沒說什么。
“云歸,這個給你。”
江潮看著他手里的鈴鐺,他已經很久沒見過這樣東西了,現實中謝寒玉的鈴鐺已經碎了,而且當年在桃花面的時候,謝令也曾把這鈴鐺交給他。
這鈴鐺,到底藏著什么秘密!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在他面前,江潮內心抗拒,每次鈴鐺碎的時候,謝寒玉總會出事,他怕了,不想接。
謝寒玉注意到他的面容,主動把鈴鐺接過來,道,“父親放心,我會護好他們的。”
“好,去吧。”
在寒山出現的幾只妖怪,謝令心里清楚的很,根本不值得謝寒玉動手,他只是想讓應允去鍛煉一下。
昨晚上他算出來自己這輩子會在今天收下最后一個關門弟子,可是憑空出現的江潮超出了他的預期,他算出來謝寒玉和江潮會是一對道侶,遲早會相遇,可終歸不是現在。
謝令一清二楚,寒玉也不應該會出現在這里,明明這個時候,出現的只有應允一個人。
去寒山除妖,也是他親自帶著應允去的,在那里應允受了重傷,他為了救自己的徒弟,費了自己的一半修為,原本已經近在咫尺的飛升變得遙遙無期。
但是現在到底發生了什么。
謝令看著遠處泛青的天色,抿了抿嘴唇,應允的天資太強,哪怕他想盡辦法,也不會改變這十年的一切。
云層很厚,遮住了已經變暗的夕陽,謝令看不透,更猜不到這一次會發生什么,他有著自己的思考,可行動卻完全不受控制,按照之前的記憶滾滾向前推進。
寒山。
山腳下幾個小村落聚集在一起,一個大嗓門的男人主動道,“各位,咱們這最近每天晚上都不太平,好幾家的成年男子都莫名其妙的死了,躺在床上,□□,這,這成何體統啊?”
“肯定是狐貍精,吸人陽氣來了。”“真是不害臊,不過,村長啊,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要是再死這么多人,村里的莊稼可怎么種啊?”“對啊對啊,這妖怪真是的,村長,你可得想想辦法呀。”
村長見狀,忙安撫眾人,“好了好了,我已經找了宿云宗的人來,這幾天做什么你們只要好好配合就行了,其他的全都不用擔心。”
“宿云宗的人長什么樣,我還真好奇。”“總不可能比你多只眼睛,多條胳膊吧,有什么好……”
剛才還大聲說話的女人突然停住了,所有人都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一個穿著藍色衣裳的俊美男子身姿筆挺,像是院子里面栽的春竹,手里握著一把長劍,像極了畫中人。
“王大娘,看癡了,剛才也不知道是誰說有什么好看的呢?”“別說話,”王大娘直接給了旁邊的人一巴掌,“真長得好看。”
“村長,宿云宗謝寒玉。”謝寒玉禮貌稱呼道。
“您就是宿云宗的人吧!果真是年經輕輕,一表人才,”村長其實也看呆了,長年累月的經驗讓他緩過神來,越是這樣的人,其實修為越低,也不派個白胡子過來。
一個相貌堂堂的年輕男子,要是也被狐貍精給迷住了,那他們這村人的性命可不是被活生生的送出去?
死馬當活馬醫,村長只能安慰自己,“公子,那個……這兩位也是來除妖的?”
兩個乳臭未干的小孩,說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村長看了他們幾眼,越發覺得不靠譜,嘴角微微向下撇,透露著幾絲不滿。
應允從小就是看著各種眼神長大的,自然能看出來,心里越發立志要好好修煉,出人頭地,省得再被人看不起。
“這是宿云宗新收的兩位弟子,跟著我一起過來,村長不必擔心,有我在。”謝寒玉當然也能看出來他在想什么,這才又添了句,免得人一直惶惶不安,失了配合。
“行,”村長一咬牙,勉為其難的相信謝寒玉的話,“公子需要什么,只管吩咐,我一定盡全力。”
“多謝。”
謝寒玉剛說完,在旁邊望眼欲穿等了好一會兒的人就都齊齊圍了上來。
“公子怎么稱呼啊?多大了,有婚配嗎?”“你讓開,公子,晚上來我家吃飯吧,我女兒今年剛好十五……”“公子,你喜歡什么樣的,我這里什么類型的都行,保你挑的。”
江潮當著他們的面,牽起謝寒玉的手,可是他畢竟現在是個小孩,沒人會在乎他,甚至有姑娘專門跑到他面前,蹲下來問,“你師兄喜歡什么樣的女子?和我說說給你糖吃。”
江潮內心要氣炸了。
什么師兄,那是他道侶。這人不僅不會說話,眼睛還看不見,誰家師兄弟會手牽手的啊?
而且他明明是謝寒玉的道侶,道侶,知道是什么意思嗎!他會和謝寒玉睡一張床的那種。
謝寒玉感受到手心被人撓了一下,再不制止一下,只怕某條小氣的龍真的會記仇,等出去了怎么喊都不停下。
江潮板著一張臉,聲音聽起來帶著稚氣,大聲道,“寒玉師兄他有道侶了。”
“真的假的,你可別騙我?”“你個小孩子,肯定什么都不懂,仙君這么年輕,怎么就會成親了呢?”“仙君,你喜歡我嗎?要不,他也行。”甚至還有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子走過來,一臉嬌羞,主動朝著謝寒玉伸手。
謝寒玉想去看江潮,可是擠上來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他只能擺手設了結界,把自己和人隔起來,笑道,“謝某確實已有心儀之人,并與之結成道侶。”
江潮內心冒出來一絲得意,盯著對面的人,露出來一口白牙,他現在是小了點,可等到回去,那就不一樣了。
眾人露出來一副遺憾的表情,村長迅訓斥道,“都干什么呢?人家仙君是來給你們除妖的,不是來相看的,都趕緊回去了。”
人潮這才退下去,謝寒玉道了謝,跟著村長一直走到最西邊的一家院落,“仙君,這是之前劉寡婦的院子,后來她也走了,也就沒人住,我已經喊人給你們打掃過,就委屈仙君在這先暫住幾晚。”
“勞煩了,”謝寒玉看了看四周,雖然簡陋了些,但確實干凈能住人,“晚上若是聽見什么動靜,還請不要出來。”
應允獨自一個人坐在床邊,手里面一直握緊了那柄長劍,不舍得松開。哪怕趕路的時候,謝寒玉想著替他把劍收起來,應允也只是搖搖頭,他就像是山間野崖處的雜草,遇到一丁點兒的光,就拼了命的往上長。
到了晚上,風刮的窗子呼呼的響,應允看著謝寒玉,非要和他一起坐在這里等妖怪過來,“寒玉師兄,妖怪會傷人嗎?”
“當然。”
這還是第一次謝寒玉聽見他說話,心里總是生出來一股異樣感,瑤臺銀闕的人沖著自己喊師兄,他要不還是捂住耳朵吧!
房門被人推開,應允立即起來,拔劍直接刺過去,只聽見一個女聲輕笑,“一個小孩,還能拔的動劍呢?”
她輕輕一甩袖,應允身子站不穩,直直像后面退去,謝寒玉的手動了一下,把人拽回來。
“公子怎么還沒睡呢?難不成是孤枕難眠?”女人的手蠢蠢欲動,想要搭上謝寒玉的肩膀。
江潮兩只眼睛都瞪大了,“什么孤枕難眠?這不是還有人嗎?”
第104章 祭神式(五) (捉蟲)阿玉,要不我們……
江潮要氣死了, 恨不得立馬從這破地方出去,他要當著所有人的面宣布謝寒玉是他的。憑什么這里有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人?
女人眼神嬌媚,就這樣直直的盯著謝寒玉, 看都沒看江潮一眼, 只當是個閑來無事硬要湊上來的小孩,手指抬起, 撫上謝寒玉的肩膀,卻被人一下子躲開。
“公子,這是做什么?小女子只是看公子穿的單薄, 夜里風大, 這屋子簡陋, 公子不冷嗎?”
“溫香暖玉在懷, 才是良宵, 公子說是不是?”
門被她關上, 外面的風瞬間小了許多,蠟燭搖搖欲墜般的燃著, 更顯得屋子里面影影綽綽, 增添了幾分曖昧和情趣。
“那些人都是你殺的?”
謝寒玉直截了當, 語氣堅定, 看著波瀾不驚, 應允坐在床頭定定的看著他,果然和自己之前在街上見到的那些人不同。
“公子說的是什么意思?我可聽不懂。”女人莞爾一笑,單薄的紅色衣裙披在身上, “什么殺人, 我只是個弱女子,孤苦無依,尋一處地方能住下, 就已經很滿足了。”
“村中一共死了九條人命。”
謝寒玉道,“而且皆是成年男性,宿云宗本不會管妖怪的事情,但觸及到了人命,就不得不管了。”
“你……居然是宿云宗的人?”
女人臉上露出一絲驚訝,她瞥見旁邊的長劍,身體都頓了一下,“公子沒在說笑吧!我只是個普通人,怎么會被看成妖怪呢?宿云宗的人辦事也要講究證據,不是嗎?”
謝寒玉卻沒有和她說太多,直接拔劍,女人反應極快,轉身避過,“真狠心,那些人居然有膽子請你來,還真是長了腦子,不然我以為輕輕松松一勾手就行了呢?”
“我只是為了修煉,這有什么錯嗎?仙君在宿云宗難道不是為了飛升嗎?為難我作甚?”
女人見狀說完便逃,謝寒玉的劍飛出去,可沒想到,應允不知道什么時候居然站在門外,手里的劍在女人轉身的時候剛好刺中她的胸口。
“不自量力。”
女人怒火中燒,甩手把劍從身體里面拔出來,應允被她推到了墻上,江潮一把將人拉過來,“你干什么?”
“殺了她,這樣我就能回宿云宗交差。”
謝寒玉已經追了出去,江潮有些詫異,可應允表情嚴肅,絲毫看不出一點玩味兒,“殺了她,寒玉師兄帶著我們兩個回去,難道不對嗎?”
江潮無言以對,因為應允說的確實是事實,而且他們兩個進的本就是愿君的記憶,可見這里面的一切都是他真實發生的。
他和謝寒玉在這里面只能算是一個旁觀者,而不能改變應允的任何想法。所以,即便不是謝寒玉帶著他們來,應允也同樣會動手。
果然是能成大事的人。
江潮現在詭異的有些佩服他了,或許這場回憶等到應允飛升就能結束了,可是謝令又是什么樣的結果,難道是死了嗎?
江潮一頭霧水,應允看了他一眼,又跑了出去,謝寒玉剛好提著一只紅毛狐貍回來,“這就是那只妖怪嗎?”
“嗯。”謝寒玉把狐貍遞給他,應允的眼睛瞬間亮起來,手中的劍再次蠢蠢欲動,但是礙于謝寒玉在這里,他也只能裝作安分的樣子,“寒玉師兄,那我們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去了?”
“明天。”
“寒玉師兄,那你去休息吧,我今晚看著她,不然明天趕路會累的。”
謝寒玉給那只狐貍身上下了咒,現在逃不出去,自然也傷不了人,他便不擔心。
剛才在他想要把這只狐貍殺了的時候,謝寒玉竟然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手,或許,殺了這只狐貍的人,另有其人,只有這樣他才不能搶了別人的因果。
謝寒玉在旁邊坐著,他總覺得這事情沒這么簡單,這狐妖看著雖然修為是弱了些,可那么多男子都死了,她的修為絕對不會止步于此。
江潮就更無所事事了,謝寒玉不睡,應允也不睡,他一個哈欠連連,困倦的眼睛都睜不開的人,看著像是個來湊熱鬧的。
幸好謝令沒有來,不然他是不是在謝令那邊就沒有什么好印象了呢?
他趴在謝寒玉耳朵,低聲道,“阿玉,幸好你也在這里,不然我就要努力睜著眼睛修煉了,你說,謝……爹……師父,他不會覺得我偷懶吧!”
江潮越想越覺得糟糕。
謝寒玉本想安慰他,可是看到還是幼童形態的江潮,覺得他確實是想太多了,屬于自討苦吃。
謝寒玉對上江潮的眼睛,無話可說,默默抿緊了嘴巴,畢竟江潮有時候想什么他完全猜不透。
兩人面面相覷,江潮尷尬的轉過身默默躺在床上,從他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應允手里的劍,泛著銀光,沒想到這么晚了,他居然還在死死的盯著那只狐貍。
突然一聲咆哮從外面傳進來,不止一只狐貍,她還有同伙,謝寒玉拿劍出去,應允罕見的沒有跟著他,只是轉動著手里的劍,一下子刺到紅狐的肚皮上,腥臭的血流出來,染紅了地面。
他看著波瀾不驚,眼神中透出來一絲嗜血,紅狐受了疼痛,性情大變,原本謝寒玉設下的結界也因為染上血被破開,利爪狠狠的朝著應允抓去。
“嘶——”
紅狐的爪子鋒利無比,又帶著滿腹的怨氣,對準了應允下手極重,一下子劃到他的臉上,留下三道深深的痕跡,血瞬間就流出來了。
應允卻完全不在乎這點疼痛,又拿起劍朝紅狐繼續刺去,幾下子狐貍就倒在地上。接著他拎著還在往下流血的狐貍走出去,看著謝寒玉正在和另一只白毛狐貍打斗,直接把紅狐的尸體一丟。
這一舉動徹底惹怒了白狐,聞到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身形瞬間變大了,毛茸茸的尾巴把應允纏起來,謝寒玉想要動手,卻發現自己再一次動不了。
這是應允的緣,任何人都搶不走。
謝寒玉只能看著應允唇邊全是血,劍柄被他緊緊的握住了,偌大的白狐失去了同伴,腦海深處的理智也徹底消失了,應允被他一次次的甩到地上。
一切都暫停了。
應允對準白狐的眼睛,劍尖在一聲慘痛中利落的刺進去又拔出來,白狐失了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動作變得更加瘋狂,眼看應允已經被他擒在嘴里,謝寒玉這才能動了。
他劍起劍落,應允眼神中閃過崇拜,白狐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里面的那只狐貍是你殺的?”
謝寒玉把劍刃上的血擦干凈,這才去看應允,他的手臂有些扭曲,穿的衣裳也被撕扯的破碎不堪,看上去很是可憐。
“吃了,治傷的。”謝寒玉說不出來他是什么想法,只是應允的性格似乎有些偏執,這或許也是他長大后成了愿君的理由吧。
回了宿云宗,他便很少看見應允,一直都是謝令帶著他,只不過記憶過的很快,謝寒玉估計是愿君只挑了幾件重要的事情放出來給他們看。
一直到應允十八歲那年,謝令飛升的雷劫先到,那時候的應允臉上的疤沒有消,就這樣直直的留在眼角旁,看上去很是駭人,宿云宗的弟子都不敢和他對視。
偏偏應允性子冷到了極致,他幾乎不會和人說話,尤其是在臉上留了疤以后,經常自己一個人待在后山練劍,和他接觸最多的只有謝令。
“寒玉,你們該走了,”謝令把謝寒玉和江潮叫過來,他先是看了看江潮,上下打量著這個已經長大成人的小龍,自己孩子的未來道侶,“江潮,我們應該見過好幾次面,在臨城,那個死去的魂魄也是我。”
臨城,謝寒玉看見江潮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他大概猜到了什么,臨城,就是他下凡的那具身體死去的地方。
“我對不起你們,在臨城救不了你和寒玉,”謝令嘆了一口氣,他的手緊緊握住了謝寒玉,靈力源源不斷的往謝寒玉身體內傳送,“寒玉,這是我能為你最后做的事情了。”
“我知道你們不是這里的人,這些時日像是上天彌補給我的,讓我能看見長大以后的你。”
他摸了摸謝寒玉的肩膀,“什么都不要問,我只囑咐你一件事,小心應允,這次雷劫的結果,便是天帝的誕生。”
天帝,謝寒玉突然想起來什么。
難怪他找不到愿君的真實身份,可是這次的雷劫明明是謝令的,為何卻誕生了天帝,他和江潮不屬于這里,可應允在這里,他是唯一一個能在雷劫的時候靠近謝令的人。
“寒玉,”謝令看到他的眼神,就猜到他已經知道了,“萬事小心,這本來就是那個人的記憶,你改變不了任何東西,所有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天帝就是應允。”
謝寒玉和江潮被謝令從回憶里面推出來的那一瞬,密集而恐怖的雷聲把屋子里的愿君神像劈的粉碎,窗外閃過一道白光,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天帝就是應允。”謝寒玉和江潮對視一眼,“所以……是他趁著此次雷劫殺了父親。”
謝寒玉想起謝令那個洞悉一切的眼神,他已經死過一次了,是自己信賴的徒弟殺了他,借著他的雷劫成功飛升,搖身一變成了天帝。
所以,天帝現在知道他是謝令的兒子了嗎?在瑤臺銀闕的時候,謝寒玉很少主動去找天帝,哪怕是在金殿,他當眾下了天帝的面子,那個人也依舊是笑意盈盈的模樣。
所以,他知道嗎?
“阿玉——”江潮看著他出神的樣子,喊了一聲,謝寒玉這才反應過來,“沒事,我在想云平城這么多的神像,天帝知道嗎?”
“那么多的香火,估計都快被熏死了。”
江潮沒好氣的說道,“阿玉,現在怎么辦?天帝一日不除,云平城就不會恢復正常,那么多的人,總會來到這里,難道要看著他們死嗎?”
這一切都是天帝的手筆,江潮一腳踢在那尊碎了的神像上,“我們要不先把這里所有的神像都砸了,至少沒了神像,他們就拜不了,這樣就沒法子再害人了。”
“根源未除,不過這是現在唯一的法子。”謝寒玉點了點頭,“先回去看看山行他們。”
山鬼盯著這幾個睡得正沉的仙門弟子盯得眼睛發昏,忍不住用手戳了一下文姜樸的臉,這破爛神像明明已經被她丟了,怎么還是沒醒?
“荔蘿姑娘,好久不見。”
謝寒玉走進來,才發現山鬼在,對方驚得連忙站起來,“瓊玉仙君,我就是……也想跟著你們去懷仙門看看,就,就跟過來了,結果就看到姜樸他們被這神像給迷住了。”
“不過現在神像已經被我扔外面了。”
山鬼偷偷的往江潮身上瞟,見他沒在乎自己和謝寒玉離得近,一時竟然有些驚訝,“只是他們都還沒醒就是了,對了,瓊玉仙君,怎么沒見卻山行那個家伙呢?”
桌面上的神像晃個不停,連帶著本就凹凸不平的桌面也跟著晃蕩起來,眼看著神像就要從桌子邊緣滾下來,江潮眼疾手快把它撫穩了,道,“山行在這兒呢!”
山鬼,“……”
如果她沒有看錯,也沒有聽錯,江公子手里拿著的是一個神像吧?雖然圓圓乎乎的,還褪了色,像是一個用泥巴捏成的娃娃,這是卻山行?
卻山行起碼是個人吧!雖然自己覺得他長的一般,膽子也小了點,修為還不高,整天就知道黏著謝寒玉,一聲接著一聲的喊“寒玉師兄”,可他到底是個正常活生生的人啊!
江潮敲了一下神像的腦袋,“咚”的一聲,“愿君的咒都沒了,還不變回來?”
神像拼了命的搖動著,江潮一眼就猜出來他在想什么,“阿玉可沒時間來管你,快點,不然一會兒直接砸地上了啊!”
山鬼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神像自己跳到了地上,一陣濃煙,一個身高腿長的男人,可憐兮兮撇著嘴巴,衣裳皺巴巴的篡在一起,一看見謝寒玉就開始嚎叫,“寒玉師兄,我還以為我再也變不回來了。”
“寒玉師兄,嗚嗚嗚,我還能見到你,真好。”
卻山行走到謝寒玉身邊,把頭埋在謝寒玉身上,江潮鄙視的看了他一眼,但是也沒說什么,只是走到旁邊去看沈南和燕鶴的狀況,山鬼也翻了個白眼,晃了晃文姜樸的肩膀。
文姜樸一睜開眼,就是山鬼那張美艷至極的臉,“文小師妹,夢見什么了?睡這么沉,我可在這里守了一夜。”
“荔,荔蘿姑娘,謝謝你。”
文姜樸罕見的感到羞恥,看著面前的一圈人,結巴了一下,“寒玉師兄,江,江公子,對不起,我本來是在好好看著他們的,但是突然,愿君來了,然后我就睡著了。”
“這有什么好自責的,”山鬼笑道,“幸好我來的及時,你們……”她數了一下,“你們四個,以后都要好好報答我。”
“天青師兄他們怎么還沒回來?”江潮看了看外面,還是沒見人,“關正陽這個人,不會偷偷把天青師兄帶走了吧?”
“阿玉。”江潮擠到謝寒玉身邊,把抱了好一會兒,還是不肯松開謝寒玉的卻山行推開,瞪了他一眼,抱一下還不行,打算抱多久啊?
“寒玉師兄,那個愿君的事情到底怎么辦啊?”卻山行認命的坐在旁邊,“我們什么時候回懷仙門?”
“愿君……就是天帝。”
山鬼的天塌了,她剛才做了什么,她把天帝的神像給摔碎了,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罵了他好幾句,這可是天帝,不是風破竹!
怎么辦,怎么辦,山鬼急的團團轉,她瞪著一雙大眼睛看向謝寒玉和江潮,“瓊玉仙君,你,你會救我的吧!”
“明朝,我又能說話了,”于天青大大咧咧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謝公子,卻山行,燕鶴……”
他幾乎把幾個人的名字都喊了個遍。
“你們做了什么,我又能說話了。”于天青興奮的過了頭,緊緊的拉著關正陽的手臂,“不說話真的太難受了,既然事情解決了,那我們什么時候回懷仙門?”
天色還是有些暗,江潮打了個哈欠,畢竟在愿君的記憶里面過了那么長時間,他精神疲憊到了極點,靠在謝寒玉身上,手臂環著謝寒玉的脖頸,“阿玉,要不我們再去睡會兒吧!”
山鬼臉色震驚,“啊!”
她剛才聽到了什么,瓊玉仙君當著他們所有人的面點了點頭,江潮那條不要臉的臉立馬把人拖走了。
留下屋里面的幾個人眼瞪著眼,干笑了幾聲,卻山行訕訕的問道,“他們估計一夜沒睡,早上……中午之前應該會起來吧?”
第105章 撒點糖(一) 要親,寒玉哥哥。……
江潮推開門, 伸了個懶腰,這個屋子里面的香火味終于散干凈了,他躺在床上, 懶洋洋的向謝寒玉伸手, “阿玉,好累啊!”
謝寒玉看著他, 眼神專注不愿移開,像是一團化不開的墨,原來七年帶給他的居然是這般變化, 那個曾經活潑朝氣的少年郎, 穩重了不少。
江潮覺得不對勁兒, 謝寒玉的眼神越看越不對勁兒呢, 他一下子坐起來, 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阿玉?”
謝寒玉卻沒說話, 只是坐到了床邊, 手撫上他的脖頸, 江潮被他的動作弄的有點臉紅, 看了一眼半關著的窗, 輕輕咳了一聲,“阿玉,現在……是不是不太好啊?”
總要關一下窗吧!
而且門關了嗎?江潮不記得了, 他整個人就像飄在空中一樣, 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謝寒玉親了他,一下又一下, 自己的衣袖被他握在手心,和干凈的冷白撞在一起,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阿玉——”
江潮的聲音有些輕,他被握的太緊了,極致的感覺沖到腦中,眼神中都是謝寒玉勾人的眼神,他,怎么會這樣?
“不是狐貍精嗎?”謝寒玉壓低了聲音伏在他耳畔,江潮感覺他壓根沒法思考,他被某位仙君控住著命脈,脆弱的脖頸露在謝寒玉面前,任由他撫摸。
“到底誰才是狐貍精?”江潮在心里疑惑,他總覺得自己是被謝寒玉給迷惑了,他才是那個在黑夜中破了戒的呆板書生。
“喜歡嗎?”謝寒玉的衣裳完整的穿在身上,甚至連半分褶皺都沒有,江潮就不一樣了,他別扭的轉過頭,不想去看這一幕,偏偏某人似乎在今天被打通了任經二脈一般。
那只手就擺在自己面前。
謝寒玉又去親他,溫熱的肌膚相觸,江潮把人抱在懷里,小聲的問,“怎么了?”
他感受到懷里人的惴惴不安,輕輕的拍著謝寒玉的背,一遍又一遍的去安撫,溫柔道,“阿玉。”
“阿玉。”
天邊已經漸漸泛起白光,江潮手一揮,繼續摟著謝寒玉,把人埋在胸口,規律安穩的心跳在謝寒玉耳邊響起。
“不怕,睡吧。”
江潮替他把發帶解下來,用手摸著發絲,見人終于閉上了眼睛,這才松了一口氣,他手指動了一下,傳信給卻山行,這才抱著人繼續睡去。
正郁悶坐在門口的臺階上的卻山行用手支著下巴,結果突然一張紙團砸到自己身上,他打開一看,潦草的幾個大字,寫著讓他中午之前不要來找謝寒玉,也不要來敲門。
他是這么沒有眼力見的人嗎?
卻山行直接把紙團扔一邊,氣的他渾身哆嗦,江潮這個人又干了什么,寒玉師兄都那么累了,他……他居然還……
江潮那個混蛋怎么可以這樣?太混蛋了,而且,他居然還給自己傳信,不要去打擾他們,這種事也是能隨便說的嗎?
這簡直是在……在炫耀。
卻山行一腳踢到旁邊的石頭上,氣的他站起來準備離開,卻無意間聽見一聲很輕的喘息聲。
“關長老,你還挺能藏,以前也沒見過你這般模樣。”
是于天青的聲音,關,關長老,他聽見了什么,卻山行眉頭緊鎖,于天青平時不是直接喊關正陽的嗎?怎么突然就長輩分了?不過這是不是一下子長的有點多!
卻山行向旁邊走了幾步,大大咧咧的喊道,“于天青,你和關正陽在這里干啥呢?我跟你說啊,江潮這個不要臉的人,他,他居然——”
話音突然一頓。
卻山行連忙捂住了眼睛,轉身就跑,在心里罵罵咧咧,他跟百重泉的人都有仇,他們百重泉所有人都是混蛋,都不要臉,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怎么辦,關長老,你的名聲似乎要壞掉了呢?”于天青雙手抱在關正陽脖頸處,雙腿夾在他腰上,整個人被關正陽抱住了,“以后他們再說起你來,可就不是清心寡欲了。”
“壞就壞了。”
關正陽把人緊緊的抱住了,生怕會掉下去,“天青,謝謝你,肯喜歡我這樣一個人。”
于天青得意笑了,“吧唧”一口親在他臉上,“喜歡我下次要早點說,知道嗎?虧你還瞞了我那么多年,以后不許了。”
他也是有人親的了,于天青被親的迷迷糊糊,還在想著要在江潮面前好好表現一番,省得自己被迫看著他和謝寒玉黏黏糊糊的纏在一起。
卻山行“砰”的一聲,頭撞在墻上,氣憤的看著屋里一群人,一屁股把沈南擠到一邊,“燕鶴,你去把江潮喊醒,太陽都升這么高了,還沒起,太過分了,師父還在懷仙門等著我們呢!”
“山行師叔,此事非君子所為。”燕鶴一臉正經,“我剛才看到師父給你寫的信了,不讓我們去打擾他們。”
卻山行,“……”
果然是某條龍的徒弟,明明是自己從小教他練劍,沒想到江潮一出現,他的地位瞬間一落千丈,這簡直不可理喻。
“做得好。”山鬼笑著把桌子上的芙蓉糕遞給燕鶴,“江公子身后有瓊玉仙君撐腰,你還想著和他斗,山行,人要有自知之明,懂嗎?”
卻山行憋屈得不知道是繼續待在屋里還是出去,出去又要遇上那個于天青,他真是被百重泉這對師兄弟給逼瘋了,眼睛都不想要了。
“等會兒唄,說不定瓊玉仙君一會兒就過來了呢!”山鬼繼續道,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了謝寒玉的身影。
一身正紅色的衣裳,腰間還掛著一枚玉佩,山鬼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兒,這身怎么這么像喜服呢?
她又往謝寒玉身后看去,結果江潮也穿著一身紅色衣裳,這兩人是提前商量好了嗎?難道是打算今天拜堂?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尤其是江潮,走路的時手也非要纏著謝寒玉,又不是不會走,怎么就跟剛學走路的小孩一樣呢?春風得意,看起來昨晚上是干什么好事了?
“寒玉師兄。”卻山行委屈的走到他面前,結果江潮直接按住他的額頭,把人推回去,“山行啊,你寒玉師兄今天這一身可是我親手替他穿上的,所以,你就不要抱了,也不要跟他站的太近。”
“當然了,也不要抱我,只有阿玉才能抱我。”江潮這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讓卻山行直接無話可說,求助一般的看向謝寒玉,結果對方一直看向江潮。
寒玉師兄果然不疼他了。
卻山行自討沒趣,只能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道,“寒玉師兄,既然醒了,就回懷仙門吧!我先走了,師父催了好久。”
他轉頭就撞上了于天青和關正陽,目光落在兩個人相握的手心,卻山行大叫一聲,成功把所有人的目光轉移到他們身上,自己直接從旁邊的門縫里跑了出去。
江潮原本還歡喜雀躍,一瞧見于天青朝著他擠眉弄眼,瞬間心情一落千丈,天青師兄這根木頭什么時候開竅了,還有關正陽,當朋友當了那么多年,怎么,怎么就突然搖身一變,握上天青師兄的手了呢?
這不合理。
“阿玉,我也要握。”江潮聲音帶著點賭氣的意味,謝寒玉笑了一聲,“不是在握著的嗎?”
“不行,要雙手都握著。”江潮不講理,反正在謝寒玉面前,他早就沒什么臉皮了,“還要親一下。”
臭不要臉的,山鬼帶著身后那幾個明顯還很純情的人趕緊跑了,于天青自覺比不過,干脆也放棄了,只剩下江潮和謝寒玉兩個人,他低下頭,蹭了蹭謝寒玉的脖頸,“要親,寒玉哥哥。”
連寒玉哥哥都用上了,可見某條龍確實很不要臉,可瓊玉仙君很吃這一招,百試不厭的那種。
謝寒玉去親他,江潮這才滿意了,“寒玉哥哥,你今天真好看。”
“該出去了。”謝寒玉強忍著心里的翻涌,拉著他出去,輕聲解釋,“兩只手走不成路。”
“嗯。”江潮被哄的輕飄飄的,才不在乎謝寒玉到底說了什么,只知道他現在心花怒放,和謝寒玉待在一起。
說笑著到了懷仙門,謝寒玉看著多年沒見的地方,長長的臺階還和以前一樣,兩旁站滿了人,有些是這些年新收的弟子,他認不出來,可還是有許多熟悉的面容。
玉溪真人在收到卻山行來信的時候還不敢相信,這些天就一直催著他趕緊帶謝寒玉回來,省得夜長夢多。
一直到謝寒玉出現在他面前,玉溪真人這才相信,他是掌門,自然不能在這么多弟子面前哭泣,可到底還是忍不住,背過身用帕子抿了抿眼角,這才道,“寒玉,滄溟山還給你留著呢!”
“師父這些年不見,還是風采依舊。”謝寒玉溫柔道,玉溪真人笑著道,“你別騙我了,最近這世間可是一點兒都不安穩,還好你回來了,寒玉,師父一直念著你呢。”
江潮站在一邊看著他們,玉溪真人這下對他也不再橫眉豎目了,應忔大老遠的就跑過來,和江潮對視了一眼,之前的拌嘴被拋在腦后,他一下子就抱住了江潮。
“江潮,你真的把寒玉師兄帶回來了。”
應忔泣不成聲,謝寒玉不在的這幾年,他就成了大師兄,各種活堆壓在自己身上,簡直要累死了。而且他還沒有寒玉師兄傾訴,修為又比不過白刃里的那幾個人,他們懷仙門在他手里都快要落寞了。
“寒玉師兄——”
江潮心里酸溜溜的,但還是乖巧的站在刻著懷仙門幾個大字的石頭上,看著他們幾個人敘舊,要不是剛才應忔說奈清閑下山了,他也有人來接。
江潮等了好一會兒,最后干脆蹲下來拔了好幾根狗尾巴草,放在手里編了個鐲子帶上,奈清閑給他補好的那只鐲子也在他手腕上帶著,只不過冰藍色的鐲子中添了幾分金,看著飄逸了不少。
“寒玉,趕路這么久,先回滄溟山休息一會兒,晚上來清涼谷接風洗塵。”玉溪真人看了看天色,道,“還有你們,都趕快回去練劍,不準偷懶,山行,尤其是你,出去了那么久,這幾天練劍了嗎?”
卻山行不敢說話,他每天不是在撞到謝寒玉江潮的路上,就是在撞到于天青關正陽的路上,哪里有時間練劍啊,眼睛沒瞎都是好的了。
他拉了拉文姜樸的衣袖,“文師妹,說句話啊!”
“師父,山行師兄他可厲害了,”文姜樸接收到信號,主動開口道,“每天都在練劍,您要是不信可以跟他打一場。”
“真的嗎?山行,拿劍過來。”玉溪真人看了兩人一眼,這兩個人同流合污不是一天兩天了,他要是信了文姜樸的話,那才是大錯特錯,“還有你,姜樸,你們都過來,我看看到底有沒有練劍。”
“都怪你。”文姜樸瞪了卻山行一眼,和山鬼對視了一眼,“荔蘿姑娘,我先帶你去清涼谷吧,今天晚上你就先住在我那里,可以嗎?”
“我也想去看看你們練劍。”山鬼注視著謝寒玉和江潮遠去的背影,沒了瓊玉仙君在這里,她也自在了不少,甚至能看出來一些小女孩的天真俏皮,“其實你要是打不過他的話,我可以偷偷幫你。”
山鬼指了指卻山行。
“好。”文姜樸笑著說,只留下卻山行一個人對著一堆看熱鬧的弟子,只能咬緊牙關,道,“都趕緊去練劍,快點。”
一直到了滄溟山,江潮被謝寒玉推進屋里面,一下子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他身上那股僵持和不自在也終于消失了。
熟悉的床鋪已經被謝寒玉用靈力清洗過了,江潮站在窗邊,外面的雪還和以前一樣,紛紛揚揚的一刻也不停息,只是少了幾只在外面守門的紙鶴。
江潮有一瞬間的傷感,不過謝寒玉都回來了,等到他恢復記憶,紙鶴肯定還能回來,他不應該貪心的。
“撲哧撲哧——”
兩只紙鶴在外面翻動著翅膀,一下又一下,落雪被風揚起來,撞到窗上,江潮渾身有些僵硬,推開窗,紙鶴直接飛到了他手心,啄了幾下,柔軟的脖頸輕輕歪著,貼在江潮手心上。
見人不動,紙鶴耐不住這種無趣,又飛下去,在雪地里面翻滾。謝寒玉從身后走過來,手指輕輕擦去江潮眼角的淚痕,“哭什么?”
“阿玉,你還活著,真好。”
江潮把人抱起來,走到床上,去親他,謝寒玉也去親他,好一會兒,江潮才反應過來,他好像忘記了什么。
滄溟山的結界,只有他和之前的謝寒玉知道,可是剛才……江潮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阿,阿玉,你是不是想起來了?”
第106章 撒點糖(二) (捉蟲)別哭了,你想讓……
屋外的兩只紙鶴還在“撲哧”個不停, 江潮卻好像完全聽不見一樣,只是直直地盯著謝寒玉,要把人穿透一般。
囂張放肆的龍罕見的在此刻開始感到害怕, 他怕從謝寒玉嘴里面聽到那個與自己的想法完全相悖的答案。
所以在重逢的這些日子, 江潮很少提起這個話題,哪怕是和卻山行他們解釋的時候, 也只是一筆帶過。
可他的心里面始終是期待的,想要謝寒玉想起來這一切,從第一次遇見的葉潭鎮, 在那個下著雨的春日, 在那個自己付不起錢的客棧里, 謝寒玉站在樓梯上, 他在低處仰望著那個人。
自此, 江潮便陷進去了。
“阿玉, ”江潮把臉埋在謝寒玉胸口,“你可以不要和我說, 是我太貪心了。紙鶴能回來已經很好了。”
“百重泉前面的石階上, 是我第一次遇見他, 躺在地上, 面色蒼白, 我一靠近,尾巴就自動纏上來了。”
江潮眼中的情緒變化很快,盯著謝寒玉, 他好像真的一直被上天眷顧, 讓他能遇到這個人,自己的痛苦和落寞都完完全全的展現在謝寒玉面前,他在謝寒玉面前沒有一點秘密。
“在云外雪, 我養了一只貓,貓很喜歡他,就像喜歡我一樣,少年傷的很重,為了救他,我可是耗費了不少修為,可是后來陰差陽錯,我把他給忘了。我忘了有一個少年在洪城等著我,等著我穿上喜服去接他。”
謝寒玉抬手去擦江潮眼角的淚,他的動作很輕,怕弄疼了面前的人。
“幸運的是,我下凡歷劫的時候又一次遇見了他。他穿了一身紅色的衣裳,手里捧著杏花,朝著我跑過來。”
謝寒玉想起那個時候的場面,果然,他又一次被江潮的相貌給迷住了,不管多少次,只要看見這張臉,他就一定能重新喜歡上江潮。
“他說,要纏著我一輩子,這話現在還算數嗎?”
“明朝,這話我當真了。”
謝寒玉很少叫江潮的名,也很少喚他的字,偶爾叫過幾次也是因為外人在,平日里總是江潮換了好幾個稱呼來叫他,自己反而直接喊人的多。
江潮的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掉,謝寒玉嘆了一口氣 ,去親他眼角的淚,自己到底比江潮大一些,包容一下年輕人也很應該,“別哭了,你想讓我親你嗎?”
“沒哭。”江潮眼眸中露出些倔強,他把謝寒玉抱在懷里,臉埋在后背,這樣他就看不見自己在哭,可謝寒玉的衣裳很快就被眼淚浸濕了一大片,他拍了拍江潮的背,“這么喜歡哭嗎?”
“衣裳濕了,江公子給我配一件吧。”
謝寒玉去逗他,雖然他也很喜歡看江潮哭,可現在這種一發不可收拾的狀況,實在是讓瓊玉仙君心里面多了一絲愧疚。
他伸手去解衣領上的扣子,皙白的脖頸就這樣□□的展現在江潮面前。
“明朝,親我,我想讓你親我。”
謝寒玉壓低了聲音道,江潮的頭發散亂的劃過他的脖頸,癢癢的,對方的吻卻是濕熱的,落在他的眉心,耳后,嘴唇,越來越下。
江潮覺得委屈,可更多的卻是欣喜,他又一次找到了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謝寒玉,對方一直都喜歡他。
外袍被丟在地上,顯得凌亂不堪,可這里沒有其他人,根本沒人會看。
“阿玉,我好喜歡你。”
江潮的手放在謝寒玉的腰間,另一只手從脊背開始向下。屋里面只擺放了一顆夜明珠,半昏暗的環境似乎更讓人精神亢奮,謝寒玉抬頭去親他,那雙眼睛里的情意只有江潮一個人見過,也是屬于他一個人的。
他的身體是濕的,被褥也是。
江潮抱著人去清洗,木桶里面的水濺了一地。
“地上的衣服不能要了。”江潮低聲道,“阿玉。”
水太多了。
謝寒玉輕飄飄的瞪了他一眼,卻沒有任何沖擊力,江潮只當他是在撒嬌,雖然瓊玉仙君基本不用干這種事情,只有某條龍經常露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去勾引他。
“阿玉,我們該走了。”
江潮把懷里已經熟睡的人喚醒,“山行傳信說,師父已經在清涼谷等著了。”
他低頭去親謝寒玉,對方睜開眼,“衣服。”
“我給你穿。”
罪魁禍首是不會忘記自己要賠一件衣服的事情,只不過江潮心道,還不是現在,他從旁邊的衣柜里拿了一件月牙白的寬袖長袍,“阿玉,抬手。”
“為什么拿這件?”
謝寒玉看了一眼問,他以為江潮會拿過來一件紅色的,江潮看出來他的想法,搖了搖頭,“柜子里面沒有其他的。”
其實是我更喜歡你穿著紅衣在屋子里面,讓我一個人看
江潮小心眼道,“阿玉,好不好嗎?”
謝寒玉自然不會再這種小事情上計較,江潮給自己找了件青藍色的衣裳,他一貫是穿些明艷的色彩,今天反而清淡了不少。
對上謝寒玉疑惑的眼神,江潮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玉溪真人在。”
他本來就不是很喜歡自己,之前見面一身大紅色,差點就讓人訓斥一番,現在這身總該沒錯了,他可是跟著謝寒玉穿的。
到了清涼谷,謝寒玉掃視了一圈,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沒有變過,那棵紫薇藤還是盤在角落。
玉溪真人已經坐在中間等著他們了,那些弟子們已經規矩的坐在座位上,瞧見謝寒玉過來,一個個喜笑顏開又不敢過于放肆,只是拿眼去偷瞟。
“寒玉,快過來。”
玉溪真人左側空著一張桌子,右邊是應忔和溪枕,卻山行還有幾個他熟悉的弟子正坐在人群中,甚至臉色已經泛上一層薄紅。
淡淡的酒氣圍繞著整個大廳,謝寒玉便坐下來,江潮像模像樣的行了個禮,卻山行看見嘴巴都張大了,甚至能吞下一顆雞蛋。
“燕鶴,你師父真是太諂媚了,你可不能學他。”卻山行小聲嘀咕,順手把燕鶴面前的酒端走,自己一飲而盡。
“山行師叔,師父這是講禮,之前山行師叔你自己不是也向掌門行禮嗎?”
卻山行一臉無奈 ,他就知道,這個小孩正的有點邪門了,真是不該和他講這么多的道理。
玉溪真人一臉別扭的看著面前的江潮,最終點了點頭,“趕快坐下。”
“多謝師父。”
江潮這一嗓子給在場所有人都震驚到了,應忔和溪枕對視了好幾眼,自己當初是不是應該也想出來這個辦法,也省得堅持了那么久,還被師父打了一頓板子。
“江潮,你憑什么喊師父?那是我師父,不是你師父。”卻山行大叫道,江潮怎么越來越不要臉了,寒玉師兄到底是怎么忍受他的?
江潮才不會把他的罵聲放在心里,自顧自的坐在謝寒玉身邊,卻山行看著兩個人消失在下面的手,越想越氣,可是卻沒有人搭理他,只能自己氣呼呼的又喝了一杯酒。
“阿玉,這個好吃。”
江潮夾了一筷子春筍,放在謝寒玉的碗里,“阿玉,你還記得我們之前在藍口吃的餛飩嗎?不知道姜婆婆現在怎么樣了。”
當時他為了要引起謝寒玉的注意,甚至還搶了他的兩個餛飩,江潮想起來便想笑,“我還想去那邊看看,阿玉,你陪著我。”
耳朵很尖的卻山行隔老遠就聽到了什么,“去啊……陪的”字眼,一下子就警覺起來,江潮這個混蛋又想把寒玉師兄帶到哪里去?
他瞬間就死死的盯著謝寒玉和江潮,燕鶴都覺得看的無奈,“山行師叔,你是不是對師父有意見啊?”
卻山行,“”
這小子說什么呢?哪怕他有意見,也不會這么明目張膽啊。明明是江潮這個不要臉的,搶了他們懷仙門的門面不說,居然還當著一群人的面炫耀,再怎么樣也不能這樣理直氣壯啊?
“我才沒有。”
這要是讓寒玉師兄聽見了,他就要完蛋了,說話還是要小心一點,“燕鶴,記住以后不要等著寒玉師兄的面問我這個問題,知道嗎?”
江潮一時興奮喝多了酒,就變得有些迷糊,黏在謝寒玉身上,惹得一群弟子都不敢往這邊看。
謝寒玉理了理他的發絲,看著某人泛紅的臉,默默把他面前的酒杯端到自己面前一飲而盡,“阿玉,我真開心,你想起來了。”
“寒玉師兄,我敬你一杯。”
應忔走過來,溪枕跟在他身邊,他似乎比之前看著開朗了很多,面色紅潤,半露出來的脖頸上帶有一塊模糊的紅痕,謝寒玉下意識的避開了眼睛,他和應忔,居然
瓊玉仙君沒想過這件事情,他開始思考,卻山行知道這件事情嗎?
謝寒玉在這件事情上受到了一點沖擊,略有些木然的和應忔碰了一杯,接著一飲而盡。
其他的弟子見狀也紛紛過來,他一杯接著一杯,最后只剩下卻山行走過來,小聲問,“寒玉師兄,你不是不會喝酒嗎?”
謝寒玉有點蒙,然后他就想起來了,之前在應家莊的時候,江潮喊著自己一起喝酒,他當時抿了一小口就昏過去了,山行可能是在那個時候留下來的印象。
謝寒玉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他看了一眼已經睡著的江潮,這才開口道,“計謀。”
卻山行看了看耳清目明的謝寒玉,又看了一眼面紅耳赤的江潮,似乎明白了什么,手里的酒杯像是燙手山藥一樣,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誰知道這算個什么計謀?
寒玉師兄專門給江潮設的計謀嗎?可是喝不喝酒又能怎么樣?喝醉了難道不是倒頭就睡。
寒玉師兄難不成還有些其他的事情要做,江潮這人總是說話,太煩了,就故意把他灌醉,可是這和之前在應家莊的事情有什么關聯嗎?
“寒玉師兄,那我敬你一杯。”
卻山行尷尬的喝了一小口,突然聽到一聲很低的“寒玉哥哥”,江潮這個明明已經喝醉酒的人,兩只手臂抱在謝寒玉身上,還蹭了幾下,“寒玉哥哥,好熱啊!”
“寒玉哥哥,你親,親一下我。”
卻山行嚇得連忙跑遠了,這是什么稱呼,江潮怎么能喊出來這么肉麻的稱呼,簡直是有損他們懷仙門的形象。
他跑到文姜樸和山鬼身邊,郁悶的訴說了一番,“你們說,寒玉師兄這個計謀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山鬼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你怎么那么關心人家之間的事情呢?你又用不上。”
“就是啊,卻師兄,你什么時候找個喜歡的人就知道了。”文姜樸嘲笑道,“人家那是情趣,就只有你當真了,還是省省心吧。”
卻山行生無可戀,只能一個人郁悶的喝酒,眼睛還是不自覺的往謝寒玉那邊看。
江潮上輩子到底是修了什么樣的福分,謝寒玉低頭看著他,左手還被他握住,只剩下右手拿住筷子吃菜,一點兒也不方便。
“燕鶴,你看看是誰來了?”
他突然聽見沈南的說話聲,也抬頭看去,奈清閑從外面走過來,穿一身黑色的衣裳,他看著好像比自己上次見要老了許多,可是卻山行才出去不到一個月,怎么變化這么大!
奈清閑看見正靠在謝寒玉肩膀上的徒弟,似乎覺得有點丟人,走過去,卻山行就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了。
“寒玉,我聽天青他們說,你和明朝回來了,就趕忙回來看看。”奈清閑面容和善,看了眼江潮,“他是不是喝醉了?”
謝寒玉沒怎么和他打過交道 ,只在瑤臺銀闕的金殿上看過那一段記憶,便禮貌道,“剛才一時興奮,就多喝了幾杯酒。”
奈清閑笑著看向江潮,銀白色的發絲讓他有一瞬間的心驚,“寒玉,等明朝醒了,我想和他好好談談。”
江潮被他們的談話聲吵醒,手指動了一下,睜開眼,看到了奈清閑,“師父,您回來了!”
他手一動,袖口就滑下去,奈清閑看見那只鐲子,心中的情緒有些復雜,“明朝,七年了也不回來看看師父。這鐲子幸好是送出去了,不然一直丟在我這里,可就沒用了。”
“師父,你說什么呢?”江潮看著他,玉溪真人突然也從上面走下來,開口道,“寒玉,既然你和江,明朝已經確定了,那……要不然就在懷仙門成親吧?師父等了這么多年,可算是等到了。”
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
“剛才師父說什么,你聽見了嗎?”“成親,我沒聽錯吧?”“寒玉師兄要成親,這么快?”
卻山行更是心酸,很想大叫一聲,“我不同意。”
山鬼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手指放在嘴唇前面,“噓”了一聲,“這可是大事,再怎么樣也輪不到我們商量,你還是別搗亂了,省的江潮生氣了直接給你一劍,瓊玉仙君是不會管你的。”
謝寒玉也有些震驚,玉溪真人很少關注小輩們的事情,而且懷仙門一貫清凈,若是成親肯定要興師動眾,他實在沒有想到玉溪真人會突然提出來這個問題,“師父——”
“寒玉,懷仙門這些年太壓抑了,護宗結界破了以后,我整日讓他們待在山上,也需要放松一下。”
玉溪真人笑著道,“我和其他幾個長老都說過了,只要你和江潮同意,其他的事情自然有我們去辦,還有應忔和溪枕,也不能耽誤了。”
偷偷摸摸支起耳朵的卻山行“啊”了一聲,難以置信的轉身去看正在給溪枕夾菜的應忔,感覺自己好像受到了背叛,他倆不是好兄弟嗎?
什么時候在一起的?這簡直是駭人聽聞。
卻山行左看看右看看,問文姜樸,“你知道嗎?”
對方愣了一下,雖然她也不知情,可肯定不能讓卻山行給自己比下去,便強裝著點了點頭,“當然了,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像個木頭嗎?應忔師兄和溪枕難道不是很明顯嗎?”
文姜樸的聲音漸漸變得中氣不足,山鬼突然輕咳了一聲,“我就只見他們一面,就看出來了,卻公子,你這幾年難道一點兒都沒發現嗎?”
卻山行,“”
他怎么會知道平時還好好在一起練劍的三個人,結果其中兩個人背著他在一起了?
“燕鶴,你知道嗎?”
“應忔師叔經常親溪枕師叔,我都看見好幾次了。”燕鶴瞪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殘忍而無情的說出來這句話,卻山行徹底變得抓狂起來,一把撈起旁邊的罪魁禍首,“應忔師兄,咱倆去練練劍吧。”
玉溪真人聽見這邊的動靜,也沒去管,只是看著謝寒玉和江潮,“你們兩個是怎么想的?”
“但憑師父做主。”
謝寒玉知道江潮期待這個很久了,他本來也想找個時間和玉溪真人他們商量一下的,可沒想到今晚上就被提出來了。
奈清閑也沒意見,他看上去有點激動,又表現出一絲無奈,說了幾句兩人便離開了。
“阿玉,我好歡喜啊。”
江潮的酒意還沒有消退,只是突如其來的喜悅讓他展示戰勝了那一絲困意,“我們我們終于要拜堂了。”
他的手蹭到謝寒玉的身上,“之前在鬼燈里面的不算,這一次是真的。”
“阿玉,你喜歡嗎?”江潮盯著他,生怕從謝寒玉的表情里面看出來一絲一毫的不悅。
“當然。”謝寒玉握緊了他的手,“還醉嗎?我帶你回去。”
一群弟子就這樣看著江潮懶散的靠在謝寒玉身上,對方很是遷就的牽著江潮的手,在人群中逐漸遠去 。
“阿玉,你是不是沒醉?”江潮發現了這個問題,可他面前的酒杯是空著的,自己明明沒喝完,他記得很清,“阿玉,你騙我。”
“醉了。”謝寒玉低聲道,“我只喝了一點點,后來用靈力逼出來了。”
“真的嗎?”江潮用手捧著他的臉,仔細端詳,“阿玉,你真厲害。”
他已經徹底醉了,謝寒玉才不會擔心他看出些什么,摸了一下江潮的額頭,不燙,只是酒氣上來顯得很紅。
“我走不動了,阿玉。”
“那我抱著你。”謝寒玉溫柔道,這路上沒人,之前在百重泉被滅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抱著那個重傷的少年回到云外雪。
一切都像是一個輪回,只不過他會一次又一次的愛上不同時期的江潮。
“寒玉哥哥,”江潮搖了搖頭,“我在鎖龍井里面等著你,等了好久,但是,你好像忘記了,你沒有來接我。”
江潮的記憶一度錯亂,積壓在內心深處的委屈趁著酒意全都說了出來,“漆丹水說你喜歡上了別人,我,我不相信,你說過,最喜歡我一個人的。”
“我只喜歡你。”謝寒玉看著已經坐到地上的酒鬼,摸了摸他的頭發,“地上涼。”
江潮似乎聽懂了他的話,搖身一變,化成了一條龍,帶著謝寒玉飛到空中,“阿,阿玉,我們要成親了。”
他醉的厲害,暈頭轉向的,好幾次差點要撞上旁邊的山峰,然后一激靈,瞬間又換了方向,好不容易才回到滄溟山。
謝寒玉笑著把某條龍拖了下來,“明朝,快點變回來,床太小,睡不下。”
江潮看著謝寒玉,又變回來,忍不住的去親他,手里的鐲子“咣當”一聲撞在桌角上。
下午被弄臟的被褥還丟在地上,謝寒玉手指動了動,扣住江潮的頭,他也沒想到會有一天,自己會對一個人食髓知味。
其實他的酒量一直很好,只不過從來都沒有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在謝寒玉十幾歲的時候,甚至可以一個人喝好幾壇玉溪真人偷釀在紫薇樹下的酒。
但是他表現的太規矩,從來沒有人懷疑過謝寒玉,倒是應忔和卻山行經常在偷喝酒的時候,被人發現,漸漸地在玉溪真人心里面成了慣犯。
之前當著江潮的面喝醉酒,他就是故意的,那一小口農家釀的酒對謝寒玉就像是白水一樣。
謝寒玉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為什么要裝醉,可能是因為那個時候江潮焦急的面容,讓他一下子恍惚了。
他便趁著卻山行說話的時候,拉著人回屋睡覺。
謝寒玉看著面前醉成一團的江潮,事情現在完全反過來了。
他在江潮眉心處親了一下,無論是謝寒玉還是瓊玉仙君,一直都很期待和江潮成親。
一直到第二天,遠處的天已經泛上來一層陽光,江潮這才從夢里面醒過來,謝寒玉還在睡,身子不自覺的向他這邊靠,似乎是聽到了動靜。
江潮的心軟成一團,謝寒玉睜開眼睛,便看見江潮沖著自己笑,“寒玉哥哥,昨晚上睡得好嗎?”
第107章 鎖身術(一) 殺了你,那不就是殺了我……
謝寒玉只要一睜眼, 看見江潮他就下意識的笑,“嗯”了一聲,“怎么今天起這么早?”
江潮眉眼彎彎, 低聲道, “師父不是喊我過去嗎?昨晚上喝醉了,阿玉, 謝謝你照顧我。”
外面的紙鶴聽見動靜,撲騰了好幾下。
謝寒玉有點心虛,因為昨晚上他其實什么也沒干, 江潮醉了以后, 除了變成龍帶著自己胡亂跑了一段路之外, 就只剩下哭, 接著倒頭就睡了, 但他還是點了幾下頭, “沒事。”
“師父今天應該會有很多話對我說,不然也不會專門把我喊過去, 阿玉, 要是我回來得晚一些, 你就先睡吧。”
江潮仔細叮囑道, “師父他這些年看著老了好多, 還好有燕鶴一直陪在他身邊,他之前說等到我成親了,要專門送一份禮物, 也不知道是什么。”
“嗯, 有什么事讓紙鶴來喚我。”
謝寒玉溫柔道,他剛好也要去找玉溪真人商量一下天帝和應允的事情,江潮不在反而會更好。
江潮隨手拿起一只紙鶴, 把它塞到袖口里面,“逢年,好久都沒叫過這個名字,跟著我走吧。”
清涼谷。
奈清閑站在窗邊,遠遠地看見一只紙鶴上面帶著一個男子,遠處是成團的云,烏蒙蒙的,算不得晴天。
他住的地方很是清凈,平時除了燕鶴和卻山行,很少會有弟子會過來,院子里面種了好幾株翠竹,江潮從紙鶴身上跳下來,剛好就落在柱子前面。
“師父,好久不見。”
奈清閑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七年,你的頭發都已經比師父白了,那肯定是好久不見。再不回來,我都要忘了你長什么樣了。”
話雖然這樣說,奈清閑還是推開門,走到江潮面前,拍了拍他肩膀上掉下來的竹葉。
“明朝,師父很慶幸你能找到一個喜歡的人,之前你的大師兄和滿杏,他們兩個明明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現在卻陰陽兩隔。”
“師父,滿杏師姐現在怎么樣了?”說到這里,江潮突然想起來。
七年前,溫滿杏在井底被他設下了結界保護著,那個嬰兒也一直在屋檐上放著,沒受到什么傷害。
江潮在醒來以后,便給奈清閑傳了信,確保兩人沒事以后,他這才抱著謝寒玉的骨灰離開。
奈清閑嘆了一口氣 ,“不是很好,她的身體損耗太大,而且被關了多年,修為早就為了養那個嬰兒受損,后來就一直停滯不前。我本來是想著讓她來這里,懷仙門是靈脈聚集之地,能讓她好好修煉,可”
“滿杏師姐怎么了?”
江潮面容焦急,易逢春已經死了,難道溫滿杏也是難逃這一難嗎?
百重泉這一劫似乎太久了 。
“她在百重泉待著,”奈清閑緩緩道,“她說自己已經不適應現在的生活了,就自己待在百重泉。這幾年過去,我勸她把孩子送人,她便聽了,在山下一戶人家養著,逢年過節,我和天青就回去看看她。”
“師父,我回去過百重泉,怎么沒見她人?”江潮去過好幾次,要是溫滿杏在,他肯定一眼就能認出來。
“在后山,你們之前住的地方都沒了,滿杏又不愿意出來,你見不到很正常。”
奈清閑面色看著有一點奇怪,江潮勉強信了。
“明朝,我想帶你回百重泉一趟,有些東西在那邊,是想在你成親的時候給你的。”
奈清閑面色認真,外面突然刮起了風,云團聚在一起,很快就要下雨,江潮看著天色,疑惑道,“師父,現在就要去嗎?”
奈清閑點了點頭,雨來的很急,噼里啪啦的打在外面的竹葉上,更顯得蒼翠欲滴,地面上也濕了。
紙鶴在他袖口里面探著腦袋,天氣一潮,它就害怕自己變成軟趴趴的一片,嫩紅的嘴巴叫了好幾聲。
江潮看了紙鶴幾眼,把它拿出來放在屋里面,“逢年,那你就先待在這里,等我回來,再帶你回滄溟山。”
紙鶴沒動作,江潮便當它同意了,他雖然覺得奈清閑很著急,距離成親還要好一陣子,他這么著急做什么,可還是沒有反駁,“師父,那我們走吧。”
謝寒玉從滄溟山出來,只看見一條龍藍色的長龍在空中呼嘯而過,轉眼就不見了蹤影,只當是江潮有事外出,便只傳信過去,“電閃雷鳴,小心。”
百重泉的水芙蓉一年四季都在開著,艷紅的色彩映著澄澈的水,像是在歡迎著他們。
江潮甩了甩身上的水漬,看著前面長長的青石階,久遠的記憶又泛上心頭,他指了指旁邊那一塊已經有些許泛紅的石板,“師父,你知道我和阿玉是在哪里遇見的嗎?就是這塊石板。”
奈清閑看了一眼,坐了下來,拍了拍江潮的肩膀,道,“明朝,是在那次百重泉被滅的時候嗎?”
“嗯,師父,你居然猜到了。后來我跟著他去了瑤臺銀闕,原來是天帝下的命令,他們還說是你濫殺無辜。”
江潮也順勢坐下來,青石板兩旁到處都是水芙蓉,他隨手摘了一枝,拿回去放在滄溟山的竹屋里面,應該會很好看。
“不過,師父,你還記得那個死在百重泉的婆婆嗎?就是中暑的那個,后來師父你把她帶回來了,她到底是因為什么才去世的?”
江潮想起來在金殿看到的畫面,“師父,你半夜去了那幾間屋子,這是真的嗎?”
水芙蓉顏色艷麗的有些詭異,江潮只覺得過了幾百年,就連水芙蓉也變得不一樣了。
奈清閑沒接話,只是盯著江潮看了幾眼,才道,“明朝,是天帝派的人,這個你知道嗎?”
江潮點了點頭,他剛想要說話,卻突然看見一個熟人從天而降,身后的劍鋒利,泛著銀光,“應天帝?”
應允看見他,嗤笑一聲,他穿了一身銀白色的盔甲,身量很高,身后沒有跟著任何人,只是盯著奈清閑,緩慢開口,“又見面了,清閑。”
江潮這下是真的迷糊了,他左看看又看看,奈清閑卻還是那副模樣,一身灰色的寬袖圓領長袍,整個人與世無爭,像是在村里教了許多年書的先生,怎么看也不像是跟天帝認識的人。
“跑了這么久,還是被我抓到了。”
天帝的相貌和年少時的應允一點兒也不像,江潮記得那道在臉上的疤,現在也不見了,他抬眼去看奈清閑,“師父,你,認識他?”
奈清閑沒有否認,只是道,“別演了。”
天帝卻只是搖搖頭,身后的劍出鞘,轉眼就橫在奈清閑的脖頸處,“咱們兩個可沒什么好演的,畢竟最后一步了,要裝得像樣,不是嗎?”
天帝一揮手,身旁就憑空出現了好幾個身影,和在云平城時那些纏著人許愿的虛影一模一樣,只是這次,虛影手中的劍靈力充沛,紛紛朝著江潮過來,把人圍了過來,奈清閑開口大喊,“明朝,快跑。”
刀光劍影,只剩下劍刃相撞的聲音,江潮這次出來,什么都沒拿,手里沒有武器。
他躲了幾招,還是被一只虛影刺中,天帝的手又動了一下,江潮被幾個人架到了空中,他干脆變成原型,尾巴一揮,重重的一擊,那幾個虛影倒在地上。
“你這徒弟教的不錯。”
天帝冷笑一聲,握劍飛身沖著江潮過去,他的修為本來就高,這些年更是無人見過天帝的招數,出劍詭譎難測,又利落成風,很快江潮右手就被他砍了一劍。
江潮悶哼一聲,腰向后面彎曲,反手撿起地面上的劍。
“有長進,比之前幾百年前你在金殿刺傷我的時候要進步得多。”天帝輕笑道,“難怪謝寒玉會喜歡你。”
江潮卻沒說話,手臂用力,他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在云平城中的那場夢,應允小的時候用劍就又快又穩,但還有一個地方,進入宿云宗以前,他整日在屋里面干活,男人總是喜歡動手,應允的臉便總是遭殃,甚至他對抬手的動作有陰影。
想到這里,江潮眼底一暗,抬手揚劍,應允下意識的想要去躲,肩膀被劍砍了一下,他轉手握住了奈清閑的脖頸,把人提起來,同樣用劍在他身上劃了一道。
“江潮,你怎么對我,我就怎樣對他。小時候是他救了你,對吧,難道你就眼睜睜的看著師父喪命嗎?”
“清閑,想不到這么多年,你已經老成這個樣子,要是當年和我一樣,你又怎么會淪落到現在的地步?”
江潮頓在原地,天帝猛地笑了一聲,又是一劍刺到奈清閑胸口,劍柄握在他手中,拔出來的時候,狠狠地濺了一地的血。
“師父——”江潮接住被他丟過來的人,轉身天帝已經消失不見了,奈清閑吐出一口鮮血,“明朝,先撫我進去。”
奈清閑失了靈力,本來這些年就是以正常人的身份過日子,現在的身體早已經是千瘡百孔,虛弱至極。
江潮扶著他到了百重泉里面,給他輸了些靈力,突然一個女聲傳過來,“明朝——”
是溫滿杏,她看見江潮和奈清閑連忙跑過來,“你們怎么過來了?明朝,你受傷了。”
她面容焦急,看了看江潮的傷口,道,“我去給你拿藥。”
“師姐,師父他情況可能不太好。”
江潮喊住了她,奈清閑面色蒼白,幾乎沒有什么呼吸,“現在只有一個法子,師姐,你去看著外面,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打擾。”
江潮抿緊了嘴唇,手腕上的鐲子隱隱泛著光,他突然化出尾巴,冰藍色的鱗片整齊而漂亮,江潮的手緩緩放在逆鱗上,七年前,謝寒玉在死之前把逆鱗給了他。
龍的逆鱗,只有在自己心甘情愿摘下來的時候,才會有療愈的功效,否則便只是堅硬無比。
他咬緊了牙關,疼痛瞬間傳遍了全身,剛才被天帝刺傷的地方崩開,一直往下面流血,感受到逆鱗的消逝,身體發出無比的抗拒,靈力運轉都慢了許多。
“嘶——”
江潮疼的滿頭大汗,尾巴一直在地上打滾,握緊的手心處也在流血,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甚至有些透明,耳后的肌膚若隱若現出來些鱗片。
“寒玉師兄,你怎么了?”
卻山行剛從清涼谷過來,遇上謝寒玉從掌門那里走出來,身體突然抖了一下,臉色也變得不好,“哪里不舒服嗎?”
謝寒玉擺擺手,可胸口傳來一陣陣的疼痛,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只是異常難受。
卻山行扶著他找了個地方坐下,“寒玉師兄,你的臉色看著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都怪江潮,整天纏著你,我一會兒就去罵他。”
“不——”胸口出的疼痛突然加劇,謝寒玉額頭上冒出來一層薄汗,“不是。”
“江潮呢,怎么沒見他跟著你一起過來,寒玉師兄,他不是天天跟著你嗎?今天還真是奇怪,難道是怕師父罵他,所以裝縮頭烏龜,不敢來了?”
卻山行臉上一陣鄙夷,“我就說這樣的人不好,師兄你還總是替他開脫。”
“他去找師父了。”
卻山行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這個師父不是玉溪真人,而是江潮自己的師父,奈清閑昨晚上回來,現在正在清涼谷住著呢,“哦,不過奇怪了,寒玉師兄,我剛才從清涼谷過來,怎么沒見江潮。”
“他走的早。”謝寒玉解釋道,卻山行點了點頭,“也是,畢竟師徒兩人都幾年沒見了,敘敘舊也正常,好吧,那我就原諒他。寒玉師兄,你現在去找江潮嗎 ?”
謝寒玉本來是這樣想的,可是剛才卻山行的一番話,又讓他改變了主意,江潮說了晚些回來,他剛好可以下山買些東西,便改口道,“下山。”
胸口又是一痛,謝寒玉抬頭看天,雨早就停了,現在是一片晴空。
江潮透過窗子看見百重泉的外面忽然下起了雨,又下雨了,懷仙門也在下雨。
逆鱗放在他手心,一小片冰藍色的鱗片,脫落原身,已經漸漸失去了光彩,看著很是暗淡,奈清閑睜開了眼睛。
“師父,你先別起來,現在身體正弱。”
江潮有些看不清奈清閑眼中是什么情緒,他只聽見了一聲很低的“對不起。”
緊接著,手腕上的鐲子開始收緊,像是要勒到他的骨血里面 ,江潮渾身疼的更劇烈,他發覺自己的靈力正在緩慢消散,逆鱗“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鐲子已經破開他的皮膚,進到骨頭里面。
那一抹金也被艷紅所代替,江潮難以置信,看著自己最親近的師父撿起那片逆鱗,露出了癡狂的表情,“明朝,謝謝你。”
為什么會這樣,江潮說服不了自己,他死死的盯著奈清閑,“你不是我師父,對不對,你到底是誰。你是天帝,對不對,這一切都是騙我的。”
奈清閑只是莞爾一笑,那雙手上面粗糙的紋路也消失不見,溫滿杏這個時候從外面走進來,她像是早就料到這一幕,臉上沒有半分震驚,像是一個木偶走到江潮身邊,端起旁邊的碗給江潮灌下去,“師父,一切都做好了。”
“師,師姐?你是不是也被控制了,就像逢春師兄一樣,對不對?”江潮咆哮道。
奈清閑突然動手封住了他的穴位,“明朝,你的話一直很多,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所以,我很少把事情說給你聽,就是擔心會被泄露出去,不過現在不用了,再怎么樣你也說不出去。”
溫滿杏站在旁邊,奈清閑走到江潮面前,指著自己,道,“你沒看出來這張臉像誰嗎?”
江潮看著他,奈清閑緩緩勾唇,“你在云平城見過的,難道想不起來了嗎?我該怎么稱呼你呢,云歸,這樣叫你,能想起來嗎?”
年少時候的應允。
奈清閑居然和他長的有些像,只是應允的眼睛常年冷淡,奈清閑又喜歡笑,他這才沒看出來,江潮手臂上的青筋盡顯無疑,盯著他,“為什么?”
“為什么?”
奈清閑轉了個圈,逆鱗已經在他體內,自然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了,他也徹底放下了那些禁制,看起來很是輕松,“你和逢春還真是一樣,都這么喜歡問為什么,他死前也是這樣問我的。不過他說的是,為什么,難道你不是我師父嗎?”
奈清閑想起來那個總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人人都曾說他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成熟穩重,又不要他操心,自己就能把一眾師弟師妹帶的很好。
自己也總是會附和幾句,所以,他才會讓易逢春沒有痛苦的死去。
“為什么,師父,你告訴我,為什么?”
江潮一連咳了好幾聲,血沾了他滿身,“所以當初控制逢春師兄的也是你,對嗎?”
“可以這么說,但是還不夠完整。”奈清閑笑著在屋里面走動,他彈了一下手指,天帝又出現在屋里面,“來了。”
“逆鱗給你,先找個安全的地方把江潮帶過去,省得謝寒玉發現。”
“你的這位寶貝徒弟就這么輕而易舉的被你丟棄了?”天帝慢條斯理道,“你告訴他真相了嗎?當初他可是為了你,要把我也殺死。”
“殺了你,那不就是殺了我?”
奈清閑冷笑道,“剛才演的還挺像,明朝,師父早就教過你,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那些會保護你一輩子的鬼話。”
天帝走到江潮身邊,一掌打在他的后頸,“人已經暈過去了,還有這個呢?怎么處理?”
溫滿杏像是完全沒聽到他們兩個在討論自己,只是木然的站著,奈清閑看了一眼,道,“丟在這里吧,她意識全無,剛才那幾句話也是被逼著才說出來的,早沒用了。”
“你現在心善了不少,居然沒殺了她。”
天帝諷刺道。
“比不得你心狠手辣。”奈清閑回應道,“帶到瑤臺銀闕吧,謝寒玉不會找到那里的。”
謝寒玉看著床上新換的大紅色被褥,期待著江潮回來,可能會睜大了眼睛,一下子撲到自己身上,“阿玉,我喜歡這個顏色。”
想到這里,他的心就軟了很多,等著那個滿眼歡喜的少年回來,一直到了深夜,外面的紙鶴立著一只腳歇息,天上幾顆零落的星子散發著微弱的光,江潮還沒有回來。
謝寒玉想起來白天下雨時的一瞥,江潮去哪了,現在還沒給自己回信,他默念了幾句,發現另一只紙鶴還在清涼谷待著,便起身推開門出去。
“寒玉師兄,這么晚了你還沒睡嗎?”卻山行只是出來賞月,結果就又碰上了謝寒玉,他今天居然碰見謝寒玉兩次,看來寒玉師兄今天還真是不忙。
“我來接江潮。”
接,還用接!卻山行一臉鄙視,“他那么大的人,修為又高,還要寒玉師兄你來接他啊?好吧,那我帶你過去。”
奈清閑住的地方房門緊閉,謝寒玉敲了幾下,卻沒人回應,他心里總是惴惴的,便直接翻墻進去,留下卻山行一個人張大了嘴巴,這招好像寒玉師兄沒教過他。
“江潮——”
屋子里面也是一片漆黑,紙鶴聽見他的聲音,飛了出來,撲騰著翅膀。
卻山行好不容易找到了鑰匙,開門進去,卻只看見謝寒玉離開的身影,他便慌張追了上去,“寒,寒玉師兄,江潮呢?他不會偷偷下山干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吧,我就知道……”
“山行。”
卻山行立刻不敢說話了,他偷偷看了一眼謝寒玉的神情,冷若冰霜,他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謝寒玉呢。
“寒玉師兄,那你現在要干什么?去找……找江公子嗎?”卻山行很是識相的把稱呼換了,“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啊?”
卻山行看著謝寒玉的眼神,渾身哆嗦,抿緊了嘴唇不敢說話。
“鎖身術。”
第108章 鎖身術(二) 謝寒玉,你要反了天嗎?……
“寒玉師兄, 要不我們先到處找找,要是江公子只是去哪里游玩,一時忘了回來, 冒然用鎖身術是不是會不太好啊!”
卻山行確定以后他是真的不能再隨意招惹江潮了, 就寒玉師兄這樣的護犢子,甚至已經到了找不到人就要動用鎖身術的份上了。
謝寒玉只覺得心口處有什么東西被堵住了一樣, 江潮絕對不會只是忘記回來那么簡單,但鎖身術一出,必然會驚動大多人, 容易打草驚蛇, 不到萬不得已之時, 還是先不要輕舉妄動。
“好, 山行, 你去把于天青喊過來, 關正陽是白刃里的人,必定會發動他的弟子去找人。我先去山下看看。”
謝寒玉說完就不見了身影, 卻山行在心里面默默嘆了一口氣, 希望江潮真的只是外出, 而不是到哪個地方鬼混去了。
不然寒玉師兄可能真的會砍了他。
鎮上因為晨間下了雨, 空氣也變得格外清新, 在外面擺攤的商販很多,光是拿著糖葫蘆邊走邊吆喝的商人謝寒玉就見了好幾個。
“江公子,你怎么現在才過來?”
一聲膿腔軟語從身后傳了過來, 謝寒玉下意識的回頭, 一個稍矮一些的男人揮著扇子,慢慢悠悠道,“這不是來了嗎?”
男人看見謝寒玉的目光, 有些奇怪,但是也沒放在心上,“這兩天想我了嗎?”
女人嬌羞一笑,謝寒玉適時轉過身,不是他,他肯定不會出現在這里。
不在這里,難道是在……百重泉?
于天青突然趕過來,遠遠的對著他大喊,道,“謝寒玉。”
“怎么樣,找到了嗎?”于天青看了看四周,謝寒玉淡漠的神情讓他心里發虛,畢竟是自家的師弟先喜歡的人,好不容易要成親了,結果江潮……跑了?
能算是跑了嗎?
“瓊玉仙君,你別著急啊,他和師父在一塊,應該是不會出事的。”于天青越說聲音越低,“而且他都這么大了,肯定不會被人拐走的,除非……除非是自己想走。”
關正陽看到謝寒玉的目光,自覺的用手肘撞了一下于天青,“瓊玉仙君,我已經派白刃里的人去查了,人多,肯定很快就有消息的。”
“多謝,我去百重泉找找。”謝寒玉頷首道,緊接著轉身,于天青“哎”了一下,抓住了謝寒玉的衣擺,“那個,我和關長老也去,我對百重泉更熟悉一點,找的更快。”
“好。”謝寒玉聽到他口中的關長老恍惚了一下,才意識到是關正陽,沉默了一下,“走吧。”
到了百重泉,大朵大朵的水芙蓉擁在一起,開的異常妖艷,被雨水沖刷干凈的青石板階上面什么都沒有,就像是無人來過一般。
“難道明朝和師父沒過來?”
于天青也感到奇怪,看見遠處一個正在撿柴火的男人,沉思了一下,“我去問問,瓊玉仙君,你和關長老先進去,我在這一片熟得很,有消息了我們傳信。”
關正陽眼底閃過一絲異色,最終還是跟著謝寒玉進去,入目首先便是一片斷壁殘垣。
七百年前百重泉被滅以后,一直便很少有人過來,謝寒玉和江潮雖然來過幾次,但也只是逛了幾下便又離開。
“溫師姐在里面,天青之前和我說的。”
關正陽僵硬的開口,除了于天青,他在別人面前就一直很少說話,甚至連個表情都沒有,這還是第一次他主動和謝寒玉說話。
“跟我走吧,如果他們來了,肯定會去見溫師姐,她住的很偏僻,你找不到的。”
關正陽是白刃里的老祖宗,和他同輩的那些人要么已經飛升,要么就是像百重泉的那些人一樣突遭變故,這才留在人間,只有他是個意外。
謝寒玉在歷劫的時候,就聽說過他,只不過那時候人們都說白刃里的老祖宗因為一個人,放棄了飛升。
原來居然是于天青。
關正陽才不在乎別人是怎么看自己,他小時候經常來百重泉,現在也跟著于天青來了好幾次,對這里是輕車熟路,一直往里面走,只看見一棵杏樹,嫩綠的枝葉在空中晃蕩,有幾只鳥雀嘰嘰喳喳的叫了幾聲。
關正陽推門進去,抬眼就看見一個人影倒在地上,他連忙跑了過去,謝寒玉意識到情況不對勁兒,也跟著過去。
溫滿杏面色死白,整個人身體冰涼,身旁還有一灘干了的血跡。
“不是她的血。”
溫滿杏身上并沒有傷口,就像是一根干了的木頭,被人吸干了精氣,她的手攥的很緊,關正陽隱約看見些別的顏色。
掰開她的手,才發現是一片冰藍色的鱗片。
“明朝來過這里。”關正陽道,所以,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甚至能把江潮和溫滿杏傷成這樣。
謝寒玉環視四周,這里并沒有什么打斗的痕跡,可地上的血證明江潮確實是受了傷,難道是在外面嗎?
關正陽把溫滿杏扶起來,給她輸了些靈力,可對方始終像是一個無底洞,一點起色都沒有。
于天青這個時候也從外面進來,“我問了好幾個人,都說昨天確實聽見百重泉里面有動靜,但是都不敢去看,雨又下的很大,估計是沒人看見。但我估計,明朝和師父肯定是來這里了。”
“還魂丹。”
謝寒玉眉頭緊鎖,把一個小瓶子遞給關正陽,“能救她一命,現在也只有她知道江潮在哪了。”
“好,只能這樣了。”關正陽低聲道。
還魂丹效果極佳,能活死人醫白骨,但少之又少,服了還魂丹的修士,修為很可能會停滯不前,甚至后退到常人的水平,很少會有人使用。
丹藥散發出一股奇香,溫滿杏吞下以后,原本已經消失的呼吸緩緩地恢復,蒼白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血色,于天青從關正陽手里接住她,溫聲道,“師姐,怎么回事,到底發生了什么?”
溫滿杏面色憔悴,看著對面的三個人,在謝寒玉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聲音沙啞,道,“你是七年前和明朝一起來到臨城的那位公子。”
“他……被師父還有天帝帶走了。”
謝寒玉轉身就要離開,卻被溫滿杏拉住了,“別,別去,你,你打不過他們的。”
于天青滿臉的不相信,他甚至拽了一下關正陽,“我,沒聽錯吧!是不是天帝把師父和明朝帶走了?”
“師姐,你會不會是看錯了,師父怎么可能會和那個天帝在一起呢?”
“不,就是他,是他殺了逢春,就是他,就是他。”溫滿杏聲嘶力竭喊道,“天青,我說的都是真的。”
于天青搖了搖頭,“師姐,你是不是看錯了,我們幾個人可都是師父帶大的,他要是想要我們的命,明明在小的時候就可以為所欲為。”
他情緒也有些激動,身子踉蹌了一下,一個沒站穩,關正陽適時扶住了他,寬大的袖口晃了好幾下,溫滿杏的目光注意到他手腕上帶著的鐲子,表情變得猙獰,她伸手扯住了那只鐲子,“就是它,就是鐲子,不要戴,不能戴。”
“鐲子有什么問題嗎?”
于天青把鐲子脫下來,他之前不喜歡這只鐲子,后來也是看見江潮的那只可以變作武器才想要一個的,“關正陽,你看出來什么了嗎?”
謝寒玉湊近,看著那只鐲子,江潮手上的那只鐲子和于天青的這只很像,只是顏色不同,他突然問,“這鐲子你帶了多久?”
“七年,就是見到師父的那一年。”
就是你死的那一年,于天青在心里默默道,這說出來似乎更好記一點。
謝寒玉把鐲子放在手心,觸手冰涼,上面帶著靈氣,溫滿杏卻好像受到刺激一般,抓過鐲子狠狠地往地上砸去,“這鐲子能控制心神,我們口中那個好師父奈清閑,特意在上面下了術法,明朝就是被這鐲子困住,才使不出靈力的。”
“他想要的是逆鱗,我不知道他和天帝是什么關系,只不過他們兩個確實勾結在一塊,今天上午,明朝進來的時候受了傷——”
謝寒玉的心猛地一緊,溫滿杏繼續道,“我那時候神志不清,奈清閑不知道怎么控制了我,我就去給他們拿藥,可是明朝說師父身上的傷更重,要先處理,就讓我先去外面守著,他來救治。”
“明朝不會治病啊?”于天青確定道,“瓊玉仙君,他什么時候偷偷看了醫術嗎?”
溫滿杏沒說話,謝寒玉卻已經知道了事實,低聲道,“逆鱗。”
“沒錯,我再進來,是奉了奈清閑的命令,端了一碗藥給明朝,我看見一個鱗片被奈清閑拿著,天帝也在他身邊,我不知道他是什么進來的,再后來,明朝就被他們帶走了。”
溫滿杏看著謝寒玉的臉色,“那碗藥是用來限制明朝活動的,奈清閑一早就準備好了,這幾年我偶爾會清醒,可大多數時間都是被他控制的,就像逢春一樣。”
“師姐,易師兄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自刎的嗎?”
于天青求助的看向關正陽,他點了點頭,當初在懷仙門山下的鎮上,他可是親眼看見了易逢春,甚至于天青記得清楚他最后一句話,他讓自己最好滾到白刃里過一輩子 ,永遠也不要回來。
所以,那個時候易師兄就已經知道了背后的主謀是師父?
“逢春他被控制了,不能說出真相,一直到死都不能說,我本來也不能說,可是他們大意了,認為我死了,就沒把我一起帶上,我還要謝謝你們,還給我一條命。”
溫滿杏緩慢敘述道,“不過他們兩個把明朝帶到哪里去了,這我就不清楚了。”
“他們要逆鱗做什么?”于天青抓住這個主要問題,“什么樣的利益糾葛能讓師父和天帝一起,對自己的徒弟下手,我真的不敢相信,幾百年了,我們在百重泉一起待了那么久,難道就只是他們的一場謀劃嗎?”
“那我算什么,你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是你們承受,只有我,我像是一個傻子,自己的師兄死的那么冤屈,自己卻什么都不知道,他死之前緊緊拽住了我的手腕,是不是就想要說這個,我卻罵他背叛了百重泉,明朝受傷的鐲子還是我親手遞給他的。”
于天青雙眼通紅,身子都開始顫抖,“要不是我,那只鐲子明朝也不會帶上。我把那只鐲子帶在身上好幾年,就是不想辜負他的心意,結果,談什么心意,統統都是狗屁。”
關正陽把人抱在懷里,他自小就跟在于天青身后,知道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于天青雖然表面看著開朗,可實際上比誰都要敏感,甚至有些自卑,他沒有家人,是奈清閑撿到了人,這才把他帶到百重泉。
也正是這樣,只要有人在于天青面前說了百重泉的壞話,都會被他狠狠教訓一頓,現在告訴他奈清閑做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利用他們,這簡直比要了于天青的命還要嚴重。
“我要去救明朝 ,都是我害了他,你不要拉我——”于天青掙脫關正陽的懷抱,結果被人直接打在后頸,暈了過去,“天青沒有了修為,謝寒玉 ,有什么要幫忙的只管找我就行。”
謝寒玉搖搖頭,“這里不安全,你帶著他們回懷仙門吧,我會自己去找江潮,而且天帝那邊也不是你能對付的,我只是在想,逆鱗對他們到底有何用處。”
希望自己沒有猜錯,謝寒玉眸色深沉,“安撫好大家,免得出變故混作一團。”
“你要做什么?”關正陽總擔心會出事,可謝寒玉已經不見了,他只能祈禱江潮能夠早點找到,否則真的會一片混亂。
鎖身術在修真界很少有修士用,它對修士的靈力要求極高,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
修士使用時必須有要尋之人的骨血,而找尋一次,修士的靈力會被消耗一半,若是在此刻遇到敵人,就難逃一劫。
曾經有年輕的仙門弟子嘗試過,最終修為遭到反噬,落得個靈力盡失的下場。
早上卻山行攔著他的時候,便是這樣想的,可謝寒玉等不了,江潮受了傷,又沒了逆鱗,身心都受到傷害,現在的情況肯定很糟糕,他必須盡快找到江潮在哪兒。
謝寒玉拿出那塊鱗片,放在手心,有靈力源源不斷的從他體內出去,在鱗片上點了一下,又朝著四面八方跑去。
“他居然在用鎖身術?”
關正陽在屋里面就感受到了那股驚天動地的力量,真是不要命了,果然,江潮和他不愧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狠起來不顧性命。
鎖身術會在各處尋找那股氣味,玉溪真人當然也感受到了,這是謝寒玉的靈力,他盯著卻山行,“你沒阻止寒玉嗎?”
“師父,我已經和寒玉師兄說過了,可是他不聽,我也沒有辦法。而且他對江潮那個家伙是什么態度你難道不知道嗎?”
卻山行一臉委屈,“不過寒玉師兄現在還沒有找到江潮嗎?就這么大的地方,江潮跑哪里了?”
“事情沒那么簡單,鎖身術一出,凡是熟悉寒玉靈力的人都會發現,你和應忔,再多帶點人,跟在寒玉身后,要是有人來尋仇,也能讓他少用些靈力,這天要亂起來了。”
玉溪真人看著外面陰沉的天色,緩慢開口道,“萬事小心,遇上什么解決不了的,給我傳信。懷仙門不能離人,這些天鬼城蠢蠢欲動,我總是覺得會出大事。”
“是,師父放心,我一定跟緊了寒玉師兄。”
卻山行抱拳離開,他給謝寒玉傳了信,卻一直得不到回應,文姜樸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卻師兄,寒玉師兄現在到底在哪兒啊?”
“不在山下,我感覺就是在百重泉,我們先去看看,要是還不回信,就只能再想辦法了。”
卻山行眼神堅定,他現在比之前沉穩了太多,應忔這些日子一直忙著山下一處村落那邊的事情,除了在謝寒玉回來那天和卻山行說了幾句話以外,很少見他。今日一見,看到他這個模樣,也有些吃驚,道,“山行,走吧。”
謝寒玉的額頭上冒出來一層薄汗,鎖身術違反天道,極耗費靈力,哪怕他現在是神仙,也支撐不了多久,可他還是沒有發現江潮的身影。
到底會在哪里?
天帝拿出來逆鱗,對面的銅鏡中露出來他帶著疤痕的臉,奈清閑冷笑一聲,“怎么,沒有其他人了,才舍得露出這張臉嗎?”
“你難道不是嗎?”天帝反問道,“清閑,我們是一個人,當然要共用同一張臉。”
奈清閑道,“要不是當年飛升雷劫時,雷劫太猛,怕撐不過去,又怕謝令,沒死透,發現了這出偷梁換柱,用了禁術把這具身體一分而二,現在也不至于如此麻煩。”
天帝只是聽著,卻沒有反駁,反而頷首道,“逆鱗拿到了,便趕快吧!省得夜長夢多,雷劫快要到了,這次沒了謝令,就只能自己扛了。”
奈清閑點點頭,他本對這片逆鱗沒什么想法,只不過在去了瑤臺銀闕以后,偶然有一日算到應允還會有一場雷劫,他當初頂替了謝令的雷劫,沒有受傷便飛升成功。
現在或許是報應來了。
這場雷劫異常猛,若是不合體,兩個人都會落個灰飛煙滅的下場,只有逆鱗,才能讓他們重新回到以前的身體。
所以,逆鱗,他勢在必得。
“天帝,瓊玉仙君來了。”外面傳來仙娥的聲音,奈清閑皺眉,“他居然這么快就找過來了?”
“都是你養的好徒弟,要不是謝寒玉,這逆鱗早就到手了。”天帝諷刺道,轉身出去,謝寒玉身姿筆挺,站在那里,看見他,只是直接開口,“江潮在哪?”
“瓊玉 ,我怎么會知道他在哪里,怎么,心上人跑了就來找我要人,這是瑤臺銀闕,不是人間。”
謝寒玉眼神冰冷,重復道,“江潮在哪?”
他用鎖身術找了很久,卻始終沒有發現江潮,唯一的可能便是在天上。
天帝擺了擺手,“瓊玉,我體諒你平日性格孤僻,不喜歡和人打交道,長年累月待在云外雪也便罷了,可是你現在居然不知天高地厚,鬧到金殿,是不是過分了?”
“應允,江潮在哪?”
謝寒玉沒打算和他廢話,手里的劍出鞘,銀白色的劍光鋪開,金殿內瞬間一片狼藉,再一恍惚,那柄劍已經橫在天帝的脖頸處。
“我要江潮做什么?”天帝只是笑著說。
謝寒玉的劍氣太猛,很快,金殿內便聚集了一大群神仙,漆丹水看見一身藍色衣裳單槍匹馬和天帝對抗在一起的額謝寒玉,神情僵硬了一下。
“瓊玉仙君,你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可以坐下來好好商量,干嘛要動劍呢?你說是不是?”“謝寒玉,那可是天帝,你就算是再囂張,也要顧及天帝的顏面,不是嗎?瑤臺銀闕可不是讓你們打架用的。”
漆丹水被幾位神仙團團圍住,“丹水,你一向和瓊玉仙君交好,到底發生什么事了,這么興師動眾,一團和氣難道不好嗎?”“對啊,水君,瓊玉仙君發這么大脾氣,這些年我就只見過一次,難不成又是為了那個人嗎?”
“這姻緣啊,真是難弄,不過英雄難過美人關,要真還是那條龍,想來也正常。”
謝寒玉自然能聽見他們的議論,他只是死死的盯緊了天帝,“應允,江潮在哪,你要是不知道,就把奈清閑喊出來,反正你們兩個同流合污,也不怕別人看見了。”
他手指動了一下,周圍的幾根柱子轟然倒下。
天帝面色難看,那些神仙看著他的目光都帶著探究,憑什么,他才是天帝。
“謝寒玉,你要反了天嗎?”
第109章 定勝天(一) 那又如何,我只相信人定……
“什么是反了天, 我只是想找人而已,難道也有問題嗎?”謝寒玉語氣淡漠,“若是天意不公, 反了又如何?”
天帝臉色陰沉, 幾乎能滴下水,“瓊玉, 你是越來越放肆了。這世間的公允,自然會有上天來評判,不是靠你一個人猜測。”
“那又如何, 我只相信人定勝天。”
謝寒玉的眼眸垂下, 那股陰森的冷意讓天帝不寒而栗, 他怎么會對這樣一個人生怯呢?他才是天帝, 這世間萬物都必須以他為尊。
“瓊玉仙君, 是不是要和天帝吵起來了?”“你期待什么呢?瓊玉仙君果然又是為了那條龍, 我就不明白了,它到底有什么好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只不過幾百年了, 我是沒想到瓊玉仙君這么的長情。”
漆丹水聽見他們的議論, 臉色沉重, 他往前走了幾步, 看著謝寒玉繃緊了的手,心里生出來些愧疚。
當年江潮被謝寒玉關在院子里,是他帶人過去, 把人騙到鎖龍井里面待了七百年。
那里面是什么模樣, 他一清二楚。
“寒玉,你真的要為了他把自己陷入到這種地步嗎?”漆丹水終于開口,對面的謝寒玉卻好像沒聽到一樣, 甚至沒有回頭看他,天帝輕蔑的眼光看過來,“你真是關心他,可惜人家不領你的情,怎么辦呢?”
謝寒玉往身后看了一眼,設了結界,瞬間把他們與自己隔開,“這是我的事,還不至于牽連到旁人,怎么,區區天帝難道害怕打不過我一個普通人嗎?”
金殿內的燭光忽然暗下去,謝寒玉手中的劍很快。霜寒沒了,這是他在瑤臺銀闕尋到的劍,衣擺在劍氣下翻飛,天帝翻身去躲,殿中的玉椅“咣當”一聲倒了下來,朝謝寒玉滾了過去。
外面傳來幾聲雷響。
劫雷蘊含著鋪天蓋地的靈力,同時也帶著能毀天滅地的威壓,應允在天帝的位子上待久了,之前借謝令的緣便越來越多,逐漸翻滾已經難以壓制。
天道便察覺,要再降下一次雷。
“外面是雷聲嗎?難不成有人在這時候飛升?”司命星君的耳朵一貫好使,天雷帶著威懾的紫色,似乎醞釀了許久,“這雷要是誰的飛升雷,那這位后生可真是不容小覷。”
“什么后生,等人上來不就知道了?只不過現在飛升,這時機可真是不巧,天帝和瓊玉仙君這一鬧起來,恐怕至少要半個月不得安寧。”
“上次這種雷還是那位飛升的時候,要是再來一個,那豈不是又熱鬧了?”
說話的仙人看了看謝寒玉的方向,順手從衣裳口袋里面拿出來一個香囊,從里面抓了一把瓜子出來,“哎,你們說誰能贏?天帝飛升的太早 ,我都沒看見過他動手。”
司命星君拍了他一下,“分一點,反正我覺得謝寒玉不會輸。”
“你知道上次瓊玉仙君要去歷劫的時候,我宮里的那兩個仙娥戰戰兢兢的和他說會在下面有個道侶,還是一條龍。結果呢,他聽都沒聽,人就跳下去了。嘖嘖嘖,現在,為了這個道侶,都敢和天帝打起來,真是用情至深。”
“總比你這個多情公子要好的多,不是嗎?”那仙人瞥了他一眼,身子一扭,“而且謝寒玉會動手,你吶,連個道侶都沒有,還是別說了吧。”
司命星君正要反駁,卻被猛地增大的雷聲打斷,銀白色的閃電劈在外面的柱子上。
“別說了,這雷聽著真是嚇人,可別劈到我了。”一位頭發全白的老神仙嘆了口氣,“天帝受傷了,咱們是動還是不動呢?”
劍刃輕輕劃過天帝的脖頸,濺出來血,他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所有的神仙都在此,謝寒玉這一下子讓他的顏面盡失。
天帝抬手,誰都沒有想到在金殿的正上方居然藏著一把刀,閃電亮起的銀光照在刀柄上,清晰的能看見人影。
謝寒玉抹了一把嘴角的血,電閃雷鳴下刮起的風吹動著殿內的白色布簾,天帝手中的刀很重,砍下來的時候謝寒玉不由往后面退了幾步,他居然抵不住這刀。
“轟隆——”
金殿的大門被刮的一開一合,一道接著一道雷,卻始終沒有落下來。
謝寒玉不知道為什么瑤臺銀闕會突然出現雷聲,哪怕是飛升,劫雷也應該是在下面,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卻沒有什么異樣。
剛才那一刀被他避開,天帝不知什么時候到了他身后,謝寒玉那雙冰冷的琥珀色眸子映在刀面上,下一刻,刀劍相撞,天雷突然便降了下來,謝寒玉和天帝都吐出來一口鮮血。
謝寒玉單手撐地,面色白的驚人,鎖身術本就消耗了他太多靈力,現在更是虛弱,天帝也沒好到哪里去,旁人不知道,他自己心里面很清楚,這天雷就是沖著自己來的,要是不趕緊煉化逆鱗,自己和奈清閑都會死在這天雷下。
他看見謝寒玉的眼神,撐著冷笑了一聲,“瓊玉,看來你是真的找不到江潮了,既然天道都不想給你這個機會,還是乖乖滾回去吧。”
謝寒玉眸色一深,單手握住劍柄,站起來,那身藍色的衣裳被剛才的刀劍劃破,嘴角滲出的血把衣裳染成了深色,天帝看著他輕輕看了自己一眼,劍刃已經抵上他的胸口。
“不自量力。”
天帝手臂上爆出一根根青筋,劍光再次籠罩了這個大殿,兩股強勢對抗的靈力讓眾多神仙都睜不開眼,漆丹水面露擔憂,他垂下頭,耳邊只剩下刀劍碰撞的聲音。
“砰——”
有劍掉在了地上。
是誰的劍?那些神仙不敢去看,漆丹水在心里面祈求,但他已經是神仙了,世間的任何人人遇到事情可以向天上求助,他卻求不了任何人。
謝寒玉的手腕被劃出來一道極重的痕跡,他的劍斷了。
天帝居高臨下的看著人,胸口的疼痛勉強被壓制下去,幸好奈清閑出手及時,否則現在倒在地上的人就是會他。
“瓊玉仙君——”“天帝果真厲害,謝寒玉的劍都斷了。”
漆丹水想要沖出去,卻被旁邊的司命星君拉住了,對他輕輕搖了搖頭,“再等等。”
雷聲依舊,甚至聲音更大,外面池塘中的水濺的到處都是。
天帝看了看情況,他本想現在就把謝寒玉解決掉,但天雷在即,已經快沒時間了,他必須盡快和奈清閑商量辦法,便朝著那群神仙看過去,司命星君拉著漆丹水低下頭。
過了好一會兒,那股侵略性的目光才消散。
旁邊的神仙也逐漸散去,畢竟誰也不敢和現在的謝寒玉糾纏在一起,要是被天帝知曉,豈不是要遭了。
“你干什么?”司命星君見漆丹水要跑過去,“你現在過去,豈不是還要和天帝對著干?不要命了。”
“你害怕可以走,我沒有拉著你,”漆丹水道,扯開司命星君的手,把昏倒在地的謝寒玉扶起來,突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動作,漆丹水繼續道,“你傷的太重,哪怕是要救人,也要先養好傷,江潮對天帝有大用,不會殺了他的。”
“你知道他在那里?”
謝寒玉強忍著喉嚨處翻涌上來的血腥氣,漆丹水嘆了一口氣,強行把人帶走。
司命星君看了看,最終還是和他一起,漆丹水人緣太好,許多仙人都喜歡去他那里,他住的地方偏一些,也省的人多,影響人養傷。
“你為了他,真是要把命都賠進去。”漆丹水話雖然這樣說,但還是開始給謝寒玉輸靈力,“你居然用了鎖身術,不就是找不到江潮嗎?又不是要死了。”
謝寒玉站起來,司命星君見狀便連忙把人給按下來,“瓊玉仙君,丹水他也是嘴硬心軟嘛,江潮現在沒事,我看過了,你們倆之間的紅線還在,沒斷。”
司命星君平日里做的最多的就是算兩個人的姻緣,所有的紅線都在他手里面握著,要是其中一方死了,紅線自然會斷,要是遇見那種幾世姻緣的,那根線就會異常鮮艷。
現在他看謝寒玉和那條龍之間的紅線還粗著呢,包沒事的。
而且果真是不止一世姻緣。
“多謝。”謝寒玉的臉色這才稍微緩和了一些,漆丹水翻了個白眼,但謝寒玉一直興致不高,他只能拼命地找一些趣事聊,可對方始終默不作聲。
“其實我見過江潮好幾次。”
漆丹水偶爾心懷愧疚的時候,也會去鎖龍井那里看看。
謝寒玉從涼城回來以后,已經沒了江潮的記憶,又回到以前那個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狀態,整日待在云外雪不出去。
當時的瑤臺銀闕,所有人都不會主動提起江潮這個名字,也很少去看云外雪看那張冷臉。只有漆丹水殷勤的在云外雪轉悠,貓和他的主人一樣也變得懶洋洋的,天天掛在樹上,見人來了,甚至都不叫一聲。
謝寒玉在涼城傷的很重,漆丹水記得他在床上一直躺了兩個月,自己來的太頻繁,那天謝寒玉喝了藥,見貓精神不好,便問他,“我是不是去涼城的時候把貓忘記了?它好像不開心。”
那是因為它熟悉了江潮的氣息,現在謝寒玉身上盡是藥氣,江潮也不在了,當然郁郁寡歡。
不過謝寒玉既然已經忘了,那這些也沒必要說出來,漆丹水隨口找了個理由混弄過去,謝寒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最終也沒說什么。
只是他出去的時候,心底的難受更甚了,便想著下凡去看看江潮。
要是江潮沒心沒肺的在鎖龍井里面待著,那他也就不用愧疚了,讓謝寒玉他們兩個分開反而是件好事。
那天正是春分,洪城附近的山野上盡是綠油油的一片,已經解凍的小溪汩汩的向前流著,漆丹水的心情突然變好了一點。
他甚至饒有興致的從賣花女那里買了幾枝桃花抱在懷里,一直走到了鎖龍井旁邊,那里沒有半分春色。
因為禁錮的靈力影響著周圍的枝杈,四處盡是荒蕪,他聽見一種刺耳的聲音,去看時,鎖龍井里面烏泱泱的一片,根本看不到什么。
漆丹水用了靈力,才分辨出是那條龍的爪子在抓井壁,兩個月前還漂亮肆意的少年現在頭發蓬亂,面上看不出什么血色,那雙無神而絕望的眼睛直直的撞進他的腦海。
已經過了這么久,那藥的效果極好,他應該忘干凈了吧。
漆丹水只能這樣安慰著自己,卻聽見一聲極輕的“謝”字從江潮口中喊出來,可他又站在那里等了很久,還是沒聽到下面的言語。
那里面太壓抑,習慣了高樓亭臺的漆丹水在這里待不下去,他轉身想要離開,最終還是把那幾枝桃花丟到了井里面,緊接著不敢看也不敢聽,轉身離開。
“他確實很愛你,寒玉,我一直沒和你說過,后來我還見過他一次,只不過那個時候的江潮已經徹底忘了,像是一個行尸走肉躺在井底,對不起。”
司命星君難以置信的看著漆丹水,他都沒聽過這些,下意識的去看謝寒玉的反應,可對方面色看著很是平靜,“我知道,他和我說過,讓我不要再和你來往。”
“對不起。”漆丹水聲音低沉。
“你之前說江潮對天帝有大用,是為什么?”謝寒玉沒回應,只是繼續問。
“今天的雷劫你們都看了,那不是別人的飛升雷,是天帝的。”
漆丹水緩慢開口道,司命星君非常自覺的捂上了耳朵,眼睛溜溜的轉,最終還是把手放了下來。
“我只知道這些,他想要江潮也是為了逆鱗,那能幫助他度過這次雷劫。”
謝寒玉想起來在云平城他們看到的,應允當時是頂替了謝令,沒有挨過雷劫便成功飛升,所以,天道是發現了?
“雷劫蠢蠢欲動,江潮肯定還在他手上,而且就在天上。”
云外雪。
貓看著床上熟悉的人,喵了好幾聲,用舌頭去舔人的臉,江潮睜開眼,脖頸處一片黏膩,濕漉漉的,他和貓面面相覷的看著對方。
“喵——”
“玉團,我這是在云外雪嗎?”江潮摸了摸他的腦袋,手臂抬起來的時候酸痛異常,貓鉆到他懷里蹭了蹭,“喵喵喵——”
“你家主人肯定等急了,我要去找他。”
江潮剛想要下床,身體卻突然發軟,跌了下去,手腕上的鐲子泛著光,他根本動不了。貓看到他一下暗下來的臉色,又往他懷里蹭了蹭。
阿玉現在絕對很擔心自己,他必須想辦法逃出去。
腳步聲從外面傳進來,江潮抬眸,奈清閑走進來,還是那副善解人意的模樣,“明朝果然還是招這些貓貓狗狗的喜歡,就連在天上也不例外。”
“逆鱗已經被你們拿到了,還來做什么?”
“不愿意看見師父嗎?”
奈清閑笑道,“為師還有一事要你幫忙,龍的身體乃是這世間最強悍之物,除了逆鱗,還有其他東西能用。”
“別廢話了,能不能快點?”天帝冷笑一聲,“怎么,舍不得你這徒弟?惡人都做了,難道還想要半途而廢嗎?”
天帝拿出來一把匕首丟給奈清閑,“可別手軟。”
他拽住貓的尾巴,一聲慘叫,江潮想要動手,可是鐲子越鎖越緊,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貓被丟到了外面。
奈清閑封了他的靈脈,又點了穴位,冰涼的匕首一下刺到他的胸口 ,天帝拿過來一只碗,鮮血很快蔓延到了碗口。
“夠嗎?”
“多來點。”天帝淡淡道,江潮漂亮的五官皺在一起,疼的他后頸,脊背上都是汗,碗沿又一次變滿,奈清閑這才停下來,“開始吧。”
他和天帝把碗里面的血一飲而盡,渾身發燙,逆鱗浮在空中,泛著冰藍色的光芒。
奈清閑雙眼緊閉,衣袖中露出來的半截腕骨上浮現出一些若隱若現的鱗片,殿外的雷聲轟鳴,似乎知道些什么,狠狠的劈到云外雪的屋頂上。
“天地歸元。”
奈清閑的臉部開始變化,眼睛逐漸拉長,那道疤痕也出現在原本光潔的眼角下面,他的身形變得更高,甚至比右側天帝還要高。
兩個人的模樣已經全然變了,江潮看著他們魂魄緩慢匯到一起,逆鱗的光芒也變得黯淡了不少,兩人的眉心處同時出現了一顆紅痣。
“轟隆——”
一道雷劈到云外雪的那棵梨樹上,貓叫了一聲,跑進來,用嘴咬住了江潮的衣袖,撞在床頭,鐲子應聲而碎。
江潮抱起貓就跑,逆鱗似乎感應到什么,突然散發出一陣血光,天帝和奈清閑吐出一口鮮血,容貌迅速衰老。
天帝勃然大怒,追了出去,刀被扔了出去,江潮背后一痛,抱著貓從天上跳了下去。
第110章 定勝天(二) 你的主人肯定很想我,都……
“哎, 江兄弟,你終于醒了。”
樂重簾臉上盡是擔憂,見人睜開眼睛, 連忙把桌子上的晾好的茶水端過來, “江兄弟,你這是怎么回事, 我和蓮初剛從家里面出去,就看見你倒在地上,傷的這么重?”
“還有你這頭發, 這才幾年沒見, 我頭發還沒白呢, 你就先成這樣了。”
江潮眼前一片模糊, 他稍微動了一下, 就疼的面部扭曲, 齜牙咧嘴的疼,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面前的人是誰, 自己從瑤臺銀闕跳了下來, 然后落到這里了嗎?
還有貓。
對, 他是抱著貓跳下來的。
“我, 我的貓。”江潮艱難的吐出來幾個字, 樂重簾聽了好一會兒,才聽出來他說的是什么,連忙道, “貓在蓮初那里, 江兄弟,你別擔心,一切都好著呢!”
“謝……謝。”
江潮聲音斷斷續續, 臉色蒼白,樂重簾忙把被褥給他往上面提了幾下 ,“還是別說話了,我找了大夫給你看過,說是再不好好養著,你就真沒命了。”
“不,”江潮連著咳嗽了好幾下,“不行,樂大哥,我有一事相求。”
樂重簾重重的嘆了口氣,“哎,你看看你們這群仙門弟子,看著個個表面無所不能的,結果傷得這么重,說吧,有什么事兒?”
“懷,懷仙門,樂大哥,你能不能去一趟懷仙門,和謝寒玉說一聲,就說我,我師父和天帝是一個人。”
“就是那個你喜歡的男人?”樂重簾想起來江潮那時候為了謝寒玉做出來的一連串事情,“他人呢?你確定是在懷仙門,萬一人家不愛你了,正跟新人夜話暢談呢?”
“你說什么呢?”一個巴掌重重的拍到樂重簾背上,“能不能說點好聽的,只會胡說八道。沒看見人家江兄弟都變成這樣了,你還在這兒談情說愛呢?真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整天的開玩笑。”
蓮初還是七年前的模樣,五官依舊清麗動人,穿著一身杏粉色的衣裙款款走進來,“江兄弟,我這就讓他去傳信啊,你別急。”
樂重簾半是幽怨半是撒嬌的瞪了一眼蓮初,“那我走了。”
“快點,路上可別跟其他人說,快去快回,這些天世上太混亂,萬事小心。”蓮初還是仔細囑咐道,樂重簾正要提步離開,江潮卻突然喊住了他,“最近發生了什么?”
“唉,江兄弟,你不知道,鬼城,涼城,云平城這幾個地方突然出現了好些鬼軍,到處與修士廝殺,甚至傷害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辜百姓。現在越來越多的地方是生靈涂炭啊。”
蓮初也道,“天天打雷下雨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對不起,”江潮低聲道,“讓你冒險了,樂大哥,不用去了,外面太危險,你們救了我,我又怎么能讓你們替我去冒險呢?”
樂重簾看著他那雙眼睛里面透著疲憊,整個人也是有氣無力,當時大夫來的時候,其實說這人的脈象太過奇怪,根本救不過來。
沒想到一連等了快半個月,他天天熬些補血的湯藥給江潮灌進去,那貓也是整日整日的窩在江潮懷里,一直到現在才勉強恢復了一口氣。
“唉,江兄弟,你就別想這么多了,你看看外面這情境,謝仙君也不一定在懷仙門,肯定忙著到處平息戰亂,我先出去打聽打聽消息,然后看看能不能去找他。”
樂重簾說著就跑了出去,順手拿起門口還在往下滴水的傘,貓見人出去,從外面跑進來,看到江潮醒了,直接撲到他身上。
白色的皮毛被樂重簾和蓮初養的油光水滑,圓滾滾的眼睛映出江潮毫無血色的臉,“玉團,你家主人……咳,咳咳,現在也不知道在哪?”
“江小兄弟,你還是安心休息吧!你現在啊,就需要靜養,有什么想吃的嗎?我去給你煮。”蓮初看著外面連綿不斷的雨,嘆了一聲,“之前做的豆腐羹,我看你和謝仙君都喜歡,要不做點那個吧?”
“謝謝蓮初嫂子,這段時間真是麻煩你了。”江潮聲音有些虛弱,蓮初走出去,輕輕把門關上,只留下一扇露著縫隙的窗,外面盎然的春意就透了進來。
他跑之前在逆鱗上設了反噬咒,現在奈清閑和天帝應該還沒有成功變成應允,天雷一日接著一日的在天上聚集,最后只會越來越大,終有一日會降下來。
他們為了活命,必然還會來找自己。
江潮躺在床上,貓很安靜,也沒再叫喚,溫熱的皮毛讓江潮冰涼的身體得到緩解,他摸了摸貓的腦袋。
“玉團,你的主人肯定很想我,都要急瘋了。”
江潮有點難過,可他一直躲在這里,天帝應該是沒有發現,所以才必然不敢讓天雷降下,可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扼制住了天雷的?
“噗——”
鮮紅的血噴在金殿的柱子上,奈清閑臉色難看極了。天帝也是一樣,這半個月,兩個人試了無數次,可沒了江潮的心頭血,逆鱗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問題,每次都以失敗而告終。
“再這么下去,天雷一旦真的降下來,我們兩個就都別想活了。”奈清閑咬緊了牙關,“你的那些謀算也都沒用了,鬼城的那些魂魄都是被你控制的吧,到時候我們死了,那些鬼怎么可能會是謝寒玉的對手?”
天帝聽了臉色陰沉,他費盡千辛萬苦才走到這個地步,怎么能因為一場劫雷而前功盡棄呢?
“大不了死扛。”
天帝一甩衣袖,轉身離開,外面的餡娥被他嚇到,“謝寒玉現在在哪兒?”
“天帝,瓊玉仙君之前被水君和司命星君帶走了,許是和他們在一塊兒。”女子小心答道,這幾日天帝心情異常暴躁,她們時刻都提心吊膽的,只希望不會出岔子。
免得就是一頓罰。
一直聽到腳步聲漸行漸遠,仙娥這才抬起頭松了一口氣。
從上次謝寒玉和天帝那場打斗以后,天上的雷聲就沒停過,也又遲遲不降下來,那些武將一個個的待在自己的殿里,瑤臺銀闕能看見的仙人就愈發少了。
只是她時常聽見天帝宮內傳來另一個略顯滄桑的聲音,可又只見過天帝一個人進出,她也不敢多問,只是把頭低下來,盯著腳尖默不作聲。
天帝一直走到司命星君的寢殿,推門進去,漆丹水被嚇了一跳,手里正握著的黑子一下子掉在棋盤上,“天帝,怎么有空過來?”
“謝寒玉呢?”
司命星君把棋子收好,一個個的擺在盒子里面,這才搖頭驚訝道,“天帝,你知道我為人的,天天出去享樂還來不及,怎么可能會和瓊玉仙君那個半晌子吐不出來一句話的人在一起呢?你是找錯地方了吧!”
“而且那天不是天帝親手打傷了瓊玉仙君,那他自己跑哪里了,我怎么會知道,說不定就去找人家的心上人了呢?天帝,你不知道那條龍在哪兒,難道還不允許瓊玉仙君自己找嗎?”
天帝看了他一眼,大步向里面走去,結果,里面只有幾個仙娥在閑聊,一張偌大的床榻上,被褥凌亂不堪的擺著,根本沒有謝寒玉的身影。
他甚至用靈力探過,這里甚至連謝寒玉的氣息都沒有,看來真的不在這里,天帝怒火中燒,司命星君像是突然變了個人似的,一反之前唯命是從的態度,對他說話絲毫不客氣。
等他度過雷劫,瑤臺銀闕的所有仙人,都會被他踩在腳下。
“天帝看過了,這回相信了吧,瓊玉仙君又不喜歡我和水君,干嘛要和我們待在一起呢?”
司命星君擺擺手,“不過,天帝要是想留在這里,陪我和水君下棋,我們倒是歡迎。三個人,雖然擁擠了點,但也比表面光明磊落,背地里干些不要臉皮的事情好。”
“司命星君最近變得很會說話。”
天帝緩慢道,“既然想待在殿里面,那就永遠都別出去了。”
他走出去,一揮袖,整座宮殿就被罩了起來,漆丹水看了一會兒,道,“你突然這么大膽子,話憋不住了啊!”
司命星君又把棋子拿出來,“我這個人最是愛憎分明,之前只是以為天帝睚眥必報,可沒想到他連飛升都是靠犧牲別人的命,真是讓人唾棄。”
他說著還不解氣,手指狠狠的拍在青玉桌面上,“他又不能拿我怎么樣。”
下一刻,桌面上的棋子突然碎成粉末,司命星君愣了一會兒,訕訕道,“天帝還真是……有仇必報。”
他不過是過了幾句嘴癮,結果自己好不容易才弄到的這副青玉棋盤連帶著棋子全被毀了。
“咱們不能出去,那寒玉豈不是要一個人對付那些鬼魂,這可是幾座城。”漆丹水開始擔心,謝寒玉幾天前就下界了,鬼魂肆虐,所有仙人都知道,可就是沒人管。
“有那些仙門弟子呢,他們可比神仙仁慈多了。”
白刃里。
關正陽剛殺了幾十只鬼魂,滿身都是腥臭的血氣,他默默坐在一旁擦著刀刃。
于天青看得忍不了,把自己的帕子也丟了過來,這才轉過身和謝寒玉說話,“謝公子,你都連著不眠不休好幾日了,要不還是先歇息片刻,這里有我和關長老呢!”
“還好。”
謝寒玉自從江潮失蹤以后,就變得越發寡言少語起來,他本來就不怎么說話,于天青也只是見江潮總是去逗人,現在自己也找不到什么話來聊,該不會,再過幾天,自己把人給養成啞巴了吧。
他好歹是江潮的師兄,這樣算來,謝寒玉也應該喊自己一聲師兄才對,于天青是這樣想的,卻不敢說出來,他可惹不起。
“謝……謝公子,關師祖,涼城的鬼魂已經朝著藍溪河那邊散去了,沒有仙門弟子在那里,情況很不好。”許無意眼神瞥向謝寒玉,最后還是垂了下來,“怕是要派人過去。”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