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井月照例在巷子口下了車,問清價格后低頭付錢。
剛翻出錢包,突然聽到司機吹了聲口哨。
“哦豁!豪車怎么停這兒了?”
藤井月抬頭,巷子口離他們不遠的位置,停了輛十分低調的賓利,順著車身,在車頭的位置,她看到了巷子口站著的熟悉的身影。
她瞇了瞇眼,付完錢后輕聲跟司機道了聲謝,拉開車門,朝著胡同口慢慢走過去。
“媽,你怎么在這里站著?”她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像是看不出女人神色冷淡,親近又客套地說,“來了怎么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她的母親——柳原隆子女士,穿著雍容華貴,手腕上挎著的包幾乎能買下這一條胡同。
柳原隆子無視了她的客套,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我是來干什么的,給我個解釋。”
藤井月頓了頓,輕聲說:“我不明白您在說什么。”
“奈美的事——”女人保養得體的臉上罕見出現了怒容,“你敢說跟你完全沒關系嗎?”
藤井月歪了歪頭,忽地笑了。
“哦,您是說奈美殺人被捕的事嗎?”她想了想,“可是這跟我有什么關系呢?”
“您想要救她,應該在法官身上下功夫,我想以柳原叔叔的能量,應該可以給她爭取到最低的刑罰。”
她這副樣子激怒了柳原隆子,女人上前一步,高高揚起手。
藤井月不閃不避,反而揚起頭直視著她的手。
柳原隆子僵持片刻,到底是沒有打下來。
“小月。”她緩和了口氣,表情也柔和了些,“你知道你柳原叔叔只有奈美一個女兒,要是奈美進了監獄,他就垮了。”
她看著親生女兒,苦口婆心地說:“這么多年,你柳原叔叔對你一向很好,就當是回報他,你也得幫幫奈美。”
這話說的藤井月有些奇異:“我是很想幫忙的,可是你也知道,我這些年沒什么本事,也不認識什么人,有心想幫忙也是愛莫能助……”
“你能!”沒等她說完,柳原隆子就急切地打斷了她的話,“我聽說了,你也試圖殺過那個人,只要你跟警方說是你威脅奈美替你殺人的……”
“我威脅奈美?”藤井月笑了一聲,“可是媽媽,我這么說,也要警方肯信才行,我有什么資格去威脅奈美?”
她表情十足的柔順,就像她一直以來扮演的女兒角色一樣,但說出來的話卻絲毫不肯退讓。
“警方不是傻子,我跟奈美這些年從沒聯絡過,我要脅迫她,也要有合適的把柄,您覺得什么樣的把柄能值得她為我殺人?”
柳原隆子沉下臉:“這么說,你是不肯幫你柳原叔叔這個忙了?”
藤井月沒回答,她的目光落在柳原隆子保養得宜的臉上,她皮膚白皙精致,看起來年輕又美麗,也只有從脖子上幾條淡的幾乎看不見的頸紋才能看出她的真實年紀。
保養的比她還好。
她想起父親離世前望著她時不舍的眼神,又看到眼前女人那雙不事勞動的手,上面做了淡粉色精致美甲,和她手腕上挎著的天價名牌包。藤井月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戾氣來,讓她控制不住想撕破臉上溫和的面具。
柳原隆子見她一直盯著自己的包不說話,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得意一笑。
“喜歡嗎?”
她將手臂抬起,向藤井月展示自己的包,語氣中充滿上位者對下位者的高高在上。
“只要你幫奈美這個忙,這樣的包要多少有多少。”
藤井月收回視線,目光向上,淡淡看著女人面目可憎的嘴臉,她的媽媽這些年被豪門滋養的很好,完全看不出以前過著多寒酸的生活。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流露出一股窮人乍富的張狂。
藤井月不知道該說柳原隆子是聰明還是天真。
她給柳原明當了近十年的情婦,戰勝他的一眾情人并笑到最后,順利嫁入豪門,這份心機和隱忍程度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但同時她也會天真地以為用幾個奢侈品包就能哄她替柳原奈美去坐牢,用獻祭親生女兒的方式去討好現任丈夫。
恐怕蠢的不是柳原隆子,她才是一直被母親當成蠢貨的那個人。
“媽媽,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藤井月緩緩說,同時目露憐憫之色,“你在柳原叔叔身邊這么多年,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你什么意思?”柳原隆子收起笑容,冷冷地看著她。
藤井月的眼神刺痛了她,柳原隆子生平最討厭別人用同情的眼神看她,而自從她改姓柳原后,便再沒收到過這種目光。
“沒什么意思。”藤井月微笑著,卻字字句句都往她心上戳,“只是覺得比起柳原家的女主人,您好像還沒有從柳原叔叔情婦的角色中走出來。”
“你!”
柳原隆子大怒,這次她沒有忍著,抬起手狠狠摑了藤井月一個巴掌。
藤井月幾乎是在感到疼痛的同時,身體被一股大力向后扯去,隨即被籠罩在一股濃烈男性氣息之下。
伴隨著清脆巴掌聲,是松田陣平的怒吼——
“藤井月!”
一瞬間,挨打的屈辱感,被松田陣平看見的羞恥感,再加上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覺,席卷了藤井月的大腦。
她抬起頭,撞進一雙漆黑明亮的眸中,里面是不加掩飾的擔憂。
松田陣平的眼神落在她被打的右臉頰上,眼睛里含著怒火,落在她高高腫起的臉頰上,又輕柔的像在觸碰一塊琥珀。
藤井月大腦停滯了一瞬,回過神來時,才反應過來他剛剛喊的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低聲說:“挨打的是我,你兇我干什么?”
松田陣平喉嚨滾了滾,再張嘴時已是啞了嗓子。
“沒兇你。”
他的手按在藤井月肩膀上,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又帶了帶,抬起頭,凌厲的目光射向不知所措的柳原隆子。
“你在干什么?”他渾身散發著寒氣,語氣自然也不好。
“當街打人,跟我去警察局走一趟。”
柳原隆子在打完那一刻就后悔了,生活順遂,衣食無憂,讓她這些年脾氣修養的不錯,她很多年沒有打過女兒了。
但剛才她被藤井月的話刺激得失去了理智,她不能容忍別人來揭她的傷疤,更不能容忍這個人是一向依附于自己的女兒。
但她被這個陌生的年輕人一質問,剛升起的那點愧疚感就消失無蹤。
柳原隆子端正了站姿,恢復一個貴婦該有的姿態,昂起頭倨傲地說:“關你什么事?”
目光落在松田陣平放在她肩頭的那只手上,柳原隆子露出了然的神色。
“哦,你是她新交的男朋友?”
她恢復了自信。沖著藤井月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是她母親,我教訓自己的女兒,你來管什么閑事?”
這男人身上戾氣太重,她想利用“藤井月母親”這個身份,在他面前端起長輩的架子。
但她不知道的是,松田陣平早在十幾年前就見過她,在看到她第一眼時就認出了她的身份。
他冷笑:“我是警察,你說關我什么事?”他從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副銀手鐲,銀色金屬在太陽下反著光,“你是自己走還是等我拷你走?”
柳原隆子看了那玩意一眼就有些繃不住腿軟,但她依然維持著屬于她的體面,硬著頭皮說道:“她是我女兒,我打就打了,警察也管不著別人的家事吧!”
“那你就看好了,我管不管得了。”
松田陣平眼里的溫度跟他的聲音一樣冷,說著就要把手銬往柳原隆子手上招呼,忽然感到有人拉了下他的衣角。
他低頭,視線中出現一只白皙纖細的手,再抬頭,藤井月縮在他懷里,沖他搖了搖頭。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