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以松田陣平為圓心，他們四人中兩兩之間最長距離為半徑，這片區域瞬間變得落針可聞，氣氛像是凝固住。
川谷教練的話并沒有起到緩解氣氛的作用，反而把這尷尬推向了高潮。
藤井月很想說，賣技術這幾個字，其實比賣身更有歧義。
而且看現場其他兩人的反應，應該跟她想到一塊去了。
不想暴露自己的“秒懂”，藤井月攥了攥拳擊服帶子，假裝沒聽到他最后那句話：“不用了，你們開店做生意也不容易，該付的錢我一定會付的，這位……”
她的目光在松田陣平臉上飛速地晃過一秒，他好像已經從川谷教練的驚人語錄帶來的尷尬中擺脫出來，正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她停頓了下，把已經到嘴邊的【松田警官】和【松田同學】都咽了回去，用了川谷教練的說法：“王牌教練，我現階段還用不上這么專業的指導……”
她絞盡腦汁地搜刮著臺詞，想力證自己只是不需要，而不是經濟情況不允許。
她本身是不在乎把這種窘迫示于人前的，是以西谷杏說的時候她并不生氣，但不知為什么，她莫名不想讓松田陣平知道這件事。
“客人您多慮了，”川谷教練溫和地笑，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剛剛給對面的三人造成了多大的沖擊，“我們老板的技術是一流的，會根據對面客人的接受程度調整自己的強度，不管你是什么水平的客人，他都能讓你滿意而歸。”
藤井月：“……”
服務員小哥懵逼。
服務員小哥看了眼老板的臉色。
服務員小哥很有眼色地走了。
藤井月不能走，她還在想有什么能緩和場面的話，緩和的話沒想出來，就聽見松田陣平“嗤”了一聲，把手上拎著的東西朝她扔了過來。
藤井月一時沒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接住，回過神來，懷里已經多了一副新的拳擊手套。
她捧著手套不明所以地抬頭望他：“這是……”
“拳擊手套。”松田陣平簡短地說。
藤井月：“……”
她當然知道這是拳擊手套，可問題是……
“你給我這個干什么……”
見她疑惑地看著自己，松田陣平“嘖”了聲：“免費的。”
藤井月：“……”
她問的是這回事嗎？而且為什么偏偏要強調免費啊？
藤井月低頭看著懷里的東西，腦中正在組織語言，想要拒絕這份免費的好意時，松田陣平已經自顧自拉開拳擊臺上的阻攔帶，動作利落地邁了上去，沒再理會她。
藤井月抱著手套不知該怎么處理，還是一旁的川谷教練給她解釋：“你剛才練拳那副手套，業余練練還行，不過你的水平和強度，最好還是用專業手套，能更好的保護你不受傷。”
“哦謝謝。”
藤井月點了點頭，十分認真地問道：“專業手套很貴吧？這么昂貴的東西送我？”
川谷亮其實也不太明白老板為什么突然就把自己帶來那副新的手套送給這位小姐了，于是他遲疑著說：“或許是看您有眼緣吧……”
服務員不知又從哪冒出來：“也許是難得碰到這么誠實承認自己窮的客人……”
藤井月：“……”
“去去去！”川谷教練揮了揮手，“別聽這小子瞎說，他天天滿嘴跑火車。”
川谷亮想了想，給出了一個相對可能性更高的解釋：“我們老板很熱愛拳擊，難得碰到您這么專業的客人，不忍心看您用那么業余的手套吧。”
“你還打不打了？”
藤井月抬頭，松田陣平站在拳擊臺上，已經戴好了護具，正俯身朝她的方向看過來，她甚至能看見他微微蹙起來的眉頭。
藤井月：“我沒說我要打啊……”
川谷亮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膀，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你上去吧，老板聽說你打得好，估計覺得棋逢對手，想跟你切磋切磋，你好好跟他打，沒準今天就不收你錢了。”
藤井月：“……倒也不用特意強調不收錢的事。”
覺得今天這個“愛占小便宜”的帽子應該甩不掉了，藤井月嘆了口氣，決定意思意思打一會就撤。
她換上松田陣平給她的那副專業手套，身手利落地爬上拳擊臺，他已經等得有點不耐煩了，見她上來，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直接開始。
“第一回合，我只防守，先看看你的水平。”他擺好姿勢，“開始吧。”
藤井月猶豫了一會，沒有動作。
“我有個問題想先問問你。”
認真的樣子讓松田陣平愣了愣，站直身體。
“什么？”
“你這種職業……”藤井月注視著他的眼睛，老實巴交地說。
“是可以在外面做生意的嗎？”
松田陣平：“……”
空氣一時靜默，大寫的尷尬在兩人之間流淌。
松田陣平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崩壞。
但藤井月的表情太正經了，正經到仿佛她真的對這件事感到困惑，她眼巴巴的看著松田陣平，等待一個回答。
松田陣平沉默片刻。
“你關心這個干什么？”
藤井月正色道：“你放心，如果原則上不允許，那我今天就當沒見過你，肯定不會泄露你的秘密。”
聽到這話，松田陣平繃緊的唇角微不可查地勾起一絲弧度：“哦，所以你是來跟我邀功的？”
“不是。”藤井月十分真誠地看著他，“畢竟你之前也幫過我，這是回報。”
回報他的幫忙？
松田陣平怔了怔，很快反應過來，她說的幫忙應該是指他在警方那里幫忙隱瞞的事。
松田陣平神情淡了幾分。
“比起這個，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他重新擺好姿勢，不耐煩地說：“快點！”
“哦哦。”
藤井月扣好護具，調整好狀態后，以比平時稍弱一些的力道攻擊過去，第一下就被松田陣平輕松擋下。
她抿抿唇，又來了第二次，這次的力道稍大了一些，但角度偏移，沒打到有效位置，攻擊后反而還喪失了有利地形。
兩次攻擊都以失敗告終，藤井月不由得認真了起來，但松田陣平就像一尾滑溜溜的魚，明明看得見，卻一直無法形成有效攻擊。
松田陣平的拳擊水平她是知道的，她雖然學過一段時間，但跟他這種從小接受專業訓練的還是比不了，知道自己一定不可能打贏他，藤井月也沒有太過認真。
如此循環往復幾次，松田陣平站直身體，皺起了眉。
藤井月見狀，也停了下來，像個乖巧等待老師點評的小學生。
“你故意的？”松田陣平皺眉，“剛才跟川谷教練打不是這樣的吧？”
藤井月搖頭：“不是，我的水平就是這樣。”
頓了頓，她又補充了一句；“不是故意耍你玩。”
她沒說謊，她剛才跟川谷教練打，是怒火加持下的超常發揮，換做平時，她根本打不出這么高水平的拳法。
畢竟她學拳的目的是為了鍛煉體質再加上防身，不是為了把自己練成專業運動員。
松田陣平的眉頭深深蹙了起來。
“這是你的真實水平？”他詫異，隨即不客氣地點評道，“那確實不怎么樣，川谷教練說你打得很專業，但實際上你的水平也就是半吊子，出拳速度、力道、角度還有節奏都不對，你的基礎就有問題，教你拳擊的師傅負主要責任，太不專業。”
藤井月前面一直乖巧地聽著，直到他最后一句時才反駁了一句：“跟教我的師傅沒關系，是我沒學好。”
松田陣平涼涼地說：“你的師傅不會就是你那個健美先生前男友吧？”
藤井月默了一默：“他不是健美先生，是專業拳擊手，平時經常打比賽的，他很專業。”
松田陣平依然對小忍的性別和身份存在誤會，但這事解釋起來又有點麻煩，萬一松田陣平刨根問底的話，就更麻煩，她不想解釋，干脆也就默認了小忍是她前男友的說法。
松田陣平似笑非笑：“你倒是挺維護他。”
他摘下手套扔在一邊，朝場邊走去，看起來不想再跟她打下去了。
藤井月松了口氣，也跟著摘下手套。
她拎著手套躊躇了幾秒，想著要怎么拒絕這份禮物，她根本用不上，而且還要承松田陣平的人情。
松田陣平沒注意她的糾結，他走到場邊，對下面的川谷教練說道：“把剛才她那副手套給我。”
川谷教練抬頭，還以為是藤井月要換手套，驚訝地問：“怎么了？是專業手套用不習慣嗎？”
松田陣平言簡意賅：“我用她的。”
川谷教練大驚：“那是女式手套啊，你塞的進去嗎？而且那也不適合你用啊。”
雖然這么說，但他還是聽話地撿起一旁凳子上藤井月換下來那副手套。
“接著——”
給他扔了上去。
松田陣平輕松接住，舉起對著他晃了晃。
“你看走眼了川谷教練。”他說，“她的水平，到拳館里來做個學徒都不夠資格，我要是用專業手套，恐怕就不能跟她打了。”
藤井月也聽到了這番話，她愣了愣，看著松田陣平回到場內，一絲不茍地把自己的手塞進她那副小小的拳擊手套里，欲言又止。
松田陣平勉強戴好她的手套，抬起頭，發現她已經摘下了手套，皺起眉。
“摘下來干什么？大小不合適？”
他戴上藤井月的手套時才感覺到兩人手掌大小的差異，藤井月這副手套雖然業余，但也是根據她手的大小量身定制的，正好契合她的手，但他的手在里面卻完全伸展不開，只能蜷縮成一團擠著，幾根手指像長在一起一樣，一動都動不了。
手套里還殘留著她的溫度，讓松田陣平不免有些心煩氣躁起來。
“臨時用一下，我這里也沒有適合你的女士手套，你將就著用吧。”
她手上那副手套是他平時偶爾會用的，大小也是按他的標準做的，她戴上當然會有點大，但總比他戴的這副小的要好。
藤井月心說，那咱倆換回來不就行了，何必還要互換手套，沒準讓她用自己那副，還能發揮得更好一點。
但這話她也只在心里說說，知道松田陣平是好意，她這么說未免顯得有些不識好歹。
“那你小心一點，別把我的手套撐壞了。”她懇切地說，“那是別人送我的，對我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