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祝你前途坦然,歲歲平安!
二零一九年的春節,裴知憫是在棲梧過的,她在外婆打造的世外桃源里,過得像是個小神仙,一點都不想再去回憶那些酸澀心事。
大年初九,裴知憫就在收拾行李打算回學校了,寒假前,她就在青城找了一家傳媒公司實習,年后要回去上班。
箱子攤開著,蘇英幫她疊衣服,期間旁敲側擊地問起了她的未來計劃,如今她都大三下了,有些現實的問題還是要早規劃早作打算。
“媽,你和我爸都希望我回來是嗎?”裴知憫直言問。
蘇英點頭:“我們是這樣想的!
一猜就是。
“但你外婆說,一切都要看你,”蘇英疊好衣服放進箱子里,接著道,“你如果想留在那邊工作,我們也贊同!
裴知憫抿了抿唇,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在青城讀書,在那里工作肯定要方便些,可南城是生她養她的地方……
外婆在樓下喊吃飯了,裴知憫揚聲回了句“好”,便推著蘇英的肩膀走出房間。
“走一步看一步吧!
蘇英握著她的手,無聲地嘆了口氣。
吃了中午飯,裴知憫就坐車回青城了,后面的日子,她既要實習還兼顧畫畫,忙得腳不沾地。
二月底,實習結束,裴知憫如釋重負地走出了公司,那時青城的氣溫還很低,風聲肅殺,刮在臉上跟刀鋒似的,生疼。
她裹緊圍巾,在路邊買了一份炒酸奶,攤主是個中年婦女,說的還是方言,她聽了半天都聽不懂,最后還是一個熱心腸的男生出面解釋,說攤主是在問她要什么口味,裴知憫看了眼招牌,說要草莓味的。
拿到炒酸奶,裴知憫邊吃邊往地鐵站走,冷風白霧的街上,都是洶涌的人潮,一對牽手徐行的情侶打鬧說笑著她身邊經過,有個熊孩子不小心撞到了他們,著急地說“對不起”,說完就跑了,沒兩秒,又躥出個氣急了的大人,在追那小孩。
這市井生活,真是親切,卻不屬于她。
裴知憫站在異地他鄉,看著人潮涌動的街頭,巨大的歡聲笑語從她耳邊跑過,心頭冒出一種極致的心酸。
這一刻,裴知憫才終于讀懂了朱自清先生說的那句“從此故鄉只有冬夏,再無春秋”,她的外婆,她的爸媽,都在家里等她。
吃完,裴知憫坐在街邊的長椅上,給蘇英打了個電話,聊了兩句家常,她說起正事:“媽,你說我考研怎么樣?”
蘇英停了幾秒鐘才說:“可以啊,媽支持你。”
冷風呼嘯,卷起一地的枯葉,裴知憫這這只手有點凍僵了,換了另一邊拿手機。
“那你想好考哪所大學了嗎?”蘇英小心翼翼地問道,“考本校還是回……”
裴知憫看著對面玩鬧的孩童,緩緩道:“南城大學!
“好,好啊,”蘇英激動得語無倫次,“那我和你爸幫你留意著分數線和錄取情況,幫你分析分析。”
裴知憫聽著她講規劃,慢慢起身進了地鐵站,下班的點,站里的人很多聲音嘈雜,蘇英沒說兩分鐘就掛了。
坐了半個小時地鐵才到達校門口,外面的店這時候生意正好,放眼望去各家店都坐滿了人,男生的嗓門大,好些人圍在一起喝酒,劃拳聲很大,裴知憫隨意瞥了眼過去,竟然看到了一個穿旗袍的姑娘,她走近一看,真是虞凈。
桌上擺著一菜一湯,還有四五聽啤酒,歪歪倒倒亂作一團,裴知憫一慌,問她怎么了?
“從今天開始,”虞凈舉起酒,敬了天又敬地,傷懷道,“我就自由了!”
裴知憫品了品這話是什么意思,末了,她也坐了下來,陪著虞凈喝,然后聽她講他和那人從學生時代開始的愛情。
那天晚上,裴知憫陪虞凈喝了兩聽啤酒,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醒,洗漱完點了外賣,她就開始上網查南城大學的研究生導師。
青大是有保研資格的,盡管裴知憫一直有在好好學習,但是新傳卷得厲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的成績剛好挨到保研邊緣,遺憾錯過。
四月份,青城的氣溫漸漸回暖,春意漫上枝頭,鶯歌燕舞,又是一年好時候。
遠在一千公里外的南城卻還停留在冬天,衛旭留在了南城,學校和南大在一條街上,經常周末去找祁硯寒一起喝酒,那會兒他早就分了,一個人來應的約。
有次他們喝醉了,衛旭懷念青春,懷念高三,想起了遠在北京的蔣琛,想起了電話時常打不通的喻臣,還有裴知憫。
祁硯寒當時尚留著一絲理智,聽到她的名字微愣了一瞬,衛旭這個傻缺,要拿手機挨個給他們打電話,他說不清那時自己是什么心態,肯定醉了吧,不然怎么會有點期待呢。
一場沾著涼意的風自南而起,吹到了北方,讓青城下了兩天的雨。
因為微博上的分享,裴知憫被更多人看了見,有幾家出版社先后找來請她畫封面,由于她在備考,最后只接受了一家的邀約。
后面沒多久,裴知憫又收到了一個單子,來自虞凈,她家的畫師家里出了急事,花紋一拖再拖,預計夏天上新的旗袍到現在連樣衣都沒做出來,她奶奶急得不行,電話打到她這里來讓她想想辦法。
虞凈把之前有過合作的老師都問了個遍,不巧的是她們手頭都有稿子要畫,束手無措時,她把目光移向了裴知憫,虞凈摟上她的肩,一臉的有事相求:“敢不敢試一試畫花?”
裴知憫懵然:“什么花?”
虞凈說:“垂絲海棠!
裴知憫有點糾結,一是她沒畫過,二是時間問題。
為了請動她,虞凈把前因后果解釋了一遍,裴知憫傻傻地問了一句:“我要是沒畫出來,你會損失很多錢嗎?”
虞凈直直地點頭,給出了個“那可不”的表情。
裴知憫末了應了下來,花的結構比人體結構好掌握些,她在網上找了好多海棠花的參考圖案,又跟著教程學排版,畫了近二十天,才有了一張“勉強能看”的成品圖,虞凈把照片發給了自家的打版師傅看,他非常滿意,當即就說可以。
這事就這么成了。
樣衣出來后,奶奶也覺得沒問題,虞凈便按照傳統付給了她一半的版權費用,裴知憫看著那一串數字,眼睛都睜大了,第一次畫這么值錢的稿子,她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你真沒多打個零嗎?”
虞凈都笑了:“這可是要買斷價,我們付了錢是可以永久生產的,我奶奶肯定能把這錢賺回來!
她們沒虧就好。
虞凈和她商量道:“等開始旗袍批量生產時,我再付你剩下一半的錢,可以嗎?”
裴知憫傻樂著:“可以可以啊!
往后幾個月,虞凈都在忙著打版和上新旗袍的事,裴知憫則一直在學校復習,從酷暑到初秋,她白天捧著專業書狂背狂做題,晚上抽時間畫稿。
就這樣忙到了十月底,青城下了一場雪,這是今年的初雪,裴知憫從自習室出來,看見這漫天飛舞的雪花,眼眶不自覺地發酸了。
來青城三年,年年都下了雪,她卻早已沒了當年的歡喜,周圍很多玩雪打雪仗
的學生,笑聲暢快又肆意。
裴知憫撐著傘,慢慢走在雪地上,身邊白雪紛飛,她拿出手機給許蘭君打了個電話,鈴聲響了好久才被接聽。
“囡囡呀,我剛才在燉湯,手上臟,沒來得及第一時間接!
許蘭君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慈祥。
“沒事兒,外婆,”裴知憫好奇問,“你燉的什么湯啊?”
“蓮藕排骨湯,”許蘭君把火關小,走出廚房,“排骨是早上去市場買的,蓮藕是昨晚鄰居阿婆送的,脆生生的嘞!
裴知憫輕輕一笑:“燉好了嗎?”
外婆看了眼廚房:“還沒呢,剛開火。”
電話那頭很寂靜,還能聽見犬吠和咕嚕咕嚕的湯水聲,這是曾經最平常的畫面,如今卻好難得。
“外婆,”裴知憫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完整的六瓣,“我這里下雪了。”
“嗯,”許蘭君笑著問,“好看嗎?”
“好看,裴知憫看向遠處潔白的雪景,頓了頓說,“只是——”
老人家疑惑:“只是什么?”
裴知憫看著這滿天大雪,聲音里藏了三分哽咽:“我想你了,外婆。”
她不知道,這話一出,電話那頭的老人也濕了眼眶。
“外婆一直在。”
裴知憫聲音含笑:“我知道!
雪地起了風,吹得枝椏搖晃,祖孫倆聊了一會兒,最后以裴知憫的一句撒嬌“我也想喝蓮藕排骨湯”結尾。
那時她只是這么一說,可是她沒想到,隔天中午,外婆真的帶了一盅湯來了青大,裴知憫看著這個年近七旬的老人,渾身沾滿了風雪,就為了給她送湯,真的是都快要哭出來了。
湯還是熱的,外婆說今早上才燉,一燉好她就坐上了高鐵過來了,裴知憫聽著她講,幾乎是含著淚喝完的,完事后,她帶著外婆簡單逛了下學校,差不多三點,許蘭君就要走了,蘇英會在動車那頭接她,裴知憫把外婆送進站臺,一老一少遙遙相望,都紅了眼眶。
后來,裴知憫把全身心都放在了備考上,畫稿也不畫了,腦袋里的弦繃得越來越緊,直到十二月下旬,研究生考試結束,她才終于卸下了一身的擔子。
那時剩余的版權費用已經結清,裴知憫拿著那錢,去了一趟虞凈的故鄉江都玩,不愧是杏花煙雨的江南啊,這里的風都是柔軟的,能洗滌一切都辛苦和疲勞。
虞凈給她當導游,帶她去了著名的風景區和梧桐大道,隆冬天氣,梧桐樹已經掉了半樹的葉子,樹木寂寥,在一排排樹下漫步,別有一番滋味。
“夏天的梧桐樹才好看,”虞凈說,“翠綠得像是要潑出來似的。”
裴知憫笑著道:“我外婆家也有梧桐樹,只不過沒有這么高。”
“那當然了,”虞凈揚起小臉,“江都的法國梧桐可是全國聞名的!
“確實!
長長的梧桐大道,她們走了一個半小時才到一個景點,逛完了都過了四點了,回到虞凈家,虞凈的奶奶聽說她就是幫忙畫稿的人,還是自家孫女的好朋友,當即就說送她一套旗袍,裴知憫拒絕再三未果,便順了老人家的心意。
奶奶為她量體裁衣,又拿出布料和花紋供她選擇,裴知憫不太懂這個,按照老人家的介紹,選擇了一套月牙白的暗紋全開襟旗袍。
選完,裴知憫想悄悄付錢給虞凈,被她拒絕了。
“見外了啊。”這個女生說。
裴知憫笑了,不再提錢的事。
隔日是一個陽光溫暖的好天氣。
她們去了江都的城墻,登高望遠,眼前的湖泊波光瀲滟,風景優美怡人,賞了景,拍了照,下來后,裴知憫看見一大批人從同一個地方出來,手里拿著福袋和紅繩,她問虞凈那是哪兒。
“菩濯寺,我們這里最出名的寺廟。”
裴知憫看著如織的游客,來了興趣:“我們也去逛逛?”
“你確定?”虞凈細眉微蹙,“別怪我沒提醒你嗷,這寺廟可靈了,一去寡三年。”
裴知憫不曾猶豫:“走吧!
菩濯寺不高,她們沒用五分鐘就到了寺里,各路神仙前,紅紙香火不斷,兩人各拿了三支香,點燃敬拜神明,敬完往里走,又到了菩薩殿,裴知憫在佛前誠心三拜三叩,保佑她心想事成,家人身體健康。
山頂有吃飯的地,虞凈請她吃了素齋面和糕點,俯瞰著輕紗云霧籠罩下的江都,她問:“你剛剛許了什么愿?”
裴知憫笑:“說了就不靈了!
虞凈“切”的一聲,環抱著手,幽幽道:“你沒給他許吧?”
裴知憫微愣,“他”是誰,她們心照不宣。
這個人好像在她記憶里消失了許久,就像是從沒來過。
裴知憫淡淡道:“你要是不說,我都不會想起他來!
“真的?”
“嗯。”
虞凈看她無波無瀾的樣子,是放下了嗎?
放下了才好。
其實裴知憫也說不清楚,她是什么時候遺忘了他,或許是知道他有女朋友的那一刻,也或許是考研太累了她沒空再去想他,又或許是外婆冒雪給她送湯時,在一個個稀疏平常的時刻,他默默淡出了她的世界。
有人曾經在網上問,什么才是告別?
底下有很多回答,裴知憫說,當你遺忘的那刻就是。
吃完下山,兩人往城中走,沿路都是綠樹和人流,暖陽普照,風里飄著一層淺淡的草木香氣,吹得人很舒服,她們跟著街道轉彎直行,在一條街上遇見了家書店,前面圍滿了拍照打卡的人,這家書店很不一樣,它的入口路面是傾斜的,店名也極其簡單,就只有四個字:一家書店。
耳機里放著梁靜茹的《情歌》,正好唱到了——“時光是琥珀,淚一滴滴被反鎖,情書再不朽,也磨成沙漏。”
溫柔的女聲聽得既像是告白又像是告別,裴知憫和虞凈進到店里,顧客往來不斷,她們慢悠悠地逛著書,有一面墻上,掛滿了明信片,都排出快二十米了,上面的每張卡片都寫滿了故事。
裴知憫站定在這面墻前,看了幾份,虞凈見她久久駐足,詢問道:“你想寫嗎?”
裴知憫抿唇一笑:“來都來了。”
一封明信片有六張,她們一人一半,裴知憫先給父母和外婆寫了一張,祝他們萬事順遂身體健康。
第二張她寫給了自己,希望自己所愿皆所成,找到自己,找到理想。
最后一張寫給了祁硯寒。
[祝你前途坦然,歲歲平安。]
那一張上面,只有一家書店的灰色印章,沒有落款。
裴知憫買了兩本名家大作就去了前臺付款,聽著那句“回憶如困獸,寂寞太久,而漸漸溫柔,放開了拳頭,反而更自由”,她慢慢走出了書店,明媚的陽光落滿了向上的路面,歌正好放著——
“長鏡頭越拉越遠,越來越遠,事隔好幾年。”
第32章 第32章“好久不見!
下卷藏在手心的紅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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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二年十月,已過霜降,南城的溫度一天冷過一天。
“嘶!”
裴知憫剛從辦公樓出來,就和迎面撲來的冷風撞了個滿懷,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天色慘淡,見不到一絲日光,又是一個陰郁的陰天。
開了一早上的周會,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裴知憫攏緊風衣前襟,快步往大門口走,答應了和喻書吃飯,因為師姐講了下新課題相關的事項,現今都超出約定時間一刻鐘了。
風漸漸轉小,桂花香逐漸,那抹裊娜的身影,衣角還在飄揚。
抵達餐廳是十分鐘后的事了。
“你可算來了,”喻書縮著脖子挽上裴知憫的手,“你再不來,我都要凍死了。”
裴知憫不好意思道:“今天會開得久了些!
“沒事沒事,”喻書一臉理解,推開門進到餐廳,“走吧。”
餐廳里人不少,她們隨便選了個位置落座點餐。
“約你吃一頓飯還真不容易,”喻書倒了杯熱茶推到她面前,“你讀研怎么比我這種學醫的還忙?”
喻書本科念的是五年
制的臨床醫學,今年在讀研二,平常挺忙的,她們約飯都要提前看時間,本來半個月前約好了一次,但裴知憫臨時有事來不了,后面她又忙著實驗,拖到今天才兩人見上一面。
眾所周知,大學里論忙,醫學生說第二,沒人敢稱第一,但看她這樣子,竟然不遑多讓。
裴知憫抿了口茶水,苦笑道:“課業多有什么辦法?”
“唉,”喻書嘆了口氣,壓低音量說,“當初你要是聽我的話選擇了葛怡當導師,如今肯定要輕松不少。”
知道裴知憫要考南大的經濟學后,喻書就四處打聽經濟學院的老師風評,最后推薦了葛怡,原因無它,葛老師年近六旬,人很好說話,做她的學生壓力會小許多。
偏偏裴知憫選了一向以嚴格聞名的聞霏,在她收集的消息中,這位老師手下的研究生可不是那么好“混”的。
“這你可就錯了,”裴知憫放下杯子,“聞老師只是在學術上很嚴謹,私下里人還是很親和的!
喻書揚眉:“很親和還能讓你忙得團團轉?”
裴知憫笑:“名師出高徒嘛!
讀研以來,除了論文和課題項目,聞霏對她沒有過苛刻的地方,外界說她不近人情只是傳聞罷了。
喻書一味地搖頭,同情她的現狀。
等了十多分鐘,餐陸續呈了上來,還是南城的菜合口味,吃到半飽,裴知憫盛了一碗菌菇雞湯喝。
“下午你有時間嗎?我們去逛街?”喻書問。
“不了,”裴知憫邊喝湯邊搖頭,“我要回去看新課題,早上師姐剛發布下來,我還沒仔細看。”
不逛也沒事,正好回去睡懶覺,喻書本來,下一秒,看見手機上師姐發來的“兩點開會”,立馬蔫了。
“果然,”喻書把那條消息給她看,“人就不能想著玩,一這樣想就會被拉去干活。”
裴知憫對她報以同情地笑了。
窗外的天逐漸變得灰暗起來,像是要下雨了。
湯即將見底時,裴知憫的電話響了,瞥到備注,她應激般地放了筷子按下接聽,恭敬喊道:“聞老師。”
對面簡言道:“你在學校嗎?”
裴知憫瞥了一眼喻書,回答說:“在的。”
“我有份資料落在辦公室了,在柜子第二層的的右邊,”聞霏說,“你能送來中心會場嗎?”
“現在嗎?”裴知憫忙問了一句。
聞霏:“對。”
“好!
說完,裴知憫就開始收拾東西了。
喻書驚訝:“誒,你不吃了?”
“來不及了,下次換我請你。”
話音未落,裴知憫抓起帆布包風風火火地走了,最后兩個字只有一點音節。
天色昏沉,灰色的云飄在低空,一場雨感覺很快就會到來,裴知憫一路小跑進辦公樓,剛到三樓,雨就來了,淅淅瀝瀝的,打在樹葉上,輕而脆。
柜子里的文件夾都是按時間順序排列的,很容易就找到目標的那份,拿上東西,裴知憫一邊往外走一邊在手機上叫車,辦公樓離西門更近,她徑直出了校,路上的行人很多,各自低著頭,步履匆忙。
雨勢漸大,迅急的風席卷而來,裴知憫費力穩住傘柄,打車頁面上還顯示著“正在為您匹配車輛”,紅圈轉個不停,就是轉不出來一個“接單成功”。
裴知憫略顯著急地望向街道,想尋找街上的空車,每逢雨天,坐車出行的人就很多,今天同樣如此,一連駛過好些輛計程車,都是滿客。
正焦急間,電話又響了。
聞霏問:“找到文件了嗎?”
“找到了!
“大概多久能到?”聞霏說,“我好下來取!
裴知憫望著緊張的車流,解釋道:“雨下大了,還沒打到車!
窗外風雨叫囂,拍在玻璃窗上,沉沉的,一聲又一聲。
聞霏抬手看了眼腕表,想了兩秒道:“你等一會兒,我讓人來接你。”
裴知憫乖順地應:“好的。”
收了線,聞霏給祁硯寒打了過去。
那會兒他剛和一個合作伙伴吃完飯,在通風口處點了支煙解乏。
“我記得你中午在南大附近和人談事?”聞霏問,“現在還在嗎?”
祁硯寒緩慢吐出一口煙,輕“嗯”了聲。
那就正好。
“我學生要送份資料到我這里,但她打不到車,”聞霏說,“你去接一下,她在西門!
祁硯寒伸直手臂,彈了下煙灰,失笑道:“小姨,我什么時候成司機了?”
會議還有四十分鐘就開始了,這是國內著名經濟學家的講座,業內很多有名有姓的學者和教授都會來,聞霏中間有一段致辭,上午走的急,她忘帶了稿件,這才如此著急。
“你別貧啊,”聞霏笑說,“這次的會議是真的很重要,不然也不會喊你。”
祁硯寒眉頭一挑。
“你快點去,”聞霏舊事重提道,“你大學時曠了我那么多節課我都沒掛你,現在是時候回報一下了!
祁硯寒聽得彎起了唇。
這都畢業一年多了,怎么還逃不過被老師支配的命運?
這通電話最后是以聞霏的一句“我馬上把她的電話發給你”而結束的。
祁硯寒還沒反應過來,手機就跳出了一串數字。
得,這是真把他當司機了。
祁硯寒無奈搖了搖頭,掐滅煙蒂,走去停車場提車。
后來想想,若沒有這通電話,有些故事或許不會這么早開始。
雨下得又大又密,天潮地濕,路面積了一層水,有車濺起水花,裴知憫褲管被淋濕了一截,她默默退到道路最里面等待著。
前方是個紅燈,車輛整齊地排成了長河,那輛黑色大G低調地隱在車流里,雨刷器有節奏地掃著,祁硯寒手搭在方向盤上,視線不經意地往前方一落,意外地瞥見了個眼熟的身影。
他目光一動,定定地望著那個方向。
桂花樹下,女生身姿纖瘦亭立。
她穿了件藕粉色的風衣,內搭一套杏色針織衣褲,柔順的黑發自然垂落,鋪在腰間上方,風吹起發絲貼在臉頰上,她側頭一理,下頜精致,露出的脖頸又白又細,那張小臉還是一如既往的白皙干凈。
那年喻臣說她越長越漂亮了,祁硯寒只是單純地以為是她褪去了青澀,五官長開了,如今他親眼所見,這姑娘確實變漂亮了啊,身上都有了兩分女人的韻味。
祁硯寒盯著裴知憫看了好一會兒,視線才下移到她懷里的那個藍色文件夾上,他眼神微斂,思量了片刻,又投去目光,她的背后就是南大西門,是巧合還是真就如他猜想的那樣?
那串躺在微信里的數字被復制去了撥號盤中,按下撥通后,鈴聲響了兩秒,他看見不遠處的女生拿起了手機。
祁硯寒閉眼笑了聲,想著這世界還真是小。
這時的雨好像比方才下得更急了些,嘈嘈的聲響,掩蓋住了微亂的心跳。
裴知憫一般是不接陌生來電的,只是當她看見來電地址顯示的南城,頓了兩三秒,還是選擇了接聽。
“喂?你好!
嗓音輕柔,還帶了點小心翼翼。
祁硯寒剛想開口說話,前面的車動了起來,他按斷電話,慢慢將車子往前開了五六米。
那會兒裴知憫正疑惑呢,不是老師喊來接她的人嗎?
不是就算了,她收了手機一抬眼,不期然間撞進了一雙深邃英氣的眼眸里。
蒼薄的雨幕中,男人一身黑色,眉目凜然,執傘緩緩走來。
裴知憫眸光倏地頓住,記憶深處的那個少年,從時光里走了出來,變成眼前這個成熟的男人,望著那雙凌厲狹長的眼眸,她覺得一點都不真實。
可是,皮膚之下陡然
加快跳動的心臟,快速流動的血液,又告訴她,這是真實發生的。
好久都沒有這樣了。
明明都幾年沒見了,明明她都快忘卻了這張臉,怎么再見面,她還是會不爭氣地心動呢?
裴知憫攥緊手心告誡自己,再來一次,你和他之間也不會有結果的。
隔著一川雨,他們靜靜地注視著彼此,在離她一米的位置,祁硯寒停住了腳,看她一臉錯愕像是呆住了似的,一時失笑。
“不認識了?”他笑得漫不經心。
他身上的黑色襯衫松了最頂端的兩?郏I口微敞,半截清瘦的鎖骨微微坦露,由于笑,他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自在坦然的模樣,還是和從前一樣。
那時如果裴知憫的視線稍微再往下幾寸,就可以注意到他握著傘的手,十秒鐘之前還是正常的白,那刻卻已指腹收緊,泛起了淡淡的青。
裴知憫動了下唇角,不知道此刻是該搖頭還是該說“不是”,愣了三四秒,耳邊傳來一聲短促的鳴笛,她回過神,輕輕地說了兩個字,“沒有!
祁硯寒笑意微收,暗吸了口氣,薄唇輕啟:“好久不見!
聲線沉穩清冽。
裴知憫咽了下嗓子,垂下眼眸,保持鎮定地回道:“好久不見。”
第33章 第33章“不用,太麻煩你了。”……
這場大雨還在下,飽滿的雨點砸向大地,聲響重而悶。
黑色車輛平穩地穿梭在城市街道中,前面的紅燈即將結束,祁硯寒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方向盤,等著這五六秒過去,狹窄的余光里,副駕駛上的人背挺得筆直,文件夾規矩地放在膝蓋上方,目不斜視,她這拘謹端正的姿態,讓他想到了方芷宜在家被訓的樣子。
祁硯寒看了她兩秒,淡淡地移開眼神,再度啟動車子。
傾盆大雨,雨刷器勻速地工作著,聲響輕微。
車內的氣氛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從前他們的關系就談不上多么熟稔,闊別已久再同處于一個空間,除了尷尬還是尷尬。
裴知憫微微扭頭,看向窗外倒退的街景,事實上雨那么大,車窗上沾滿了水珠,她根本就看不清外邊。
雨聲雜亂,聽得人心也亂了。
祁硯寒視線往旁邊一瞥,眼里一點只有她圓潤的后腦,他隨便找了個話題,率先打破這詭異的沉默。
“怎么來南大讀研了?”
他的語調仍是一如往昔的懶倦自然,舊友重逢,這種語氣開場好似還挺合適,但她卻不太喜歡。
裴知憫轉過頭,思考了下,回答的得有模有樣:“南大的師資力量強大,學術氛圍也很濃厚,我想在此深造,提升自身的能力和見識。”
祁硯寒嗓子里溢出輕輕的一聲笑。
說的話官方得你挑不出一點錯,跟考研復試似的。
他隨意一問:“那怎么不接著念新聞傳播?”
裴知憫呼吸微滯,印象里她沒告訴過他自己本科念的什么,他應該是從喻臣那兒了解到的。
“太難考了,”裴知憫解釋道,“為了提高成功率,就跨考了個和它沾邊的專業!
新傳的卷是人所共知的,考研更是卷生卷死,她主要是想回南城念書,學經濟和學新聞對她而言,沒有本質上的差別。
這話倒有五分真心了。
祁硯寒又問:“導師是你自己選的?”
裴知憫點頭。
祁硯寒唇角輕勾。
聞霏一年最多收三個研究生,她也是真厲害,能奪得一席之地。
車里一時沉寂,中控臺上的電話忽地響了,兩人同時低頭看過去,上面的來電顯示是:聞老師。
大概是職業的原因,聞霏從前教育他頗有點說教的意味,祁硯寒給她這個備注就是因為被說多了。
這么多年了,懶得換了。
開著車不方便去接電話,他看向裴知憫:“幫我按一下接聽,開免提。”
裴知憫拿過手機,照做。
電話對面果然是聞霏,來問了下他們大概什么時候到,祁硯寒預估說差不多還有一刻鐘,聞霏了解,說了兩句注意安全就掛了。
裴知憫把手機放回原位。
他們運氣不好,走到這條街的盡頭時,信號燈由黃變紅,一個一分鐘的紅燈,車慢慢降速停住。
“你和聞老師關系很好嗎?”裴知憫忍不住問。
祁硯寒手腕搭在方向盤上,眼里閃過一絲不可置信,他平靜地問:“她沒和你提過我?”
裴知憫小弧度地搖了搖頭:“老師只是說讓我等一會,會有人來接我!
祁硯寒直視著她那雙單純真摯的眼睛,篤信她確實不知道,他臉上浮起了一絲笑意,不想這么快戳破這層身份。
“我大學時上過聞老師的課,也是她的學生!
這話只說了三分。
他是學金融的,聞霏主要研究經濟領域,是他老師也不奇怪。
裴知憫未曾深想,目光落在路面的車況上。
前面好像出了事,車輛都被迫待在原地,等待的時間里,雨下得好像不似之前那么猛烈了,聲音小了許多,打在玻璃上,自動將車變成了一個密閉空間。
既然走不了,那就隨遇而安吧。
裴知憫塌下肩膀,無聲嘆了下。
祁硯寒放松地往后座椅一靠,沒話找話:“你導師平常對你們嚴嗎?”
裴知憫謹慎地答:“還好,要看具體是什么事。”
祁硯寒笑了聲,小姨還沒有把名聲遠揚嘛。
窗外的雨慢慢轉小,沒多久,車流重新動了起來。
會展中心,聞霏等在門口,裴知憫趕緊下車,把文件給她。
“是這個,”聞霏檢查完畢,對她說,“你跟著我一塊兒進去吧,來了幾位教科書上的人物,你和他們聊幾句,比看論文期刊有用多了!
裴知憫默了片刻,點頭道:“好。”
聞霏正欲進樓,視線掃到走過來的祁硯寒。
“忘了介紹,”聞霏看向他說,“我二零年收的研究生,裴知憫!
那她現在是在讀研三?
聞霏看著裴知憫,又說:“祁硯寒,我……”
她話還沒說完,祁硯寒握拳輕咳了下,聞霏領會到意思,只道:“學生!
他讀大學時,為了避免親戚關系所帶來的人情往來,聞霏對外都是這樣說的。
他還真是老師的學生?
真巧了。
介紹完畢,聞霏詢問他:“你下午的事情多久結束?”
祁硯寒略一沉吟:“五點!
“那你好人做到底,”聞霏交代道,“晚點再來一趟,幫我把知憫送回學校。”
此話一出,祁硯寒還沒作出回應,裴知憫就連忙擺手道:“不用了,老師,我自己回去就好!
聞霏看向她,笑著說:“沒事,他閑著也是閑著!
裴知憫不想麻煩他,還想再掙扎一下,聞霏已經抬腿進去了,留下一句“就這么說定了啊”。
祁硯寒目送她們進去,上車打了圈方向盤,往另一邊走了。
會場在二樓,里面的空間很大,裴知憫全程都跟著聞霏走,聽她和其他的教授學者談論學術研究、經濟形勢,偶有一些商界人士,遇見了直接聊起了股票市場。
裴知憫還生活在象牙塔里,只知道一些學術圈里的事,對股票市場尚未涉獵,她后程聽得是云里霧里。
會議五點十分結束,會場里的人還有繼續攀談的,裴知憫和聞霏打了聲招呼就下樓了。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時候徹底停了,微弱的陽光透過云層照下來。
祁硯寒的車就停在門口,他懶懶地靠在車門邊,指尖夾著一根煙,一面聽電話一面將煙送往唇邊吸上一口,這么多年了,他做這種很普通的動作仍舊是賞心悅目。
見她出來,祁硯寒說了兩句就掛了,在垃圾桶旁掐滅煙,走過來問:“餓了嗎?用不用先去吃飯?”
他這樣自然的語氣,真讓裴知憫招架不來,她婉拒:“我想回
學校!
祁硯寒沒勉強,紳士地替她拉開車門,待她上車,他繞過車頭,走入駕駛座。
為了少麻煩他,裴知憫說:“你就放我在西門下就行!
祁硯寒微微皺眉,隱隱有點感覺有點不對,他看著裴知憫,這姑娘還是真誠透亮的一雙眸子。
他凝視了幾秒中,打消那個錯誤的念頭,發動引擎。
返程比來時車少些,車子一路順暢地朝著南大開,他們很少說話,裴知憫降了一點車窗,微涼的風灌進來,醒神。
走到南大附近,即將進入去西門的街,祁硯寒忽地打了一圈方向盤,將車子駛入了學校的另一邊。
裴知憫急忙出言提醒:“走錯了,這條路不是去西門的!
祁硯寒:“不去西門。”
裴知憫輕輕“啊”了一聲。
祁硯寒扭頭看了她一眼:“我沒記錯的話,西門離研究生宿舍很遠,你走回去大概還要二十分鐘。”
裴知憫抿了抿唇。
“食堂也離北門更近,”祁硯寒說,“你吃飯也方便。”
她驚訝于他這樣的周到得。
北門要繞好幾條街才能到,裴知憫很客氣地道了一句:“太麻煩你了!
車在離校門還有十來米的地方停了,進入冬天,南城的天黑得很早,此時天已是墨黑色了,有風掃過,樹枝飄搖。
車停穩后,裴知憫解開安全帶,禮貌地道了謝就準備下去,祁硯寒忽而出聲,截住她的動作。
他問:“你下午是不是接到了一個電話?”
裴知憫收回手,點頭道:“但沒人說話就掛了!
祁硯寒低低笑了聲。
“那是我的電話,”他說,“你存一下!
裴知憫頓了一秒,順從地應:“好的。”
那會兒她其實是不想存的,但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
祁硯寒朝校門抬了抬下巴:“進去吧,今天風大,早點休息。”
裴知憫“嗯”了聲,客客氣氣地又道了次謝,推開車門下去。
路燈亮了起來,昏黃的燈光灑在女生身上,祁硯寒降下車窗,手肘輕輕撐在上面,注視著她遠去的背影。
第34章 第34章暗戀未果的故事
夜色暗浮,挾著涼意的風從半開的車窗涌進來。
車還沒開出南大,蔣琛就來了電話,喊他出來喝酒,自從這家伙決定留在北京打拼,他們一年也難得見幾次面,知道他在夜市,祁硯寒轉了圈方向盤往城南駛去。
這個點,夜市正是熱鬧的時候,酒杯的碰撞聲飄出了十里。
祁硯寒一過去就看到了獨占一張桌子的蔣琛,面前擺了兩瓶啤酒,他那瓶喝了一半了,他徑自在一旁坐下,把另一瓶酒開了。
“對不住啊,”蔣琛自罰一杯,“沒賺到什么錢,請你喝酒都喝不盡興!
“少說這有的沒的,”祁硯寒和他碰了下杯,仰脖將酒一飲而盡,問道,“你那邊怎么樣了?”
蔣琛笑得勉強:“還行。”
祁硯寒沒再追問,只一味的喝酒。
蔣琛大三就和幾個朋友創業了,做無人機飛行方面的,折騰了這么久,也沒整出多大名堂,但這小子志存高遠,非要榮歸故里。
這么快就要走,應該還在為投資的事奔忙。
祁硯寒默了半晌,神色認真起來:“真不考慮回來?”
蔣琛倒了杯酒,笑得開懷孤勇:“再闖闖,我還這么年輕!
“行,”祁硯寒輕輕一笑,“不行就回來,總會有出路的!
蔣琛白他一眼:“少咒我,老子肯定可以!
祁硯寒賠罪似的點了點頭,這瓶酒喝到一半,他就沒再動了,點了支煙慢慢抽著,蔣琛的酒見了底,他伸直腿,頹懶地靠在椅子上,問了兩句投行的事,祁硯寒說都挺好的。
聊了一會兒,衛旭來了,帶著打包的餐食,蔣琛一眼就看出了是南大美食街的那一家,從前他回來南城,經常和祁硯寒去吃,味道挺好的。
“可別說兄弟不仗義,”衛旭邊擺盤還邊邀功,“我晚上加完班,馬不停蹄就過去排隊買了!
蔣琛招呼服務員又要了兩瓶酒,對他說:“謝了啊!
衛旭擺手道:“客氣什么!
有酒有菜,他們三個在這里邊吃邊聊了好久,話題從現在扯到未來又繞回從前,身后的街道,有三五個女生活潑地跑過,帶過一陣風,有人回頭喊末尾的一個女生:“走快點,門禁要到了!
那女生不情愿地跟上她們,抱怨聲有點大:“誒呀,怎么讀了大學還有門禁呀!”
話順著風飄過來,衛旭掩面笑了聲,待她們走遠,他直接笑大了,追憶起了往昔:“還是女生守規矩,我們讀大學的時候,好像就沒有門禁這個概念!
另外兩個人都笑了,不置可否。
衛旭喝了口酒靠上椅子,雙手疊在后腦勺上,悠悠道:“我們這幾個中,好像就喻書和裴知憫還在念書了吧?”
喻書讀研蔣琛知道,裴知憫也讀研了?
“你怎么知道?”他問。
衛旭:“她考研時,找我了解了個老師的情況。”
蔣琛覺得好笑又奇怪:“找你問?”
“對啊,”衛旭吃了口菜說,“那個老師之前在我們學校教書,后來才去的南大!
蔣琛“喲”了一聲:“沒想到她會去南大讀研!
衛旭笑著接了句“我也沒想到”,兩人就又喝起了酒。
祁硯寒微微皺眉,她都去問了衛旭,都沒想過來問就在南大的他?
那個晚上,他們喝到九點才散,冷風穿過這條街道,吹不倒一片連著一片的談笑。
祁硯寒叫了個代駕回去,家里漆黑一片,聞霏先前說了,今晚要和幾個教授吃飯會晚點回來,這個時候,方芷宜應該也睡了。
客廳亮著兩盞壁燈,平緩了會兒,祁硯寒摸出煙盒抖了一根點燃,才抽兩口,樓上響起了微小的踢踏聲,他抬頭看去,半明半暗的樓梯上,趴著個穿著睡衣的姑娘,方芷宜用氣聲問:“哥,我媽回來了嗎?”
祁硯寒吸了一口煙:“沒有!
方芷宜神情明顯松懈下來,走下樓松垮地往沙發上一坐。
祁硯寒在她來之前就將煙按滅了,聲調略沉:“做什么壞事了?”
方芷宜眼皮一跳,解釋道:“沒做壞事!
祁硯寒噙著笑,沒戳穿,只是換了個說法問:“有事找我?”
天色漆黑,清冷的月光灑進屋子,把昏黃的家里映得明亮了兩分。
方芷宜看了那星月光好半天,才低低“嗯”了聲。
祁硯寒以眼神詢問。
方芷宜笑容諂媚:“你明天給我班主任打個電話吧?”
祁硯寒稍一聯想,就猜到了原因。
“又考差了?”
“嗯,”方芷宜略微點了下腦袋,又馬上舉起四根手指,信誓旦旦道,“下次我保證好好復習,好好考!
方芷宜如今在南禮念高二,成績忽上忽下的,好壞之間能差一百分,簡直堪比坐過山車,老師找家長溝通也不是第一次了,基本上都是祁硯寒應對的。
“知道了,”他糟心地按了下眉心,交代道,“記住你說的話!
方芷宜一臉大功告成的樣子,“謝謝哥!
這事談妥,她就想上樓了,起身前瞥到煙灰缸里的煙頭,勸解道:“哥,你少抽點煙吧,你工作本來就忙,更要好好愛護身體了,研究顯示,抽煙的人比不抽煙長壽十年。”
年紀不大,倒是繼承了小姨的衣缽,能說教。
祁硯寒撩起眼皮瞥她一眼,幽幽反問:“你還管起我來了?”
哼,忠言逆耳,聽不進就算了。
方芷宜撇了撇嘴,頭都不回地往樓上走。
祁硯寒看
她臉上了無睡意,提醒道:“晚上不要玩手機,早點睡,明天要上課,周六記得去繪畫班!
方芷宜淡聲道:“知道了!
說完她嘴里還念念有詞的,祁硯寒一猜就是罵他的,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手機屏幕驀地亮了,一條消息停在中央,蔣琛說他那邊出了點事,飛機改簽到明天一早了,讓他不用來送。
祁硯寒臉上看不清什么情緒,簡單回了條“好,一切順利”,發完消息,他往后一靠,極輕地嘆了下。
月光爬上茶幾,被裁成了不規則的幾何圖形,這夜太寂靜了。
“嗯~”
一聲輕吟不合時宜地漏了出來,將寧靜的夜撕了個口子,裴知憫的腳步瞬間定住,不遠處被灌木叢擋住的長椅上,隱約有一雙人影,女生坐在男生身上,這個時間,這個親密的姿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干什么。
先前吃過飯,裴知憫去了趟圖書館,查完資料出來,夜完全暗了,圖書館離宿舍還有好一段路,她就想著抄近道回去,誰料這么不巧,撞見了小情侶約會。
愣了一秒,裴知憫轉身離開這條路。
夜深人靜時分,校園里只有三三兩兩的人影,弦月當空,光輝清亮,裴知憫踩在月光里,聽著《富士山下》慢慢往回走,從前她還聽不懂粵語歌,后來有了閱歷,沉淀了一些思考,越聽越覺得有韻味。
回到宿舍,裴知憫放了東西進衛生間洗漱,那首歌最后在“誰能憑愛意將富士山占有”戛然而止,退出音樂軟件后,她手一滑,不小心點到了通話頁面,最上面的那行通話記錄,只有五秒。
猶豫半天,裴知憫還是把他的電話存進了聯系人里,備注:祁硯寒。
短短的三個字,禮貌又疏離。
再早幾年,在她還對他念念不忘時,她對這串數字的備注肯定會不同,小心思都傾注在上面,或許都能倒背如流。
關掉手機,裴知憫打開電腦看新課題,又是二十多頁的文檔,看完后,她眼皮都在打架,關了燈躺下,睡意四處蔓延,那張熟悉的臉慢慢浮現出來,她猛地睜開眼,就見了一面,為什么又想起他來了?
墨色深重的房間,月光鋪成一片。
裴知憫拍了拍臉頰,把他從腦袋中趕走,再度閉上眼后,卻始終都睡不著,輾轉了好幾次后,她干脆從床上下來,拿起平板畫了張新稿子,不得不說,這方法還是管用,勾完線稿,她困得粘床就睡了。
這場雨下完,后面幾天的天氣漸漸轉好。
裴知憫又忙著上課和寫論文,忙點才好啊,忙起來后,她再沒想過祁硯寒。
周五的晚上,線稿完成了鋪色,裴知憫照舊發到了微博上,傳完,她就去洗漱了。
隔日,天氣晴好,陽光穿過云層,普照大地。
南城的街道依舊忙碌,早高峰,路上的車走得緩慢,鳴笛聲接二連三響起。
方芷宜被吵的睡不著,歪著身體坐在副駕上,眼睛還半睜著就刷起了手機。
祁硯寒一眼就看出她昨晚熬夜了。
“還有精力玩?”他瞟了她一眼,輕嗤,“不補會兒覺?”
方芷宜給了他個白眼:“你不懂,我玩手機就是在醒瞌睡!
那他確實不懂。
正是堵車的時段,車才走出十來二十米,就又停了。
“!”
方芷宜突然興奮地叫了一聲。
祁硯寒側身躲遠了一點,出聲制止:“清靜點!
方芷宜嘿嘿地笑,獨自欣賞著新鮮出爐的帥圖。
見她冷靜下來,祁硯寒問:“出什么事了?”
方芷宜把手機遞到他眼前,歡欣道:“我喜歡的畫師大大更新了!”
祁硯寒垂眼瞥了下照片,一秒鐘都沒有就收回了視線。
可即使這樣,他也能看出那幅畫用筆的流暢,線條瀟灑至極。
“這可是遠山老師新畫的圖,”方芷宜把圖片放大縮小看了又看,嘴里喃喃道,“這也太好看了吧!”
祁硯寒看她一臉崇拜的模樣,不以為意。
印象里方芷宜喜歡這個畫師兩三年了,時不時就會在他耳邊念叨兩句。
“就一張圖而已,”祁硯寒輕道,“至于嗎?”
“至于,”方芷宜瞪了他一眼,坐正身體道,“你不知道遠山老師一路走來有多不容易,她最開始是在雜志上畫稿的,后來因為升學停畫了兩年,再回來就在微博分享畫稿了,起初沒什么人看,如今有五萬粉絲,真的是因為技術過硬,她人也特別好,經;貜臀覀兊脑u論。”
她講完這一堆,祁硯寒表情沒什么變化,只當聽了個樂子。
“而且,”方芷宜說,“她很有故事!
祁硯寒手肘撐在門框上,打發時間地問了句:“什么故事?”
方芷宜:“很多,但最惋惜的就是她暗戀未果的故事。”
祁硯寒不以為然地笑了,就這種營銷手段,只能騙騙她這年紀的小姑娘。
“聽聽就好,別當真。”
“是真的,”方芷宜滑著手機給他找圖片,“她還給她暗戀的那個男生畫了圖,可帥了!
圖還沒找到,后車就鳴了一聲喇叭,祁硯寒這才發現前車已經走遠了,他抬起剎車,車子匯入車流。
方芷宜記不得那張圖是什么時候畫的了,找了好一會兒都沒看到,一抬眼看她哥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她索性不找了,繼續玩手機。
走過堵車路段,后程不知道順暢多少,十分鐘沒到,車輛就停到了機構門口。
祁硯寒出聲:“到了!
方芷宜看了眼窗外,背上包下車了。
遙遠的天際,太陽已經升起,天上飄著自由的白云。
到了路口,祁硯寒往右打了半圈方向盤,朝市中心的方向駛去,后視鏡里忽地閃過一張清麗的側臉,他愣了一秒,再定睛去看時,哪有那個人。
祁硯寒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覺得是昨晚的酒還沒醒。
裴知憫走進一樓辦公室放了東西,和其他老師打了招呼,就去了班上,這家機構是喻書父親的朋友開的,前些時間缺助教,喻書就問她愿不愿意來試試,裴知憫一問工資和時間,感覺挺合適的,就答應了。
機構有五層,各種畫種都有,學生從八歲到十八歲不等,裴知憫帶的班里面都是十歲以下的小朋友,她的工作很簡單,就跟著主教老師一起,帶領他們畫一些簡單的兒童畫,再做點手工或是一些關于激發繪畫興趣的小游戲就好。
一天四節課,上完都下午四點了。
送完學生,裴知憫拿上帆布包下樓,網約車還在路上,她就在一樓的公共休息區坐著等,放了學,這里沒多少人,她隨便選了個位置,戴了一只耳機,瞇著眼靠在椅背上聽歌。
不多時,好像走進來了個女生,腳步輕緩,從她身前經過時,有一道低沉慵懶的男聲從聲筒里傳出來——
“等我兩分鐘!
裴知憫倏地睜開眼。
那個女生坐在了她五米開外的對面,臉龐青澀稚嫩,大概只有十六七歲。
裴知憫沒有認出方芷宜來,她不動聲色地斂回視線,覺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但方芷宜看見她,感覺有點眼熟卻始終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手機忽地震了下,裴知憫低頭看去,頁面實時匯報進度:預計還有五分鐘抵達目標起點,她扣下手機,手托著腮靠聽歌消磨時間。
歌放到尾聲時,那個女生的手機響了,她接起來只說了一句“我馬上出來”就掛了,噔噔噔地往外跑,方芷宜有點著急,一個沒注意,和進門的人撞上了,書包上的玩偶被卡在了門把手上,掉下來后,一點點滾到了裴知憫腳邊,她撿起來,想還給她卻發現早沒了人影,想來她應該沒走多遠,裴知憫趕忙去追。
大門口,方芷宜略微環顧了圈,找到祁硯寒的車就要過去,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她回身看去 。
裴知憫喘了一口氣,把玩偶給她:“你的東西掉了!
方芷宜見了,立馬轉頭去看書包,真的不見了,她震驚道:“什么時候掉的?我都沒發現。”
“應該是你出門和人撞上的時候。”
接過玩偶,方芷宜禮貌道:“謝謝。”
裴知憫客氣地笑:“沒事。”
身旁的街道有車輛駛過,揚起一撮塵土,裴知憫被嗆了下,側身咳嗽了聲,一抬眼看見不遠處那個高大清瘦的男人,一瞬間怔愣了。
祁硯寒和方芷宜的班主任交涉完,轉過身來就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會兒裴知憫都走進大門了,他視線里只有青綠色毛衣的一角,那背影,怎么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上了車,方芷宜邊把玩偶扣上書包拉扣,邊跟她哥講了下那個姐姐撿到她東西的事,祁硯寒靜靜聽著,眼神一直看著車左側的后視鏡。
事情很小,一分鐘就講完了,方芷宜系好安全帶,見他遲遲不發動引擎,疑惑道:“哥,怎么不走。俊
祁硯寒視線未移,只是道:“她是這里的老師嗎?”
方芷宜轉了一圈才反應過來這個“她”是誰,回道:“好像是來兼職的助教!
祁硯寒清淡地“嗯”了一聲。
后視鏡里,有一道人影快速走了出來,肩上挎著帆布包,綠色外套配著針織半裙,扎著低馬尾,風從側方吹來,她的裙擺飄起一個小小的弧度,有兩縷頭發貼在面頰上,她一只手撥開,另一只手里握著手機,整理間還在張望四周,大概是想打車,祁硯寒正想啟動車子過去,她卻已先一步上了路邊的一輛計程車,五秒沒到,出租車從旁邊徑直駛過。
車窗半開,一閃而過的那張臉,還是一如既往的干凈瑩潤。
第35章 第35章不一樣的夜晚
出租車在跨江大橋上順通無阻,落日西沉,或許是因為出了太陽,這天的風很溫和。
降完車窗,裴知憫趴在車門上看夕陽,遠處自西向東的江水滔滔不絕,車里放著梁博的《日落大道》,偏搖滾的風格,曲子熱烈灑脫。
這幅光景,加上那句“每當黃昏陽光把所有都渲染,你看那金黃,多耀眼”的歌詞,真是絕配。
間奏是清揚的風笛聲,這種曲調本會讓人聽得很舒展,可裴知憫一想到那個挺拔的身影,那張的臉,心還是亂了兩分,她閉著眼,靜靜地聽歌聲風聲水流聲讓心沉靜,在一個個平淡細膩的日子里遺忘的人,還是適合在落灰的記憶里躺著。
司機師傅是個性情中人,見她聽得享受,詢問道:“小姑娘,你也喜歡這首歌嗎?”
裴知憫半掀眼皮:“嗯。”
司機師傅笑著道:“我覺得這首歌里有一種空曠孤獨的自由,聽著能忘卻一切的憂愁煩惱!
能忘卻嗎?
裴知憫不太確定,她睜開眼,遙望著那一江不急不緩向前流動的河水,心里是真的想。
日落燦爛,霞光亮眼,長長的大橋上,車輛一路松弛,但橋下面的立交路上,就沒有這么順利了。
堵在路上,方芷宜無所事事地撥弄著書包邊的那個毛線玩偶,這個掛了好多年都沒起球,可見賣家是真的很良心。
可買東西的人沒有良心,那個姐姐走了后,他還愣著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車啟動上路,出來一條街就遇見堵車了。
方芷宜小聲嘀咕:“看吧,讓你磨蹭!
祁硯寒啞然,轉頭看向外邊的河流。
“你和那個姐姐認識嗎?”方芷宜自言自語,“就偷窺別人!
嘖,這詞用的。
祁硯寒回頭,側面提醒:“你記不得她了?”
方芷宜在記憶里搜索半天,依舊沒能想到,她想讓他直接告訴自己,這人只來了句“自己想去”。
思索未遂,方芷宜摸出手機玩了起來,微博消息一欄有個紅點,她點開一看,“寂靜的遠山”回復了你:“么么!
方芷宜笑得跟撿到了錢似的,點了個贊,頁面忽然彈出了個電話,備注的那個“媽”字把她嚇得夠嗆,她遲疑半晌,接了起來。
聞霏打這個電話,主要就是問她的學習,方芷宜一猜就是有人告密,她被問得一句也不敢回嘴,等掛了電話,她氣呼呼地瞪駕駛座上的人:“哥,你個叛徒!”
祁硯寒笑了聲,輕聲道:“警醒你!
都高二了,不給這姑娘敲敲警鐘,可能真沒把學習當回事。
堵了十分鐘,前路終于通暢了,車輛駛離立交路,祁硯寒目視前方:“好好學習,不然繪畫班可能……”
話點到為止,方芷宜已然明白后半句是什么,她別過臉,降下一整面車窗,冷死你算了。
涼爽的風從車窗跑進來,又從車窗跑出去,吹起行人的發梢和衣擺,裴知憫一面整理一面走進路邊的店,要了一份三鮮米線,等餐期間,意外地遇見了師兄韓照,他是葛怡老師的學生,但因為聞霏和葛老師關系要好,兩人手下的研究也都彼此認識,他們是同級,但因為韓照年長一些,大家便都喊他“師兄”。
剛吹過風,她耳邊的發絲還翹著,配以綠色毛衣,鮮亮又俏皮,韓照眼前一亮,和她簡單打過招呼,就走向柜臺點餐。
“你好,堂食還是打包?”店員問他。
韓照轉頭問一旁等待的裴知憫:“你是堂食還是打包?”
裴知憫:“打包!
韓照看向店員:“那我也打包。”
“好的。”
拿到餐,兩人一同回學校,時近五點,出校的人比進校的人多,這一側路上,就他們兩個。
“你們應該也要開始準備寫期末論文了吧?”韓照估摸了一下時間,問道。
裴知憫點頭:“這陣子就在寫!
韓照輕輕一笑。
“有需要隨時可以找我,”他說,“樂意幫助!
裴知憫微微一笑:“好,謝謝師兄!
韓照:“別客氣!
東門離宿舍很近,他們不多時就分了別,裴知憫走進大門,和鄧漪迎面碰上了,聞霏在去年只收了兩個研究生,她就是另外一個。
鄧漪抱著桶泡面,伸長脖子瞧了眼那抹遠去的人影,擠眉弄眼地問她:“什么情況啊?你和韓師兄——”
“沒情況,”裴知憫解釋,“就買飯時遇見了,就一起回來!
“是嗎?”鄧漪笑著拱了下她的手臂,旁敲側擊道,“但我怎么覺得韓師兄對你不一般啊!
裴知憫當聽不懂似的:“哪有,你想多了!
鄧漪一臉意味深長地盯著她,韓照為人和善,對他們都挺不錯的,但對于裴知憫,他總會多照顧些,她一眼就看出來了。
裴知憫別開臉,轉過話題:“你不是準備投C刊嗎?論文寫完了?”
說到這個,鄧漪晃了晃手里的泡面,苦不堪言道:“聞老師剛把我的選題pass,今晚又要熬夜準備新的了!
裴知憫一臉同情。
“你呢?”鄧漪問。
她苦笑一聲:“一樣。”
選了一周的選題,聞霏凝神看了半分鐘就被槍斃了,還得重頭再來。
回到寢室,兩人各自忙碌,裴知憫著手準備期末論文,這學期還要投一篇期刊,任務很重,那天她忙到了夜里一點才睡。
熬過周末,又是黑暗的星期一,鄧漪頂著倆熊貓眼到了會議室,裴知憫比她好不到哪兒去,兩個人靠在一起抱團取暖,聞霏長桌前在講他們論文里的問題,一個個聽得想睡覺卻又不敢。
鄧漪手撐在額頭上,擋住一些視線,小聲道:“聞老師真是勞模啊,都教授了,還親自給我們這種菜鳥改論文!
裴知憫強撐著精神:“說明我們導師敬業!
鄧漪嘆氣:“敬業也要分情況,她現在的敬業就是把我往絕路上逼!
裴知憫笑了笑。
窗外天空青藍,沒有一片云,天氣不陰不晴。
完事兒后,鄧漪去了師姐那兒尋求幫助,裴知憫則去圖書館待了一個下午,出來時天都黑了,食堂的大多數窗口都關了,她隨便對付了一口,抱著兩本書走小路回宿舍。
小路的路燈隔了老遠才有一盞,裴知憫開了手電筒,開始還不覺得有什么,走了百來米,她就感覺害怕了,但回去的路比剩余的路還長,
沒辦法,她只能壯著膽子往前走。
夜黑風高,風過樹梢,呼聲嗚咽,你還別說,真挺嚇人的。
裴知憫腳步輕輕,每一步都走得謹慎,電話這時響了,她被嚇了個半死,拍胸口緩了好幾秒才接聽。
那端的聲音有點吵,裴知憫擰眉問:“你在做什么。客馄拧!
許蘭君按了下電視遙控器,把音量轉小,又把茶幾上的收音機關了,“看電視聽歌呢。”
聽見外婆的聲音,裴知憫不像之前那樣害怕了,她按正常速度走著,笑著問:“又看電視又聽歌?你能聽得進去嗎?”
外婆聲線蒼沉:“有聲音總歸熱鬧些!
裴知憫腳步頓住,靜默兩秒道:“等我忙完這陣就回去陪你!
“你忙你的去,”許蘭君快速說,“我當外婆的可不能拖你后腿。”
裴知憫說:“不會拖后腿的!
許蘭君笑了聲,和她聊起了剛才看的電視劇,裴知憫抬腿往前走,出了小路,她站在花壇邊的路燈下,低著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踢著路邊的樹枝,有淡淡的煙味飄過來,但她忙著聽外婆講故事,沒第一時間去看。
十米外的路口處,亮著一星火光,祁硯寒注視著不遠處那個突然出現的女生,她穿著白襯衣黑色風衣,緊身牛仔褲包裹著一雙勻稱筆直的腿,那節露出來的腳腕伶仃纖細,在淺黃的燈光下,都白的晃眼。
這么一身簡單的衣服,她都穿的溫柔動人,是真的長大了啊。
祁硯寒目光慢慢變得幽深起來。
外婆說到好玩的情節時,裴知憫都樂大了,走來走去地聽。
祁硯寒吞了一口煙,眼睛微瞇時,依稀看見她活動了動腳腕,看上去應該站累了,裴知憫把懷里的書放在了地上,正當他以為她要一屁股坐在那書上時,她一下蹲在了花壇邊上。
這個人,固執得有點可愛。
祖孫倆東扯西扯地聊了十來分鐘,末了,許蘭君囑咐了她兩句要注意身體少熬夜就掛了。
那邊的人一支煙剛好燃盡,他踩滅煙頭,靜靜站著。
樹林之上,有大雁飛過,突然傳出的鳴叫格外嚇人。
裴知憫趕緊拿起書起身,拍完上面的灰塵,又去把踢了五六米遠的樹枝撿起來亂舞著,走了幾步,她望見前面的人,直接傻掉了。
祁硯寒看著她手里的那根樹枝,眼里含笑:“好玩嗎?”
裴知憫下意識地把樹枝往身后一藏,目瞪口呆道:“你……怎么……”
一個問都沒問清楚,她看了眼這條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路。
祁硯寒踩滅了煙頭,雙手插兜,接上她的話,“在這里?”
裴知憫無聲地點了點頭。
“來看望個老師,”祁硯寒簡言解釋,“我工作方面遇到點事,需要請教他一下!
裴知憫了然,又問:“那你怎么還沒回去?”
祁硯寒隨口胡謅:“你們學校的路太繞了,我不小心迷路了,才走到這兒。”
“你本科不是在這兒念的嗎?”裴知憫嘴快,“還會不知道路?”
祁硯寒眼神微變,看著她不說話。
裴知憫意識到了自己說漏了嘴,抿唇道:“喻臣哥告訴我的!
祁硯寒恢復正常神色:“知道!
裴知憫咬了咬唇,沒說話,她盯著路面,手里的樹枝不知道該不該丟。
“前面的食堂還開著吧?”祁硯寒忽而問。
南大食堂很多,這條路盡頭的那一家最靠近她宿舍。
裴知憫眉頭微蹙:“你不是迷路了嗎?還知道前面是食堂?”
祁硯寒握拳輕咳了一聲:“忽然又記起來了!
裴知憫:“……”
“我還沒吃完晚飯,”祁硯寒說,“可以借你的卡刷一頓餐食嗎?”
裴知憫看了眼時間,委婉拒絕道:“這會兒……食堂窗口應該都關閉了!
祁硯寒不甚在意道:“先去看看吧!
說完,他就抬腳往前走了,裴知憫丟了樹枝,跟上他的步伐。
一路上他們都沒說話,好在很快就到了食堂,里面大片區域都滅了燈,只有一家面店還開著,祁硯寒要了碗餛飩,裴知憫用校園卡替他付了錢。
整個食堂就他一個人吃飯的人,一碗餛飩五分鐘沒到就出了鍋,他吃得很斯文,裴知憫坐在他對面,還在疑惑事情怎么就朝這樣發展了。
柔和的光線從頭頂灑落,裴知憫看著他慢慢把餛飩吃完,放了碗,他們一同往外走。
祁硯寒摸出手機,跟她說:“我把錢轉給你!
裴知憫抱緊懷里的書,輕聲道:“不用了,就當上次你送我回學校的報酬!
上次?上次都是半月前的事了吧?
祁硯寒眉梢一挑,從前怎么就沒發現這姑娘記憶力如此好呢?
他堅持道:“我這人不喜歡欠人情!
裴知憫:“……”
說話間,他已經點開了微信。
于是,他們就這么加了聯系方式。
夜色深重,月涼如水,兩人出了食堂就分別了,裴知憫抱著書迷糊地走回宿舍,洗漱完,她后知后覺感覺不對,但具體說又說不上來,后面她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窗簾忘記拉了,屋里落滿了月光,有無限希望。
第36章 第36章把他視作唯一的妄想
那段時間裴知憫忙得腳不沾地,好在兩個論文的選題終于通過了,搭好期末論文的框架后,她去了趟聞霏辦公室,聞霏修改了兩個地方,就說沒問題了。
裴知憫道過謝,抱著電腦想要離開,聽見聞霏又問:“你投稿的論文是不是還沒寫完?”
裴知憫心里一咯噔,豈止是沒寫完,簡直差老遠了。
但為了留下一個好印象,她還是硬著頭皮道:“在寫了!
她站得筆直,唇線也繃直了,這幅姿態,隱隱透著股心虛。
聞霏沒點破,微微沉吟,道了句:“抓緊!
裴知憫點頭:“好。”
風從窗戶溜進來,吹落了桌面上的紙頁,裴知憫撿起來,放回原地擺好。
聞霏上下掃了眼她,穿著姜黃色毛呢外套,頭發整齊地披在背后,二十三四的年紀,正是青春活潑的時候,她的穿著,臉色卻略顯疲憊,眼下有淡淡的烏青,看樣子應該好幾天都沒有睡好覺了。
“最近壓力很大?”聞霏關心道。
裴知憫抿嘴笑笑:“有點。”
聞霏靠在椅背上,耐心勸道:“年輕人,不要經常頻繁熬夜,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為了一個論文,熬壞了不值當,未來的事情還有很多,不用著急,總會完成的,還有,最近要降溫了,你注意保暖!
說到生活方面,聞霏不由啰嗦了幾句,裴知憫一一應下,拿著電腦帶上門出去了。
上午十一點,陽光透過云層灑下來。
正是上課的點,路上沒什么人,裴知憫去食堂吃了頓中飯就回了寢室寫論文,寫了三四個小時,文獻檢索的網頁都快要擺不下了,就這樣也只憋出了一千字。
不得不說,寫論文這事也是要看靈感的,腦袋一團漿糊的時候,一個字都敲不出來,讀研以來,寫論文真的是要了老命了,裴知憫嘆口氣,受挫般地趴在桌子上,書桌上躺著一小片陽光,她半瞇著眼看向窗外,天高云淡,是個適合出去玩的天氣。
裴知憫保存好文檔,下樓去曬太陽,走出宿舍左拐走幾步就是林蔭大道,路邊的香樟樹繁茂蔥蘢,陽光穿過樹縫落下一地破碎,她慢慢散著步,給虞凈打了個電話,鈴聲響了半分鐘才被接起。
裴知憫小心翼翼道:“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有點吧,”虞凈故意道。
裴知憫“啊”了一聲:“那我先掛……”
“沒有,”虞凈哈哈大笑,打斷她的話,“剛才在算錢呢,不能分心!
這個姑娘現在經營著自家的旗袍店,店里生意好的,她這個當老板的數錢都要數不過來了吧。
裴知憫挑眉問:“那你給我的版權費賺回來了嗎?”
虞凈“切”了一聲:“八百年前就賺回來了。”
裴知憫無聲笑了。
綠樹底下,學生來來往往,歡聲笑語不斷。
虞凈問:“你那邊怎么樣。孔x研好玩嗎?”
裴知憫直言:“不好玩,忙得要死。”
虞凈笑了聲:“他們都說,讀研只有拿到錄取通知書和畢業證的時候是高興的。”
裴知憫贊同得不能再贊同了:“正確率百分之九十九。”
這話說的,感覺讀研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似的,虞凈問就沒有什么值得高興的事嗎?裴知憫很認真地想了想,說不用上班就挺好的,惹得虞凈想打她。
那會兒裴知憫身邊有一群男生經過,他們說話聲很大,她們默契地都沒出聲,擦肩而過后,裴知憫隨便走進了一條路。
虞凈泡了杯茶來喝,慢悠悠地問道:“你在做什么?感覺周圍人很多的樣子!
裴知憫使勁踩了下路邊的落葉,悶悶道:“寫不出來論文,在外面瞎逛。”
虞凈可不想再提論文的事情,深表同情:“這事兒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姑娘我愛莫能助!
裴知憫長長地嘆息了聲。
兩個女生聊起來話題一個接一個,末了是虞凈那邊來了顧客,裴知憫不想耽誤她賺錢才掛了,收了手機,她抬頭一看,竟然走到了圖書館側邊。
孽緣啊。
算了,來都來了,不進去借本書都說不過去。
裴知憫繞過側面到了圖書館門口,剛走兩步就碰見了從圖書館出來的韓照,瞧她愁眉不展,他像是有透視術般問道:“是不是論文遇到問題了?”
裴知憫微愣,不太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韓照笑著問:“介意跟我說說嗎?說不定我能幫到你!
此話一出,裴知憫頓時覺得這也是個辦法,和人討論或許死看書有用些,遂搖頭道:“不介意。”
圖書館不方便說話,韓照看了眼時間,快五點了,提議說:“我們去吃飯吧,路上邊走邊說!
裴知憫頓了一秒,同意道:“好。”
此時的陽光依舊溫暖明媚,他們繞過圖書館出去,這里離食堂還有一段路,韓照問了問她的選題和框架,得知是數字經濟下文化產業的轉型升級時,他不禁一笑,研一時,他發表的第1篇 論文和這個沾了些邊,于是可以提供給她的思路也就很多。
裴知憫靜靜聽他講,即將走到到食堂前,她忽地頓住腳,咬唇道:“師兄,要不這頓飯明天再吃吧?”
韓照反應過來,笑著問:“有靈感了?”
裴知憫彎唇:“嗯。”
韓照:“那快去寫吧,靈感來了就要抓住!
“謝謝師兄,”裴知憫快速往另一路跑,還不忘回頭道一句,“下次我請你!
韓照望著她明亮的眼眸還有鬢邊飄起的發尾,緩緩揚起了唇角。
茅塞頓開了后,裴知憫回去吭哧吭哧一鼓作氣寫了八千字,那時已經一點過了,她抬頭看向墨藍色的夜空,上面的星星又多又亮,漂亮得不行,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去睡覺,外面漸漸起了風,不輕不重地掃上窗玻璃,屋里的人睡得正香。
第二天依舊風清日朗,上午沒課,裴知憫直接睡到了快中午才起來,鄧漪昨晚也熬夜了,兩個人對視一眼,同是天涯淪落人地笑了,快速收拾完去吃飯,今天是葛怡的課,她這年紀還堅守在教學崗位,做學生的遲到不好。
葛老師的學識淵博,講課深入淺出,兩堂課結束都四點了,鄧漪要去圖書館,裴知憫一個人下樓,給韓照發消息,說別忘了晚上的飯,那邊沒有回復,她抱著書走出大樓,去學校小超市買了盒酸奶邊走邊喝。
小路兩旁的榕樹高大,裴知憫隔著彎下來的翠綠枝椏,看見了前方辦公樓下出現的那道身影,一時停住了腳步,他穿著,單手插兜,步伐很快。
手機叮咚響了一聲,韓照說他在籃球場,問她愿不愿意來等他一會兒,裴知憫默了下,再抬眼時那個人已經走進樓里,她淡淡收回視線往籃球場走。
到了聞霏辦公室,祁硯寒徑自在小沙發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
聞霏從電腦上移開視線:“你怎么來了?”
祁硯寒:“在附近談事情,談完了就想著來看看你。”
“可別,”聞霏笑了下,下一秒,心緊起來,“是不是芷宜出事了?”
祁硯寒喝了口茶,笑著道:“沒有,真的是來看看你。”
聞霏放下心來,接著看文檔。
祁硯寒打開微信,點開了一個朋友圈,自從加了微信,除了那次轉賬說了兩句,對話框便再無內容,她的朋友圈也沒什么消息,之前發的都是一些風景照,偶爾有那么一兩句吐槽。
一杯茶喝完,祁硯寒離開了辦公室。
外頭陽光正好,風拂過門口的綠樹,一個女生打著電話從樹下經過,背影有點像她。
他想起那張干凈的臉。
祁硯寒走下臺階,往南大東邊走,那時候他也說不上來具體是什么感覺,就想去碰運氣見見她,偏偏運氣頂好,走到籃球場,他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纖瘦的身影,一個人運著球,玩的不亦樂乎。
怕她干等著太無聊,韓照給了她一個籃球玩,大學時,裴知憫選修過籃球課,投籃嘛,馬馬虎虎,她站在三分線上,隨便把球往前一拋。
哐啷一聲,進了?!
裴知憫臉上是藏不住的興奮。
祁硯寒挑著眉梢還沒從她進球中緩過來,嘴角已經不自覺地揚起了個弧度。
籃球落地,彈跳幾下緩慢朝外滾去,裴知憫跑了兩步去撿,一看見門口的人,她定住了腳。
祁硯寒撿起那個籃球,邁著步子過來。
再次看見他,裴知憫平靜許多。
祁硯寒走近來,看她一臉的淡定,不禁想起那晚上她的慌張無措,故意道:“今天看見我不意外?”
裴知憫咬著唇:“大白天的,有什么好意外的。”
祁硯寒笑:“過來看你們聞老師的!
裴知憫:“嗯!
風從側面吹來,揚起球場上的灰塵。
祁硯寒緩步走近,把籃球遞還給她:“這么厲害?三分球都能投進!
裴知憫眼里的光亮還沒消下去,整張臉鮮活有生機,祁硯寒看著她抿唇一笑,說:“偶然而已。”
他偏頭笑了下,又轉回頭來問:“之前學過?”
裴知憫:“大學時選修過,但只學了最簡單的技巧!
祁硯寒“嗯”了一聲,笑著說:“但看你運用的不錯!
裴知憫客氣地抿出個笑。
天邊的太陽逐漸移向西邊,陽光變暗了兩分。
祁硯寒朝她身后的球場輕抬下巴:“你繼續玩,不用管我!
裴知憫抱著那個籃球,愣著沒動,她看著他這一身休閑的裝扮,不慌不忙的,問出了心中疑惑:“你不用上班嗎?”
投行工作的人不應該都很忙嗎?況且,今天還是工作日。
祁硯寒看向她,眼底含笑:“這點時間還是有的,而且,上班不是都要去公司的!
裴知憫沒有正式上過班,對此還沒有特別深刻的認識,只好干笑著點頭“哦”了一聲。
韓照注意到那邊說笑的兩個人,眉頭漸漸皺緊,有男生喊了一聲“接球”,他回過神,再度回到球場上來。
打了十來分鐘,裴知憫也累了,她沒再去籃球場,就坐在長椅上休息,祁硯寒在離她一個身位的地方坐下,撥弄了下放在他們中間的那本書的扉頁,她坐得僵直,聽見他問:“晚上還有課?”
裴知憫
擦了擦汗:“沒有。”
祁硯寒收回手,微微撩起了唇角,感覺這趟應該沒白跑。
時間漸暗,打球的人相繼從他們身邊經過走出去,男生們勾肩搭背問去哪兒吃飯,祁硯寒聽著有點感慨,看向身旁的人,她的濕發干了一半,貼在耳后,安靜地坐著看斜前方那群男生打球。
那時裴知憫坐在祁硯寒身邊,想到此刻是在和他一起看球,心里真是百感交集,這要放在她的高中時代,她想都不敢想,可是她早已不是年少的模樣,再用余光把他視作唯一的妄想。
她的發絲已經全干了,但她沒一點要走的意思,祁硯寒看了眼天際的夕陽,輕聲問:“怎么不走?”
裴知憫說:“在等一個朋友。”
祁硯寒皺眉:“晚上有安排了?”
裴知憫點了點頭:“嗯!
祁硯寒暗自咬了咬牙,忽然有點說不出來話。
正沉默時,韓照那邊結束了這場球,他拿上東西過來找裴知憫。
看見他過來,裴知憫站起來整理了理衣發,準備離開。
祁硯寒看見她這個小動作,眼神微變,看向走來的這個男生時,眼里都存著警惕。
韓照站定和她說了句“打完了”,就看向了她身邊的人,裴知憫簡單向他們介紹了下對方。
“我師兄,韓照!
“祁硯寒,我……朋友,”她斟酌了下,還是選擇了這個詞語,又添了一句,“他也是聞老師的學生!
韓照朝他略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介紹完,裴知憫拿上書,看向祁硯寒:“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
傍晚的南大很安和,風都變得輕緩了。
他們一同走出籃球場,向學校外邊走去,那一雙身影走在光里,松弛自然,祁硯寒站在原地,看著裴知憫幫韓照拿走手里的東西,好方便讓他擦汗,男生看向她的眼神,柔情似水,盛著好不明顯的意味,祁硯寒舔了舔牙根,心頭滋味不好受起來。
第37章 第37章想來他是有點栽了
那天裴知憫請韓照去了東門外的一家很受歡迎的餐廳吃飯,店里人很多,他們到的時候,正巧有一桌客人結賬離開,服務生帶著他們去了空桌,那個位置挺不錯的,靠近路邊,對面就是南大的操場,能看到散步的年輕男女。
點過餐,韓照倒了杯茶給她:“這么見外?還請我來餐廳吃飯!
在課業上,韓照幫過她不少,于情于理,都應該好好謝一下人家。
裴知憫莞爾道:“應該的!
韓照笑了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問起重要的事:“論文寫完了嗎?”
裴知憫微微一笑:“快了,還有一點!
韓照略微頷首:“那就好!
夕陽即將沉沒到底,世界變得愈發黯淡了。
說完論文,他們又聊起了電影,今年出了一部文藝片,講的是一對西北農村夫婦相互扶持的故事,票房破億,卻不知什么原因在全網下架了,說到此處,兩個人都有些惋惜。
場面這時有點冷住了,韓照講起了笑話。
與此同時,三米開外的路邊,緩緩駛來了一輛黑色車輛,看到了那一雙人影,祁硯寒將車靠邊停下,往座椅上一靠,眼神投向左前方,這個角度,他看不到裴知憫的臉,但從韓照臉上的笑容就不難看出,他們相談甚歡。
對面的人不知道說了什么,引得她扭頭噗嗤一笑,祁硯寒看著那張笑顏,怎么看怎么刺眼,他心頭煩躁,摸了支煙出來點燃,吸了一口又緩緩吐出,煙霧徐徐向上,模糊了眼前的視線。
想來自己真是有點栽了。
先前目送他們離去,他一個人走回西區取車,本來能直接從西門走的,他鬼使神差地繞了半圈從東門出來,就想看看她的態度。
此刻他想,還不如不看的好。
祁硯寒斂下眼眸,重重地吸了一口煙,又緩慢吐出來。
路上往來的行人眾多,車流不息。
韓照的目光本來都在裴知憫身上,直到外邊有一堆男女打鬧,場面混亂,他被吸引了視線,朝外一瞥,就注意到了那輛黑車,駕駛座上的人棱角分明,左手手肘抵著車窗,漫不經心地抽著煙,眼眸漆黑深沉。
這一刻,韓照隱約意識到了什么,他默不作聲地收回視線,看了眼對面毫不知情的女生,低下頭喝起了茶。
等了一會兒,菜陸續上來。
看見他們動了筷子,祁硯寒就驅車離開了,等紅燈時,他給衛旭打了個電話,喊他晚上出來喝酒,那會兒衛旭這個社畜還沒下班,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紅燈還有三十秒,祁硯寒沒說話。
衛旭忙著手頭上的事,不解道:“好端端的喝什么酒。磕闵鉀]談攏要借酒消愁,不至于吧?”
消個屁的愁。
祁硯寒咬了下腮幫,利落地把電話掐了。
夜幕降臨,燈紅酒綠的城市熱鬧非凡,街上的車輛穿梭不止。
路過繁華大街,祁硯寒下車去路口的便利店買了包煙,剛抽了兩口,意外地碰見了秦京寧,這大小姐拎著小包踩著高跟鞋,妝容精致,不用猜就是要瀟灑的,反觀之下,他穿著休閑,手里夾著煙,臉上有顯而易見的不快,有點反常。
“祁總,不對啊,”秦京寧端詳了他幾秒,“今天下班這么早都不高興啊?”
祁硯寒表情清淡,沒搭腔。
秦京寧細眉擰起,揶揄道:“你這什么表情?為情所困啊!
祁硯寒眼皮微跳,默不作聲地將煙頭踩滅了。
這個啞巴。
秦京寧白了他一眼就走了,走出幾步,又噠噠噠地返回來,不可置信道:“我難道說對了?”
祁硯寒咬了下牙,冷冷道:“還沒到這個地步!
“說來聽聽唄?”秦京寧來了興趣,“我挺好奇是什么樣的女生!
印象里他就大二談了一個,還沒多久就分了,工作了后,身邊更是見不到一點異性的影子。
“我可沒有對你余情未了啊,”秦京寧環抱雙臂,悠悠道,“我只是問一問好幫你出出主意!
年少不懂事,錯把友情當愛情,故意喝醉去告白這事,她這輩子都做不出來第二次。
更丟臉的是,還失敗了。
祁硯寒瞥了她一眼:“無可奉告。”
秦京寧哼了聲,嘀咕了句“不說算了”,又噠噠噠地離開了。
高跟鞋的聲音有節奏的遠去,祁硯寒返回車上,一路疾馳。
南城的夜色慢慢變得濃稠起來。
回了家,祁硯寒在柜臺取了酒和玻璃杯走向沙發,一杯酒一飲而盡,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流進胃里,刺激直抵大腦皮層。
心煩意亂的時刻,酒精或許是個好東西,它讓清醒的人短暫沉淪遠離痛苦,讓不清醒的人變得愈發清醒。
那是個什么樣的女生?
很久之前,祁硯寒好像就想過這個問題,她的長相很大氣舒展,身上的那股感覺,怎么說呢?像是溪水一樣,寧靜溫和,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溫吞內斂,其實柔韌又有力量。
你說從前那時候,他沒被她吸引是假的,只是當年他心高氣傲隨性不羈,她沒那意思,他那點想法攤開來講就不合時宜了。
那瓶酒,祁硯寒喝了很久,越喝到后面越清醒,他看著這幽深的夜色,低低笑了聲,真是造化弄人啊,怎么兜轉幾回他還是有點喜歡她,后來醉意上來,他腦子一片混沌,只記得她今天穿著杏色外套黑色牛仔褲,頭發扎在腦后,沒化妝,卻也漂亮得不行。
入了夜,屋外不知何時起了風,從窗戶溜進來,吹得窗簾和燈光都在亂晃。
有點晃眼睛。
裴知憫揉了揉眼窩,繼續完善論文,從回來到現在,她在電腦前坐了有四個小時了,這個論題一展開來,其實有許多可以寫的,她把本科期間學的新傳的知識用了進去,不知不覺竟然又寫了兩千字,這個時候,她好像能理解外公從前說的那句“人生沒有白走的路”了,那時她要是知道聞霏要她把這兩千字刪去,肯定覺得有些彎路還是不走的好。
大功告成后,裴知憫難得睡了個好覺。
隔天一早,她就從被窩里爬了起來,收拾好去繪畫機構。
天空陰沉,路面籠著一層薄霧,風從中間穿過,
掃在車窗上聲音近在耳畔,裴知憫睜開眼,看著倒退的街景,有點恍惚。
手機日歷顯示今天是11月22日,小雪。
前些天的晴天給了她錯覺,以為冬天還遠,這會兒大風一刮,她才有了入冬的實感。
一上午的課過得很快,中午時分,大霧已經散去,這時的天色更加昏暗,裴知憫坐在休息區,百無聊賴地托著下巴看向窗外,沒坐多久,忽然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聲響,讓人聽得舒服。
方芷宜走進來,窗邊的那張臉,總感覺似曾相識,看了十來秒鐘,記憶終于蘇醒了起來。
雨聲漸大,掩蓋住了方芷宜驚呼的那聲“姐姐,是你啊”。
“我哥上次還旁敲側擊地提醒我來著,”她靦腆地笑著道,“我都沒想起你來!
裴知憫早在上次撿到玩偶時就認出她來了,但聽到和祁硯寒有關,她頓了下,微笑說:“沒關系!
方芷宜拉開一把椅子,坐在了她旁側。
裴知憫欣慰地感慨:“還在堅持畫畫,不容易啊!
方芷宜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事實上她前些年還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后面因為那個畫師,她才真正走進了畫畫。
雨愈發大了,她們聊了十來分鐘就各自去了班上。
一忙起來這一天就過得很快,回了學校,雨堪堪停了。
走回宿舍,經過了一個籃球場,雨才停,地面還是濕的,就有人興致高漲來打球了,裴知憫站在防護鐵欄外看著他們奔跑傳球,想起有一年祁硯寒和蔣琛他們打球打到一半,忽地落起了雨,正在興頭上,那群男生一個都沒走,在雨中打得瘋狂。
那時候裴知憫從場外經過,看完遠處的天,遠處的地,才敢把視線投過去,那時他全身都被雨淋濕了,T恤貼在緊實的腹部,她隨便看一眼都會臉紅。
看了兩分鐘,裴知憫默默收回目光往回走。
后來的日子,她還是一邊上課一邊寫論文,聞霏去出了一趟差,等到她回來,她就抱著電腦去了她辦公室。
奈何里面已經有人了,裴知憫正想走,門里卻突然傳出了一聲懶散至極的笑,她停住腳步,緊接著,有一道男聲傳了出來——
“知道了,小姨!
裴知憫猛地一僵,難怪他和聞老師看上去不像一般的學生和老師,原來是有這層關系。
話音落下沒幾秒,門從里面打開了,四目相對時,祁硯寒都愣了瞬,裴知憫倒是平靜許多,她朝他抿出一個笑,繞過他,側身走進辦公室。
聞霏的專業能力很強,指導起論文來直擊要點,聽到新傳的那部分要刪去,裴知憫簡直想給那天做無用功的自己哐哐兩拳。
講完都是一個小時之后的事了。
“還想讀博士嗎?”聞霏笑著問,“想讀的話,你可能還要辛苦一下,再寫兩篇論文準備著。”
裴知憫搖頭:“不讀了。”
聞霏有點好奇:“為什么?”
這個學生,學習能力很強,又專注細心,再磨礪磨礪假以時日,肯定會是個做學術的好苗子。
裴知憫回答得很真實:“以我目前的能力讀博有點吃力!
聞霏淺淺一笑,表示尊重她的想法。
理好文件,裴知憫抱著東西下樓,大門口,那個男人站在樹下抽煙,肩寬背闊,姿態端正筆挺,瞧見她出來了,他順手把按滅在了垃圾桶上方的托盤里,抬腿走過來,看著她平靜如水的臉,祁硯寒有點拿捏不準,試探道:“你生氣了嗎?”
裴知憫看著他沒動。
祁硯寒悶聲一笑,自顧自說:“是該生氣的。”
裴知憫眉頭微蹙,她只是有點吃驚,生氣倒不至于,可是他這樣熟稔自然的模樣,卻讓她感覺不自在。
祁硯寒輕輕吸了一口氣,柔聲道:“故意隱瞞我和你導師關系這事,是我做的不對,你別和我計較成嗎?”
他的姿態放得很低,說的話也是低聲下氣的,裴知憫望著他那雙盛著柔情的狹長眼眸,一剎那就要沉溺下去了。
她別開臉,閉眼緩了一下。
手機震了下,鄧漪發來消息,問她怎么還沒到,裴知憫一看時間,完蛋了,還有五分鐘就要上課了,她看向祁硯寒:“我沒有生氣,說不說是你的自由,我無權干涉,另外,我還有課,就先走了。”
沒等他開口,裴知憫就走進了樹下延伸出的小徑,她看上去很著急,走了幾步就小跑了起來,祁硯寒望著她奔跑的背影,不禁暗悔,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第38章 第38章“情有獨鐘的愛”
二零二二年的最后一個月,南城的天氣總是不太好,陰雨連綿,斷斷續續下了一周,到了十號,日頭才漸漸放了晴。
上午考完一門選修課的考試,裴知憫回了趟家,蘇英正在廚房煲湯,瞧見她回來了,關小了火,走過去問:“這幾天不忙?”
裴知憫舒服地靠在沙發上:“明后天沒課,回來陪陪你們!
蘇英打量著她消瘦的臉:“感覺瘦了,你在學校是不是沒有按時吃飯?”
裴知憫不敢直視她:“吃了飯的!
蘇英看了她兩秒,說了句“你先坐會兒”,就進廚房忙活了。
這頓飯做得很豐盛,菜擺了半桌子,席間蘇英給裴知憫又是盛湯又是夾菜的,她吃得可飽。
下午時候,陽光更好。
蘇英在客廳里邊修剪花枝邊和人視頻聊天,裴知憫坐在陽臺的小桌子前畫畫,桌上擺著草莓,她一個接一個的喂進嘴里,陽光灑在地板上,屋子里敞亮溫暖。
那阿姨健談,話茬就沒斷過,蘇英一味夸贊,裴知憫聽了一耳朵,好像在談論她兒子,掛了電話,蘇英有意無意地提起:“我這個單位同事的兒子,長得高大周正,看上去挺不錯的,噢,好像和你差不多大,后面介紹你們認識一下,就當交個朋友。”
裴知憫裝不知道這話背后的含義。
“媽,我每天除了上課還要寫論文做課題,忙著呢,”她一筆畫完,委婉拒絕,“沒時間去想別的事!
蘇英默不作聲,只是“咔嚓”一剪子下去,一長段的花莖落地。
裴知憫啞然失笑。
她和蘇英沒在此事上深入聊下去,換了話題說起了別的,只是談到家長里短,總會有誰家姑娘嫁人誰家兒子娶妻,蘇英這時就會將風頭對準她,裴知憫打著哈哈揭過話頭,把最后一個草莓喂進嘴里,她抱著平板往房間走,“媽,我進去給平板充電!
蘇英聽著她踢踏的腳步聲,搖著頭無奈道了一句“這孩子”。
到了三點,日光正盛,外頭有小孩子的玩笑聲,追逐打鬧好不熱鬧,裴知憫專心不了,索性拿上東西出門去了外邊的咖啡店里畫,店里很安靜,進出的人都刻意放低了音量,過了十來分鐘,走進來了個穿著西裝的男人,他在講電話,輕聲細語,末了聽到他玩笑著道了句“這么晚還沒到,這頓咖啡錢你付”,就掛了電話。
裴知憫沒去關注那人,直到她整理好圖層一抬頭,和他的目光凌空碰上,她頓了下,驚喜道:“班長?”
高中畢業后,他們的聯系就少了,只偶爾借著節日問候兩句,此時遇見,很難不驚訝。
林澤民微笑:“終于看見我了?”
裴知憫抿唇笑了下,聽見他又問:“來這處理工作嗎?”
“不是,”她說,“我還在讀研究生!
林澤民贊許道:“有遠見!
裴知憫淺然一笑,看著他一派商務精英的裝扮,忽地有點感慨,一晃同窗的時光都過去這么久了,他們都長成了忙綠的大人。
聊了兩分鐘,林澤民的視線忽然移向她身后,道了句:“來了啊!
裴知憫轉過身去看,祁硯寒一身黑色,拎著公文包闊步走了過來,她有點怔愣:“你們這是?”
林澤民簡言解釋:“公司之間有合作。”
裴知憫露出了然神色。
店門被接連推開,一連走了幾桌客人,咖啡廳里更安靜了。
他們在前桌談事,裴知憫安靜地做自己的事,談的差不多的時候,林澤民被一通電話叫走了,祁硯寒倒是沒
走,氣定神閑地坐在了她對面的椅子上,裴知憫抬眼看去。
“不介意吧?”他問了句。
裴知憫望著他低垂的眼睛,很想問一句你怎么不走?但或許當時的店里太過寂靜,她不想打擾別人,只是沉默地搖了搖頭。
相對而坐,裴知憫畫著稿,祁硯寒處理工作郵件,期間很少說話,但就是這樣互不打擾的氛圍,竟然意外的舒適和諧。
快畫完時,她喝了兩口咖啡放松了會兒。
“你畫畫還是業余愛好嗎?”祁硯寒找準空檔,同她聊了句。
裴知憫放了杯子:“不算,這些畫也有會拿去商用的。”
祁硯寒眉峰微挑:“這么厲害?”
裴知憫低眉一笑:“運氣好會有而已!
手機屏幕這時亮了起來,韓照來問她課業上的事,裴知憫回復起了消息,一時忽略了對面的人,待她放了手機,他才問道:“你有事要忙?”
裴知憫:“沒有,師兄來問了點事!
祁硯寒沉吟片刻:“韓照?”
裴知憫眼瞳微怔。
這表情已經代表了答案。
祁硯寒輕咬牙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美式真苦啊。
畫完走出咖啡店,正是傍晚,柔和的陽光灑滿了這條街道,祁硯寒說去吃飯,裴知憫頓了一下,本來說好是三個人一起吃的,但林澤民走了,他們兩個單獨吃,好像沒什么必要?正糾結時,蘇英的電話打來了,讓她回家,裴知憫只好拒絕,說下次再吃。
后來的生活依舊平淡,但好在臨近期末,裴知憫的課少了很多。
那天是個普通的晴日,無風無霧。
上午只有一節課,還沒下課,突然收到了虞凈的電話,她按了掛斷,等下了課撥回去時,手機卻提示“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裴知憫疑惑地退出通話頁面,點開微信,才看到虞凈發的信息,她那頭聲音有點嘈雜,起初裴知憫還沒聽清,到了后面,語音里出現了機場的登機提醒。
她慢慢聽到重點:我要來南城談布料采購的事,飛機兩個小時后落地,要是我到了發現你沒來接我,咱們就絕交吧。
裴知憫頓了一秒,快速跑回宿舍放書換衣服,又飛快地朝著校門跑去,踩實的腳步里,滿滿都是歡欣雀躍。
祁硯寒坐在車里,望著她飛奔的身影,好奇是誰能讓她跑著去見,壓著速度跟在她身后。
她似乎很著急,大步大步地跑著,到了道路盡頭,她已經累得扶著腰喘氣,祁硯寒閉眼吸了一口氣,踩了油門開到她身邊。
“去哪兒?我送你!
裴知憫調整了下呼吸,看手機時間快來不及了,很客氣地道了謝,走向副駕,打開車門坐了上去,說:“機場。”
天空澄凈,散散地飄著幾朵云,車輛駛離帶起一陣陣風,吹起散落的葉片,開出南大,祁硯寒看似隨意地問了句:“見誰需要這么著急?”
裴知憫說:“有個朋友臨時要來!
祁硯寒面色冷淡,心底隱約有點不安,又聽她道:“她說下了飛機沒見到我人就要和我絕交!
這種話術,多半是個女生。
祁硯寒默默勾起了唇角。
車輛在行車道上疾馳,到機場時虞凈的那班飛機正好落地,裴知憫站在出口處翹首以盼,穿羽絨服的季節,虞凈穿著旗袍和大衣走在里面,特別好認,她只一眼就看到了她,招手喊了她一聲。
虞凈推著登機箱,徑直走過來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笑意很深:“友誼長存。”
裴知憫拍了拍她的背:“你下次再搞突然襲擊我們才真要絕交。”
虞凈彎咧開嘴笑,討好道:“這不是為了給你個驚喜嘛?”
裴知憫哼了一聲,不再揪住此事不放。
寒暄完,虞凈才注意到她身旁站了個男人,目光交匯,她倏地睜大了眼,較之于那張照片,他的五官沒什么變化,只是更加硬朗英氣。
她木訥出聲:“你不是……”
裴知憫趕緊給了她個“你小心你說的每一句話”的眼神。
“你好,我是祁硯寒!
虞凈會意,保持鎮定,同樣做了個自我介紹:“你好,我叫虞凈。”
機場里人流如潮,聲音喧鬧,不適合聊天。
祁硯寒紳士地接過虞凈的行李箱,朝外面走去,兩個女生走在后面竊竊私語,虞凈掐了下裴知憫的胳膊,湊近到她耳邊:“你這什么情況啊?他不就是你從前暗戀的那個男生嗎?”
裴知憫小聲道:“今天這是個意外,晚點再跟你說!
出了機場,祁硯寒正欲把行李箱放去后備箱,裴知憫出聲截住他的動作:“要不你去忙自己的事吧?我們自己回去就行,機場打車很方便的。”
祁硯寒看向她,淡淡一笑:“沒事,今天不忙。”
裴知憫抿唇,客氣地說了句“麻煩了”,拉著虞凈去了后座。
陽光寧靜,窗外有架剛起飛的飛機,轟鳴聲很大,在天際留下一條細長的線。
車上,虞凈一反常態,話多的不行,動不動就說起從前大學的事,裴知憫生怕她說漏了嘴,聽得一顆心不上不下的。
好在很快就到了下榻的酒店,一進門,虞凈就盤問起了她,裴知憫一五一十地交代完了,以過來人的經驗,虞凈直覺這男人心思不簡單,很有可能對你有意思,裴知憫慌亂擺手說不可能,讓她別開玩笑了。
她哪里敢想,他會喜歡自己。
虞凈看著她低眉斂目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反駁道:“怎不可能?你人美心善成績好,又會畫畫又會掙錢,男生不喜歡你就是他眼瞎!
裴知憫聽著這個江南姑娘硬聲道的一通,慢慢笑了。
事實上,虞凈的性格其實挺溫柔和善的,但后來當了店主,時不時就會遇見一些胡攪蠻纏的客人,她的脾氣都是在這些事里鍛煉出來的。
后來的幾天,虞凈去談布料合作了,裴知憫開始準備期末考,考完了幾門專業課,她帶著虞凈去了各大景點玩,照片拍了一堆。
月底那天,虞凈給她慶祝生日,今晚跨年,街頭巷尾全都是人,她們吃了飯,去逛街買個紀念品排隊結賬都排了半小時,兩個女生都不喜鬧,買了東西就不想逛了。
夜色四合,擁擠的人潮讓她們走不動道。
末了,裴知憫和虞凈去了南大,今天學生們幾乎都出去了,校園里空空蕩蕩的,很是靜謐,她們漫步在林蔭路上,路燈昏黃,照著兩個長長的影子。
整條路上只有她們兩個人,風拂過兩邊的樹木,發出的呼呼聲怪嚇人的。
虞凈忽然說:“我們唱首歌吧。”
裴知憫也有點怕,為了壯膽說“好”。
她思索片刻,先開口唱起了虞凈最喜歡的歌《人海》。
一首很小眾的歌,當年她第一次推薦給裴知憫聽的時候,她就覺得這首歌很有韻味,此后很多年,它都在她歌單的置頂里。
“想見卻還在等的人不太多,連起來也讓人心碎碎成河!
……
“珍惜最是難得,愛你讓生命變遼闊,溫柔被我唱成了歌,伴你人山人海不停留!
道路盡頭一片黑暗,有輛車停在陰影里,一抹火光忽明忽滅,祁硯寒靠在車邊抽著煙,靜靜地注視著遠處那個走在樹影里的女孩子,清脆的嗓音將歌唱得悅耳動聽。
裴知憫開了頭,虞凈自然而然地接上了后面的歌詞,
一首很溫柔的曲子,她們唱得很輕很慢。
祁硯寒慢慢抽著煙,眼神一直落在裴知憫身上,或許她不知道,她唱歌的時候,特別鮮活可愛有生活氣,他看得心神微動。
唱完歌,虞凈又祝福了她一遍生日快樂,裴知憫歪頭笑著,笑容格外明媚。
一根煙燃盡,祁硯寒看著她們兩個走進便利店,在貨架前各拿了一瓶酸奶,又朝著操場走去,他丟了煙頭,上了車打了圈方向盤開出南大。
夜空明亮,零零散散地鋪了很多星星。
兩個女生在操場聊著天散著步,一圈又一圈,直到夜色深重,時間不早,虞凈打算回去了,走出操場,迎面來了個跑腿小哥,給了裴知憫一束花,她一臉懵,說她沒訂過花你是不是送錯人了,小哥一問她的名字,笑著說肯定沒錯,把花放在了她懷里。
那是一捧粉色花束,花朵很大,開得鮮艷絢爛,上面沒有卡片,今天這日子給她送花,什么意思都不說個清楚?
虞凈撥弄了下包花的牛皮紙,好奇道:“誰送的?”
裴知憫:“不知道。”
月明風輕,操場寂靜。
裴知憫盯著那束花看了半天仍舊一臉茫然,還是虞凈靈光乍現,一語中的:“你說……會不會是……他送的?”
裴知憫一時僵住,不可思議地看了眼花,慢聲說:“不會吧?”
虞凈也只是猜測,說不是他的話也肯定是其他哪個追求者送的,她看著那捧花,小聲咕噥了句“是誰這么小氣?居然就只送束花”。
裴知憫抿了抿唇。
后來她才發現,那束花的最底部,藏著一個盒子,里面是一條鑲著星星的項鏈,熠熠生輝,很漂亮。
虞凈環抱雙臂,忽然問她:“你知道這是什么花嗎?”
裴知憫關于花的知識都是從外婆那兒學到的,院子里沒種這一種,她對懷里的花也就沒什么了解。
虞凈看著她懵懂無知的樣子,稍顯無奈地嘆了口氣,點明道:“這是芍藥!
裴知憫還是不懂,微微皺眉:“所以呢?”
“你自己去查查它的花語吧!
虞凈只能提示到這兒了。
這種花很不一樣嗎?
裴知憫愣了下,再抬眼時虞凈人已經走到了校門口,裴知憫想要去送送她,虞凈背身朝她揮了揮手,揚聲說不用了,讓她好好想想花是誰送的。
月亮很圓,銀亮色的光暈灑下來,落在那個溫吞的人影身上,裴知憫抱著花,慢騰騰地走回宿舍,鄧漪不在,她開了燈把花放在書桌上,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盯著看,鬼使神差地想不會真是他送的吧?
手機這時響了,裴知憫看著來電顯示,頓了兩秒,才接了起來。
“回寢室了嗎?”祁硯寒問。
裴知憫輕聲:“嗯。”
祁硯寒看向天上的月亮,想她此刻或許還沒反應過來。
“花收到了嗎?”他直接問。
真的是他送的?!
裴知憫心頭說不出是什么感覺,她看著那束花,眼眶微澀,咬唇道:“你送我花做什么?”
祁硯寒在那頭都聽怔了一秒,想這姑娘也真夠遲鈍的。
他正想要不把這層窗戶紙捅破算了,頭頂忽然有煙花炸開了,電話兩端的人同時看了過去,一簇一簇的煙花升騰炸開,盛大又絢爛,煙花還在放,他說生日快樂。
話音落下,裴知憫完全愣了。
“這就是原因!
裴知憫心跳如雷,動了動唇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她沒出聲,他似乎也不急,過了一會兒輕輕笑了一聲,道了句“晚安”就掛了電話,手機屏幕還亮著,她點開瀏覽器搜索芍藥花的花語,圓圈轉了兩圈,跳出答案。
芍藥:情有獨鐘的愛。
裴知憫看著這一行字,心都漏跳了一拍,她曾經很喜歡的男生現在好像喜歡自己,聽起來就讓人不敢相信,像是青春年少里殘缺的悸動變成了一個圓,在她珍貴的二十四歲生日當天。
第39章 第39章“重蹈覆轍只會遍體鱗傷!薄
虞凈在南城了一周,就要回江都了,她是二號下午四點的飛機,當天中午,裴知憫請她吃飯當做告別。
餐廳在繁華大街那片,環境很好,幽靜古樸,點完菜,虞凈笑說:“破費了啊!
裴知憫喝了一口茶,悠悠道:“還行,不會吃窮我的!
虞凈輕輕笑了。
“這一趟算是來值了,”她感嘆道,“生意談妥了,玩也玩開心了!
裴知憫笑:“歡迎常來!
“那可不能白占你便宜,”虞凈摩挲著茶杯杯壁,“這批布料我選了好久,到時候做成旗袍肯定好看,樣衣打好我就發給你看,你喜歡的話后面給你寄。”
裴知憫歪頭一笑,沒有客氣:“好!
這家店上菜很快,要動筷子時祁硯寒發來了消息,問她在做什么,裴知憫老老實實說和虞凈在吃飯,對面應該在忙,沒有第一時間回。
裴知憫關了手機,和虞凈邊吃邊聊,不知不覺一個小時就過去了,走出餐廳,虞凈就要去機場了,兩人沿著那條路慢慢走去路口。
凜冽的風從前方掃來,裴知憫側頭理了理頭發,一抬眼,看見對面的祁硯寒時,霎時愣住了。
賣飾品的店面里,他一手插兜,靜靜地等著身旁的人挑選,那是一個穿著大衣和半裙的女人,卷發紅唇,干練優雅,她拿起了一條絲巾圍上了脖頸,轉頭朝他笑著,應該是在問他合不合適之類的。
祁硯寒側對她站著,裴知憫只看見他微揚嘴角,點了點頭,那女人似乎很滿意,把絲巾給了一旁等待的導購員,而后又拿起了一條藍色領帶,朝他比了比。
裴知憫心頭微澀,愣愣地看了幾秒鐘,咬牙別開了眼。
虞凈看她定住了腳,疑惑道:“怎么了?”
“沒事,”裴知憫抿出個笑,挽著她的手走去路口攔車,“快走吧,再晚就趕不上飛機了!
路口那里,出租車來了又走,虞凈坐上車,朝她揮了揮手說了兩句話,車子就匯入了車流。
她一走,裴知憫忍不住回想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印象里他對待親近的人,總是那樣松弛有耐心。
汽車鳴笛,人聲喧鬧,路邊不知道是什么店,在放李健的歌,裴知憫腦袋里混亂一片,記不起歌名了,倒想起了李健曾經說的一句很有哲理的話:愛自有天意。
好像真沒說錯。
很多年前就沒有結果的事,再來一遍,結局好像還是那樣,重蹈覆轍只會遍體鱗傷。
又是一年冬天,街上有很多賣臘梅花的老人,裴知憫看著路邊擺放整齊的花枝,新鮮青嫩,忽地想起擺在書桌上的那束芍藥,也和這些臘梅一樣開得正好,那兩天她時?粗òl呆,鄧漪看她一臉的芳心蕩漾問起那花是誰送的,她模棱兩可地說一個朋友,換來了鄧漪意蘊深長的笑。
想到這里,她不禁難過起來。
那束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裴知憫怕會錯意,她一個人走進了這邊的商場,漫無目的地在里面閑逛,琳瑯滿目的商品,看得人眼花繚亂,她走遍這一層,一件東西都沒買。
上了二樓,逛到一家裝修很獨特的香氛店,她進去買了一瓶香薰蠟燭,結完賬走出店門,裴知憫一眼就看到了電梯上的那一對人影,男俊女美,好不般配,她緩緩呼出一口氣,快步走出了商場。
寒風撲面而來,吹得她一陣心涼。
裴知憫沿著街道隨意地走,喧囂的街市,她卻聽不進去多少聲音,手機鈴聲這時急促地響了起來,鄧漪打來的,想要她幫忙改一個論文的格式,她人在地鐵上沒帶電腦,裴知憫此刻急需
別的事情來轉移注意力,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了。
走進個網吧,里面沒多少人,她挑了個靠近門口的位置坐下,開了機就登陸微信開始改文件。
章欽在店里轉了圈回到前臺,看見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愣了十來秒,才篤定自己沒有認錯人,那時裴知憫專注在自己的事兒上,等改完發給鄧漪,她抬眼一瞧,章欽正靠在前臺柜子上看著她,他挑眉問:“怎么來這兒了?”
裴知憫:“臨時要改個論文!
章欽微驚:“你還在讀書?”
“嗯,”裴知憫淺笑,“在讀研!
章欽隨便一問:“哪個大學啊!
裴知憫:“南城大學。”
章欽沉默須臾,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大腿激動道:“當年我說你讀了南大叫我一聲學長本來是隨口說的,沒想到還成真了。”
裴知憫扯唇一笑。
事情已了,她沒多停留,拎著東西離開了網吧。
說來也巧,她剛走沒一分鐘,祁硯寒就來了。
今天和他談項目的人是他學姐,之前在學校見過幾面,如今在工作中遇見,事情談得異常順利,完事后,她要去逛街給家人買禮物要他作陪,他作為東道主不好推辭,跟著走了大半個商場,才可算抽身。
通風口處,兩個男人站在窗前抽煙,章欽看了眼他:“今兒怎么有空跑我這兒來了?”
祁硯寒咬著煙,簡言道:“在附近和人談事!
章欽明白,問道:“敢情忙完了來我這休息呢?”
祁硯寒吸了一口煙,勾唇笑了下不置可否。
今天的生意一般,章欽不用時刻守在前臺,悠哉悠哉地和他在這兒聊天。
“你最近怎么樣?忙嗎?”章欽問。
祁硯寒:“還行,沒到最忙的時候。”
他就知道。
“唉,我說你們一個個真是,”章欽緩慢吐出一團煙圈,搖頭道,“無事不登三寶殿!
祁硯寒擰眉問:“我們?還有誰來了嗎?”
“裴知憫啊,好像是來寫論文的,”章欽朝門口微抬下巴,“剛走一會兒!
祁硯寒目光一頓,緩緩吸了一口就利落地將煙掐了,朝外走去,身后章欽在喊:“你這就走了?不是說好打游戲的嗎?”
祁硯寒腳步未停,笑著道:“她比較重要!
章欽茫然地站在原地,稍后仔細品了品這句話,反應過來后,一口煙直接嗆進了嗓子里,留下兩聲長長的咳嗽。
那會兒裴知憫剛走到“北←繁華大街→南”的路牌下,蘇英打來電話,問她什么時候放假回來,她回答說下周,外頭灰塵大,她捂住聲筒咳了下,蘇英隱約聽見了,不放心地叮囑她要注意保暖,別為了風度不要溫度。
正當她母親長篇大論嘮叨時,右邊傳來一聲鳴笛,裴知憫以為是叫的網約車到了,扭頭一看,卻是祁硯寒的車,她應付了蘇英兩句就掛了電話。
車穩穩停住,祁硯寒走到她面前,她的發絲被風吹得凌亂,臉頰微紅,有股楚楚可憐的意味。
“回學校嗎?”祁硯寒說,“我送你吧。”
裴知憫站著沒動,客氣道:“不用了,我打了車的!
祁硯寒笑:“我送你比打車快!
裴知憫望著他那雙浮著笑意的眼睛,平靜地偏開眼,看著路上的車。
祁硯寒望著她干凈固執的側臉,欲言又止。
裴知憫的手機這時響了,司機大叔帶著歉意的聲筒穿出來:“實在不好不好意思啊,姑娘,我這邊堵在高架上了過不來,你看你要不取消一下訂單吧?”
裴知憫抿嘴,應了句“好的,沒事”。
冷冽的冬風掃過街道,吹得落葉張牙舞爪。
裴知憫最后還是坐上了他的車,駕駛座上的男人穿著黑色大衣和西褲,手腕上扣著一塊黑表,氣質沉穩淡然,從前那個恣意輕狂的男生,已經長成了男人,眉宇間已然有五分成熟三分從容淡定。
恍惚間,祁硯寒轉頭看了過來,噙著笑問:“看我做什么?”
裴知憫趕緊搖頭說“沒什么”,扭頭看向窗外倒退的街景。
車內的氣氛沉默下去,走出商圈,祁硯寒主動搭話:“你朋友走了?”
裴知憫:“嗯!
祁硯寒沒說話,車里又安靜了。
他車開得很平穩,裴知憫卻心亂如麻,不想再去糾結于那些百轉千回的心心結,她靠上座椅后背看著景色,后面竟然渾然不覺地睡著了。
到學校時天已經暗了,校園里的路燈亮了起來,祁硯寒把車停在了她宿舍樓旁邊的樹蔭下,副駕上的人睡得很香,他沒出聲提醒,就這么看著她,褪去青澀之后,她的臉愈發清麗動人。
端詳了一會兒,車外有幾個女生走過,說笑聲有點大,裴知憫被聲音吵醒,迷蒙地睜開了眼,她環視四周,轉頭看他。
“到了?”聲音很軟。
祁硯寒看著她:“嗯!
裴知憫低頭解開安全帶,嘴里嘀咕著“怎么睡著了”,祁硯寒看著她半清醒半迷糊的模樣,無聲笑了。
禮貌道過謝,裴知憫拿上禮品袋下車,徑直進了樓里。
等她背影消失在視野里,祁硯寒才開車駛離南大。
南城的夜晚喧鬧繁華,高樓大廈還是燈火通明,工作上出了問題,祁硯寒趕回了公司,事情有點棘手,辦公室里的人都在緊急處理。
深夜十點,祁硯寒回到家。
那會兒方芷宜正躺在床上迷糊地玩著手機,頁面忽然跳出消息:你所關注的@寂靜的遠山更新了,她點進去一看,是一張新畫的圖,一個很簡潔的女生頭像,她一頓彩虹屁夸完,聽見走廊上有了踢踏走動聲。
方芷宜趿上拖鞋,走去祁硯寒房間正想敲門,卻發現門是開的,她摸黑往前走了幾步,喊了聲:“哥?”
沒聽見回聲,她順著門口的書架往前走。
燈光倏地亮了起來,方芷宜下意識閉上了眼睛,手一用力不小心碰倒了書架上某一層的書,“嘩”的一聲,掉在地上。
方芷宜睜開眼,看他悠閑地在喝水,一臉的驚魂未定:“你在家怎么不開燈。俊
祁硯寒把外套丟在床上,理直氣壯:“我在家還開什么燈?”
方芷宜啞然。
地上的書孤零零的,她撿起來一看,居然是一本青春雜志,興奮道:“哥!你年輕的時候也看這種書啊?”
嘖。什么叫年輕的時候?
祁硯寒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她手里的書,臉上寫著“你看我像嗎”這幾個大字。
方芷宜覺得好笑,隨手把雜志丟在了他的書桌上,說起正經的:“哥,我感冒還沒好,這周就不去繪畫班了成嗎?”
方芷宜感冒了,去打了幾天點滴,現在聲音還有點啞,表情也是可憐巴巴的,祁硯寒沒說什么就同意了。
說好這事,方芷宜就要離開,走到一半又折返回來,“誒,你可以跟那個姐姐說一聲嗎?”
祁硯寒舔了舔唇,點頭說“可以”。
等她一走,祁硯寒給裴知憫打了個電話,鈴聲響了很久都沒人接,他按了掛斷去浴室洗澡,熱水從頭淋下來,氤氳的熱氣里,浮現出一張乖巧的側臉,他閉著眼,咬牙忍了下來。
水流聲停止,祁硯寒套上睡衣擦著頭發去外邊拿手機,上面沒有未接來電,摸不準是不是她睡了沒看見電話,他給她發了條微信問在嗎,發完,他摸出根煙點燃,吸了一口。
那時裴知憫正
在微博上看評論,起先她在畫畫沒聽到他的電話,畫完看到了想著應該沒什么重要的事,她也就沒理,不曾想他又消息發了來,她糾結半晌,回復道:你有事嗎?
消息剛發送,他的電話就進來了,裴知憫頓了三四秒,按了接聽,很輕地喊了一聲:“喂?”
祁硯寒咬著煙:“在忙?”
那頭的聲音含糊,好像在抽煙,她聽到有吸氣聲。
裴知憫咬唇,順著這話接下去:“有點。”
祁硯寒拿下煙,笑著道:“那我算打擾你了嗎?”
“沒有,”裴知憫攥緊了手心,問起正事,“你有什么事嗎?”
祁硯寒眉頭微皺,沉默了幾秒,緩緩道:“芷宜感冒了,周六不去繪畫班,她讓我給你說一聲!
裴知憫慢聲道:“好,我知道了。”
這話說完,電話兩端便陷入了沉寂之中,她都可以聽見他那頭的風聲,裴知憫莫名不安,先開口道:“你還有事嗎?”
祁硯寒從她這聲音中察覺到一點不對勁,試探道:“今天心情不好?”
裴知憫輕輕吸了一口氣,硬聲道:“沒有!
祁硯寒低聲笑了下,他都能想象到她言不由心地說著這句話的神態,肯定是一臉倔強的樣子。
他低聲道:“你這話說的有多勉強你自己知道嗎?”
裴知憫繃緊唇,一言不發,又聽他道:“沒事了,早點睡,晚安!
裴知憫“嗯”了一下掛了電話,“嘟”聲傳來,祁硯寒愣了一瞬,這么決絕?
夜色沉沉,風聲過境,祁硯寒慢條斯理地抽著煙,煙霧徐徐上浮間,想起她今天的態度,這人后知后覺地感覺到了有點不對。
第40章 第40章縈繞不去的心動
到了期末,裴知憫不僅要交論文,還要忙著監考,這活雖然看起來輕松,但要從早上站到晚上,還有處理各種瑣事,其實很費精力。
今天的這堂考試本來是十二點結束的,但試卷好像很簡單,十一點半教室里的人就走光了,裴知憫將試卷密封好,下樓去教務處交差。
到了樓下,她一眼就看見了停在十米外的車輛,他穿著高領毛衣和大衣,一身疏朗,指間夾著一支煙,側顏英朗,邊抽煙邊和人打電話的樣子漫不經心又游刃有余。
裴知憫吸了一口氣,裝作沒看見悄悄離開,韓照這時從樓里出來了,看他要開口,她立馬把食指放在嘴邊,韓照會意沒有出聲,走出這一帶,他忍不住問:“你不想讓他看見你?”
裴知憫低聲:“嗯。”
韓照打量了她兩秒,想問卻又不知道怎么開口。
裴知憫忽而看向他,淺笑道:“師兄,作為朋友,我知道你會幫我的!
這話里的深意,不用想就能明白。
韓照頓了幾秒,微笑點頭說“肯定的”,隨后轉過話題和她說起了監考的事。
打完這通電話,祁硯寒繼續等人,掐滅煙蒂時微微一轉頭,就看見林蔭樹下那一對并肩同行的身影,那時裴知憫正朝韓照在笑,他眼神微暗,點開通訊錄給她打了個電話,遠處的人頓住了腳步,兩秒后,他看見她把手機揣回了兜里。
教學樓人去樓空,靜得只有風聲。
祁硯寒看著被掛斷的通話頁面,眉頭一皺,目光沉了兩分。
天色灰白,云層很厚,陽光被擋住了大半。
到了教務處,把卷子放好分類,又聽老師講了會兒話,一早上的事才可算了了,中午和鄧漪去吃飯,說起這幾天的監考,她一臉的生無可戀,裴知憫拍著她的肩安慰,那會兒她心思都在開解鄧漪上,沒注意到旁邊駛過了一輛黑色汽車,駕駛座上的人眼神幽暗。
吃完飯正好一點,下午不用監考,裴知憫忙里偷閑地去了一趟市中心的美術展館,這兩天有一場漫畫展覽,其中的一位策展老師曾經請她畫過稿,得知她是南城人,辦展時她就邀請她要來看看。
到了地方,陽光已經出來了,落在肩頭輕柔又溫暖。
展館很大,裝修簡潔明亮,里面的人不少,裴知憫慢慢走著,一部部的欣賞,有時一幅畫前會圍幾個人,投緣的話,大家會低聲交談幾句,歡快聊完,又各自去往別的畫作前駐足。
裴知憫獨自在展館里走走停停,逛了一個小時,A館還沒逛完,肩頭忽然被人拍了下,她回身一看,居然是方芷宜,身后還跟著祁硯寒,他還是上午的裝束,眼眸漆黑,直直地看過來,和他視線交匯不到一秒,裴知憫就慌亂地別開了臉。
“知憫姐姐,”方芷宜看見她難掩激動,但還是壓著音量問,“你也知道這個畫展嗎?”
裴知憫莞爾點頭,關心道:“你感冒好點了嗎?”
方芷宜笑:“差不多前天好的!
“那就好,”裴知憫說,“我挺喜歡逛畫展的,你呢?”
方芷宜撓撓頭,如實道:“我對于逛畫展其實還好啦!是因為微博上有個畫師的分享了這次展覽,我正好有空又愛屋及烏就來了!
裴知憫捕捉到重點:“畫師?”
“嗯嗯,”方芷宜眼睛亮亮的,“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她叫遠山!
裴知憫狠狠愣了,看著眼前這個活潑的女孩子,真覺得不可思議,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
收到了人家邀請,裴知憫為了還策展老師一個人情,就把展覽在微博上轉發了,不曾想真有人會因為她的轉發而來。
更沒想過這人會是她。
方芷宜見她神情木訥,追問道:“你知道她?”
裴知憫抿嘴一笑:“有所耳聞!
方芷宜驚喜地睜大了眼,感覺和她愈發投緣了,于是問:“我和你一起逛可以嗎?”
裴知憫瞄了眼三米外站著的男人,到底不想讓小姑娘失望,她沉吟片刻,欣然道:“好啊!
說完兩個女生就結伴同行了,她們看上去很有話題,聊起畫來有說有笑的,祁硯寒沒什么興致,跟在后面走馬觀花。
這里的畫在兼顧藝術性的同時,還保留了觀賞性,外行人也能看,他就在一幅畫前多停留了一會,一側過身,她們兩個就不見了,環視一圈也沒見到人影,祁硯寒手撐著胯都笑了,拿出手機給裴知憫發消息:你們在哪兒?
等了一分鐘,他才收到回復:B館入口靠近吊燈這里。
祁硯寒:我馬上過來。
這邊,裴知憫收了手機,對方芷宜說:“我們等一等吧,他很快就過來了。”
方芷宜輕點腦袋,無所事事地看著來往的人群,她哥對畫這些從來都不感興趣,車上起先說的是他送完自己就走,結束后再給他打電話,臨了他卻忽然改了主意愿意來了,全程還沒一點不耐煩,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館里很安靜,只有微小的交談聲,仔細聽,里面還夾著幾句情侶的打情罵俏。
方芷宜看著其他成雙成對的男女,純粹好奇:“姐姐,你有男朋友嗎?”
裴知憫望著她水靈的眼睛,輕輕搖了搖頭。
方芷宜不信地追問:“真沒有?”
裴知憫緩緩一笑,索性說得更直接一點:“是沒談過!
方芷宜揚眉:“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裴知憫笑著逗她:“你猜?”
身后的轉角,祁硯寒聽到這幾句話,步子一滯,眼神落在側前方那個穿著毛衣和半裙的女生身上,眸光深遠。
后程她們兩個在前面走,祁硯寒一言不發地走在身后,這個展逛了一下午,結束時已經五點了。
暮色降臨,天空飄著幾朵淡粉色的云。
方芷宜去了洗手間,祁硯寒站在廊下抽煙等她,展館隔壁是個公園,栽滿了綠樹青草,有一株枝椏特別茂盛,半彎著垂到了廊檐上。
裴知憫和一個老人交談完,想出來吹吹風,剛走到廊下,一抬眼就和他撞了個正著。
祁硯寒定定地看著她,眼神濃重。
這樣的對視有點難熬,裴知憫轉身想走,“時間不早了,我先走……”
話還沒說完,就被祁硯寒擋住了去
路。
“上午沒看見我?”
許是抽了煙,他的嗓音有點啞,像是裹了一把粗糲。
裴知憫心頭一咯噔,眼神飄忽,糊弄道:“我沒仔細看。”
祁硯寒眼睛半瞇,意味不明地盯著她。
裴知憫抬眸直視,干凈的眼眸里藏著狡黠,反問他:“你不是來找聞老師的嗎?她今天也在監考!
祁硯寒都聽笑了,黑眸緊鎖著她:“是嗎?”
裴知憫抿緊唇不回話。
有風吹過,樹木沙沙作響。
廊下忽然竄過一只小貓,裴知憫被嚇一跳,側身一躲,差點踩滑臺階,祁硯寒攬住她的腰身,將穩穩她拉了回來,他速度很快,裴知憫還沒反應過來,就一頭撞進了他懷里,腰上的手掌寬厚溫熱,緊緊貼著她,裴知憫全身都僵硬了。
挨得這么近,她身上那股很輕很淡的清香,直勾勾地往心里鉆,撩得人心旌蕩漾。
廊間那頭,忽地傳來小孩子清脆的笑聲,裴知憫回過神,趕緊推開他,捋了捋頭發。
祁硯寒順著力道往后退了一步,輕咳一聲:“我去開車,等會送你回去!
到了傍晚,街上行人多了起來,行色匆忙。
方芷宜出來時,祁硯寒正在和林澤民公司的談話,對方穿著正裝,旁側還站著兩個助理,他和他握了握手,從善如流地交談。
柔和的背景里,他身姿挺拔,談笑風生意氣風發的模樣,還是讓人難忘。
頭頂的樹枝上,有鳥雀在鳴叫。
裴知憫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跟方芷宜說了一聲學校臨時有事她要先回去,就從這邊的出口離開了。
祁硯寒開車過來,環顧四周沒見著裴知憫,問方芷宜:“她人呢?”
方芷宜:“走了。”
祁硯寒眉頭微皺,重復一遍:“走了?”
方芷宜點頭,一臉無辜:“她說臨時有事,看上去應該挺急的!
祁硯寒眸光淡淡,看著遠處的街道沒有搭話。
這就跑了?!
這天的傍晚很漂亮,風輕輕的,吹得人心情舒暢。
回校路上,裴知憫買了一份糕團當晚餐,考完試,學校里空蕩了許多,她一個人慢慢往寢室走,寧靜的夜晚,人很容易放空自己,但她卻靜不下來,想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心思一團亂。
不知從哪兒掀起一陣冷冽的風,吹起陽臺上的衣擺。
祁硯寒靠在露臺上的欄桿前,靜靜抽著煙,那股子香氣始終在鼻尖縈繞不去,有了外界刺激,才漸漸消減下去。
方芷宜進來時沒喊他,下午他的反?隙ㄊ鲁鲇幸颍雭泶蚵牬蚵,見他在抽煙,她也就沒打擾,安靜等著,桌角有一本雜志,她無聊拿起來隨意翻了兩頁,看到某一張圖,原地尖叫起來。
“啊啊啊啊!”
以為她出了事,祁硯寒趕忙從陽臺進來。
“哥!”方芷宜舉起雜志激動道,“你怎么會有這本雜志?”
祁硯寒凝視了那本花花綠綠的書兩秒,篤信不是他買的,他想起家里還留著高中的書,應該是誰放錯了,陰差陽錯地被他拿了回來。
祁硯寒不解:“怎么了嗎?”
“這是遠山老師在雜志上最后一次畫的稿,早就絕版了,我原來跑了幾家書店都沒買到,”方芷宜看著書眉開眼笑,“沒想到你這兒居然有!
祁硯寒松了一口氣,輕嗤:“一本雜志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方芷宜白了他一眼,仔細看起了畫,嘴里喃喃道:“其實算起來,遠山和你年紀差不多,你讀書的時候有這雜志,也沒什么奇怪的。”
祁硯寒神色清淡,顯然對她的話沒什么興趣,只是默默把煙掐滅了。
方芷宜換上諂媚表情,正想他討要時,樓下傳來了動靜,好像是聞霏回來了,她趕緊放下書,溜回自己房間裝作在溫習功課,這都十萬火急的時候了,臨走前還不忘交代:“哥,這本雜志先放你這兒,你好好保管啊,千萬別弄丟了!
她風風火火一走,雜志就被遺忘在了書桌上,祁硯寒覺得好笑,隨便翻開看了看,都是些酸澀的青春故事,沒感覺到有什么特別的,不知道方芷宜這么寶貝做什么,他又丟回了原處。
那時他根本都沒想起那書有什么不同,直到半夜睡醒,他起來喝水,房間里沒開燈,夜深人靜,一杯涼水入喉,人清醒了幾分,他借著月光,望著那本雜志,大概想起了那書應該是高三那年的某次考試,大家搬書,別人無意間丟在他桌子上的,喻書好像還說上面有她的人脈?
祁硯寒閉著眼仔細回憶了下,一時間無法將所有的東西串聯起來,他坐在椅子上想了會,心頭思緒仍舊雜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