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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需要一些狐假虎威!

    還算可愛的校服,下一次穿在身上的時機,當然就是入學那天了。

    “我今天也買炸豬排飯當早餐吧。”

    忽然出現在眼前的五條憐冷不丁來上了這么一句。

    雖然完全沒有被她這副神出鬼沒的調性嚇到,但甚爾還是覺得心情很微妙。

    “……今天吃什么炸豬排飯?”搞不懂她的想法,“你的考試不是早就結束了嗎?”

    不管怎么說,諧音“成功”的炸豬排飯,都該是該在有重要試煉的日子吃才對。在甚爾看來,開學第一天可算不上是什么重大的試煉,而且也完全沒什么好擔心的。

    “可我緊張啊。”

    她說得好大聲,語氣也滿是理所應當的腔調。

    緊張就該吃豬排飯嗎?這簡直就是歪理嘛。

    甚爾都懶得說她了。

    雖然嚷嚷著需要用炸豬排飯壯膽,但到了最后,早餐也沒變成炸豬排飯,一如既往還是冷凍煎餃配米飯,簡單到——準確地說應該是簡陋到——連其他多余的配菜都沒有。

    “甚爾。”

    還沒開始洗碗,就聽到五條憐在背后喊自己了。而這絕對不是什么好兆頭。他有點不想回頭,干脆選擇默不作聲。

    “甚爾。甚爾?”

    不回頭且不回應的后果就是被接著叫喚,且還會有一只礙事的手指戳著自己的后背。

    這下,他不得不理會了。

    “干嘛……你臉怎么這么白?”

    一回頭就看到了五條憐蒼白的面孔。

    五條憐摸摸腦袋,尷尬地笑了兩聲:“和你說了嘛……我有點緊張。”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好緊張的?”

    你可是在黑市看到疑似被囚禁的小姑娘都要路見不平上去幫助(然后成功地把自己陷進困境里)的笨蛋啊。

    甚爾真想這么說。

    “其實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緊張的,但就是覺得渾身不痛快。”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所以,你能和我一起去嗎?”

    “當你的陪讀?”

    “啊……不是不是不是。”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很有歧義的話,她趕緊更正,“我是在想,你能不能陪我一起走到學校?就當是送我上學嘛。”

    甚爾思索了一秒鐘,并且擺出了嫌棄的表情。

    “你又不是小學生。”

    “可是,第一次去學校的我,性質上和小學生沒有區別呀!”五條憐理直氣壯。

    歪理,百分之一百的歪理。

    真不知道她怎么能做到這么理直氣壯地訴說歪理的。

    甚爾下意識想要拒絕,但一想到拒絕帶來的更多黏糊糊的麻煩,且有很大概率他最后還是會被說服,倒不如省去這點麻煩,趕緊答應下來了事。

    于是,臟盤子暫且放在水槽里,這就出門吧。

    固執地認為他們肯定是出門去做有意思的事情,禪院惠也纏著非要跟過來。沒辦法,就帶上他一起吧。丑寶一如既往留家看守,幸好它不是非要出門遛一遛的小狗。

    “要是丑寶會洗碗就好了。”想起臟碟子,五條憐忍不住暗自嘀咕,“你能不能教教它?”

    “要是能教會,我當然教了。但這件事哪有這么輕松。”甚爾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它腦袋很小,沒那么聰明。”

    “這倒是。”

    不能否認這個客觀事實。而且收納型咒靈其實也用不著多么聰明。

    話題暫告一段落,沉默被踩在腳下。長長的裙擺擦著膝蓋,五條憐偷偷瞄著他的側臉,一如既往很銳利的面龐。

    想起了重要的事,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誒。”先叫喚他一聲。

    甚爾垂眸看她:“嗯?”

    “你是不是和東云美智子分手了?”

    果然還是開口了,因為她真的很好奇。

    他不回答,只反問:“干嘛這么說?”

    看來是猜對了。

    “因為你最近都不常出門了。”

    不像之前那樣,幾乎每晚都要出去,他現在只在有工作的時候才會踏出家門。雖然零花錢還是一點沒少,生活質量也毫無區別,但這種悠閑感果然不太對勁。

    既然被看穿了,遮遮掩掩也沒有必要。甚爾聳聳肩。

    “是咯,是已經掰了。”他好像滿不在意的,“人家找到了比我更好的小白臉嘛。”

    “還有比你更好的?”

    “干嘛?”甚爾忍不住發笑,“在你心里,我已經很完美了嗎?”

    五條憐瞇起眼,從上到下打量他,對他隨口一說的問題認真思索了好一會兒。

    “完美嘛……倒不至于,但還算過得去?”

    她自己也不太確定的樣子。

    對于她的意見,甚爾其實無所謂。無論她唾棄自己還是冒出了截然相反的其他態度,對他來說都沒有影響。他只會聳聳肩:“反正人家有了新的小白臉,我就被丟在一邊了。”

    “這樣啊……”

    耳邊傳來一聲嘆息,她的手不知不覺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五條憐最近確實長高了不少沒錯,但他們之間難免還是存著在一點不可忽視的身高差,再配上甚爾寬到離譜的肩,她此刻的動作看起來無比費勁,甚至要悄悄踮起腳尖,才能艱難地碰到他的肩膀。

    不過無妨,這可不重要。

    “甚爾,你被甩了呢。”

    重要的是,她得說出這句話。

    說完之后,她還很配合地露出了一副憐憫表情。

    “要是覺得難過的話,可以和我說哦。”

    真是……好缺德的安慰。

    他一下子無語了,沉默了好一陣才說:“……我和那女人都不是正經的戀愛關系,所以不存在甩人或被甩。還有,能不能別再我兒子在場的情況下說這種話題啊?”

    “話是這么說沒錯啦,但——”

    甚爾硬是打斷了她:“話就該這么說。”

    于是五條憐也無話可說了,悶悶的走在路上,每落下一步,心跳都會隨之顫動一下,帶來微妙的顫栗感。學校鐘樓的尖頂從幾幢公寓樓的空隙間露出,顯得那么醒目。能逐漸看到穿著同款校服的同齡人出現在路上了,她莫名地深呼吸了一口氣,停住腳步,轉頭看著甚爾。

    “送到這里就好了。”她說。

    “剩下的路,一個人走也沒問題了?”甚爾挑眉,其實已經猜出她的心里在想什么了,“還是說,你怕被人看到高中生還要家里人陪著來上學很丟臉?”*

    一縷日光穿透云層落下來,不偏不倚正好曬在了她的臉頰上,害得她瞬間漲紅了臉。想要否認,可光明正大的謊話一時半會兒實在說不出口。

    沒辦法,五條憐只好推著甚爾趕緊往回走。

    “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她急急地丟出道別,像是要給這段對話畫上句點,“傍晚再見!拜拜,惠惠!”

    “拜拜,阿憐!”

    很配合的禪院惠也拉起甚爾的褲腿,往家的方向走,害得他更加郁悶了。

    五條憐這家伙……

    叫他一起來陪伴走過上學路的人是她,現在急急忙忙趕自己回家的也是她,難道他禪院甚爾只是個工具人嗎?

    甚爾不爽地撇嘴,雙手插兜,看著五條憐的身影小跑著消失在拐角處,這才終于轉身,牽著禪院惠走回家。只是還沒走幾步,小海膽就和秤砣似的賴在地上了。

    “又怎么了?”真是個不太平的早晨,“該走了。不舍得阿憐嗎?”

    禪院惠甩甩海膽腦袋:“爸爸,我走不動了。”

    “……行吧。”

    走了一趟空,居然還得把禪院惠扛回家,家里又剩著沒洗的盤子,甚爾心想,這個白天到底有點太過忙碌了。

    但對于五條憐來說,這個白天才剛剛開始。

    陌生的校舍,陌生的同學,陌生的一切,五條憐開始后悔入學考試之前沒有參觀學校了——她只在辦理入學之前簡單地來這里遞交過材料而已,根本沒好好看過整個學校的模樣。

    這份不大不小的疏忽,徹底導致她此刻走在從未來過的小徑上,每一步都充滿了茫然。她不想表現得像是個笨蛋,但她嚴重懷疑自己現在看起來已經很像是個大笨蛋了。

    緊張嗎?這當然了。

    恐懼嗎?可能有一點吧。

    這些情緒,好像都有點太多余了。

    五條憐在心里給自己鼓勁。

    不管怎么說,她可是在北海道成功丟出咒靈尸體替甚爾好好地補了刀,也逃出了地下黑市的拍賣場牢籠,這些經歷比起簡簡單單的高中可要可怕多了。那時候的緊張,肯定比現在厲害多了。

    試著用更恐怖的經歷覆蓋此刻的情緒,有沒有成功實在不好說。回過神來,倒是走到了沒人的校舍前,而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入學信件上所說的報到地點教學樓A。

    嘶——出師不利!

    趕緊折返,總算是遇到了一個老師模樣的溫柔女士。盡管對方也行色匆匆,不過還是很熱心地帶她去往了教學樓A。

    接著登上三樓,找到教職員辦公室,和即將成為自己班主任的男老師打招呼,接下來就是——

    “我帶你去教室吧。”

    既定環節到來了。

    五條憐默默咽了口唾沫。

    跟在胖墩墩的班主任身后,每一步走得很慢,以至于室內鞋都要在木地板上打滑。

    心跳得很快嗎?或許有一點。

    在教室門敞開的那個瞬間,她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第92章 并不如期待一樣

    粉筆在黑板上剮蹭出沙拉沙拉的聲響,白色灰塵撲朔著落下來。五條憐感覺頭皮發麻,更加麻木一點的是知道后面的這塊黑板上已經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位是從本學期加入我們一年B班的五條憐同學。”

    班主任的手虛浮地搭在她的后背上,說出的這句介紹不知道為什么很有種社畜的既視感。

    在短暫幾秒鐘的沉默之后,她才意識到,現在說不定應該是自己發言的時間,匆忙鞠躬。

    “各位好。”頭皮發麻的感覺一點都沒有消失,也不確定該說什么才好,只能木木地吐出一句,“我是五條憐。”

    然后是意料之中的鼓掌,大概算是對她的歡迎。不自在的僵硬感好像發酵得更厲害了,只好抿嘴笑了笑,走向靠窗的空位。

    主角的寶座,她想。

    不過嘛,就算是真的坐在了主角的位置,她大概也是做不了主角的。畢竟主角一定能夠在新班級里游刃有余,而她舉步維艱。

    “五條同學是混血兒嗎?頭發和眼睛的顏色好特別哦!”

    課間,前排的女生很熱情地說,五條憐花了三秒鐘才想起來她叫七井紀子,和自己一樣,名字里有個數字。

    混血兒?新奇的論調。

    她撓撓頭:“我大概只是有白化病吧。哈哈。”

    這句玩笑話還算挺成功的,成功逗笑了七井和其他她不知道名字的女同學們。

    “對了對了,五條同學之前是在哪個高中讀書的?”

    又有問題丟過來了。

    此刻真像是記者發布會,好奇的長槍短炮對準了自己,咔嚓咔嚓拋出問題。

    五條憐又想撓頭了:“呃……離這里比較遠的高中……吧?”

    撒謊了。

    真不好意思說,其實她教育生涯的起點是從這里開始的。

    “哦——為什么轉來成實了?”

    “因為家里人的工作變動啦。正好搬來附近了,所以轉來這里上學。”

    大概是因為已經說謊過一次了,現在的這句謊話說出口來,意外的倒是非常順利。

    只有遠遠在家洗盤子的甚爾,他則是打了個結結實實的噴嚏,手里的盤子差點掉在水槽里。不用想都能知道,絕對是五條憐在說她的壞話。

    還好還好,“壞話”只說了一句,噴嚏也只打了一聲,上課鈴響起,記者發布會也就結束了。等到下一個課間,問題依然會拋過來,幸好沒那么多。

    和臨近的女同學們一起吃了午飯,一起聊一聊最近熱映的韓劇和杰尼斯男團,話題居然一次都沒有落到無處可歸,看來天天跟著甚爾打游戲看電視也不無作用。

    阿——嚏!

    午睡剛躺下的甚爾被噴嚏擾了個不安定,心想等五條憐回來一定要好好地盤問她一番。一定得知道她今天到底說了多少自己的壞話不可!

    結果,真到她回家的時候,他卻把這份質問完全忘光了,順帶著連其他問題也沒想起來問,還是五條憐自己按捺不住,主動說:“你就不問問我人生第一天的學校生活怎么樣嗎?”

    甚爾翻著外賣菜單,還沒想好今晚吃什么,于是說出的話語也帶著一點糾糾結結的感覺了:“所以,怎么樣?”

    還得靠自己的提示才得到了想要的關心,五條憐完全沒覺得有被安慰道,也實在高興不起來,但沒有氣惱到非要發火不可,這讓她更覺得郁悶了。

    把整個人砸在沙發上,軟綿綿的坐墊被壓出了“砰”一聲巨響。她坐下來,目光偷偷瞄著甚爾,卻發現他一點都沒有沒自己剛才那記重重落下影響到,連頭發絲都沒有隨之顫抖半下。更氣人了!

    五條憐抱著手臂,努力不讓自己生悶氣。

    “還好啦。”雖然努力了,但說出口的話語還是悶悶的,“大家都挺歡迎我的。”

    甚爾“哦”了一聲,把菜單遞過來:“我吃牛肉飯,你吃什么?”

    五條憐眨眨眼:“誒,話題這就結束了嗎?再和我多聊聊學校的事嘛!我吃咖喱飯。”

    “學校的事情有什么好聊的?我又沒去過學校,也沒那么感興趣。想吃咖喱飯的話,你就打電話點餐吧。”

    “哦……”

    郁悶,果然還是郁悶,可惜無從發泄。

    就算是偷摸摸在甚爾的味噌湯里倒入了半瓶七辛粉,也還是沒能緩解氣悶——主要是因為這個可怕的男人根本沒發現湯變味了。

    也可能他發現了,只不過忍耐住了。無論如何,計謀沒能得逞,就是最大的失敗沒錯。

    五條憐滿心氣悶,吃下了兩大碗咖喱飯還沒覺得滿足。

    至于對學校的分享,在過了最初的那段新奇的時間之后,也就沒什么好再說的了。正如自己的新奇感正在班級中飛快地消失,她泯然眾人,甚至顯得有點孤僻了。

    班級里已經有了既定的社交圈子,相較之下,中途轉學的自己始終像是闖入這個圈層的外來者。

    究竟是想要被多多搭理,還是更希望一個人清凈?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每一天都是相似的日程,上學上課然后放學。現實和理想不太一樣。

    剛入學沒多久的時候,周圍的同學倒是有問過她要不要參加社團,但無論是體育還是藝術,她都沒有什么擅長的,甚至連半點興趣都提不起來。

    如果能有“電子游戲同好會”,說不定她會愿意參加一下,但現實情況是,在校風嚴謹的這所高中里,游戲可不是什么適合大肆討論的元素。

    于是,五條憐榮登回家部尊貴的社員,每當放課鈴響起,便準時地收起背包,穿過充滿社團青春夢想的同學們,徑直走回家。

    是不是到了該打退堂鼓的時候了?她開始琢磨這件事。

    “啊,五條同學。”

    校門口近在眼前,卻和班主任打了個照面。

    “要準備回家了嗎?”

    不然呢,我這副懶懶散散的樣子一看就不像是要參加社團活動吧?

    五條憐下意識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當然了,如此冒犯的想法,絕對不可能化作真實的語句。她只抿唇笑了笑,慢吞吞點頭。

    感覺會有麻煩事要冒出來,說不定還是趕緊溜走比較好吧。

    班主任笑瞇瞇的:“這樣的話,方便耽誤你一點時間,一起去趟辦公室嗎?”

    果不其然!

    說實在的,光是聽到這句話,五條憐就已經滿心不情愿了。下意識想要說出口的,當然也是拒絕,可話都到了嘴邊,卻硬生生拐了個彎,變成了很違心的“沒問題”。

    其實,大可以拒絕的嘛。

    重新換上室內鞋,走在教學樓長廊時,五條憐如此想著。

    放學時間就該是全部屬于她的,還要浪費在班主任身上算是怎么回事?最好他能說點正事,否則她真的會很不爽的。

    跟著班主任來到熟悉的教職員辦公室。

    這個時間,小小的辦公室里沒多少老師在。班主任替她拖了把舊椅子到桌邊,五條憐小聲嘀咕了一聲謝謝,磨磨蹭蹭坐下,等著班主任率先開啟話題。

    如果猜得沒錯,他的第一句話應該是——

    “來到新學校,五條同學還覺得習慣嗎?”

    猜對了。

    上周單獨對話的時候,他也是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白的。

    “嗯,已經習慣了。”上周她就是這么說的,這周她決定把相同的話再重復一次,“班級里的大家也都很友好,我很高興能夠來到這里。”

    這話有幾分真幾分假,當事人五條憐自己也說不準。或許是百分之一百的真實,也可能每一個字都是假話。

    “這樣啊?”班主任笑著點頭,“蠻好的。”

    這番答復也和之前完全一樣,真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困進了為期一周的時間循環里。

    還好還好,他的下一句話,就是嶄新的詢問了。

    “為什么不參加社團活動呢?”

    嶄新的詢問,但是老生常談。

    五條憐不自在地撓撓頭,小聲嘀咕:“準點回家也算是回家部的社團活動。”

    “啊,確實是這樣。”

    班主任捧腹大笑,倒讓五條憐有點不好意思了。

    “老師順便問問你,今天回家有什么著急的事情要做嗎?”

    “今天呀?”她認真地想了想,“應該沒有。”

    “那好。”

    他坐直了身。看來接下來要說的,才是他特地把五條憐叫過來的目的。

    “老師想要交給你一個任務。”

    當老師的人都愛用“老師”作為自稱嗎?這是上了半個月的課后,五條憐經常會冒出來的想法。

    真的好怪。她想。

    當然了,心思是半點都不能暴露出來的。她點點頭:“有什么事?您說。”

    “你有沒有發現教室里總有個位置空著?”

    “嗯……發現了。”

    其實一點都沒發現,但五條憐還是很配合地應下了。

    “那個位置是天滿同學的,他啊……”

    班主任嘆了口氣。

    難道有什么秘不可言的故事?她有點興奮起來了,豎起耳朵聽得仔細。

    “他一向身體不好,最近總是在請假。”

    原來只是請假啊!

    “咦,五條同學,你剛才是不是露出了很失望的表情?”

    “啊,我?沒有沒有沒有——”

    應該是搪塞成功了……吧?

    第93章 跑腿倒大霉

    根據班主任所說,全名天滿隼的天滿同學是和五條憐一樣的轉學生。不過他來的更早一點,是第一學期轉來的。

    保不齊這家伙已經打進了社交圈層之中——聽完這番描述的五條憐只冒出了這種陰暗的念頭。

    但班主任說的卻是:“同為轉學生,說不定你們能相處得很好。”

    同樣是轉學生就能相處好了,這算是什么歪理?

    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五條憐當然只在心里想了想,半句都沒有說出口——如果老是把心里的念頭說出口來,她的形象絕對會從寡言少語的文靜高中生變成大逆不道的沒禮貌小屁孩的。

    “需要為天滿同學做點什么嗎?”她問。

    班主任俯身,從抽屜里抽出了幾本冊子:“是這樣的,老師希望你……”

    又拿“老師”作為自稱了呢。

    五條憐抿了抿嘴角,忍不住要偷笑出來,明明這也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

    “……能幫忙將這些復習資料送到天滿同學的手上。正好能給你們一個認識的機會。和你一樣,天滿同學也是很友善的孩子。”

    “唔……”

    和她一樣?可是她哪里和善了?

    迷迷糊糊地,連句像樣的應聲都還沒來記得說過口,復習資料已然來到了手上。五條憐懵懵的。

    “可是。”她說了句傻話,“我不知道天滿同學在哪里。”

    “別擔心,我會把他家的地址告訴你的。謝謝你啦,五條同學。”

    “哪里哪里……”

    五條憐笑得尷尬。

    實在沒想到,連點拒絕的余地都沒有,自己就被迫接下了這麻煩的活計。內心當然是叫苦不迭,嘴上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拒絕的話語當然是更加說不出口了。

    沒辦法,就捧起厚厚一沓復習資料把,別忘了拿上寫著地址的小紙條。五條憐二度邁過校門,可惜前進的方向并不是自己的家,而是這位倒霉缺課的天滿同學的家。

    不知該算是巧合,還是老天設下的惡作劇,天滿家完全和自家在截然不同的兩個方向,遠在半小時車程之外的吉祥寺——而五條憐連吉祥寺都沒去過一回。

    說不定應該借著這個機會順路去逛一逛?嗯……算了算了,還是早點結束麻煩差事,早點回家更好。

    跟著電車哐當哐當搖晃,行駛在地下的車廂也來到地上,灰撲撲的樓房從鐵軌兩側掠過,天看起來要下雨了。五條憐很憂愁,她今天忘記帶傘了。

    其實不止今天而已,她的書包里一天都沒出現過三折傘的蹤跡,因為她每天都會想不起要把傘塞進書包的這件小事,而甚爾也每天都懶得提醒她。真該慶幸這些天來都是晴天,否則她一定會變成可憐的落湯雞。

    還好,列車駛過一段之后,她發現陰沉的天色并非是因為快要下雨,純粹只是傍晚即將來臨。這個季節,天總是黑得很快。

    在吉祥寺站下車時,太陽的下緣已經快要碰到地平線了。

    照著小紙片上的簡易地圖,五條憐大約繞了三次遠路,才終于找到了掛著“天滿”名牌的獨棟小屋。她仰起頭,忍不住瞇著眼眸,總算把這棟房子裝進了視野里。

    這一片區域幾乎都是小型的一戶建,外墻都是灰撲撲的顏色。天滿家的房子像個例外,設計成了歐式風格,淺米色的外墻是溫暖的色澤,占地面積也更大,門前還帶了一片小花園和車庫,精致到反而讓人不知道該怎么評價才好了。

    天快暗下去了,天滿家卻并未開燈,每扇窗戶里透出的都是一片黑洞洞的寂靜。

    五條憐試著按了按門鈴,沒有反應。等一等,再按一下,叮鈴叮鈴的聲音響了好久,卻沒有任何回聲。

    ……沒人在家嗎?

    踮起腳,從鐵柵欄門的空隙間打量幾眼,果然沒見到任何人,也沒有哪一盞燈亮起,大概真是沒人在家吧。

    真該提前讓班主任打電話,說一下會有自己這么個倒霉蛋過來的。

    她郁悶地想。

    可惜事后的機智派不上半點用場,最該想的應當是現在該怎么辦才對。

    五條憐四下瞄了瞄,倒是很順利地找到了信箱。

    正好,就把復習資料丟進信箱里頭算了。

    這個念頭才剛冒出頭來,還來不及實現就立刻宣告失敗了——信箱的開口又窄又扁,當真是只能容納信件通過的小箱子。

    看看手中A4開本的紙張和練習冊,就算是折上四折,肯定也沒辦法塞進信箱里。

    嘶——真麻煩。

    要不干脆把復習材料卷一卷,卡進柵欄門的空隙之間算了?如此一來,天滿隼這家伙一回來就能看到了。

    很可惜,這天才般(其實也沒有那么天才)的念頭,暫且只停留在了設想的階段,怎么也沒辦法付諸實際。五條憐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下不了決心這么做,大概是她并不存在的良心在偷偷作祟,讓她沒辦法干出這種偷懶的小人行徑。

    這也不行,那也不可,既然如此,就只能苦等著了。

    五條憐輕輕嘆氣,靠在門邊,望著夕陽發呆。

    日光慢慢吞吞地沉到天際線的邊緣,她的影子被拉得無限長,一點一點消失在黑暗中,隨即街燈亮起,各個方向打來的光源在腳下投落了好幾道影子。她捧著復習資料,約莫變換了八十種站姿,可還是感覺大腦都快凝固住了。

    無聊。好無聊。為什么還不回來?實不相瞞。她真的有點想回家了,念家的心情從沒有比這一刻更加強烈的了。

    五條憐滿不高興地撇撇嘴,把重心移到另一條腿上,無趣地晃悠著身子,任由晚飯吹拂發絲。實在無聊透頂了,她把手伸進了口袋里。

    還是玩會兒手機打發時間吧,她想。雖然手機上也只有貪吃蛇和太鼓達人玩就是了。

    掏出手機,按量屏幕,電量槽空空如也,已經在可憐巴巴地跳動著催促她快點連接充電線了。

    往包里翻翻……哎呀,備用電池也沒帶!

    五條憐頭皮發麻,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才好了。

    說不定她應該哭喪著臉,然后哀嚎上幾嗓子,可惜叫得再怎么響也沒辦法改變現狀,她干脆收起了這番念頭,只好癟了癟嘴,把手機塞回口袋里了。

    唯一的娛樂手段消失無蹤,眼下乏味和無趣成為了她永遠的好伙伴。它們手拉著手在五條憐的腦海里跳舞,踩下的每一步都寫著無聊。

    左右看看,收回目光。再左右看看。看了太久,周遭的一切都快刻進DNA里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也無趣得不能再無趣,可她依然只能等待。

    天都黑了還不回家,甚爾會覺得不對勁嗎?要是手機還有電就好了,至少還能聯絡一下。可是“要是”不是“確實”。

    最后十分鐘。五條憐暗自在心里對自己說。

    再等十分鐘,要是還無事發生,她就把復習資料留在門口。

    能等到現在,已經是仁至義盡了,說不定天滿家這一整天都沒有人在,總不能真把夜晚的時間傻兮兮的全浪費在這里吧。

    下定了決心,等待似乎也不那么乏味了,但東張西望還是免不了。五條憐低頭,寫在筆記本上的“天滿隼”這個名字再度撞進視線里。她不自覺地咬了咬牙,回過神來才覺得有點牙酸。

    天滿……隼。

    這名字又有“天”又有飛禽,真是酷得要命,不用多想都知道一定是父母用心起的名字,就算愚鈍如她,都能多多少少猜出這個名字里寄托了怎樣的情感。

    真好啊。也真壞。

    五條憐知道自己有點嫉妒,而這點陰暗的情感出乎預料地愈演愈烈,鮮明到讓她覺得渾身難受。

    果然,還是別等了吧——她現在連十分鐘都不樂意送給天滿隼這家伙。

    這念頭一冒出來,立刻就被本人采納了。她從包里掏出便簽紙,貼在筆記本上,簡單把情況寫一下,不要忘記在落款處寫下自己的名字——專程前來的功勞可不能被磨滅。

    對了,不如把現在的時間也寫下來吧,這樣更顯得自己辛苦嘛。

    暗戳戳地在心里這么盤算著,她立刻付諸實際。才剛停筆,忽然聽到有車開過,她習慣性地往門邊躲了躲,便簽紙也被塞到了不知何處去。直到車燈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才意識到,這輛車是朝著天滿家的方向開過來的。

    車窗被搖了下來,探出女人的面孔。她隨即下了車,朝五條憐走過來。

    “你好。”她笑著打招呼,“是阿隼的同學嗎?”

    “唔,是的。”

    五條憐點點頭,視線卻越過了天滿家媽媽,落在了跟在她身后的高個子少年的身上。

    不用多想,他一定就是天滿隼了。

    這家伙個子和甚爾差不多,可能稍矮一點,瘦弱的身材襯得他有點不精神。厚厚的棉布口罩蓋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圓眼睛,不過這雙眼睛現在也疲憊地耷拉著。

    和甚爾的細長眼不一樣呢。不知道為什么她居然在這么想。

    病懨懨的,她想。

    真是白瞎了“天滿隼”這么有期待的名字。

    第94章 他才不會擔心自己

    嗯,自己好像冒出了很失禮的念頭呢。

    收回目光,五條憐趕緊中斷了不禮貌的想法,趕緊遞上復習材料,順便說明自己身為倒霉蛋搬運工的來意。

    “原來是這樣,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天滿家媽媽一臉抱歉,“我們不知道今天會有同學過來,所以直到現在才剛從醫院回來。真對不起,讓你等了這么久。”

    “啊……沒事的沒事的,我也沒等太久。”

    無聊到整個人都快發芽了還算沒事嗎?自己的謊話真是越來越信手拈來了。

    “你一定等得很累吧,來家里休息一下好不好?然后一起吃點草莓蛋糕,怎么樣?”一定是愧疚感讓天滿家媽媽顯得格外熱情,“是我自己做的喲。”

    “唔——真的不用了。我得快點回家了,家里人要擔心的。”

    甚爾真的會擔心她嗎?不好說,大概是不會的。

    不過,她確實還沒有匯報過自己的今天的行程,說不定甚爾他真的會擔心呢?

    這么想著,難免叫人不安起來了。五條憐忍不住又瞄了瞄口袋,里頭裝著早就沒電了的手機。

    真該帶塊備用電池的。她懊惱地繼續后悔這件事。

    于是,趕著要走的腳步收回來了。

    “不過,不好意思……”

    五條憐從口袋里收回目光,抱歉地笑了笑。

    “可以借用一下您家里的電話嗎?”

    居然要淪落到借別人家的電話,感覺有點慘。

    其實,大可以不打電話,就這么不聲不響地回家的,但她總覺得甚爾會……

    啊,倒不是甚爾會擔心她,而是五條憐有點擔心他會不會想太多。

    以防萬一,還是先知會一下吧。

    “我還沒和家里人說過今天要給同學送東西,手機也沒電了,所以——”她拿出早就亮不起來的手機,無奈地揮了揮,“——提出了這么個不情之請,真不好意思。”

    天滿家媽媽趕緊打開門:“快請進快請進,確實不能讓父母著急呢。”

    “甚爾”和“著急”,這兩個詞真不搭呢。

    五條憐心想著,撓了撓頭,笨拙地說了句謝謝,跟在天滿家媽媽的身后,一起穿過庭院。

    像是有層奇妙的結界,邁過鐵柵欄的大門、真正邁入天滿家的地界之后,她感到了一股莫名的不自在,仿佛自己正在窺探什么人的秘密,可她明明還什么都沒有看到。

    此刻能夠看到的,不過是打理得相當精致的花叢,還有落灰的白色秋千,這些在她無趣等待時已經全部看過了。那時并未有任何感覺,為什么現在要覺得別扭了?真怪。

    她是說她自己很怪。

    “那個……”

    走在身旁的天滿隼忽然出聲,帶著沙啞的嗓音。她愣了一下:“嗯?”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哦……說得也是。”

    她還沒自我介紹呢,得趕緊把漏掉的這個環節補上才行。

    “真不好意思,今天讓你等了很久。希望沒有耽誤你做其他事情。”

    又是這種很客套的話,讓五條憐不知道該回答什么才好,只能不自在地笑了笑,又說了點類似于“沒有的事”或是“我也沒有別的事情要做”之類的違心的話。

    通往屋門口的這段碎石小路其實并不那么長,只是沉默將它拉拽得分外遙遠,盡頭的房門也像是遙不可及。五條憐后悔了——甚爾這種人怎么可能擔心她。

    后悔也派不上用場了,眼下必須想一想怎么打發掉此刻尷尬到窒息的時間才對。

    遲疑了一會兒,她問天滿隼,大概什么時候會回到學校上課。

    “應該很快了。”

    他剛說完,就不受控地咳了兩聲,真叫人懷疑這話的準確性。

    “是嘛。”五條憐還是笑笑,“我也覺得你的氣色看起來還不錯。”

    “謝謝。”

    “沒事。”

    其實真的很想問問他到底是生了怎樣的病——全怪她的好奇心在作祟。

    五條憐心里還是有點數的,知道這話問出口會有多不禮貌,便乖乖地噤聲了,多余的話一句也不說。

    還好,大門就在眼前了。

    打開門,一眼就看到了擺在玄關處的電話機,都不用費心去找了。

    五條憐小聲地說了句“不好意思打擾了”,感覺自己分外唐突地闖進了別人的家里。她努力讓自己只盯著電話機,不往別處去看,可視線還是不自覺在亂瞟。

    不過嘛,就算是東張西望,其實也看不到什么特別的東西。玄關連接著長廊,能瞥見到的只有蜂蜜色的木地板和同樣色澤的溫暖燈光,其他房間的門都關著,看不出具體的裝修。

    電話機上方掛了畫,是稚嫩的小學生畫作。不用想,當然是來自天滿同學的得意之作。

    真好呢。五條憐想。

    這里的裝修風格顯然比甚爾家更好。

    甚爾家是沒有什么裝修風格一說的。家具和搭配全都來自宜家現成的樣板房,乍一看很精致,實際上并沒有什么特別出彩的地方,“家的溫暖”這種東西更是少得可憐。

    或許,她也該在家里掛一點禪院惠的畫?但這孩子對畫畫好像沒有太多興趣就是了。

    甩甩腦袋,還是別想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了。她拿起電話,依著記憶,撥給甚爾的手機號,“嘟——”聲顯得好漫長。

    沒想到又要落入等待的漩渦之中,真是凄慘。

    幾秒鐘之后,電話接通了。

    “喂,甚爾?是我。”五條憐知道他肯定能聽出自己的聲音,便懶得說復雜的開場白了,直言道,“我馬上回家。”

    甚爾嘛,他只“哦”了一聲,別的什么也沒說。好冷淡的答復。

    五條憐有點不高興。

    “你都不問我去哪兒了嗎?”

    大概是聽出她的心思了,也可能純粹地只想當個不動腦子的捧哏,甚爾這才說:“你去哪兒了?”

    “吉祥寺,正在給同學送復習資料。”

    “哦。”

    又是冷淡答復,這下她真的要生氣了。

    “你一點都不擔心女高中生的安危嗎?”

    “對你,有什么好擔心的?”

    好像,被小瞧了?

    五條憐生著悶氣,語氣也變得硬邦邦的了:“反正我馬上就回來了。”

    “行。回來的時候記得幫我帶張彩票。”

    “你又中不了。”她無情地戳穿了甚爾的希望,“再說了,未成年人不能買彩票。”

    “裝作你是成年人不就好了?”

    “成年人才不會穿高中校服。好了,我掛啦。”

    “嘁——”

    呼……真是惱人又疲憊的對話。

    擺好電話機,五條憐準備偷偷溜走,可惜才剛推開門,就被天滿家媽媽捕捉到了蹤跡。她小跑幾步追上來,依舊是帶著客氣的笑。

    “要回去了嗎?真不好意思吶,害你在我家浪費了這么多時間。家里人是不是很著急?”

    “嗯——有點吧。”

    其實一點也沒有。

    甚爾這家伙,才不會為了她的事情急切呢。

    “收下這個蛋糕吧。”天滿家媽媽像變戲法那樣,從背后端出一個紙盒,“正好,可以帶回去和家里人一起吃,就當是我的賠罪了。”

    “啊。”五條憐有點不知所措,“您太客氣了。”

    “你就收下吧。今天真的非常不好意思了!”

    “唔……謝謝……”

    半推半就的,裝著蛋糕的紙盒就這么來到了她的手中。天滿家媽媽送著她一路走出門外,很熱情地邀請她以后有空再來家里玩。其實這樣的“以后”大概率不會實現,她也知道對方只是客套而已。

    于是,來時是捧著復習資料過來,走的時候卻捧著草莓蛋糕回去了,坐在電車上,又是一路晃晃悠悠,五條憐總覺得這一切帶著點不真實感。

    磨磨蹭蹭回到家,小海膽撲到身邊,興沖沖地說著“歡迎回來”,張開小手想要抱抱,可惜沒辦法如愿了——五條憐的手里拿著別的東西呢。

    “是草莓蛋糕喲。”

    “蛋糕!”

    小海膽振臂歡呼,頭頂上的每根尖刺都欣喜到舒展開來了。五條憐把蛋糕盒交到他手上,他一本正經地搬著它跑開了。

    “喲。”甚爾趿著拖鞋踱過來,整個人看起來都懶洋洋的,“回來了?”

    他說了句廢話,但五條憐也只能回答:“是啊。”

    “你跑哪里玩去了?”

    “替同學送復習資料去了。我不是打電話和你說了嗎?”

    “是嗎?”他抓抓頭頂,“我剛才沒認真聽。”

    這家伙真是……沒話說。

    看她不服氣地撇著嘴,甚爾多少意味到不妙了,走過來搓搓她的腦袋,算是服軟了,可惜軟和話是一句都沒有。

    更怪的是,搓著搓著,他忽然低下頭,湊近的鼻尖嗅著她身上的氣味,嚇得五條憐猛地彈起來。

    “你在干什么啊!”

    甚爾完全沒被她一驚一乍的大呼小叫嚇到,像條狗似的又嗅了嗅。

    “你聞*起來有股別人家的味道。”這就是他得出的結論。

    五條憐完全沒聽懂:“別人家的味道是什么味道,我怎么一點都聞不到?”

    “描述不出來,反正很怪。”他一掌拍在她的后背上,“趕緊去洗澡!”

    “知道了知道了……”

    ……這家伙真煩。

    第95章 來自“哥哥”的請假需求

    又是平平無奇的一個清晨。坐在空空如也的教室里,五條憐意識到自己來早了。

    至于為什么早早地到了學校,大概率和今天醒得特別早的小海膽有點關系。

    “陪我玩陪我玩!”

    幾乎是剛醒過來,禪院惠就開始纏著她撒嬌。

    “誒?”說實在的,五條憐有點為難,“我上學會遲到哦。”

    如果休息日也就算了,偏偏今天是工作日。雖然學校里也沒有什么特別需要做的事情,但要是一不小心玩得忘了時間(或是禪院惠纏著不肯停),那她可就要吃遲到處分了。

    對于高中生的擔憂,小海膽當然是一丁點都不知道。他只眨了眨眼:“阿憐可以不去上學!我們玩嘛,玩嘛!”

    小小海膽,命令起來倒是霸道。五條憐可受不住這種撒嬌,趕緊以上學為借口,飛快地溜出家門了。

    然后就到得太早,完全無事可做了。

    “唉……”

    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跟禪院惠一起玩過家家或者是公主茶話會了。

    距離標準的上學時間還有一小時,這將是獨屬于她的六十分鐘,五條憐索性拋開了被旁觀的束縛,直接懶散又自在地岔開腿,架在桌下橫杠上的小腿伸得筆直,雙手則是揣在百褶裙的口袋里,佝僂著身子靠在椅背上。

    她知道,現在的自己看起來絕對很像是個不良少女,也有點像是甚爾會有的姿態,但不得不說,這個姿勢真的好舒服。

    保持著這副自在姿態,五條憐盯著窗外發呆,感覺困意又開始發酵了,眼睛忍不住要瞇起來。如果不是忽然被喊了一聲,她絕對會這么睡過去的。

    “五條同學。”

    悶悶的聲音,好像有點熟悉。她猛抖了一下,瞬間回過神來。

    “怎么怎么?”

    從無趣的窗外收回視線,才發現天滿隼站在自己的桌邊,依舊帶著厚重的口罩,不過臉色總算是好一點了。

    上回說著馬上就能回到學校的他,結果還是連著休假了整整兩周。五條憐還以為他這學期都不見蹤影了。

    話雖如此,在那天之后,班主任就沒再叫她去送過復習資料了,大概是把這份苦差事委托給了其他倒霉同學吧。

    不管怎么說,不是自己就好。

    在冒出了這一堆的想法之后,五條憐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的丑陋坐姿好像完全暴露在天滿隼面前了。

    呃——

    尷尬感后知后覺地探出頭來,但很快就填滿了渾身上下的每個角落。她知道自己應該趕緊坐端正了,可不得不說,這副混子姿態實在是太過舒服,讓她怎么也舍棄不了。

    再說了——她轉念一想——對方都已經看到自己是什么坐姿了,要是突然變回端正模樣,反而會顯得自己很心虛吧?

    這么想著,她瞬間覺得自己有了百分之百懶散的理由,心安理得地綻開笑容,對他說了一句早上好。

    “你也來得很早呢。”她默默地把岔開的腿合攏了。

    天滿隼把書包放在了她斜后方的空桌子上:“是的,今天家里人順路送我過來。”

    “是嗎?真不錯。”

    揣在百褶裙口袋里的雙手也拿出來了,裝作不經意地捋平百褶裙凌亂的褶皺。

    “之前幫忙送復習資料的事情,真的很謝謝你。”

    又提起這件事了。

    五條憐坐正身子,用手托著下巴,勉強地笑了笑:“真的只是很小的事情而已,不用謝我的。”

    “那天,耽誤了你很多時間。”

    “沒事的,我的時間不值錢。”

    而且,她的時間還很多——雖然說出這話總有種給自己立了flag的既視感。

    天滿隼似乎是笑了一下,能看到棉布口罩上壓出了一道小小的褶皺,而后就不再說什么了。

    就和班里的其他人一樣,他們之間不存在什么特別的共同話題。

    再等待上一會兒,就有同學陸陸續續地走進教室了。他們同天滿隼問好,問問他身體是不是好些了,順便也和五條憐說了句早上好,不過這份“順便”也不是百分之百能夠觸發的。

    果然……

    五條憐忍不住想,天滿隼果然已經打入了這個班級的社交圈子里——也就是說,完全和她不一樣。

    看來班主任所堅信的“你們同為轉校生關系一定會很不錯”的理論是完全錯誤的。她可不覺得自己能和他——或是其他的任何人——打好關系。

    那就接著發呆吧,窗外的云變得逐漸厚重。昨晚忘記看天氣預報了,看起來今天不會是什么好天氣。老師講的那些知識點也從耳朵旁邊美滋滋地溜走了。

    說實在的,現在到底處在一種怎樣的狀態呢?五條憐自己也說不好。

    一整個上午都在無趣和乏味中度過了,就連午餐也是乏味的炒面面包。其實也大可以不買炒面面包吃的,這依然是一個她自己也不知道算是怎么一回事的選擇。

    趴在桌上午休,教室里的聲響好像完全與她沒有關系,她幾乎也要沉入夢境之中了。

    不知道是否能算是“還好”,就在她將將要觸碰到夢境的邊緣時,有人正在呼喚她。

    “五條同學。”

    一如既往的稱呼。

    五條憐抬頭,發現是教英語的羽田老師站在門口,正向她招招手。

    是叫她過去的意思嗎?難道她的英語小測驗做得很爛嗎?

    但就算真的做得很爛,也不能全部怪她吧。爛成績全是因為她在英語方面的基礎真的很差。

    她在心里給自己找著借口,但還是磨蹭著站起來了,一步一步挪到教室門口,說實話,滿心都是不自在。

    “有什么事嗎,老師?”她搶下對話的先機。

    羽田老師捧著一摞書,不知道為什么表情看起來居然有點緊張,煞有介事一般:“剛才你哥哥打電話過來,說是家里出了一點事,想要你快點回家一趟。”

    “哦——”

    五條憐了然般點點頭,想了想,覺得自己也該表現得稍微緊張一點才對,于是立刻換上了一副慌亂的神色,還很做作地抹抹額角,仿佛她光潔的額頭上真的存在著多少汗水似的。

    “我知道了。”八成是甚爾有工作找她幫忙了,但這個事實可不能說出來,所以她還是維持著那副惴惴不安的神態,“我現在就回去一趟。那下午的課……”

    “就算作是休假吧。眼下肯定還是家里的事情更加重要一點,不是嗎?”

    “是是是……”

    真是讓人意外呢,還以為自己會被記缺勤。

    五條憐偷摸摸后退了一小步,然后又退了兩步:“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羽田老師拍拍她的肩膀,“路上小心吶。”

    “明白。謝謝老師。”

    然后,只花了五秒鐘,五條憐就收拾好了書包,毫不猶豫地踏出了教室。坐在前排的七井紀子半開玩笑地問她是不是要逃課。

    “在‘嚴謹誠實’的成實高中,逃課可是萬萬不行的喲!”她試著用可愛的圓圓臉擺出一副嚇唬人的模樣,結果完全失敗了,“可不能觸犯校規呀,五條同學。”

    “不是啦。”五條憐尷尬地笑笑。

    就算是真的要逃課,也不會有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收拾書包走人的吧。

    “只是家里有點事而已。”

    “這樣啊……”七井趕緊換回正經的面孔,沖她揮揮手,“那就明天見啦,拜拜——路上小心!”

    她也說了路上小心呢。

    五條憐不自覺地怔愣了一下,心想大家都太有禮貌了。她可不常說“路上小心”這種話。

    在正午時分踏出校園,多么稀奇。但考慮到這是歸功于甚爾才得到的“特權”,也就覺得沒什么好高興的了。

    等到學校的鐘塔尖頂消失在樓房之間,她就迫不及待地給甚爾打去了電話。

    “你的翹課時間開始了?”

    一撥通電話,就是這么句挖苦的話。

    怎么連他也這么說,難道對高中生能開的玩笑話,翻來覆去就這么幾句嗎?

    五條憐撇撇嘴。知道電話那頭的甚爾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于是更夸張地咧開嘴角,做了個難看的鬼臉。

    “對,我開始翹課了,感謝哥哥您的傾情幫忙。需要我做什么?”

    他順著她那句報復似的“哥哥”接著說下去:“哥哥我希望你幫忙跟蹤一個人,不過在此之前,記得先回趟家,把你的相機拿上。”

    “需要我拍下目標對象的照片?”

    “倒也不是。只是覺得有相機追蹤起來會更加方便,不是嗎?”

    “話是這么說沒錯啦……”

    五條憐輕輕嘆氣,必須說一點重要的事實出來了。

    “可是,你不覺得高中生帶著這么個夸張的長焦相機很格格不入嗎?”

    甚爾不以為意:“就說你是攝影社的好了。”

    成實高中可沒有攝影社這么個社團。

    她真想這么提醒甚爾,不過說了好像也沒用,五條憐索性不吱聲了,繼續對他的安排挑刺。

    “‘作為高中生為什么在上課的時間跑到街上拍照’,要是被人這么問了,我該怎么回答?”

    她沒有給出正面答復,只說:“你是不是在故意挑刺?”

    五條憐怎么可能承認:“沒有,我只是在向你討教。”

    “你自己想答案吧。你又不是什么動不了腦筋的笨蛋。”

    “哦……”

    “不過,你啊。”

    不知道甚爾這時候正在做點什么,但是聽到了吱呀一聲,說不定是剛剛從床上起來。

    “你之前不是說過的嘛,就算是去上高中了也絕對不會耽誤我這邊的工作。難道,那個時候你只是在說大話嗎?”

    第96章 凈說些了不得的大話

    “你之前不是說過的嘛,就算是去上高中了也絕對不會耽誤我這邊的工作。難道,那個時候你只是在說大話嗎?”

    說著這話的甚爾,一時聽不出到底是再用怎樣的語氣,但多少能夠聽出他的不滿。五條憐瞬間提心吊膽,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了。

    “既然只是在說大話的話,那我——”

    那他要怎樣?

    不再替她的高中學費買單了?不再找她進行任何與本職工作(所指的當然是咒術師殺手的工作)的協助?連帶著連零花錢都全部取消歸零?一切好像皆有可能。

    如果是以前,她還會順便再思考一下“被甚爾從這個家里趕出去”的可能性,不過這種事情她最近想得倒是不太多——確切地說,其實是完全沒想過。也不知道這種安全感是從哪里來的。

    五條憐等待著甚爾接下去的話語,但是他卻沒再說下去了,這份沉默也算得上是來自于贊助商的威脅。

    “知道啦……”

    沒辦法,還是先服軟吧。

    “我沒有不情愿,也沒有在挑刺,你不要想太多。”

    干脆把責任推回給甚爾。

    “那我現在就回家咯?”

    “嗯。回來吧。”

    五條憐掛斷電話,踏上電車,哐當哐當搖晃上兩站。回到家時,甚爾卻不見蹤影,丑寶和惠也不見了。前者肯定是跟在了甚爾的后邊,后者嘛,大概率是被送去了托兒所。

    還有一部分的小概率是,他已經被帶去禪院家賣掉了。當然這只是隨意的亂想而已,才剛剛冒出頭來,就被五條憐以苦笑掐滅了。

    才不會有這種事呢。她想。

    從柜子里翻出相機,再裝上金貴的長焦鏡頭。真沒想到這個昂貴的機械還能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冰箱上貼著便簽紙和相片,凌亂的筆跡寫著目標對象可能出現的幾處地點,她得挨個調查一遍,直到找到目標對象為止。

    花了整整五分鐘,五條憐才終于分辨出了每個字的意思。把地址謄寫到手賬本上,她就出門了。

    早晨時還擠在一起的層云,此刻已經散開了不少,空氣中漾著一點夏日的氣息。五條憐走在青空下,手里捧著相機,心里卻完全沒在想任何和這次任務或是目標對象有關的事情。

    她在想的是,再過幾周,第二學期就該結束了,時間過得實在是有點太快了。但這也是因為自己轉學的時間節點比較微妙。

    第三學期,然后是高二,再然后,高中也會很快結束。之后要做點什么呢,一直當甚爾的萬能小助手嗎?

    忽然冒出來的想法讓五條憐不由得猛抖了一下,可能是心虛又或者是恐慌的心情鉆了進來,瞬間就填滿了她的整個思想。

    是了,以后該怎么辦呢?

    這不是現在就得思考的問題,但一定是必須思考的事情。

    很想問問甚爾,正如每一次她感到未知或是迷惘時會做的那樣,但如果是甚爾,他一定也給不出什么好答案,八成還會用一點無聊的廢話把話題搪塞過去。畢竟,他是個沒有“未來”的男人。

    他總是看起來好像很活在當下的樣子,可在很多時候,五條憐都覺得,他只是“當下”的囚徒,困在這一刻與過去的每一秒鐘。

    在時間向前推進之前,他始終是個既定的、不會改進的存在。即便“未來”真的已經到來了,他也依然不會發生任何變化。他依賴在此刻。

    我又有什么資格說他呢。五條憐自嘲地心想。

    她和甚爾并沒有什么區別——喪家犬的身份沒有區別,困在過去的這一點沒有區別,就連暗淡到一望無前的未來也是如出一轍。

    她甚至還不如甚爾,畢竟他還被冠上了咒術師殺手這么個駭人的頭銜,而自己僅僅只是蜷縮在殺手影子里的一團不知道該怎么描述才好的、渺小的存在罷了。

    直到今天,五條憐還在踩著他的腳印往前走。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思考什么未來了。沒有意義。

    放棄思考的那個瞬間,她忽然覺得暢快了好多,整個人都變得無比輕松。她甚至能夠輕快地蹦跶在天橋上,先對著遙遠的路牌拍下了一張根本不能算作是攝影作品的難看照片。

    在目標對象可能出現的地點撲空了三回,直到登上了東京塔瞭望臺,她才終于找到了一點蹤跡。

    居高臨下地看著變得無比渺小的高樓,其中的一棟寫字樓里,走過了和目標對象很相似的女人。五條憐立刻舉起相機。

    只需要縮短焦距,炮筒般的長焦鏡頭將數百甚至數千米的距離壓縮到根本不存在。目標對象行走在頂層的玻璃窗邊,目光的方向似乎是在注視著大樓腳下穿梭而過的人群,一邊看著一邊露出了滿不在乎的笑,殊不知自己也變成了他人視野中的注視對象。

    確定了目標對象所在的大致區域,東京塔瞭望臺就沒有徹底失去所有的趣味性了——反正她也只是為了目標對象才花錢買下瞭望臺的門票的。

    立刻下樓,朝著寫字樓所在的方向而去。五條憐時不時舉起相機,用鏡頭瞄準著目標對象的動向。

    “喂!”

    身后傳來好不禮貌的呼喊,一個陌生的男人沖著她大吼。

    “這里不許拍照!”

    相機還舉在手中,畫著紅色大叉的“禁止拍照”的告示牌也終于闖進了視線里。

    剛才看得太認真了,完全沒有發現還有這么塊告示牌立在眼前。

    五條憐尷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幸好,陌生男人又開口了。

    “你拍照了對不對?快點把相片刪掉!”

    好嘛,這一開口還不如什么都不說呢。

    不只嘴上兇巴巴,他還伸出了手,要去搶她的相機。明明這家伙看起來也不是什么執法人員或是正經的工作人員。

    再說了,為什么這個路段不允許拍照呢?真搞不懂。

    唯一能想明白的是,五條憐一點都不想要被這種家伙觸碰自己的相機,更不樂意把相冊拿給他看——這可是她的隱私!

    于是,就剩下一個選擇了。

    沒有多思索半秒鐘,五條憐毫不猶豫地轉身,往前一陣狂沖。

    顯然是被她的果斷行動嚇到了,陌生男人愣了一小會,這才撒腿追上,而五條憐早就同他拉開好一段距離了。

    快跑快跑……怎么每次遇到正經的大事,總免不了要狼狽一番呢?

    她自嘲地在心里這么想著,朝右方的小巷拐過去。掛不住腳跟的制服鞋松松垮垮,伴隨著邁出的每一步啪嗒啪嗒響個不停,一個不小心,居然從腳上掉了下去,害她一腳踏在了堅硬冰冷的水泥地上。

    嘶——怎么會有這么尷尬的事情!

    想要回頭去撿起來,可身后傳來了“別跑!”“給我停下來!”之類的咆哮,而且越來越近了。

    聽到這種話還會乖乖停住腳步的,除了蠢蛋就只有傻子了。

    依舊是毫不猶豫地,五條憐拋棄了自己的鞋子,一腳深一腳淺地接著往前跑。

    越過一道圍墻,再從公共棒球場穿過去,最后找家便利店,悄無聲息地在里頭窩上十分鐘(順便吃了一根冰激凌和一小包薯片),陌生男人的身影并未追上來。

    所以……安全了嗎?

    五條憐深呼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腿酸腳痛。

    要不,還是回去把鞋子找回來了吧?

    在這個問題上,五條憐糾結了好一會兒。

    雖然這真的不是一個什么值得思索太久的問題,但五條憐也有著自己的苦惱點。

    譬如像是,沒有了鞋子,明天該穿什么去上學。又比如說,現在折返回去,有沒有可能與陌生男人打照面,然后繼續被要求交出相機刪除照片。

    最最糟糕的可能性是,這個男人拿走了她的鞋子,目的當然是作為要挾。

    如果真是這樣,可就有點太過變態了。

    思來想去,沒有鞋子這件事好像比被窺探相機中的尊嚴更加糟糕。況且就算是最變態的可能性實現了,她也一定能有辦法搶回鞋子且保護相機……吧?

    下定了決心,還沒來得及付諸實際,甚爾的一通電話就打過來了。

    “確定目標對象了所在位置嗎?”

    “確定了……啊不,等等,我再看看。”

    天曉得在她“逃亡”的期間,目標對象有沒有移動過。以免被抱怨一頓,還是先確定好結論吧、

    “你沒有在認真完成工作嗎?”甚爾的語氣聽起來不太高興。

    “哪有!我只是……反正情況很復雜,我就不在電話里和你解釋了!”

    有時間糾結她的工作成果,不如再給她一點調查的時間呢。

    四下看看,熟悉的寫字樓出現在街對面。

    正巧,從這個角度也能夠看到目標對象的蹤影——甚至還更近了一點。

    這下五條憐可以放心了,立刻對電話那頭的甚爾送去了肯定的答復。但甚爾卻只問她在什么地方。

    只等了半分鐘,他就現身了。

    “你……”

    他的視線上下打量了一番,從頭看到腳,最后化作一聲不知所謂的輕笑。

    “你怎么變成灰姑娘了?”

    第97章 變成灰姑娘啦!

    灰姑娘……這個描述其實還挺貼切的。

    至于禪院甚爾先生為什么能夠說出如此精準的比喻,全都是因為他最近跟著禪院惠看了不少公主電影。

    五條憐心情復雜,本想吐槽一下甚爾與公主故事——尤其是灰姑娘——有多么不搭,但此刻果然還是尷尬感更甚,害得她一時啞口無言,丟了一只鞋子的那只腳也只能尷尬地縮在后頭,無所適從。

    在甚爾“你快把事情全都說出來”的目光催促下,她把自己的灰姑娘故事一股腦兒全都倒出來了,說完就忍不住要嘆氣。

    “所以。”可不能忽略了她現在慘淡情狀,“待會兒我們能先去買雙鞋嗎?”

    他像模像樣地嘆了口氣:“雖然我很想讓你去,但是不行。接下來還有事要做。你會幫我的,對吧?”

    “幫忙啊?會是會啦……”

    丟了鞋子的右腳更覺得不自在了,不受五條憐控制似的動來動去,像只奇怪的小蟲子。

    “但我不能就待在這里等你嗎?”她故意表現出一副扭扭捏捏的姿態,“放心,就算是隔著一段距離,我也會努力提供支援的!”

    甚爾當然也有他的堅持:“不能。你以為我為什么要拉著你個麻煩家伙一起過去?”

    “唔……”五條憐居然真的很認真地開始思索起來了,“你需要一個人改變你的運氣?或者是,你想要一個吉祥物?”

    吉祥物……

    他癟著嘴,有點無奈:“你哪里吉利了?”

    論運氣,五條憐絕對算是最差的那一檔。就算真有些幸運的好事能夠發生在她的身上,也不全是好運作祟,而是她真的有夠努力。五條憐本人也對此也是心知肚明,所以當甚爾這么說的時候,她一點也沒覺得生氣或者是難過,反倒笑著推了推他的手臂。

    “哎,負負得正嘛!”

    課堂上學到的知識,一下子就能付諸實際了。看來上高中還是挺有作用的嘛。

    甚爾懶得搭腔,把話題從吉祥物上拉了回來。

    “我今天需要一個有咒力的人來幫忙,所以你得跟在我的身邊。至于鞋子的事情嘛……你先忍一忍好了。”

    說著,他突然擠出一點笑容,說不上體貼也算不上溫柔,只看得人心情微妙。

    “就當是返祖了,反正我們都是猴子。”

    他說得倒是豁達,實際上他才是那個兩只腳都穿著鞋子的猴子呢。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再堅持顯然也沒用。五條憐別過頭去,背著甚爾做了個鬼臉——并且完全沒有發現店里的玻璃窗把她的這點小秘密徹底暴露了——順便默默地往購物籃里加購了三個甜甜圈和年輪蛋糕,結賬之后就一股腦地吃掉了。

    接下來就是等待,等著目標對象下樓。

    感謝并不存在的負負得正的效果,目標對象很快就消失在了頂樓。數分鐘后,她的蹤影再度出現在了樓下。

    搭乘著一輛看起來就很豪華的跑車,她馳騁而去。甚爾和五條憐也搭上計程車,一路跟到豪華別墅前。

    “就是這里了,也到你發揮作用的時刻了。”

    甚爾朝她勾勾手指。

    “布下「帳」吧。”

    五條憐茫然地眨眨眼:“……「帳」?”

    意料之外的笨蛋答復,他也茫然了那么一秒鐘,忍不住回頭向她投去目光。

    “你不知道「帳」是什么?”

    “嗯……”她還是一臉茫然的,“對不起。”

    “沒事,不用道歉。”

    雖然出乎意料沒錯,但也還算是情理之中,甚爾其實可以理解。

    暫且先解釋了一下「帳」的定義,他真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還能教導一個有咒力的家伙關于咒術的事情。

    “你只要專心凝結你的咒力,然后念出‘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濁殘穢,皆盡祓禊’這句咒語就好了。”他說,“不難吧?”

    “聽起來是挺簡單的啦……但甚爾你怎么會知道這些事情?你不是沒有……哦,抱歉。”五條憐趕緊捂住嘴,“我不是故意的。”

    甚爾依然說“沒事”。

    他并不很介意五條憐說出他沒有咒力這個悲慘的事實,就好像他從來不會嫌棄一個和他一樣的賭鬼抱怨柏青哥的機器中獎率越來越低。

    “小時候學過。”他坦白說,“那會兒禪院家還對我抱有期待(雖然也不是什么美好的或者是燦爛的期待,他想),所以會教給我和咒術師相關的事情。他們不相信世上存在著完全沒有咒力的人。”

    “這樣啊……”

    “結果試了無數次,我還是什么都做不到,被那個家罵成是連「帳」都放不下來的廢物。看來你比我還廢啊。”

    “我沒被教授過任何和咒術師有關的事情,所以——”

    所以,就連被罵“廢物”的機會都少得可憐。

    啊,倒不是說她又多么想被罵啦。畢竟“被無視”和“被罵”是同一種等級的暴力。

    五條憐瞇起眼,看著甚爾。

    果然,他們還挺像的。她忍不住這么想。

    甚爾被她這副直勾勾的目光盯得發憷:“為什么用這種眼神看我。”

    她趕緊搖頭:“沒什么。我會努力把「帳」放下來的。”

    “不是‘努力’,是‘必須’。我要把這次的暗殺任務偽裝成是別的家族的尋仇,而咒術師對咒術師的殺戮,肯定少不了「帳」的掩護。”

    原來是出于這個理由,才把自己也帶過來了呀。

    五條憐沒覺得有多失望或是怎樣。她只覺得很慶幸。

    還好,自己至少有咒力,是能夠派上用場的存在。

    于是更無法想象放不下「帳」的甚爾在那個家里會是怎樣。

    不知道從何而來的一股強烈的沖動,促使著五條憐踮起腳尖,伸出手,搭在了甚爾的腦袋上,輕輕地拍了兩下。

    甚爾猛地站直了身:“拍我腦袋干嘛?”

    五條憐決定裝傻:“不干什么。”

    她裝得實在是太蹩腳了,甚爾都懶得戳穿她,甩甩腦袋,想把留在頭頂上的那點觸感全部甩開。

    果然。

    甚爾想,果然在被丑寶吃進去之后,她在自己的面前越來越不加掩飾了。

    而這顯然不是什么好事。他遭殃的腦袋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輕哼一聲:“你這家伙真夠沒禮貌的。”

    “我哪有!”

    五條憐不太服氣,甚爾也懶得多說什么。

    既然如此,還是先放下「帳」吧。

    該說是孺子可教呢,還是身為老師的甚爾教導成果顯著呢,只嘗試了一次,透黑色的弧形屏障就籠罩住了整棟別墅。別墅里的人也意識到了不對勁,透過窗戶,卻只看到了獨自站在門口的男人。

    說是獨自,也許并不準確,因為他的脖頸上還纏繞著一只紺紫色的丑陋咒靈。他忽然笑起來,把手伸進了咒靈的口罩。

    不妙。大事不妙。

    屋里的人眼睜睜看著他掏出了一把特級咒具——

    ——怪物獵人聯名款限量PSP!

    ……不對勁!

    甚爾愣了愣,丑寶也愣了愣,而最該對此負責的五條憐正惴惴不安地待在外頭,生怕自己布下的這道屏障半途破碎。

    雖然甚爾說「帳」碎了也沒事,但這種事要是真的發生了,未免也太丟人太尷尬了,所以絕對不行!

    憂慮感讓五條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繞著一顆小樹轉悠了好幾十圈,身后忽然傳來了一陣破碎聲。

    回頭一看,「帳」已然裂開。從最龐大的那處裂口中,甚爾慢步走出,陰沉的面孔上還沾著血。

    看來……圓滿完成工作了?

    她咽了口緊張的唾沫,默默跟了上去,遞上手帕。甚爾也伸出手,遞過來的當然是五條憐的怪物獵人聯名款限量PSP。

    “你干嘛把這種東西塞在丑寶的嘴里?”他好無語,“掏出來的第一把武器就是PSP,真是要笑掉大牙。”

    “呃——”

    其實五條憐也有點想笑,但她絕對不要發出半點不禮貌的動靜。

    “放在丑寶這里不容易丟嘛!”說著,她又把PSP塞進丑寶的嘴里了,“這臺游戲機很貴呢。”

    甚爾從鼻子里發出一聲輕哼:“明明以前是那么嫌棄丑寶的。”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不能混為一談啦!”

    自知丟人,五條憐一直是笑瞇瞇的,還推著甚爾往前走,生怕他再提及半點和剛才的尷尬事情有關的話題。

    “既然什么都沒落下的話我們就快點走啦,正好趕緊接惠惠回家。”

    不知道是這句話中的“惠”還是“落下”讓甚爾頓住了腳步,他終于開始正視一件重要的事情了。

    于是表情也變得委外僵硬了。

    “對了。”一開口,他也沒想到自己的話語居然聽起來如此別扭,“因為今天難得地提到了禪院家的事情,所以讓我想起了一件事來著。”

    “哦?”五條憐探身過來,歪過腦袋看他,“什么事情?”

    要不要說呢?甚爾遲疑了。

    說了能減少心里負擔,不說的話,日后暴露了,絕對要被五條憐埋怨一番,他可不樂意。

    “其實。”

    所以。還是說吧。

    反正這件事情也藏不住。

    “我還沒有和禪院家的老頭子說,我要取消對惠的那場交易。”

    第98章 感覺耳朵好像出現了問題?

    五條憐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一點小小的問題,否則她不會聽到甚爾說出了他還沒有取消賣掉惠的那場交易。

    所以,她很愚蠢地遲鈍了好長一段時間,而這么久的踟躕帶來的反饋也只是一句遲疑的“啊?”而已。

    “……啊?”她甚至還“啊”了不只一回,幸好下一秒就轉成明確的抱怨了,“你不是答應我了嗎,只要我賺到足夠的錢就會取消交易的,難道你又想反悔?”

    “又”……這詞說得。

    甚爾越聽越覺得郁悶,總覺得自己像是被釘在了羞恥柱上,正在被五條憐高高在上地批評。

    不得不說,這可不是什么美妙的滋味。

    正想要替自己辯解兩句,五條憐忽然又“啊”了一下——這回可是恍然大悟的“啊!”。

    “你是想要兩頭通吃,對吧?”她很認真地瞪著他,一副認真面孔,仿佛真有這么回事,“你既想要我賺來的五千萬,又想要賣掉惠的十億元,沒錯吧?你這個貪婪的家伙!”

    好嘛,現在甚至被打上“貪婪”的標簽了。真是糟透了。

    甚爾一度啞口無言,也不知道是無奈到無話可說了還是怎么的,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伸出手來,摁在五條憐的腦袋上,用力壓下去,還搓了好幾下,害得她險些被埋在土里。

    “你干嘛你干嘛!”五條憐當然叫嚷起來了,“現在可不是讓你插科打諢的時候!”

    說著這話的她像個大人,仿佛他們的立場完全換過來了,聽得甚爾不太開心:“什么插科打諢……先不說我是不是個貪婪的家伙,‘貪婪’本身也不是什么糟糕的品格吧?”

    人就是要貪婪才能好好地活下去嘛,那種豁達的或是舍己為人的家伙都是些笨蛋。

    五條憐可不會搭理他的這番悖論。*她板起臉:“在別人身上也許是,但禪院甚爾,你這家伙一旦貪婪起來,絕對會壞事!”

    “你——”

    好嘛,根本沒辦法反駁。

    既然如此,還是趕緊替自己辯白兩句吧。

    “我沒有兩頭通吃的打算,畢竟某些人掙來五千萬已經費了大勁了,要是還貪心得想要二者兼得的話,某些人絕對會在夢里殺了我吧?”

    他說著意味不明的“某些人”,目光卻無比明確地注視著五條憐,一切盡在不言之中了。

    五條憐懶得理會他拐彎抹角的定義,也不打算推辭這個“某些人”的身份,直白地舉起了拳頭:“在夢里殺了你應該不會,但一定會狠狠地揍你。”

    甚爾低頭,瞄了眼她不如沙包大的拳頭,一點都沒被嚇到:“就用這個揍我啊?”

    “如果你希望我用更可怕一點的工具——比如像是掃帚或是拖把——也完全沒有問題。”

    “算了吧,你又不是禪院家的那群煩人的老頭子。”

    只有那種人才會抄起手邊一切趁手的東西對他拳腳相加。

    “那你干嘛還不取消交易?”五條憐還是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甚爾聳肩,表情稍有那么一點不爽:“不想唄。”

    “這有什么好不想的?”

    “換句話說,現在讓你去聯系你親愛的六眼哥哥,你真的能馬上就付諸行動嗎?如果你說能,我會說我佩服你的。”

    “呃——”

    沒料到他會這么突然地提到五條悟,她不由得愣了一下,思緒幾乎要飄散到不知何處去。

    幸好幸好,飛散的思維很快就被現實拽回來了——現實情況就是,她的心臟正在無比不安地跳動著。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她決定裝傻。

    “意思就是,要下定決心做一件麻煩的事情,沒有想象得那么容易。

    很輕地,甚爾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他此刻心里正在想什么,八成是已經被麻煩的思緒填滿大腦了吧。

    說實在的,五條憐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包括這份倦怠般的厭煩也可以全盤接受,但是她無法認同。

    “再晚的話……會來不及吧,不是嗎?”她看著甚爾,“你想在失去惠之后再后悔沒有盡快去做嗎?”

    不知道為什么,甚爾很不喜歡她的目光。

    可能是因為這雙深藍的眼眸中終于出現了類似于藍洞般的秘密,也可能是其中會倒映出淺淺的他的影子,他不愿意去看。

    “……你說話為什么像個老師一樣?”他只用這句反問作答。

    “是嗎?”五條憐聳聳肩膀,“這說明我每天去學校真的有在認真聽講。你對此高興嗎,贊助商大人?”

    “還行吧,一般般高興。”

    學著她的模樣,甚爾也聳起肩膀,垂下時,莫名感到其他所有的心緒也一起掉下去了,拉扯著呼吸一墜、

    “既然高興的話。”趁著這個機會,五條憐拋出正經話題,“那就趕緊去把事情解決掉吧。繼續拖著可不好。”

    好像被說教了。甚爾故意重重嘆氣:“知道了。”

    “今天就去!”

    “今天?”

    這家伙還真會壓榨人哩!

    甚爾想要反駁,對上的依然是五條憐正經的面孔。

    今天的自己好像顯得格外窩囊,在她的面前都無法說出什么辯駁的話語,如同小船一樣被她推著往前走。

    或許,也是因為他自己不想再停在原地了。

    既然達成共識(勉勉強強算是達成了共識),那就不要浪費時間,趕緊付諸于實際吧。

    打車回家,就近找了個電話亭,甚爾鉆進了紅色的格子間,把五條憐關在了外頭。

    “我可不想用私人手機給禪院家的家伙打電話。會沾染上爛橘子的臭味的。”

    這就是他選擇公共電話的理由,但五條憐怎么想都覺得是因為他不想被自己聽到對話。

    甚至,很有可能,到了這一步他還想接著逃避——這可不行!

    ‘

    既然自己在這里了,那她當然要監督著甚爾完成使命才可以。

    這么想著,五條憐瞬間充滿了使命感,連一刻都不想耽誤,趕緊把耳朵貼在了門縫上。

    冷冰冰的的玻璃貼在了臉頰上,凍得人打了個機靈,她趕緊后退了一點,和玻璃隔開一小段距離。透過這層透明的屏障,聽到了嘰嘰咕咕的嗡嗡聲。

    現在能夠確定的是,甚爾確實是在打電話沒錯。至于是打給什么人的,電話里又說了哪些事情,這就無從得知了。

    屏住呼吸,繼續耐心去聽。還沒來得及分辨出一個字,玻璃忽然又拍到臉上了,啪的一聲,差點把她扇飛。

    “啊痛痛痛痛……”

    她趕緊揉揉臉,真懷疑自己的臉頰已經腫得不對稱了。

    甚爾倚在電話亭邊,抱著手臂看她,很意外的,居然沒有露出什么幸災樂禍的表情。

    “活該。”鬧人的話倒是一句都沒有少說,“誰叫你非要當扒墻角的小老鼠。”

    “我——”

    真想替自己辯解幾句,可惜屬實沒有多少辯解的余地,畢竟她剛才的偷聽行徑確實是扒墻角的小老鼠能做出來的事情沒有錯。

    再揉一揉臉吧,五條憐直起身,挪到他身邊。

    “怎么說,交易取消了嗎?”這才是眼下的重點,“不會是不順利吧?你這通電話結束得很快嘛。”

    “一點也不順利。”甚爾扯扯嘴角,“老頭子根本沒耐心聽我說了什么,給我丟過來一句‘有空來禪院家我們親自商量’就掛斷了。煩死人。”

    當時約定交易時,臭老頭倒是愿意屈尊紆貴地離開出禪院家,到了解除交易的時候,卻又躲回到那個腐臭的龜殼里了,真不知道該怎么評價才好。

    五條憐眨眨眼——這樣的事件展開可實在是有點出乎意料了。

    “那……”她必須問問,“你要回一趟禪院家嗎?”

    代入自己的角度,她可不想回到五條家。哪怕是為了禪院惠,她也要在“回家”這件事情上好好地猶豫一下。

    “不回去,然后呢?你最喜歡的惠就會被賣掉了。”他的語氣好生硬,像是冰塊砸在地面上,“解除交易才是你想要的,不是嗎?”

    五條憐不是很高興:“別把責任推到我的身上。如果不是你真心想要解除交易,那不管我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不會改變你的決定的。”

    她心里很有數,自己可沒有本事改變甚爾的想法,正如他也沒辦法扭曲她的決心一樣——所以,一切的變化,全都是源于自己的內心罷了。

    對于這一點,甚爾當然也是心知肚明,但他依然不想承認。

    一定是因為五條憐,所以現在才落得這種下場了。他告訴自己。

    煙癮翻滾著涌了上來,摸摸口袋卻連煙頭都沒有摸到,路上也掛著巨大的禁煙標志,他的渴求完全落了空,只好化作一聲嘆氣散在風中。

    “行吧。行吧。”他罷休了,“那就去吧,明天就去。”

    “加油哦,甚爾。”五條憐像模像樣地拍了一下甚爾的肩膀,“一定沒問題的!”

    甚爾干巴巴了笑了兩聲:“你這幅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算怎么回事,不會是以為你能從這份苦差事里逃走吧?”

    “我哪有高高掛起?……不對。”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她立刻警覺起來了。

    “你的后半句話是什么意思?”

    很忽然的,甚爾換上一副笑嘻嘻的面孔,伸出手,親昵地攬住五條憐的肩膀,仿佛他們之間的關系真的有這么好。

    “讓你跟著我一起去禪院家的意思。”

    第99章 并不愉快的拜訪

    “我?”

    五條憐又在懷疑自己的耳朵有沒有出問題了——質疑了這么多次,說不定真的已經出問題了。

    “你說,要讓我和你一起去禪院家?”

    甚爾點頭。她這副驚訝到極點的反應很符合他的設想,他可以說是心滿意足了。

    “沒錯。”他給出簡潔的回答。

    “可我去了也沒什么用啊。”雖然不想承認,但這確實是事實沒有錯,“因為我很沒用的。”

    “我知道你沒用。”

    “你怎么還應下了!”

    倒是給她留點面子啊!

    “但是呢。”

    甚爾垂眸,余光的一角還能瞥見到五條憐歪歪扭扭的腳步——差點忘記了,她現在還處在灰姑娘的狀態。

    “要是你跟著一起去了,說不定能分散那些人對我的注意力。”

    她歪過腦袋:“真的不是因為你一個人去會害怕嗎?”

    “你覺得我會害怕?”

    “嗯。”

    五條憐抿了抿唇,開口時,心臟跳得有點太快了,幾乎要伴隨著話語一起吐出來。

    “沒辦法取消交易,沒辦法阻止惠惠被賣到你討厭的那個家的命運,這不可怕嗎?我覺得很可怕——我會因此害怕。”

    她說。

    丑陋的恐懼就這么赤。裸裸地剖析在甚爾的面前,他也不由得愣了愣。

    “沒什么好怕的。”他移開目光,只看著腳下的人行道地磚,“會順利的。”

    “這算是你的‘獲勝宣言’嗎?”

    “不算。”

    “行吧……”

    搭腔失敗了。

    難得下定了決心,那當然是說干就干,隔天他們就來到了禪院家門前。

    “你們家……還挺大呢。”

    看著華麗的門扉,五條憐忍不住發出了這種很庸俗的感嘆。

    甚爾不高興地撇著嘴。

    “什么叫‘你們家’?”

    五條憐裝作天真模樣,仿佛一點都沒有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不對勁:“就是禪院家的意思呀。”

    “我家是我家,禪院家是禪院家,別混在一起。”他從鼻子里噴出一聲不滿的輕哼,“再說了,這有什么好感嘆的,御三家不都是一樣的豪華做派嗎?要我說,你們五條家的大門,一定也很漂亮吧?”

    他故意在“你們”這兩個字上咬了重音,聽得五條憐心里憋火,可是也沒辦法反駁或是否認。

    畢竟,五條家的大門真的很豪華。

    不愉快的話題到此結束,他們誰都不說話了。甚爾往前走了兩步,向門房通報自己的來訪,結果卻被告知今天老頭兒不在。

    “啊……”聽到這個消息,五條憐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下去了,“那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

    和她哭喪著臉的模樣完全不同,甚爾一臉明媚,大可以和今日放晴的天氣媲美。

    “回家唄!”他輕快地說。

    “只能回家了嗎,不能再做點別的什么嗎?”五條憐還是覺得不太甘心,“我今天可是請假了耶,怎么能浪費這難得一次的缺勤!”

    “我知道。”她的請假電話還是他打的呢,“就當是休息了。明天再來吧。”

    “那明天也是接著請假?”

    “不然呢?難道你就這么想要回去上學嗎?”

    “唔——”

    五條憐遲疑了。

    說實在的,其實也沒有那么想要去學校,只是這種脫離了既定日常的感覺讓她覺得有點微妙罷了。

    隔天是個下雨天,以“雨天出門會弄濕鞋子”作為借口,這一天甚爾根本沒出門,五條憐也只能郁悶地窩在家里。

    雨下了一整周,假當然也休了一整周。現在輪到自己被送作業了,上門的還是坐在她前排的七井紀子。就在她猶豫著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邀請人家進來坐坐的當口,對方就已經笑瞇瞇地跑回家了,害得五條憐覺得自己是個超級沒禮貌的家伙。

    不過——她轉念一想——要是真的把對方邀請到了家里,該怎么解釋自己的家庭構成呢?

    她和哥哥以及哥哥的孩子住在一起嗎?好怪的一個家。

    想到這里,她就忍不住開始慶幸自己只是個沒禮貌的家伙了。

    淅淅瀝瀝的雨終于停下之后,也還是沒能迎來晴日,不過陰天并不能構成甚爾懶惰的理由,于是他們再度踏上了前往禪院家的路上。

    繞過漫長的圍墻,從墻內探出枝條的松樹泛著一股濃郁的香氣,不知道禪院家的庭院會是怎樣的。五條憐有點好奇,但也沒有那么好奇,不過,如果能有機會看一看,她會覺得高興的。

    圍墻走到盡頭,右拐,再走到盡頭,熟悉的華麗大門再度出現。這次的通報總算是沒有落空,老爺子正好在,他們倆被請進了家中。

    說是“請”,其實也不貼切,因為根本沒有人特地引見他們,看門的老大爺也狗仗人勢,翻了翻眼皮就算是給予通行的許可,直到走遠之后,還能聽到他發出一陣輕哼。

    到底有什么好哼的?搞不懂這家伙哪兒的傲氣。

    五條憐在背后偷偷做鬼臉,卻被甚爾提醒說不要分心。

    “那家伙一貫就是這樣子的。”甚爾告訴她,“不用理他。反正你這輩子只會和他見面一次。”

    “不只一次。”五條憐認真地眨眨眼,“待會兒出去的時候,還要再見面的。”

    “……也是。”

    有點無奈,不過的確是事實沒錯。

    “對了對了,你知道嗎?”

    五條憐小跑著湊過來,碰碰他的手臂,刻意用輕快的語氣說,

    “我和大多數陌生人的第一次見面,正是和他們的最后一次相見。在那短暫的一眼之后,很可能直到死去我們都不會相見了。”

    “從學校里學到的?”甚爾好掃興。

    還好還好,五條憐的興致并沒有被這么一句話掃走。

    “是啊,不然還能在哪里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

    她輕快的步伐幾乎要蹦跶起來,甚爾真不知道她為什么在禪院家也能這么高興。

    大概是因為,她從來都沒有在這個家里待過吧。

    如果是行走在五條家,她一定會像是現在的自己一樣,腳步沉重,黏連踟躕。

    “也就是說。”

    她忽然停住腳步,豎起一根手指,像是想起了什么很了不得是的事情,卻害得甚爾不得不停住腳步,回頭去看她。

    “接下來再和看門人見面,就是我們和他人生中最后一次相見了。”

    甚爾愣了愣,這才笑出聲來。

    “你就這么安慰你自己?”

    “不然就沒辦法釋懷了,不是嗎?”她小跑著追上來,“禪院家的格局和五條家很像呢……你以前住在哪里?”

    “被趕來趕去的,很多地方都住過。最后住在了護衛隊的大通鋪里。”

    “護衛隊是什么?”

    “是沒有術式的廢物的歸宿,最后會變成保護咒術師而死的雜兵NPC。”

    “真不容易……”

    甚爾發出一聲輕笑:“真變態才對吧?”

    “是挺變態的。”頓了頓,她接著說,“我住在偏僻的小院里,那里光禿禿的,冬天會很潮濕。”

    其實五條憐也不知道自己說起根本不想提及的那個家是為了什么,或許是因為在甚爾的面前說起的話,他們就可以一起舔舐傷口了。

    “以前我射箭的時候不小心殺死了只小鳥,我把尸體埋葬在了小院的門口,后來那里開出了藍色的花。”

    “是什么品種的花?”

    “我不知道。”她坦白說,“如果我知道的話,我就告訴你了。”

    “行吧。”

    他無奈地接受了這個沒有答案的答案,而與五條憐話語中所描述得完全不同的、華麗的小院也近在眼前。甚爾對這里還算熟悉,雖然過去不常來,但并非一次都沒有來過。

    與他許下交易的老爺子就待在里頭,或許已經換上了一副嗤笑的面孔等待著他。這種事情,想想都覺得麻煩。

    “行了。”他停住腳步,“你就在這里等著吧。”

    “誒?”五條憐有點意外,“我不跟著你一起去啊?”

    甚爾丟過來一句反問:“你跟著我一起去干嘛?”

    “幫你一起協商呀!”

    “……你個外人又派不上什么用場。”

    他忍不住嘆氣。

    “雖然我對這個家來說也是外人沒錯,但別忘了,姓氏是‘五條’的你更加是外人中的外人。”甚爾甩甩手,“好了好了,就在這里待著吧。我馬上就搞定了。”

    “哦……”

    雖然真的很無奈,但除了接受這個安排之外,五條憐也沒有別的什么選項可以挑了。

    看著甚爾的身影消失在小院里,等待的時間正式開始了。

    前不久還為了送作業而苦等半天,真沒想到才過了不多久,就要經歷同樣的事情。

    五條憐無聊得在原地打轉,滿電的手機放在口袋里,根本不想拿出來。她可沒心思玩手機。

    陰沉的天沒有日光,待在白日之下,還是讓她覺得很不自在。她隨便找了處樹蔭,在花壇邊坐下。

    是不是已經過了很久,還是時間根本沒有推進太久?又或者是,對于談判不成又的擔憂害她喪失了對時間的感知?

    說真的,她已經覺得很難忍耐了。

    嘆一口氣吧,在這口氣吐到盡頭時,余光里出現了一個身影。五條憐立刻站起來,才發現那不是甚爾,而是金發的青年。

    有短暫的一個瞬間,他們的視線交匯在了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金發的青年似乎……正在朝她走來?

    第100章 彩云豬豬

    金發的青年長了一雙狐貍眼,明明面容之間和甚爾很是相似,但偏就是這雙眼睛把兩個人明確地區分了開來,讓五條憐很快地意識到,他很可能和甚爾不是一樣的人。

    而就是這樣的一個家伙,居然朝自己走過來了,帶著一臉不齒的笑。不用猜也知道,他說出的第一句話,肯定將會是挖苦沒錯了。

    五條憐一點也不想進行苦澀的對話,也不想成為被他人挖苦嘲諷的對象,更加不希望這不愉快的溝通發生在和五條家一樣沉悶迂腐的另一個御三家的地界里。

    既然如此,是不是應該現在就開始逃跑呢?如果翻圍墻的話,說不定很快就能逃走了。

    而且,她今天可是穿了一雙很適合逃跑的帆布鞋呢——絕對不可能再變成仙蒂瑞拉了!

    這么想著,五條憐幾乎都要站在起跑線上了,可金發的青年卻停住了腳步,遠遠地看著她,像是在欣賞她的行動那樣隨性地抱著手臂。

    “干嘛?”他發出一聲嗤笑般的詢問,“覺得我很可怕嗎?”

    五條憐想了想:“一般吧。只是覺得你不太友好。”

    “都還沒有好好對話過,就覺得我不友好了嗎?”禪院直哉慢悠悠靠近過來,讓距離在不知不覺之間縮短,“你是和甚爾一起來的?”

    “是。然后呢?”

    她又不會干涉禪院家的任何事情,也沒有權利和能力做出這種事。

    對方咧開嘴角,一雙狐貍眼瞇得更加狹長了,真不知道里頭究竟藏著怎樣的表情來著:“上次他回來,也是帶了個女人來著。那家伙看起來比你還要廢物,一看就知道是個普通人。不過你嘛——”

    狐貍眼上下一挑,把五條憐看了個遍。

    “你也挺廢物的樣子。他怎么總喜歡找比自己更弱的女人,想要襯托得自己更強嗎?沒這個必要吧。”

    “……”

    果然,這家伙一開口,吐出來的全都是挖苦的話,而且還挖苦了不止她一個。

    五條憐有點不服氣,也對話題中涉及到的另一個人感到不甘。想要反駁,卻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才好,干脆笑了笑。

    無視才是最好的回答。

    話題就這么掉在了地上,直哉有點不爽,又往前走了兩步。

    “難道你連話都不會說嗎?這么看的話,你連上一個女人都比不過了,至少那家伙還會腆著臉說給我添麻煩了。”

    五條憐擺出一副驚訝的模樣:“客套話你也當真呀?你可真是——”

    然后就不說了,只露出一副微妙表情,咋舌搖頭,把一切都埋進沉默里。

    直哉惱了嗎?可能有一點。

    生氣了嗎?他可不會承認。

    總之,他邁著沉重的腳步走過來了,伸出手來想要去抓她的衣領,探出的手卻不成想,觸碰到了甚爾的衣袖。于是這只手飛快地縮了回去,突兀的動作像是之間觸碰到了什么讓她刺痛的東西。

    “好了。”抓著五條憐的手臂,甚爾把她從花壇邊緣拖了過來,“回家了。”

    五條憐眨眨眼:“結束了嗎?”

    “不結束我也不會走出來的。”

    “也是也是。”

    五條憐笑瞇瞇,跟著甚爾往前走。全程她都沒有再理會直哉一下。

    所以,直哉會是什么反應或是表情呢?抱歉,五條憐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在走遠了之后,才回頭看了他一眼,保持著笑瞇瞇的表情,無聲地對他說了句“再見”。那時看到的他的表情是氣急敗壞的猙獰面孔,看得她心情更加暢快,忍不住要蹦跶在小路上了。

    “怎么樣怎么樣?”她已經迫不及待了,“對話進行得還算順利嗎?……咦,感覺你的臉色不太好?”

    真抱歉,其實她剛才完全把精力放在直哉的身上了,直到這會兒才發現甚爾陰沉的面孔。

    笑瞇瞇的神情一下子垂下去了,五條憐覺得好不安。

    “是不是談得不順利?”她問得小心翼翼的。

    “還行吧,不算多壞。”嘴上這么說著,甚爾卻忍不住嘆氣,“反正交易是已經取消了……”

    “好誒!”她已經開始歡呼了!

    “但是要付違約金。”

    “還有違約金啊?好摳門……”

    “禪院家就是這樣的。”

    “那違約金要付多少錢?”

    問到點子上了,這就是甚爾憂愁不已的原因。

    “二十億。”沒想到,痛苦的事實說出口來倒是挺容易的,“正好是交易額的一倍。”

    五條憐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嘶——需要一次性還清嗎?”

    “在惠的術式展露之前還清。”

    倒吸的這口涼氣總算可以暢快地吐出來了:“還好還好……還有時間……”

    自從“億元”這個單位聽多了,五條憐愈發覺得幾億元也不是什么大錢,完全是努力努力工作努力努力敲詐就能夠攢出來的一筆錢。

    再不濟,把咒具賣了也能湊到二十億的嘛。

    她可是知道的,甚爾有一把價值五億的大刀。光是憑借這把刀,就能輕輕松松償還掉百分之二十五的債務了!

    看著五條憐一副自在模樣,甚爾又覺得她在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了,難免有點郁悶,一掌拍在她的腦袋上。

    “別表現得好像這件事情和你完全沒關系一樣。”他勸誡著,“我的工作增加了,也意味著你的工作會增加。到時候,你美好的高中人生也就沒得享受了。”

    五條憐捂著腦袋,就算是挨了一掌也還是覺得心情不錯,蹦跶的腳步一點都沒有停下:“沒事啦沒事啦!”

    反正她已經逐漸感覺到了高中生的無趣一面,讀書這件事在她心中已經變成了一樁可有可無的必選項了。

    “重要的是,惠惠回來了呀。”她笑著跳到甚爾面前,“不是嗎?”

    是吧。甚爾想。

    或許從最開始,他就不該動著讓惠回到禪院家的決定。

    為什么要把惠送回去呢?那時想的是,對自己而言爛透的那個家,總會成為更有天賦的他的孩子的家。

    如果幸運地繼承了十種影法術,那么他的兒子將會成為禪院家的家主。

    多么諷刺?沒有咒力的、被禪院家所有人唾棄、在虐待中度過了整個少年時代的他,他的血脈帶來了未來會統領這個家得家主,仿佛能夠自此將所有自詡有天賦的咒術師踩在腳下。這一定很諷刺,就像是一出完美的復仇。

    或許——他是說或許,或許當時的他,懷揣的就是這樣的念頭。

    現在,期待也消失了,但好像沒什么好后悔的。

    五條憐越走越快,蹦跶在他的前頭。她為什么會這么高興呢?

    僅僅只是因為自己的交易撤銷了,惠能夠留在身邊了嗎?還是知道了他背上了二十億元的債務,為他的可悲竊喜著呢?不知道了。

    這家伙的心思,他偶爾能夠摸透一點,但多數時候,他并不懂她。

    但這不也挺好的嗎?他想。

    她,還有自己,與收納型咒靈丑寶,以及他的孩子——會被無術式和無咒力的兩個廢物養大的孩子。

    就這么像狗一樣聚在一起,不是也挺好的嗎?

    “肚子餓了!”

    五條憐轉過身來,一邊后退著走路,一邊對他說,依舊帶著那副笑瞇瞇的面孔。

    這么走路會摔跤的。

    還來不及這么吐槽一句,甚爾想法就已經成真了。

    咚——有個人凄慘地摔在了禪院家的門口!

    “啊,好痛……”五條憐可憐兮兮地捂著后背,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散架了,“我其實和禪院家相性不合吧……”

    不是遇到不友好人類,就是挨甚爾的打(雖然輕到完全可以忽略),臨走了還要摔上一跤,甚至帶著自己來這里的甚爾還在狂笑不止,未免也太過分了!

    還來不及發火呢,笑到彎腰的甚爾忽然擺擺手:“行了行了,帶你去吃好吃的。”

    五條憐很不爭氣地豎起了耳朵:“真的呀?”

    “對。”

    十分鐘后,他們一起坐在了最近的一間松屋里,店員送上剛剛加熱好的兩份牛肉咖喱飯套餐,雖然香氣撲鼻,但一想到這是從料理包里冒出來的僅僅價值一千塊的便宜快餐,她就覺得郁悶。

    “為什么只吃松屋啊!”她小聲抗議,生怕被隔壁桌的顧客聽出自己的不滿,“雖然我不覺得松屋有多難吃,但我們今天可是處理了一樁大事情誒!就不能吃點大餐嗎?”

    甚爾伸手過來,拿走了兩人之間的焙煎芝麻醬,一邊打著圈澆在沙拉上,一邊漫不經心地說:“是‘我’處理了一樁大事,不是‘我們’。”

    “是你非要叫我過來的喲!”

    “行吧行吧,那就是‘我們’了。”

    他把芝麻醬放回去,一本正經盯著五條憐。

    “我們吃松屋,因為你就是個像松屋一樣的家伙。”

    五條憐被他看得不自在:“什么意思?我沒懂。”

    “意思就是便宜,好找,且味道勉強還過得去。”

    “什么嘛!”

    五條憐氣呼呼地鼓著一張臉,怎么都不愿意茍同這番說法。

    “既然我是松屋一樣的家伙,那你就是薩莉亞一樣的男人——看起來是像模像樣的西餐廳,實際上壓根就是便宜的日式連鎖料理店!”

    “嘁——”

    算了,懶得和她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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