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勒索信
五條憐覺得自己像是調查婚外情的偵探。
這個想法中,比較好的一部分是,調查婚外情的確是真的,這可不是什么借口或是假話。
不太妙的部分大概是,她并非是偵探這么正派的人物——她是個純粹的勒索犯。
算了……想這么多干什么,只要能夠掙到十億,不管是當偵探還是勒索犯,她全都無所謂!
五條憐暗戳戳地下定決心,旋動長焦鏡頭,把畫面推近了些。
隔著一層玻璃窗,頂層公寓內部的動靜一目了然,甚至能看到擺在窗邊的超大落地液晶電視(明顯比自己家的電視機先進了至少兩個版本)與設計感十足絕對貴到不行的扶手椅。但人影卻不見蹤跡。家里沒有人嗎?
默默地觀察了一整個下午,直到夜里,公寓的燈光都沒有被點亮,看來情況似乎確實如此。
沒辦法,先收工回去吧。她不可能在這里耗上一整個晚上——這么做可就太對不起小海膽了。
第二天照例來此處蹲守,準備再在這里耗上大半天的時間,為此她甚至狠心地沒有帶禪院惠去托兒所,任由他待在家里,就是為了避免干到太晚沒空去接他回家的尷尬情況。
話說回來,禪院惠和甚爾兩個人單獨在家沒事吧……
事到如今她才開始擔心這種事。
照道理是沒什么好憂慮的。
不管怎么說,這兩人都是父子沒錯,雖然他們誰也沒有明說過,但惠有多么喜歡爸爸,這個事實是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的。可問題就在于,“父親”這個角色是不靠譜也不負責的甚爾。
如果是甚爾的話……
五條憐的心臟怦怦跳。正憂慮著,一輛黑色轎車駛向車庫。透過后窗的玻璃,能看到熟悉的漆黑后腦勺。
現在不用擔心育兒問題了,因為拾起了小白臉身份的甚爾,已經不會再忙著照料小海膽了——也就是說眼下只需要擔心禪院惠獨自在家會不會鬧得天翻地覆或是一聲不吭地闖禍了,真叫人舒心呢!
五條憐氣得牙癢癢,幾乎是瞪著取景器,恨不得透過這扇小小的窗口把屋里的一切全部看遍才好。
就這么看了三個鐘頭,該看的不該看的,通通看了個遍。本來還想拍點照當做證據,結果按下快門之后才發現自己沒買儲存卡,根本沒辦法拍照。她感覺頭好痛,眼睛也疼起來了,眼眶已經干澀到能和沙漠媲美,真是前所未有的巨大打擊。
就在沮喪的當口,甚爾獨自離開了,美智子的車則是在半小時之后才駛出車庫的。五條憐毫不猶豫地收起鏡頭跳下大樓——感謝自己的先見之明,她早準備好了速降繩,一口氣越過十幾米高度回到地面,完全是輕輕松松的事情。
然后,再狂奔到馬路旁,揚手攔下最近的出租車,連車門都來不及關上,立刻讓司機往塔樓的方向開。她的運氣總算好了一次,就在即將抵達塔樓時,美智子的車出現了。五條憐匆忙躲在座椅后方,生怕被發現。
“拜托了,司機先生,請跟上這輛黑色的轎車!”
對于出租車司機來說,這句話似乎是一句了不起的咒語。
幾乎是立刻,司機就支棱起來了,挺直了后背,刻意壓低了聲音說:“是有什么特殊的情況嗎?”
“沒錯。呃,是這樣的——”
這次該用什么借口呢?讓她想一想。
其實也用不著什么理由或者是借口,只需要一個肯定的答復,出租車便立刻往前沖去,慣性把五條憐壓在座椅上,差點喘不上氣。
“不、不用這么著急!”她匆忙說,“不然會被發現的。”
司機看著車內后視鏡,一臉尷尬的笑容:“是、是哦!抱歉,第一次遇到這種機會,我太興奮……啊不,是太草率了。哈哈。”
果然,那句話是有魔力的啊。
彎彎繞繞,前方的轎車駛入世田谷區的地域,而后拐進了一間獨棟別墅。
同樣,此處也是氣派且豪華的住所,掛在門口的牌子上寫著“東云”。
原來東云美智子在別處還有家呀,真不愧是有錢人。五條憐忍不住想。
出租車駛過別墅,在兩個路口之后,五條憐才下車,繞了一個大圈子,從后方接近別墅,躲在一顆樹上,更加像是圖謀不軌的罪犯了。
接著又監視了好幾天。這些時間給她換來了不錯的信息。
首先,可以確定的是,這間別墅才是東云美智子的固定住所,每次只有在要同甚爾見面時,她才會動身前往東京塔旁的那間塔樓公寓。
其次,東云女士顯然是已婚狀態。雖然在互聯網上壓根找不到太多和東云實業有關的花邊新聞,但她的確憑自己的雙眼看到了美智子的丈夫。那是個看起來就很周正的男人,頗有企業家的風格。要不是知道美智子很沒品地找了甚爾當小白臉,五條憐肯定會說一句“你們倆真登對”這種話的。
最棒的消息是,美智子與丈夫的關系似乎不錯。而且每次要前往塔樓公寓時,丈夫總是不在家中。
一切顯然都已明了。
收起長焦相機,再過不久就能把它賣掉了,這筆錢足以讓瘋狂打車到干癟可憐的錢包好好滋潤一番。五條憐已經想好了得到十億元的辦法。沒有那么高深,就是最愚蠢的婚外情勒索。
慶幸她盡快地買到了儲存卡,東云美智子的出軌鐵證已經完美地保存在了相機里。跑去店里沖洗好了照片,就該真正開始動手勒索了。
而勒索的第一步,當然是寫一封勒索信。
五條憐看過了足夠多的電視劇,深知勒索信正是最容易暴露身份的一環。從信件的書寫方式到字跡,全都能透露出書寫者的訊息。她必須有所偽裝,才能避免暴露身份。
所以,該給自己這個勒索犯立個怎樣的人物設定呢……
站在便利店的報刊架前,五條憐拿不定主意。
她的計劃很老土,準備用剪下雜志和報紙上的字拼成信件的具體內容。正是這一步讓自己犯難。
如果挑選了八卦周刊,那她的人設就該是底層人物,大概率會暴露女性的身份。
要是選擇了金融類期刊,人設就會徹底轉變,成為精英金融男。一個金融男真的會用桃色照片勒索別人嗎?感覺不太可能。
五條憐倒是想把自己打造成多管閑事的糟老頭子,可惜她既不知道糟老頭子喜歡看什么,也不想露出馬腳,只能就此作罷,拿走了架子上的金融雜志。
至于勒索信的內容,就這么寫吧——
「敬啟東云美智子女士
展信佳,近來是否一切都好?
我拍到了一些有趣的照片,已附在信中,誠邀您一同欣賞。
相信您也不希望這些照片暴露在其他人,尤其是丈夫的面前。
底片的價格為十億日元,請在本周日前將這筆錢放置于……」
“你要勒索東云美智子?”
甚爾像個鬼魂一樣,悄無聲息地踱步過來,從身后拿走了五條憐貼到一半的勒索信,看著看著笑出了聲。
“這就是你賺錢的辦法嗎?”
未完成的計劃就這么暴露在了他人面前,說實在的,五條憐總覺得有點羞恥。
試著奪回勒索信,可甚爾早就看穿了她的行動,故意把勒索信舉高,她根本夠不到一點。
“怎么了,不可以嗎?把信還給我!”她沒好氣的,“拜托,你的指紋全都印在上面了!”
為了不暴露身份,且維持精英金融男的人物設定,她特地把裁下來的每個字都剪成整整齊齊的小方塊,也貼得認真,全程都戴著手套。被甚爾這么一搗亂,又得從頭來過了,好麻煩。
甚爾當然不知道這種事。他也不關心,扯扯嘴角,不太高興地說:“你最近對待我的態度是不是有點太差了?”
“……沒有!”
五條憐用實際行動表明了她對甚爾的態度真的很差。甚爾也懶得再糾結這個問題——他還有正事要說呢。
“你啊,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他忽然湊近過來,嚇得五條憐猛地一愣。
“什……”她縮起身子,往旁邊挪了諾,“什么問題?”
“你的前提出錯了。”
“前提?出錯?”她懷疑甚爾是在故意找茬,不禁有點惱怒,“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甚爾后退幾步,笑得有些得意。
“東云美智子沒有改過姓,她的姓氏一直都是‘東云’。倒是她的丈夫……叫什么名字我忘記了。總之,那個男人才是婚后改姓的那一方。”
五條憐眨眨眼:“改姓……?”
“你聽明白了嗎?最擔心‘出軌’這件事自己的地位會受到威脅的,不是妻子,而是那個花瓶丈夫。所以——”
他把勒索信折成紙飛機,丟向房間一角。紙飛機飛呀飛,只轉悠了半圈,便砸在了地上。五條憐并沒有生氣。
她知道的,這封信已經派不上半點用場了。
“也就是說,我的勒索對象,不應該是東云美智子,而是那個連名字都讓人難以想起來、最怕會在‘丈夫’寶座上岌岌可危的,東云先生,對吧?”
第82章 降級了!
勒索的目標對象變更了,依然是“東云”,但不是那位東云美智子,而是看起來頗為周正貴氣的她的丈夫。
五條憐暗自咋舌,心想自己果然還是經驗太少了,理所應當地認為美智子是這段婚姻中的花瓶,完全忽略了這位才是東云實業的創始人。
“既然是花瓶丈夫,他真能拿出十億嗎?”五條憐忍不住問。
直到現在才意識到這個問題,不知道會不會有點太遲了。
“能的吧。美智子替那個男人開了家公司,當了個掛名社長。”甚爾拾起紙飛機,“聽說業務連年虧損,不過美智子也不太在意的樣子。在這種前提下,做點燈下黑的事情,也不太難吧?”
五條憐眨眨眼,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開口——當然最后還是開口問了:“在美智子的眼里,‘丈夫’是個怎樣的角色?”
“這個嘛——”甚爾摸著下巴,不知道是在故意賣關子,還是當真需要這么長久的思考,過了好一會兒才說,“聽他說起來的意思,丈夫貌似只是證明自己私生活正常的遮羞布,愛情可能也還剩了一點,但一定不多了。”
“會有離婚的可能性嗎?”
這個問題很重要。
甚爾聳肩:“有吧,如果發現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的話。”
五條憐忍不住挑眉:“那你不就有可能成為東云甚爾?”
“這也是好事一樁。”
做了不好的事情,就有離婚的概率……這倒是個不錯*的把柄呢。但問題是,她是不是真的能夠抓住這個機會。
她忽然很想摸摸下巴,但感覺這個動作很有種在模仿甚爾的感覺,于是作罷。她只暗戳戳地琢磨了一會兒,才問甚爾,知不知道關于任何美智子丈夫的事情。
“要是知道,我至于連名字都說不出來嗎?”他一臉無奈的表情,“別說得好像我藏著掖著似的。”
五條憐還是有點不太高興:“……你不是說不幫我了嗎?”
“我還說過這種話?”
當然說過呀!
五條憐下意識地想要這么說,幸好在話語脫口而出之前,她及時地反應過來,意識到這會兒還是將錯就錯比較好。
說不定甚爾也是在給他自己制造臺階呢。她無厘頭地想。
不過,甚爾的幫助也就到此為止了,畢竟他知道得也沒那么多。
于是,沒寫完的勒索信暫時放到了一邊,長焦鏡頭對準了東云美智子的丈夫——到了這時候,五條憐還是不知道他的名字,真是罪過。
偷摸觀察了好幾天,沒發現什么特別的。這家伙居然沒有出軌,真叫人失望。難道她的十億元也要打水漂了?這可不行!
硬著頭皮,五條憐決定繼續推進勒索大業了,敲詐信也被重新翻出來。這次她的人設可不是什么精英金融男了。
「你妻子已經移情別戀了,證據就在信封里的照片上。
如果不想被趕下“丈夫”的寶座,就付給我十億。」
“喂喂喂。”
甚爾從背后湊過來,一臉不滿——他怎么老喜歡在這種時候堂堂登場?
“你這封勒索信,寫得怎么像是我在勒索人家?而且要是對方真付錢了,我不就得和東云美智子分手了嘛!”
這話被他說得理所應當,聽得五條憐更加不爽。
“你在做‘東云甚爾’的夢嗎?”她丟來毫不留情的一句吐槽,“分手又怎么了,你不是會幫我的嗎?”
“我沒這么說。我不介意給你提點建議,但你要是非要把麻煩惹到我身上,我可不樂意。”
“我——”
所以,他對這件事到底是個什么態度啊?真搞不懂。
五條憐苦惱地搓搓腦袋,把自己變成了一顆灰色的蒲公英。想要說點什么,卻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只能苦悶地垮著臉。甚爾最討厭看她這副模樣,丟來一句懨懨的“干嘛”。
“你現在的表情真的很晦氣。”他抱怨著,“你就不能抓點別的把柄嗎?”
“我找不到嘛!”五條憐挺著胸膛,理直氣壯,“他又沒出軌!”
莫名其妙被她用不爽的語氣嚷嚷了兩次,甚爾也有點不高興了。
“你就不能從八卦板塊轉移到金融板塊嗎?”
“金融板塊我更沒辦法著手了呀!”五條憐氣鼓著臉,“我又不是什么財經記者——別忘了,我只是個未成年人!”
也就是說,能做到現在這一步,她真的已經很了不起了。
甚爾當然不會因此夸獎她。他還是覺得五條憐挺成事不足的。
至于是否敗事有余,這就得看勒索信發出之后的狀況了。
“你不會找個偵探嗎?”他沒好氣的。
“雖然滿大街都是偵探事務所的小廣告,但靠譜的偵探又不是隨便就能找到的。”
“那你問問孔時雨,他肯定知道。”
五條憐下意識地還想懟過去,話都到了嘴邊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沒有什么反駁的余地了,畢竟甚爾真的提出了一個不錯的建議。她只好把話咽了回去,低著頭,沉悶地應了一聲“哦”,垂頭喪氣的模樣看得甚爾心滿意足。
有理由懷疑,他就是為了看五條憐吃癟的表情,所以才展開上述這番不愉快對話的。
不過嘛,好建議永遠是好建議,并不會一點小小的別扭或是成見變質。五條憐也沒有猶豫,立刻撥通了孔時雨的電話。
雖然平時往來不多,也絕對算不上是什么朋友,但對于自己的請求,孔時雨居然沒有提成半點意見或是意味,飛快地替她找到了合適的偵探。而偵探先生也是效率驚人,很快就給出了答復,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探聽到消息的,五條憐真想偷摸摸地學幾手。
首先知道的是美智子丈夫的全名,叫作東云建夫——很土氣且昭和意味滿滿的名字。
其實知道名字并不能派上太大的用處,唯一的好事大概是她的勒索信終于能有個像樣的抬頭了。
另外,調查到了東云建夫的公司確實有所虧損,而作為社長的東云建夫本人似乎正在用粉飾賬目的方式從母公司東云實業處貪污資金。至于這些錢嘛,當然是流進了線上賭博之中。
調查報告如此詳實,又充滿了令人振奮的好消息,五條憐覺得自己應該稍微興奮一點的,可事實上,她卻覺得好郁悶。
既然偵探能夠這么輕松又快速地找到目標對象的把柄,那自己費心費力還費錢地買下相機親自蹲守,不就全都變成無用功了嗎?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早點找偵探呢。
還好還好,郁悶的念頭沒有維系太久,五條憐就不再多想了。倒不是釋懷了(哪有這種好事!),她只是覺得不能為了這點無關緊要的小事磨蹭下去而已。
那么,把勒索信寫完吧。
「東云建夫,我知道你貪污了公司的錢。
已經有其他男人勾搭上了你的妻子,你的地位岌岌可危。如果被她知道貪污的事,你一定會“丈夫”的寶座。
就付給我十億,我會把這一切當做秘密。」
“這么寫總可以了吧?”
五條憐把勒索信舉到甚爾面前。
以免留下指紋,她特地戴上了塑膠手套,還強迫著甚爾也戴上了。有個小小的問題是,她只有一副塑膠手套,于是罩在他手上的,只能是五條憐冬天常戴的毛茸茸針織手套了。
寬大結實的五指被包進小小的針織手套里,就算毛線再怎么具有彈力,也還是把手指勒得難受。甚爾無話可說,抱怨的話語似乎也被丟進五條憐滿懷期待的眼眸中了,半句都沒能冒出來。
那就再好好看看勒索信吧。
“寫得還行,有種小混混的既視感。”他可不會吝嗇表揚。
五條憐微微揚起下巴,顯得有那么一點得意:“我這次的人設就是小混混沒錯。”
“……‘這次的人設’?”
“呃——沒什么沒什么。”她尷尬地岔開話題,“還有呢,你有沒有別的建議?”
瞇著眼,甚爾認真地打量了半天,表情還是顯得不太滿意。抖抖紙張,他差點弄掉了貼在上面的一個字。
“十億……不管怎么想,還是有點多了。作為貪污的秘密來說,不值得十億這么貴。”
他居然說了這種話,驚訝到五條憐都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才好了,又聽到他接著說,
“你干脆把勒索金定在五千萬好了,這個數字最合適了。”
“五千萬……”
雖然五千萬也是一筆不容小覷的大錢沒錯,但和十億巨款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有二十倍的差距呢!
五條憐數度張嘴,很想說點什么,到了最后居然什么都沒能說出來,只余下一張臉糾結得不行,看得甚爾都有點難受了。
“你這幅表情算怎么回事?”他輕哼一聲,“肚子難受的話,要么去上廁所,要么去吃藥,擺臉給我看可沒用。”
真是……又不溫柔又粗俗的話。
五條憐氣得一下子擺正了面孔,歇菜了很久的語言模塊也終于加載完畢了。
“我這副表情的意思是在說,如果勒索金被壓縮到只有五千萬,那我就得勒索二十次才能賺到十億了!”她不滿地嚷嚷,“哪兒有二十個冤大頭讓我勒索啊!”
除非甚爾真的能給二十個女人當小白臉,那才有點希望呢!
甚爾瞥了她一眼,小聲嘀咕:“我看你也是賺不到十億的。”
“你說什么?”五條憐沒聽清。
“沒什么。”
甚爾把勒索信丟到茶幾上,往沙發上一倒。
“五千萬就五千萬吧。”他像是罷休了,認命般重重嘆氣。
五條憐還是不懂他的意思:“所以,你到底在說什么呢?”
“我說。”甚爾故意把話語說得溫吞,“只要你能掙到五千萬,我就去取消對惠的那場交易。”
“……”她眨眨眼,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么,“你說真的?”
“當然真。”
她又湊過來,睜大了一雙深藍色的眸子看他:“不騙人?”
“不騙人。”
好耶!
五條憐真的太想要歡呼了,可惜在場的只有甚爾這個討人厭(現在看來倒是也沒有那么討厭了)的家伙,她絕對不要在她的面前表達出過分鮮明的情緒。
于是,她默默地轉過身去,悄然握緊了拳頭,瞬間感到渾身都舒暢了。
“對了。”甚爾又把信拿起來了,“加點威脅吧。‘要是敢和任何人說起這件事,我就立刻把你貪污的證據暴露給東云美智子’這類的。”
“好的好的,了解!”五條憐很殷勤地立刻開干,“不愧是甚爾,真專業呢。”
“……我又沒勒索過別人。”
她拍拍他的肩膀:“不要在意這種小事。”
“什么啊!”
甚爾沒話說,五條憐也沒空閑聊了,繼續加工這封最關鍵的信,姑且順利地在傍晚之前寄出了信。
看到這封信,東云建夫的表情會是怎樣的?這個問題,五條憐沒考慮過,她也不好奇,更加不會去看——很容易暴露身份的。
“接下來,只要等著就好了嗎?”她問甚爾。
“對。”
“好吧。”
很無奈,但也只能等待了。
時間的定義在等待的途中變得漫長有短暫,似乎煎熬了不多久,收錢的那天就到了。
重要的日子,甚爾依然平常心,只在看到雙眼烏青的五條憐時,才發出了一點點笑聲。
“喲。”他的語氣里居然藏著一點幸災樂禍,“被人打了?”
五條憐繃緊了臉,心情復雜。
“……我化妝了。”
第83章 請耐心地等待
五條憐心情復雜,一時不知道該說點什么才好了。
人生中的第一次化妝,居然被說成“是不是被人打了”,這可實在是……
……太挫敗了。
至于為她帶來如此強烈挫敗感的罪魁禍首甚爾先生,他仍然一臉不解,但表情看起來像是在笑,問她:“你化妝干嘛?”
“就和那些中了彩票之后喬裝打扮去領獎的人一樣。”她挺直了胸膛,理直氣壯,“為了掩飾自己的真實身份!”
她設想得可好了。按照計劃,她要把自己偽裝成一個男性,為此她特地從衣柜里拿來了……啊不,其實是偷來了甚爾的外套,還多穿了好幾件衣服,順利地遮擋住了纖細的骨架。柔和的面部輪廓當然也要變得更硬朗一點,于是在眼窩處打了一堆的陰影粉,還買了最深色號的粉底液,把自己涂成了土黃甚爾的面孔。
于是就被甚爾說成是挨打了。真是悲傷的事件展開。
“所以……”五條憐硬著頭皮,滿不情愿地咨詢著甚爾的意見,“這樣不行嗎?”
“不行。太引人矚目了。你戴上圍巾和口罩就行,最好再戴一下隱形眼鏡,把眸色擋住。”
“好。”
不愧是專業的惡棍,給出的建議全都那么實用。盡管很不服氣,但五條憐還是決定乖乖聽取他的意見。
卸了妝,換上擋風圍巾,再趕緊下樓去家附近的唐吉訶德買深色的隱形眼鏡。做完這一切,五條憐完全沒覺得自己大變樣,好像變得更普通了。
不過普通也挺好的。
最后,把頭發盤起來,藏進針織帽里,只漏出一點點發梢到帽檐外頭,看起來就像是天生的短發。五條憐看著玄關鏡子里的自己,心臟還是撲通撲通,不安地跳個不停。試著深呼吸,可惜沒有用。
在玄關踟躕了很久,她忽然出聲:“吶,甚爾。”
“干嘛?”他頭也不抬。
“你要一起去嗎?”
他還是不為所動的樣子:“陪你去拿錢嗎?”
“嗯。”
他呼了口氣,聽起來像是嘆息。
“不要。”甚爾連眼皮都沒有翻一下,“懶得去。”
“……好吧。”
都被這么拒絕了,五條憐也無話可說,無奈地撇撇嘴角,往馬丁靴里塞了兩塊增高墊。
“你真的不去呀?”都穿好鞋了,她還是多問了一嘴。
甚爾擺擺手:“不去不去。你要是一個人害怕就直說,別拐彎——”
“嗯。”
話還沒說完,忽然被打斷了。甚爾轉頭,看到她磨蹭地點著腦袋。
“我是挺害怕的。這是我第一次做勒索的事情,而且還要把五千萬元帶回家,壓力太大了。”
她眨眨眼,棕黑色的隱形眼鏡讓她的目光顯得很渾濁。甚爾忽然很想看看她到底露出了怎樣的眼神。
“如果有你在,我會安心很多。可以陪我一起去嗎?”
甚爾幾乎要被說動了,所以他收回目光,發出一聲輕哼。
“你求我的話,我就去。”
五條憐半秒鐘都沒有猶豫:“求求你。”
“行吧。”
故意把嘆息聲弄得很響,甚爾站起來,隨便披了件衣服,跟她一起出門了。
約定的勒索金交易方式是在熱鬧的新宿電車站,東云建夫需要把裝滿鈔票的行李箱放進車站內的儲物柜中。具體的格子和存儲密碼都已經寫在了勒索信里,就等這個倒霉蛋送錢過來了。
甚爾和五條憐坐在車站出口的快餐店里,慢吞吞吃著薯條,佯裝不經意地掃過窗外的行人。
“如果他完全不把勒索信當一回事怎么辦?”事到如今,五條憐才擔心這種事。
甚爾咬著可樂吸管,把腳翹得好高:“擔心的話,寄了信之后干嘛不時刻盯著他?”
五條憐的表情僵住了,沉默了好一陣,咬牙切齒地開口:“你明明叫我不要打草驚蛇的。”
所以這幾天來她都暗戳戳擔心著東云建夫會不會無視她的信件,卻不敢親自去看一看現狀到底已經發展到了哪一步。
“難道我說什么都是對的嗎?”他晃悠著杯子,把冰塊搖得咔嚓咔嚓響,“你應該自己動動腦子。”
“哦……”
感覺被訓了一頓。現在五條憐有點后悔叫上甚爾一起來了。
還好還好,這點后悔很快就消失無蹤了。她看到了一個穿著運動服的男人,在人群中顯得醒目。
他鬼鬼祟祟的,總東張西望著,拖了一個黑色的行李箱,走起路來都是弓著背的。
這道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車站的出口,直到五分鐘后才再度出現,依舊是鬼鬼祟祟的姿態。他穿過廣場,鉆進了路邊的一輛計程車,消失無蹤了。
五條憐站起身,甚爾卻攔住了她。
“再等等。”他說,“錢馬上就能到手了,不急這么幾分鐘。再等一會兒。”
雖然不懂甚爾的用意,且還沒忘記他剛才的那句“難道我說什么都是對的嗎”,但五條憐還是乖乖地坐下了。心跳自然是很快。
一想到五千萬元即將到手,比起興奮或是松一口氣,更多的情緒當然是緊張。她甚至有點害怕。
如果實際情況并不如設想得那么好,該怎么辦?那畢竟是五千萬元啊,初出茅廬的她真的能夠如此順利地用那么點小事勒索東云建夫吐出這么大一筆錢嗎?
要是行李箱里沒有五千萬元怎么辦?去拿錢的時候被發現了怎么辦?要是地鐵站里還安插著他的眼線怎么辦?
好多的“要是”一起跳出來,在五條憐的腦袋里手牽手跳舞,高唱“你肯定完蛋咯!”。
“阿憐,別想亂七八糟的事情。”
甚爾把手伸進她的餐盤里,抓走一把薯條——簡直就是小偷行徑嘛,真沒禮貌!
五條憐默默地把餐盤挪近了一點。
“沒在想亂七八糟的事情。”
“嘴硬。”甚爾伸長了手,又抓了一把薯條,“你的想法都快吵到我了。”
“你又聽不到我的想法。”
“但能猜出來。”他抬起眼眸,瞄了一眼店內的時鐘,“差不多了,你過去吧。”
“知道了。”
五條憐一走,甚爾就拿起了薯條盒,一根一根啃得很慢。
撈走最后半根薯條,窗外的人群中遠遠地出現了熟悉的身影。
她回來了。
盡管穿了一堆衣服,五條憐看起來仍是瘦條條的一根,和炸薯條如出一轍。
不知不覺,她已經長高了不少,嬰兒肥的圓滾滾臉頰也瘦了下去。青春期果然威力十足,她再也不是那個才到胳膊肘的小矮子了。但在甚爾看來,她依舊是小屁孩一個。
是個為了點小事就會同他生氣到現在的、幼稚得不行的,小屁孩。
甚爾走出店外,匯入人群中,跟上她的步調。
“拿到了,對吧?”
五條憐點點頭,渾身上下都在抖個不停:“我在廁所已經清點過了,金額沒錯。”
“好。”
居然真的這么順利地拿到錢了,真是……不可思議。
她仍覺得難以置信,腦袋也暈乎乎的,仿佛對于這一刻來說,不順利才是最好的結果。
迷迷糊糊地坐上電車。他們要在人流量最大的三個車站換乘,目的當然是為了甩掉可能存在的跟蹤者。最后,還要搭乘環線,坐上一整圈,才能算是結束。
車站滿是人,穿梭在游客與高中校服之間,走在前頭的jk掛了米老鼠的掛件在制服包上,“你知道嗎,那個老師……”的笑嘻嘻的聲音與大耳朵老鼠一起晃呀晃,五條憐幾乎要被催眠。
直到走到地上,被冷風一吹,這點不真實感才像是消失無蹤。她看到甚爾撇著嘴。
“錢都拿到手了,你還要對我不高興嗎?”
他說的是一路上她都沒有和她說過話,以及這段時間來態度惡劣的事情。
五條憐沉默了片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或是怎么說。
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會去取消交易的,對吧?”
甚爾聳聳肩,不置可否。五條憐急急地靠過來。
“會的吧!”
“知道了知道了。但你能不能別擺出這幅面孔了?臉都垮下去了。”
五條憐抿了抿唇:“你又嫌晦氣了?”
甚爾癟嘴,想了想才說:“差不多吧。”
她不說話了。
“要不要說點什么?”甚爾催她。
“我是覺得,如果太輕松地原諒了你,會很不公平。”
“‘原諒’……”這詞說得。
不就是自說自話把禪院惠賣掉了嗎,完全是和她無關的事情,至于生氣嗎?
甚爾果然還是搞不懂她的想法。但他知道,一直置氣下去,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鬧起脾氣永遠都是兩方的博弈,在一方認輸之前絕不會停止。他不想認輸,但相比之下,僵持更加糟糕。
“行吧,行吧。”他舉起雙手,像是投降了,“你說吧,怎么才算是不輕松的原諒方式?想買什么、想去哪里,你就說吧,我會幫你實現愿望的。”
“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那……”
好像又有什么東西在眼前搖來晃去了。
“我呀。”她想了想才說,“想去一個充滿夢想的地方。”
甚爾了然般點點頭:“又想去賽馬場了?”
“不是啦……”
賽馬場這種地方,她才不要去第二次呢。
“我們去迪士尼,好不好?”
第84章 老鼠的耳朵
搭上電車,換乘三趟,擠滿社畜的滿員電車在某一站突然變得空空如也,真讓人覺得有些意外。
“誒,我說。”窩在最角落的座位里,五條憐悄悄同甚爾咬耳朵,“為什么我們非要搭電車過來?居然要換乘三次,好累……”
明明迪士尼也沒有那么遙遠,真沒想到采用公共交通居然要這么麻煩。在邁入夢幻樂園之前居然還要先在電車車廂里搖搖晃晃疲憊上這么一趟,真是太糟心了。
但要論糟心,果然還是聽到五條憐的這番無聊抱怨的甚爾最覺得糟心了。也難怪他皺著面孔,一副難受模樣。
“打車會很貴啊!而且絕對會堵車,到進場的時候大排長龍,你肯定會后悔沒有坐地鐵來的。”
他說得理直氣壯,其實打一天柏青哥的錢完全夠付出租車的費用了。五條憐也知道這一點,但她不想揪著不放——否則八成會被甚爾帶進歪理的漩渦里。
“也可以租車的嘛。”她說,“這肯定比出租車便宜多了。”
甚爾抱著手臂,往旁邊靠過去,像是要遠離她一樣,嘰嘰咕咕地念叨著:“我懶得開車。而且自己開車就不會堵車了嗎?”
五條憐裝作沒聽到,自顧自接著說:“說真的,你該買輛車的。有輛車真的會方便很多呢。”
“沒興趣。”
“為什么?我覺得有車很好啊。”
“哪有什么為什么。你要是覺得買車比較好的話就趕緊自己賺錢去買吧。”
“我買不了呀——我是未成年。”
“這不就得了。”
無聊的對話得不到半點結果,倒是坐在五條憐腿上的禪院惠抬起了頭。從這個角度俯瞰,他渾圓的臉太像大福團子了。
大福團子忽然一皺,變成了可憐巴巴的模樣。
“吵架了嗎?”
他最近說話老是不加主語,所以原原本本的意思應該是“你們吵架了嗎”。
“唔……”五條憐摸摸臉頰,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想了想才開口道,“沒有,我們只是在進行大人的對話喲。”
“可惜在場的只有一個大人。”甚爾惡意滿滿地插嘴進來。
果不其然,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足夠戳中五條憐的痛腳。
她氣鼓著臉,還來不及說點什么,小海膽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不止如此,他還抓住了甚爾的手,像搭積木似的,啪一下把兩人的手疊在一起。
“要做好朋友!”禪院惠一本正經說。
加上主語,應該是“爸爸和阿憐要做好朋友”。
看著交疊的雙手,甚爾不由得愣了愣:“……為什么我的手在下面?”
不管是年齡資歷還是身份,肯定都是他更厲害嘛——應該他的手壓在五條憐的上面才對!
對于如此“深奧”的問題,禪院惠沒有給出什么合理的解釋,只嘿嘿嘿笑著。五條憐也在笑,表情甚至顯得有點得意,顯然是被她看出了他的那點不服氣,正在心底偷偷樂呵著呢。甚爾無話可說。
現在倒是要感激換乘的麻煩勁了,交疊的雙手才過了兩站就不得不因為必須換乘而分開了。
下車、過閘機、經過長長的通道、再過閘機、又是長長通道。足足等走了三輛列車,目標車輛才優哉游哉停在面前。
所以,等再度上車的時候,怨氣什么的,早就消失了大半。待到樂園大門出現在眼前時,那股歡鬧的氛圍已經足夠讓甚爾脊背發麻了。低頭看看,五條憐和小海膽都露出了驚喜的神情,真是有夠不可思議的。
說實在的,到了這一步,甚爾已經要對樂園打退堂鼓了,但五條憐拉著他的手,拽著他往前跑,害他怎么也沒辦法停在原地,只能向前了。
雖然是工作日,樂園依舊人頭攢動,檢票口大排長龍。
有點意外,在隊列的前面,看到了穿著校服的高中生。
那幾個女孩子聚在一起,頭發染成了很漂亮的蜂蜜色,笑鬧著玩著手里最新款的游戲機,穿在身上的制服在五條憐看來很是陌生,不知道是什么學校的,不過她本來也不認識多少學校的制服就是了。
偷瞄一下,收回目光。忍不住又偷瞄了幾眼。
“高中生工作日不用上學的嗎?” :
她的小聲嘀咕溜進了甚爾的耳朵里。
“不知道。”他聳聳肩,“我又沒上過高中。”
“哦……啊!”五條憐忽然換上一副驚恐面孔,發出一聲小小的尖叫,“甚爾是沒上過學的文盲!”
“……那你也是文盲。”
反正他們御三家都是如出一轍,信奉著家族內部的教育。唯一有機會去的學校只有咒術高專,但很明顯,這種地方不會適合無咒力的甚爾和沒術式的五條憐。
換句話說,高中是完全和他們無緣的存在。
五條憐撇撇嘴:“她們是不是翹課了呀?”
“就算是,也和我們沒關系。”甚爾還是這副事不關己的態度,“總不可能去向學校投訴她們吧?”
“話是這么說沒錯啦……”
話題說到這里,好像實在進行不下去了。她便也不說話了,跟著隊伍慢慢向前挪動。比她排得更靠前的JK們當然早早地進入了樂園,蜂蜜色光潔的發絲消失在人群之間,很快就看不到了。五條憐甩甩腦袋,也決心不再多想這些事情。
等上一陣,樂園敞開的大門也向他們而來。歡快的音樂一下子傾瀉出來,穿著玩偶服的工作人員也向他們招手——為了照顧禪院惠的童心,甚爾當然會裝作不知道玩偶皮套里裝著大汗淋漓的真人。
城堡的尖頂從淺黃色小鎮的屋檐之間漏出來了,泛著夢幻的顏色。
這么豪華,當真像是公主會居住的地方啊。甚爾很沒情調地想。
發發呆的功夫,五條憐和禪院惠已經歡快地跑到前頭去和人偶們打招呼了,他感覺自己完全被丟下了,無奈地撇了撇嘴,跟了上去,與好幾個戴著老鼠耳朵的游客擦肩而過。
啊,是了是了,這間游樂園就是以老鼠聞名的來著。雖然已經完全想不起來那只老鼠叫什么名字了。
“這個好可愛誒,是米老鼠的發箍!”五條憐拉著他去看路邊的童話風小攤,倒是很適時地解答了他的困惑,整個人好興奮,“可以買嗎?”
小海膽也扒在腿上:“可以嗎爸爸?可以嗎?”
甚爾打心底不喜歡老鼠耳朵,但被求得腦袋疼,只好點了點頭,認命地掏出錢包。才剛剛抽出一張鈔票,腦袋上突然傳來緊繃的束縛感。
他早就注意到五條憐的雙手出現在視線上方了,只是懶得顧及她在搞什么名堂,直到這股微妙的束縛感箍在頭頂上,甚爾才意識到這是怎么回事,無奈嘆氣。
“又在對我搞惡作劇嗎?”
“沒搞什么惡作劇呀。”
她眨了眨眼,并且很不厚道地大笑出聲。
“完全不搭!”她說的當然是甚爾與米老鼠之間的適配度了。
這種事情,不用動腦子都能猜出來。
甚爾無話可說,伸手想要摘下發箍,沒想到五條憐卻滿臉不情愿的——這家伙絕對就是在搞惡作劇沒錯了。
“你就戴著嘛!”她急急地說,“確實是有點不搭沒錯,但很可愛呀。”
禪院甚爾這輩子都沒想到自己還能和“可愛”這個詞沾邊,徹底啞口無言了。這點沉默被五條憐當成了口是心非,于是她嬉皮笑臉的模樣也顯得更加得意了,甚爾心中大呼完蛋。
如預料得一樣,五條憐現在已經被樂園的氛圍徹底感染了。
真不愧是小屁孩,對新奇事務的抵抗力實在是太差了。
他在心中搖頭嘆氣,卻還是不得不跟在兩個興奮小孩的身后往前走,走著走著忍不住回想自己來到這里的目的。
對于游樂園,甚爾完全不感興趣,想來想去,他都覺得自己只是個行走的錢包兼不時之需的人肉嬰兒車。真慘。
甚爾輕輕咋舌。
沒走幾步,穿著米老鼠玩偶服的工作人員就出現了,夸張熱情地打著招呼,讓他想要退避三舍。旁邊還有只人形的大耳朵狗(沒看過多少動畫片叫不出角色名字可真是太抱歉了呢)舉起手里的拍立得相機,似乎是想要給他們拍照。
小海膽當然一馬當先,對著相機驕傲地露出自己的乳牙。但當鏡頭移到五條憐時,她卻連忙逃開了。甚爾也垮著一張臉,毫無情緒。
接下來,低落的情緒也來到了大耳朵狗的身上。他刻意地垂著肩膀,耳朵都不晃了,耷拉在臉旁邊。
突然,他抬起頭來,似乎是打起了精神,把掛在脖子上的拍立得相機瀟灑地往后一甩,一手抓住五條憐,一手抓住甚爾,拉著他倆湊到一起——但由于甚爾的體型實在太過健壯,又固執地停在原地不動,所以真實情況應該是只有五條憐非常被動地被拉到了他的身邊。
大耳朵狗拍拍甚爾的肩膀,又摸摸五條憐的腦袋。最后,把甩到背后的相機重新挪到面前。
來拍張合影吧!
大耳朵狗的動作絕對是在這么說。
第85章 來拍照吧!
在看懂大耳朵狗的動作究竟暗示著什么時,甚爾和五條憐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卻誰都沒有說什么。
氣氛,似乎有點微妙。
最微妙的是,在視線交匯的那個瞬間,甚爾明顯看到五條憐收起了笑容,整個表情僵硬到不能再僵硬,看起來不情不愿的。
有什么好不情愿的,難道她就這么不想和他一起合照嗎?他忍不住想,想著想著就不高興了起來。
講道理,其實甚爾自己也不情愿拍照。沒什么特別的原因,也沒有特別的情結在作祟。純粹就是不想要看到自己的模樣被留存在相片中——那種感覺太怪了。
但比起他自己呃不情愿,五條憐的不情愿更讓他覺得郁悶,郁悶到他甚至想要強硬地把她拽到身邊,迫使相機記錄下她這一秒鐘的抗拒神情才好。
還好,他僅僅只是想了一想而已,最后并沒有付諸實際。
相比起他的郁悶,此刻在場更氣悶的那一方,當然是主動提出了合影的大耳朵狗先生。
幾乎是立刻,它的小狗腦袋就耷拉下去了,碩大的耳朵無精打采地垂著,整個人——啊不,整個狗——都打不起精神了,睜著一雙可憐的眼睛,看看甚爾,又看看五條憐。
“別難過,狗狗。”小海膽摸摸他的手背。
它的精湛演技還有小海膽的這句安慰全都起效了。盡管甚爾依舊不為所動,但是五條憐早已愧疚心大泛濫,感覺冷漠到不愿意拍照的自己徹底變成了此世最惡的大魔頭,尷尬到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會……我們會合照的,對不對,甚爾?”
她尷尬地笑著,瞄了一眼甚爾此刻不情不愿的表情,*總感覺還是有點心虛,只好轉而手忙腳亂地去安慰著大耳朵狗,
“我們這就拍照,所以你千萬別難過,也別掉眼淚,好不好?”
皮套怎么會掉眼淚啊。甚爾在心里嘲笑她的幼稚。
但不管怎么說,有了她這句承諾,大耳朵狗立刻就打起了精神,舉起相機,像個導演似的用手勢催著他們快點挨近了站好。
原來是要站得更近一點啊……
五條憐悄悄在心里嘆氣,只往旁邊小幅度地挪了兩步。
她倒不是不想和甚爾拍照。拍照也不是她常做的事情,說實話她根本習慣不了。
非要說的話,她其實是對于“拍照”這件事不太喜歡而已。她總覺得自己在鏡頭里顯得傻兮兮的——當然她本來好像也沒有聰明到哪里去就是了,所以相機只是捕捉下了她不太愿意去面對的那個很真實的自己罷了。
仔細想想,上一次拍照,還是這個世界迎來二十一世紀之前的事情呢,能記得很清楚,是因為拍照前吃了一塊寫著“一起奔向二十一世紀!”標語的巧克力。
那也是與五條悟一起用他新買的拍立得合影的事情,而那張相片在她離家的那天被撕碎了,仿佛他們之間的情誼也徹底碎裂。
事到如今還能想起五條家和五條悟的事情,五條憐覺得這樣的自己都有點可笑。但正式因為不愿意想起阿悟,所以不愿回想合照。連帶著,就連“拍照”這件事,也帶上了一點不情不愿的色彩。這種糾結的抗拒果真符合她一貫的調性。
五條憐這么想著,忍不住在心里嘲弄自己,回過神來才發現大耳朵狗正在盯著自己。
哦,不對。
大耳朵狗不只是在盯著自己一個人而已,它還在瞪著甚爾呢,明明沒有蹙起眉頭,卻莫名覺得它一副憂愁模樣。
它姑且先放下了相機,舉起手,收攏的手臂挨得很近,像是要讓他們倆也挨得這么近似的。五條憐眨眨眼,下意識抬頭看了看甚爾,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應該靠過去。但甚爾也只是瞄了她一眼而已。
“干嘛?”
他干巴巴地問,于是她也干巴巴地收回目光。
“不干嘛。”
大耳朵狗的暗示徹底失敗啦!
沮喪的大耳朵狗先生徹底放棄抗爭,直接動手了。它走過來,一手搭在五條憐的肩膀上,一手則是扶著甚爾的手臂,硬是把他們貼在了一起,直到他們之間的距離被壓縮得小到不能再小,它才心滿意足,重新舉起了相機,用手比著“三——二——一”的倒數,按下快門。
先是熟悉的咔嚓一聲,然后是輕輕的一聲“嗒”,相紙彈了出來。原來大耳朵狗先生用的也是拍立得呀,五條憐很莫名地冒出了這種念頭。
彈出的相紙上,最初只是一片白乎乎的,什么都沒有。等待了幾秒,才開始慢慢顯影,露出兩個淡淡的人影。
人影逐漸加深,變成了甚爾和五條憐的模樣。毫不意外,照片上的他們,誰都沒有在笑。
不只是不笑而已,他們之間保持著一點微妙的距離感,如出一轍的無表情,但仔細看看,還是存在一點區別的。甚爾的無表情完全是出于無所謂,而她僵硬的臉龐里明顯寫著緊張和不自在,就連藏在衣袖里的手似乎也在訴說著這一點。
不是什么完美的合照啊。
五條憐想著,把照片揣進口袋里。
不過,還是貼在冰箱上吧。
感謝一下大耳狗先生,就繼續向前吧。幸好在入口處拿了導覽的小冊子,否則一定會在這偌大的樂園中迷路吧。
五條憐還是在看照片。
“為什么甚爾你不笑呢?”她自言自語似的嘀咕著。
甚爾側過頭,瞄了一眼相片:“你不也沒笑。”
“因為我不愛拍照。”
“那我的理由和你一樣。”
“……你這是剽竊哦。”
“這算什么剽竊。”
甚爾輕輕敲她腦袋,五條憐卻覺得像是有一噸重的東西落在了自己的頭頂上,抱著腦袋嗷嗷直叫,差點害得其他人投來目光,還好整個園區最受歡迎的項目近在眼前,她驚喜地叫出聲來,興奮到眉毛都揚起來了。
“是美女與野獸誒!”五條憐振臂歡呼。
“美女與野獸!”小海膽也學著她的腔調歡呼。
于是,就只剩下甚爾一個人興致缺缺了。
“我不知道美女與野獸是什么。”他撓撓頭,“動畫片?”
“是吧,我也不太知道。”五條憐滿不在意的,“但這么多人排隊,肯定很好玩!去嘛去嘛,我們去嘛!”
其實,壓根用不著甚爾的同意,她剛說完這句央求,就自顧自地拉著禪院惠排到隊伍的最尾端了,還朝他招招手。
在這種時候,似乎不太適合當邊緣人。甚爾默默嘆氣,跟在了她的身后。
在長長長長的隊伍里苦等了兩個小時,實際游玩時間不過短暫的五分鐘而已,怎么想都是劃不來的交易——反正甚爾就是這么覺得的。
姑且算是好消息的消息是,從來沒看過《美女與野獸》的三個人總算是了解了這個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是讓人感動的愛情故事。”五條憐簡直要擦眼淚了,“少女能和王子終成眷屬什么的……這也太棒了吧。”
禪院惠拽拽她的衣袖:“阿憐,‘終成眷屬’是什么意思?”
五條憐笑嘻嘻,把他抱起來:“就是心愛的兩個人最終在一起的意思呀!”
“但你不覺得女主角喜歡的應該是那個野獸嗎?”甚爾隨口嘀咕,“說不定看到野獸變回王子,她會很失望喲——就像我說的,她真正喜歡的其實是那只野獸。”
“啊,你別說你別說!”
怎么能用過分現實主義的大人思想玷污純真美好的童話愛情呢——不聽不聽不聽!
五條憐捂著耳朵,硬是把小海膽往甚爾的懷里推,順便成功掩飾了自己已經快要抱不動小海膽了的這個事實。
決心不要讓甚爾的大人思想影響這童話般的一天,自此之后他們再也沒有玩任何公主主題的項目。幸好,還有其他項目吸引著他們。
“這好像是星際主題的室內過山車來著。”
五條憐仰頭,看著面前巨大的、像是某種航天局的巨大建筑物,不得不說出一個悲傷的事實。
“身高限制是一米二以上。”
在他們之中,唯一沒有達到這個身高的是……
禪院惠吃著手指頭,突然發現爸爸和阿憐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隨即他們便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惠惠沒辦法玩誒,怎么辦?”五條憐一臉糾結,“要把他一個人留在這里嗎,會不會很不安全?”
甚爾裝出一副大度模樣:“沒辦法,我留下來照顧他吧!”
“你不玩了呀?”
“對。”
“唔……那好吧。你們兩個人小心一點喲。”
她這話說得就像是在叮囑小孩子,真是倒反天罡。甚爾抿了抿嘴角,硬是把吐槽的話語忍耐下去了,沖她擺擺手,叫她快點去排隊。
一步三回頭,雖然很不放心的,但五條憐的身影最后還是消失在了建筑物的入口中。甚爾低頭,發現海膽還在啃自己的手指,一時之間竟然感覺有些微妙。
父子倆的獨處時間,這就毫不經意地……到來了?
第86章 難得的父子時間
和禪院惠單獨相處,這絕對不是什么少見的事情。比如像是昨天,他就是和禪院惠單獨一起吃的晚飯,還幫忙喂了輔食——主要是因為街角的超市大打折,為了多囤點冷凍食品,五條憐心甘情愿地放棄了完美的晚餐時間,擠進了人滿為患的超市里,并且帶回了八大包冷凍食品,當真能吃到天荒地老了。
特地提起這件事,不是為了別的,主要是為了證明他禪院甚爾絕對沒有在對“單獨與兒子相處”這件事感到恐懼或者是抗拒。擔憂更是半點都沒有,他怎么會擔憂呢!
所以,他僅僅只是低頭看了一眼小海膽,甚爾就立刻收回了目光,不自覺嘆了一口氣,但這也絕對和憂慮無關。
“爸爸。”禪院惠忽然捏住他的手指。
甚爾不得不再次低頭:“干嘛?”
“肚子餓了。”
“不是剛吃過午飯嗎?”
他固執地重復:“肚子餓了。”
“好吧……”
謝天謝地,附近就有小吃餐車,售賣的種類還不少。簡單瞄了一眼菜單,里頭好像沒有什么小孩子不能吃的東西——其實他也想不起來有什么東西是信奉科學育兒的五條憐不允許禪院惠吃的了。
既然如此,干脆豪橫地全都來一份吧。雖然雙手捧得滿滿當當,但小海膽的心愿可是超額度實現了。如此一來,也就沒什么麻煩的了吧?
在近旁的長椅坐下,父子倆開始大吃特吃。別問為什么同樣剛吃完飯的甚爾現在也在開始吃零食了,問就是買了太多小吃,要是他不多承擔一點,以禪院惠的小胃口,最后絕對只能送給垃圾桶吃掉。
懷揣著這番念頭的他,毫不猶豫地叉走了碗里的三個綠色外星人小丸子,完全沒有留意到禪院惠巴巴的目光,也沒有察覺到他的視線可憐地追隨著丸子來到了自己的嘴邊,更加不曾發現他的目光依然鍍上了一層水澤,而這絕對不是什么好征兆。
終于意識到不對勁,是在小海膽發出了一聲委屈巴巴的“嗚”之后。
只見他不知何時(其實就是在丸子消失在甚爾嘴里的時候)皺起了臉,圓滾滾的臉蛋縮得像個小老頭子,亮晶晶的眼眸中閃爍著的可不是什么期待或者興奮,而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可憐。
再等待上兩秒鐘,他絕對會爆發出無比凄慘的哭聲。
再然后……再然后,甚爾就要倒大霉了。
意識到這個即將到來的危機,甚爾瞬間警醒。
沒有思考半秒鐘,他立刻抓起冰激凌塞進禪院惠的嘴里,倉皇的動作害得奶油夾心抹在了小海膽圓滾滾的臉上,瞬間把他變成了臟兮兮的調皮小孩。
可謂是奇跡,如此簡單粗暴的解決方式,居然收獲了意料之外的好效果。
禪院惠一下子不吱聲了,“嗚嗚”的可憐聲音也消失無蹤,眼淚更是硬生生憋了回去。他雙手捧著冰激凌,分外專心地開始啃起來,垂在長椅邊緣的兩條小腿晃呀晃的,看來心情已經恢復到“丸子事件”之前的狀態了。
甚爾松了口氣。
真麻煩呢,這小孩。他忍不住想。
感謝買下的這堆小點心,在接下來的時間里,禪院惠也還是安安靜靜的。
但再怎么多的點心,總歸會有吃光的時候,而這一刻來得似乎比甚爾想象得更早一點。看著手里一堆的空包裝袋,他的心情多少有點微妙。
算了!他立刻冒出了擺爛的念頭。
反正現在小孩還沒哭,那暫且就先這么著,也別去費心想什么預防辦法了。還是等問題來的時候再解決問題吧。
不知道是不是被感知到了這番信誓旦旦的想法,在吃完小點心之后,禪院惠居然一直乖乖地坐在身邊,玩著手里的包裝紙,也不知道這張十厘米見方的油紙到底哪里有趣了。
不過嘛,既然他可以自娛自樂,甚爾也能獨善其身了。
散場的游客出來了一波又一波,卻始終沒有見到五條憐的蹤影。頻頻低頭瞄手表,等待的時間卻不會因此而變短多少。甚爾忍不住嘆氣。
說不定還是把禪院惠獨自丟在這里,跟著五條憐一起去玩室內過山車更好一點呢。雖然他真的沒那么喜歡過山車。
不過,比起在軌道上疾馳翻滾的小車,肯定是乏味的等待更加讓人覺得難熬一點。
又等了一會兒,小海膽依然一個人玩更開心,散場的人里也依然見不到五條憐的蹤跡。
急了?怎么可能。
但甚爾還是掏出手機,發了條短信過去。
「Toji:你不會在玩第二遍了吧?」
「Ryo:哪有!隊伍很長啦,下輛車就輪到我了。」
下輛車……那不就很快了?
甚爾終于有點盼頭了。
還來不及松口氣,手指又被捏了捏(怎么黏糊糊的?)。低頭一看,果然禪院惠正在盯著他,一臉為難的糾結模樣。
“廁所……”他小聲嘰咕。
“想去廁所?”
小海膽點點頭。
現在為難的要變成甚爾了。
“你要不等等?”他擠出笑容,努力表現得像是個超好超貼心的爸爸,“阿憐馬上就回來了,讓她帶你去吧。”
小海膽漲紅了臉:“廁所!”
“所以說,你再等等……你就這么想去嗎?”
小海膽艱難點頭:“嗯!”
“……行吧。”
偏偏選在這時候……
甚爾嘆氣。
不知道為什么,他忽然有種莫名的預感,總覺得他們即將會和五條憐錯過,而這次錯過絕對不會帶來什么好結果。
在發現廁所根本不在附近時,他覺得自己的預感已經實現了一半。
等到洗完手,口袋里的手機連震了好幾次時,預感顯得更加不妙,八成是五條憐發來的短信。
他的手還濕噠噠的,唯一的烘干機不巧壞掉了,紙巾居然也找不到一張。沒辦法,只能先在外套上抹一抹,但指尖還是沒有干透。
在“用沒有干透的手弄壞新買的手機”和“晚點看看到底是誰發來了怎樣的糟糕消息”之間,甚爾果斷地選擇了后者。
就在手指等待風干的短暫一分鐘中,園內的通報廣播響起來了。
“請禪院惠及禪院甚爾小朋友在聽到這條廣播后,立刻前往走失兒童中心……抱歉,勘誤一下,是禪院甚爾先生與禪院惠小朋友,請在——”
甩著手的動作瞬間停下了,甚爾黑著臉,在原地僵硬了足足十秒鐘,還是覺得自己沒有回過神來。倒是禪院惠歡快地跑過來了,一下子撲到他的腿上,揚起的小臉寫滿興奮。
“爸爸,喊到我的名字了!”
自私的小東西,居然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可憐的爸爸也被廣播點名了的這回事。
“是啊是啊。”甚爾敷衍地應著,牽起他的手,“走了。”
小海膽一蹦一跳:“我們去哪兒?”
“去找害得我們被點名的罪魁禍首。”
“罪魁禍首是什么意思?”
“就是五條憐的意思。”
“哦——”
禪院惠茫然地眨眨眼。甚爾顯然在這孩子的心里植入了一個了不得的概念。
醉在通往走失兒童中心的路上,他終于舍得掏出手機看一看了。果不其然,剛才的震動全部都來自于五條憐的短信轟炸。
「Ryo:我已經出來了,你們在哪兒?」
「Ryo:到處都看不到你們,你帶惠惠去哪里了?」
「Ryo:禪院甚爾,你沒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Ryo:如果你不回這條短信,我就要去走失兒童中心了。」
在這條短信之后,廣播就響起來了,真是有夠著急的。明明只要打電話就好了嘛,真搞不懂她這種幼稚的要挾算是怎么回事。
甚爾撇撇嘴。
恰好在他冒出這番念頭的同時,手機再度開始震動起來。這回果然是來自五條憐的電話了。想了想,甚爾掛斷了電話。
沒錯,他是故意的。
不只是掛斷電話而已,他還把手機調到了關機狀態。這就是他對于猴急的五條憐的小小報復沒錯了。
關了手機,忽然覺得世界都變得清凈了。慢悠悠的走到走失兒童中心,一眼就看到了在門口踟躕不定原地繞圈的五條憐。
久久沒有收到甚爾的消息,她焦急到瘋狂撓頭,發絲都快打結了。
雖然知道冷靜才是最重要的,但現實是,她一點都平靜不下來。可就算是走來走去,也沒辦法消磨掉心里的那點焦躁,她的腳底都要冒火了。
要不就這么徑直走到警察局吧?她已經給了自己足夠多的等待時間了,甚爾還是不見蹤影。既然如此,那不如……
……啊,出現了。
邁出的一步定定地砸在地上,震感從腳尖直傳到大腦,連帶著意識都在顫抖了。五條憐花了三秒鐘才確信眼前一大一小兩個人影確實是甚爾和小海膽,匆忙跑過去。
“你們跑哪里去了呀!”她的不安還沒消失呢,“根本找不到你們。”
禪院惠完全不知道五條憐究竟經歷了怎樣的焦躁地獄,拽著她的手,迫不及待的:“阿憐阿憐,剛才廣播在喊我的名字!”
“嗯嗯,我知道。”
她從包里抽出一張濕巾,抹去小海膽臉上沾著的奶油漬,嗔怪地瞄了甚爾一眼。甚爾被這一眼看得不滿,別扭地撇撇嘴角。
“干嘛?”他的語氣也是干巴巴地,“只是去趟廁所而已,沒必要廣播尋人吧?很丟臉誒。”
五條憐收回目光,也忍不住撅起嘴,小聲嘰咕。
“我不放心你嘛。”
“……哈?”
真是匪夷所思!
第87章 被小瞧了捏
被小瞧了。
毫無疑問,禪院甚爾這是被小瞧了,而且小瞧他的對象居然還是五條憐。
其實,這也沒什么好“居然”的,平常工作的時候目標對象也常常覺得他只是個沒什么大不了的家伙,他也早就習慣這種被小瞧的感覺了。
話雖如此,甚爾還是覺得心情微妙。他的臉一下子垮下去了。
“拜托。”他把話語的尾音拖得長長的,滿不情愿,“別忘了,我可是這孩子的親生父親。”
“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我才不放心啊!”
五條憐無奈地長出了一口氣。
“我擔心你又把惠惠偷偷帶去賣掉。”
甚爾瞬間無話可說了。
至于是被五條憐的發言氣到不想說話,還是純粹的無力辯解,這只有本人才能知道了。
“……哪會有這種事。”他干巴巴地說,絕望地替自己辯解,“我不是答應你了嘛。”
“哦——”
這句應聲被五條憐說得七上八下,到底是認同還是質疑,一時分不清楚,就連噙在她嘴角的那點笑意也同樣意味不明。
“你答應我什么了?”她笑瞇瞇地說,絕對是故意這么問的。
甚爾依然無話可說——這次絕對是出自無奈沒錯了。
在眼下的這個場合,保持沉默顯然不是什么好的選擇。他無奈嘆氣,只好開口了。
“答應了你會取消和禪院家的交易,不把惠賣過去。”他壓低了聲說,總覺得自己像是被釘在了羞恥柱上。
至此,五條憐心滿意足。她滿意地點了點頭,俯身把小海膽抱起來。
“阿憐。”禪院惠疑惑地看著她,“你很高興?”
“嗯,很高興哦。”
她的視線故作不經意地從甚爾身上掃過,又很刻意地收回來,最后笑瞇瞇地落在小海膽的身上。
“我現在超級高興!”
小海膽歪過腦袋,很是不解:“為什么?”
“因為遇到了高興的事情嘛。”
高興的事情是指看自己吃癟嗎?旁聽了好一會兒的甚爾郁悶地想。
不用想,無論事實如何,以她的性子,肯定是不會說實話的,甚爾都不稀得去問她,郁悶地撇撇嘴,跟著他們繼續往前走了。
惦記著剛才的尷尬場合,五條憐決定再也不進行獨自一人的項目了。
于是,所有的驚險刺激小過山車,統統拜拜吧,子供向幼稚但是安全的游樂項目正在同他們招手。
特地選擇的工作日,沒想到游客還是多得可怕,真不知道他們到底為什么也能這么悠閑。五條憐看到了更多的高中生,大喇喇地穿著高中制服就出現在了樂園里,難道一點也不擔心會被人發現曠課嗎?真搞不懂。
感謝眾多的游客,一直到了臨近閉園的時間,他們都沒能順利得晚上幾個有趣的項目。不過,旋轉木馬倒是玩了好幾回,這得感謝對旋轉木馬情有獨鐘的小海膽君。
一起騎在白馬上,一圈接著一圈轉。
一開始還覺得旋轉木馬有趣到了極點,伴隨著馬匹一起轉動的樂園的一切仿佛他們是被裝進水晶球里的小小人偶。但這樣的快樂只持續了兩個來回。
等到了第三次騎上白馬,五條憐已經泛起了一種微妙的反胃感。于是她默默閉起了雙眼。
第四次,她徹底受不了了,哭喪著臉向甚爾求救。
“拜托了……”她真的要哭了,“把我從旋轉木馬地獄里拯救出去吧……”
全程都悠悠閑閑地在一旁長椅上安心等待著的甚爾露出了一副做作的為難表情:“哎呀——可我不是什么稱職的大人,所以有些人對我懷揣著戒心呢。既然這樣,還是讓有些人承擔起育兒的重要責任吧。”
他特地在“有些人”這幾個字上咬了重音,說罷便立刻揚起了得意的笑容,惡意滿滿,而五條憐根本沒辦法反駁。
畢竟,就在短短的幾個小時之前,如此得意洋洋地斥責別人的家伙,可是她自己啊。
五條憐沉默,五條憐隱忍,五條憐再次登上了旋轉木馬!
余生所有的旋轉木馬,大概都在今天坐完了吧。她嘆息著想。
感謝即將開始的煙花秀,這才將她從旋轉木馬地獄中拯救。可小海膽還是一臉失望的,真不知道在馬上轉圈到底對他有著怎樣的吸引力。
“要是丑寶也能來就好了。”他嘰嘰咕咕地說著,“騎馬多好玩!”
“呃——”
在這種時候這個地方還惦記著那只丑丑的咒靈,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應該感到郁悶呢。
甚爾一聲不吭地別開了腦袋,五條憐則是沉默著抹去了額角的冷汗。
“丑寶不能來這里啦……”她告訴禪院惠。
游樂園的人那么多,難保不會有什么天賦異稟能看到詛咒的普通人。要是被目睹了一只丑陋的人臉大蟲子跟他們待在一起,他們保不齊要被趕出去呢。
可禪院惠哪里明白這個道理。說實在的,他現在連“咒靈”到底是什么東西都不知道,丑寶在他看來也只是和自己沒差的好伙伴而已。他執拗地問五條憐為什么,可她根本說不出半點理由。
正糾結著,遠方傳來了“咻”的一聲。煙花升空了。銀色的焰火拖著閃爍的尾巴,劃過城堡的尖頂,“砰”一下綻開,灑下沙拉沙拉的火花。
煙花,這也是五條憐很少見到的,也是小小的小海膽人生之中的第一次記憶。她趕緊把禪院惠抱起來,聽到了他小小的驚呼聲。
忍不住回頭瞄瞄甚爾。他并沒有在看煙花,看來在天空中綻開的花火并不那么讓他感興趣。他只盯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五條憐忽然很想要對他說點什么,卻不知道應該說什么才好,沉默了片刻,反倒先被他發現了端倪。
“怎么?”他問。
她連忙搖頭:“沒怎么……吶,我說。”
“嗯?”
“到了夏天,是不是也會有花火大會?”
甚爾摸了摸后腦勺,像是思索了一下:“會有吧。”
“到時候,我們要一起去花火大會嗎?”
“夏天的事情,等到夏天的時候再說吧。”
既不是“是”,也并非“否”,但確實存著一點希望,只是夏天還很遙遠。
冬天尚未到來,夏日簡直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季節。
盡管如此,五條憐還是笑著點了點頭。
“嗯!”她滿懷期待,“那就夏天再說啦!”
有時候,真不知道她為什么能為一些無用的事情高興起來,明明她一貫是悲觀的家伙。
甚爾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向她招招手,催她回家去了。
“馬上就要閉園了。要是等到煙花秀結束再走,電車會被人擠滿的。”
五條憐想了想:“……是哦!你說得有道理!”
那就趕緊快快撤退吧。
自以為這番想法分外正確,但沒想到其他人也是這么想的。電車站早就擠滿了早早退場的游客,月臺都變得好擁擠了。等到擠進電車,更是滿滿當當得不像話。
有些意外,盡管車廂里裝了這么多人,但擁擠感倒是還好。似乎路人們都關照著他們帶著小孩,自動地隔出了一段距離……哎呀,不對。
五條憐揉揉眼睛。她發現不對了。
其他人都擁擠得像是沙丁魚罐頭,唯獨他們的身邊——準確地說,是甚爾的身邊,留有一圈微妙的距離。啥也不敢和戴著米老鼠發箍的肌肉壯漢肩并肩撞在一起。
意識到這個事實,五條憐忍不住笑起來,低著頭,小聲對禪院惠說:“你爸爸把別人全都嚇跑啦!”
這話毫不意外地鉆進了甚爾的耳朵里,聽的他心情復雜。
禪院惠嘛,則是哭喪著臉看他,保不齊已經開始嫌棄他這個會把路人嚇到退避三舍的父親了——都怪五條憐說了多余的話。
雖然很想抱怨,但甚爾還是忍住了,直到換乘三次的電車旅途結束,重新回到空氣新鮮的地上之后,他才終于樂意說點什么了。
“現在你終于高興了吧?”他一邊說著,故意嘆氣。
五條憐癟嘴,歪了歪腦袋,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算是吧。”
雖然不是什么誠實的回答,但也足夠能猜出她的心思了。
“那就是不生氣了?”
“我又沒在生氣。”她小聲嘀咕。
甚爾抬起手,重重地壓在她的腦袋上。
“你個口是心非的麻煩小孩。”
“啊!”五條憐捂著腦袋發出抗議,“再這樣,我會被你拍扁的!”
他滿不在意:“怎么可能。”
“而且,我也不是小孩了。”
她快走幾步,來到甚爾面前,一副倔強表情。
“知道嗎,我都快十五歲了!”
甚爾伸出手,按住她的頭頂:“十五歲也是小屁孩。”
“什么嘛……我要生氣了喲!”
完全把憤怒當做是要挾的籌碼了嗎。
甚爾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只忍不住想笑,無奈地搖搖頭。
“那這回要怎么才能哄好你?”
“這回呀……”她抬起眼眸,偷偷地瞄他,下一秒鐘便飛快地收回了視線,“我確實是有在想一件事啦……”
甚爾大驚:“原來你真有要求啊?”
“不……不是什么很無理的事情啦!”
她擺擺手,趕緊替自己辯解。
“我只是在想……我能去上高中嗎?”
第88章 或許可以成為JK
好像有句很了不得的話鉆進耳朵里了,甚爾不自覺停住腳步:“哈?”
這句反問絕對不是什么挑釁的質疑,也絕對和掃興的拒絕沒有關系,純粹是他覺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出了問題,聽到了一句奇奇怪怪的話。
至于他的心思和用意是否百分百傳達到了五條憐的心里,這就有點不好說了。
總之,她一下子就紅了臉——本人當然知道自己提了個很無理的請求——并且相當不自然地壓低了腦袋,嘰嘰咕咕著把話重復了一遍。
“我說,我想去上高中。”
“哦。”
果然沒有聽錯啊。
甚爾想替自己尚且年輕的聽力松一口氣,但這口氣顯然很難吐出去,始終吊在他的胸膛里,不上不下的。他下意識看了一眼罪魁禍首五條憐,突如其來的目光翻到害她猛抖了一下。
“干……干嘛?”她往旁邊挪了挪,“就算是不答應,也不能用目光殺死我吧。”
用目光殺死她……他哪有在做這種事情。
甚爾悻悻地收回視線,不再去看她了,卻也還沒想好該說點什么,只能任由沉默在彼此之間發酵了。
到了這時候,五條憐倒是湊過來了。
“生氣了?”她試探性地問,“因為我說想去上高中?”
“啊?沒有。”他回過神來,問出了最重要的問題,“怎么突然冒出這種念頭了——因為來的時候看到那些翹課的高中生了?”
五條憐磨蹭著點頭:“嗯,是有點吧。”
可能也和夏梨有關,但那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她決定不再輕易想起那個人。
“感覺高中生很有意思的樣子。可以穿漂亮的制服,可以吵吵鬧鬧地聚在一起玩游戲機,還能在工作日翹課去迪士尼,未免太有趣了一點。”她頓了頓,“我想體驗一下。”
“這樣啊。”
奇怪的理由,反正甚爾聽了就想打退堂鼓。
他聳聳肩膀,把脖子埋進衣領里,將抱在懷里的禪院惠摟得更緊了一點,沉悶著說:“學校可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地方,讀書就更沒意思了。”
“這話說得……”五條憐小聲嘆氣,“你又沒去過學校。”
“那種地方,不用動腦子都能想象出來。”
她依舊固執:“你又沒去過學校。”
這話不可能戳中甚爾的痛點,但重復了好幾次還是讓他覺得很微妙,總覺得像是被嘲諷了。他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按在五條憐腦袋上,用力抓了好幾下,抓到她嗷嗷直叫也沒松手。
“這是虐待,這是虐待!”五條憐高呼,“虐待未成年人!”
好嘛,現在倒是愿意承認自己的小屁孩身份了。
為此心滿意足了嗎?好像沒有。甚爾還是覺得那口不上不下的氣卡在心口,漲得有點不自在,于是他松開了手。
“要是學校很有趣的話,那幾個臭小孩就不會翹課來游樂園玩了。”
這話意外的很有道理。
五條憐雙手捂著腦袋,亂糟糟的頭發被他弄得像是蒲公英。趕緊用手捋一捋,還是覺得亂糟糟的。
“話是這么說沒錯啦……”沒辦法否認他的理論,她只好暫且附和一下了,“但總覺得上學會事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要是真沒意思的話,大不了就退學嘛!”
她的口氣滿不在意的,實際上心里也是滿不在意。
對于文憑或是知識,五條憐都沒有什么強烈的執念。
在她看來,這些東西只對未來有益,而她的未來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不清,也不愿意看清。只看著腳下的路才是最好的。
此刻切實地踩在腳下的念頭是,高中會是個好玩的地方。
“就算去上學了,我也絕對不會耽誤工作的,你放心!”她丟出了最后的承諾,“只要你有需求,我肯定會翹課來幫忙!”
甚爾垂眸,看著五條憐。
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的她看起來和平常死氣沉沉的*狀態不太一樣,八成是迪士尼樂園給她灌入了太多的歡樂因子,讓她變得截然不同了。
所以才能說出截然不同的、對未來充滿希望的話語。
她的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如果再拒絕,那就只能是他主觀意愿的不同意了。他必須思考一下。
“要去就去吧。”
這是他思索了三分鐘之后才給出的答復。
話語很清晰,落入耳中,五條憐笨拙地眨了眨眼。
“你答應啦?”她居然有點不敢相信。
“難道‘要去就去吧’這句話聽起來很像是拒絕嗎?”他笑了一聲,故意用一種陰陽怪氣的語氣說,“還是說,你對自己沒有信心?”
“怎么會怎么會!”
五條憐趕緊搖頭,腦袋甩著甩著,倒是甩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啊”了一聲,表情忽然變得好不自在。
“干嘛?”甚爾撇嘴,“都答應你了,還不高興嗎?”
“沒有沒有,就是……我沒錢付學費的哦。”
這就是她猛然想起的重要的事情。
甚爾的表情僵了僵,有點無奈。
“你的零花錢呢?”
她坦白:“買相機和打車的時候用光了。”
“所以說,你的學費要變成我的負擔咯?”
“嗯!”
五條憐很認真地點頭,一點都不像是在向甚爾討錢的態度。
至于甚爾嘛,他當然是毫不猶豫地打起了退堂鼓。
“我沒錢幫你付學費的。”
他開始裝窮,然而不到一秒鐘就被五條憐戳穿了。
“怎么沒錢了,我可是幫你掙了五千萬呢!”
正是為了這五千萬,她才搭上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錢呢!雖然這確實是一場很成功的以大博小沒錯啦,但是博到的報酬一點都沒落進自己的口袋里就是了,想想都覺得郁悶。
“有這筆錢在,光是吃利息都能舒舒坦坦過完后半生了,不可能付不出學費!”她頓了頓,忽然想起一個很現實的可能性,“還是說,其實你根本不舍得讓我去讀高中?”
“‘不舍得’算怎么回事?”說得他像個小氣鬼一樣。
甚爾只想嘆氣,任命般擺擺手。
“行吧行吧,我會付錢的。”
五條憐抿嘴,得意的笑聲聽起來像是“哼哼哼”。
“謝謝你,甚爾!”
甚爾聽得渾身不自在,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只簡單地“嗯”了一聲。
這根本不是什么值得被感謝的事情。他止不住地冒出這種念頭。
既然達成共識,那就朝著目標大步邁進吧!
隔天五條憐就跑去書店買了一大堆教輔書(順便帶了幾本畫冊作為海膽的消遣),堅持學了七天就開始痛苦到嗷嗷大叫了。
“學不會!”她幾乎要抱頭痛哭,“我的基礎太差了!”
她的痛苦又被甚爾當做小零食了:“那就別學了嘛。來,玩生化危機。”
打著游戲的他當然是自在得很,一副悠閑做派看得真叫人惱怒。五條憐默默攥緊了拳頭。
“甚爾,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都已經會用成語了,至少你的國文學得還不錯。”
甚爾的吐槽悠悠地飄過來,聽著多少有點氣人。但五條憐決定不要成為情緒的奴隸,深呼吸了一口氣,朝他走過去。
“給我錢。”她攤開手掌。
甚爾縮縮肩膀:“現在要錢的人都這么理直氣壯了嗎?”
“我想去上補習班。”
“這就開始跳進學習的深坑了?行吧行吧。”
估計自己犟不過她,甚爾早早地就放棄了抗爭,配合地掏出錢包,放進五條憐手里。五條小姐心滿意足,當天就找到了補習機構。
再然后嘛,就是一周四次,每次四小時的補習。
也就是說一周得有十六小時的時間,甚爾必須與禪院惠單獨度過……真是個挑戰。
看看坐在地上認真讀畫冊的小海膽,他的心情多少有點復雜。
雖然不用多么用心照看小屁孩,確實是好事一樁,但為了畫冊而完全忽視了親愛的父親,這是不是有一點太沒良心了?
所以,甚爾先生到底是想要被小屁孩麻煩,還是不想被小屁孩麻煩呢?這是個煩人的問題。
門鎖被旋動,小海膽抬起頭來。是五條憐回來了。
噠噠噠噠,小海膽歡快地跑過去,全程都沒多看身為父親的自己一眼。五條憐也是一樣,只對著小海膽張開雙臂,目光都沒在身為贊助商的自己的身上多停留一下。
“我回來了,惠惠!”
“歡迎回家!”
然后就是海膽與蒲公英的黏糊糊親密時間,看著真叫人牙酸。甚爾默默地站起來,遲遲沖上大腦的血液居然讓他眩暈了一瞬。他慢吞吞走過去,靠在墻邊看她。
“回來了?”然后說了句廢話。
五條憐抬頭,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嗯……”
“干嘛,見到我就不高興嗎?”
“沒有啦……”
明明就有。
甚爾撇撇嘴,決定在今天盡一下贊助商的敦促義務。
“所以你學得怎么樣了?”一開口就是很尖銳的問題,“補習班也去了好幾個月了吧,但是入學的事情怎么好像一次都沒提過。”
“之前和你說過的。第一學期已經結束了,要轉學的話,只能等第二學期的入學考試了。”
“所以,入學考試時什么時候?”
五條憐的表情瞬間癟下去了。她把臉埋在手里。
“……明天!”
并且發出了絕望的慘叫。
第89章 小憐中舉!
五條憐哭喪著臉,仿佛入學考試是什么無比可怕的魔物,無情地橫在她與高中之間。
甚爾嘛,他當然是竊笑了起來——他又在拿她的痛苦當小零食了。
在這冰冷的時刻,只有探頭探腦的小海膽送來了一點溫暖,伸出手,像模像樣地拍了拍她的腦袋。
“別難過,阿憐。”
五條憐長出了一口氣,努力擠出笑容:“沒事,我沒有難過。”
她只是純粹的有點緊張罷了。
“你要考什么很了不得的高中嗎?”甚爾多嘴問了句。
對于五條憐的高中入學計劃,他完全是一無所知,只顧著冷冰冰地掏錢付錢,其他事情一概不管,既不知道學習計劃,也不知道入學安排,甚至直到入學考試近在明天的現在,他還不清楚她究竟要去哪所學校就讀。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學校啦……”五條憐撓撓頭,“就是離家不太遠的一所私立學校,叫成實,你聽說過嗎?”
甚爾只盯著天花板看了一秒鐘,完全沒有認真思索就給出了答案:“沒聽過。”
“我就知道……”
她苦笑了兩聲,真后悔拋出了那句問話。
既然一無所知,那就得好好說明一下了。總不能讓贊助商覺得自己在浪費他的錢。
“成實高中是一家學費不高不低、偏差值也不高不低、校訓為‘嚴謹誠實’的私立高中,在去年的大學入學考試中……”
“等等。”甚爾抬手,暫且打斷了她那如同招生簡章般的平白直述,“重復一下,校訓是什么來著?”
這不是完全沒認真聽嘛。
五條憐偷摸摸在心里做了個鬼臉,對甚爾無話可說。但考慮到這家伙可是尊貴的學費贊助商,再無話可說也得擠出一點什么話語了。
“校訓是‘嚴謹誠實’。”
“哦——”他慢吞吞點著腦袋,“聽起來實在不像是你理想中能翹課去迪士尼的自由高中,不是嗎?”
“是啦……”
五條憐小聲嘆氣。說實在的,她也很無奈。
“校風自由的,不是我考不上的頂級高中,就是偏差值爛到可以去《龍櫻》劇組被阿部寬改造的垃圾學校,選擇真的很少嘛。”
還要再把能夠接受學生在學期中途轉入的學校,選擇就更少了。綜合考慮,最合適的學校只有成實。
五條憐為此郁悶過一會兒——既然不能如愿以償,那我的努力不是就白費了嗎!好幾個夜里她都忍不住這樣在夢中大喊。
還好,本著不要讓努力付諸東流的念頭,她還是接受了這個現實。
再說了,只要她有夠自由,學校也是困不住她的!
如此想著,她心里就舒坦不少了。
“哼。行吧。”
他是沒有意見啦。
這場家家酒游戲的主角是五條憐,她想要選擇怎樣的娃娃,是她自己的自由。贊助商還是少發表點意見比較好。
話雖如此,因為入學考試而緊張到站不定坐不穩繞著家瘋狂打轉、期間還屢屢從電視屏幕前橫穿而過打擾他打游戲的行徑,未免有點太討厭了吧?
甚爾從沙發的左邊挪動右邊,把脖子伸得長長的:“阿憐,你怎么總動來動去?”
五條憐終于停住了:“我、我緊張。”
“有這點緊張的功夫,”他從右邊又挪到左邊,“不如去復習一會兒。”
“我就是在怕復習這件事!”
她噔噔噔跑過來,一張大臉懟到甚爾面前。這下一來,不管是左挪還是右移,全都看不到了。他無奈地放下手柄,與五條憐對上視線。
“復習有什么可怕的?”搞不懂她的想法。
“可怕呀。當然可怕。要是……”
五條憐瞪大雙眼,一臉驚恐,蒼白的雙唇翕動著,說著再現實不過的恐怖故事。
“要是考試的時候,我只記住了今天看過的內容,怎么辦?考點那么多,我不可能一晚上全部看完的。”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
“所以我決定不要復習。”
“……你覺得你說的話有因果關系嗎?”
“當然有呀!”
砰——她猛地在甚爾身邊坐下,不大的個子倒是砸出了不小的動靜。
“我要把我的大腦泡在無知的冰河里,這樣才能保持最鮮活的狀態!”
甚爾無動于衷,大概是完全無法理解:“你有沒有覺得自己說話很像個變態?”
“……誒?”
“又是‘大腦’又是‘鮮活’。變態。”
“哪有啦……”
“還不如明天吃碗炸豬排飯乞求好運。”
說著,他抬起手,輕輕拍了下五條憐的腦袋。
“你會需要一點好運氣的。”
“啊啊啊——!”她一下子彈起來,“別拍別拍別拍,我大腦里的知識都要被你拍出來啦!”
甚爾默默看著她抱著腦袋四處逃竄,暗自心想,這笨蛋絕對沒可能考上高中。
兜兜轉轉,考試日還是來了。復習工作依舊進度為零,豬排飯嘛,當然也去吃了。
考完回家的五條憐倒是一副很平淡的表情,進門先抱抱惠,說上一句“我回來了”,然后就開始脫掉外套,在桌上的一堆外賣垃圾里找到了自己的那份套餐,吃得磨磨蹭蹭慢吞吞,猜不出她究竟表現如何。
當然了,甚爾也不準備主動去問。他對這個問題一點都不好奇。
入學考試要等七天后才會出結果,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都會通過信件寄來結果。五條憐耐心地(其實內心相當急躁)等待了整整七天,卻什么都沒等到。
沒有信件、沒有電話、沒人上門——完全就是無事發生嘛!
她有點緊張起來了,但她知道決不能把這點緊張暴露出來。
耐心地又等待了三天,仍舊無事發生。現在五條憐有點急了。
“你不會是落榜了吧?”甚爾猛地丟出這句話,嚇得她又要彈起來了。
“怎么可能!呃……”有點心虛了,“落榜什么的……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雖然很難過,但她接受了落榜的可能性。
不知道為什么,甚爾有點竊喜,或許是他那點陰暗的小九九得到了滿足,又或許是五條憐吃癟的表情太有意思,光是看著就足夠讓他想要翹起嘴角了。
“落榜之后該怎么辦,你想好了嗎?”
接著這點竊喜,甚爾追問她。
五條憐垮著臉:“沒有……但可能會選擇很爛的高中吧。”
“你一點都沒放棄讀高中的念頭嗎?”
“畢竟都努力過了嘛,要是最后落得一場空,那多虧呀!”
甚爾扯扯嘴角,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只能丟出一句“行吧”,算是給出回答了。
門鈴忽然響起來。
這會兒沒到飯點,且還沒有點餐,所以一定不是外賣造訪。禪院家素來門可羅雀,所以也肯定不是有客人前來。
如此想來,估計就是裝著入學考試的結果的信封了。
“你的落榜通知書要來咯。”
甚爾在她的耳邊說出惡魔的低語,聽得五條憐驚恐不已,直接把自己埋進了沙發靠墊里。
“你別說了……”
門鈴再次響起,帶著一點催促的焦急意味,而主角還在當縮頭烏龜,甚爾無話可說。
“喂。”戳戳她露在外頭的后背,“去開門。”
“……不要。不想面對!”
“膽小鬼……”
沒辦法,就由他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打開門,與一臉急躁的快遞員面對面,彼此都露出了尷尬的笑容。擺在快遞員腳邊的則是一個碩大的紙箱,而不是甚爾所想的小小信封。
難道猜錯了?
整這么想著,快遞員地來了信封。
“這是五條憐女士的快遞。”焦急的模樣消失無蹤之后,他倒是顯得挺禮貌的,“請問她在嗎?”
甚爾瞄了一眼燙金的信封。不見端倪。
把“五條憐”和“女士”放在一起,也真夠怪的。
“她在。一定要本人簽收嗎?”
“是的,需要蓋章呢。”
“好吧,你再等等。”
他關上門,轉頭就把躲在沙發靠墊里的縮頭烏龜揪出來了,夾著她一路走到玄關,完全不管她嚷嚷著有多么不想去。
“好啦好啦。”他好聲好氣地說著,都沒這么哄過禪院惠,“人家說了,一定要本人簽收的。”
“你拿著我的印章就可以當‘五條憐’了呀!嗚……我不想面對現實。”
“不想面對也要面對。行,站好了。”
甚爾把她往地上一栽,打開門,屋外的新鮮空氣與快遞員的客氣笑容一起闖過來,吹得五條憐都快神志不清了。
盡管滿心不情愿,但都到了這一步,再抗拒也沒辦法。她任命地蓋章簽字,從快遞員手中雙手接過信封。
“還有這個。”
快遞員把腳邊的大箱子一起遞過來。
五條憐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這也是我的呀?”
“是的,和您手中的信封是同一個快遞。”
“哦……”
這是送了落榜大禮包嗎?還挺貼心哩。
五條憐忍住吐槽的心情,對快遞員道了謝,這才關上門。
現在,就只剩下她與信封了——甚爾海膽和丑寶的存在感全都消失了。
緊張感似乎消失了不少,可能是因為現實已經擺在了眼前,容不得再多推辭,她也不再猶豫,直接拆開信封。
——歡迎來到成實高中。
燙金的文字這么寫著。
五條憐一下子跳起來,摟住甚爾的脖子。
“……我考上啦!”
第90章 可可愛愛JK制服
五條憐摟著甚爾的脖子,好像他們是最好的朋友。
甚爾猜想她現在一定高興到有點喜出望外了,所以才會像這樣蹦跶來蹦跶去安定不下來。
總覺得,她之前沒那么活潑來著?
他無趣地想著,想起的凈是早幾年前很沉悶的、把情緒藏起來的五條憐——也就是說,是個很不討人喜歡的小屁孩。
并沒有說她現在這樣有多讓他冒出好感就是了。
但就在不久之前,她還是這樣的她……到底是什么時候發生改變的?
甚爾試著回想,但與她一起度過的時間果然有點太多了,多到害他不得不像撥開海水那樣撥開潮涌的回憶,盡力去尋找著最為關鍵的記憶。
嗯……貌似從迪士尼回來之后,她就變成這種直率的模樣了。果然是被夢幻世界灌輸了太多了快樂因子。
不對。在迪士尼之前,她好像就已經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改變。仔細想想……應該是從黑市回來之后吧?
沒錯沒錯,就是在那之后——把她塞進丑寶嘴里帶出牢籠的那天,她嚷嚷著說了好多的話。從那一刻開始,今天的五條憐就已經初見端倪了。
難道是丑寶觸發了她身上某個奇奇怪怪的開關了嗎?還是青春期少女就是會發生這么巨大的變化?
甚爾垂眸,看著她興奮地睜圓的眼眸。她摟著自己的手臂,明明剛見面的時候她的小個子還不到自己的胳膊肘。
真是……微妙的感覺。
可以明確的是,五條憐的這股興奮勁,一點都沒有傳染到甚爾的身上。但并不是說他有多難過或者氣餒。本人也說不好自己現在算是處在什么情緒中,只覺得很怪罷了。
不確定是不是該為此說點什么。回過神來,五條憐已經跑到禪院惠的面前了,同樣親昵地摟著他——這倒是不少見。
但比較少見的是,她的臂彎里居然還挽著丑寶。這可就有點太過難得了。
“你們看你們看!”
她激動地把信封攤開來,給還不識字的小海膽與大概沒辦法認字的丑寶看,嘴角從沒有揚得這么高過。
“我可以上高中了喲!”
小海膽眨眨眼,也很高興:“高中是什么?”
“就是——嗯——”她的興奮勁暫時被按下了暫停鍵,稍稍琢磨了一下,才說,“就是和托托所差不多的地方啦!”
同樣有年長的老師,同樣匯聚著同齡的小伙伴們,同樣要花掉一天中的好多時間在那里,甚至用不著四舍五入,高中就是托兒所沒錯了!
“哦!”禪院惠的眼里閃起佩服的光芒,“阿憐,厲害!”
“對吧對吧,我很厲害吧!”五條憐搓搓小海膽的腦袋,又拍了拍丑寶的小臉,“丑寶,我很厲害對不對?”
丑寶的瞇瞇眼既沒辦法流露出佩服光芒,也說不出“厲害”的贊美。非要說的話,它只覺得有點茫然,但還是任由她對自己的臉動來動去了。
默默地任由她發泄著過分高漲的情緒,等到她稍微冷靜一點了,甚爾才指了指玄關處的那個大紙箱,問五條憐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既然你沒有落榜的話,這就不是落榜大禮包了吧?”他說。
“唔……是哦!”
都忘記還有這個箱子的存在了!
五條憐趕緊重新看了看手中的信。剛才太激動了,只看了一句“歡迎來到成實高中”就興奮到難以自制,長長的信的后半部分寫了什么,現在才來得及看。
“我看看我看看……是校服呢!”又是嶄新的好消息!“報道時間是兩周后的周一——很快了!”
難怪填入學信息的時候問要了身高體重的數據,原來是為了校服呀。
說起入學信息,五條憐順便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興奮勁就此又褪去了一點,她抬起眼眸瞄了瞄甚爾,不確定是不是該把這件事直白地說出來。
“干嘛?”從她打量的目光里,甚爾一下子就意識到不對勁了,“有事嗎?”
“嗯——”五條憐撓撓頭,“填入學信息的時候,不是要寫家人的信息嘛。”
好嘛,能猜出來了。“寫我了?”
五條憐艱難地點點頭:“你又變成我哥哥了。”
還以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聽起來不過如此嘛。
“寫吧寫吧。”甚爾擺擺手,滿不在意的,“沒寫成是叔叔,對我來說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為什么要寫叔叔?我們只差了十三歲誒,叔侄關系可不適用。”
但十三歲也不是用個“只”字就能搪塞過去的。
甚爾真想這么說。
當然了,這話最后還是沒說出口,他也懶得繼續這個話題了,干脆催她快點試試校服。
“上面不是寫了嘛。”他指著信中的一段,“要是校服不合尺寸,建議盡快前往學校制定的制衣店更換。”
“知道了知道了。”
五條憐的語氣聽起來好像有點不耐煩,實際上肯定早就心花怒放了,否則不會捧著校服,以分外輕快的腳步一路小跑回房間。
成實高中的校服是西式的款式,白襯衫搭配深綠色百褶裙,西服也是同樣的深綠顏色。冬季校服款式相似,不過百褶裙變成了棕色格紋,更厚實也更長,幾乎能夠蓋住半條腿。
套上襯衫和分外柔軟的淺米色針織背心,領結不知道該怎么打才好,只能系成一個歪歪扭扭的蝴蝶結,看起來好磕磣,但不管怎么說,多少算是完整了。
走出房間,一下子捕捉到了趴墻角的小海膽。他正騎在丑寶的背上,耐心等著五條憐出來呢。
乖巧等待的樣子實在有點可愛,她忍不住搓搓海膽圓乎乎的小臉,還愛屋及烏地拍了拍丑寶的腦袋,如此難得的友善行徑真讓丑寶想要退避三舍。
“怎么樣?”五條憐后退了好幾步,腳步聲輕快地落在地上,“這身制服很合身吧。”
禪院惠舉手歡呼:“合身!我也想穿!”
“等到惠惠你上學了,就也有制服可以穿了喲。很快啦。”
仔細算算,明年上幼稚園,再等三年就可以上小學了。到時候自己正好十九歲,高中也畢業了……所以,十九歲的自己會做點什么呢?
絲毫想不出來。
還是不想了,繼續沉浸在校服帶來的這點小小興奮之中吧。
五條憐跑回來,蹲下了身子,沖丑寶一笑。
“制服,挺不錯吧?”
居然還要向一個咒靈索要意見。
丑寶嘛,當然是什么都沒說,只發出“嘰——”的一聲,意味不明,但五條憐愿意相信這絕對是對她的贊美沒錯!
至此,五條憐心滿意足。她已經收到了家里所有人的……哦不對,還漏了一位呢。
趕緊跑出房間,急促的腳步聲帶著一點迫不及待。五條憐小跳著停到他面前,把木地板砸出“咚”一記結實的聲響。
“可愛嗎?”
她輕快地原地轉了一圈,飛揚的深綠裙擺卷起很微弱的風,撲在甚爾的臉上。
被這股微風侵擾著,就是再怎么想要忽略,不得不投去目光了。但甚爾只瞄了一眼,就說她違背了校訓。
“校服和校訓有什么關系?”五條憐很不解。
“你們的校訓不是那個什么……什么嚴謹來著?”
“嚴謹誠實。”她主動補全。
“對,就是這個,但你現在一點也不嚴謹嘛。”
她沒聽明白,且不服氣:“哪里不嚴謹了?”
“把裙子卷這么高,難道很嚴謹嗎?”
“呃——!”
暴露了!
但這種時候怎么能承認呢!
“沒、沒有呀!”
五條憐梗著脖子,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沒錯似的,雙手叉腰站得好筆直,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說話都有點磕磕巴巴的了。
“裙子就是這么長的!”
“騙人。”
對嘴硬的她徹底無奈,甚爾抬起手,一下拍在她的大腿上,痛得她立馬縮起了身子,皺著臉嗷嗷叫個不停。
“這是虐待,虐待未成年人!”她又開始嚷嚷起這番論調了。
甚爾懶得在乎他的要挾,一下子戳穿她的謊話:“不只是嚴謹,你現在連誠實都沒有了。”
“……看別人第一眼就看對方的腿,你是變態吧?”
居然被貼上了“變態”的標簽。這可真是……
沒有半秒鐘猶豫,甚爾鉗住她的腦袋,不過還來不及做點什么,“虐待未成年人!”的警告又冒出來了,搞得他無話可說。
“好吧好吧,我承認了。”五條憐認輸了,“我是把裙子卷起來了沒錯……但是裙子好長,不卷起來的話真的好土氣!你看嘛。”
一邊嘆氣,一邊把卷起來的四圈統統放下來,百褶裙的長度驟增,徹底蓋住了大半個大腿,深色的大塊顏色把五條憐五五分了。
“哪里土氣了?”甚爾搞不懂她。
“那……”五條憐倏地湊近過來,“你覺得這樣的我算可愛嗎?”
想說的是“這樣的我的校服”,卻不小心縮短成了“這樣的我”,話語脫口而出的當事人并未意識到不對勁,那聽著這話的甚爾,是不是意識到她想說的到底是什么呢?
無法確定。
可以確認的是,他移開了目光,呼吸聲像是一句嘆息。
“還算可愛。”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