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祝明日再次睜開眼，起身環顧四周的環境。
雪白的墻壁和冰冷的機械環繞在他的周身，空間內充斥著陌生的氣息。
亮堂的光線反射在周圍人身上的白大褂，刺得他雙目瞇了瞇。
“叔叔，我的爸爸媽媽呢？”
他向距離他最近的人開口，被煙燎過的嗓子還帶著沙啞。
他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內響起，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一顆石子。
近處和遠處的眼睛在一瞬間抬起，落到他的身上，但沒有一人開口回答他的話，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一瞬后便專注自己手頭的事。
唯獨一位年輕人穿過臺儀器，走到他的面前。
給他做了個簡單檢查，得到了個合格的檢查報告。
在年輕人離開前，祝明日拽住他的衣服：“叔叔，我想見爸爸和媽媽。”
年輕人撥開他的手，抬手在他銀白的頭發上揉了揉，臉上的笑意不達眼底：
“你運氣要是不太好的話，大概過幾個月就能見到你的父母了。”
臨走前，他又留下一句話：“努力活下去吧，讓我也能見證那個奇跡的降臨。”
祝明日聽不懂他的話，只捕捉到過幾個月就能見到父母的消息
還沒等他想明白幾個月到底是多久時，又一個人來到他的面前，手臂上傳來刺痛。
隨即而來的是生不如死的七個月，在期間的第三個月時，祝明日又見到了那個年輕人。
對方見到他顯然也有幾分驚訝，還是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摸了摸他的頭，醫用手套碰到頭皮帶來涼意。
他這才分出注意落到祝明日衣服上被刺繡上去的名字：“祝明日……是個好名字。”
祝明日的視線在他身上的白大褂掃過，沒有理會他的話，身體向后退去，向后退了幾步后，發現年輕人沒有像其他人上來抓他。
轉了個身向外面跑去，沒有目的地，但三個月的生活足以讓他知道要遠離這些人。
只要跑到外面去，跑到有人的地方去，那些人就不會傷害他。
再次見到那個年輕人的時候，對方身上沒有穿著白大褂，稀松平常的打扮如同每個來到福利院的愛心人士。
他見到祝明日后，從圍繞在他身邊的孩子起身離開，走向角落的祝明日。
“來，這是給明日準備的禮物。”
他邊說邊拿出一對玩偶，兩只玩偶手部內側被安裝了磁鐵，放在一起時便會被吸在一起。
“是按著明日說的哥哥樣子做的。”他靠近祝明日，壓低聲音：“明日很想見哥哥吧，要努力活下去哦。”
祝明日被他話嚇到退后幾步，直到后背貼上墻壁，無路可去。
玩偶還是到了祝明日手上，陪伴著他度過接下來在福利院的生活。
綠色紐扣的眼睛永遠在一角靜靜地注視著他，磁鐵吸住的雙手仿佛永遠不會分開。
直到那雙紐扣眼睛變成一雙真實的眼睛，直到他的手而并非玩偶的手被一只帶有溫度的手抓緊。
噩夢般的過去仿佛真成了一場噩夢，在一覺睡醒后散去。
祝明日又成了被家里捧在手心的孩子，唯獨父母位置陸鈞懷代替。
夢境變得祥和又寧靜，和童話故事的結局一樣，大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充斥著美好的一切安撫意識深處的祝明日，就一直這樣下去吧，他已經很幸福了。
靈魂卻在他耳畔瘋狂叫囂著，錯了，不該是這樣的！
夢境開始坍塌逐漸變成碎片，牽住他手的祝逢也像塊玻璃，裂縫在他的身上蔓延，然后轟然碎裂，散落在他的腳邊。
他低頭準備撿起那些碎片拼湊回祝逢的樣子。
但碎片變得空白，隨即映出煙花的影子，祝明日抬起頭，發現他重新回到那扇碎裂開的彩窗前。
他顧不上煙花，沖下樓去，但樓下什么都不剩。
無論是祝逢和父母，還是陸鈞懷和出現的陌生人，什么都不存在，空間內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呼喊著祝逢的名字，在這方空間奔跑著，但空氣中的聲音仿佛消失，連煙花的聲音都不知何時消失。
他力竭后停在原地，一個眨眼后又回到了福利院里的實驗室，藥物順著注射劑進入體內，疼痛剝奪他思考的能力。
只能看見無影燈從頭頂照下，瞳孔不住的放大，燈光晃地四周圍繞在他身側的臉都被模糊。
祝明日猛然睜開眼，周圍圍了一圈同夢境中一樣身著白大褂的人。
他的眼神失焦，顯然還沒把意識從夢中完全剝出。
連縈繞在身體上的疼痛消失都沒有反應過來，單純地憑借著本能逃離這里。
圍在祝明日身邊的人見到后者突然暴起，也不敢采取強制措施，但凡傷著碰著，倒霉的還是他們。
一直守在旁邊的祝逢上前幾步，攔住往落地窗跑去的祝明日，在人即將要撞上去前，把人鉗制住，抱在懷里。
“明日，怎么了？”祝逢撫著弟弟的后背，安撫著懷中的人。
剛被人束縛住時，祝明日還掙扎了幾下，但鼻尖嗅到的熟悉味道和耳畔響起的聲音讓他停下動作。
他的頭靠在祝逢肩上，身體微微抽搐：“哥，我好疼，別丟下我。”
祝逢松開鉗制祝明日的手，接過遞來的脫脂棉按住祝明日手背上的針孔，本還在想弟弟身體哪里不適的他聽見祝明日的后半句話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但現在祝明日的情況經不起他細想，他撫著祝明日的后背安慰道：“沒事了，明日，都過去了，我現在就在你身邊。”
他感受著懷中身體慢慢停止抖動。
祝明日仰起臉，綠色的眼睛還帶著驚魂未定：“哥，我都記起來了。”
“哦？你記起什么了？”
身后另一道聲音插入二人中間。
祝明日轉身往后望去，撞進一雙探究的眼睛，是剛趕來的陸鈞懷。
空氣中緊張的氣氛彌漫開來。
祝逢不動聲色地把祝明日護在身后。
“你們都出去。”這是陸鈞懷對屋內無關人士下的命令。
他的視線從祝明日身上移開，轉移到祝逢身上：“你也出去。”
祝逢抿著唇，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要我讓人請你？”
祝明日拉了拉祝逢的衣服：“哥，我想和他單獨聊一聊。”
祝逢偏過臉，視線在祝明日臉上劃過，還是應下祝明日的話。
臥室門被關上，陸鈞懷挑了個能欣賞窗景的位置坐下。
他像是絲毫沒有被片刻的氣氛影響到，招呼著祝明日到他身邊坐下。
祝明日走向陸鈞懷的位置，最后卻陸鈞懷對面的位置坐下。
陸鈞懷見狀倒也沒有多說什么，他雙腿交疊靠在沙發的椅背上，雖然是他先開口創造出一個他與祝明日兩人的空間，但他此刻沒有率先出聲的意思。
祝明日的狀態卻不如陸鈞懷放松，只坐住沙發邊緣的位置。
記憶復蘇后，他對待陸鈞懷的情感不可謂不復雜。
陸鈞懷待他很好，在他父母離世就對他很好，還將他帶出如同地獄的實驗室，可以說是救了他的命，但如果將他推入地獄也有陸鈞懷的手筆呢？
在門后聽見的那句話明晃晃地告訴他陸鈞懷和他父母離世有很大的瓜葛。
他垂著頭，腦中的思緒翻飛，但久久等不到陸鈞懷開口，抬起頭，發現陸鈞懷的目光正停留在他身上，毫不掩飾地打量他，似乎在好奇他何時會開口。
“陸……”祝明日頓了一下，那句陸叔叔還是沒有叫出口，他咽了咽唾沫，迎著陸鈞懷的視線開口：
“我父母離世的那晚你也在場嗎？”
陸鈞懷顯然沒有料到他第一個問題會是這個，或者是吃驚于他的第一個問題如此平淡，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他。
但陸鈞懷片刻后收斂露出的情緒，迎著那雙形似故友的眼睛張口：“沒錯，我在場。”
他見祝明日又要開口，截住他的話：“我一開始就在場。”
祝明日臉上冷靜的表情維持不住，那張面具碎裂開，他低下頭，將自己的狼狽的臉藏起，但聲音中細微的顫抖還是暴露了他，問出的話有幾分啞然：
“為什么？”
為什么不救他們？你們不是摯友嗎？為什么讓我被人帶走？為什么哥哥最后也會離開？
他攥緊腿邊的沙發。
陸鈞懷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站起身繞到祝明日面前，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抬起臉看向他。
祝明日抬眼看著陸鈞懷那雙無悲無喜的眼睛，他之前只以為那雙眼睛是深色的瞳色，如今在陽光下，才發覺那雙眼睛是琥珀色。
琥珀色的眼睛湊近他，連同虹膜上的紋路都能被他看清。
“明日，你要怎么辦呢？既沒有繼承你父母的聰慧，還拖著一副病軀，知道過去的事后你要怎么樣才能活下去呢？”
陸鈞懷另一只手撩起祝明日的額發，那雙和記憶中的眼睛完全重疊的綠色眼睛在他眼前露出。
“你說佩林和鶴瑩會不會也很高興你不記得過去的事，這樣他們的小兒子就可以傻傻的幸福一輩子。”
祝明日抓住陸鈞懷鉗制他他下巴的手，一字一頓道：“不會。”
我不會幸福。
第82章 第82章
落地窗外的綠植映襯在周圍，接壤的玻璃泛起綠意，如同陸鈞懷對面近在咫尺的眼睛。
一層琉璃覆蓋在滋生的綠意上。
暗處的植被滋長交織，痛苦迷惘跟隨枝蔓的延伸呈現在那片綠野中。
陸鈞懷恍惚了一瞬，記憶中的眼睛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也是露出了這副神情。
或許還摻雜著別的情緒，失望？被背叛？
手腕上被扣住的力道加重，被扣住的皮膚和扣住它的手一樣發白，祝明日的聲音卻很輕，輕到稍不留神就會飄散在空氣中：
“你和他們的死有關系嗎？”
陸鈞懷被祝明日的話拉回思緒，他松開捏著祝明日下巴的手，眼底劃過不解。
“你心里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嗎？”他伸手拍了拍祝明日的臉：“說你不聰明，你還真犯上蠢了？”
祝明日攥住他抽離的手，眼中的痛苦被固執取代，語氣也隨之加重：“有關系嗎？”
陸鈞懷輕而易舉地掙脫開他的手，蹲下身，視線低于祝明日。
他拉過祝明日因為輸液而透著寒意的手捂在手心。
“我答應過小逢，不會告訴你的。”
祝明日相信陸鈞懷口中他和祝逢的約定，甚至能猜出祝逢和陸鈞懷約定的樣子。
而這個約定的存在早有提示。
兩個人糟糕但又勉強維持的關系，和祝逢對他的忠告早在故事開始前就擺在他的面前。
但那時的他對過去一概不知便一頭扎進漩渦。
“明日，我和你哥哥都是沒有選項的人，但你不一樣，你是可以選擇的，走上你哥哥給你選擇的路不好嗎？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你想要什么我們都會給你……”
陸鈞懷的聲音充斥的蠱惑，好似伊甸園中的那條毒蛇，引誘他停留在漩渦中心筑起的溫室。
祝明日抽出被陸鈞懷捂著的手，抬眼和琥珀色的眼睛對上，語氣平靜下來：“我要真相。”
他的話音落下，陸鈞懷的眉心微微蹙起，隨即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染上真切的笑意。
陸鈞懷緩緩站起身，沒有斥責的話語，嘴角勾起的弧度也不再虛偽，真心的笑容沾染著懷念出現在他的臉上。
“那讓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他迎著陽光站在祝明日面前：“你哥哥當年知道真相的那會兒可是直接沖到我面前拿木倉抵著我的頭。”
說完，他也不管祝明日的反應，徑直往門口走去，路過床邊的時候，抽走祝明日的手機，對著祝明日晃了晃。
“為了防止你跟他們聯系給我找麻煩，就先沒收了。”
他推開房門，對門口守著的人吩咐：“不要讓他離開房間和外界的人聯系，有什么要求都滿足他。”
祝明日聽見祝逢拿木倉抵著陸鈞懷的頭時，心湖泛起漣漪。
但父母的意外和陸鈞懷有關的話，這確實是他哥哥能做出來的事。
手機在眼前被收走，祝明日倒沒想要阻。
陸鈞懷口中的他們大概是指司玉幾人，他回憶起他昏迷前和司玉的談話，也暫時不知道該對司玉說些什么，但心中隱隱有了些猜測。
不等他打開漫畫驗證自己的猜測，臥室門又被打開，進來的人是祝逢。
祝逢一進來就瞧見坐在沙發上的祝明日，身上的家居服套在瘦弱的身軀上有幾分寬大。
他拿過床上的毯子蓋在祝明日膝上，“坐在這不冷嗎？”
祝明日拉住毯子，搖了搖頭，現在雖然是初秋，但白天并不冷，特別是窗外的陽光很充沛。
“他和你說了什么？”祝逢在祝明日身側的位置坐下。
祝明日半個身子靠在祝逢身上，白色的發絲混入黑色的長發間，祝明日隨意捻起一縷祝逢的發絲。
“他沒說什么。”
祝逢聽出弟弟興致不高，“不想和我說？”
祝明日轉動著祝逢的發尾，視線隨著發梢轉動：“是哥哥先不告訴我的。”
他丟下手里的發絲，一手撐著祝逢的胳膊坐起：“他告訴我，我是有選擇的，最好的選擇就是按照哥哥的想法去生活。”
兩雙綠眸視線交織，祝明日繼續道：“可那是哥哥的想法。”
祝逢在祝明日開口前讀懂了他的話。
“哥，所以我也沒有選擇是嗎？”
祝逢一時不知道如何去回答祝明日的話，明日應該是和他不同的，是能有選擇的機會的。
祝逢把和他拉開距離的祝明日抱入懷中，祝明日裸露在外的皮膚有些冰涼，他拿毯子把人裹住，一手撫摸著銀白色的頭發。
“明日，等一切結束，你會有選擇的機會。”
祝明日第一次選擇掙開祝逢的懷抱，“那哥，你呢？”
毛絨絨的毯子裹在祝明日身上，顯得他一點氣勢都沒有，但祝逢還是被他噎住，感受著空掉的懷抱，半晌沒有回答他的話。
“哥，收手好嗎？”
祝逢這下確定了祝明日確實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
不過好在這個問題他還能回答：“明日，有些東西不是我想抽身就能隨時抽身離開的。”
祝逢垂下視線，在房間里陪著祝明日，直到身旁的人打起瞌睡，將人抱回床上，又守了一會兒才從房間離開。
接下來的幾天，祝明日的精神一直不是很好，每天昏睡的時間比醒來的時間還要多。
睡醒的時候偶爾能見到祝逢，卻沒有再見到陸鈞懷的影子，祝逢看上去也是來去匆匆的樣子。
他知道自己問了祝逢也不會告訴他，而陸鈞懷斷了他和外界的聯系，他也不能從其他人那得知發生了什么。
但好在他還有個作弊利器，系統的漫畫在他昏睡的日子里更新不少。
每天醒來的時間大部分被他花費在了漫畫中，倒真讓他發現了重要信息。
由于福利院的案子，司玉背后的宵游順藤摸瓜找到了和組織有關系的實驗，也順帶挖出陸鈞懷的問題。
司玉的試探也是由宵游一手策劃，但凡那晚他不老實一點，大概當場能被埋伏的人帶走。
他陷入昏迷后，宵游方的人本想把他帶走，繼續調查他身上的嫌疑。
福利院后續的漫畫章節本該到此結束，但下一話卻依舊是福利院相關的后續。
陸鈞懷再度出現在漫畫中，堪稱強勢的態度帶，加之對面拿不出證據，陸鈞懷還算順利地截下即將被帶走的他。
祝明日盯著光屏上陸鈞懷的臉，一時說不出被哪方帶走更好，反正自由二字在這段劇情后就和他無關了，他的身影也在漫畫接下來的劇情中消失。
他摩挲著下巴，思考起被陸鈞懷帶走的唯一好處可能就是還能見到祝逢。
宵游從祝明日身上發現背后的組織苗頭后，哪怕沒有成功帶走后者，也開始將一部分調查重心放到祝明日身上。
在組織方反應過來前，成功挖出不少過去的事。
比如祝明日夢中那場和他父母有關的意外失火案。
案子占據漫畫的篇幅很短，只有寥寥幾頁。
祝明日再次站在另一個視角觀看了一遍他慘痛的過去。
甚至比他自己的記憶還要完善的過去。
漫畫中率先出現的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身影，闖入一棟房子，逼問著客廳中的夫婦。
周圍散落著剛從研究所搬回的部分資料，硬盤和白紙散落在地，另一名同伙在翻找著那部分資料，但顯然其中沒有他們要找的東西。
房子的主人勸說著對面的人，他們研究的方向和她目前的方向并不一致，這些資料并不是他們需要的。
但劫匪顯然不會相信她的話，尋找無果后，決定帶走全部資料，而作為研究員的夫婦自然沒有了留下來的必要。
漫畫往下拉去。
只有兩朵黑白色濺起的水花代表兩條生命的消逝。
黑白色的火焰舔舐著章節末尾，就是關于本案的調查結果。
祝明日父母和陸鈞懷的關系也在這場案件的調查中被挖出。
三人是中學時期的同學，大學雖不在同專業，但依舊十分交好，乃至畢業后祝佩林和祝鶴瑩也經陸鈞懷介紹在一家研究所工作。
這段關系一直維持到祝明日5歲的時候，祝家夫婦突然與陸鈞懷決裂，并辭退研究所的工作，準備搬家到臨城。
但在即將搬離前夕遇害。
漫畫中，司玉將手中的資料放下，他雙手交疊撐著下巴，目光移到對面的宵游身上。
宵游適時開了口：“雖然你那位老師在這件事中看起來挺無辜的，但他失憶后會選擇走上什么路，可不好說。
畢竟他那位養父好歹是把他從福利院帶出來的人。”
司玉沉默后開口：“我現在聯系不到他。”
宵游起身繞到一旁，抽出一張紙：“或許是人家意識到自己暴露后不準備和你聯系了，或者因為注射的藥劑已經死……”
“如果他記起過去的事呢？”司玉打斷宵游的話。
宵游靠坐在桌子邊緣：“那只能說他是個很可憐的人。”
他將一張紙推到司玉面前。
白色的紙和黑色的字跟隨司玉的視角出現在漫畫中，大段的字被模糊，只有一部分被祝明日清晰的收入眼底。
陸鈞懷疑似為組織boss。
第83章 第83章
距離祝明日從漫畫中得知陸鈞懷的身份已經過去幾天。
期間司玉一方的行動通過漫畫被祝明日看在眼中。
而組織方的行動雖然在漫畫中沒有呈現，但通過不見人影的陸鈞懷和出現頻率越來越少的祝逢，祝明日也能猜出他們在忙于應對司玉一方的行動。
雖然他依舊被幽禁在這間還算寬敞的臥室中，但祝明日并不為自己目前的處境著急，他在等一個時機。
銀發青年轉動輪椅面向落地窗，落地窗上出現他的影子，被注射的藥劑對他的影響不僅只有嗜睡，往日中簡單的活動對他的身體也會造成極大的負擔。
祝明日盯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腦子中閃過陸鈞懷詢問他憑借一副病軀要如何活下去的話。
綠色的眼中泛起漣漪，如何活下去啊……
玻璃上的倒影再次映出一個人影，祝明日沒有回頭，只有視線微微移動，他等的時機到了。
一雙手搭在的把手上，手主人的視線也隨著祝明日投到窗外，雨后初霽的草葉上還掛著水珠。
孔歲握住輪椅的把手：“明日，要出去看看嗎？”
祝明日被孔歲推著離開房間，路過門口時，他發現守著他的幾人都不在原地。
孔歲光明正大地將他推出這棟房子，最后停在一座玻璃花房中。
祝明日打量著四周陌生的環境，卻還是放松地靠在輪椅中。
“你帶我來這做什么？”祝明日的聲音透著無聊，被人精心養護的綠植落在他的眼中和他窗前那片植被并沒有區別。
“別說帶我呼吸下新鮮空氣，一堆的綠色我在房間也能看見。”
“聽老板說你想起以前的事了。”孔歲推著祝明日在一片薔薇花前停下：“就找了個你以前喜歡待的地方帶你過來。”
祝明日目光落在面前的薔薇花上，半晌沒有出聲，他對這個地方沒有多少印象，孔歲口中的喜歡也只是當時的他喜歡。
孔歲見他沉默，繼續道：“看來你不記得了。”
祝明日避開枝條上的刺，摘下一朵開得正盛的薔薇。
“你怎么知道我喜歡這里？”
孔歲的視線移向祝明日指尖的薔薇，“你小時候也喜歡摘這里的薔薇送給老板。”
“我哥這都和你說？”祝明日語氣透著狐疑：“還是說你見過那時候的我。”
后半句雖然是疑問句，但祝明日的語氣卻滿是肯定。
孔歲的身份很早就被005查證過，祝明日自己也瀏覽過一遍，那時的他并沒有意識到其中的問題。
但不久前*在福利院發現的陸鈞懷曾在早年在福利院出現過，雖然他從昏迷中蘇醒后那份放在兜里的資料就消失不見。
但時間上正好在孔歲被領養的時間前后，加之005資料上用富豪代替的收養人姓名，他無法避免地往那個巧合上去猜想。
畢竟在得知陸鈞懷做過的事后，他能和人渣兩個字畫上等號也不稀奇。
“是，你小時候在這里見過我。”
孔歲沒有隱瞞，或者說隱瞞在這一刻也沒什么必要，他直白地承認了祝明日的話。
“你是被陸鈞懷買來的實驗體嗎？”祝明日將手中的薔薇放在膝間，記憶回到司玉和他提到過陸鈞懷和實驗的交易，以及福利院背后的營生。
孔歲也沒想到祝明日會直接將問題拐到在這方面上，他的語氣變得嚴肅。
“明日，我不知道你是從那里得知這些消息的，但你最好當作什么都不知道，那樣無論最后的結局是什么，你都不會有事的。”
聽到孔歲的告誡，祝明日的眉頭擰起，他有些受夠了每個人都在把他排除在事件之外的感覺。
“我哥隱瞞我，陸鈞懷勸誡我，現在你也讓我當作不知情，可我分明從一開始就在局中，怎么可能逃掉？”
祝明日的情緒有些激動，說完這些后被嗆得咳嗽不停，病態到蒼白的臉泛起同膝間薔薇般的紅暈。
孔歲在祝明日身后輕嘆了一口氣，他今天能夠出現在祝明日面前的原因未嘗不是被派來當作說客，或許是他們自己也知道關不住學會展翅的雛鳥。
祝明日的咳嗽逐漸平息，他啞著嗓子開口：“你是替我哥來的，還是替你們boss來的？”
嘆氣聲猛然頓住，輪到孔歲被嗆得咳嗽一聲，但很快被他自己控制住：“你不是知道我是你哥的人嗎？”
祝明日控制著輪椅離開孔歲面前并且轉了個方向，面朝孔歲。
“你現在還聽命于我哥嗎？”
“我做了什么讓你懷疑我了，還是你認為別人拿錢撬動了我？”孔歲站在原地，側身面向祝明日。
“醫院的時候，你和陸鈞懷時隔多年再次碰見了，以他性格不會輕易放過你的。”但你看上去沒有付出任何代價。
祝明日咽下了后半句話，他并不想鬧得這么難看。
孔歲的語氣不變：“我不會背叛老板，再說以他的性格說不準根本不會記得我。”
“嗯。”祝明日應了一聲，也不知道有沒有相信孔歲的話，“你承認陸鈞懷‘收養’過你了。”
孔歲似乎不想提起這件事，祝明日也沒有為難他，轉移開話題：“你第一次碰見我是什么樣的？”
祝明日的問題將孔歲拉入那段回憶，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被壓在深處的記憶隨著另一個當事人的問題再次被翻出而變得鮮活起來。
記憶中的空氣泛著潮濕，和今天一樣，是秋雨過后難得的晴天。
孔歲，那時候他還不叫孔歲，但伴隨著另一個名字的記憶滿是痛苦，孔歲非常討厭記憶中那個人們口中的稱呼。
他依舊也孔歲代稱自己。
孔歲和秋雨中難得的晴天一樣，得到了放風的日子。
看守他的人并不上心，誰讓他只是個什么都做不到的孩子。
孔歲被隨意得安置到一塊草坪中，那是他們給他規劃的玩耍范圍。
陳舊的皮球沾上草坪中的露水，外表變得有些滑溜溜，但孔歲并不在意這些。
他撿起滾到遠處玻璃花房邊的皮球，這是他少有的玩具之一。
孔歲抬起頭，眼前的玻璃花房如同玻璃球罩著里面精貴的物件，是這棟房子中大部分人被禁止踏足的地方。
而他卻發現不遠處一個身影進入玻璃花房中，一個比他還要矮小的孩子。
孔歲扭頭看了眼不遠處看守他的人，對方并沒有將注意力放在這邊。
他抱緊手中撿起的皮球，跟上那個孩子的步伐，在玻璃房子的枝繁葉茂中抓住了那個孩子。
“這里不能隨便進來的。”
他試圖勸阻被他抓住胳膊的孩子和他一起離開。
視線落到祝明日稍顯不同的配色后更加驗證了他的猜測，這個沒見過的孩子應該是和他一樣的。
“為什么不能進來？”祝明日略帶防備的看向抓住他的人，見到是個比他大點的孩子又松懈下來。
“他們，那些大人說不能進的。”孔歲有些慌張頻頻向出口看去，被發現后別說他的放風時間，大概接下來的日子并不會好受。
祝明日盯著孔歲看了一會兒，也許是感受到了孔歲的情緒，“好，等我把送給哥哥的花摘完。”
孔歲這才注意到陌生小孩的手中已經攥了大簇的薔薇，而他們目前就位于爬滿薔薇的架子前，低矮的部分被薅禿一塊，在花團錦簇花架上分外顯眼。
偏偏“采花大盜”仰頭無辜地看著他，同時遞出手中的其中一朵：“哥哥，你要嗎？”
孔歲心中不住地思考被發現的后果和如何掩蓋。
但不等他想出辦法，一道聲音由遠及近：“明日。”
他拉著祝明日想要往花房深處躲開。
祝明日甩開孔歲抓住他的手，迎上朝他呼喊的人，把手中的花束舉到找來的人面前：“陸叔叔，你看。”
孔歲待在一旁，看著將孩子抱起的人，他曾經遠遠見過一次，是帶他來到這棟房子里的人，也是這座花房的主人。
吩咐不許旁人隨意進入的花房主人見到一束被摘下的花束什么都沒說，只是翻著祝明日的手檢查：“這花都是刺，小心扎手。”
“我沒有被扎到哦。”
“明日很厲害，這花是要送給我嗎？”
被抱在懷里的小孩卻搖搖頭：“是送給哥哥的。”
但祝明日看著另一只手中多出的一支：“這支可以給陸叔叔的。”
陸鈞懷笑著接過那朵薔薇，遠處再次傳來一道聲音：“鈞懷，明日找到了嗎？”
“找到了，媽媽我在這。”
祝明日掙扎著下地，被趕來的女人牽住。
祝鶴瑩檢查完祝明日，視線落到在場的另一個孩子上：“鈞懷，這是？”
孔歲猝不及防對上祝鶴瑩的視線，女人看向他的視線帶著莫名的情感，是他一直以來都沒見過的眼神，連在今后的人生中也不曾再見到過，所以直到現在他也說不清那是什么樣的情感。
陸鈞懷的聲音隨即響起，“可能是花匠家的孩子吧。”
陸鈞懷的視線在祝鶴瑩看不見的地方冷冷掃了孔歲一眼。
祝鶴瑩上下掃過孔歲，視線在孔歲身上的衣物停留，緩緩開口：“是嗎？”隨即她撇向一旁眼神恢復正常的陸鈞懷，話中暗藏玄機：“鈞懷，不要做錯事。”
說完，祝鶴瑩拉著祝明日準備離開，但祝明日卻松開她的手，從手中的花束中挑挑揀揀，找出一朵黃色的小花遞給孔歲。
黃色的、重瓣的花朵，比起繁復重疊的薔薇，毫不起眼。
孔歲愣了愣，收下那抹明亮的顏色。
附著絨毛的莖葉，被他攥在掌心。
他直到很多年后才知道那朵花會在生命的最后會變成漫天飛舞的蒲公英。
但他一直想不明白，滿是名貴的花卉的花房中祝明日是怎么找出這樣毫不起眼的花。
第84章 第84章
孔歲的拇指搓了一下手心，指尖似乎還能回憶起帶有絨毛的莖葉觸感。
他和祝明日只在過去的瞬間有剎那的交匯。
如同那朵蒲公英，在離開花房后被照顧他的人發現，隨手丟入泥濘中。
擁有的時間過于短暫，以至于那段記憶沒過多久就被壓在心底。
唯獨那抹明黃足夠亮眼，亮眼到無法忘卻。
以至于當他多年后再次見到祝明日時，更像是命運給他開的玩笑，他無法將那個孩子和別蛛弟弟的身份重合。
但少見的名字，不同于尋常人的外貌，隨著一聲聲喊出的明日，他又不得不確定祝明日確實是那個孩子。
比他幸運又比他不幸的孩子。
他的母親給他打破囚籠的鑰匙，命運卻兜兜轉轉，將她自己的孩子關入高塔。
孔歲抬起眼，打量了眼不遠處祝明日，說實話祝明日確實和老板并不是特別相像。
他為輪椅上的人給過去的碰面進行收尾：
“我們就見過那一次，之后就沒有聽到過有人帶著孩子上門拜訪的消息。”
隨著孔歲的敘述，過去的最后一塊碎片被補齊。
祝明日隱約明白過來父母和陸鈞懷決裂的原因。
哪怕他沒有在父母身邊長大，但父母的為人他卻能從留下的記憶中拼湊。
他母親那時和陸鈞懷說得話堪稱直白，但那時的他并不理解母親對陸鈞懷的告誡。
作為研究人員的她發現好友疑似對一個孩子進行人體/實驗。
在真相搬到臺面的時候，他們的友誼也隨之走到盡頭。
但還是差了一點，僅僅是關系走向決裂，陸鈞懷并不至于對他的父母下手。
祝明日垂下視線落到膝間的薔薇，熱烈綻開的花朵維持還在枝頭的模樣。
孔歲走上前來，握住輪椅的把手：“天色看起來不太好，我先送你回去。”
祝明日仰頭看向玻璃房外的天色，灰色的云層停留在上方的天空，比起他們進來的時候暗下不少。
“孔歲，既然你說過你不會背叛我哥。”
祝明日捻起膝間的花莖，“那么，幫我。”
“明日，我不會背叛老板，所以我只會聽老板的。”
祝明日控制住輪椅的剎車，身后的孔歲不得不停下腳步繞到祝明日面前。
“我不能看著我哥走一條看不到未來的路。”
孔歲的態度認真起來，低垂著眼看向消瘦了不少的祝明日：“明日，你不能怪老板去選擇現在的路，他是在給你構建一個未來。”
祝明日偏過臉，玻璃的墻壁上隨著雨點的落下掛上水珠，順著他的倒影流下。
“他會死的。”
不想承認的結局被祝明日艱難地從口中吐出。
難以言喻的痛苦從祝明日身上散發，仿佛他口中是祝逢命定的結局。
玻璃上滑落的水珠越來越多，幾乎要將祝明日的倒影完全抹去。
“孔歲，我可以給你想要的，陸鈞懷和我哥不會給你的，我可以給你。”
孔歲聽見祝明日給出的誠意，沉默下來，他究竟想要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了。
只記得他在親生父母家的時候，總是餓肚子，但食物是需要金錢的，他那時候想自己能有錢買下那些東西就好了。
后來被陸鈞懷帶走后，隱晦聽見別人的交談中他是被買來的，孔歲就幻想著要是他有很多錢就能買下自己了。
再往后被阿姐撿到，雖然沒有很多錢，但能吃飽，生活也是平平淡淡，是他還算幸福的日子，他想著就這樣吧。
但阿姐生病，要很多錢，他還是沒有錢，他又開始希望自己能賺到很多錢。
后來雖然拿到了老板給的賣身錢，但已經太晚了，他又在想要是他并不缺金錢就好了。
再往后的生活下去的目標變成了賺錢，哪怕組織，老板給他的錢很多了，但金錢好像成了他活著的動力。
愿意給他金錢的人從來不會缺少祝明日一個。
伴隨著雨水落到玻璃上的聲音，孔歲聽見自己的輕笑聲：“老板已經給我想要的了。”
祝明日遞出手中的薔薇，仿佛多年前并沒有到孔歲手中的薔薇，又或者是那朵重瓣的蒲公英。
“我能給你的是——
自由”
兩個敲擊著孔歲的耳膜，恍然間他發覺他的人生中能被冠以自由二字的片段只有逃離陸鈞懷手下被阿姐撿走的日子。
或許是這兩個字的誘惑太大，又或許是祝明日提起祝逢的結局時的痛苦太過濃烈。
孔歲鬼使神差地接下祝明日手中的薔薇。
不同于附著絨毛的蒲公英，薔薇花莖上的刺在被他接過扎了他一下，似乎預告著他選擇的道路布滿荊棘。
但孔歲垂下手，遮擋住受傷的手，傾聽祝明日接下來的謀劃。
雨聲掩蓋兩人的計劃。
計劃第一步的日子很快抵達。
祝逢如同計劃中來到祝明日的臥室。
祝明日如同往日般坐在窗邊，陽光散落在他的發絲間泛起淡淡的光暈。
祝逢盯著祝明日的背影站在原地靜靜地看了一會兒，走到人的身旁。
坐在輪椅上的青年察覺到動靜，仰頭看他：“哥。”
祝逢綠色的眸子閃過眷戀和不舍，但多余的情緒被他藏起。
“明日，我們要走了。”
“去哪兒？”祝明日臉上浮現出不解但很快轉變為氣憤：“哥是打算換個地方關著我嗎？”
祝逢視線劃過祝明日露出胳膊上的留置針，眼底是濃重的心疼。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輕輕嘆了口氣：“以后不會關著你了，等你身體養好了想去做什么我都不會反對。”
祝逢俯下身，湊近祝明日：“我答應過你的會讓你自己去選擇，明日以后可以自己選擇去走什么路。”
祝逢的話句句都是退讓，話中夾雜的痛意被他完美的遮掩起來。
掩蓋情緒對他而言從來都不是難事。
祝明日突然伸出雙臂環住祝逢的脖子，祝逢的脖子上有一瞬的刺痛。
但面對祝明日的臉，他在這個世界上最信任的人，便只把這份疼痛當作錯覺，可能是明日胳膊上留置針的管子壓到了。
“哥，我們逃走吧。”
貼近的綠色眼睛和他八分相像，里面倒映出他的面龐，似乎將他的思想也看透。
祝逢一時失了神，“明日，你在說什么傻話，我們為什么要逃走。”
祝逢拉開祝明日環住自己的胳膊，檢查了一遍留置針，見沒有問題才松開手。
祝明日拉住祝逢即將抽離的胳膊：“我不想哥遇到危險。”
“不會有事的，明日，會很安全。”祝逢在明日兩個字后停頓了一下，但很快補充上接下來的話。
祝逢拉開祝明日的手，又在輪椅上蓋了件外套，推著祝明日向外走去。
早已安排好的飛機停在后院的停機坪上。
祝明日在附近又見到了許久未見的陸鈞懷，對方見到祝逢帶著他出現時露出一個和七年前重逢時同樣的笑。
祝逢推著他在陸鈞懷面前停下，陸鈞懷略過祝明日，直接看向后者身后的祝逢。
“小逢，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
說到最后兩個字時，陸鈞懷的視線掃過輪椅上的祝明日。
祝逢點了下頭，顯然不想把太多精力花到陸鈞懷身上，準備推著祝明日離開。
陸鈞懷的聲音卻在后面繼續傳來，說話的對象變成了祝明日：“明日也可以好好考慮一下到底要怎么選。”
被祝逢帶到飛機中的房間，祝明日視線尋找坐到一旁的祝逢：“哥，你和他約定了什么？”
祝逢沖著他淺笑一下：“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的話鋒一轉：“他和你說的話，不用去理會他。”
祝明日見祝逢不告訴他也沒有強求，偏頭看向房間入口的位置。
見祝明日沒有應下他的話，祝逢又開口：“知道嗎？”
祝明日這才點點頭：“哥，我知道了。”這話他說得有些心不在焉，心中默默數著時間。
祝逢只當是弟弟的叛逆，皺著眉想要再說些什么，卻突然想起口袋中的物件。
站起身，他拿出兜里的玩偶放到祝明日膝上。
祝明日被他的動作打斷思緒，視線移向祝逢給他的東西，發現原來是福利院中帶出的祝逢玩偶，不過看起來被收拾了一番，尤其是上面他的名字被好好繡過一遍，原先的短發也被接了一塊布，變成長發。
他伸手拿起，把玩偶懟到祝逢面前，“哥，這個是你哦。”
“我知道，就是可惜另一只沒有找到。”
祝明日欣賞了一下新縫紉的手藝：“哥你的手藝這么巧，再做一個就好了。”他轉過來又自己看了一眼：“比之前要更像現在的哥哥了。”
祝逢見他高興，沒有再說什么。
祝明日捏著玩偶自顧自地看著，門口卻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祝逢有些奇怪，按理來說不會有人這個時間來打擾，他看了眼傻樂的弟弟，小心地開了門。
門外出現一張讓他有幾分意外的臉。
“你怎么在這？”
祝逢對面的孔歲見到出來的祝逢也有幾分驚訝，“我……”
他邊思考著接下來的對策，邊將視線微微向祝逢身側移開，和祝逢身后的祝明日對上視線。
屋內的祝明日見到他的出現微微挑眉，伸手沖他比劃一個倒計時。
第85章 第85章
‘三’
‘二’
‘一’
“陸先生吩咐我將一件東西交給你。”隨著孔歲隨口編造的借口，倒計時也在最后一個字落下時歸零。
祝逢眼前的世界逐漸變得模糊，渾沌的意識使得他沒有時間去思考是什么時候中了招，但殘存的神智提醒他要解決掉現場唯一一個可能會給明日造成威脅的人。
他憑借本能抽出風衣掩蓋下的手木倉，一只從身后伸出的手攔住他的動作。
祝逢下意識地反應就是抓住那人的手腕反擊，但不管是漸漸失去控制的身體，還是從背后握住他手的掌心凸起的觸感都提示著他不能動手。
覆蓋著祝逢手的掌心凸起一道，是一條貫穿手掌的疤痕，祝逢意識到這個事實的瞬間，連同握住木倉的手臂肌肉都變得僵硬。
“哥，夠了……”
祝明日在身后扶住對身體失去控制的的祝逢，輕而易舉地拿走往日根本不可能如此輕易從祝逢手中奪走的武器。
祝逢意識消散的前一秒，耳畔響起的聲音讓他心頭涌起強烈的悲憤，迫使自己睜開眼。
“接下來的就交給我吧。”
熟悉的聲音和眼角掃到的銀發，祝逢連張口阻止的力氣都沒有，他好似又回到了他還只是祝逢的時候，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切消逝。
但眼皮不聽使喚地垂下，近在眼前的銀色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抓住，最后唯獨留下一片黑暗。
“別干看著，過來幫忙。”祝明日托著祝逢，朝一旁的孔歲求助。
孔歲看了眼費力扶著祝逢的祝明日，走上前接過祝逢，按照祝明日的指示將祝逢擺放到輪椅上。
祝明日則趁機關上敞開的門，等孔歲回過頭時，便看見祝明日靠在墻上喘/息。
祝逢失去意識后靠在他身上的重量給他造成不小的負擔，但他又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哥摔到地上。
孔歲打量過祝明日發白的臉，不免為接下來的計劃擔心。
“明日，你沒問題吧？”
祝明日深吸了口氣搖搖頭，但他的樣子卻不像沒問題。
孔歲沉默半晌，對著祝明日重復了一遍后者曾對祝逢說過的話：“明日，逃吧。”
祝明日整個人靠在墻壁上，微微后仰頭抵住墻壁，片刻后對上孔歲認真的眼神，輕笑了一下，問了一個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你能劫機？”
孔歲很快接上他的思路：“你需要的話。”
祝明日卻沒有應下他的話，低垂著眼，從墻上撐起身體。
聽到孔歲的話，他確實不可避免的心動了。
祝明日清楚他接下來的計劃中要面對什么，所以他不可抑制地害怕，哪怕他有系統道具的輔助，但恐懼的情緒總是不講道理的。
有祝逢的存在，他幾乎從來不需要直面風雨，躲到哥哥身后就好了，如果可以他當然想要逃避接下來的事。
唯獨這一次，他不能逃跑，他要抓住祝逢的未來。
“等一切結束后，我就和哥哥逃得遠遠的。”
祝明日笑著回應孔歲的話，“你也可以跟我們一起走。”
孔歲蹙起眉，按壓住對接下來的事擔心，而祝明日的話還在調節氣氛。
“算了，你應該也不會想要在非工作時間看見老板的臉。”
飛機落地艙門打開后，還在輪椅上昏睡的“祝明日”被帶下了飛機。
“祝逢”握著輪椅的把手，身旁落后一步的孔歲看了眼來接機的人用氣音微不可察地對著“祝逢”開口：“是老板安排的人。”
“祝逢”放下心將手中的輪椅轉交到那些人手里。
臨走前，他想了想拿出祝逢交給他的玩偶放回“祝明日”手心。
“祝明日”似有所覺，在他的手抽開前抓住他的手，“祝逢”的眼睫輕顫，差點以為是“祝明日”醒來。
抬眼看了眼，見輪椅上的人并沒有蘇醒，他才松了口氣，輕輕拿開抓住他的手，不做停留和孔歲匆匆離開。
“宿主，不用擔心，系統出品的藥物在規定時間內，作用對象不會蘇醒。”
盡管有005的貼心提示，祝明日一路上還是覺得會被人抓住后領綁回輪椅上，直到跟孔歲坐上直升機才放松下來。
雖然他心中惶恐不安，但面上還是維持了一副平淡的表情，畢竟他目前頂著的是他親哥的皮，其中的緣由自然也是來自于系統商城。
在和孔歲敲定計劃前，他便開始刷新著系統商城的打折區，精打細算后成功使用余額不多的積分買下易容和放倒祝逢的道具，維持效果都只有四十八小時，但足夠結束這一切了。
除開這兩樣外，他還從系統商城購買了足夠恢復他的身體一天時間的藥劑，雖然有副作用，但勝在他的積分足夠支付。
畢竟計劃中不可或缺的假死道具占了大頭，至于余下的一點積分，他打算在關鍵時候用來使用道具【白日夢】，畢竟他的身手比起他哥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孔歲在祝明日的身側暗暗打量他沒什么表情的臉。
祝明日注意到他的視線，側過臉朝他比了個“像嗎”的口型。
毫無表情的臉配上它新主人比劃的口型，一股割裂感縈繞在孔歲的心頭，他點點頭扭過臉去。
[少說話。]
祝明日從祝逢身上摸走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拿出手機熟練的解鎖，看到的便是孔歲發來的消息。
他的手指僵硬一瞬，當作無事發生。
祝明日正要把手機收起來，又在信息收件人框中輸入一串號碼，發送出一個坐標位置。
最后猶不放心，再次編輯了四個字發送。
手機熄屏后黑色的屏幕倒映出不屬于他的臉，祝明日暗嘆了口氣，自從他進入劇情后，漫畫就逐漸偏離原作的軌道，越到后期漫畫給他的參考性越少。
另一邊的司玉，早在幾個小時前他跟隨宵游背后的勢力成功潛伏在組織總部的附近。
手腕上用作聯系的智能手表卻不合時宜地亮了一下。
一條陌生來源的信息彈出。
他瞥了眼周圍的人，見每個人手上都有自己的工作，沒有聲張，視線回到手表的屏幕。
只有一個坐標，坐標的位置就在不遠處的建筑中。
司玉暗中思考是誰給他發送的信息，但很快屏幕再次彈出新的消息——“注意真假”。
司玉一時沒有理解這四個字，他再等待了會兒，卻沒有新的信息彈出。
記下號碼和信息內容，他將手表卸下交給技術人員，他不能讓任何一絲可能破壞掉這次的計劃。
遠處空中傳來的螺旋槳高速轉動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司玉瞇著眼向聲音來源投去視線。
祝明日在直升機降落后跳出，面對靠近的人學著漫畫中祝逢的樣子掃了來人一眼，沒有出聲，交談的事還是交給孔歲吧。
不過來人顯然也沒有想和他們談話的意思，引著他和孔歲往建筑內部走去。
經過一番盤查，祝明日順利進入到建筑的內部。
內部的空間意料之外的空曠，祝明日一眼掃過去幾乎沒看見人，但四周遍布著監控設備。
監控記錄著進來的人的一舉一動。
孔歲落后他半步的位置，讓他沒有那么緊張。
不過沒過一會兒，孔歲被人帶走，據說是那位先生要見他。
孔歲離開前沖他微微搖了搖頭，暗暗指了個方向。
祝明日視線順著他指的方向，等孔歲離開后便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空曠的走廊上不再有多余的聲音，祝明日聽著自己的腳步聲，直到聽見另一道腳步聲與他重合。
他緩緩停下步子，身后如他所料響起一道聲音。
“別蛛。”
那道腳步聲沒有隨著他停下而停下，一個女人的身影很快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祝明日的視線掃過姬和的臉，辨認出這是在漫畫中拿自己威脅過他哥的人。
他秉記著孔歲的話沒有出聲。
姬和卻湊近了他：“別忘了我們的計劃。”
祝明日不知道面前的人和祝逢有什么約定，反正不是和他這個換了芯子的人有約定，有了他的加入這個計劃大概率也只有失敗的份。
祝明日掃了眼一旁的監控，姬和注意到他的視線：“那老頭子現在估計沒空管這些。”
話是這么說的，姬和的聲音卻壓得更低：“趁亂早點把東西拿到，剩下的，那些人會幫我們解決。東西拿到后，去后山約定的地方會有人接應你。”
東西？什么東西？祝明日輕點了下頭，權當敷衍，至于姬和口中的那些人應該是指司玉他們。
姬和見“祝逢”冷淡的態度也沒覺得什么不對，但分別前她依舊不放心地補上一句：“你弟弟的身體可還是等著那東西呢。”
“祝逢”垂在身側的手收緊，姬和看見后滿意地勾起嘴角，她站直身體，身影逐漸消失在祝明日的視野中。
祝明日盯著姬和消失的路口，又是因為他……
然而不等祝明日在找到孔歲指給他的房間前，建筑內突然響起的巨大的聲音，緊接著地面晃動了一下。
祝明日站穩身體，轉頭去尋找孔歲的身影。
路過一段開放式走廊式，祝明日瞥到樓下角落司玉的身影，他隱蔽在死角的位置，拔出從祝逢那拿來的手木倉，瞄準后將槍口的位置往上抬了幾寸。
一聲槍響過后，司玉退到暗處，視線卻往“祝逢”的方向移動。
祝明日借機露出一個背影，他相信祝逢的背影在司玉眼中有足夠的辨識度，便轉身向著陸鈞懷的方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