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老家伙其實不老,身體很棒,就是有些些的白頭發(fā)。
他們不再說以前的時候,關于那個時候的回憶是時候該結束一下了。大家伙都帶著各自的回憶安靜地望著車窗外的黑暗一片。這個方向逐漸遠離了地球環(huán)軌,在車窗玻璃的反射中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自己過去的影子,還年輕,或者是還小,從前的青澀,從前的不成熟,從前的不諳世事,還有一些從前的“壞”。
他們幾個都不說話了,悵然地望著遠方,或者是望著記憶的遠方,安靜地感受著車輛輕微的顛簸。可是看得出來,他們?nèi)匀幌胝f很多,但是,先就到此為止吧,要說的太多了。
“那,黎躍……現(xiàn)在怎么樣了?”老趙問。
老梁擦了擦眼淚,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一個讓他傷心難過的事實。
他跟大家伙說這些真是別扭,說完就更覺得哪哪都不對勁了,仿佛自己不一樣了,畢竟是第一次,將自己完完全全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之下,跟不穿衣服展示差不多的感覺。可如果嘗試不在意這些了之后,反而舒服輕松了很多。這確實促進了他們之間的情感交流,包括在一旁的上尉和中尉,多多少感情上的距離還是拉近了一些的,雖然不見得有些人一開始就是好人一個。
老梁吸了吸鼻子,惋惜地說:“唉,在六七年的時候,她就因病去世了,就是地球起航前十幾年的艱苦工作給她留下的病根。”
然后老梁的態(tài)度突然高漲了起來,帶著埋怨說:“我跟她說過好多次!要她多休養(yǎng),多休養(yǎng)!那段時間輻射病正是群體性爆發(fā)最厲害的時候了,但是她還是不肯離開建設二線,別說是二線了,她說病好了還要回一線!我都說有建造機器人就夠了,550W比她強多了,她就跟我說了一句‘不行’,然后就再也沒了!不理我了!我真是越來越不能理解她了,明明有好一些的條件,她就是不要!連她的丈夫也是一樣的軸,兩人一個樣!兩人在建設一線一直干!唉……滿身的熱忱,滿心的理想啊,都獻給移山計劃啦!將青春和美好的生命都獻給了全人類! ”
姜入夜插了一句話,“我太姥姥就說移山計劃不能失敗,她要不是身體累不動了,不然還就真上了……”
老趙看了看姜入夜,搓了搓自己的額頭,后悔問那句話了。他想著黎躍離世的時候應該還不到五十歲,真是把最好的十幾年獻給了移山計劃,獻給了讓更多人活下來的計劃。
大家的情緒有些低落,對于剛才做過的事情和一會兒即將要做的事情,每個人心中都有不同的想法,有壓力是正常的,心理負擔和精神負擔都很重,因為這件事情確實像是反人類的。
車輛繼續(xù)前行,車燈將前方的冰雪映照成強烈的金色,一些光反射到了車內(nèi)依舊很亮。
姜入夜有話想說,他跟別人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狀態(tài)。他顯著沒有被車內(nèi)的氣氛所感染。在別人都是沉默的時候,他顯著活躍。
上尉說:“真的,你應該將你的故事寫下來,這會很有意思的,我覺得,大伙應該都把自己的故事寫下來,哦!還有各位知道的所有的事情,我想好了,我打算出一本《南極人故事集》!對,如果各位有時間的話,可以按照年份來寫,我是剛剛才這么決定的,這本書不僅決定著我們南極的未來,同樣南極也有了動人的過往和感人的故事,南極的歷史就不是冷冰冰的了,我真是太期待了!你說呢?中尉。”
中尉點點頭,說:“我絕對贊成,這沒什么好說的,我也想寫,我想要把我寫成英雄一樣的人物,我猜我會這樣的。”
“那好,我回頭找布蘭登說說,他一定會同意的。”
何繼業(yè)抬起頭,乍然地問:“這意思……所以,以后我們就必須在南極待一輩子了嗎?”
上尉張嘴啞然,而后聳了聳肩,說:“對,這以后嘛……呃,我也不清楚,但是大概率,你們不可能離開南極了,不過請放心,南極日后的發(fā)展會很好的,畢竟各位都是南極的奠基人物,南極會有的很好的未來,以后的南極人民會記住你們的奉獻的,至于南極以后要改叫什么別的名字,我聽布蘭登說,他以后會讓我們投票,你們當然也是可以的,我們應該有一個正式一些的名字,或者還是沿用‘南極’。”
“那我們就要和家人再也見不上了?然后還要寫什么回憶錄的故事?”
上尉說:“別那樣的難過,現(xiàn)在的通信很方便,你們可以隨時和你們的家人見面,但就是回不去,哦……對不起,我忘了,你們的隔離協(xié)議還在,如果你們著急的話那就只能走專線了,可是你們回去有什么意義呢?全球的地下城絕大多數(shù)都淪陷了!你們回去,也只是自投羅網(wǎng),你們的聰明才智就要開始腐爛了,還不如在南極大放光彩。”
“布蘭登到底和你們了說什么?”老趙繼續(xù)問:“我一直想不通,看上去,布蘭登就是你們最大的頭了,是這樣?我真是想不明白他到底跟你們說了些什么特別的東西,給你們灌什么迷魂湯了,你們竟然都能聽他的?你們之中沒有反對者嗎?聯(lián)合政府在南極的武裝力量都聽布蘭登的?南極基地的所有人難道都聽布蘭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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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你的這些問題,你還是一會兒回去你親自去問布蘭登吧,他現(xiàn)在算是我們的統(tǒng)帥和司令,其實,他也沒跟我們能說什么,就是說了說以前的事情,他很有才華的!雖然平時愛講別人都不怎么覺得好笑的笑話。”
“那你們……”
上尉也學會了“老趙”這個發(fā)音,他說:“好了,好了,老趙,我會把這些最后寫進《南極人故事集》里的,到時候如果出版了的話,記得一定要來看!這樣大家對彼此的經(jīng)歷就有一定的共鳴了。”
老趙氣憤的地轉過頭去,正好看到了何繼業(yè)茫然呆滯的眼神。
“小何,你這是怎么了?”
“沒什么,我就是覺得,不知道外面的人會怎么看我們,我們已經(jīng)是人類的叛徒了,可能看上去我們背叛了移山……流浪地球計劃,我們……”
“剛才我和老梁說了那么多,你這樣的想法還是很激烈嗎?”
何繼業(yè)點點頭,“是,我……剛才,我為了淑琴,我竟然就……就這個!”
老趙一下子明白了,剛才說了這么多,真沒想起來何繼業(yè)會進入這樣矛盾的狀態(tài)。
“好好好,我明白了,我們都理解的,一起工作生活這幾年,我知道你們兩個的感情,你說出那樣的話,并不能證明淑琴比工作重要,我看,你呀,我看是有思想潔癖!現(xiàn)在這不是都還好嗎?小胡沒事,咱們大伙也都沒有生命危險,南極建設計劃看起來是要繼續(xù)進行了,就是咱們有些人挨揍了,但是總的來說,還是向好的,要允許犯錯誤,這種思想潔癖千萬可別再出現(xiàn)了,這會對你以后的成長有拖累作用的,要允許犯錯誤,而后要積極改正!”
“可是……”何繼業(yè)搖搖頭,呆呆地看著對面人的鞋子,說:“梁工剛才說的我聽進去了,淑琴和黎躍前輩還是很像的,可是只有我怎么就……就……”
老梁罵了何繼業(yè),“哎——我說你怎么回事?你知道錯了,以后改就是了,應該把所有的矛頭都指向布蘭登和這群家伙!反正,我們以后也離不開了,我們幾個老家伙有家有口,就是回不去故鄉(xiāng)啦!你呢,以后還是要在這里生活的,調(diào)整好心態(tài),我就不多說了,我知道你覺得自己的內(nèi)心不夠堅定,搖擺了,甚至要投降了,所以看不起自己,我年輕那會何嘗沒有投降過呢?你比我那時候強多了呢!這是好事,你自個兒琢磨琢磨吧。”
何繼業(yè)雙手掩面,身子向后靠去。
“往好處想!以后還要繼續(xù)工作的,不能出錯!就剩下四年多一點的時間,絕對要按工期竣工!按照工期,我們已經(jīng)照計劃落下很多了,想辦法加加速。”
姜入夜點點頭。
車輛繼續(xù)前進,好像這段路很長,在暗暗茫茫的大白地上,車燈照射的地方差不多都是一樣,再加上遠方的漆黑,沒有儀表盤,很容易迷失方向。
車內(nèi)是一塊磚頭,空氣凝在了一起,老趙先打破了這塊磚,問姜入夜。
“小姜,我剛才聽到你好幾次提到你的太姥姥了,平時你也沒少提,她老人家現(xiàn)在身體怎么樣了?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得讓老人家多做防護啊!”
“我太姥姥五九年就辭世了,是一九四零年生人。”姜入夜自豪樣子。
車內(nèi)的這塊磚徹底得粉碎了。
“一百一十九歲!!”
這可是一個多世紀啊!這么高壽的老人真是太少見了!全世界又數(shù)出來多少個呢?尤其是在后幾十年的危機動蕩的社會環(huán)境中,其中也包括了食品、醫(yī)療、自然環(huán)境等等諸多嚴重的問題。沒有多少人能夠逃得過危機前時代的生活壓迫,和危機時代的多重的扭曲的更加嚴重的生存剝削。老人家能從抗日戰(zhàn)爭時期就一直見證人類社會的變遷與地球歷史的陡然飛躍,這是怎樣的一種贊嘆與震撼啊!
有這樣的一位老人,老趙覺得這不僅僅是小姜的福氣,更是大伙的福氣。
“老人家在世的時候,起航的前幾年,身體好嗎?”
“好,好著呢,她還能自己做飯呢,還能自個兒收拾收拾老院子呢!就是耳背,說不清話,動作不太利索,精神頭很好!”
老梁滿眼放光,贊嘆道:“哎呦……這是跨過了多少個時代啊!天吶!抗日戰(zhàn)爭她老人家都經(jīng)歷過!小姜,你可真是有福啊!”
車廂內(nèi)的氣氛一瞬間大好,車輛的顛簸好像也變得活潑、歡快了起來。
姜入夜憨笑著,控制不住就說了起來。
“還行吧,太姥姥她說她小時候的事情記不清了,抗日的那些年,她說反正總是餓肚子,根本不知道吃飽是什么感覺,還要幫家里做農(nóng)活,春種秋收,夏天翻土,家里好不容易有了點糧食,地主就拿走了,后來又經(jīng)常東跑西跑的,光著腳,就怕鬼子進村燒、殺、搶、掠!那時候鬼子猖獗啊!耳朵必須時時刻刻豎起來!不然就完了!”
緊接著,姜入夜的聲音不再柔和,“有些地主還是帶路的呢!或者地主就直接瞎指一個人,硬說他是八路軍!我太姥姥還親眼目睹過鬼子殺人!真是喪盡天良啊!真是狗日的狗日的日!我太姥姥的二姨就被鬼子殘忍地殺害了!那時候她二姨還懷著小弟弟!肚子還大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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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零年。
姜入夜不自覺就憤怒了起來,他沒有注意到其他人的眼神和臉色,因為他看不到了,好像周圍就是一堆堆的被殘忍殺害的同胞的尸體,在尸體的上方是一個個倭里倭氣的刀,在刀的后方根本不是人,不是應該稱之為“人”或“人類”的人形東西!
“那些日本人!他媽的個逼的!他們竟然將腹中未完全成型的胎兒挑出來,架在火上烤!就像是……”說到這里,姜入夜已經(jīng)踩著車輛的顛簸站了起來,他的眼神如同刀鋒一般又尖又利,話語中的憤怒已經(jīng)溢出并填滿了整個車廂。
車廂內(nèi)的人普遍不清楚那個時期具體的日本兵在中華大地上犯下了什么種種駭人聽聞、聞所未聞、罄竹難書、“開天辟地”的罪行。課本歷史書上是有的,但那真是他們犯下反人類罪行的冰山一角,多數(shù)孩子沒辦法深刻感受那到底是有多么讓人悲痛欲絕和憤怒抓狂。身在課堂中,錦衣玉食的孩子們,如何能明白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殘酷。
姜入夜的太姥姥第一次跟姜入夜說的時候,是在他十歲的時候,那時的他同樣不理解。
上尉的反應慢了幾拍,但同樣無比震驚,皺眉瞪眼,問:“我那已經(jīng)去死的上帝啊!這是真的嗎!真是上了婊子的屁股!我知道有那段歷史,但我也只是知道而已,但是你說的那些是真的嗎?真的嗎!這簡直太令人難以置信了!這真是太令人痛恨了!很抱歉,我現(xiàn)在還是要說,你們的故事將成為南極正義的標志!當南極在聯(lián)合政府中有足夠地位的時候,你們,南極的科學技術奠基人,就能對日本這個彈丸小國指手畫腳了,可以對任何國家提要求!”
權力真是讓人迷惑。
何繼業(yè)的狀態(tài)好了一些,突然問:“哎!上尉,你們這里有日本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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