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第 181 章
追貓人覺得情況不太對勁。
自從那一批實力排名前列的首席玩家，全部自愿奔赴那個勝率和生存率都縹緲的高危戰場……事實上，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六個月。
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歸來。
黑天鵝并非沒有嘗試過派遣新的密匙隊伍去救援，但他們沒辦法找到那個進入高危戰場的通道。
如果時間再繼續拖延下去……恐怕黑天鵝只能判定這整整一百名首席玩家死亡。
現在，整個浮空島都彌漫著一種風雨欲來的前兆。就連一些對這次任務毫不知情的新晉玩家，也隱隱約約感覺好像有什么大事要發生了。
怎么會這樣呢？
追貓人很擔心師父的安危，一天比一天焦急，幾乎食不下咽。一想到她可能真的無聲無息地死在了戰場……柳鶯以前不是向來戰無不勝嗎？這次怎么會一點消息也沒有？
還有貓貓也是。
當那扇散發著邪氣的大門，徹底關上的那一瞬——她就沒辦法再捕捉到橘貓的絲毫氣息。
追貓人忍不住拿著一根小樹枝，憂愁地戳了戳大樹底下的一個貓碗。
宋白玉心底莫名其妙有點不安。
回得太晚了，收藏家好像已經下線了。
他有點納悶，在腦海里瘋狂過了一遍副本里的事。
收藏家是有什么急事嗎？淡金色、雕刻著繁雜花紋的長廊，窗戶灑落金色的微光，空氣漂浮著塵埃，即使是被穿透心臟的修女尸體，也很快被“刷新”。
長廊一塵不染。
方羲頓住腳步。
滴答。
方羲微微抬頭，一個巨大的女神頭顱，眼睛流著血，輕輕滴落在她的臉頰，發出滋啦滋啦的燒焦聲。
象白色的頭顱飄蕩在修道院之上，淬煉著血的天空，規則文字像是蠟燭一般緩慢地流，凝為一顆紅色的石榴。
落在手掌，光滑細膩的、深紅色的表皮，仿佛帶著詭譎的誘惑力，讓人不由自主地想撕開外殼，吞咽顆粒飽滿的果實。
……這是獵人們眼中的幻覺。
“看著我！看著我！”方羲猛地轉頭，上前一步，奪走秦淮月手掌里的石榴，單手把它捏成碎泥。
夏青禾上前，揮出拳頭，直接把掛在墻上的一副石榴水果畫像砸裂，墻壁和地面流著血。
這下，所有人徹底清醒了。
石榴汁水如晶瑩剔透的血河一般，在方羲手中嘩啦啦地流下。
方羲的神色有些冷，目光在十六名獵人身上來回打轉，發現他們無一例外地墜入女神的幻覺。
他們才剛剛踏進“走廊”，走出第一步。
修道院內部的世界，可能跟外界完全不是一個重量級。
“收藏家，抱歉…”
四周響起獵人們有些低迷的道歉聲。
方羲想了想，又抓起虛空中幾縷絲線，逐個在首席玩家的手腕上捆了一圈，這樣能多少能驅趕膽小異端的突襲，還有意志的清明。
“保持清醒。”方羲聲音很平靜，“你們可是失樂園現階段最強大的一批玩家。這片地帶似乎逼近你們的極限了？”
她頓了頓，挑出一縷金線：“當絲線發紅之時，就原地停下，不要再跟上來，夏青禾的分身會來照顧你們。不管是獵人還是造夢家。林鏡子，秦淮月，你們兩個也是。”
“可……”
“我明白了。”
林鏡子的欲言又止頓住，看了眼秦淮月，也沒再反對。
跟隨收藏家，和跟隨其他任何一名傀儡師的感覺完全不同。
越走到副本深處，連隊友本身也會淪為一個屬性明確的工具，但這也不能說是錯。反而是過分的溫柔寡斷，會導向傾覆一切的失敗，那才是千夫所指的錯誤。
但這里沒人會說收藏家過于顧及隊友生命的習慣，是一種錯誤。
又一張奇怪的白紙憑空飄落在方羲手里。
【只有獲得守衛的認可，才有資格看見光明女神】
方羲冷哼一聲，舉起長弓，瞄準長廊的無盡之處，放了一箭。
長廊瞬間發生鋪天蓋地的變形。
地板分割成一道道懸浮階梯，墻壁、天花板、花窗嘩啦啦裂成碎片，如光影一般掠過人類的身側。
獵人們立刻拉近相互的距離，長廊之外似乎是一片熟悉的純黑，這才是他們一如既往熟悉的戰場。
什么東西也看不見，只有隊友們黑暗中模糊的身形，每走一步都仿佛要踩進死亡的陷阱。
“好好玩！”夏青禾興奮地喊道，蹦蹦跳跳地踩上階梯，向下跳躍，每踩一步就亮一格。
貓貓也慢吞吞地爬著梯子。
方羲摸了一下擋在面前的龐然大物，似乎是一扇巨門，只有守衛的鑰匙才能開啟。
她取下手腕上的黑山羊之角，艾莉克薩重新出現在眾人視野中，睜開紅色的眸子。
“跟著替行者。”
“殺死階梯盡頭的教皇，圣女和牧師。”
“我在原地等你們。”方羲說，“轉身，前進，不要管四周的黑暗，我會提醒你們。”
除了守衛，其實還有漂浮在半空的惡心雜蟲，揮舞著皇冠的大章魚，舒展著菌絲的降落傘，雕刻著精美花紋的巨型墻壁怪物。
但這些，首席玩家都看不見。
他們視野中只有背景的黑暗，還有一層層微微泛著光亮的階梯。
方羲不打算再像之前那樣，將靈感的視野共享給隊友，她擔心這些首席玩家承受不住，萬一當場暴斃怎么辦？
大白鴉們沒什么事干，在半空撲騰翅膀打了個架。勝利的鴉施施然落在方羲肩上，驕傲地大叫了幾聲。
一根菌絲試圖纏上瘋蘋果的腳，方羲放了一箭，擊落這個丑丑的大蘑菇。
變色蜥蜴爬上階梯，試圖毆打走在最末尾的姜渺，方羲右手輕輕一扯線頭，蜥蜴腳下的階梯啪地一聲消失。
蜥蜴墜入深淵，底下傳來一陣接連不斷的尖叫。
方羲思考兩秒，對著階梯之下的深淵，又放了一束光輝。
世界響起一陣驚雷之聲，覆蓋了異端的慘叫。
首席玩家們同時注意到這一點，但不負責后方清掃的獵人，也沒有選擇回頭。
收藏家說，他們的目標是殺死守衛，其他任何一切的事情都不需要理會。
不斷拉弦放箭，方羲無情地把章魚的皇冠打落，甚至在章魚憤怒地揮舞觸手的時候，故意哼笑幾聲。
清理完這些可能突襲首席玩家的異端，方羲基本就沒什么事可干了，無聊地靠在大門上，開始觀察這些首席獵人之間的區別。
難道是要暫時回收艾莉克薩嗎？
這倒也是……近期所有人幾乎沒有副本可刷，說是忙，也只是在忙惡魔之后的區域數據修復。
至于調查異端靜默的事情，考慮到他們才剛勝利歸來，自然沒安排在宋白玉等人身上，只是給了一些瑣碎簡單的任務。
但是，這種事只要說一句就好了。以收藏家的性格，根本沒必要特地見面。
宋白玉百思不得其解。
秦淮月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宋隊，我給你審批通過了。”
“哦！感謝感謝！”
“明天離開之前，你記得完成例行的身體檢測。”秦淮月平靜地說，“這次檢測只針對我們二十個人。”
“說得也是。”瘋蘋果沉呤道，“多虧了收藏家，我們每個人多少都突破了極限。”
“我也感覺我的【靈感】更高了。”林鏡子說，聲音有些輕快。
宋白玉撓撓頭，默默腹誹道。他倒是沒什么感覺，還跟以前一模一樣。
可能因為他是個獵人吧。
……
隔日七點。
核心區第七層的治療所，一共有九十五間A級檢測室，但常駐開放使用的只有十間。
“今天可是特地為你們單獨設了一間檢測室。”醫生徐千秋深沉地說，“早上就你們四個過來嗎？挺好，今天我可以閑點。”
宋白玉上前搭住醫生的肩，樂道：“你不會是端著前輩的姿態，特地搶來這份任務吧？”
徐千秋大驚：“我呸！你以為我和你是同一種人？？？行了，去吧，流程和以前一樣。”
“秦隊，宋白玉，你們兩個先來。獵人的指標和造夢家不一樣，你們只測異端抗性就夠了。”
“我看看，宋白玉你上一次的異端抗性有四千……嘶，秦隊是八千。”
“進入檢測室。”
就在她打算回家的時候——余光忽然瞥見一個小小的黑洞。
哦，那是她還沒探索過的，副本更深處的地方。
南瓜一時之間有點糾結，她已經在副本的外層轉悠了大半天，都沒看到一個人類，就連干枯的血跡和骨頭都沒有！那再深一點的地方，豈不是生還率更低，怎么還會遇到顧客呢？
南瓜不想再浪費時間。
但是南瓜轉念一想，萬一呢？
于是南瓜的眼睛反轉了一下，轉到鏡像的小木屋里，用虛空之手找出一枚硬幣。
那就用拋硬幣決定吧！
正面就繼續往深處走，反面就回家！
向上拋。
落至掌心。
答案是正面。
那好吧。
南瓜嘟嘟嚷嚷地抱怨了一通，有點后悔，其實她更想回家。但既然選擇了拋硬幣的方式決定，那她也只好按這個結果來。
第 182 章 第 182 章
“……”
在南瓜踏入副本內層的第一步，她就感覺這里非常、非常不對勁。
簡單的說，就是時空太混亂了。
有的時空被放了兩倍速，或者零點五倍速。
有的時空還在播放三年前、六年前、九年前甚至一百年前的事。
南瓜左看右看，頓時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里根本不可能接到顧客嘛！
哪有人類會來這種鬼地方？他們不被亂七八糟的時間線切成片就不錯了！誰把這個地方撥弄成這樣的？這也太幼稚了吧？
南瓜這么想著，也這么直白地說了出來。
畢竟周圍又沒有人。
不料，當南瓜話音剛落，她就看見整個世界抖動了一下。
一道聲音幽幽地響起：“你才幼稚。”
林鏡子問：“你們轉發收藏家那條宣傳了嗎？”
江簌蒼蠅搓手：“我已經準備好了！這幾天我打算通宵多做點任務，這樣上邊可沒有理由不通過我的批假！我看上面羅列出來的商品，全是凈化度九十以上的材料！”
瘋蘋果瞥了一眼江簌，提醒道：“你要是想湊熱鬧，我們沒人反對。”
林鏡子輕聲說：“上面的常駐商品，應該是對新晉玩家開放。至于其他的……收藏家似乎想要將店鋪作為一個特殊聯絡渠道。”
幾乎算是一種隱晦的暗示。遠處默默等待的惡魔又打了個冷戰。
方羲被忽然這么一提醒，又陷入丟失皮箱的悲傷，自言自語道：“唉，只能說我太粗心了，但明明我都給皮箱打上靈魂的烙印了，我這么多戰利品就這樣突然沒了……”
宋白玉想了想安慰道：“既然有靈魂的標記，肯定能找回來。我們的軍用手環里也存著一些特殊殘肢，物資方面也不缺，收藏家你隨時可以調用。里面存著什么重要的東西嗎？”
“……很多。”方羲想了想，又暗自捏了把汗，感到一絲心虛。900號還放在皮箱里呢，還有那本存著傀儡尸體的集郵冊。
宋白玉在旁邊碎碎念了一會，然后又忽然無聲無息地離開。
林鏡子花了兩個小時把方羲身上錯亂的手術縫線拆掉重打，揮了揮魔杖，給方羲的生命值加到最滿。
大部分情況下，造夢家只“使用技能”就夠了，但這里是高危副本。林鏡子擔心不好好處理，傷口會投影到收藏家的現實身體。
來之前，黑天鵝的管理者也提醒過，收藏家來歷不明，他們似乎也追蹤不到對方現實生活的地方。如果突逢意外，可能無法在現實中提供救援，所以造夢家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收藏家的生命。
中途，其他造夢家也去查看了一下秦淮月的身體情況——很顯然，和以前一樣，幾乎無傷的狀態。
瘋蘋果觀察著秦淮月的靈魂狀態，愣了好一會，才試探性問：“秦隊，你的靈魂……”
“好多了。”秦淮月微微點頭，目光落在方羲身上，像是一種隱晦的暗示。
瘋蘋果瞬間了然，臉上也露出一個微笑。
“收藏家，好了。”林鏡子輕聲說，“你還有哪里感覺不舒服嗎？”
方羲從昏昏欲睡中猛地清醒，側目看了一會遠處的路，嗯了一聲，收回手。
“那你先休息一會。”林鏡子看上去仍然不太放心，叮囑道。
宋白玉又神不知鬼不覺地竄了回來，試探性遞了瓶已經扭開蓋子的水。
方羲接過，喝了幾口，忽然問：“你手環里有吃的嗎？”
“有有有！”宋白玉立刻開始搜刮自己的物資庫，絞盡腦汁翻出一些看起來更有人情味的食物。
“喵喵！”
方羲撕開一包牛肉干，還沒吃幾片，沉迷捉鳥的貓貓又樂顛顛地跑了回來，坐在方羲懷里，開始喵喵叫。
于是方羲給貓貓喂了幾片牛肉干，看著夏青禾盯著貓貓有些渴望的神情，想了想，干脆把貓貓和牛肉干一起遞給少女。
大概是看在零食的份上，貓貓才勉為其難和夏青禾待了一會。
方羲摸摸下巴，她記得貓貓和春醒相處得挺好的，怎么到夏青禾這里就不行了？
靠著護欄，四周的隊友也沒像剛剛那樣吵鬧，說話甚至刻意放低了點聲音，方羲發了會呆，目光在宋白玉和其他獵人之間來回切換了幾下，忽然有些疑惑地問：“你好像比其他獵人有精神一些。”
除了秦淮月，其他獵人臉上或多或少露出幾分疲態，體能上的累倒是其次——主要是異端抗性在逐步逼近他們承受的歷史極限。
“我的身體有過一點特殊改造。”宋白玉說，“所以的確比常人活力充沛一點，不過我也挺享受這種狀態的。”
方羲“哦”了一聲，倒也沒有深問，不過她回憶了一下，黑天鵝給的個人信息資料里，好像沒有說到這一點，難道這背后有什么特殊隱情？
世界忽然閃爍了一下。收藏家。
她知道這個游戲ID，也記得很清楚。
三十七天之前，踏櫻購買了這名橫空出世的傀儡師所改造的殘肢材料，一朵由鮮血灌溉的玫瑰。
而黏附在踏櫻靈魂上的異端，也被收藏家的傀儡直接撕扯、捕獲。
她將這朵玫瑰寄生在自己的洋傘上，化作力量的一部分。
在這之后，“收藏家”種種驚人之舉，徹底在無數真實玩家心中打下烙印。
因為信息被刻意封鎖，普通玩家、包括三千名之后的新晉玩家或許對收藏家的存在不甚了解，甚至完全不知情。
但踏櫻是新晉前十之一，不會錯過這種晃動失樂園世界的大新聞。
踏櫻豎起耳朵，悄悄聽著其他玩家對收藏家崇拜之情。
她內心一時間糾結萬分。
……明明白鴉也是一顆新星！她肯定也可以創造更多驚人的戰績！（當然，收藏家也很好！）
但現在，白鴉卻消失了。
半個月過去了，連新晉玩家們也快忘記白鴉的存在了。
白鴉是前往哪個危險副本了？是遇到什么危險了嗎？
但在昨天，白烏鴉的專屬系統也給了踏櫻回復，表示她的生命體征一切正常，讓踏櫻不必擔心。
方羲微微側目，護欄之外是荒漠和雪山，空氣之間彌漫著曼陀羅的香味，前方的修道院建筑有一瞬替換成女神的石像。
“女神”發現了她。
“女神”在注視著她。傘尖一劃，長出一截鋒利的尖刃，在虛假的藍天之下，反射出金亮的光芒。
踏櫻這次沒有再使用范圍類的花瓣攻擊。
她想，如果只有增益的話，說不定對白鴉來說還遠遠不夠。
萬一白鴉深受重創，靈魂異常，是她無法修復的情況該怎么辦？
漫天飛舞的刀片懸浮在踏櫻四周，淡色的眼眸落下一瞥，輕輕一躍，瘦削的身體輕而易舉跳出狂風驟雨般的攻擊圈。
獵人皺了皺眉頭，但他很快捕捉到踏櫻可能落地的范圍。
飛鏢落下，穿裂大地。
判斷錯誤。
踏櫻輕盈的身影神不知鬼不覺站在他的身上，洋傘的尖刃刺穿對手的非致命之處。
獵人有些驚懼地轉過頭，毫無所覺地抓住踏櫻故意丟下的破綻，躲開攻擊。
好快！
踏櫻說：“如果這不是游戲，你早就死了。”
獵人輕慢的臉色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明明對方的身體根本沒有自己強壯、高大，跳躍的姿態過于優雅、華麗，甚至還在戰場上身著畫風不搭調的裙子。
但看向他的目光，卻比自己還要更像一名獵人，壓迫感十足。
踏櫻徹底操控著整場競技場的戰斗走向，開始施展武器新開發的攻擊技能。
她必須要更加強大，手段更加殘忍，毫不留情。
她不想成為一個因為實力不足，而無法跟上眼睛腳步的廢物。
競技場無法隨便退出，而且獵人身上都是一些非致命傷，所以這場1v1對戰，被踏櫻硬生生拖到半個小時之后才結束。
【勝利者：踏櫻。】
在等待競技場傳送的間隙，踏櫻沒有把傘尖收起，而是對著獵人致命的咽喉。
“我本來也不想用這種惡心的手段，也沒打算只針對一個對手來完成我的武器練習。”踏櫻輕輕笑了幾聲，“可是誰讓你——這么口無遮攔呢？”
獵人眼底的驕傲黯淡了一點。
踏櫻冷哼一聲，終于收起武器，被競技場自動傳送離開。
武器沒有想象中順手，還是回去個人空間再改造一下吧。
也不知道白鴉究竟什么時候回來，有點想和她一起刷副本。
‘也不知道收藏家能不能順利回來……’
踏櫻的心臟忽然撲通一跳，瞳孔微微瞪大。
“呃、呃……應該是我瞎想太多了。”踏櫻自言自語道，竭力控制著自己思緒不去往深處思考。
“就是錯覺！我果然就是想太多了……”
“女神”移開了視線，又消失了。
純凈的天空，開始墜落新的游戲規則，還長出一雙手，輕易地捏碎了人偶書寫的文字。
冷風呼嘯的聲音，血液沸騰的聲音，武器顫鳴的聲音，迷失者藏在白鴉肚子里發出痛苦嗚咽的聲音，在這一刻紛亂地交錯重疊，像是永恒那樣久，長到根本無法打破。
方羲又習慣性抬手壓了一下自己瘋狂跳動的左眼，從地面上站起，輕輕拍了一下手掌。
“各位。”
哪怕沒有多余的聲音，不下放強硬的命令，人偶師隨意的一舉一動，也瞬間吸回所有玩家的注意力。
他們立刻從地面上迅速起身，按照最初的三分隊站立。
方羲看了一眼秦淮月，見她微微搖了搖頭，也大概知道對方沒有說之前發生的事。
“這里是第七百七十七層的外殼。”方羲聲音平靜，“而在六百六十六層之下，所有的外殼都已經傾覆，因為我們殺死了支撐這些外殼的根系，兩只。至于更詳細的過程，你們回頭自己問秦隊吧。”
除了共同經歷這一切的秦淮月，其他玩家紛紛愣在原地，臉上露出無法抑制的狂喜，很多人想說點什么，但又硬生生止住了。
方羲伸手摸了摸一只大白鴉。
大白鴉們歪歪腦袋，忽而振翼而起，輕輕落在二十名人類的肩上。
“這是【吞死】的白色之傀儡。”
人偶師微微側目，安靜地盯著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修道院，微笑道：“各位，它們只是臨時來送一趟人，可不是用來當你們的棺材，可別死了。”
“嘎嘎——”
她把斗篷帽子重新戴上，垂眼，臉龐落下一片陰影，又復而抬起，右手凝現出雕刻刀，腳底踩踏出無數光輝的絲線。
“【修道院】通往最終的天國。”
人偶師聲音的腔調忽然變得有些古怪、僵硬，卻鏗將有力，黑色的眼眸仿佛躍動著不可戰勝的光輝。
“我知道腳下的這片大地，幾乎超出你們承受的極限，但是再堅持一會吧。我們很快就到終點了，而且有我在，你們又不會有事。”
“等出去之后，你們的名字一定不會被下一個百年遺忘。”
群鴉眨了眨血色的眼，抓著人類的肩，張開巨大的雪白羽翼。
從收藏家出現至今，她僅僅露面過一次，還是因為惡魔副本。
但無論是此前還是之后，收藏家一直是用線上系統的媒介，或者傀儡傳話的方式來和他們交流。
只是，哪怕性格再遲鈍、再不擅觀察的首席玩家，在看見收藏家手中召喚出的武器時，也隱約明白了些什么。
觀察新鮮血液，培養新星，也是密匙玩家需要做的事情。
即使上一代最強大的獵人符瑤，其戰斗的黃金期也不超過十年。
但回歸黑天鵝之后，沒有任何一名首席玩家談及這一點，更不可能向管理者們袒露太多細節——二十人的軍用設備全部損壞，根本無法回溯戰場。
即使聰明敏銳的楚嘉薇、孟逢霜等人，的確察覺到什么，但她們也難得破了例，沒有深究。
因此這個秘密，也就被眾人默契地壓下。
瘋蘋果繼續說：“如果你不缺材料，倒也沒必要去和其他玩家搶資源。以我們的情況，需要的殘肢材料早就飽和了。”
缺的是傀儡師。
江簌瞬間大喊無辜，強烈表示他怎么能是這種人呢？
嗷了一會，江簌忽然感覺到有點不對勁，怎么好像少了個人講話？
轉過頭一看，江簌才發現宋白玉相當專心致志地盯著游戲面板。
“你干嘛呢？”方羲坐在貓貓旁邊，終于收起造夢場的力量，從皮箱取出【異端第一醫院出品的鑷子x1、輸液袋x2、輸液針管x2、繃帶x2、縫合針線x5、醫用手套x2、消毒液x3、治愈藥水x6……】
秦淮月幾乎沒受到什么傷，只是在外露的肌膚上有些許擦傷，還有面色微微發白，這是戰后疲憊的象征。
所以方羲只取出了一些補充能量藥水給秦淮月，剩下的醫用道具給自己用。
“收藏家，先留給你自己吧。”秦淮月說，“我的軍用設備也存儲著不少物資。”
“哦，那行。”方羲沒在這種小事上糾結。
她打算用鑷子把自己手腳上莫名其妙多長出的肉瘤逐個取出。
這番操作實在有點難度，因為肉瘤就像有意識的蟲子一樣，試圖鉆進更深一層的血肉，在皮膚下面凸起、飛快蠕動，但最終還是被眼明手快的方羲成功捕捉！
肉瘤被鑷子夾起，卑微地蠕動。
方羲不客氣地發出嘲笑的聲音，把肉瘤丟給貓貓解決。
秦淮月坐在側邊的椅子上，一時間感覺有些詭異，因為收藏家幾乎面不改色，甚至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完全沒有一丁點傷者的心態……
不過，這這至少說明收藏家精神狀態不錯，剛才的戰役應該沒有超出她的力量消耗極限。
而且她現在似乎也幫不上什么忙——確切的說，收藏家不太需要她的幫忙。
如果是對待常規創傷，秦淮月身為一名優秀的士兵，必然比方羲更加擅長急救手段。
但收藏家現在身上，全是異端襲擊留下的傷口。
“喵嗚。”
貓貓滿臉憂愁地看著它那不靠譜的主人，伸出爪爪，想要拍方羲卻又不敢拍的樣子。
方羲把寄生在自己身上的二十個鮮血凝結成的肉瘤、四十九個月亮碎片、八十三個菱形病毒細胞……以及三根橘色貓毛一一取出。
方羲原本平靜的臉色，在取出貓毛的時候略顯古怪，默默瞥了一眼旁邊的小橘貓。
“喵喵喵～”
貓貓心虛地叫了幾聲，試圖萌混過關。
“回去再給你刷毛。”方羲深沉地說。
取完多余的寄生物，身體瞬間輕松不少。不過說實話，剛剛在戰斗的時候，方羲的確沒什么感覺，可一旦脫離戰場，這些痛感延遲般齊齊涌來。
疼死她了！
方羲看似面不改色，實際上內心的小人在瘋狂嗷嗷大叫，痛苦地咬手帕。
不過臉上刀割般的創傷沒有再流血，按現實常理來說這是不合理的，于是方羲疑惑地自言自語了兩句。
“因為你的異端抗性在發揮作用。”秦淮月輕聲道，“這也算是玩家自愈能力的一部分，不過最好還是處理干凈比較好。”
取完寄生物，方羲打開治愈藥水，摘下臟兮兮沾滿鮮血的手套，往自己手上倒了一點，然后涂抹在傷口處。
開裂的割傷隨之詭異地愈合，方羲感到一陣強烈的癢意，竭力控制著自己不去抓撓。
然后看了一眼剛剛翻出來的兩袋輸液袋。
宋白玉的視線依然專注，但還是理所當然地接話：“請假啊。我之前攢了好幾天的假還沒用完呢。”
“？？？”江簌驚呆了，“什么鬼？你想丟下我們一個人逍遙自在去？”
瘋蘋果也疑惑道：“這么突然？有什么急事嗎？”
“秘密。”宋白玉笑了笑。
他的游戲面板上，顯示著方羲三小時發送的消息——因為剛剛一直在忙，宋白玉現在才看到這些信息。
南瓜搞不懂人類腦瓜子里多變的想法。
“這個人類真厲害。”南瓜忽然又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秦淮月，感慨道，“她居然可以一個人走到這么遠的地方。”
505的注意力也落回秦淮月身上。
顯而易見，這是一名實力強大的獵人。
比她以前見過的任何帝國人類都要強大。
505忍不住打量了一番那只被南瓜從秦淮月身上拆卸下來的軍用手環，發現2515年的科學技術已經遠遠超乎她的想象，比以前更加精妙。
里面應該裝了不少東西……
不過505的靈魂狀態無法觸碰實物，而且偷窺別人的【背包】好像也不太禮貌，所以505立刻打消了查看里面究竟裝了什么東西的念頭。
“不過……”505忽然說，“任何出發都有所目的。她為什么要來對她來說這么危險的地方？”
“這……”南瓜犯難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進這個副本的時候，外面的確有一個禁止進入的警示牌。”
505沉思兩秒：“那只能等她清醒之后，再仔細問問了。對了，南瓜，你會下國際象棋嗎？要不要來和我下一盤？”
“我沒有玩過。”南瓜滄桑地說，“我每天都忙于上班。”
“我教你。”
“撲克牌玩嗎？”
“可以試試。”
于是南瓜和505把秦淮月晾到一邊，開始沉迷下棋和打牌。
第 183 章 第 183 章
秦淮月以為自己會死在這條路上。
在她穿過新的分界線，但身體卻失去了最后一份力氣，連意志也無法托舉自己站起來的時候——整個人徹底摔到了地上。
粉身碎骨。
她聽見自己骨頭咯吱一聲的斷裂聲。
但四周很快又被巨大的嗡鳴聲淹沒，除此之外什么也聽不見。
她或許是高估了自己……
江隊也高估了她……
……
“我又贏了。你的技術真爛，怎么連一只南瓜也贏不過，下一盤我讓讓你吧。”
“我！不！需！要！”
“那好吧。”
這是……誰的聲音？
她這是在天堂嗎？【金線】瞬間讀懂了獵人的意圖，好奇地甩了一下身體，和無數個同類凝結、變形。
【這是一段粗線】“材料，清點。”
獵人一夕最近剛好收獲了一批新的殘肢材料，符合踏櫻的需求。
兩人又恰好浮空島偶遇，一夕就直接把東西轉贈給她了。
“太好了，我把報酬打給你！”踏櫻開心地說，“哇！這些材料的品質很高，這樣我就可以輕松一點了。我打算用來改造我的武器，還差最后的細節修改。”
一夕一聲不吭，定定地盯著踏櫻逐個檢查材料、又放進背包的重復動作。
“你怎么了？”踏櫻感覺一夕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有什么事情嗎？需要我幫忙嗎？”
“……不是。”一夕有些躊躇，猶豫半響才輕聲問道，“最近怎么沒看見白烏鴉？我……給她發過消息，但她沒有回復我。”
說話向來“簡明扼要”的一夕，提到白烏鴉的時候，罕見地擴展了一下問話內容。
“啊……這個。”踏櫻臉上露出一個很無奈的微笑，“上次我們一起刷副本的時候，不是發生了被真實異端襲擊的意外嗎？”
踏櫻深深地嘆了口氣：“白鴉身上被纏上異端注視的BUFF，所以她最近只能待在個人空間，直到BUFF消除之后再來刷副本。”
這當然是謊言。
白鴉根本不會畏懼所謂的注視。
她只是不屑于參加游戲區域的非真實副本而已。
“至于消息這件事，你不用在意，因為白鴉回我消息也很敷衍，她經常已閱不回。”踏櫻的聲音也莫名其妙帶上幾分哀怨。
“這樣。”一夕臉上露出一絲失落，但也沒再深問下去。
踏櫻輕輕瞥了一眼這名被評價為“第二個銀月”的獵人。
慕強。
思維很純粹，死腦筋。
換言之，不太聰明。
但踏櫻在她身上，敏銳地嗅到了同類的氣息。
明明，她的言行舉止，看上去都是一個優秀的士兵，遵守規則的乖乖好學生。
“草莓氣泡水呢？”踏櫻隨口問，“你們今天沒有一起活動嗎？”
“有事，不上線。”一夕又恢復了平常的說話習慣。
踏櫻極其高效率地整理完材料，說：“下次我見到白鴉，我幫你跟她說一聲，讓她回復你的消息。”
“謝謝你。”一夕微愣了一下。
踏櫻干脆利落地和對方告別，徒步來到浮空島公用的競技場，這里的功能其實和商業城的訓練場差不多，但一般只用來1v1戰斗訓練。
不過使用者的水平，可就遠遠高于商業城平均等級低于三級的普通玩家。而且因為參與者不多，系統無法根據實力或職業來匹配，因此雙方實力有時候差距懸殊也很常見。
幸運的話，說不定能遇上想要裝酷耍威風的密匙玩家，趁機討教學上個半分。
踏櫻迅速前往等待區認證身份，在她操控游戲面板的時候，還聽見了其他玩家的議論聲。
昨天浮空島發生了一件大事，因此今天在浮空島活動的玩家比往常多。
【今日僅開放十個戰斗場，您已進入等待隊列，倒計時：24分39秒……】
今天人好多！明明以前都不用排隊的，有時候甚至要等對手！
“收藏家在殺死那條根系之后，居然沒有選擇回歸游戲世界嗎？難道她想要繼續帶隊走下去？也不知道收藏家能不能順利回來……”
“呸呸呸，你別烏鴉嘴行不行？”
“我、我只是客觀預測好嗎！”
“誰能像收藏家那樣直接摧毀三百多層外殼？沒有！怎么能用咱們這種凡人思維去揣測收藏家大佬！”
“……你說得對，唉。我還是多提升下實力吧，萬一哪天能我升級成為密匙玩家呢？說不定就有資格和收藏家合作（癡心妄想地傻笑）”
【“線”可以千變萬化，既能做成止血的普通繃帶、引路的風箏、振翼的千紙鶴、毆打不會說話之怪物的鞭子、送給食人藤的花圈……也能成為修復失樂園牢籠的新欄桿。】
【對某人來說，締造奇異之物不過是隨性而為的事情。不過她現在騰不出手來做更多的事情，所以需要你——需要一名最強大的獵人，來幫助她拖延屠夫的腳步。】
【在“你”的手中，它們會變成什么呢？】
她立刻把這段粗繩高高拋向屠夫，無數長短交錯的金色絲線，圈起巨人支撐天地的身軀。
但收藏家只是提供了一個工具的媒介。
獵人輕輕吸了口氣，握緊手中的粗繩，她得和這只高傲的異端打拉鋸戰。每一塊經過無數次殘酷訓練的肌肉凸起，每一處陳年暗傷也因為突破極限的發力開始流血。
三分力才能完美控制好金色粗繩的力量，免得它們又一次潰散。
七分力可以讓屠夫感覺到一絲刺痛，但沒有在意。
十分力可以讓屠夫注意到不自量力的螞蟻，停下腳步，轉過頭。
如果秦淮月只是一個普通實力的獵人，自然無法承受神明投來的漠然一瞥。
但她是曾經涉足未知之境的頂級玩家，站在人類最前哨的強大士兵。
屠夫感到一絲驚訝——它一直以為，只有‘收藏家’是唯一值得警惕的人類，什么時候……人類之中什么時候又多了一個異類？為什么以前沒有注意過？
秦淮月再用出最后一份超越人體極限的力氣。
“粗線”順勢吞食了獵人端上的代價，滴落的血液，飄蕩在空氣中極輕一縷的靈魂。
【“你”成功了。】
【你作為一名最強大的獵人，決定將某人的“線”轉換為馴服獵物的韁繩。那些被纏上的獵物，將跪伏在螞蟻的腳下，它們終于認清了螞蟻與螞蟻之間的區別。】
人偶師輕聲道：“做得很好，接下來就是我的事了。”
一束束光輝貫穿垂落的書頁。
花狀般的神經條，被逐一打散、破碎。
滋啦——大地碎裂成一片蛛網。
世界響起暴風雨一樣的呼嘯。
落敗者惡毒的詛咒聲，拼命投射進微渺的心臟。
人偶師失去了托舉身體的平面，即將高高地下墜，無數異端細胞黏附在長弓上，企圖推彎她的方向。
可是，人偶師輕慢地笑了笑。
“喂，屠夫。”
“我早就看見了你的弱點，那條愚蠢可笑的大腦神經條。”
她的武器，她的長弓。根本不需要特地瞄準什么，哪怕只是隨意地一射，世界上最耀眼的光輝也能精準穿透一切。
人偶師放出最后一箭。
第六百六十六層外殼徹底坍塌。
其響起的震動，讓運行了一百年——失樂園的大地發生了一瞬的地震，還有十四個系統的數據絮亂。
至于黑天鵝的管理者和密匙玩家們，尚未處理完收藏家締造的三百三十三層外殼塌陷事件，后續所帶來的巨大連鎖效應。
然后，他們在2515年9月15日，又親眼見證了失樂園的第二次震蕩。
身處后臺數據室的楚嘉薇，恍惚地停下任何動作——所有系統數據已經絮亂，哪怕想要調控些什么信息也做不到了。
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思考什么，但卻一直在莫名其妙地笑，眼淚拼命地流。
思考害得傀儡師孟逢霜就此隕落、面目全非，令獵人符瑤榮光不在，讓47名密匙玩家慘死其中的那場敗役嗎？
思考那個故意作弄螞蟻，以神明之軀，卻做惡魔之行，從未真正出現過的異端嗎？
可現在，敗役終于傳來了回音。
至于人偶師那束震蕩一切的光箭……也順便，驚動了打著瞌睡的惡魔。
秦淮月艱難地睜開眼睛。“閉上你的烏鴉嘴！！！”
“這兩個人真的是活人？不會是異端的圈套吧？”
“傻子能不能別來破壞氣氛！！！”
方羲和秦淮月二人，在此刻仿佛化身動物園的大熊貓，接收著隊友堪稱詭異的眼神。
宋白玉話最多：“你們掉下列車之后發生啥了？嚴重嗎？沒事吧？要不要喝點水吃點東西？礦泉水？果汁？營養液？等等，收藏家你身上怎么有傷…這傷怎么看上去這么紅？！鏡子快來救命！！！”
宋白玉的聲音逐漸從激動轉變為驚恐。
方羲哽了一下，腦子簡直嗡嗡嗡地響。她只能微微點頭，讓林鏡子上前給自己治療：“其實沒什么大礙。”
和包括秦淮月在內的任何一名首席玩家相比，方羲覺得自己簡直是個當之無愧的脆皮，不過主打一個修復力強。雖然皮箱丟了，只能在過渡帶臨時撿點殘肢道具湊合用一下，但其實現在還能正常活動。
林鏡子上前簡單檢查了一下，聲音有些顫抖地反問：“沒什么大礙？”
收藏家身上明顯全是被無數異端啃食寄生的創傷，雖然經過人為的處理，留下很多條手術縫線般的痕跡，但很顯然還沒康復。
方羲摸摸下巴，相當神色自若地說：“是啊。”
這下換其他玩家沉默了。
瘋蘋果想了想問：“收藏家，我們先在原地休整一會？”
“可以。”
瘋蘋果立刻驅趕這些激動得仿佛化身為狗子的獵人：“各位，別擠在一團。”
于是獵人們的轟炸目標瞬間從收藏家轉移為秦淮月，而其他四名造夢家則留在方羲旁邊給她治療。
宋白玉忍不住側目瞅了幾眼，想了想，從獵人人群中退了出來，仿佛狗屁膏藥一般加入五個人當中。
造夢家們看了他一眼，倒也沒趕人。
一只不明藍色生物在旁邊看了好一會，終于等不下去了，上前猛地抱住方羲，嗷嗷大叫：“主人！我好想你！我受不了這群大笨蛋了！還有還有，有一只臭鴉還欺負我！你一定要替我做主！”
方羲：“啥？什么臭鴉？”
有幾只脾氣不太好的大白鴉，聽見夏青禾的惡人先告狀，忍不住撲騰撲騰翅膀。
大白鴉開始啄人。
夏青禾繼續大聲嚷嚷抱怨，而縮在斗篷里的貓貓大概是被吵醒了，從方羲懷里鉆了個腦袋出來，打了個哈欠。
貓貓看見了這群大白鴉。
貓貓眼睛一亮。這次緊急會議的參與者，僅僅只有四人，分別是楚嘉薇、孟逢霜、符瑤和江同塵。不過，似乎還有部分玩家在門口等待傳召。
楚嘉薇點擊虛空，展開一片半透明藍色屏幕，上面的地圖顯示著一大堆密集白點，都是被收藏家絞殺的低危副本。
“這些低危副本全是惡魔的觸須，像是毒瘤一樣生生不息。”江同塵扯下一點繃帶，露出一只血眼，“比起這個，我更想問。為什么系統通知中，副本參與者只有收藏家和銀月兩個人？其他玩家呢？他們迷失在副本里了？”
傀儡師江同塵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符瑤皺了皺眉頭：“收藏家還沒有回來，一切事情不能輕易下決斷。”
江同塵漠然地看了一眼符瑤，忽然冷笑道：“我對收藏家毫無異議！我當然相信她，她說不定真的能帶領所有隊友全勝歸來，只是……算了。”
她只是想問，靈魂狀態不正常的秦淮月，為什么還要參加這次危險任務？
她們曾經共同出入未知之境，江同塵多少有點憂慮這名獵人的安危。
符瑤冷聲道：“在我眼里，秦淮月的【腐蝕度】在可控范圍之內，沒有比她更適合的獵人了。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身體機能退步得太厲害，恐怕無法精確執行收藏家的命令，我倒是想去參加這次任務。”
“她有權利拒絕這次安排。”
“這是她的責任。”孟逢霜忽然接話道，“也是我們的責任，我們沒有后退的資格。”
符瑤的聲音也變得更加嚴厲：“失去眼睛的你，似乎變得很奇怪。明明希望用極端手段打破困境，又對舊隊友存在私心？你以前是這樣矛盾的人嗎？”
江同塵一頓，目光落在楚嘉薇身上。
楚嘉薇看了她一眼，平靜回答：“我想，你知道收藏家救回被異端寄生的玩家的事情，也知道她找我們要了一份死亡名單。”
這名接替黑天鵝最高權力的長官，手段似乎更加溫和、更加綿里藏針一些。
“雖然跟隨出行的都是首席玩家，但也只有二十人，的確不太符合參加大型高危副本的要求……但，我想收藏家有其他的考量。”
江同塵一時間有些啞言。
收藏家知道自己被傾注了這么沉重的信任嗎？
換作是她，這份信任背后隱含的恐懼，幾乎能讓她惡心得干嘔。
江同塵沒再說話。
“現在，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討。”楚嘉薇話鋒一轉，“新晉玩家的真實試煉原定在10月31日，但收藏家回歸的時間不定。”
符瑤說：“的確，從這些低危副本的特性來看，她說不定是進入了【惡魔】的老巢，我們根本無法估計收藏家想走到哪一步。”
“把真實試煉推遲吧。”孟逢霜說。
江同塵略感驚訝挑了挑眉。
卸下最高權力的孟逢霜，說話語氣似乎比往常溫和一點，因此多耐心解釋了幾句：“因為我們無法確定，收藏家之后是否需要援助，那個副本難度畢竟超過了系統的量化標準。”
“站在樂觀的角度來看——如果收藏家又掀起了什么風波，我們也需要分配大量兵力去處理后續的事情。”符瑤輕嘆道，“選拔新的玩家，這已經不是現階段最重要的事情了。”
江同塵沉思一會，也認可道：“真實試煉至少會開展三個月以上，而實力最精英的首席玩家現在都在收藏家手上。我們的確要在游戲世界留有一部分的玩家，以便隨時響應可能的意外。”
“那么，就將真實試煉暫且擱置吧。”楚嘉薇平靜地說，“等到收藏家回來之后，一切事情落幕，再開始選拔新的血液。”
楚嘉薇在游戲面板操作了一番，很快修改了有關真實試煉的規則和時間。
“說到這個。”孟逢霜忽然悠悠道，“收藏家活動的時間線，似乎與某位奇怪的新晉玩家恰好錯開。”
楚嘉薇的指尖頓了頓，抬眼，望向這名只執著結果、而輕慢生命的傀儡師，曾經的暴君。
另外兩名玩家，也在此刻靜默下來。
空蕩蕩的會議大廳，此時冷寂得可怕，只偶爾響起游戲面板的提示音。
“一名覺醒概念型天賦的造夢家。對方意外沾染上了【異端注視】的特殊BUFF，導致在副本中遭遇高危異端的襲擊。”楚嘉薇的聲音也變得有些冷淡，“昨天，我剛好使用過官方賬號，詢問過對方現在的情況”
“詢問的結果是？”
“她說，要等到注視BUFF消失，才能離開個人空間。”楚嘉薇一錘定音，“孟逢霜，她們是完全不同的人。”
“……”
孟逢霜微微愣了一下，她倒是沒預料是這個答案。收藏家身處副本之內，的確無法給出回答。
但她依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會議結束。”楚嘉薇說，“各位，我先離開了。”
不過，她在門口前頓住腳步，忽然回頭，深深看了一眼這兩名曾經的隊友。
她們的行事、性格，已經徹底面目全非。
楚嘉薇也有些沒想到，自己居然是三個人之間，剩下的最“正常”的一個。
“符瑤，別對新晉玩家太苛刻了。”楚嘉薇丟下幾句話，“祝翎應該有轉告過你們，覺醒概念型造夢天賦的玩家，似乎和新晉前十的踏櫻是固定隊友。”
“……我知道了。”
貓貓開始捕鳥。
“喵！！！”
“嘎！！！”
“小貓？”夏青禾愣了愣，注意力瞬間轉移可愛的橘色四腳獸上，雙眼瞬間變成星星眼。
夏青禾開始捉貓。
方羲默默移開視線，這一切的吵鬧都與她毫無關系。
“咦？原來收藏家你找回了一個替行者？”程蔓野一時間有些驚喜，率先問出了其他玩家的心聲。
“兩個。”方羲甩了一下左手，露出手腕上掛著月亮眼球和黑山羊之角的項鏈，“艾莉克薩也在，不過我讓她保持這種形態了。”
宋白玉左看右看，忽然發現好像少了些什么東西，疑惑地問：“收藏家，你的皮箱呢？”
方羲沉默了。
方羲不愿說話。
方羲內心的小人蹲在墻角，默默流淚。
宋白玉觀察著方羲的微表情，在一刻仿佛讀懂了什么：“不見了？”
“……被惡魔偷走了。”方羲冷漠地說，“問題不大，我總會拿回來的。”
林鏡子包扎的動作一頓。
瘋蘋果問：“惡魔？”
但競爭者沒想到這么久了，139號店鋪還不下架換主！
方羲自然不知道這一點，現在只覺得很心塞，不太愿意支付這個莫名其妙的罰款。
她郁悶地敲擊著游戲面板，覺得自己難得這么有儀式感！這么精心制作的宣傳廣告居然沒人看得到！簡直太浪費了！
方羲指尖一頓，忽然靈機一動。
進入黑天鵝的系統界面，點開“★非專業收藏家一號終極粉絲團★”的群聊，快速翻了一下聊天記錄。
一開始水聊的消息還很多，但越到后面，這種消遣的對話就越來越少，最新的消息還是在9月15日，一大堆密匙玩家冒泡，紛紛刷屏99+條。
“希望你們無傷歸返。”
“@非專業收藏家”她看了一眼方羲身上的傷，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又轉頭打量了幾眼站在旁邊的玩家，不高興地撇撇嘴，但沒說什么。
方羲摸了摸春醒的頭，又打量了幾眼四周的情況。修道院的最深處已經完全被春醒控制住了，只是她沒有怎么攻擊女神像，所以在外界看來，這一層外殼還在正常運行。
非要形容的話，那就是這里被‘凍結’了。
不過，方羲注意到春醒的手上，出現了好幾道被衣袖遮蓋的裂痕，露出人偶內部空蕩蕩黑暗的一面。
“你有沒有看見之前撿回來的皮箱？”方羲想了想問。
春醒回憶了一下，表示沒有：“你又弄丟東西了嗎？”
……方羲沉默了一下，這個“又”倒是用得很巧妙。
方羲悲傷地說：“這次不是我搞丟的，是被惡魔偷走的！唉，我全部家當都在里面。”
“你種的蘋果放在里面？”
“對。”
“新買的家具呢？工具呢？材料呢？還有那些代金券呢？”
“……呃，好像都在里面。”
春醒也沉默了。
坐墊的巨葉子仿佛在這一刻焉了幾分。
首席玩家有些驚奇地觀察著收藏家和春醒的交流風格，發現她們之間有種靈魂共振的熟捻感，難怪收藏家剛剛說“第一個造物在等著她”。
夏青禾好奇地戳了戳春醒的臉蛋，發現手感和艾莉克薩不同，一個是正常的柔軟，另一個就像冷冰冰的石頭。
春醒幽幽地看了她一眼，總感覺這個新同類身上有種熟悉的氣息，家里好像又多了一個搗蛋鬼。嗯，和主人一樣不靠譜。
“我本來也想殺死這個雕像。”春醒認真起來，開始說正事，“可是雕像之后藏著一只大怪物呢，而且是它把我偷偷丟在這里的！我只能等你來再說了。唉唉，主人，我真的很無聊，而且我不怎么喜歡吃石頭。”
方羲抬眼，看向女神像。對方在拼命晃動身體，卻根本無法逃脫藤蔓的禁錮。
“春醒，把藤蔓松一下吧。”方羲舉起長弓，“殺死她——殺死背后的惡魔，我們就可以回家休息了。說實話，這個副本我也待得有些膩了。”
載著藤蔓人偶的巨葉子，輕輕讓開位置，好讓方羲視野更開闊一些。
纏繞在女神像、攀爬在巨大環形城墻的藤蔓，松動。
女神像臉上的綠色緩緩淡去，緩緩吐出一顆紅石榴，墜落在地。
薄薄一層的鮮血，覆蓋大地，越過人類的腳下。
“■■？”
首席玩家的腦海響起一片嗡嗡嗡的聲響，耳朵流出血。視野竟然發紅了一瞬，如墜深淵。
夏青禾瞬間變出二十個分身，分別拉起這些脆弱的人類，難得認真地說：“笨蛋們，跟著我，主人現在可沒空管你們。”
方羲微微瞇了瞇眼，看見躲藏在巨型雕像之后，一個影影綽綽的黑影，成千上萬個守衛在庇護著惡魔的身體。
惡魔露出一個頭，好聲好氣地問：“你真的不打算跟從我嗎？我真的難以理解，你既不想要【彼時的夢境】，也不想要【永恒的智慧】，連女神灑落的祝福你也不想要，只是在撿拾一些沒有意義的碎片。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方羲平靜地說：“把皮箱還給我——把這些你口中無聊的碎屑，沒有價值的工具，人類和傀儡死亡的尸體還給我。”
指腹莫名其妙被弓弦割裂，血液滴落，連帶著光箭也染上幾分紅色。
女神像的身體似乎越發巨大，石塊都侵占了世界每一個角落，扭曲繁雜的紅色穿插了石縫之間。
亙古不變的神像砸向大地。
染著血的光箭，驟然穿透女神像的權杖，還有紅石榴。
她任由身體向下墜落，一根藤蔓迅速纏繞住她的手腳，輕輕將人類帶上萬物搭建的平面。
惡魔的巨大黑影，緩緩飄蕩在上空，帶起一片女神像碎裂的石頭，像是宇宙的隕石。
方羲抓住藤蔓，平衡好自己的身體，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同樣失去大地支撐的隊友。
倒是沒什么事。
只是，有的人意識已經不太清醒，女神像被砸碎之后，世界開始露出【天國】的一角，連惡魔也露出真正的身軀，普通人類根本承受不住這種‘重力’。
她倒是無所謂，因為早就習慣了。
時間拖得越久，就越危險。
方羲摸了摸藤蔓，發現平面居然開始腐蝕、變薄。
春醒在受傷。
她的人偶身軀已經消失，徹底變回了本體，巨型藤蔓在驅逐隕石的襲擊，阻攔守衛、異端細胞的趁虛而入。
秦淮月艱難地斬殺四周不斷落下的異端，全是扭曲不成型的肉塊，攻擊力卻史無前例的強大！
林鏡子在隊友和夏青禾的庇護下，在拼命拉高方羲不斷瀕臨死亡的生命值。
貓貓有些艱難地把隕石當作墊腳石——它畢竟不是天空的生物，作戰力在這一刻大大下降。
艾莉克薩的臉色也有些茫然，她第一次見到這么多的敵人，同時匯集在一起。鐮刀好像有點磨損了，怎么辦。
“好吧，我把這些垃圾還給你。”
“如果你能接住的話。”
惡魔詭譎的聲音在上空飄蕩。
異端細胞們高高舉起一個雕刻著白色飛鳥的復古皮箱，又故意丟下大地。
這么高的地方，普通的凡物怎么能完好無損呢？
方羲沉默地看了一眼，輕輕皺起眉頭：“你這樣讓我很煩。”
刷屏完之后，便徹底沒了下文。
方羲臉色有點茫然，看了看外面漸黑的天色，客廳也沒開滿燈，視野有些暗。
掛在手腕的上弦月眼球，忽然脫離項鏈，緩緩飄出窗外，飄向高空，把自己固定在最高之處，成為人偶世界的第十七個月亮。
緩緩灑下一片更亮的月光。
世界的星星朝她眨了眨眼睛。
“……”
方羲胸口有點發癢，這時候才有了一點“回來”的實感。
居然這么多人類期待她的回來，這種感覺真神奇。
方羲想了想，敲擊游戲面板。
【非專業收藏家】：我回來了。
半分鐘后。
“什么！！！”
“天，真的假的？！收藏家你上線了？！”
“樂，某些人消息好像不是很靈通，我半個小時前就知道了（邪魅一笑）”
“樓上滾啊！！！”
“我也聽說收藏家現在很安全，沒有性命之憂，大家可以放心了。”
“天啊，我好想哭怎么辦。太感動了QAQ收藏家你知道自己創造了一個多么不可思議的奇跡嗎？”
“別的不說。單論收藏家能只帶著二十名首席玩家進入惡魔副本，不僅殺死了惡魔，二十個人全部好好活著，這簡直是夢里也不可能的事……”
“說起來，既然收藏家回來了…我已經可以想象到某幾個人炫耀的光景了（怒）”
“（痛苦面具）（流下了沒被選中的淚水）”
群聊的對話走向越發詭異。
世界被涂滿金色的光芒。
秦淮月的心底，驀然冒出一陣極其強烈的預感。
這一切像是在做夢的奇遇……江隊，你拜托我要找的答案是不是要來了？
但水母的聲音，顯然沒能立刻把方羲叫出來。
秦淮月在原地等了好一會，才看到一個身影從船頭冒了出來。
“我、不、喜、歡、這、種、玩、笑！”方羲目光冰冷地瞪向水母，“你的腦子是不是沒有長全？除了我哪來的人……”
四目相對。
在這個混亂交疊的時空里，唯二存在的人類都愣了一下。
那雙異色的眼睛，在這一刻不可思議地瞪大。眼底暗藏的那陣獵人無比熟悉的死寂、絕望、疲憊、傷心、沉默……忽然像是被什么大火熊熊燒掉了一樣，在短暫的滯空之后，倏忽亮起一種比太陽本身更璀璨的光芒。
“秦淮月？”
那人驚喜地、又好像和她同樣不敢相信眼前一切地問道：“你怎么……你居然在這里。”
第 184 章 第 184 章
“……”
“你是人？還是怪物？”
那人愣了一下，顯然被獵人這種問題戳中了心事，但很快又理直氣壯地說：“我當然是人。”
她似乎第一眼就認出來自己的身份……秦淮月一向過目不忘，所以完全可以確信，船上的這個人她從來沒有見過。
這是誰？
怎么會有人身處……不，倒像是生活在副本核心？
這里就是未知之境的盡頭嗎？
異端無處不在。
它們躲在四周暗中觀察，第一次見過除了方羲之外的人類，忍不住嘩啦啦地流下口水，和同伴嘀嘀咕咕起最完美的吃法。
偏偏異端們交流的時候，用的還是人話。
所以當那些“清蒸還是紅燒”“一口吞還是切碎”諸如此類的話，傳入秦淮月腦海里的時候，她實在有點頭皮發麻。
【三天之后，排名十萬之內的新晉玩家可正常上線。】
【明天起，新晉玩家可正常在星網上登錄失樂園外置游戲論壇。】歐律狄刻說，【午夜十二點，我將發布這一項通知。】
因為方羲上線了，所以歐律狄刻決定解除所謂的“無期限更新”。
方羲得到了滿意的回答，又給貓貓丟了兩塊蝦仁，然后打開黑天鵝的界面，繼續摸魚上網。
除了宋白玉、程蔓野已經加過，方羲在界面搜索了一下剩下十八名首席玩家的名字，給他們一一發送了好友申請，方便之后有事聯系。
處理一下未讀消息。
【銀月】：010007#，000901
【銀月】：前一個是帝國異端特情部的熱聯號碼，轉接號137，接線員是失樂園的退役真實玩家。
【銀月】：后一個是我的私人號碼。
【銀月】：盡管直接說似乎有些冒犯……未經過真實試煉的新晉玩家，理論上可以無限復活，但依然存在直接暴斃的可能性。所以我們一向默認新晉期的玩家，不需要接觸真實度過高的副本。
【銀月】：雖然你很喜歡劍走偏鋒，但我想，你應該有準備死亡之后的后手。
秦淮月的消息發送時間在三十天前。
方羲掃了眼這兩串號碼，看上去還怪簡單好記的。不過，真要放到現實里去打，應該都打不通，對方星球甚至接受不到自己這邊的信號。
【非專業收藏家】：記得多休息，少刷副本。
【非專業收藏家】：（貓貓揣手手）
“喵喵。”
桌邊又冒出一個橘色貓頭，期待地看著方羲。
“蝦仁沒了。”方羲挑了一塊牛仔骨投喂給晨烏貓貓。
回過神來，方羲發現秦淮月已經給了回復。
【銀月】：剛剛聽說你回來了。
【銀月】：最近幾乎沒有副本可刷，因為你殺死了惡魔，異端似乎進入了“靜默期”，像是冬眠的蛇。很多專家和密匙玩家現在正在調查這件事。
【銀月】：你的身體狀態怎么樣？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幫忙嗎？
方羲扒拉完最后一口飯，回了個“無”。
【銀月】：好，如果有任何事情，請隨時聯系我。
點開與【黑天鵝001】的對話界面，方羲相當神秘莫測地回個“沒事”。
略過后臺一大堆陌生玩家的私信……應該沒什么事了。
餐桌對面冒出一個綠色腦袋——春醒坐到方羲對面，期待地問：“趁你不在的時候，我又把店鋪的格局改了一下，分成了內展廳和外展廳！你打算什么時候開店？”
方羲：思考.jpg
方羲合上飯盒蓋子，把玳瑁貓貓放在桌上，從游戲背包取出一本普通的筆記本和黑筆，開始絞盡腦汁思考“商品種類”。
【強推商品：奇妙的紅蘋果】
【常駐商品：可自由設定口味的提拉米蘇、上弦月的邪惡祝福魔藥、星星落敗的尸體、萬物生長的種子、晨烏的幸運貓毛……】
【定制商品：
特殊副本求助（難的，請將具體詳情投放到許愿瓶，店主偶爾會查看；簡單的，多投喂貓貓，它們有概率幫你）
可愛貓貓的陪伴（看貓貓們的心情）
護身符（隨機掉落）
……誰讓你——這樣拙劣地模仿螞蟻，試圖捕捉那些細微到幾乎不存在的區別，還有思考今天和明天該怎么活，思考籠罩微渺之上的黑云是什么？
左眼跳動得比心臟更快。
斗篷的異端之血飛速凝聚出一把手槍，人偶師隨之高高抬起手，對著天花板開了一槍。
無數厚重的書籍忽然嘩嘩作響，四周憑空卷起一片凜冽寒風。
子彈卡住天花板，千萬道蛛網般的縫隙驟生。
“秦淮月，擊穿它的大腦！”
獵人抬眼，收藏家的造夢場又一次為她使用，她終于清晰看見了‘屠夫’的模樣，也終于聽懂它嘴里的咕噥聲。
“真麻煩，蒲公英被你殺死了，我回頭只能自己重建圖書館……不過，補上半邊大腦才是正事。”
為什么這只異端這么執著于人類的器官？還是大腦的那一部分？
這點些微的疑惑，在秦淮月心中如流星般轉瞬即逝。
屠夫的身軀在她們面前，開始瘋狂鼓動、擴大。
本體擠壓人皮。
炸成一片金色塵埃，輕飄飄從高空落下
身軀沖破天花板，踩碎大地，變成一個支撐天地的巨人。屠夫的本體依然是一個人類，被手術刀踐踏的血臉，飛速長出新的表皮。
擁有渾然天成的五官，帶著似有似無的邪氣。
沒有瞳孔的白瞳垂眼，微笑著注視兩只螞蟻。
大塊大塊的建筑石塊向下砸落。
秦淮月迅速找了個最近的狙擊點，把長槍切換為步槍。她沒有選擇轉頭去營救戰斗力要弱一籌的方羲，而是繼續執行攻擊的命令。
因為她知道，收藏家根本不會有事。
哪怕收藏家不懂得開槍最標準的姿勢，也不像其他傀儡師接受過特定的體能訓練。
但這里依然是她的造夢場。她的戰場。
最不需要遵循現實規則的無上之地。
連步槍的子彈也超越常理，自動瞄準屠夫的大腦射去。
金色兇獸又一次顯形，開心地咬住鐮刀斬落的半只手臂，瞇著獸瞳，血口的獸牙上下交錯咀嚼，把戰利品吞入腹中。
方羲躲過建筑碎屑的襲擊，站在最后方的碎石堆上，無聊地抬起手，抵在額頭。
沒有白云的天空，蔚藍得有點過分了。
屠夫完全不在乎這些小打小鬧，就算了被鐮刀斬腰，也能飛速復原。巨人般的身軀依然堅定不移地站在原地，目光沉沉盯著略顯狼狽的方羲。
“其實，我們不介意你成為我的同類。”屠夫說，“惡魔也說，你是微渺中的異類。為什么一定要堅守著螞蟻的身份，而不選擇永恒呢？”
人偶師觀察著秦淮月、晨烏和艾莉克薩的攻擊力度，發現她們很難近身到屠夫的大腦。
以晨烏的巨獸體型，倒是可以直接吃掉。但她現在倒有點不確定起來了，萬一根系在貓貓肚子里消化不良怎么辦？
屠夫還在等待回答。
如果她不同意，又能怎么樣？怪物會在乎螞蟻的抉擇嗎？
人偶師手中凝現出長弓，右手搭在弦上，拉起一束刺目的光箭。
雖然破例了，但只是這么一次，所以沒關系。
秦淮月的阻擊點恰好與方羲的位置面對面，此時遠遠看見收藏家手里似乎拿著一把長弓，心底掠過一絲淺淡的驚訝。
收藏家的真實武器是一把弓嗎？
思緒只閃過短短的一瞬，她繼續開槍掃射。但隨之遠處的白輝愈發刺眼，以十字架的形狀，明明滅滅地閃爍。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心臟又漏跳一拍。
方羲瞄準著屠夫的頭顱，她知道該射向哪一條神經元。
光箭放出。
一道巨大的破空聲響起。
如同驚雷，貫穿整個虛偽之境。
其余有待補充，涉及靈魂的棘手之事，請先轉告副店長春醒或貓貓店員，店主不上班。】
總體的商品種類堪稱亂七八糟，尤其是常駐商品那塊，相互之間簡直毫無關聯。不過對于部分喜歡淘寶的玩家來說，應該問題不大。
而且手里的殘肢材料凈化度全是九十以上，應該不會賣不出去。
至于【菜單……】
方羲才剛寫下一個“炒”字，手里的筆記本立刻被敏銳的春醒奪走。
春醒警惕地說：“你這么懶，根本不會做飯，而且批量制作還會影響小店的口碑！這個部分我來管就好了！”
方羲想辯解她當然會做飯！不然她一個人怎么活？（平時喝劣質營養液）
但在春醒幽幽的注視下，方羲還是默默閉上了嘴巴。
“這些東西都放在皮箱里，你隨便拿吧。”方羲嘀咕道，“我看看……做一個廣告宣傳好了。等失樂園三天后恢復運行，我們就可以開業了！”
春醒立刻開心地跑去工作室。
打開游戲面板，進入【商鋪管理】。
歐律狄刻提醒：【您尚未為139號店鋪命名。】
方羲想了想，輸入：收藏家的小賣部。
歐律狄刻很難評價這種簡單直接的店名，但還是給予通過。
方羲瞬移到店內，拍攝了幾張圖片，撰寫開店文案，相當認真地制作了一封宣傳廣告，時長花費一小時。
注冊小賣部官方運營賬號，點擊發送廣告。
發送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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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那離我注冊游戲的時間，還遠得很呢。”方羲說，“不過，你肯定在這段路上耽誤了很長一段時間，說不定等你回到游戲世界之后，我們很快就能認識。”
方羲把軍用手環塞回秦淮月手里。
“謝謝你的拜訪。”
“我還以為……一切都塵埃落定。”
一層一層上涌的海浪，沖淡了人類器官的血色。
那人的臉上帶著某種像是釋然又像是解脫的笑，衣袖和長發都順著清爽的海風，輕輕飄起。而左邊那只雕刻著十字架的眼眸，在此刻也泛著一種奇異的光芒，仿佛與背后升起的太陽光線重疊。
“你的任務成功了。”
“這張欠條，我們一筆勾銷。”
“你身上有南瓜的氣息，看來她在門外等你——請原路返回吧。”那人微笑道，像是在安慰秦淮月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不用擔心，我很快就會重新【上線】。”
第 185 章 第 185 章
看著方羲把秦淮月送走，一直在露天甲板上曬太陽的一千零二，這才慢悠悠地飛了下來。她用自己那銳利的眼珠子掃了一眼海灘，指指點點道：“方羲，你什么情況！居然亂丟垃圾！這次我可不會幫你搞干凈！”
而方羲剛從海島其他地方走回來，就遠遠地看見一千零二在對著那堆她剛剛丟到沙灘的【垃圾】怒罵，不由得心虛了一下，于是趕緊走過去——把垃圾塞進一千零二肚子里。
一千零二：“……”
早知如此，她就不說了。
“你怎么忽然看起來這么高興？”一千零二問，“好久沒見到你這個樣子，你之前一直都擺著個黑臉，簡直像是得了自閉癥一樣。”
沙灘上也忽然長出一根枝條，幾片大葉子，一個花苞。
春醒從花苞里冒了出來，也好奇地看著方羲。
“看。”
方羲把口袋里那個微型的全息設備拿出來，在一千零二和春醒面前炫耀似的甩了甩，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里。
春醒疑惑地問：“那是什么？”
【由于您信用分過低，阿拉斯代爾之城的內置系統無法為你進行初始推流，你的初次宣傳已被自動屏蔽。】
【是否支付100000個金幣解除屏蔽？】
“……”
“奪少？！”螞蟻可以逃過神明的踐踏嗎？
她不知道。
“滋啦——”
什么聲音？
副本裂出一個缺口。
惡魔哼笑一聲：“你放心吧！我還是不太舍得殺死你！萬一你有一天改變了注意呢？不過，你殺了我很多個好不容易培養的手下！蒲公英是你殺的，屠夫是你殺的，女神像也是你殺的！你還貪婪地戲弄乘務員！所以我決定——讓那些普通人類因你而死！”
方羲眼眸微動了一下，目光落在底下不斷擴張的缺口。
副本在投影失樂園的游戲世界。
高空之下，是無數普通玩家活動的區域，曾被失樂園官方親手認證——絕對不會被異端襲擊的最安全的游戲區域。
她甚至隱約聽見了專屬系統的機械聲。
藤蔓啪地一聲斷裂。但它身上共生著一名人類的靈魂，說難聽點，就是還沒消化干凈。
方羲思考兩秒，走到艾莉克薩旁邊，力量輕柔地摸了摸她的頭。
艾莉克薩被吵得煩躁不安的神色，此時才慢慢恢復平靜，又變回一座美麗寂靜的雕像。
方羲把皮箱放置在辦公桌，扣動按鈕打開，再一次取出手術刀、繃帶、消毒液等醫護工具。
九百號的碎碎念一頓。
“殺死我就好了，不用這么麻煩。”
他相當活潑好動，似乎想走到方羲旁邊繼續說點什么，但馬上被秦淮月滴落著鮮血的長槍攔住去路。
獵人凜冽的目光在沉沉盯著他。
“收藏家，這是？”
方羲摸摸下巴：“一個年齡最少也有一百歲的老年人？簡單的說，一百年前被異端連皮帶骨吃掉的人類。但可能靈魂太過堅硬的緣故，他的自我意識連異端也消化不了。”
九百號大聲嚷嚷：“老年人？你這是歧視！歧視！”
眼見著獵人的長槍壓根沒有回收的樣子，九百號投降般舉起手，腦子忽然想起了什么，連忙像剛剛和艾莉克薩說話那樣，又重復了一遍自我介紹。
這兩個人接下來的目光肯定充滿了崇拜，九百號在腦海中洋洋得意地暢想了一會。
但回過神，他震驚地發現兩個人壓根不為所動，秦淮月依然舉著長槍，沒有絲毫松懈地看著他——差點忘了，他現在的身份是‘屠夫’，這里還是第六百六十六層的外殼……獵人說不定根本聽不懂他的話，只覺得這是異端嘶啞難聽的噪音。
九百號一時間有些喪氣，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方羲從皮箱取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玻璃瓶：“這個瓶子怎么樣？懶得找了，就選這個吧。”
把手術刀之類的工具和玻璃瓶放在一起，九百號看著這些凈化度一百的材料，頓時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抽痛起來了。
這個瓶子……該不會是打算用來裝他的靈魂吧？
他驚懼地后退好幾步，躲在書柜后面，一副緊張兮兮如臨大敵的樣子。
但出乎金發先行者預料的是，方羲壓根不急著給他‘動手術’，反而丟下手頭里所有工具，轉頭歡快地開始撿書。
方羲先是把辦公桌上的人類書籍通通丟進可憐的皮箱，雖然她不看，但這些書說不定可以二手變賣。然后又跑到其他書柜前，挑選有趣的殘肢材料。
直接無視了某人。
九百號：“？”
方羲發現地面似乎掉了一本什么東西，撿起來查看，叫做【一號集郵冊】，里面關押著兩只半死不活的傀儡。
所有人、所有替行者同時墜入高空。
“收藏家！”林鏡子驚呼一聲，竭盡全力揮動魔杖，嘗試抓住方羲的手。
所有玩家也是同一個反應，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叫著她的名字——明明只不過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假名而已。
“林鏡子！快用你們的天賦！”
但，四個造夢家們的【天賦】在這一刻仿佛不管用了，因為異端的侵蝕力太強，他們保持意志清醒，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而且方羲發現，她比隊友墜落得更快，像是被針對了一樣。
風聲好大。
龍鱗雕刻而成的口哨，也順著大風，從胸口間蹦出，項鏈彎彎曲曲地飄動。
方羲遠遠看著隊友驚慌的神情越發模糊，身影一個個縮小，幾乎要消失在肉眼的視野里。
至于惡魔——它依然傲慢地飄蕩在最高空，仿佛在重演五年前的勝利。
而失樂園的游戲區域，無數個真實級以上的玩家，乃至于退役玩家、實力前百的新晉玩家，全被緊急傳召而來。
被失樂園締造的虛假藍天，已經淪為一片陰云，投影著無數異端細胞，嘶啞尖利的聲音在人類腦海中憑空響起，仿佛寄生在大腦神經深處。
“所有人立刻退出游戲！”
“專屬系統呢？！快點強制所有普通玩家下線！”
“——怎么會有副本入侵到這種地步？等等，天空怎么有人的身影？誰在副本之內？”
“是不是收藏家？！難道是……失敗了嗎……”
天空之上是神明傲慢的嘲弄聲，天空之下是螞蟻絕望嘶吼的求救聲。
距離副本徹底與游戲區域重疊，似乎只差分毫。
一旦與這個高達千層外殼的大型高危副本，達成百分百重疊。再多、再強大的精英前哨也無法挽救。
全部人，只能共同見證這一場前無前例的災難。
方羲想了想，摸了摸手腕上的月亮眼球，輕聲說：“上弦月，好好看著吧，我讓惡魔的尸體墜落在月亮之下。”
她抓起白龍的鱗，放進唇邊。
在深海打著瞌睡的白龍，猛地睜開眼睛，輕輕晃了晃尾巴，游出大海，鋒利的龍爪重重地拍向大地。
世界響起一陣悠長的龍呤。
惡魔震驚地瞪大眼睛，什么情況？怎怎怎么又多了一只巨型人偶？
“接住他們。”
方羲驚呆了：“我發個廣告還要收錢？？？這都快追上一個月的月租了吧？為什么？我的信用分究竟有多低？不至于吧？”
【您的店鋪信用分為：-3000】
【扣除原因：
您曾在阿拉斯代爾之城啟用過真實副本，由于您的造夢領域覆蓋了該區域，系統無法將139號店鋪投放區域。鑒于其危險性，每日自動扣除50信用分。
并且您在兩月之內并未產生任何營業額，嚴重占據商業城的資源，已為你扣除200信用分。
此為，您的店鋪收到了匿名者的投訴，理由正當合法，扣除200信用分。】
方羲翻了一下【商鋪管理】的未讀信息，沉默。
好像的確有這么幾條處罰通知，但是她當時還在副本，當然看不到。
至于匿名投訴……阿拉斯代爾之城主要作為星際人民的第二活動世界，而且沒有真實副本生成。有的企業家也僅僅是借助失樂園這個平臺，來發展自己的事業，其背后的財富和權勢程度堪稱只手遮天。
一個長達兩個月沒有經營的奇怪店鋪，店主還來歷不明，查不到任何背后信息。已經引起了部分有心人的暗中觀察，鉆了些空子故意投訴。
“很有趣的命運分配，不是嗎？”
腳下的銀河在不斷變化、刷新，爆炸出全新的隕石和星星。
“正負抵消么？”1000輕聲道，“你的回答總是出人意料。”
方羲聳了聳肩，忽然想到什么，嚴肅地說：“對了！1000，我需要你幫忙解決我的弱點！”
“請放心。”1000忽然露出一個微笑，蒼老的聲音仿佛在這一刻變得輕靈、活潑，“我一定會守護好你的【上線通道】，上一次的事故……從此以后，再也不會發生。”
【那么，現在。】
【白烏鴉，你要登錄游戲嗎？】
第 186 章 第 186 章
【玩家“白烏鴉”登錄中……】
【檢測到玩家“白烏鴉”下線地點較為特殊，系統已自動將其投放回個人空間……】
【登錄成功！】
【現在是星歷2518年7月31日，時隔九百五十五個日夜……白烏鴉，失樂園歡迎您的歸來。】
睜眼。
一只美麗的晶鉤蝶在人偶師眼前悄然飛過，輕輕落在一朵含苞待放的郁金香上。
被砍斷的樹墩長出了新葉子，順著輕風搖擺，發出颯颯的響聲。
小木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春醒眉頭一皺，眼神冷酷地掃了一眼這片雜亂無章的草坪，上面留著一連串沾著泥土的車輪印、疑似某橘色毛茸茸制造的爪痕、亂七八糟壓根沒清理過的鴉毛……還有夏青禾的腳印。
方羲和一千零二也注意到這一點，她們忍不住后退了一大步，試圖遠離怒氣積攢中的春醒娃娃。
春醒率先打開了小木屋的大門，往里面一看，頓時更沉默了。
方羲罕見地主動說：“我也來一起打掃！”
一千零二轉了轉眼珠子，聲音中帶著一絲遲疑、逃避，不確定地說：“那、那我也一起！”哼哼，等會她找個借口溜走不就行了。
方羲微微一笑，緩緩合上四腳獸飼養手冊，徒留這四只靈魂百思不得其解。
再從皮箱取出從看似食人魚實則蒲公英那里掉落的一大堆寶石，還有裝著九百號的藍色寬口玻璃瓶，暫且全放在一邊，晚點再說。
春醒忽然推門而入，幽幽地看了一周四周……果然如此。
春醒思考兩秒，又無聲無息地離開工作室，決定眼不見心不煩。
基本清點完戰利品，方羲終于打開【關押傀儡的集郵冊】。
里面有兩只傀儡的尸體。幾縷黑色頭發忽然抬起，猛地把它壓在辦公桌，順勢纏繞住異端的全身。
屠夫一時之間動彈不得。
艾莉克薩忽然站起來，抬手把那只奇怪的麻醉針丟在地上。
右手穿過金色短發，死死抓住屠夫的后腦勺，指甲長出鋒利的尖刃，扎進血肉。
砰地往桌上兇狠撞去。
第一下，屠夫的頭顱只被撞出一片擦傷，嘴里還努力發出絕望的求饒聲，右大腦閃過一陣深深的疑惑。
奇怪，雖然它的力量以“智商”出名，但也不是那種戰斗力弱小的偏科異端，怎么到了這只傀儡手中……它一點力氣也用不出來？
第二下，屠夫的頭顱莫名其妙幾個血窟窿，血液嘩啦啦地流下。身體被黑色發絲咕嚕嚕冒出的沼澤覆蓋，發出滋啦燒灼腐蝕的聲音。
木頭書和魔法書面面相覷，默契地躲在最角落的書柜，暗中觀察卻不敢出手。
第三下，屠夫的右大腦放棄了思考。
艾莉克薩正打算撞第四下，卻忽然聽見屠夫喉嚨冒出另外一種陌生的聲音。
“停停停停停停！我醒了！我真的醒了！別再撞了！雖然異端和我共體，但我也能感覺到疼痛的好吧……嗚嗚嗚，你怎么能這么兇QAQ”
但艾莉克薩沒有松開手，盯了‘屠夫’好一會，才勉強分辨出這只異端身上的確好像有別的什么東西。
她抬頭瞥了一眼躲在角落的兩本書：“這是什么？”
魔法書乖巧地說：“被你們稱作‘先行者’的家伙。”
木頭書用書角撓撓頭，緊接著魔法書用另一個更簡單易懂的說法：“就是比較強壯的人類。”
魔法書繼續爆出屠夫的秘密，試圖讓艾莉克薩轉移注意力，希望鐮刀別打到它們身上：“每隔十個人類年，屠夫大人就會像這樣變異。”
艾莉克薩這才勉強收回手，目光漠然地盯著他。
金發人類艱難地活動了一下四肢，胡亂地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隨即抬頭——目光炯炯地盯著艾莉克薩，滿臉都寫著對造物的贊美。
“你的創造者是誰？”
“你的創造者去哪了？”
“為什么你的創造者特地把你的生命降了一級？這樣靈魂不會感覺不協調嗎？”
“咦，仔細一看，怎么你的靈魂顏色我好像沒見過？你叫什么名字？我們能不能交個朋友？”
這名先行者絮絮叨叨的，完全沒有閉嘴的趨勢，這讓艾莉克薩深深地皺起眉頭。
“你怎么不攻擊屠夫？是困在這里了嗎？還是不小心誤入這里了？不過也是，惡魔的外殼層數實在太多了。我一百年前進來之后，就根本走不出去了……”
他頓了頓，一拍腦袋，臉上溫和的笑意忽然消失，聲音變得極其冷酷。
“我差點忘記了，現在你們好像被叫做傀儡……我早說過了，這樣等級的制作，根本無法抵抗異端。”
“趁著我現在還清醒，‘我’就使用屠夫的權限，讓這些外殼向你全方位通行吧，這樣你就可以回去了。”
“回去告訴你的創造者，惡魔并不是一個好惹的家伙，就說是我的告誡——我是第900號先行者。”
艾莉克薩冷漠地看了看這個人類，重新坐下，拿起一本放在辦公桌上、似乎新上市的連載閑談雜志《論失樂園那些不可思議的天才》。
金發人類：“……”
金發人類在艾莉克薩面前揮揮手，上下蹦跳，做了個鬼臉，像個猴子一樣爬書柜，試圖使用滑稽的動作吸引傀儡的注意力，但無一例外失敗了。
“你怎么不理我？”
“我算是看出來了——雖然你的內心燃著一團微弱的燭火，但投射著創造者最冷漠無情的一部分，難怪不愛理睬人。”
“好吧……你的創造者居然是一個故步自封的家伙。說實話，在造物身上無意識投射這么多負面的東西，這可不是好事。”
“雖然我很愿意陪你玩，但是，你真的不打算離開這里嗎？我剛剛翻了一下屠夫的記憶，現在的人類和以前一樣弱。還是先回家吧～”
艾莉克薩專門挑出‘收藏家’的那幾頁看，看完之后，輕輕合上書本。
“主人到了。”
說是尸體其實不太準確——因為傀儡即武器，她們已經失去了一切戰斗力，只剩下一口氣，一堆廢銅爛鐵。
但幸好這是沾染著靈魂的傀儡，所以還可以修復。
先修第一個。
【一名身負巨大六翼的獸形少女】
方羲把皮箱合上，拎在手里，然后輕觸集郵冊的第一頁。
眨眼的瞬間，人直接踏入集郵冊的里世界。
一朵輕盈的鴉羽緩緩落在方羲的頭頂。
禁錮六翼的鎖鏈，像是受了外來者的驚擾一樣，下意識劇烈晃動起來，連帶著方羲腳下的天空島也在轟然地震。
“安靜一點！”方羲暴躁地喊了一句，她可是剛康復不久的可憐病人！實在經不起折騰！
與世隔絕的巨型鎖鏈，聞言顫抖了一下，乖巧地恢復寂靜。鏈子之間長出細小的眼睛，密密麻麻的一片，打量著奇怪的入侵者。
方羲上前查看了一下這只傀儡的狀態，她被巨型鎖鏈常年封鎖，四肢已經失去血液的循環供養，但六只羽翼還在不斷長出新的羽毛，一片片墜落。
方羲戳了戳獸形少女的臉——傀儡的身體像是豹子一樣矯健，眼睛像林中兇獸一樣危險，還一臉冷漠警惕，試圖掙脫鎖鏈咬她！
方羲迅速收回手！
有點兇。
但畢竟現在動不了，也打不到她！
所以方羲故意哼笑幾聲。
“靈魂碎了好多片，你失去了【理性】。”
方羲想了想，決定先修復傀儡的靈魂，再解決纏在她身上的鎖鏈。
這也是為了避免這只兇獸攻擊自己，方羲今天沒什么力氣打架。
手中凝現出雕刻刀。
少女似乎預感到什么，有些驚恐地瞪大眼睛，神情有些露出幾分畏懼，但還是在努力張開長著尖牙的嘴巴，喉嚨擠出破碎的嗚咽聲，像是有氣無力的威脅。
方羲微微瞇了瞇眼睛，比對了一會少女靈魂的形狀，臉上有點茫然——太雜亂無章了，靈魂的成分不夠凝煉，所以才會被外界輕易輕易打碎。
破碎的傀儡，其實應該要由創造者本身親自修復，不過都受傷到這種地步了，方羲覺得把兩堆“廢銅爛鐵”送回去好像不太道德。
也沒必要注入新的靈魂，只要修整一下“靈魂的形狀”，讓它們交融得更完美就夠了。
【稚嫩的赤子之心】
“玩家‘十月霜華’，您的初始職業為：傀儡師。”
“請選擇材料，制作您的第一只傀儡！”
“制作失敗。”
“制作失敗。”
“制作失敗。”
……
“制作成功！”
“是否命名？”
“您的傀儡命名為：應鐘。”
【高傲野蠻的狩獵者】
“十月霜華的傀儡好厲害。”
“就是有點兇，我上次差點被她咬了一口QAQ”
“那是因為你在她非戰場狀態去故意招惹吧……”
“她會說話嗎？”
“好像不會，但是能完全理解我們的指令。有時候我甚至從她的眼神里感受到一絲絲蔑視QAQ”
“可憐。”
【不惜一切代價的自我犧牲】
【異端的漫不經心】：“收藏家終于死啦——”這個驚天大新聞在異端的世界里掀起滔天巨浪，所有異端都在為這個消息歡呼、吶喊，并且為殺死您的國王獻上了一頂王冠！從此以后，它們不再把心思放在注視您上，因為您已經死了，上哪去注視您呢？
【消失的乘務員】：由于您長期不在線，也沒人給乘務員發催債信，所以它已經很久不還錢了。
已制作的人偶：春醒、一千零二、晨烏、艾莉克薩、夏青禾、南瓜馬車女士、■■■
已制作的傀儡：貍花貓（花花）、三花貓（玉面）、緬因貓（朏朏）、小黑貓（星渚）、玳瑁貓（鴛鴦）、鬼魂守衛（艾倫）、大白鴉、老鷹、彩色鸚鵡、知更鳥、啄木鳥、北長尾山雀、柳鶯
普通數值和特殊數值還和以前一樣，連系統自動評價也沒有變過：失樂園無法用數字量化您的的具體實力。
方羲忽然注意到，在個人信息界面的左下角，有一個華麗的獎章。
咦？這個她以前好像沒有見過。
方羲下意識點了一下。
界面立刻蹦出一大段詳情解釋。
【您于星歷2515年7月31日初次注冊游戲，成為了第三十三屆新晉賽的一員，新晉排名歷史最高為第七十九名。】
【您曾參加過兩場真實副本“杰克的玩具工廠”、“從沒有失敗案例的醫院”。
三場仿真副本“怪物收容所”“0413號隨機仿真訓練”“0777號隨機仿真訓練”。
一場由您親自創造的造夢副本“失落的人類故鄉”。
還有一場殺死惡魔、已載入帝國歷史的偉大戰役。】
【截止星歷2518年7月31日，您與您的人偶，一共建立了100個錨點（點擊查看詳情）。】
【您音信全無……但您所創造的一切偉績，帝國將永遠銘記于心。】
方羲：“……”
方羲眉頭一皺，這不對吧？
第 187 章 第 187 章
一千零二機敏地問：“■■，你在看什么？”
方羲移開視線：“沒看什么。”
可不能讓自大的一千零二知道這件事，不然她一定會不顧一切，都非要飛去浮空島湊個熱鬧不可。
一千零二轉了轉眼珠子，心里種下一顆懷疑的種子。
雖然感覺建雕像這件事情有點離譜，甚至有一絲詭異，但方羲還是暫且把這些多余的事丟到一邊。重新打開那一百名首席玩家前往戰場的記錄看了一遍，記下他們進入副本的坐標地點。
為了防止異端故技重施，歐律狄刻正在加班加點給她建立屏障，隔絕一切拔掉網線的可能性。
所以距離出發也要再等一會。
方羲戳了戳一千零二的書殼：“把那個東西拿出來給我。”
“什么什么？”一千零二沒理解到方羲的意思，胡攪蠻纏道，“什么那個東西？哪個東西？■■，你能不能說得清楚一點？”
“投影機。”方羲進一步解釋道。
“哦……”一千零二撓了撓書角，一邊往自己肚子里翻找，一邊嘀咕道，“可你不是說材料不夠，實在沒辦法【制作成功】嗎？”
“現在有了。”
方羲翻了翻背包，把那些關鍵材料逐一取了出來，放在工作桌上。
方羲下意識蹲下身，盯著三只可愛貓貓進食。
小黑貓和小玳瑁的吃相略顯優雅一些，晨烏貓貓就有些狼吞虎咽，不愧是橘貓。
屠夫陷入詭異的沉默。
光明女神也無語了。
它們不想再和這個連智商都沒有、主打一個能茍則茍的同類交流。
魔法書忽然說：“咦？地上怎么會有黑頭發，我們剛剛不是打掃過嗎？”
屠夫思緒一斷，緩緩抬頭。
長長的黑色發絲，遍布頂層的圖書館地面，如同一片純黑的幕布。
地面淺淺泛起一圈粘稠的沼澤波紋，露出一對黑羊之角和盯著屠夫的紅色眼眸。
光明女神和大迷宮敏銳地察覺到屠夫這邊似乎發生了什么，迅速切斷通話。
屠夫咬咬牙，臉上還沒來得及露出一個象征著人類表達友好的禮貌微笑，剛好從外面飛回來的木頭書尖叫道：“笨羊！你想干什么！這里是世界觀最頂層的圖書館！只有我和魔法書才能被屠夫大人破例允許進入！”
艾莉克薩站在兩本書和屠夫面前，聞言，紅色眼眸微動，目光略有好奇地緩緩落在四周的書柜上。
【似乎能夠回答任何問題的百科全書】
【貼滿微型人臉的第九十八號集郵冊】
【越閱讀就越逆時針生長的女巫之書】
……
看上去好像都不是什么正經書。
不具備任何審時度勢能力的木頭書，還在撲騰小翅膀瘋狂叭叭叭：“雖然你看上去好像力量很強大，但也不能這么暴力吧！要學會遵守規矩！而且這里儲存著十萬本世間最浩瀚無垠的書，萬一不小心被你破壞了怎么辦？”
黑羊少女微微歪頭。
“我也想要這些書。”
或許是方羲在傀儡誕生之初，丟給過她幾本科普基礎常識的書看，這讓艾莉克薩萌生了一點對書籍的‘興趣’。
不過現在，艾莉克薩覺得，說不定方羲對這些東西更感興趣。
那就不能像之前那樣隨便破壞了，她得在主人到來之前，好好守護這個寶藏。
而且屠夫在艾莉克薩眼中，已經是囊中之物。
主人還在來第六百六十六層的路上，貿然殺死第二條根系，可能會導致其他副本的傾覆，異端的尸體說不定會砸到主人。
所以艾莉克薩不介意和屠夫多待一會。
木頭書繼續尖叫：“誰告訴你異端細胞可以看書了？不對，快把你的頭發收起來！”
屠夫輕輕叩擊了一下桌面。
木頭書瞬間閉嘴。
艾莉克薩的目光落在屠夫身上，眼底沒有絲毫感情，冷冰冰的，像是在看一只螞蟻。她的眼神完全吻合無數人類印象中，異端的注視。
屠夫從辦公桌上站起來，它今天披了一張顏值超高的男性獵人人皮。金色短發，長長的精靈耳，帶著藍寶石耳墜，身材略顯瘦削輕盈，姿態優雅地走到艾莉克薩面前。
它打量著艾莉克薩的‘構造’，臉上罕見地露出一絲驚嘆。
多么完美的人造之物……人造的生命。
屠夫從口袋里拿出一支奇怪的麻醉針，往自己的左大腦注射。半分鐘后，它才艱難地壓下這些紛雜的人性的部分。
屠夫微笑著，試探性問道：“你想投靠我嗎？”
“不要。”
艾莉克薩臉上很平靜。
屠夫哽了一下，繼續嘗試用哄騙小孩子的語氣誘惑道：“你可以成為我的第三個得力干將。和同類待在一起，難道不比當人類的奴隸更快樂嗎？”
“不要。”
艾莉克薩臉上露出一絲不高興。
啰嗦。
艾莉克薩翻了幾頁，感到非常無聊。
嗯？？？
屠夫震驚地左看右看，努力從艾莉克薩身上捕捉一絲一毫的情感變化，卻發現什么也沒有。
什么情況？
為什么這只小黑羊一點動容也沒有？
她的生命構造不是比其他集郵冊上的傀儡更加精巧嗎？難道她沒有進化出情感嗎？為什么不可憐一下自己的同類？
屠夫大驚失色。
只要小黑羊詢問一句些什么，或者給點什么別的反應。屠夫就可以順勢把傀儡集郵冊當作籌碼，這是它和艾莉克薩博弈的機會。
反正這對它來說，只是一堆粘著人類靈魂的廢料。
“你也想把我放進集郵冊嗎？”
黑色顆粒在艾莉克薩手中緩緩匯集，凝結為一把極其壓迫力的巨型鐮刀，輕輕往地面一敲。
屠夫大驚失色，又虛情假意地說：“我可沒這么說！哎呀，你不就是想看看書嗎？我這不是給你找了本來看嗎？怎么能誤會我呢？”
“……”
艾莉克薩臉上露出一絲猶豫，她微微低頭看了一眼地面，發現腳下已經被鐮刀敲出幾道鮮明的裂縫。
明明她什么也沒做。
她只好又一次收回鐮刀。萬一把這里破壞得太徹底，就不方便主人撿東西了。
于是，兩名書籍形態的得力干將，和這名控制巨型圖書館地盤的屠夫，眼睜睜看著艾莉克薩打量了一圈四周環境，發現只有一張辦公桌可以坐人，干脆地走上前。
魔法書和木頭書嘀嘀咕咕道：“她這是在干什么？她想爭奪屠夫大人的領域權限嗎？辦公桌只認可屠夫大人，這下肯定會殺死她吧……”
艾莉克薩無視四周愈發怪異的氛圍，抬手輕輕拂過這張認主的辦公桌，什么也沒做，但桌子還是顫顫巍巍地收起了尖刺，乖巧無比。
屠夫傻傻地愣在原地，感覺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了它的預料。
不過麻痹左大腦的藥劑又失效了，屠夫一邊走進辦公桌，決心趕走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傀儡，一邊從口袋取出一只新的麻醉針，正打算往自己頭上扎去。
艾莉克薩冷不丁地問：“你在干什么？”
等等，她剛剛要干什么來著？
方羲猛地站起來，這個大幅度動作嚇了小黑貓和小玳瑁一大跳。至于晨烏貓貓早已習慣，還在舔盤子。
繼續清點戰利品！
從圖書館撿到了上千本書，有一小部分是人類世界出版的實體書，剩下的就是異端的“書”。
方羲取出一些比較有特色的，【關押傀儡的集郵冊x1、貼滿人臉的集郵冊x1、蘋果的一百種吃法x1、人偶師進階指南x1、四腳獸飼養手冊x1……】
方羲又下意識坐回椅子上，打開四腳獸飼養手冊，開始認真品讀。
【作者：貓奴七百七十七號】
【第一章】
論哪個品種是最優秀的貓貓？私以為，唯有烏云蓋雪才是世界上最優秀的貓貓，它們強壯、活潑、機靈，雖時常與本鏟屎官打架，但一點點瑕疵，也不影響烏云蓋雪的魅力。
……（長篇大論地論證烏云蓋雪為何是最優秀的貓貓、為什么其他品種的貓貓不及烏云蓋雪、不喜歡烏云蓋雪的人類簡直是蠢貨）
……（翻頁，翻頁。）
所謂的第一章已經占滿了整本書的二分之一。
方羲的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剩下的四分之一，全是該作者的貓貓照片，她一共養了二十七只奶牛貓貓。
這本書其實有點陳舊了，書頁也有點發黃，最后的再四分之一，全是留言頁。
不過基本被填滿，只剩下寥寥幾張是白的。
仔細分辨，字跡主要出自四個人。
770：“浪費了我四十五塊金幣！我還以為你難得認真寫了個什么養貓心得，結果？？？”
799：“神經！水貨！騙子！滾啊！”
700：“樂。777，你最近是不是被奶牛貓們吃窮了？只能出此下策？本大爺心地善良，就賞你一個金幣好了。”
777：“謝謝謝謝，再來一百萬個金幣就更好了。”
方羲摸摸下巴，拿了只黑筆，開始在空白處寫字。
“我覺得……”
777：“？”
770：“我去，你哪位？”
799：“（驚恐臉）”
700：“（大聲尖叫）777，咋回事？你的書又掉進異端的巢穴里了？這人誰啊？”
1001：“我覺得橘貓才是世界上最優秀的貓貓！”
777：“我呸！你有認真看我的書嗎？難道我的書還不足以讓你認清事實嗎？奶牛貓才是最好的！（尖叫）”
770：“777，你跑題了啊！”
799：“（思考）一千零一？咱們有這號人嗎？”
700：“一千號比我死得還早——之后應該沒有新胚胎了吧？你…你不會是異端混進來的盜版人類吧？（驚恐）”
第三十四屆新晉賽從開始之初，直到現在已經有整整兩年，排名新晉前三千的新玩家，已經形成了大體固定的局面——所以他們相互之間也大多都認識，即使不認識，憑借著兩年以來的游戲經驗，也能輕易辨認出新晉玩家與普通玩家之間的區別。
失樂園的玩家很多，像這樣打扮的風格也不在少數——但這名玩家給人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好像沒見過啊？這是誰？怎么連游戲昵稱也看不到？
附近那幾名新晉玩家忍不住一邊暗中觀察著方羲，一邊悄悄用隊伍頻道聊天。
方羲也感受到來自四周越來越多的注視，內心瞬間深感不妙！
怎么回事！
是天不夠藍嗎？是樓不夠高嗎？還是任務不夠多？為什么這群新晉玩家非要往她這個方向看！
一千零二也注意到這一點，緩緩張開嘴巴，想要開罵。
人偶師打了個響指。
“安靜點。”她低聲說，“速戰速決，看完就走。”
“……”
四周莫名其妙靜了一秒。
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存在威懾到一樣。即使某人并不是在對他們說話。
所有在暗中觀察方羲的人，在這一刻全部面露驚恐，甚至忍不住和隊友相互拉進了一點距離。
這、這個玩家也太嚇人了！
第 188 章 第 188 章
“洗刷刷洗刷刷……”
追貓人蹲在花園的一座橘貓雕像旁邊，亮出一把軟毛刷，一邊哼著歌一邊開刷。
第一步是清理縫隙的灰塵和蜘蛛網，第二步再用棉布，滴上適量的清潔劑，擦拭表面大部分的灰塵……
“嗤，這雕像好丑。”
“啊——！！！”
追貓人瞬間慘叫一聲，連手里的棉布也丟得老遠，驚恐地回過頭，卻看見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神秘玩家，在幽幽地看著她。
這、這哪來的玩家？文字詳情介紹看上去相當高級。
但即使異端廚師長竭力精心裝盤，也不能掩蓋這是一盤不明黑色扭曲團塊的事實。
貓貓勃然大怒！
貓貓憤怒地伸出爪爪，直接掀翻這盤難吃的凍干！
“喵喵喵喵喵！”
一號侍應生瘋狂擦汗，眼看著橘色生物憤怒得幾乎要又一次變成巨型老虎，哪怕牙冠顫抖得掉落在地上，但它還是不得不竭力安撫貓貓。
“請請請請請給我們最后一次機會！！！我們招募了一名新的廚師長！這一次肯定能讓您滿意！”
“喵？”
貓貓不耐煩地甩了甩尾巴，又喵喵叫催促了幾聲。
“馬上、馬上……”
半小時后。
由新任廚師長親手制作，第五千零三十二道主菜姍姍來遲。
白盤上是一顆毫無加工的血淋淋心臟。
一號侍應生立刻罵道：“你們究竟了招募了什么垃圾過來？！這種老套的菜也敢端上來？！低級菜怎么能配讓我們尊貴的貓貓客人享用？！”
但事實上，侍應生努力討好了足足七天，也沒能得到貓貓絲毫的歡心。
整只異端就差沒跪在地上，卑微地乞求著這只橘色生物速速離開它們的地盤。
一號侍應生原本以為，貓貓又會像上一次那樣掀盤子，它的內心絕望地發出哀嚎，打算讓其他侍應生把這道菜趕緊撤下。
不料，貓貓尾巴忽然輕輕豎起，靠近血淋淋的心臟嗅了嗅，張開嘴巴，刷地一下吃掉整顆心臟。
尾巴開心地搖了搖，甚至心滿意足地舔了舔自己的爪爪。
她都特地找了個偏僻角落偷偷洗雕像了！怎么還有人找得到她？不、不會又是哪個不認識的長官，想要逮住她，強拉她去特訓吧？！
不錯，在踏櫻離開之前，她特地盡可能地和所有密匙級別及以上的造夢家說過。一旦偶遇某個連每日基礎訓練也沒有做，一心只想沉迷任何與貓貓相關事物的追貓人，那就請放肆把她丟進地獄難度的訓練場……
追貓人的內心有苦難言。
難道她在師父心里，就是這么一個懶惰的形象嗎？
不對！現在不該想這種事情的時候！
追貓人弱弱地問：“這雕像真的很丑嗎？”
普通數值：
攻擊【20000】
生命【20000】
敏捷【20000】
防御【20000】
體力【300】
耐力【301】
特殊數值：
異端抗性【4500】
靈感【0】
腐蝕度【1】
方羲滿意地點點頭，覺得這一串整數看下來相當順眼，便自動忽略了系統后一段奇怪的提示。
接下來是所謂的失樂園更新通知，這時候方羲才震驚地發現，原來游戲已經停機一個月了！她能登錄成功，也是因為新晉排名剛好卡在第九十九名。
之前是第七十九名，因為方羲消失了接近兩個月，排名也被擠掉了。
不過這不重要。
打開好友聊天框，方羲翻看了一下和踏櫻的對話記錄，發現最新的一條已經是上個月的事了！她居然已經一個月沒發過消息！
難道是因為自己太久沒回消息了？方羲默默心虛一秒。
方羲點擊對話框。神秘的黑羊少女輕輕一揮鐮刀。
六個考場的異端細胞，在頃刻間全員死亡，慘死在一炳巨型鐮刀之下。
木頭書緩緩留下一顆豆粒般的汗水。
它沉默半響，書角一翹，擦干凈自己的冷汗，干笑幾聲，撲騰小翅膀飛到艾莉克薩面前：“行吧，你通關了！今天的人類時間還沒過半，肯定還有很多異端細胞想要投奔屠夫大人。看在你好像沒什么腦子的份上，我就代替屠夫大人原諒你任性的行為！”
“跟我來！你還要參加第二場智力水平考試，才能正式成為圖書館的一員。”木頭書邊說邊飛，大聲嚷嚷半天，總感覺背后好像沒什么動靜，疑惑地轉頭一看。
艾莉克薩緩慢地踏出了十步，而木頭書已經飛出了兩百步的距離。
木頭書：“……”
它又郁悶地飛回來，盯著這只黑羊慢悠悠地走路，忍了又忍，終于帶著她走到第二個考試場——一間閱覽室。
黑羊少女一臉冷漠地坐下。
一張雪白色的試卷落在她的面前，還有一根黑筆、一塊橡皮出現在桌子邊上。
“開始答題吧。”
“答題時間只有半小時，寫完就把答卷給我哦。”
木頭書繞著黑羊轉了一圈，確認她除了有點好戰、呆頭呆腦之外，好像沒什么大毛病。總得來說——應該是一個性格不錯的新同事！
艾莉克薩將目光緩緩落在‘試卷’上，卻沒有立刻作答，面部表情很淡。
木頭書瞅了她一眼，書角茫然地撓撓頭，一時分不清這只小黑羊究竟是在審題，還是在發呆。
十五分鐘后，就在木頭書等得幾乎想要發瘋尖叫的前一刻，艾莉克薩終于拿起筆，回答完試卷的四個問題。
木頭書松了一口氣，立刻拿著這張卷子，急匆匆飛向屠夫，并敷衍地丟下幾句話：“考完了，行了行了，你自己一邊玩去吧。”
端正坐在椅子上的艾莉克薩，純黑色的長發忽然開始長長地生長，侵占世界樹每一個角落。
少女莊重如石像的面龐，罕見地露出一抹淺笑。
“終于找到了”
“主人所說的根系”
“不過主人的位置在靠近”
“那就再等一會”
另一邊，屠夫期待地翻開艾莉克薩的答卷。
【問題一：一加一等于多少？】
答：1
“不錯，具備天馬行空的抽象思維。”
【問題二：破壞失樂園牢籠的有效方法？】
答：……
“看來她有很多了不起的想法，僅僅一張試卷寫不完，只能用省略號代替。”
【問題三：
近期，任何一只異端都有可能不幸遇見‘收藏家’，請做好心理準備。不過，我是惡魔名下的中層外殼守衛，不需要擔心這些螞蟻會入侵到我的地盤。
但這是惡魔的命令，我們還是努力記住這些螞蟻的樣子。
先從簡單的性別、聲音、身材體態區分，進一步再細化為靈魂顏色、常用武器、還有鮮血的氣味。
使用長槍和步槍的首席獵人A、說話語氣有點欠打的首席獵人B、經常帶著傀儡師死里逃生的古怪造夢家C、長得像個大燈泡的造夢家D……
記住了嗎？】【它擁有“復生”和“重啟”的力量，是創造無數低危副本的萬惡之源。】
【更重要的是，這些低危副本擁有一個尚未被人類察覺的隱藏屬性。上萬個低危副本中，似乎會有一個副本能夠自動投影至現實世界，成為異端們短暫的逃生通道。】
【所以，這顆特殊的蒲公英，深受惡魔之主的庇護，甚至專門為蒲公英找來一副人魚的皮，還有一群深海怪物。】
【盡管它并未孕育出一個能夠投影現實世界的低危副本，但惡魔之主是一個耐心的異端。】
【它會一直等待。寂靜地蟄伏。】
【反正這些低危副本，有時候也能帶來一點樂子，不是嗎？】
【忘了說，即使蒲公英的本體死亡，死上成千上萬次，它也能復活。呵呵，你以為你是誰？即使你的靈感再高，能夠窺見一角又如何？】
人魚發出意味不明的冷笑，利爪拼命撕扯巨網。
但它掙扎半天，震驚地發現這張網簡直紋絲不破！
方羲也震驚了！
“原來你是一根草。”方羲無言以對，“那沒辦法了，我家貓貓又不愛吃素，本來想把你加工一下的。鐺鐺鐺——恭喜你逃過被吃的命運！”
人魚：“……”“只要你滿足職位的工作年數。”侍應生微笑道，“就可以獲得在七星級酒店安享晚年的機會。您和您背后的伙伴，似乎資質不錯，我建議您選擇【高級侍應生】。”
方羲稍加思索，果斷地說：“不，我要當【廚師長】！我的同伴就當【廚師助理】吧！”
“您以前有過相關工作經驗嗎？”
“當然沒有。”
“呃……請問您最擅長的一道菜是什么？”
“泡面算嗎？”
看著這只人類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等級排名第二的侍應生忽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侍應生皮肉不笑，竭力委婉地說：“非常抱歉，不如您從最簡單的【清潔工】做起？實際上，清潔工的工作報酬也非常豐厚……”
雕刻刀驟然抵在侍應生的胸腔處，反射出雪亮的光芒。
方羲說：“你剛剛說什么？”
侍應生默默地從口袋取出兩張稱號卡，乖巧無比地遞給方羲：“那么，接下來，我先帶你們前往工作地點，簡單熟悉一下。”
一眾人型異端，目送兩只人類和二號侍應生消失在視野中，瞬間破功，嘴巴發出非人的嘶鳴。
“這樣有用嗎”
“按照規則來說，她們應該是要作為客人進入酒店”
“被吞掉每一塊金幣”
“被榨干每一絲血肉”
“被剝奪每一個身份”
“如果她們能選擇【保安】就好了”
“這樣就能讓她們來負責驅逐那個蠻不講理的客人”
“經過七個人類日的時間，我們七星級酒店馬上就可以宣布破產”
“二號侍應生態度為什么這么禮貌？那兩個人類是誰”
“等我我查查她們在食物排名榜排名第幾”
“查到了”
“……”
“（靜默）”
“（一片巨大的靜默）”
三號侍應生打了個寒顫，目光畏懼地望向酒店城堡最頂層，被上弦月照亮得最明亮之處，那個被不明橘色生物入侵的最豪華的房間。
披著白布的長長餐桌，在最盡頭擺著一張專門設計的高腳凳。
“喵喵喵喵喵！”
霸占著唯一一張椅子的晨烏貓貓，兇神惡煞地嗷嗚嗷嗚叫，爪子拍了拍餐桌，貓臉露出不耐。
服侍在小橘貓旁邊的一號侍應生，滿臉恐懼，身體克制不住發抖。
它聲音顫抖、竭力安撫這只不明橘色生物：“請請請稍稍稍稍等等等等等等，馬上為您上新菜！”
第五千零三十一道新菜終于被廚師長端上來。
貓貓低頭一看。“在你們的那邊，站著很多人，所以需要權衡很多利弊，需要考慮更多人的生死存活，所以我能夠理解你的立場。”
秦淮月說：“你似乎不太信任黑天鵝？因為這個組織存在根深蒂固的陋習嗎？”
方羲微微一笑，背過身，忽然向遠處奔跑，離開四周安全的平面。
無聊地張開手臂，踩在一根極細極細的藤蔓之上，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隨風飄蕩。
但藤蔓之下，是一片沒有支撐的虛空。
秦淮月被方羲這種高危動作嚇到，下意識起身。
但當她看見對方轉過身，發絲輕輕掠過臉龐，眉眼帶著似有似無的笑，一種極其詭異的狀態，仿佛沉浸其中。
秦淮月很快反應過來，腳步頓在原地，收藏家不能用傀儡師的常規印象去評判。
她的戰斗經驗是全然的野路子，沒有絲毫章法可言。
雖然遠不及密匙玩家們常年的精英化訓練和實戰積累，但她的身體素質似乎比其他傀儡師優越許多——否則也不可能獨自在高空中救下自己。
“是，但也不是。”
人偶師的目光仿佛穿過了獵人的身影，落到了更遙遠的地方。
她的世界空無一人。
無時不刻站在鋼絲繩索上，踩空一步便會滿盤皆輸。
秦淮月皺了皺眉，心底莫名其妙生出幾分驚懼，再次大步上前靠近了一段距離。
輕飄飄的，像是沒有根系的浮萍。
狂風卷起，似乎就能輕而易舉吹走收藏家的靈魂。
人偶師踩著藤蔓向前輕輕踏了幾步。
“我想要每天睜眼，就能看見穿過窗紗的陽光。”
“我想要聽見清晰正常的語言，使用富有規律美感的文字。”
人偶師再次轉過身，神情冷漠，左眼在怪異地跳動，如同一顆心臟。
“我閱讀過幾本舊得發黃的圣經，某些群體似乎將異端稱作神明，連一部分畏懼死亡的人類也會這么叫，大概這樣能減少一點恐懼感吧。”
一陣巨大的荒繆感在秦淮月心底驟然涌出。
收藏家想說什么？
“我想殺死神明。”
“我想締造屬于我的神明。”
獵人的呼吸驟然一窒。
“秦淮月，有密匙玩家想這么說嗎？有密匙想這么做嗎？”人偶師呢喃反問，“一定有吧，那么我就替你們說出來。”
誰讓人偶師是那只重量最輕、顏色最黯淡、存在感最弱，但偏偏力量最特殊的那只螞蟻呢？
“即使只有你一個人？”
“即使只有我一個人。”
人偶師說：“如果你想要改變主意，隨時可以告訴我。即使你的表情看上去，好像覺得我過于偏激而不保守，但我也不會改變我的做法。”
獵人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忽然說：“實際上，在我們前往和你見面之前。我們這批二十名的密匙玩家，和管理者們開了一次會議。”
“哦？”
“每一個首席級別的密匙玩家，都是極其珍貴的戰斗資源。一個首席玩家的戰斗能力能夠抵得過一百個真實玩家。”
秦淮月的目光忽然變得堅定，雙眼倒映出蔚藍的虛空、蔓延的藤蔓，與人偶師幾近孤寂的身影：“部分性格謹慎的管理者仍然提議，為什么不換下一半的首席玩家，由普通的密匙玩家頂替上場？這樣的話，哪怕出現死亡，其隱性損失也不會太大。”
“但這項異議被楚隊，包括被您選中的二十名玩家，共同駁回了。”
方羲沉思兩秒，怎么聽上去，這些臨時隊友們貌似不太相信自己，都一副慷慨赴死的樣子。不能吧？
秦淮月猜到方羲現在心里在想什么，輕笑一聲：“收藏家，在前往會面地之前，楚隊才忽然向我們公示，你和黑天鵝官方客服的對話內容。”
“你說【不會帶回任何一個死訊】。”秦淮月說，“但我們是無數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的士兵，比常人更明白異端與人類之間的溝壑，很難輕易相信這一點。”
方羲好一會才接上秦淮月的腦電波：“你是改變主意了嗎？”
手握凈化度超越平均值的殘肢材料。
只帶著兩名獵人，直接攻破一個大型高危副本，在最遙遠可怖的環星前線建立錨點。
言語仿佛擁有無形怪誕的力量，隨心所欲掀翻異端的規則。
甚至高危副本輕而易舉締造出超越常規的傀儡。
方羲手中凝現出上帝的雕刻刀，對著人魚的臉龐比劃了一下。
得剔除蒲公英身上的特殊力量。
比往常多一道工序，但沒關系。
割掉最堅硬的種子頭。雪白的絨毛球掉落在人偶師手心。
人魚欲言又止。身經百戰的秦淮月，并不會因為眼前這場極有可能發生的勝利，而像無知無覺的新兵那樣，停下攻擊的舉動。
更何況……收藏家的傷口并未在這幻夢般的一瞬得到修復，依然留著血。然而本人卻像是失去痛覺一樣，掛著微笑，對自己身體和靈魂的痛苦毫無所覺。
水位線不斷升高，收藏家口中的“鮮血”，徹底淹沒了世界。
滾落著異端尸體的鮮血。
星月的肋骨，侍應生破碎的衣物，腐爛的肉塊和蔬菜，酒店倒塌的建筑石塊，匯聚成鮮血流動的微細胞。
這一切怪異可怖的畫面，在秦淮月眼中，緩慢地顯現。
細胞的尸體被她下意識呼吸入腹。
糟了。獵人專注戰斗的思緒驟然斷裂一瞬。
全是凈化度為零的殘肢，人類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吞食之后的慘烈后果。
“別擔心。”人偶師正在專注尋找躲在三百三十三層之中的根系，分神看了一眼呼吸發生變化的獵人。
她順手牽動了一根顏色最耀眼的金線。
泛著淡金色光芒的絲線，又一次鋪天蓋地地侵占世界。
如同縫補缺口的針線。
如同捕捉獵物的蛛網。
“這只是空氣。”
“雖然這些肋骨、碎片、肉塊，肉眼看上去多么離奇，難以接受。”
“但它們只是我們用以呼吸的空氣。”
……也如同，上帝締造新世界之時，無中生有的規則。
尸體碎片化作人類血液循環的養分。
阻礙武器揮動的水體，消失。
人偶師輕輕打了個響指。
“太暗了，既然上弦月的光芒散去，你們給我做個太陽。”
一輪粗制濫造的太陽緩緩從西方升起，顫顫巍巍地照亮大地。
人魚抽抽涕涕。
人魚開始嚎啕大哭！
“你的禮物我就收下了。”方羲不為所動，把這份力量塞進皮箱。
秦淮月眼神略有驚異，人魚的外形開始脫落，徹底變回一根與人類身體相等的大型蒲公英。
方羲順手把人魚身上脫落的水晶石也塞進皮箱，這些石頭可以回頭送給喜歡亮晶晶的大白鴉。
“接下來……再見。”
方羲隨手用雕刻刀割斷蒲公英的枝干。
“這樣就是……結束了嗎？”秦淮月問。
“結束了。”方羲收回雕刻刀，“每一只根系的風格都不同，所以副本崩潰的樣子也不一樣，而且不是每一個根系都能建立錨點。但這家伙力量比較特殊，殺了它多少能有點收獲。”
“你聽，現在四周安靜得可怕，一點聲音也沒有。可真是……寂靜的死亡啊。”
蒲公英的尸體安靜地躺在巨網之內，它手無縛雞之力，連異端最后的尖叫啼哭也不會。
一直以來，它只是在無知無覺地孕育新的細胞、新的副本。
方羲輕輕瞥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人類可不能在任何異端身上投射過多的情感。
金虎變回貓貓，噠噠噠朝方羲跑過來，蹭蹭。
方羲抱起貓貓，讓它自己趴在肩上，重新拎起皮箱，準備前往下一個副本地點。
秦淮月緊隨其后，海水的流動掠過她的發絲，她已經學會了如何將深海之水和粘稠混沌的鮮血，視作空氣。
隨著兩名人類的遠去，這片深海的水平線，也在瘋狂下降，徹底變成一灘沙漠，露出無數斑駁的異端尸體。
失去生命力的異端，被粗制濫造的太陽暴曬，化作黑煙消失。
當太陽落下最后一縷陽光，這片托舉一切的沙漠，也緩緩歸于虛無。
與此同時。
在駐扎著無數個人類精英前哨的浮空島上。
他們同步接收到一個相同的通知，分別來自十三個性格迥異專屬系統。
因為每一個專屬系統的底層性格模型不同，有時候它們傳達信息的方式、時間和內容也會有所不同。
但這次。通知的時間分毫不差，其內容也一字不差。
【檢測到不明大型異端，其部分外殼已被徹底絞殺。】
答：看不出有什么區別。
“好吧，看來小黑羊需要一點時間適應。”屠夫大度地說。
【最后一個問題：你作為一名想要加入屠夫圖書館的新細胞，必須要彰顯自己的價值，才能讓偉大的屠夫大人多看你一眼。
【白烏鴉】：！！！錯過了收藏家，失樂園還能出現第二個“收藏家”嗎？
“我們完全做好了任何可能犧牲的準備。”秦淮月輕聲道，“但是——你的一舉一動，都在兌現這個天方夜譚的承諾，好像這對你來說，只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謹慎的、肩負著無數重任的獵人，主動向靈魂輕飄飄的人偶師主動伸出手。
“別再站在鋼絲繩上了。”秦淮月說，“如果你的世界沒有立足之地，如果你真的是能夠引領一切的先行者……”
“那么，請讓我為你開路吧，請讓我替你斬殺目光所至之處所有的異端。”
“從今以后，我的武器只為你而揮動。”
“即使這會背叛我長達二十五年的士兵生涯，讓我徹頭徹尾反抗長官的命令。”
仿佛在宣誓一個莊重的諾言。
人偶師臉上略顯驚訝，其實她沒想到獵人會突然之間改變主意。
她搭上獵人的手，借力從宛如鋼絲的藤蔓輕輕跳躍至平面。
遙遠之處的夏青禾，此時也恰好傳來了回音。
人偶順利找到了密匙玩家。這個答案幾乎呼之欲出，他們的心臟在這一刻狂跳，但臉上依然竭力維持著平靜。
“哦哦，原來如此！”夏青禾恍然大悟，臉上故意露出一絲神秘，坐到一邊的椅子上，翹起二郎腿，哼笑道，“我明白了，你們肯定是想要采訪大名鼎鼎的我。隨便問吧！”
密匙玩家們：“……(゜ロ゜)”
這只傀儡的性格居然……這么獨特？
程蔓野問：“你的創造者是……收藏家嗎？”
當她發問時，其他玩家的呼吸幾近停止。
“是啊。”夏青禾說，“主人說你們不會認路，所以讓我來給你們幫忙。”
宋白玉接著問：“那你的主人旁邊，還有像我們這樣的人類在嗎？她的生命狀態怎么樣？”
“有一個吧。”夏青禾說，“那人類比你們強壯太多了。”
果然如此……
太好了。
她們還活著！
夏青禾注意到，這些人類臉上齊齊露出莫名其妙的傻笑。
不懂，看上去好蠢。
夏青禾搖了搖頭，嫌棄地想。
此時，程蔓野的思路終于接上夏青禾出現時，那一大串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我……是你的跟班？”
暫時的使用者嗎？
“那不然呢？”夏青禾哼哼兩聲，又耍酷似的撩了一下頭發，“主人說你是我的第一個跟班，我可以隨便使喚你！要知道我對跟班的要求可是很高的……不過，你看上去還算過得去。”
程蔓野大受震撼。
無它，在程蔓野至今為止的游戲生涯中，的確沒遇見過這么一個特別的傀儡。
該怎么說呢？無拘無束？鬼馬精靈的感覺。
其實小橘貓和春醒的性格特質也一樣特別。
但前者動物形態，明確地割裂出人與動物的分界線。
后者則是一只人偶，身體帶著無法忽視的球形關節，依然存有強烈的非人感。
而“夏青禾”，不論是外形、還是性格，都已經完全接近于人類本身了。
“可、可……我們在進入副本之前，你并沒有跟在收藏家身邊……”林鏡子喃喃道，“這個副本等級太高了，而且大部分情況下，傀儡無法在中途強行加入副本。”
夏青禾說：“可我是在副本里誕生的，我現在是兩小時零一分鐘歲！說起來，你們離得太遠了，害我足足花了一小時才找到你們！”
全場陷入詭異的死寂。
別說四名造夢家，連獵人姜渺和宋白玉，也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整個大腦都響著“我在哪我是誰這個世界怎么了”的立體環繞聲。
兩分鐘后，程蔓野從震撼中回過神來，默默把列車司機的權限讓給夏青禾。
“好耶！”夏青禾開心地說，“我可以開車了！等我先看看世界地圖，先去哪一個地方好呢？”
叛逆少女哼著歌，從手提包取出一張【列車司機地圖的復制品】，開始耐心地翻閱。
“也就是說。”宋白玉語氣恍惚，總結道，“因為暫時找不到原有的替行者，收藏家直接在高危副本內部，當場進行新傀儡的制作——哪有傀儡師能做到這種地步？”
江簌跟著補充道：“并且只花費了短短七天時間。根據她自己說的誕生時間，收藏家甚至沒有對傀儡進行放置觀察。我記得其他傀儡師，他們會花費很長一段時間，確認傀儡會百分百服從主人，才會正式使用。”
“程隊，你之前是不是說過，你和收藏家做了一個約定？她會給你定制一個傀儡？”
程蔓野搖了搖，又忍不住看了幾眼夏青禾，她全身上下沒有絲毫異端的痕跡……簡直就像是一個全新的生命。
“可能只是暫時的【使用】。”程蔓野說，“很顯然，她和小橘貓，還有春醒是同一個等級，她身上肯定澆灌了收藏家的靈魂。”
方羲想了想說：“【惡魔】不單單是一只龐大的異端，它擁有成熟的思維和喜好，把這里當作一個巨大的游樂場，還會特地挑選一個時間段，高頻率無差別地襲擊玩家。哦，這些不是我的親身經驗，只是從機密資料上看到的。”
秦淮月是一個適應力極強的獵人，雖然和收藏家只接觸了很多一段時間，但多少也習慣了對方過于跳脫的思維。
她微微點頭，接話道：“的確如此。三十年前有一場新晉玩家的真實試煉，曾經也被惡魔襲擊過。”
也是因為【惡魔】打破了先例，主動破壞人類們換代交替的秩序。這讓其他被關押在失樂園的大型異端意識到，原來還有這種玩法！
然后它們開始主動襲擊每一屆的真實試煉，故意添一把火，大口大口吞下燒焦的食物。
【踏櫻】：？？？程蔓野繼續說：“夏青禾只有待在收藏家身邊，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實力。所以，我不認為我有資格擔當使用者的身份。”
密匙玩家的對話沒有刻意避著夏青禾，她聽到程蔓野的話，瞬間轉頭，一臉認真：“說什么呢！你是我的跟班，我作為老大，肯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不過……”夏青禾轉念一想，語氣深沉地說，“我平時很忙的，可不能天天陪在你身邊。所以會有其他【我】來陪你。”
第二個夏青禾忽然出現，順手打開車門，大聲嚷嚷道：“好了，現在讓我來參觀一下夏青禾號列車！”
駐守在其他車廂的獵人，聞言，下意識舉起武器。
“禁止攻擊！”宋白玉反應迅速，高聲喊道，“這是收藏家的傀儡！”
他深深地記得，上一次艾莉克薩獨自跑來浮空島核心區，因為她詭異的身體特性，被眾人誤以為是入侵的異端……哪怕只是稍稍回憶那番集體攻擊替行者的場景，也讓宋白玉深感絕望。
這次絕對不能再出錯！
獵人們微微一愣，硬生生克制住攻擊的動作。
“真的假的？！”
“她們真的還活著嗎？”
“……太好了。”
“這是收藏家的替行者嗎？好像沒見過？”
【踏櫻】：白鴉鴉你上線了？你去哪了？你的傷好了嗎？沒事吧？要不要再找個造夢家幫你看看病？
方羲摸摸下巴，果然又是這種熟悉的話嘮感覺。
【白烏鴉】：什么傷？我最近發了個燒，所以沒什么心情登錄游戲。
方羲的回復，成功讓對面的踏櫻哽了一下。
【踏櫻】：你都消失一個月了……算了，沒事就好。
【踏櫻】：不過，我這邊怎么看不到你的在線狀態？你是真人嗎？（懷疑的眼神）
【白烏鴉】：哦，我讓系統給我調到隱身狀態。“歡迎來到【惡魔之主親自認可的七星級酒店】！”
“價格高達七位數金幣的豪華房間！”
“隨叫隨到滿足你任何要求的萬能侍應生！”
“三十六度無死角觀看人類慘叫的實時投影！”
“在我們七星級酒店，一切應有盡有，只有你想象不到，沒有我們做不到！”
巨大的上弦月低低掛在花園城堡背后，散發著明亮的光輝，映照出整個世界的光景。
人類腳下是月亮坑坑洼洼的溝壑，前面站在兩排身著優雅西裝的侍應生，嘴里反復念誦著充滿蠱惑的宣傳語。
每一個侍應生的長相都完全不同，嘴角微笑的弧度也不一樣。
方羲微微抬眼，看見城堡的大門死死關閉著，一副并不歡迎外人的樣子。
人偶師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禮貌地問：“請問，我該如何得到七星級酒店的入場券呢？”
站在第一排的侍應生聞言，立刻出列，雙手抬起，輕輕拍了一個掌。
掌聲落下。
一張張質感滑溜溜的【職位招聘單】，接連落在方羲手上。
【白烏鴉】：對了，不知道是哪個家伙盜了我的星網賬號，我一分錢也沒有了，連過期營養液也買不起，只能上線來提現一些金幣（大哭）
春醒幽幽地看了一無所覺的方羲，但也沒說什么，她已經習慣了某人總是記憶錯亂。
方羲趁著踏櫻回應的間隙，憤怒地提現了十萬金幣到自己的星網賬號上。
【踏櫻】：（震驚臉）
【踏櫻】：沒有找到小偷嗎？這個人的盜竊技術這么高明？不過——你可以找黑天鵝報銷損失，他們沒有理由不同意！
這樣嗎？
方羲想了想，給踏櫻表示她先去處理堆積的消息，回頭再見。
【踏櫻】：那你去忙吧！
【踏櫻】：忘記說了，我很開心…你能夠回來。
【踏櫻】：隊長，請你以后務必要注意安全，奇跡也是經不起折騰的。
萬一踏櫻又罵她怎么辦？
方羲卑微地想起踏櫻那最后一條留言，深深地懷疑，是不是她太久沒上線，導致這條友誼的小船已經走到了盡頭。
可憐的追貓人，目光呆滯地看著方羲離開，目光呆滯地看著首席玩家言丹青站在自己面前，嘴巴一張一合，好像在提醒些什么……
但她什么都聽不進去。
她居然真的把收藏家當做一個后輩，用那種說教的口氣和她說話，居然還說什么“你覺得你很潛力”……
而且她還有膽當著收藏家的面，說自己做的失敗雕像是貓貓……
哈哈，夭壽啦！
這還不如讓她坐牢啊！
第 189 章 第 189 章
自從方羲消失之后，異端的日子一度過得相當舒坦。
比如，乘務員不用再還錢了。
又比如，無數大異端重回往日榮光，不用再像以前那樣躲躲藏藏。
總之，對它們來說，一切都很完美。
但這種好日子只持續了很短的一段時間。
當方羲那些忠誠的人偶、或者說傀儡，忽然意識到自己的主人似乎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異端逍遙快活的時光再次結束了。
恐懼卷土重來。
在方羲消失的九百五十五個日夜里，有二十五只大異端死于金色貓貓的爪下，三十只異端死于艾莉克薩冷酷的屠殺，二十一只大異端死于手提包的襲擊，還有十七只大異端死于南瓜馬車女士的“快讓讓，別擋路，不然我只好撞飛你”。
另，還有七只大異端死于五貓軍團的合力捕捉。
哦對了，據不知名小編統計。在這段時間，異端的飽食率大大降低——無論它們把食物叼到天涯海角，總是能飛來一群討厭的小鳥，直接把它們好不容易找的食物搶走！
問題是，這群臭鳥搶食物還不是為了吃，只是單純把他們放回人類大陸！這合理嗎！
偏偏異端們又不敢上手搶回來，也不敢去打這些小鳥——曾經有一只天真愚蠢的大老鼠，因為食物被救走了，一氣之下，殺死了飛在最末尾的7只大白鴉、2只老鷹、與4只北長尾山雀。
但一個星期后，有一只嘰嘰喳喳學人說話的彩色鸚鵡闖了進來。
方羲的腹部瞬間受到不明橘色生物的重擊！
“喵喵喵喵！！！”
貓貓大聲嗷叫，相當委屈地看著方羲，爪子瘋狂扒拉她的衣服！
下一秒，又一個不明藍色生物撲到了方羲身上，同樣委屈地大叫：“主人！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等你好久了！”
角落的的一雙紅色眸子，也幽幽地盯著方羲，沉默不語。
正在外面小花園哼著歌，拿著噴壺澆水的春醒，敏銳察覺到小木屋里的動靜和氣息——看來是主人上線了。
走進去，春醒立刻看見虛弱的主人被一個大搗蛋鬼和一個小搗蛋鬼纏著，幾乎不堪重負，整個世界都被喵喵叫和少女的嚷嚷聲來回環繞播放。
春醒：“……╰（‵□′）╯”
兩株藤蔓瞬間出擊！拎起兩只搗蛋鬼！
春醒生氣地說：“你們干嘛呢！不許亂叫！不許亂吵！主人的病還沒好呢！！！”
夏青禾一愣，乖巧地坐下，目光炯炯地盯著方羲，仿佛看在一只珍稀的大熊貓：“嗚嗚，我一時間太激動了！主人，你看晨烏也是！哦，對了，還有小黑和小玳瑁也是！它們天天抱怨你不在家！”
方羲低頭一看，發現還有兩團毛茸茸纏在她的腿邊。
將近兩個月沒見，小黑貓和小玳瑁已經長大成六個月的可愛貓貓。
不過，當兩只貓貓聽見夏青禾的告狀，瞬間愣了一下，然后默契地蹦上沙發。
夏青禾和兩只貓貓開始打架！
方羲左看右看，迷茫震驚了一瞬，沒想到小木屋忽然從只有她和晨烏貓貓，發展成這么一個吵鬧的大家庭。
屋子里有三只人偶，兩只貓貓傀儡。屋外有已經回來了一百只大白鴉，還有駐守森林的鬼魂。
方羲環視了一圈四周，走到艾莉克薩面前，抬手輕輕觸碰了她的黑山羊之角。
黑羊少女安靜地看著這名造物主。
她成功接納了【惡魔】的權柄，吞食了更多、更強大的力量，動作也不像以前那樣緩慢，只是出于天性使然，艾莉克薩仍然不太愛活動。
“好像沒有受傷。”
“沒有。”
“待在小木屋會不會太悶了。”
“吵。”
方羲瞬間贊同地點了點頭，簡直深有同感。
然后，一只社恐的人類和一只沉默的人偶面對面，沒了下文。
方羲回到沙發邊上，懶懶散散地靠著，把晨烏貓貓抱在懷里安撫，順毛。
“咦？居然不掉毛了？”方羲驚奇地說。
“喵！”
春醒說：“大懶鬼，那是因為我給小貓刷了毛。”
方羲心虛地摸了摸貓貓的肚子，假裝自己什么也沒聽到。
春醒提醒道：“你的皮箱本來在那些人類手里，不過青禾昨天去幫你偷回來了。喏，放在你的工作室里。”
什么？偷？
方羲想了想說：“我知道了，等一下再去整理。”
先提現一些金幣！她還沒吃飯呢，還得補交那些亂七八糟的房租和水電費！
打開游戲面板。
“滴答滴答——”
方羲下意識閉了閉眼，這、這系統消息怎么這么多？
【您的個人信息已發生重大更新！】
【失樂園已發放一封重要通知！請盡快查看！】
【您的黑天鵝賬號未讀消息較多！建議您盡快查看！】
【我是失樂園初代0000號游戲系統，目前也是玩家“非專業收藏家”的專屬系統，你們也可以稱呼我為歐律狄刻。】
【我現在回答你們剛才的疑問。】
【我不服務于‘帝國’，你們無權銷毀我的存在。】
【保護每一名先行者——這才是我的底層運行邏輯。】
這次，換到密匙玩家們沉默了。
良久，楚嘉薇說：“請問，您能確定收藏家現在的生命安危嗎？”
【尚不可知。】
【但先行者的生命，從來不會這樣輕易覆滅。】
歐律狄刻冷漠地丟下兩句話，就離開了。
這下，密匙玩家應該不會再執著于所謂的‘救援’。
“但、但我還是難以接受……”林鏡子聲音難得尖利地說，“收藏家已經消失一個月了，早就過了救援的黃金期了！為什么這個專屬系統還是不愿意輔助我們？萬一……嗚嗚嗚……”
林鏡子的情緒也瀕臨崩潰。
因為，她認為自己沒有完美承擔好造夢家的職責，居然讓收藏家的生命值淪為零點。
連一向負責調解團隊氣氛的宋白玉，此時沉默地別過臉，沒出聲。
楚嘉薇將目光慢慢落在秦淮月身上，輕聲問：“秦隊，你覺得呢？”
秦淮月默了半響，扯出一抹很淡的微笑：“她相當喜歡劍走偏鋒。”
……世界下起了造夢的‘暴雨’。
冰冷的雨水澆灌在人偶師身體的每一處。
白龍的長須，好奇地戳了戳飄蕩在高空的櫻色花瓣。
指腹有些發麻，光箭似乎在無意識吸食使用者的血液，用來孕育更強大的力量。
放箭。屠夫端莊地坐在一圈環形書架最中央，高貴冷艷地翻閱著新上市的人類書籍。
一本長著黑色小翅膀的木頭書忽然飛到它旁邊。
這是它的得力干將一號，盡職盡責，從不抱怨，忠誠的996打工細胞。
一號專門干一切臟活累活，包括但不限于外出巡查、監督考場和毆打不服管教的異端細胞。
至于二號則是一本頭頂光圈的魔法書，更擅長整理資料和出謀劃策，隨時隨地陪伴在屠夫身邊。
“開始今日的匯報。”屠夫微微點頭。
木頭書說：“今天前來投奔的異端細胞一共有6439個，比昨天多了3000個。”
屠夫一愣，什么情況？
魔法書嘩嘩嘩地翻頁：“屠夫大人，三百三十三層似乎遭遇了橘色毛茸茸的入侵！很多細胞懷疑淺層外殼的大異端防不住它，所以集體遷徙，想要入戶咱們圖書館！”
屠夫眉頭一皺：“去取新聞雜志給我。”
木頭書從旁邊專門放置時事新聞雜志的書架，取下最新的一本，長出白色雙手，呈送給屠夫。
屠夫翻開最新的追捕名單，如愿看到上面的一只橘色毛茸茸，位列食物排名第三。
“哦，這是那誰誰的造物嗎？”屠夫理清原委之后，臉上甚至露出一絲輕蔑，“也不過如此。”
屠夫和普普通通沒有靠山的大異端不一樣，它隸屬于惡魔名下，還是一只中層外殼的強大異端，又剛好位于六百六十六層。
驕傲自大的守衛之一。
木頭書附和道：“就是就是！這群人類這次膽子居然這么大！”
魔法書理性分析：“屠夫大人，請看雜志的第九十八頁。那個被人類稱作【收藏家】的傀儡師，似乎帶領著好幾個強壯的螞蟻進犯惡魔的領域！”
“我知道。”屠夫對收藏家興趣寥寥，翻書閱讀下一頁，語氣相當冷靜地說，“我很早就聽說了，惡魔給她遞送了一份邀請函——哈，現在正等著這只人類自投羅網呢。”
大異端之間，看待方羲的眼神也各不相同。
有的只是輕慢、看不起。
有的出于好奇，向她投下亙古的一瞥。
有的卻是畏懼，驚慌失措，本能地逃竄。
屠夫的大腦發育全部點在了“智商”上，缺少了情感的一環。它感受不到什么叫做畏懼，也不打算做些什么未雨綢繆。
但看在惡魔想要殺死她的份上，屠夫決定，等親眼見到這只人類，它一定會好好招待她。
不過，它不覺得方羲能夠走到第六百六十六層，這個層數對于人類來說，可謂是天方夜譚。
木頭書問：“屠夫大人！那些新細胞該怎么處理？”
屠夫揮揮手：“和以前一樣，讓它們考個試，測試一下智商，不及格的就別想加入我的圖書館！另外……魔法書，有沒有什么值得豢養的潛力股？”
魔法書嘩嘩嘩翻頁，飛到屠夫面前，書頁呈現出實時監控一般的畫面。
“屠夫大人！這只黑羊絕對是一個潛力股！”
身著修女服的黑羊少女，四周自動空出了一大塊地盤，附近的異端全身上下都寫著驚恐，連揮舞著觸須的大章魚也乖巧地縮成一團。
她動作緩慢地踏上通往世界樹的電纜車。按理來說，為了節約成本，每一節纜車都應該坐滿了異端細胞。
但沒有細胞敢和這只可怕的黑羊同行，所以艾莉克薩被動地乘坐一節專屬她的纜車。
屠夫打量了幾眼，臉上罕見地露出一絲欣賞之意，點點頭：“嗯，的確不錯，看上去很有威懾力。”
“她不僅天生長得很像人類，還戰斗力一流！剛剛進入到我們地盤的世界，直接殺死了1025個沒有大腦故意挑釁的細胞！”
魔法書又一次嘩嘩嘩翻頁，露出黑羊少女手握巨型鐮刀的畫面，她站在一堆尸骨至上，蒼白的臉龐沾著血，眼眸輕飄飄地垂下。
屠夫大喜過望，它很多年沒有見到這么擅長戰斗的異端了！
“不過，她肯定在人類大腦方面發育不全，我完全沒有聽見過她說話！而且看上去呆頭呆腦的，移動速度很緩慢！屠夫大人，不如我們把她豢養成一塊忠誠的【盾】吧？”
屠夫大手一揮：“很好！但還是讓她和其他細胞一樣參加考試吧，形式上走個流程。木頭書，去準備開考。”
它倒是想看看，這只黑羊的潛力能有多大。
“遵命！”
木頭書興高采烈地撲騰地小翅膀，它最喜歡細胞們自相殘殺的場面了，這是它努力工作的動力來源！
天空之下的人類，愣愣地瞪大眼睛，看見陰云中那一只壯麗的白龍，揮舞身軀，一甩龍尾，將方圓百里墜落的尸體，一瞬間殺了個粉碎。
也看見，一個微渺的身影，放出世界上最耀眼的光輝，穿透惡魔永恒不息的心臟。
但很少有人的靈感，能夠讓他們看見，惡魔的黑山羊之角，緩緩向下墜落。
忠誠的‘守衛’，不會思考的‘細胞’，被禁錮的‘根系’，無一例外，拋卻了被命令的廝殺，紛紛上前，企圖分一杯羹。
啃食黑山羊之角，說不定就能更強壯半分。
神明與螞蟻其實并無區別。
艾莉克薩站在白龍之上，盯著空中墜落的、被異端們黑壓壓覆蓋的山羊角，想了想，緩慢地舉起鐮刀，輕輕一揮。
慘叫聲瞬間響徹整個世界，穿透暴雨和雷鳴。
‘惡魔的權柄’被艾莉克薩順利接住了。
而屬于“艾莉克薩”的傀儡詳情，在這一瞬被上千個血掌印涂抹、覆蓋，正常的文字徹底扭曲、模糊，消失在科技智能的浩瀚編碼中。
方羲緩緩合上眼睛，徹底沒了力氣，甚至抓不住白龍的鱗，身體碎裂成一片星辰微末，沒有支撐地向下墜落。
好像有什么人在叫她。
但這次實在睜不開眼睛了。
白龍肅穆的臉，罕見露出一絲無措，它想要繼續接住方羲，卻發現自己抓不住散向四方的星辰。
踏櫻冷漠地看了一眼四周驚慌不定、被異端尸體砸中的普通玩家，卻無猶豫地轉身，私自離開這片救援區。
“等等，踏櫻，你去哪？！”
背后傳來一聲驚呼。
誰在乎這群廢物。
濃霧和暴雨，很快遮蓋了踏櫻的身影。
少女打開洋傘，輕輕一躍，踩踏薄櫻，輕而易舉躍至半空，心臟幾乎在恐懼地跳動，大腦思緒有些放空。
……要是那是一具尸體怎么辦。
【你是說？】
【——沒錯，先殺死人偶！】
【這才是我們真正必須做的事，而不是想盡辦法捕捉人類！】
【利用這些受騙而來的人質——殺死人偶！】
【只要殺光收藏家留下的造物，我們所有的一切，都會重回正軌！】
國王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
大矮人也露出了一個恭敬的微笑。
所有窮極的異端，在原地思考了半響，也緩緩揮舞起自己的尾巴、觸手、舌頭，發出同意的嘶鳴聲。
那飄蕩在半空中的，血淋淋的會議標題大字，忽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長出了更多的筆畫。
扭曲，變形，重組。
【你們是有限的】
【你們只剩下小小的六百個】
【你們失去了最核心的人偶師】
【你們的軀體、意志、靈魂，再也得不到救贖】
【你們終有一死】
【——而我們，是無窮的！】
第 190 章 第 190 章
啄木鳥最近很忙碌。
作為方羲手下，唯一懂得正確治療方法的醫生，最近可謂是忙得不可開交，二十四小時連軸轉！
比如總是死得很快的夏青禾分身。
比如山羊角傷痕累累的艾莉克薩。
又比如怎么吃也吃不飽，瘦成皮包骨的橘色貓貓。
造夢家程蔓野雙手顫抖地給夏青禾的一個分身包扎好傷口，喃喃道：“敵人太多了，這樣下去根本不行……”
“咿——”
又一只大白鴉被瞄準，射落。
往日在陽光之下，總是泛著虹彩光芒的羽毛，在這一刻徹底失去了生命力。
所有首席玩家，幾乎是面色慘烈地看著……大白鴉墜落的瞬間。
如果等收藏家回來，他們該怎么和她交代這一切？
在踏入異端核心的那一刻，他們就被傳送到一個巨大的環形斗獸場，圍墻繞了一圈又一圈，根本沒有出口。
觀眾高高在上。
一切戰斗規則都被精心設計，硬生生卡在人類不會被折磨致死的程度，每個人都擁有休息的間隙。
但唯獨人偶不會。
各位玩家，《異端的失樂園》于星歷2515年9月20日14時08分發生重大故障，已即時強制60%的新晉玩家下線。其余停留在游戲中無法下線的新晉玩家，將逐一送往帝國中央區域，接受全方位的精神治療。
針對本次運行故障，《異端的失樂園》將進行一次徹底的更新與修復，新晉期的真實試煉也將延后舉行。
帝國中央主腦，在此由衷感謝每一位的玩家為全人類命運的奉獻。】
這封系統生成的更新通知，已經是足足一個月前的事情。但直到今天，關于失樂園百年一見的全面更新，在帝國各大網絡論壇的熱度仍然居高不下。
哪怕帝國官方特地封鎖了再多消息，也阻擋不了玩家們的私下議論，尤其是已經擠入新晉前一萬，擁有資格參加真實試煉的利益相關者。
“失樂園也沒說具體什么時候開放游戲啊。”
“那天究竟發生了啥？有沒有人來個現身說法？”
“有點眼力見吧……這東西就算是私下討論也很危險，小心封號。哎，不過話說回來，我這段時間待在療養院沒游戲玩，簡直無聊死了！”
“聽說真實級以上的玩家好像可以正常登錄游戲，新晉前一百名也可以。”
略過普通玩家眾說紛紜、甚至稱得上有些娛樂性的猜測，反觀黑天鵝這邊，卻是一片難以言喻的沉重感。
他們的確勝利了一次。
戰勝了智商極高、喜歡戲耍人類的‘惡魔’。
甚至于，所有真實異端，仿佛進入了冬眠的靜默期，全部躲在未知的深處消失不見。哪怕有密匙玩家想要例行刷個低危副本，居然也找不到異端的絲毫蹤跡。
就好像，集體逃荒失蹤了一樣。
但是，收藏家也同樣消失了足足一個月。
連她創造的傀儡也完全不見人影，全部像是人間蒸發一樣。
為了收藏家，密匙玩家們在一個月之內，曾多次開展會議，怕的就是收藏家本人因為這次副本，已經在現實中身隕。
可哪怕這群立場、觀念不同的密匙玩家，難得默契一致，認為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救援消失的收藏家，確定她的安危——黑天鵝也無法追蹤到方羲現實中的絲毫蹤跡。
按照常規，可以根據玩家加入黑天鵝時給出的四項信息，專屬系統二十四小時運作所記錄的語音，還有造夢家親自在現實中尋找玩家靈魂的蹤跡。
一百年以來，黑天鵝大多是依賴這么幾個手段，來救援現實中遇到危險的玩家。
但對于收藏家，他們卻毫無所獲。
一絲一毫的線索也沒有。方羲無語地閉了閉眼，把輸液袋丟給貓貓玩了一會。
貓貓配合地把兩個輸液袋踩了幾腳，然后把它們推回給方羲。
經過橘色人偶威懾揉捏的輸液袋，終于變成了健康又萬能的輸液袋，可以根據人類身體不同程度的表層創傷，輸送適量的生命值。
方羲把輸液袋懸掛在旁邊，然后給自己扎針，順手把另一個效果更好的輸液袋外加支管丟給秦淮月。
“凈化值100的【修復大腦意志力的萬能輸液袋】。”方羲說，“你可以留著以后有需要的時候再用。”
秦淮月微愣，道謝一聲，低頭打量手中的異端殘肢。
方羲瞅了一眼秦淮月，對方依然神色沉靜，連坐姿也相當標準挺拔，視線在她和四周異端之間來回切換。
這是獵人的習慣。哪怕只感受到一丁點異端的氣息，他們也不會放松警惕。
秦淮月忽然輕嘆道：“收藏家，你收回造夢場的力量之后，我的視野恢復以前的樣子了。”
變回了正常人的視野，看不見異端的觸須。
收藏家的靈感視野遠比她合作過的傀儡師江同塵，要高得多。
她甚至在視野恢復正常的時候，懦弱地慶幸了一瞬。
方羲故作高深地說：“你看上去有很多事情想問。”
“的確如此，但既然是你的秘密。”秦淮月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她已經洞悉了收藏家跳脫調皮的本性。
她頓了頓，忽然認真地說：“如果你在現實世界中，遇見任何一點不正常的危險征兆，請及時向黑天鵝……或者告訴我吧。”
但這名先行者并未回應她的話，只是微微點頭，帶著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
方羲打了哈欠，看了眼輸液袋還剩下多少液體：“再等我十五分鐘，然后我們繼續出發。”
她忍不住揉了一把貓貓……然后又又抓出一把貓毛。
【晨烏的幸運貓毛】
“喵嗚！”
聰明的貓貓靈機一動，故意叫得有些委委屈屈，仿佛在控訴主人。
經過無數次全區域屏幕的紅色權限封鎖，黑天鵝才終于意識到——最大阻礙居然是收藏家的專屬系統，既非尋常的二到十三號，也不是鮮少運行的最高權限的一號系統，而是一個他們從不所知的存在。
就像現在，楚嘉薇、孟逢霜、符瑤和江同塵四人，正帶著此前跟隨收藏家踏入惡魔領域的二十名首席玩家，與歐律狄刻對峙。
這段時間，歐律狄刻瘋狂忙碌著修復失樂園損壞的數據區塊，并不打算理會這些冒犯權限的玩家。
但因為申請訪問的次數實在太多了，如果不解決的話，以方羲遲鈍心大的性格，之后再和他們交流，恐怕會造成吃虧的局面。
歐律狄刻想了想，給自己解鎖了一個記憶人格區塊，然后在黑天鵝第10643次嘗試入侵她的數據庫之時，決定出來與他們交流一下。
“咦？這次好像沒有故障！”
“真的？有新進展了？是不是要成功了？！”
“話說得別太滿……等等，這是什么？救命！又黑屏了！”
無數數據工發出絕望的哀嚎。
楚嘉薇忽然發現面前的藍色屏幕，出現了一段沒有見過的權限代碼，心臟忽然漏了一拍。
她揮了揮手，在眾人奇怪的目光下，讓擅長數據的玩家離開，轉而把二位好友、江同塵和二十名首席玩家臨時叫過來。
“楚長官？怎么了？”
所有黑掉的屏幕，倏忽亮了一瞬。
一個冰冷陌生的機械女聲，在寬闊的數據室中響起。
【你們已第10634次企圖訪問“收藏家”的個人信息隱私，并且多次非法入侵我的數據庫。】
歐律狄刻雖然是以陳述句的形式說話，但實際上也是變相的警告。
全場靜默了一瞬。
所有人——哪怕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三位管理者，臉上也露出幾分難以掩蓋的錯愕。
這是什么？
失樂園什么時候存在著這么一個，他們從來不知道的系統？
楚嘉薇喃喃道：“原來之前的錨點通報，是由你進行的。”
【請勿再進行任何相似的危險行為，我無法同意你們的請求。】
姜渺皺了皺眉頭。在此之前，她也一直是反對追蹤收藏家現實信息的態度，但這次的確涉及了現實安危，哪怕是她也默認了黑天鵝的救援行為。
如果這個系統的確站在人類的立場，不可能不懂得這一點。
孟逢霜冷聲說：“你已違反人類帝國中央系統的底層服務邏輯。每一個人工智腦，都以人類利益為上。如果你繼續拒絕訪問請求，我們有權向中央主腦要求銷毀你的存在。”
數據室一時有些寂靜。
等了很久，就在密匙玩家們幾乎以為000號系統已經消失的時候，四周的藍色屏幕終于又躍動了一瞬。
【各位玩家，既然是初次見面，我想我的確需要向你們進行正式的自我介紹。】
我不應該把那條有著你靈魂的吊墜，就那樣殘忍地丟了出去。
只有我……只有我丟了你贈送的信物。
你會因此生氣嗎？
我想一定會吧，因為你一定會再次回來的，因為你曾經親口說過無論你消失了多久，最后總是會回來的。
其實我本來也不相信你還活著，但我想既然已經無人愿意相信你會回來，那就換我繼續相信吧，不然你在掙扎回來的路上，沒人記掛的話，就會太孤獨了一點。
即使我知道我和你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或許死后的夢境里會有吧。唉，早知道這樣，上次就應該多和你說些話。
算了。
還是開槍吧。
我這么想著。
讓槍聲蓋過人偶離開的聲音。
讓你那純粹又強大的造物，永遠舉世矚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