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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殿下,那是我隱私!(二更) 你是在里……

    這個“月光寶盒”活動確實是阿蒙養護所的傳統, 據說從克林賽還不是院長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這個慣例了。

    養護所院子里那棵榕樹足夠老,樹干得要七八個人手拉手才能環抱住,樹身盤根錯節,一根根的枝干蜿蜒攀附在主干上。它的樹冠更是巨大, 足以將整個院子籠罩在龐大的陰影之中, 夏天的時候孩子們很喜歡坐在樹底下看書乘涼。

    沈清崖和秦曜跟著黎莎去到后院, 就見樹底下果然圍著站了不少人,除了院長、院里的孩子以外,還有幾個成年人,他們手里都拿著鐵鍬在數附近挖土。

    小孩子們個子矮動作笨拙, 挖個土弄得滿頭滿臉都是,灰頭土臉, 也一點兒不在意,一個個還興致勃勃。

    秦曜皺著一張小臉,遠遠看那些人忙活:“月光寶盒是什么東西?”

    “也叫時光膠囊, 挺多學校都有這種活動的, 就是把一些零碎跟物件放在小盒子里埋在樹底下, 然后過個十年二十年再回來挖。”

    “……意義是?”

    “唔, 跟未來的自己對話?”沈清崖一屁股坐在石磚地上, 看秦曜不往前走, 他就也沒動, 更沒有要加入那些人一起挖土的意思。

    “你寫過嗎?”

    秦曜背著手, 昂首挺胸二五八萬地杵在旁邊——如果他現在的形象不是這么個白生生軟嫩嫩的包子的話,應當會很有威懾力。

    “寫過啊,我的也埋在樹底下呢。”

    “哦?”秦曜一聽,頓時就來了興趣,“按你的年紀來說, 應該也到了可以挖出來回顧一下的時候了。”

    “……”

    沈清崖覺得秦曜在暗諷他老,但他沒有證據。

    不過如果他算是老的話,那太子殿下自然也年輕不到哪去。算了,他決定把這當作殿下的童言童語,不與他計較。

    “你怎么不動?”秦曜團子在背后偷偷踢了一把沈清崖團子的屁股,腳感Q彈。

    沈清崖嘆氣:“殿下,不瞞你說,我都不記得我放了什么、寫了什么了。”

    “要的不就是不記得么,都記得了還談什么跟自己對話?走。”

    迷你版太子殿下踱著正兒八經的小方步往榕樹下走去了,到了樹底下,順便抬頭仰望了一眼那些回來挖月光寶盒的大人。

    看上去都是三十多四十左右的年紀,以帝國的平均壽命,這個年紀還算是年輕人,但算下來確實也都進入社會有些年頭了,其中有些人眉眼間有掩飾不住的疲憊。

    秦曜背著手站在他們身后看。

    只見其中一個成年男人,在埋頭吭哧吭哧挖了許久以后,鐵鍬終于“叮”的一聲,似乎磕碰到了什么東西,他神色一肅,又挖了兩鏟子以后,就激動地上手去刨土。

    很快便刨出了一個落滿了土的舊盒子,他那雙原本黯淡發灰的眼睛亮了亮,飛快打開盒蓋,一件一件查看里面的物件。待他讀完那小盒子里的一張信箋后,忽然就眼含熱淚,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站在男人身后的豆丁給他冷不丁嚇得,小短腿連退幾步,下意識拍了拍胸口。

    回過神來的秦曜:“…………”至于么。

    他回頭,用眼神示意沈清崖也來挖。沈清崖扯著衣服角,磨磨蹭蹭,有幾分不情愿。

    “怎么,你是在里面放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秦曜瞇眼。

    “……都說了不記得了。”沈清崖老氣橫秋地嘆氣,托著包子臉悵然道,“我小時候有點那啥……我個人不是很想跟他對話。”

    “那啥?”

    “就是缺根筋,笨笨的。”沈清崖說。

    “小時候?”秦曜道,“現在倒是長袖善舞了。”

    “…………”總覺得不是什么好話。

    秦曜似乎對沈清崖那只天殺的月光寶盒十分興味盎然,沈清崖越是不想讓他挖,他越是好奇得不得了,當即拿了一旁無人使用的鐵鍬就開干。

    那鐵鍬差不多有太子殿下兩個人那么長,他鏟起土來很笨拙,整個人都快掛在鐵鍬上了,但愣是一鍬一鍬堅持往下鏟。

    鏟了一會兒,太子殿下似乎才想起什么,尷尬地抬頭:“話說,這樹底下地方這么大,你埋哪了?”

    沈清崖:“…………”

    雖然他真的不記得了,但看殿下這么努力,沈清崖也不好掃他興致,只好努力思索了一番,隨手指了一處:“好像是在那個附近吧,我記得我買盒子的地方旁邊有一小片沙利葉花的,應該就是那兒。”

    秦曜順著他手指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在榕樹西邊的位置果然有一小片沙利葉花圃,他就拖著鐵鍬,像小狼崽拖著尾巴一樣走過去。

    沈清崖沒辦法,認命地也拿了根鐵鍬,陪著殿下一起挖。

    兩個豆丁賣力的身影在一眾成年人中十分醒目,黎莎都忍不住走過來問他們:“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秦曜語塞,沈清崖很會應付,笑嘻嘻地抬頭:“我們在挖寶藏!”

    “噢噢噢。”

    黎莎是慣常跟小孩子相處的,不打算破壞小朋友的童真幻想,就道,“那你們挖吧,挖到寶藏了記得告訴我們大家啊。”

    待黎莎走了,沈清崖回過頭準備繼續挖,就見秦曜目光不善地盯著自己。

    沈清崖:“?”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你好像很會對付女人。”太子殿下語氣飄忽,狀似不經意地說道。

    帝國人的第二性別分化還是有一定規律的,比如女性Omega相對來說就不如男性Omega那么稀有,而女性Alpha就比男性Alpha少得多了。換言之,一名Alpha男性的伴侶是女性的概率要遠遠大于男性。

    所以秦曜這話內含深意。

    只可惜沈清崖沒聽出他的那一絲微妙的深意來,還以為秦曜是羨慕他女性緣好,想跟他取取經。

    “對啊,我女生緣蠻好的哦。”他把鏟子前段插進地里,提到這個甚至還有幾分驕傲,“我跟你說,女孩子都不喜歡那種大Alpha沙文主義的人,你要是想要讓女孩子對你放下戒心,就要將心比心,尊重她們,贊美她們,最重要的是收斂你的攻擊性——”

    “……”秦曜一點都不想聽這個,他只覺得沈清崖在向他示威。

    ——就算沒有你,也有大把的男男女女喜歡我,做A做O都精彩。

    像是這么個意思。

    秦曜狠狠一鐵鍬鏟下去,“哐啷”一聲巨響,嚇得沈清崖一震,短短的身體像個棉花糖一樣在地上彈了一下。

    殿下都變成豆丁了,居然還能如此暴躁。

    可怕。

    沈清崖拍著胸脯驚魂未定,秦曜已經一只腳踩在鐵鍬上在研究底下的東西了——剛才那么大一聲,不可能是泥土,鐵鍬明顯是鏟到什么硬東西了。

    “……呃,沒準就是我的月光寶盒。”沈清崖訕訕道。

    秦曜抿了抿唇,開始去松剛剛那個東西旁邊的土,細細挖了一圈,棕黃色的土壤被一鐵鍬一鐵鍬地鏟出來,很快就露出了當中一個陳舊的小鐵盒。

    秦曜跳進土坑里,將那只盒子取了出來,一貫潔癖的太子殿下居然沒戴手套,也不嫌棄泥土弄臟了手。

    看到這個盒子后,沈清崖便又湊近了些,仔細端詳了半晌,發現自己果然毫無印象,他不由地也有些好奇了——自己當年到底寫了什么東西呢?想想現在挖出來看,也確實是挺有趣的。

    但他其實也是個挺要面子的人,他記得養護所埋月光寶盒都是在他們十歲這個年紀,當年的他就是個不靠譜兒童,他有點怕自己在這盒子里放了什么丟人現眼的東西,叫太子殿下看到了,以后他沒法在秦曜面前做人。

    沈清崖內心正在看與不看間天人交戰,那邊秦曜已經毫不客氣地開始掰鐵盒蓋子了。

    “……上鎖了。”

    秦曜掰了幾下沒掰開,面無表情道。

    沈清崖莫名松了口氣:“看來我跟未來的自己沒什么話要說,那就不看了。”

    秦曜從儲物囊里掏出了一根細細的銅絲。

    “……”沈清崖,“太子殿下還隨身攜帶這種偷竊工具呢?”

    “以防萬一。”

    奶團子秦曜用他小小的手將銅絲插進了鐵盒正面的鎖孔里,小心地左右扭了幾下,“咔嚓”一聲,盒蓋開了。

    “殿下真是個偷雞摸狗的人才啊。”沈清崖心情復雜道。

    秦曜不理他的陰陽怪氣,丟掉手上的銅絲,將盒蓋打開。

    鐵盒陳年早已積了大量的銹,幾乎都看不出原貌了,銹蝕生在連接處,開蓋子時便發出刺耳的吱吱呀呀聲,沈清崖終于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探頭過來看。

    隨著盒蓋打開,小小鐵盒里的內容物便一覽無余。

    “就這么一點東西?”沈清崖奇道。

    只見那鐵盒里靜靜躺著一支自動鉛筆,還有一本藍色封皮的筆記本。筆記本很小,也就成年人的手掌那么大,將將恰恰地卡在鐵盒內。

    秦曜道:“不是你自己放的么?”

    “呃,就是感覺好像不太像我的風格。”沈清崖摸了摸鼻子,然后想到了什么,搶先秦曜一步,迅速將那本筆記本拿出來,緊緊抓在自己爪子里。

    秦曜瞇起眼瞅著他。

    沈清崖有點心虛,小小聲但是堅決道:“既然這是我的月光寶盒,我的筆記本,那你得讓我先看。”

    他發現他們自從變小后,有時候思維方式和個性也會不自覺地像小孩看齊,似乎心智也跟著身體倒退了,沈清崖偶爾感覺自己變得有點熊,但他還挺享受其中。

    “行。”秦曜淡淡道,“那你看吧。”

    第82章 我怎么回事 心比斗大,記性比金魚短,……

    沈清崖認真打量起手上的筆記本, 筆記本藍色的封皮上染了一點陳年的墨水污漬。原本應該是更深的藍色,但在漫長的時間下褪色了,變成了淡淡的藍。

    他有點納悶,因為他真的對這本筆記本全無印象。

    他小時候是散漫貪玩的性子, 時常躺在這棵榕樹底下, 懶洋洋一覺就睡好幾個小時, 天地崩塌了也不關他事,根本就沒有什么記筆記寫東西的習慣,學習用的筆記本里面都盡是潦草的鬼畫符,他真會有閑心把這種東西放進時光寶盒?

    這么想著, 連沈清崖自己都不由好奇了起來,翻開了這本筆記本。

    筆記本扉頁上一片空白, 沒寫名字也沒有寄語,他就又往后翻。

    一旁的秦曜半倚半靠在鐵鍬上瞅著沈清崖,也不催促他, 默默等著他一頁一頁往后翻, 等沈清崖小臉皺巴巴地翻完了那本筆記本, 才問:“你寫什么了?”怎么這副表情?

    沈清崖一張圓臉皺成一團, 哭笑不得:“弄錯了, 這不是我的。”

    “?”秦曜有點狐疑, “我照著你說的位置挖的。”

    “你自己看吧。”沈清崖也不遮遮掩掩了, 把那本褪色的筆記本丟給秦曜, 秦曜伸出短手“啪嗒”一下接住,直接翻開。

    筆記本里的內容寫得零碎,說是日記也算不上,沒有日期,只每一頁零零碎碎寫了幾筆閑筆, 字跡工整,橫平豎直,相當雋秀,以孩子寫的字來說,絕對稱得上優秀。

    秦曜咧咧嘴:“……確實不像是你的字。”沈清崖思維快,像是為了手速能追得上腦速,筆記就潦草,他寫給自己看的東西就算是熟悉他如秦曜都看不明白。

    以沈大元帥想一出是一出的個性,想必小時候寫字也不可能會這么板正工整。

    “是吧。”

    秦曜沒有偷窺不熟悉的人的私人物品的愛好,因此那本筆記他只是匆匆掃了一眼,但也足以讓他瞥見很多內容了。

    【今天養護所體檢,醫生看了我的骨骼生長情況,說我有很大的可能以后會分化成Alpha,這是這些日子以來最好的消息了。】

    【如果體測合格的話,以后也許可以去莉莉絲軍院,我還沒有去過莉莉絲,不過那里一定是個好地方吧,跟阿蒙不一樣。】

    【偶然遇到阿蒙守衛軍,他們似乎沒那么喜歡自己的工作。我倒是覺得能跟污染物戰斗也是好的,好過坐以待斃,等著未知的命運不知道哪一天突然降臨在自己身上,難道不是么?】

    【今天該埋月光寶盒了,但我其實沒有什么想要對未來的自己說的,也許我活不到回來挖盒子的那天呢?就算能活到,應該也不會特地回來挖吧……】

    秦曜皺了皺眉頭,合上了那本筆記本,將它放回了盒子里,跟那只自動鉛筆整整齊齊放在一起,把盒子重新蓋上。

    他不關心這本筆記本的主人到底是誰,也不想知道他的心路歷程,于是把盒子放回坑里,拿起鐵鍬準備重新埋起來。

    鐵鍬剛鏟了一把土,又碰到一個什么硬硬的東西,秦曜隨手撥開上方的土,就看見底下又是一個鐵盒子。旁邊的沈清崖蹲在地上雙手托著腮幫子消極怠工,一眼瞅見,“啊”了一聲,又趕緊收聲。

    秦曜敏銳注意到,耷拉著眼皮睨他一眼。

    沈清崖捂眼睛——我什么都沒看見。

    小小一個團子,肉胳膊肉腿蹲在哪里,嘴巴撅得能掛醬油瓶,秦曜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看著昔日的死對頭,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個迷之弧度。

    “看來,是這個?”他拖著長音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沈清崖捂著眼睛負隅頑抗。

    秦曜才不管他什么反應,已經彎腰扒拉出了那只鐵盒子,輕拍幾下,就掃除了盒子上的塵土。

    “你開?你不開我開了。”

    沈清崖立馬蹦起來:“我開!”

    小團子一溜小跑來到秦曜身邊,想要奪過他手里的盒子。

    團子狀態的沈清崖比團子狀態的秦曜要矮小半個頭——明明沈清崖還比秦曜大一歲——秦曜現在自己也是個矮團子,但莫名地很享受他比沈清崖有限地高的那么幾公分。

    這么得意著,太子殿下便惡劣地舉起盒子,沈清崖小短手伸了好幾次撈不到,皺皺鼻子,兩只爪子探向了秦曜的胳肢窩——

    “…………”

    太子殿下有一個除了沈清崖外無人知道的弱點。

    ——他非常、特別、極其地怕癢。

    秦曜被沈清崖這手不講武德的攻擊弄得麻麻癢癢的感覺直往頭頂上竄,瞬間夾緊了胳膊,手上的盒子也就應聲落地。

    沈清崖當即蹲下身,抱了盒子就跑。

    ……真是人變小了,心智也退化到跟身體年齡一樣了。

    秦曜望著沈清崖團子溜之大吉的背影,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又忍不住想:時間要是能真的一直停留在這里,也不賴。任外面滿城風雨,管這個破世界發生了什么,他就跟沈清崖窩在這里,像小孩窩在棉被里,被子一拉,世界再與他們無關。

    當然,這樣“叛逆”的想法也就只有一瞬間閃過而已。

    不論是他自己還是沈清崖,都不是會躲在安全又麻木的理想鄉里逃避現實的個性。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吧。

    秦曜沒有去追沈清崖,而是閑閑地在榕樹底下找了個長椅坐下,翹著小短腿百無聊賴看其他人忙得熱火朝天。他尋思著沈清崖一會兒就得回來,果不其然,不出十分鐘,沈大元帥(迷你版)就一步三蹭地回來了。

    “不跑了?”秦曜嘲笑道。

    “這個游戲得一人逃一人追一人插翅難飛才有意思,你不配合。”

    “哼,你是發現里面沒什么不能看的東西,打算順水推舟賣我個人情吧。”秦曜無情地拆穿了他。

    他本來也不是什么變態偷窺狂,好奇歸好奇,但某種程度上來說,秦曜可能比沈清崖本人還了解他。

    三歲看到老,以沈大元帥這種心比斗大,記性比金魚短,小事上還懶得出奇的性格,想必從小也不會在這種事上花多大的心思。所以秦曜打從一開始就猜到了,沈清崖的“月光寶盒”里估計沒什么特別的內容。

    他卻不想承認,即便是知道里面沒有什么,他仍然對在沈清崖身上留下過痕跡的每一點一滴的歲月都趨之若鶩,恨不能將這個人身上所有的事情——新鮮的、陳年的、大的、小的,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沈清崖抱著有他半個身子那么大的盒子走過來,打開盒蓋給秦曜看里面的內容。

    相比起剛才開錯的那個盒子里清湯寡水的內容,沈清崖的月光寶盒里可謂琳瑯滿目五花八門。

    秦曜默默拈起盒子里明顯是用剩的半塊橡皮擦,沉默許久,道:“……你這是把不要的垃圾都扔進來了?”

    “……唔,不好說,我也很難準確地猜到十歲的我的想法。”沈清崖一本正經,“有可能是當時養護所剛好發新橡皮了,一時心血來潮就把舊的扔進來了,像是我會做的事。”

    “確實像是你會做的事。”

    秦曜無語地在盒子里扒拉了一會兒,收獲了無數類似的垃圾——剮蹭得全是劃痕的魔方、疑似懶得繼續吃的鈣片、沖泡蜂蜜檸檬茶的茶包……背后寫著“無糖配方”。

    行吧。

    沈清崖還是那個沈清崖。

    秦曜又無語,又想笑,又覺得……本該如此。

    剛才徒手挖土的太子殿下這個時候仿佛強迫癥又回歸了,認認真真把沈清崖的那堆破爛擦干凈理整齊,一個一個在盒子里碼好,途中手無意碰到被壓在最底下的一張小紙片,秦曜就勾著自己的短手把紙片抽了出來。

    沈清崖大概自己都沒注意到底下還壓了張紙,好奇探頭:“這是什么?”

    他疑惑間秦曜已經把那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展開了,也就跟筆記本內頁那么大開本的一張條紋紙,中間的一行字跡行筆稚嫩但不改龍飛鳳舞,秦曜瞇眼看了半天,才辨認出那行字寫了什么。

    【我要一輩子躺平,舒舒服服過日子!!!】

    三個大感嘆號,后面還畫了個鬼臉。

    秦曜:“…………”

    他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沈清崖,后者眉毛擰成了一個結,自己都認不出自己的字跡,還在嘟囔:“到底寫了個啥啊……”

    不愧是沈清崖。

    秦曜將那張紙重新疊起來,像往蛋糕上擠最軟最蓬松最易碎的奶油那樣放回了“月光寶盒”里,又重新把盒子埋回那一壇沙利葉花旁邊的土坑中,將土填了回去。

    “走了。沒意思得很。”

    太子殿下怎么邁著小方步來的,就又怎么邁著小方步回去了。

    沙利葉花在風中搖擺,偶爾飄落下一片潔白羸弱的花瓣,落在黑發褐瞳的孩子的肩頭。

    沈清崖最后看了一眼那個被埋得嚴嚴實實的小土堆,也轉身走了。

    ……

    當天晚上,沈清崖做了一個夢,夢里是第三次阿蒙守衛戰的戰場。

    他轉身離開之前,回頭,深深看了秦曜一眼,夢中的阿蒙比現實更黑漆、更黯淡無光,秦曜眼中的難以置信和受傷彷徨都讓他心痛如絞。

    左邊胸腔里疼痛的感覺那么真實,沈清崖掙扎著醒過來,感覺臉頰冰冰涼涼的,抬手一抹,盡是幾近干涸的淚痕。

    他對著頭頂的上鋪床底發了一會兒呆,然后下意識想尋找秦曜,小心翼翼翻了個身,卻發現身旁沒有人,用手探了探床鋪,冰涼。

    沈清崖便坐起了身,然后感覺哪里不太對勁——怎么好像上鋪的床……變低了?

    迷迷糊糊地轉頭,沈清崖倏地一驚。

    屋內開了一個小夜燈,黯淡的光暈照耀下嗎,只見窗臺上不知何時坐了個人,似乎是個少年,身形有些單薄,正支著一條腿看向窗外的無邊夜色。

    沈清崖膽子不小,理性上也知道這不可能是夜半鬧鬼,就抱著床欄瞇眼仔細看,越看越覺得那個單薄高瘦的身影有點眼熟。

    “……殿下?”沈清崖試探地開口喚道,叫完又下意識揉眼睛——這是什么詭異的幻覺?莫非他還在做夢?為什么會在這里看到當年十六七歲的秦曜?

    窗臺上的“秦曜”聞聲轉過頭,兩人視線對上,彼此都嚇了一跳,尤其是秦曜。

    “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指著對方脫口而出。

    “我?”沈清崖不知道秦曜何出此言,就拿出了這陣子他幾乎每天一睜眼就要看的小鏡子,不看還好,一看他自己也是一驚。

    鏡子里赫然是“沈元帥”少年時代的面容。

    ……完球了。

    這算異能事故么……?

    第83章 殿下不可以 ……腰桿是硬了,腰還是疼……

    沈清崖一句話脫口而出后就迅速噤聲, 不過還是晚了,對面床上的湯姆似乎被吵醒了,扯了扯被子,哼哼唧唧翻了個身:“……什么聲音啊?”

    小孩嘟囔了這么一句, 床上的被子包鼓起, 眼看要爬起來, 沈清崖飛快瞥了一眼還老神在在坐在窗臺上的秦曜,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飛身下床,把人拽到自己床上。

    然后一拉被子, 將自己跟秦曜一道嚴嚴實實蓋起來。

    那頭湯姆剛好坐起身,小男孩打著哈欠睡眼朦朧地看了一眼沈清崖鼓鼓囊囊的床, 感覺哪里好像不太對勁,腦袋卻還沒醒,轉不過彎來。

    最后哼唧著:“尿尿……”就掀起被子爬起來, 晃晃悠悠往外走了。

    養護所的宿舍是個套間, 廁所就在寢室一出門左手邊, 兩扇門緊挨著。

    湯姆沒睡醒, 上廁所忘了關門, 深夜忽然大變活人的沈清崖跟秦曜縮在被子里, 聽著外面傳來的水流聲, 沈清崖下意識捂住了秦曜的口鼻。

    秦曜:“…………”

    要不是他肺活量足夠好, 好賴得被沈清崖捂得背過氣去。

    太子殿下什么時候受過這種鳥氣,非常不爽,掰開沈清崖的手,在被子里怒視他。

    沈清崖打開了終端,一片漆黑之中, 終端屏幕放出一點微弱的光。空間狹小,兩人已不是兒童的身量,只能緊緊靠在一塊,秦曜呼出的熱氣撲到沈清崖的臉上,他下意識后退。

    但身后的被子外就是墻,退無可退,他只能后背抵著墻,兩人借著那點微弱的光源,對視著。

    沈清崖聞到了久違的沙利葉花香。

    這香氣很淡,即便是在密閉的被子里也若有若無,是將分化未分化的少年初步發育的腺體才會產生的氣味。

    沈清崖一怔。這些日子來他習慣了豆丁形態的秦曜,乍然被象征著性成熟的Alpha信息素環繞,瑟縮了一下。再抬眼,少年秦曜的目光灼灼,微皺眉。

    “你……腿。”

    “……腿?”沈清崖不知道秦曜在說什么,下意識動了一下腿。

    不動還好,一動,倒是他自己僵住了,少年形態的秦曜也同時發出了“嘶”的一聲。

    “咦……什么聲音啊……有誰醒著嗎?”

    廁所里的湯姆已經尿完尿在洗手了,水流嘩嘩中他疑惑地往寢室探頭,沈清崖跟秦曜頓時再次噤聲。

    “…………”

    沈清崖緊閉著嘴,慌不擇路往后退,結果一后腦勺撞在了墻上,雖然隔了一層薄被,也給他疼夠嗆,黑發的少年捂住后腦勺,眼睛里漫上了生理性的淚。

    與此同時秦曜也悶哼一聲,長眉緊蹙:“你……別動……”

    養護所的床都是為孩子們設計的,床太小,兩個少年挨得太近……一不注意,就會出現一些尷尬的事件。

    青春期的少年,剛剛迎來第二性別分化的敏感時期,荷爾蒙分泌旺盛,那方面的需求也會格外強些,偏偏旁邊還是曾經經歷過無數次擁抱親吻和情潮的身體,難免會激動。

    沈清崖自己倒還好,秦曜額頭上卻已經滿是細密的汗珠了,冰藍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氣,霧氣背后的目光卻灼燙。

    兩人僵持著,一個姿勢維持太久,沈清崖的腰背一陣酸疼,試探著想動一動。

    剛動了一下腿,秦曜就又是一聲悶哼。

    “你是……想死么——”太子殿下的目光如有實質地燙在沈清崖身上,沈清崖縮了縮肩膀,一開始覺得秦曜想殺人,仔細想了想……

    這個狗應該是想操人。

    被子外面傳來拖拖拉拉的腳步聲,是湯姆上完廁所回來了。

    小孩趿拉著拖鞋走過來,恰好走到沈清崖床前的時候,腳步聲停下了。

    “咦……小清的被子……為什么鼓這么大?”

    沈清崖:“……”

    秦曜:“…………”

    湯姆嘴里嘟嘟囔囔地戳了那鼓起來的被子團兩下,為免加重小孩的好奇心,沈清崖只能在里面動了動,佯裝翻身,嘴里含含糊糊,捏著鼻子道:“唔……別吵別吵,睡覺呢……”

    聽見熟悉的聲音,湯姆這才放下了心,老氣橫秋地叮囑:“別一直窩在被子里了,多悶啊,要透氣。”

    湯姆十分好心地抬手將沈清崖的被子上半部分往下翻了翻,露出了一點腦袋頂,沈清崖飛速伸手拽住被子頂端。

    屋里太暗了,只能依稀看到一點輪廓,湯姆盯著沈清崖的腦袋頂觀察了許久,納悶道:“怎么感覺你哪里怪怪的……”

    沈清崖繼續捏鼻子,假裝剛被吵醒,打了個哈欠:

    “可能睡太久,把頭睡扁了,你也要小心,別跟我一樣……你快去睡吧湯姆,我要繼續睡覺了……”

    ……

    扁嗎?

    湯姆盯著那顆圓潤的腦袋頂,思考許久。

    但被子里已經傳來了均勻的鼾聲,湯姆也不想打擾小清睡覺,便搖了搖頭,放棄思考這個問題,也跟著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地踱回自己的床鋪邊,爬了上去。

    待聽見湯姆重新入睡后均勻的呼吸聲后,沈清崖繃緊的身體才放松了下來。

    將注意力從外界收回,才意識到自己跟秦曜已經維持一個姿勢許久了。

    ……一個……似乎過于不知廉恥的姿勢。

    青春期的秦曜已經開始抽條,沈清崖很挫敗地發現,自己現在這個身體,還是比秦曜要矮一截。

    他的詭異異能,精準地略過了他比秦曜身強體壯的那幾年,完全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此時的他趴在秦曜身上,兩人的胸膛緊挨著,他能清晰感受到身下胸膛里怦動的心跳。

    秦曜的兩只手臂自然地搭在他的腰上,不知什么時候起,手越扣越緊。

    呼吸間,滿是沙利葉花的香氣。

    沈清崖咽了一口口水。

    “你……先放開我……”他小小聲道。

    秦曜卻沒有放,緊緊箍在他腰間的手臂絲毫也沒有要松勁的趨勢,相反,太子殿下抬起頭,湊到沈清崖的耳邊,他的聲線有獨屬于少年人的微微的沙啞。

    “動不了啊……”太子殿下用他沙啞的聲音緩慢道,同時沈清崖感覺腰上的手探進了他衣服的邊沿。

    他醒來的時候就發現秦曜已經換下了之前那件養護所給的睡衣,穿回了自己的襯衫。而他自己,身上則還是黎莎臨時給他的那件條紋睡衣。

    之前的他穿這套睡衣太大,現在這個形態,則又有些小了,腰露出來一小截,白生生的。

    沈清崖微微挪動了一下身體,在被子里滾了滾。

    然后發現,往哪滾都不太合時宜……

    “你也別動。”

    秦曜面無表情地說了這么一句,“除非你想感受點刺激的——當著那倆小不點的面。”

    “…………”

    充滿威脅性的話,以他現在這副模樣說出來,讓人感覺特別險惡。

    當年真正分化前的秦曜,他印象中還十分青澀別扭,鋸嘴葫蘆一樣,對他做的唯一稱得上示好的行為,也就是在沈清崖不想聽的課快考試時假裝不經意地把筆記“落”在他桌上。

    ……現在那個清純可人的少年形象完全被這貨自己破壞了。

    沈清崖內心欲哭無淚,面上卻噤若寒蟬,紋絲不敢動。

    兩人就這么維持著這樣一個尷尬的姿勢許久,直到困意再次襲來——此時已經是凌晨了——一貫生活習慣良好早睡早起的沈清崖,再也抵御不住困意,沉沉睡了過去,人事不知。

    ……

    第二天,沈清崖是在腰背酸痛中醒過來的。

    醒來時感覺身子底下觸感不太對,熱熱的軟乎乎的,不太像床板,他還懵了很久,撐起身想坐起來,冷不丁撞進一雙冰藍色眸中,渾身一震。

    他這才想起昨天夜里發生的事。

    而身上的酸痛,似乎來源于一個姿勢維持太久——他就這么保持著趴在秦曜身上、兩人摟緊在一起的詭異姿勢睡了好幾個小時。

    宿舍里湯姆和阿文都已不知去向,大約是早早去洗漱了,只剩他們兩人,倒是不用再像昨天夜里那樣鬼鬼祟祟了。

    沈清崖捂著腰爬起來,只覺得頭頸、腰背、腿腳……哪哪都不舒服,少年皺著眉頭坐在床邊揉腰,殊不知自己這副樣子像極了剛經歷完某些不可描述的事。

    揉了一會兒腰,他扭頭看向秦曜,太子殿下也坐起了身。沈清崖尋思自己都這樣了,那被他壓在身下睡了一整晚的秦曜只怕是更凄慘。

    想到昨天夜里的某些難以啟齒的事,沈清崖不可避免地有幾分隱隱的幸災樂禍。

    然而太子殿下絲毫沒有被人當了一整晚人肉床墊的樣子,只見他姿勢閑適地靠在墻上,整理了一下衣物,身上的沙利葉花香都是清冽的。

    “你……一點兒不疼?”沈清崖捂著腰訥訥問。

    秦曜抬頭瞥他一眼:“疼?疼什么,又沒人對我做什么。”

    他說話間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沈清崖后頸,明明對方現在還是個將分化未分化的少年,沈清崖還是感覺到某種屬于Alpha的威懾感,那是前段時間變成小孩的秦曜完全沒有的壓迫力。

    沈清崖下意識捂住后頸,然后才想到——不對啊,他現在是上輩子的身體,如今還沒分化,就算分化了,也會分化成Alpha!

    秦曜的狗嘴想咬他脖子也咬不到了!

    這么想著,沈大元帥的腰桿就硬起來了,頗為硬氣地挺起身——

    然后“哎喲”一聲痛呼。

    ……腰桿是硬了,腰還是疼的。

    人還是不能瞎逞能,一時逞能一時爽,傷筋動骨火葬場。

    第84章 不能坐以待斃 只要他說……他就信。……

    莉莉絲最近不太平。

    先帝的喪葬儀式在皇室和內閣的堅持下大舉操辦, 棺槨停靈七七四十九日,舉國默哀,每天還有祭禮司的專職祭祀人員誦經超度,整條凱撒大道禁止行車, 只允許步行, 國民步行到皇宮門口時, 也需要駐足默哀。

    現在有先進的遺體保存技術,雖價格昂貴,但可以讓逝者的遺體十年如一日地保留還活著時的樣貌形態,對于普通民眾來說確實太貴了, 于皇室卻不是問題。

    先帝不會火化,四十九天后, 存放他遺體的水晶棺將由儲君護送前往皇陵下葬。

    問題是現在,帝國的儲君正被通緝,不知所蹤。

    莉莉絲就跟阿蒙一樣, 籠罩了一層緊張的陰翳, 街頭巷尾都是密集巡邏的皇家騎士, 大家都想知道這件事情到底會如何發展。

    大部分人覺得秦曜這個儲君是當不下去了, 大家也拍手稱快。

    畢竟誰也不希望帝國未來的皇帝是個癲狂暴戾的精神病。

    “二殿下心地太善良了, 就算真抓到秦曜那廝, 恐怕也還惦念著兄弟情誼會對他從寬處置, 唉。”

    “他可是跟污染物坑瀣一氣啊!污染物那是什么, 那就是怪物!跟怪物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正常人?只能也是怪物吧!”

    “太子身上是有異能的,異能其實就是污染,他早就已經被污染物同化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

    外面的普通人念叨這些來路不明的八卦也就罷了, 就連莉莉絲軍院內部也如此。

    這些以后要進入軍部成為未來軍官的人,同樣不分青紅皂白地造謠傳謠,忙不迭站隊二皇子。

    希爾因覺得可笑得要命。

    一方面可笑,另一方面聽多了也很煩。他是不喜歡秦曜,但他更不喜歡毫無依據的造謠。更何況現在沈老師跟秦曜姑且算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他再是不待見秦曜也得跟他站在同一陣營。

    ……也不知道老師到底怎么樣了。

    希爾因此刻在上選修課,桌上放了本只寥寥翻過幾頁的《軍用機械原理》,他煩得很,就扭頭用筆尖敲敲褚晏的肩膀。

    “哎,我們也去阿蒙吧,去找沈老師。”希爾因小聲道。

    “發什么瘋?”褚晏。

    希爾因把一頭已經恢復自然色的頭發抓得亂蓬蓬:“……我擔心老師。”

    “老師不會有事的。”

    “那我們就什么都不做么?……我可坐不住。”

    褚晏沉默,其實他心中也同樣沒底,只是事到如今,除了選擇相信自己的老師以外,也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在沈老師沒有指令的情況下擅自行動,只會給沈老師造成麻煩。

    只能按兵不動。

    二人正說著呢,希爾因的終端忽然收到了加密消息。

    希爾因差點直接在課堂上蹦起來!

    現在這個節骨眼,會給他們發加密消息的,只會是沈老師和秦曜!

    在二皇子指控秦曜之前,他們還時不時會用加密函跟沈老師聯系一下,但二皇子事件之后,沈老師就跟他們徹底斷聯了,這也是希爾因現在心急如焚的原因。

    他忙不迭打開終端查看那則消息。

    【調查軍部污染物研究機密項目,已發現高級智慧種污染物,有危險。】

    沒有署名的信函,經過了不知道多少重加密,但希爾因知道,這一定是沈老師的手筆。

    希爾因眼睛亮了,沒有了隱形眼鏡的遮掩,雙眸中跳動的火苗都清晰可見。

    “褚晏,老師沒事。”

    “太好了。”褚晏也松了一口氣。

    “我們有事做了。”希爾因。

    他們這堂選修課是多個學院學生都可以報名的公共大課,同時也是軍械制造系的必修專業課,沈老師的室友林奈也在,就坐在他們這一排。

    等希爾因回過神的時候,就注意到林奈不知道什么時候跨越“千山萬水”挪到了他旁邊。

    他們不過點頭之交,希爾因不明所以,卻聽林奈單刀直入道:“要黑進軍部系統?我最擅長了,我來幫忙。”

    “?”這人怎么知道的?可疑。

    林奈也看出希爾因跟褚晏目光中的狐疑不信任,這個戴個眼鏡、一身乖乖好學生味的Omega并不計較他們的態度,而是淡定地掏出自己的終端,壓低聲音:“我是Abyssus,你們應該聽過這個名字——是太子殿下委托我幫你們的。”

    “Abyssus①……Abyssus……”希爾因覺得這個名字耳熟,皺眉思考了許久,想起來了,瞪大了眼睛,“Abyssus——你是那個全帝國最牛逼的黑客大佬?我靠真的假的?!”

    “噓——”林奈豎了一根手指在嘴唇前,隨后認真道,“是真的,不過這件事請你們為我保密。這件事我打算到死都不告訴任何人的,但是……”

    但是人類也許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了.

    沈清崖跟秦曜變成少年形態后,就不方便再光明正大在阿蒙養護所待著了。

    畢竟少年形態的他們和成年時的樣貌相差無幾,現在阿蒙到處都是二皇子秦昀的監察軍,兩人現在固然有戰斗能力,但暫時還是不想跟秦昀的部隊硬碰硬。

    他們去找了克林賽院長說了此事,克林賽也陷入了沉思:“現在恐怕整個阿蒙都沒有一個安全的藏身之處。”

    “完全安全的地方,的確沒有。”沈清崖笑了笑,道,“不過我這人最喜歡的就是兵行險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旁的秦曜聽他這么說,猜出了沈清崖的下文,皺眉:“你莫非想回阿蒙軍方總部?”

    沈清崖點頭。

    現在的阿蒙軍方總部,有相當一部分骨干都是當年第三次阿蒙守衛戰參戰的軍人升上來的,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鐵桿秦曜黨,絕不會倒戈向秦昀。

    而秦昀,估計也想不到,他們兩個“通緝犯”會光天化日地待在遍布他眼線的軍部吧。

    秦曜是懂沈清崖的性格的,倒是克林賽院長看著沈清崖的目光有些復雜。

    她長長嘆了口氣:“你還在養護所的時候,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以后會走上這條路。”

    沈清崖不置可否,只是笑。

    克林賽:“……算了,你們從小我就說,你們每個孩子的路,終究還得是你們自己選擇。既然這是你選的路,我也只能支持你走到底……加油吧。”

    “嗯,謝謝院長。您放心。”

    沈清崖便和秦曜告別了克林賽院長,開了一輛懸浮車,準備直沖阿蒙軍方總部。

    秦曜坐在沈清崖旁邊,系好安全帶后,默默看著身旁少年的側臉和單薄的肩胛。

    他想起沈清崖的“月光寶盒”里那張字寫得龍飛鳳舞的字條。

    小時候的沈清崖的夢想是一輩子躺平,舒舒服服地過日子——但長大以后他卻成了沈元帥,背負了整個帝國的命運,肩扛著無數人命。早早死了,又活過來,還得面對這一切,似乎這條充滿荊棘和艱辛的路,他注定了這輩子避無可避。

    沈清崖離他兒時的夢想越來越遠了。

    “殿下?”沈清崖感覺到秦曜的視線,少年便笑盈盈地扭頭看他,“我臉上有東西么?怎么一直盯著我看?”

    “看你打算什么時候跟我說實話。”秦曜淡淡道。

    沈清崖自然知道他在說什么,他知道,當年的事情,一直是秦曜的心結。

    當年他是不能說,如今是不知如何開口,習慣性地隱瞞,一拖……也就拖得越來越不知該怎么開口了。有些事情,一旦錯過了最好的時機,就像發霉變質的糕點,注定不能再端上桌。

    沈清崖嘆道:“等事情塵埃落定吧。我……也需要好好理一理。”

    秦曜冰藍色的眼睛暗了暗:“……好。”

    這么多年,他等的,也不過是沈清崖這么一句話,一個簡單的承諾。

    只要他還愿意給,只要他說……他就信。

    秦曜不想承認,但他知道,事實就是如此。

    嗯,他就是這么個沒用的東西。

    懸浮車一路風馳電掣。沈清崖跟秦曜對阿蒙太熟了,什么地方適合多人駐扎,什么地方一定人少,都能料到,秦曜便一路指揮者自動駕駛系統從監察軍少的地方走,一被攔截,兩人就閃身下車,迅速把攔路的監察軍除掉,合作無間。

    就這樣他們用了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就抵達了位于阿蒙主城的軍方總部大樓.

    阿蒙軍方總部的副指揮官蕭閑,最近不太閑。

    整個阿蒙境內四處都是二皇子秦昀的監察軍,這些人舉著大旗要求所有人配合調查,不論是軍方、當地政府還是普通居民,現在的工作生活都得為無孔不入的二皇子監察軍讓步。

    對此普通平民怨聲載道——阿蒙的居民可不像莉莉絲那么盲目喜愛二殿下,大多阿蒙人對于一直以來對阿蒙的戰亂放任自流的皇室沒什么好感,他們心中最大的英雄永遠是沈元帥,若說皇室,反倒是被通緝的太子殿下,在阿蒙頗得民意。

    因此監察軍們作為二皇子的直屬部隊,對阿蒙居民不怎么客氣,居民們也不吃他們那套,兩方沖突不斷。

    政府和軍部每天要接到無數投訴電話,蕭閑這些天盡給這些討人嫌的監察軍擦屁股了。

    掛掉了今天的不知道第幾通炮轟電話,蕭閑疲憊地長嘆一聲,躲到窗戶底下抽煙。

    人到中年,進退兩難啊。

    如果他還是當年剛參加阿蒙守衛戰時候的愣頭青,他大小要跟那傻逼監察軍的軍官掰掰手腕——真當阿蒙是你們家二皇子的菜地,你想拿捏就拿捏???

    太子殿下勾結蟲族?通敵叛國?搞人類滅絕計劃?

    放什么狗屁呢。

    但沒辦法,現在皇室處在換屆關鍵時期,太子殿下不知所蹤,各方輿論都對二皇子有利,再這么照這個趨勢下去……二皇子可能就會登基成為新帝了。

    他只能暫時先茍著,觀望觀望,以免一開場就變成炮灰,給殿下添亂。

    蕭閑兀自思考著,一根煙抽到了屁股,手指燙了一下,才回過神,忍不住嗤笑,笑自己一個中年Alpha男人,也算是體會了一把什么叫六神無主。

    他六神無主著,聽到了終端呼叫鈴聲。

    “喂?”

    無精打采地接起來——他最近接了太多讓人不爽的通話了。

    “蕭閑,你周圍有人么?”

    “?”終端那頭的聲音似乎有點熟悉,又不怎么熟悉,帶了一絲屬于少年人的沙啞。

    “不是,你誰啊?”蕭閑道。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似乎是公用通訊器,只能看出IP地應該是阿蒙境內。

    “加密通話,你周圍是否安全?是就是,否就否,別廢話。”

    “……!”

    靠,這聲音半熟不熟,但這語氣他熟!

    蕭閑的眼睛,騰地就亮起來了,那一絲早在多年前就從他身上消失的少年意氣終于又回來了些許。

    殿下!

    第85章 還帶二次分化的? 好濃郁的信息素氣味……

    蕭閑終于見到太子殿下本人的時候, 正值傍晚交班散值時,偌大一棟軍部大樓走得不剩幾個人了,他趁著人少,鬼鬼祟祟去樓下的巷子里見殿下。

    等看清殿下現在的模樣, 他才可算是知道了, 為什么通話里, 殿下的聲音會那么……年輕。

    蕭閑盯著眼前這張過分青春鮮嫩的臉愣神。

    “殿下,您這是……”吃錯什么藥了么……

    “三言兩語說不清。”秦曜說。

    眼下的確有很多更為緊急的事——比如到底要怎樣接應殿下,掩過監察軍的耳目,為殿下爭取時間。蕭閑已經是個在軍部混了很多年的老油條了, 自然知道孰輕孰重,忙不迭點頭, 沒再追問。

    他跟別人不一樣,是從太子殿下還在莉莉絲軍院就讀的時候就與他相識的,因此他叫“殿下”叫順口了, 一直也沒有改口跟隨軍中其他人那樣稱呼秦曜為秦上將。

    換言之, 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蕭閑正準備打開內部通道帶秦曜上去, 余光卻瞥見另一個人從太子殿下身后閃身走了出來。

    小巷內沒有路燈, 光線昏暗, 他只能依稀看到那人的輪廓, 只覺得也有些許的眼熟。

    “這位是?”既然是太子殿下帶過來的人, 證明是可信的, 蕭閑并不警惕,順嘴一問。

    “嗨,蕭總督,好久不見。”

    那人倒是直接,自來熟一般, 朝蕭閑揮了揮手。借著巷末透進來的一點光,蕭閑瞇起眼睛打量他。從聲音跟大致輪廓能看出,對方大約跟現在的太子殿下差不多大,此刻正彎著眼睛對他笑,那笑容的弧度也非常熟悉。

    ……讓他想到了,一個離開了很久的人。

    這么想著,蕭閑自己都覺得自己荒謬,忍不住在心中自嘲。

    沈元帥都走了八年了——八年!

    當年沈元帥上第八星的時候,蕭閑還在莉莉絲輪崗,他跟愛人的女兒剛剛出生,全身紅彤彤的,像只小猴兒。

    他記得,妻子生產那天,沈元帥下課后,還特地繞路去了醫院看他們,拎了一大箱尿不濕。他看到那老大一箱尿不濕嚇了夠嗆,沈元帥只說不知道哪一種好,所以每一種都買了。

    那是他最后一次見到沈元帥。

    這些年蕭閑看著太子殿下肉眼可見地失魂落魄,也會感慨造化弄人。他跟其他絕大部分人不一樣,跟秦曜和沈清崖從軍校到部隊的交情,足以讓他看出那兩人之間不同尋常的氣氛。

    幾個月前他在撒共出差,聽說太子殿下終于標記了一個Omega,還有些感慨,尋思殿下終于走出來了,本想慰問一下殿下的,誰知道剛一回阿蒙沒多久就遇上這一樁接一樁的破事,他愣是沒騰出空來。

    秦曜身后的少年見蕭閑盯著自己看,主動道:“你沒看錯,我是沈清崖。”

    蕭閑:“?”

    是不是今天阿蒙的天氣難得還算好,所以他一場午覺睡厥過去了,到現在還沒醒呢?

    太子殿下短促地笑了一聲,主動走上前拍了拍蕭閑的肩:“這又是一件說來話長的事,總之,以后有機會慢慢告訴你。現在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于是蕭閑渾渾噩噩恍恍惚惚地把兩人帶進了阿蒙軍方總部大樓,進了大樓開了燈,他就徹底看清跟著太子殿下的少年的樣貌了,看得他倒抽了一口氣。

    如假包換,千真萬確的沈元帥。

    步入中年、逐漸油膩、青春意氣一去不復返的阿蒙軍方副指揮蕭總督,在那一刻差點老淚縱橫。

    他盯著沈清崖癡癡地看,一直看到太子殿下都不爽了,踹了他一腳:“干正事。”

    蕭閑這才訥訥收回自己赤/裸裸的目光。

    但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在把兩人領到地下檔案室后,他聽著太子殿下說現在的局勢,眼神卻頻頻往一旁的沈元帥臉上瞟。

    以前在莉莉絲軍院的時候沒注意,如今分開多年再見沈元帥——還是少年版的——才發現,沈元帥是真好看啊。

    他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之間,那種瀟灑意氣,又仿佛信手拈來的勁兒,讓他這個人不論以何種樣貌示人,仿佛都在發光。蕭閑活了這么多年,當真從來沒有在沈元帥以外的第二個人身上看見過。

    也難怪太子殿下意難平。

    換他他也意難平。

    可惜了,這兩人都是Alpha。

    不然如果是他們倆結合生下的孩子,應該基因很好,長得也好看吧……

    秦曜不知道自己曾經的舊部被沖擊得陷入了沉思,正言簡意賅地將自己和沈清崖的計劃布局一一說給蕭閑聽。

    蕭閑總算慢慢回過神來,訝然道:“殿下跟元帥,你們打算按兵不動等二皇子的下一步?”

    沈清崖:“敵在明我們在暗,而且不知道他們手里是不是還有像之前的智慧種那樣的高級污染物存在,最好不要貿然行動。”

    “智慧種污染物……”蕭閑沉吟,“如果真的像沈元帥您剛剛說的那樣的話,那帝國就真的危險了。”

    他不同于那些在發達星球混吃等死的同期們,從莉莉絲軍院畢業后這么多年一直都在前線,跟污染物交鋒了這么久,對這些生物,他是最了解的。

    人類之所以這一千年來能跟污染物勉強打得有來有回,都是因為污染物的智能水平太低。一個本身單體戰斗水平不高的蟲族,只因為有一定的社會化體系,就能對人類產生極大的危險,那么一旦高級智慧種出現,對于人類社會的威脅絕對是毀滅性的。

    秦曜嘲諷道:“秦昀為了他的皇位可真是什么都不打算要了,這頭蠢驢。”

    “二皇子是蠢,背后支持他的人就不見得了。”沈清崖,“一定存在這么一個人,明知道一切會無可挽回,但還是決定獻祭整個帝國。”

    “等找到這個混蛋,我把他撕成碎片。”

    秦曜陰惻惻,兩道濃黑的長眉壓得極低,能看出太子殿下的心情極差。

    二人跟蕭閑簡單交代了情況后,蕭閑便繞過總部內二皇子監察軍的耳目,將他們在地下檔案室內暫時安頓下來,躲避監察軍的同時,靜候二皇子的下一步動作,也等待希爾因他們的調查結果。

    一個字,拖。

    這個計劃原本是沒有什么問題的,但誰也沒想到,二人滯留軍方總部的日子,居然會遇到一個……過于意外的插曲。

    處于即將成年的分界線上的太子殿下,在某個所有人緊張準備應對方案的下午,出現了Alpha的第二性別分化征兆。

    秦曜:“………………草。”

    人類真的是可以經歷兩次分化的么。

    離譜.

    沈清崖對于秦曜的分化征兆毫不知情,這天他在加密系統的保護下秘密聯絡了費蘭度博士,詢問關于智慧種污染物的情況。

    兩人討論(并且爭執)了一整個上午和中午,費蘭度博士堅持認為以污染物的基因特點,不可能真的成功進化出跟人類類似的智慧種。即便真的能強行造出這種怪物,它也一定會有某種足以讓自身毀滅的巨大缺陷。

    沈清崖:“但是我親眼看見了,還跟它戰斗了。”

    費蘭度沉吟許久,問沈清崖那個污染物是否有什么異狀。

    “也許能找到攻克它的關鍵。”費蘭度博士說。

    于是沈清崖仔細回憶,回憶良久,也想不出那個金瞳異種到底有什么稱得上“缺陷”的異狀——視力跟聽力不好應該都是來自于遺傳,這完全稱不上異狀。

    “除了——”

    “除了什么?”費蘭度博士敏銳地抓住了沈清崖的這一絲猶疑。

    沈清崖皺眉,認真回想起當天在天臺上同金瞳異種對峙時的場景,緩慢道:“它好像把我當成了什么別的人,一直在重復叫同一個單詞,發音類似li,我不確定這是不是智慧種污染物對某個特定對象產生了依戀情緒的標志——不過這也達不到缺陷的程度吧,智慧生物,會產生感情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那可不見得。”費蘭度的語氣意味深長,“對于擁有穩定社會化歷程的種族來說,這種事當然無關緊要,但對于缺乏社會化,更缺少能夠交流、能夠產生情感鏈接的同族的生物來說,擁有情感,不見得是個好事。”

    兩人就說到這里,加密通話的時間結束了,再繼續說危險性就大了,于是沈清崖掛了通訊。

    在返回他跟秦曜暫居的地下檔案室的一路上,沈清崖都在思索費蘭度博士的這番話,以至于他并沒有注意到,自檔案室內鋪天蓋地揮灑而來的、濃郁的沙利葉花香氣。

    未分化的沈清崖對信息素氣味不敏感,其實照理來說他甚至應該是聞不到秦曜的信息素的,但也許是因為某種身體記憶,才會讓他能隱隱聞到那股沙利葉花香。

    盡管如此,未分化的少年跟從前還是不可同日而語的,直到沈清崖推開檔案室的門,才隱隱察覺到不對來。

    好濃郁的信息素氣味。

    “……殿下?”

    他試探性地推開門,想循著沙利葉花的香氣往里走。

    這間檔案室不算很大,但很空曠,里面放的東西不多,算是一間閑置的房間,平時基本不會有人涉足。蕭閑為了安置秦曜跟沈清崖,把這里簡單打掃布置了一下,除了柜子多了些以外,現在就跟普通的軍官宿舍布置相差無幾。

    沈清崖還沒意識到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他在一個大書柜后面發現了秦曜,太子殿下捂著眉心靠坐在書柜前,看不清神情。

    沈清崖蹲下身,戳了戳秦曜的肩膀——他還惦記著剛才跟費蘭度的通話。

    “殿下,我剛剛跟費蘭度博士通話了,關于那個智慧種的事……”

    他邊回憶邊試圖跟秦曜轉述費蘭度博士的想法,本想討論一下,秦曜卻打斷了他。

    屬于少年的聲線壓抑而沙啞,透著某種隱忍又勃發的欲望。

    那話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快……去找抑制劑——”

    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太個人了。

    一旦進入分化期或易感期,信息素幾乎會在一瞬間彌漫整個空間。軍方總部這種嚴肅的工作場所,每一層樓每一個角落幾乎都有信息素檢測器,以防止有人在大樓里無意中進入易感期,信息素亂竄,影響軍部的正常工作進展。

    如果秦曜就這么進入分化期,他的信息素肯定很快就會被探測到。現在的總部大樓里四處都是監察軍,到時候兩人的行蹤必曝露無疑!

    第86章 我的異能太難用 “我看到了太子殿下的……

    他們這到底是什么狗運氣?

    沈清崖忍不住想。

    皇子的第二性別分化是很重要的事, 當年秦曜出現分化征兆的時候,就跟學校請了個長假,在家休息了一個月,直到分化進程全部完成后, 才重新回莉莉絲軍院上課。

    所以上輩子沈清崖并不知道秦曜分化的時候是什么狀況, 再見到太子殿下的時候, 他已經是一個分化成熟的Alpha了。

    也是沒想到,都老大不不小的人了,這種事居然會重新經歷一遍。

    “殿下,你忍忍。”

    沈清崖迅速蹲下身, 摸了一把秦曜的額頭,隨即指尖就被觸手的熱度燙得一縮。

    要命的熱度。

    Alpha的初次分化, 應該是什么樣的來著?沈清崖努力回憶著。

    只記得上輩子他的初次分化從頭至尾稀里糊涂,因為他沒好好上生理課,最初分化的潮熱來臨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得了流感, 因為當時正值考試周, 他就沒放心上, 吃了退燒藥和頭孢就繼續該復習復習該訓練訓練。

    后來好像還是秦曜把燒得兩眼發直的他從訓練艙里挖出來, 送去校醫室的。

    他至今仍記得當時秦曜那副恨鐵不成鋼的氣急敗壞的神情。

    但太子殿下一路抱著他去校醫室的手卻穩得出奇, 動作也輕柔得出奇。

    沈清崖低頭看秦曜, 后者被籠罩在高大的書柜的陰影里, 皺著眉, 看得出忍得挺辛苦,好在Alpha的分化不同于Omega的易感期,總體進程會更平穩些,對于當事人來說也沒那么難捱。

    此刻的秦曜除了臉有點紅,體溫很高以外, 神志還是很清醒的。

    沈清崖便道:“你在這里等一會兒,我去找蕭閑要抑制劑。”

    “……嗯。”

    秦曜的聲音中有顯而易見的壓抑,他無意識地蹭了蹭沈清崖冰涼的指尖。

    對著眼前少年狀態的太子殿下,沈清崖禁不住心尖一軟。

    語氣也不由放軟了,哄孩子一樣:“殿下,你不要動,我盡快回來。”

    秦曜的信息素隨時有可能觸發大樓內的信息素探測器,沈清崖不敢耽誤,在內心小小腹誹了一下,就立即轉身出門去找蕭閑了.

    “這是我從軍部T0級機密文件庫里找到的東西,我只復刻了一份,里面的內容看完就會自動銷毀。另外這個文件是有時效性的,三天后的0點,不管有沒有人打開看過,都會自行銷毀。”

    莉莉絲軍院對面的咖啡館包廂內,包廂門緊閉著,三個少年坐在沙發卡座內,林奈拿出一個微型存儲盤,嚴肅道。

    希爾因有些猶豫:“這是不是應該直接拿給沈老師?我們越俎代庖——”不好吧。

    “沈元帥跟太子殿下現在還在阿蒙,阿蒙的監察軍守備比莉莉絲更森嚴,我們現在不可能把東西送去阿蒙。星網傳輸的話,就算加密,風險也太高。”林奈。

    林奈要跟希爾因和褚晏二人達成合作,自然在合作之前就交了底,坦白了他早已知道米蘭·休汀的真實身份是已故的沈元帥。

    而希爾因等二人在見識了林奈的神通廣大后,也不再質疑這點。

    像林奈這樣的技術高手能在自己這邊終歸是好的。

    “另外,還有一件事。”林奈頓了頓,臉色不太好看,似乎整理了一番措辭,才緩慢說道,“這件事我只是懷疑,還不能確定……”

    “你直接說吧。”褚晏道。

    林奈點頭:“那我就直說了——我在軍部的各種電子檔案庫里探了一圈,看到一些只言片語,他們似乎已經開始懷疑米蘭的身份了。一旦他們確定下來,恐怕針對太子殿下和沈元帥的圍剿會更嚴峻。”

    “早晚的事。”希爾因冷哼。

    他跟林奈不一樣,林奈雖同樣出身貴族,但在家族中太過邊緣化,接觸不到核心事務,希爾因卻是從小被當作洛施家的接班人培養的,對于這些帝國最高權力組織之中的蠅營狗茍,他最是清楚不過。

    希爾因:“以前我沒有想那么多,現在回想起來,當年沈老師擋了太多人的路,所以他們才要對他趕盡殺絕。”

    褚晏道:“現在就不說過去的事了,總之,林奈,現在這個情況,也只能我們先來看一看了。”

    三個少年人達成一致,決定先由他們查看這份機密文件,再在下次見到秦曜和沈清崖時當面轉述給他們。

    雖然……

    希爾因往沙發背后一仰,頂燈的光線刺眼,他便瞇起眼,感嘆道:“雖然我到現在都不理解,為什么沈老師非得要把自己跟秦曜那個癲人綁在一塊……”

    “畢竟我們不是沈老師,有些事情,還是要當事人才知道個中緣由。沈老師跟太子殿下未必是外界以為的那么緊張的關系。”褚晏理智道。

    “說到這個……”

    希爾因重新坐直了身子,喝了一口奶茶,面色突然變得有些古怪,只見他轉向林奈,“林奈……你之前說的意思,是秦曜早就已經懷疑沈老師的身份了?”

    “是。”

    得到林奈肯定的回答,希爾因的神色更古怪了,兩條修長漂亮的眉毛微擰,像是察覺到了什么很膈應難以啟齒的事一樣。

    “怎么?”褚晏問。

    “呃…………”希爾因糾結了很久,才吞吞吐吐道,“大概兩個月之前吧,我去我舅舅辦公室拿資料,然后在他桌上看見了個怪東西……”

    “?”

    人都有八卦心理,剛剛還一本正經在討論正事的林奈和褚晏嗅到了瓜的味道,都豎起耳朵好奇等希爾因的下文。

    希爾因的舅舅也是個高級公務員,在民事基因匹配鑒定所任高級管理職,到了他老人家這種職位,早就已經脫離中基層事務了,平常唯一要做的就是綜合的行政管理。除此以外,遇到身份極其貴重的人的婚姻事務匹配案子,才會交到他手里。

    只見希爾因臉色發青,慢吞吞說道:“我看到了太子殿下的匹配度測試申請書,對象是……米蘭·休汀,也就是沈老師。

    “我搞不明白——”希爾因抬頭,又困惑,又糾結,一臉百思不得其解,“他既然那會兒就已經懷疑現在的米蘭·休汀就是沈老師了,那為什么還要申請做這個測試……秦曜總不會真打算跟沈老師……結……結那個合吧…………”

    說到最后希爾因越說越慢,聲音也越來越小,明顯是這件事讓他光是說出來都膈應得難以啟齒。

    這件事情他憋在心里很久了,怎么都想不明白,但他堅信,絕不可能是常理來說的結果!

    秦曜真要跟沈老師結合?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希爾因認真問道:“那個匹配度測試,是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別的用處嗎?比如說……呃……用來震懾他的政敵之類的?”

    包廂內一時間陷入沉寂,褚晏怔愣當場,林奈若有所思,顯然都在消化希爾因這段話里的信息量。

    太子殿下……申請了跟沈元帥的基因匹配度測試…………

    這種事情聽起來簡直就像周瑜去找月老給他跟諸葛亮算姻緣一樣,只會出現在口味清奇的同人小說里。

    ……

    沉默。

    最后還是褚晏打破了沉默,他轉開目光率先略過了這個話題:“太子殿下這么做想必有他的道理,我們還是先來看看林奈帶來的機密資料吧。”

    林奈連忙接道:“啊對對對,先看資料。”

    “?”希爾因摸摸鼻子,覺得他們說的也對,現在好像不是聊這種無關緊要的八卦的時候——反正什么秦曜要跟沈老師結合這種事,是絕對、絕對、絕對不可能發生的啦!

    沒錯,絕對不可能,否則他就生嚼大蟑螂.

    沈清崖一路避過監察軍耳目,鉆進直達70樓的指揮官專用電梯——蕭閑之前給了他跟秦曜一張副卡,這條直達通道可以躲過監察軍的搜查,畢竟監察軍也得給阿蒙的指揮官面子。

    電梯平穩向上,沈清崖雙手撐在身后的欄桿上,閉起眼睛,嘗試著調整氣息,調動身體內的能量。

    在戰斗理論方面,沈清崖一直是個好奇心跟探究欲很重的人。在秦曜剛獲得異能不久后,他就問過秦曜,調動異能是什么樣的感覺。

    當初秦曜一開始不愿意搭理他,直到某天兩人大干特干一番后,太子殿下的后背上滿是淋漓的汗水,大約是那檔子事的酣暢讓他心情不錯,這才懶洋洋地告訴了沈清崖。

    “集中注意力,不行就閉上眼睛,想象你在做冥想,調動全身的氣息和能量,感受它匯聚到身體的某一處,再順著血管和經脈流動出來,直到在你的身體外部化為實質。”

    電梯內的樓層數字一層一層地閃過,而黑色碎發的少年心無旁騖,深呼吸,用盡所有的心力感受那股能量的流動。

    他嘗試像秦曜慣常做的那樣,將能量引渡到指尖,抬起手,睜開眼睛。

    一團黑色的、霧氣狀的東西在沈清崖白皙的纖長的指尖凝聚,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心,瞬息之后就湮滅了。

    沈清崖:“…………”

    他盯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手指尖,有點不爽。

    當年秦曜連個學習過程都沒有,也根本沒人教,獲得異能以后立刻就跟個大風車一樣能對風渦風刃呼來喝去了。

    他的天分就比秦曜差那么多???!

    沈清崖本想召喚出那個小黑球,試試看能不能把自己跟秦曜再變一變,以略過秦曜這麻煩的分化期,但接連嘗試了好幾次都以失敗告終以后,只能含恨放棄。

    電梯也在此時抵達了蕭閑辦公室所在的70樓。

    第87章 滿意了? 你以為這是什么,想伸就伸,……

    阿蒙軍方總部地下一樓角落的檔案室內, 沙利葉的花香彌散在整個空間,那些經年落灰的檔案袋跟文件夾上仿佛都染上了花香。

    秦曜閉著眼睛靠在書柜背后,額角豆大的汗珠滴滴滾落,他卻扯起嘴角, 露出一個些許邪氣的笑。

    都仰賴沈清崖這個勞什子的異能……這種麻煩事, 他怎么也沒想到這輩子居然還會再經歷一次, 還是在這種要命的時候。

    他里面的襯衫已經完全被熱汗浸濕了,身體倒談不上很難受,神志也清醒,就是某些部位活躍得過分。

    秦曜心想, 還好沈清崖上去找蕭閑了,不然Alpha的分化期這種敏感時期, 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獸性大發。

    那到時候才真是玩完了。

    秦曜坐得腿麻了,換了一個姿勢,嘗試著思考一下正事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但是只要一閉上眼睛, 滿腦子就都是沈清崖的影子——少年時的沈清崖、長大后的沈元帥、柔弱的金發Omega……

    第三次阿蒙守衛戰時決絕的身影, 八年前閑庭信步一般走向污染區最深處的瀟灑的身影……

    還有在床上那具無數次讓他神魂顛倒的軀體——

    秦曜面無表情地重新睜開眼。

    他覺得他可能被牛子奪舍了。

    門口傳來隱隱約約的腳步聲, 好幾個人, 軍靴叩擊地面的聲音。這個點會無所事事在地下一層閑逛的只可能是秦昀的那些二愣子監察軍。

    那些人走近了, 閑聊玩笑的聲音透過門縫傳進來。

    “今天莉莉絲又加派人手過來了, 應該基本確定太子還在阿蒙, 咱們二殿下也是下了血本勢必要找到他這個哥哥不可了。”

    “呵呵, 現在整個莉莉絲將近四分之一的兵力都派到阿蒙來了,每天隨機突擊地毯式搜索阿蒙一個區,再加上那么多人日常巡邏,不愁找不到他。”

    “萬一他已經死了呢?”笑聲,“你說, 什么人能想到跟蟲族那種連腦子都沒有的污染物勾勾搭搭?沒準太子早就已經被蟲子吃掉了!”

    “那可惜了,我在莉莉絲見過太子的那個Omega,是個難得的小美人。太子要是死了,也不知道他這個Omega會怎么樣?”

    “那還用說?”逐漸猥瑣的聲線,“一個漂亮Omega,還愁找不到人接手不成?死了一個太子……呵呵呵呵,自然還會有千千萬萬個器大活好的Alpha補上咯~~~”

    走廊上的笑聲愈發肆意張狂,這些兵痞子都很喜歡這種下三路笑話。

    門內,秦曜倚靠在書柜后,冰藍色的眼睛里一道寒光一閃而過。

    外面的人又出聲了。

    “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香味?”

    “什么香味?哪來的香味,你怕不是想操Omega想瘋了,狗鼻子走哪都聞到香味。”

    “真的有啊!你仔細聞!”

    ……

    秦曜聽著走廊上咋咋呼呼的騷動,暗自判斷外面有幾人。

    一,二……三……

    三個人。

    他跟沈清崖來了幾天,發現阿蒙軍方總部的情況果然就跟沈清崖預料的差不多——監察軍的大部隊都去阿蒙的各個區域搜查了,留在總部的除了監察軍的兩個長官外,只有小貓三兩只的輪班人員。

    最危險的地方,的確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只可惜,現在出了一點點小小的意外。

    秦曜扶著身后的書柜,緩緩站起身。

    活動了一把肩頸和手部,關節碰撞,發出“嘎嘣嘎嘣”的響聲。

    他身上發著高熱,卻并不覺得難受痛苦,這種“熱”更像是某種無處宣泄的能量在體內匯聚增幅,亟需一個宣泄口。

    通常來說,當任何一個即將分化的少年來到這一步,他或她的長輩興許都會曖昧又神秘地一笑,告訴他:你長大了,你現在需要找到一個你喜歡的Omega,來完成成人的最后一步。

    當年……

    想到當年,秦曜冰藍色的眼睛暗下來。

    當年他分化期時,皇室跟內閣以“太子殿下的重要分化期不能出差錯”為由讓他一直待在皇宮里,甚至為了讓他“完完整整地完成整個分化過程”,還在他本人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大半夜往他床上塞了一個Omega。

    他至今仍記得,那也是一個金發的Omega,身材纖細羸弱,他一掀開床簾,那Omega就驚恐地抬頭看他。

    這件事給他惡心壞了,當晚頂著滾燙的體溫把那個Omega全須全尾地送了出去,第二天他就跟皇室的大總管大發雷霆,但沒有人在意,大總管笑瞇瞇說太子殿下,那位Omega跟您的匹配度很不錯,正合適由他陪伴您平穩度過分化期。或者您如果實在不喜歡他,我們還準備了十名跟您匹配度優秀的Omega,您可以挨個審閱。

    秦曜想給他一拳,彼時他正愁身體里快要溢出來一樣的熱度無處發泄呢——正適合暴揍這群故意觸他霉頭的混蛋。

    不過最后他還是勉強按捺住了Alpha天然的暴虐因子,饒過了那個年紀一大把的老東西,“砰”地關上了門。

    然后,想著沈清崖,就那么在他偌大豪華的大床上,擼了一個星期的管。

    ……

    這種丟人的事情秦曜是這輩子都不可能告訴沈清崖的,以至于他度過分化期回到學校后沈清崖嘻嘻哈哈地跑過來,一句殿下好久不見,他下意識回了句:天天都見。

    秦曜拖著腳步,慢吞吞走到了門口。

    當年無處發泄,既沒人可操,也沒人能揍,現在就不一樣了,想操的人就在樓上,能揍的人么……就在眼前。

    外面的監察軍還在糾結花香味,于是循著氣味走到了檔案室門前,正在擺弄檔案室的門鎖,試圖進來一探究竟。

    秦曜直接一把拉開了門。

    “太……”

    外面的人一眼看到他,因為太過震驚,都直接呆立當場,連叫都沒來得及叫,別說行動了。

    秦曜已經唰唰唰三個手刀下去,三個監察軍哼都沒有哼一聲,就相繼倒地,完全失去了意識。

    太子殿下面無表情地收回手,掏出手帕擦了擦接觸到他們脖子的那只手。

    完全沒有盡興。

    冰藍色的眸子微微轉動,落在走廊盡頭的電梯上。就像猛獸,本能地順著消失的痕跡,尋找屬于自己的雌獸。

    索性秦曜還有理智,余光注意到遠處的信息素探測器,循著本能想要走向電梯的腳步便頓住了,他猛地擦了一把順著額頭再次滴落的汗,狠狠錘了一把墻壁,心頭那股邪火才泄出來些許.

    “什么?太子殿下要分化?”

    70樓副指揮官辦公室里,蕭閑一聽,一個頭三個大,這都什么事兒啊……

    他急急忙忙站起身,人體工學椅的輪子重重軋過地板向后滑去,椅背撞上了飄窗,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走走走,你先原路返回,我去給你拿抑制劑。我這一把年紀婚姻穩定的,哪能隨身帶著那玩意兒……我去醫務室一趟,沈元帥你跟殿下等著我!”

    蕭閑說完就披上外套,飛身出辦公室,下樓。

    總部大樓內的醫務室在12層,蕭閑自覺走了普通電梯,把高層專屬直達電梯讓給沈清崖,沈清崖安撫他稍安勿躁,便又原路返回。

    電梯門關上,沈清崖便拿出終端,準備聯系希爾因他們。

    他跟秦曜不可能一直在阿蒙被動等待,照秦昀的架勢,生要見人死要見尸,找不到秦曜是不可能罷休的。只是兩人現在因為他不穩定的異能變成了這副模樣,如果被秦昀知道了,對他們很不利。

    在不清楚他們到底什么時候能變回去的情況下,只能暫且多收集情報,確保事態不會往更糟糕的方向發展。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跟希爾因心有靈犀了,這邊剛尋思著,那邊希爾因的消息就到了。

    雖然密信在特殊技術下泄露的可能性很低,但實際通訊起來,大家還是盡可能言簡意賅,盡量不透露太多內容。

    希爾因:【調查有結果了,智慧種風險大,帝星恐怕有危險,速歸。】

    沈清崖心里咯噔一聲。

    其實對于這個結果,他倒是早有所料,本打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是沒想到現在的情況會這么被動。

    扶額。

    又是身體退化,秦曜又遇上莫名其妙的分化期……他們想速歸也歸不了啊。

    電梯下降到負一層,門開,沈清崖將終端放回,仔細查探了外面環境才走出電梯,剛走出幾步,就聞到撲面而來的濃郁沙利葉花香。

    不好!

    這么濃郁的信息素,怕不是馬上就要觸發警報了,這下別的也顧不上了,沈清崖撒開腿就往檔案室飛奔。

    檔案室的大門緊閉,唯有沙利葉的香氣,漫天遍野般,透過每一道縫隙和孔洞,鉆出來,彌散在整個空間。

    沈清崖注意到檔案室門口三個暈過去的監察軍,他們身上也有淡淡的沙利葉花香殘留,看來是秦曜的手筆。

    地下一樓沒有別人了,沈清崖發現檔案室門打不開,就試探地敲門:“殿下,我回來了,你開門,蕭總督很快就會把抑制劑送來了。”

    許久,屋內響起秦曜沉悶壓抑的聲音,像被什么東西蒙住了:

    “……你先別進來。”

    “?”沈清崖不明所以,只好道,“那你先試試能不能把信息素收一收,再這么放下去,探測器就要報警了。”

    “………………”秦曜那被蒙了一層的聲音透露出一絲忍無可忍,“……你以為這是什么,想伸就伸,想收就收?”

    沈清崖無辜:“那殿下你先放我進去唄,我擔心你。”

    “……你進來只會更完蛋。”

    沈清崖撓頭,他尋思他現在還沒分化,跟個Beta沒有區別,照理說應該激不起分化期Alpha的獸性啊。

    看了一眼時間,估計蕭閑很快就要拿著抑制劑下來了,沈清崖索性也不跟秦曜爭辯,他推開擋著門的監察軍,挨著門一屁股坐下。

    秦曜的信息素還在肆意蔓延,沈清崖思考了一番,覺得自己有必要幫太子殿下轉移一下注意力,以盡可能延緩探測器被信息素激活的時間。

    于是他抬高聲音問道:“殿下,你在做什么呀?為什么聲音悶悶的?”

    檔案室里沉寂片刻,秦曜才拖著聲音說:“蒙了被子,自然悶了。”

    沈清崖心思不在兩人的對話上,一心只想東拉西扯拖延時間,于是不動腦子又問:“蒙被子做什么?檔案室里通風一般,別悶著了哈。”

    “……你說做什么。”

    “?”沈清崖,“我說做什么?”

    許久,沈清崖覺得自己隱約聽到了兩個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字:“在擼。”

    沈清崖還沒回過神,秦曜就像還沒滿意似的,又惡意補充了一句。

    “想著你,擼。

    “——滿意了?”

    第88章 一波未平 驚悚片照進現實

    帝星莉莉絲, 帕羅迪斯皇宮。

    秦昀身上穿了皇室葬儀期間專門制式的黑袍子,正閑閑坐著欣賞幾十個仆役打掃皇宮主殿,尤其是上首擦拭打掃皇位的幾個人,他瞇眼仔細盯著。

    “我不喜歡綠寶石, 皇位頂端的祖母綠, 換成海藍寶石吧, 更年輕蓬勃些——不過質量不能比現在這塊差。”

    在場的除了仆役,也有負責皇室用品制造打磨的工匠,聞言一驚:“二殿下,皇位上的祖母綠是從開國打造皇位的時候就鑲嵌了的, 全帝國都很難找到第二塊這么水潤大氣的祖母綠寶石了,您忽然要把它換了……”未免有些不敬先祖, 而且一時半會上哪找一塊能媲美這么好的祖母綠的海藍寶石?這不為難人么。

    “怎么,給開國先祖打造皇位能找到好祖母綠,現在我說要藍寶石, 就找不到了?”

    仆役們立馬全體噤聲, 在宮里服務的人和帝國的普通民眾是不一樣的, 他們都很清楚二殿下并非是國民以為的那樣溫柔好脾氣的人。

    那工匠倒是死腦筋, 還想據理力爭一下:“好的寶石需要時間。尋找, 打磨, 都得費工夫, 而且重新鑲嵌, 不見得能如原來的祖母綠那樣和諧——”

    “我不過是要你們換個寶石,就有這么多托詞,那我要是讓你們做更難的事呢?豈不是一個個要上吊給我看?”

    這話很不客氣了,即便是直腸子如這個工匠也察覺了二殿下心情不佳,不能再觸他霉頭, 只好訥訥閉嘴了。

    照理說,現下明面上的第一順位皇位繼承人仍然是太子秦曜,可二殿下的一系列行為,但凡是不缺心眼兒的,都能看出來,在二殿下眼里,皇位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沒人敢得罪未來的皇帝。

    “說到托詞。”秦昀轉移了注意力,看向站在下首的帝國監察軍軍官,皮笑肉不笑道,“我倒也沒想到,皇室養著你們這些監察軍這么久,養出的盡是酒囊飯袋。艾爾侖中將,都多久了,你們就一點秦曜的消息都沒有查到?看來阿蒙的確是大得很啊。”

    被點名的艾爾倫中將立馬單膝下跪行禮:“殿下,監察軍確實已經在阿蒙進行地毯式搜索了,只是……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

    “需要時間,嗯,每個人都跟我說你們需要時間。”秦昀倏地站直起身,剛剛還只能算是冷淡陰陽怪氣的面色剎那間變得陰森可怖起來,“怎么,是我的時間不值錢么?可以任你們隨便霍霍?是皇位的繼承不著急可以隨便拖么?還是根本誰坐那個皇位都無所謂,反正你們只要糊弄差事就好?嗯?”

    眼見秦昀發起火來,宮殿里所有仆從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掃地的擦廊柱的抹玻璃的,都低著頭拼命干活,生怕存在感不夠低被殃及池魚。

    秦昀就也找不到人發肚子里那通邪火。

    距離他向全國發布通告開始搜尋秦曜起,到現在已經過去了足足有快一個月了,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這大大打亂了他的計劃。

    他們現在有那個智慧種實驗體,雖然那個東西之前在阿蒙的時候受了重創,好在還能繼續用。他原本的計劃是等抓到了秦曜,讓那個智慧種帶著蟲族來一次小規模襲擊,以坐實秦曜勾結蟲族的指控,讓他的皇位來得更名正言順,也讓他的民心更穩。

    現在找不到秦曜,如果秦曜死了也就罷了,怕的是等他繼位了,秦曜又來殺個回馬槍。蟲族畢竟不是人類,就算有智慧種也不是能隨隨便便控制的,那些玩意沒有腦子,沒那么容易聽令行事。

    都是廢物!

    秦昀怒從心頭起,還想再逮個倒霉蛋發上一通火,就有仆從急急忙忙跑進來。

    “殿下!阿蒙軍方總部檢測到了太子……啊不秦曜的高濃度信息素!如果沒錯的話,他本人應該就在軍方總部,而且瀕臨易感期了!”

    秦昀聽到這突如其來的匯報,還沒來得及高興得蹦起來,就又有一個仆從跑進來,腳步聲比前一個更加匆忙凌亂。

    “不好了殿下!!!蟲族有異動!實驗體王蟲失控,導致整個蟲族族群發生暴動,現在正分成兩撥向帝國進攻,一波去了阿蒙,另一波……另一波……另一波——”

    “另一波什么?慌慌張張的,污染物騷擾邊際星不是家常便飯么,嚇成這副鬼樣子,成何體統!”

    那仆從雙膝一軟,“噗通”一聲就原地跪了下來。

    “另外一波……正在向莉莉絲攻來……!”

    “……什么?!”秦昀倏地面色煞白,猛然站了起來.

    阿蒙軍方總部大廈,警報鳴笛聲響徹七十層樓。

    還是晚了一步。

    蕭閑手里拿著剛從醫務室領導的Alpha信息素抑制劑,電梯門在眼前緩緩打開,警報的聲音更尖利了。他低頭看了眼手上的抑制劑,嘆了一口氣。

    軍部所有人的信息素信息都是登記在系統內的,探測器一響就知道是誰。

    作為阿蒙軍方的副指揮,蕭閑的終端幾乎是瞬間進來了無數通通話提示,終端在他手腕上震動個不停。蕭閑深呼吸,一通都沒有接聽,直接開了免打擾模式,大步向地下一樓那間閑置許久的檔案室奔去。

    走到一半,聽見“轟隆”一聲巨響。

    蕭閑:“………………?”

    ……

    沈清崖愣愣地跪坐在地上,大理石地磚的涼意透過單薄的衣物沁入皮膚。他身后的白墻從中間裂開了,明顯被什么東西攻擊過。

    信息素探測器的警報聲還在響,他的正前方一整面墻都被破壞殆盡,中間一個巨大的洞,水泥跟石灰簌簌落下,頂燈斷裂,玻璃碎了滿地。

    一只軟體類蟲子扭動著長而肥碩的身軀,類似蚯蚓的條節狀身體在持續蠕動,中間纏了一個口吐白沫的監察軍,而蟲子的身體已經被攔腰斬成兩段。

    秦曜站在蟲子身上,將插在它斷裂切口處的軍刀用力拔了出來。

    處于分化期的Alpha少年全身通紅,像被蒸熟了,整條走廊內除了血腥氣就是暴漲的沙利葉花香。

    安全通道內傳來混亂又急促的腳步聲,想必是無數人在向這里靠近。

    沈清崖身后檔案室的門早已被破開,整扇門都塌下倒在了地上。

    從安全通道沖過來的一群人跑到檔案室門口,看見這一片狼藉的景象也驚呆了,這些人里有相當一部分是莉莉絲來的監察軍,他們從參軍到現在從來也沒有見過活生生的污染物,其中有幾個乍一看到地上流著濃漿的大蟲子,直接嚇得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剩下來的其他監察軍也面有菜色,注意力勉強從蟲子身上移開,他們看見了出發警報器的罪魁禍首——帝國太子殿下秦曜。

    只是待看清楚秦曜的臉以后,所有人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精神錯亂了。

    這分明就是個少年人,太子殿下什么時候逆生長到這個地步了?

    如果說看到逆生長的太子殿下,這些人還只是疑惑納悶懷疑自己,等他們再調轉視線,看清坐在地上的另一人以后,他們就徹底五雷轟頂了。

    沈大元帥的音容笑貌全帝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沒有人會錯認。

    ——一個整個帝國都知道八年前死在了污染區的人忽然活生生出現在你面前,你會是什么反應?

    驚悚片照進現實。

    “噗通”數聲。

    又有人兩眼一翻,暈了。

    等蕭閑揣著抑制劑感到的時候入眼就是這么一個混亂無比人仰馬翻的場景,空氣里信息素濃度高得恐怖,太子殿下被團團圍住,一只腳立地,另一只腳張狂地踩在“大蚯蚓”身上。

    他管不了那么多,先湊上去抓著秦曜的胳膊迅速扎了一針。

    Alpha信息素抑制劑淡黃色半透明的液體被推進秦曜的靜脈,他低頭靜靜看著那管液體沒入自己的身體,將手上的軍刀收起。

    周圍的監察軍昏的昏傻的傻愣的愣,一時之間誰也沒有對他們通緝中的太子殿下下手,倒是秦曜,打完抑制劑就松動了一下筋骨,從那條“大蚯蚓”身上爬下來。地上疑似被蚯蚓卷死的監察軍早已沒了呼吸,他淡淡睨了一眼,沒說一個字。

    沈清崖也從地上站起了身。

    他的神情難得地冷峻。

    “這里是阿蒙主城,污染物怎么會進到這里來的?還直接闖進軍方總部大廈?”他轉向那些傻眼的監察軍們,“你們,有頭緒么?”

    所有人愣愣搖頭。

    也不知道是因為蟲族進攻在發愣,還是對著這張本該在八年前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臉發愣。

    蕭閑雙唇緊抿——他有一種非常非常不妙的預感。

    把終端舉起來,終端還在震個不停,他看見通話記錄里給他打了最多通話的那個名字,那是他的上級,現在正在莉莉絲出差匯報工作的阿蒙軍方總部總指揮官。

    蕭閑接通通話,他上司連罵他為什么不接通話的過程都略過去了,可見這件事確實是十萬火急。

    他跟對面通話,所有人就那么看著蕭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蕭閑掛了通話,言簡意賅:“蟲族又攻過來了,破了東海岸防線,已經沖進內陸。”

    滿座嘩然,僅剩的幾個還站著的監察軍也腿一軟倒下了。

    他們只不過是奉命來捉人的,他們可不想死在這里啊!

    秦曜誰也沒搭理,他走到了沈清崖身邊。

    沈清崖抬眉看了秦曜一眼,將衣領掩飾性地向上提了提。

    剛才秦曜沒控制住,一時意亂情迷,自己破開了門咬了沈清崖后頸一口,咬得挺深,見血了。只不過后來被這個突然闖進來的蟲子打斷了,秦曜瞬息間就沖上去結果了那蟲子,殺紅了眼。

    秦曜目光深深,掠過沈清崖的側頸,又偏開頭。

    深呼吸,然后道:“怕是有惡戰,我現在這個身體不如以前的,你……總之先也跟蕭閑拿個抑制劑打上,以防萬一。”

    第89章 我來扭轉危局 “打算怎么辦?”

    阿蒙這些年在沈元帥當年打下的基礎下, 防衛線守得很好。自第三次阿蒙守衛戰之后,再沒有過污染物突破邊防,大規模侵入主城的情況。

    一個月前的污染物侵襲戰,東海岸線邊防守衛得很好, 保住了整個阿蒙民眾的平安, 這是一件喜事, 于情于理,阿蒙軍方都有功。這次阿蒙軍方總部的總指揮官前往莉莉絲,就是去接受表彰的。

    誰也不會想到,距離上次的大規模侵襲剛過去一個月, 居然就又有污染物攻進來——而且還是蟲子!

    污染物攻進主城……這件事的性質就完全不是一個級別了。

    “緊急通知,緊急通知, 請所有民眾立即停下手上事務,前往地下避難所避難。請所有民眾立即停下手上事務,前往地下避難所避難——”

    “請看顧好您家里的老人、孩子以及其他身體不便的人員, 盡快轉移進入地下避難所——”

    所有民眾不明所以, 工作的、學習的、忙于家庭的, 都抬頭看向虛空中閃現出的一塊塊三維大屏。阿蒙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 還是二皇子秦昀在帝國全境宣布太子秦曜勾連蟲族, 要對他進行跨域追捕呢。

    “發生什么事了?那是什么?”

    孩子們好奇地盯著天空, 除了大屏以外, 天上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黑點, 但太遠了,看不清是什么。

    小孩子們沒經歷過第三次阿蒙守衛戰,但孩子的父母輩卻是經歷過的,已經被大腦選擇性遺忘的多年前創傷的記憶卷土重來。

    當年也是如此,先是天空中出現了零零散散的黑點, 曾經還是孩子的他們也是這樣仰頭看向天空,好奇地問自己的爸爸媽媽:發生什么事了?那是什么?

    很快他們就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也知道了那些黑點是什么,代價是他們中的許多人失去了重要的家人。

    “快!進避難所!”

    反應過來的阿蒙民眾面色慘白,立馬抱住自己的孩子,寧愿舍下財物,當即在疏散指揮下,以最快的速度轉移向最近的避難所。

    阿蒙常年受污染物侵襲騷擾,每一個在阿蒙出生長大的人從小都會接受嚴格的防災演習訓練。盡管污染物來得突然,盡管大家心有恐慌,避難行動尚且還是井然有序的。四通八達的道路,沒有莉莉絲的敞闊豪奢,但每一條都能保障民眾以最快的速度進入地下避難所。足夠了。

    這是阿蒙。

    與之截然相反的,是莉莉絲。

    “你再說一遍……”

    秦昀扶了扶額頭,身體卻仍控制不住地在站起的瞬間歪倒搖晃了一下。他跟秦曜身為異母兄弟,長得不怎么像,瞳孔的顏色也不同,秦昀的眼睛是灰綠色,跟剛剛仙去的先帝一樣,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先帝才尤其偏愛他——比起長相肖似先皇后的秦曜,二皇子秦昀才是完全繼承了他的基因的兒子。

    他灰綠色的眼睛就像夜梟一樣,一瞬不瞬盯著門口的仆從,“你再說一遍,蟲族攻到哪兒來了——?”

    仆從跪在地上,雙股戰戰:“回……回稟二殿下……蟲族的其中一支……已……已經在攻來莉莉絲的路上了……恐……恐怕再過十……十五分鐘……就……就會抵達——”

    秦昀再沒有耐心等他結結巴巴地把話說完了。

    “嘩啦”一聲,尖銳的,邊幾上的一個兩個古董花瓶被掃落在地,碎成無數片,秦昀蒼白著臉,大步向外走。

    “二殿下!您要去哪兒——外面危險……!”

    “去哪?”秦昀步子邁得飛快,話卻是生生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自然是去找那個混蛋實驗體……還有他的主子了。”.

    這是莉莉絲皇城一個看似普通的午后。

    日光和煦,透過窗外梧桐樹枝葉的縫隙灑落進來。講臺上老師口中說的什么星群大污染、污染物的變異迭代、這幾百年來的環境變化……都像天書,催人欲睡的。

    奧丁坐在教室后排,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地托著腮幫看向窗外,只覺得這一切實在是太無趣了,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他今年讀初中二年級,坐的是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他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父母都是Beta工薪階層,家里房貸還有十年才能還完。

    少年漫畫的主角難道不都是他這種配置嗎?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平板電腦,桌面壁紙是一張英俊的人物剪影——這是已逝的沈清崖沈大元帥,也是在奧丁眼里最符合“大男主”的人生模板。

    他嘀咕:“如果我能過上沈元帥那種人生,英年早逝也行啊,轟轟烈烈地活三十年比又臭又長地活一百多年強多了好么……”

    不爽地在屏幕上滑了一會兒,奧丁又看向窗外,遠處的碧空中不知什么時候多了幾個黑點。莉莉絲的天空很藍、很清澈剔透,多出什么奇怪的東西都很明顯。

    那是什么?星艦么?

    飛得還挺快的。

    奧丁無聊地盯著那些黑點看——它們似乎正在高速向陸地接近——也不知道是哪些大人物的星艦……唉,他長這么大還一次都沒有離開過莉莉絲去別的星球旅游呢。之前爸媽明明答應他等工作告一段落了就帶他去克羅賽爾旅游的。

    ……大人說話都是放屁。

    學校的廣播忽然響起來。

    【所有師生請注意,所有師生請注意,請立即停止手上在做的事,前往體育館地下集合。重復一遍,所有師生請注意,請立即停止手上在做的事,前往體育館地下集合。重復一遍——】

    整個教室昏昏欲睡的學生都一激靈,清醒過來,探頭探腦。

    “怎么回事?地震了?”

    “地震不是應該躲桌子底下嗎?現在下樓跑去體育館?這合理嗎?”

    “那是什么別的防災演習?”

    “防災演習為什么不提前通知啊……”

    嘰嘰喳喳吵成一團,講臺上的歷史老師抬頭看了一眼音箱,也不太當回事,板著臉:“大家肅靜,等我把這個知識點講完。

    “第三次阿蒙守衛戰期間,沈清崖元帥……”

    老師在說什么,奧丁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他怔怔看著天邊的黑色,從幾個隱隱約約的小點,逐漸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然后依稀能看見頭和身體,還有……扇動著的翅膀。

    嗡嗡嗡嗡嗡——

    奧丁倏地站了起來,椅背撞到后桌上,“哐啷”一聲巨響!嚇得最后一排低著頭的后進生一抖,一本澀情雜志從桌肚里掉到了地上,雜志的雙拉大開頁上的Omega模特鬼迷日眼的,腺體正對鏡頭,泛著曖昧的粉色。

    “奧丁·休斯頓。”歷史老師把書放下,在不斷重復播放的廣播聲中推了推眼鏡,“你要是不想聽我的課,可以出去。”

    “老師。”奧丁的手撐在桌面上,手指細微細微地戰栗,他盡量克制著聲音不要顫抖,看上去還算鎮定,“污染物……好像,是蟲族……”

    老師皺眉:“第三次阿蒙守衛戰抵御的污染物確實是來自第八星的蟲族,奧丁·休斯頓同學,這是很基礎的東西,這堂課上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請你不要在課堂上浪費大家的時間——你坐下。”

    她繼續拿起書本,頂著高分貝的廣播,加快了語速,“我三分鐘說完。沈清崖元帥——”

    窗外嗡嗡嗡的聲音加大,像是某種白噪音,又有點像一部分飛行器螺旋槳的聲音,有的學生開始忍不住往外看去,奧丁終于忍不住,一拍桌子!

    “污染物,是污染物!!!”十四歲的少年高喊出了聲,尾音都劈了,“蟲族攻過來了!攻到莉莉絲來了!!大家快跑啊!!!!”

    咚。

    厚厚的歷史課本掉到了地上,就像帝國這千年以來沉郁的歲月,不堪重負,無盡回響.

    蕭閑很有先見之明,從醫務室拿了足足一整盒抑制劑,沈清崖拿了一支,自己給自己注射。

    剛才被嚇昏過去的監察軍陸續醒過來,他們的同僚跟上級都在阿蒙各處巡查,這會兒很多人都聯系不上了,要么不接通話,要么顯示信號受阻。

    外面聲聲警報此起彼伏,監察軍們都很清楚他們的同僚大概遭遇了什么。

    什么緝拿,什么任務,霎時就被拋到腦后了。

    他們腦子里現在只剩下一件事——太子殿下、秦曜秦上將,是整個帝國最強大的Alpha!

    而且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這里不只有秦上將,還有沈元帥!

    天降的大腿,不抱是狗。

    監察軍們互相對視一眼,相繼扔下武器,單膝跪地,以示投誠。

    齊聲道:“太子殿下!沈元帥!請你們救救我們——!”

    沈清崖剛注射完抑制劑,面色有些發紅,正坐在地上休息緩沖。秦曜剛才臉上的紅暈則褪去了一些,逐漸恢復正常。

    他一只手攬在沈清崖的肩膀上,抬頭,面無表情地掃過面前跪了一片的監察軍。

    呵。

    秦昀養的好狗,遇到事,第一個就把主子忘了。

    倒是跟他們主子挺配。

    蕭閑還算靠譜,他已經收到了各個軍區匯報過來的情況,這次入侵的蟲族單論數量不算特別多,但攻擊性極強,兇殘得離譜,這才破開了東海岸防線侵入進了內陸。

    “太子殿下,沈元帥,現在這個情況,恐怕不是很好對付,你們維持這個身體形態,會不會……”會不會不太妙?

    沈清崖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是比誰都希望盡快秦曜變回去,最好再把自己變成全盛時期的Alpha沈元帥。

    ……但他到底要怎么跟大家解釋,他的異能……根本完全不受他本人控制呢……

    “小黑,你在么?”沈清崖面無表情地拿出儲物囊,喚了一聲,果然沒有任何回應。

    ……算了。

    尋思著指望這玩意兒不如自力更生,嫩生生的十來歲少年沈元帥背上永恒的輪舞曲,起身對大家說出了他的推測:

    “我猜,蟲群可能失控了。”

    “蟲群失控?這是怎么回事?”蕭閑急忙問道。

    秦曜冰冷地:“那就要問這些家伙們的主子了,看看他搞出來的好事,他還能不能拗得回去。”

    監察軍們不明所以,但也能聽出來這不是什么好話,面面相覷,抖個不停。

    秦曜也沒有跟他們解釋,他看向沈清崖:“打算怎么辦?”

    即使兩人之間有過再多的猜疑和齟齬,生死攸關的時刻,這個世界上他唯一下意識愿意交付一切信任的人,還是只有沈清崖。

    沈清崖沉吟片刻,轉頭對蕭閑道:“蕭總督,不介意的話,這場仗可以暫時把指揮權交給我嗎?”

    “當然!”蕭閑即答,半絲猶豫也無。

    沈清崖點點頭,將抑制劑的空針管隨手扔進一旁的垃圾桶:“去指揮室。”

    第90章 沈元帥,歸來 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驚艷的……

    阿蒙東四十九戰區, 步千秋在最近愈發精進的槍法加持下,連發六槍,槍槍準確崩掉一只蟲族小隊長的腦袋,蟲族小隊陷入混亂。

    曾經屬于米蘭·休汀的狙擊位, 如今已經被她接手了, 并且她做得相當得心應手。

    “步上尉, 三點鐘方向的蟲族兵團已經全部被殲滅,現在預計還剩十六個蟲族兵團,我們的殲滅速度快于蟲族的戰力補充速度,照這個戰況應該守住邊防沒有問題。”

    “嗯, 知道了。”

    步千秋端著狙擊槍站起身,數月過去, 她已然由青澀的新人軍長蛻變為游刃有余的大將,戰斗服勾勒出女Alpha肌肉結實、線條勃發的身姿,她一邊看似隨意地托起槍身又崩掉一只蟲子, 一邊望著天際線, 神情卻沒有因為東四十九的順利而放輕松。

    他們再訓練有素, 殲敵再快, 如今也連亡羊補牢都算不上。

    東海岸線太長了, 早就有不知道多少蟲子從別的戰區突進了內陸, 越過高高聳立的城墻, 進入了阿蒙主城區。

    第四次阿蒙守衛戰……這就要來了么。

    正思考間, 面前的半空中出現了巨大的虛擬屏幕。

    一塊空曠的海灘上陸陸續續閃現了幾十塊屏幕,東四十九的軍人正在戰斗呢,見狀有人不耐道:“什么玩意,到底是什么十萬火急的事非得在這個時候?”

    直到所有屏幕一齊亮起,屏幕上出現了一張所有帝國人都無比熟悉的臉。

    奧斯卡正蹲在地上卸掉一只垂死掙扎的蟲子的腿, 現在這種剁個頭卸個腿的事他干得駕輕就熟了,剛一抬頭,看到屏幕里的人,手上的軍刀一個沒握穩,在蟲子節肢的關節處卡了一下,讓那只蟲子逮到了可乘之機,一個旋身起來就要噴他一臉毒液,奧斯卡面無表情地一槍把蟲子崩倒,又麻利卸掉蟲腿,連補幾槍,直到蟲子再也不動彈。

    料理完蟲子,他才如夢初醒地再次看向虛空中的屏幕。

    他就是在做夢吧。

    不然,為什么會在這種令人絕望的時刻看見沈元帥的臉?

    要不然這就是帝國高層的騙局吧……在戰亂之中讓大家誤以為沈元帥回來了,給他們所有人虛假的希望。

    奧斯卡看著三維虛擬屏幕中的沈元帥,只覺得自己在透過這層屏幕看向一個遙遠的夢。不止是他自己,沈元帥是帝國無數人的夢,他像一根定海神針,讓大家相信著,只要元帥還在,一切就都不會變壞。

    可惜元帥已經走了很多年了,就連眼前這個屏幕里的幻影,都是少年時的沈元帥的臉。

    “幻影”開始說話。

    “我是沈清崖,曾經的帝國最高軍統帥,也是帕羅迪斯帝國榮譽全軍統帥。”

    奧斯卡有些興致缺缺,他實在是很難相信這個突然出現的幻影是真正的沈元帥,那也太匪夷所思了。

    這貨接下來要說什么?上輩子我被奸人所害,V我50實現我的復仇計劃?

    像是知道所有人心中所想,屏幕里的“沈元帥”拿出一塊軍令牌,那是阿蒙軍方總部的指揮令牌。鏡頭向后轉了45度,阿蒙軍方副指揮蕭總督的臉出現在了畫面中,朝屏幕前的所有人敬了一個板板正正的軍禮。

    鏡頭轉回“沈元帥”,黑色碎發的少年神情嚴肅,褐色的眼瞳中是不屬于這個年紀少年的沉穩威嚴:

    “我是全軍統帥沈清崖,阿蒙軍事副指揮長官蕭閑總督已將此次戰役指揮權全權轉交給我,現在我以帝國全軍統帥的身份下令——所有阿蒙軍士聽我指揮,全境防衛戰已打響,以保護阿蒙民眾為第一優先要務。”

    步千秋對著虛擬屏幕愣神,手里的狙擊槍虛虛握著,槍口垂落了下去。

    她雖出身阿斯蒙帝斯黑/手/黨家族,但從小就是軍事迷,當年第三次阿蒙守衛戰末期,她還在讀高中,帝國軍事頻道每天會實況轉播沈元帥的現場指揮影像,她上課都躲在桌肚底下偷偷用終端追全程。

    在她眼里,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沈元帥更帥、更優秀、更適合統領全軍的人了。

    當然,秦上將也很好,但硬要說的話,就是那句很土的: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驚艷的人。

    否則,以后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總想去尋找那個人的影子。

    虛擬屏幕中年少的沈元帥跟多年前課堂上她偷偷觀看的軍事頻道轉播重疊,說話的語調,甚至每段話之間的停頓氣口都如出一轍。

    步千秋深吸了一口氣,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然后屏幕里的沈元帥就說了一句讓她更加難以置信的話。

    沈清崖:“阿蒙現在戰況復雜,為了統一調度,現執行第三次阿蒙守衛戰期間我制定的四大戰區綜合調度計劃,北部戰區由我調遣,西部戰區秦上將,南部戰區蕭閑總督,東部戰區步千秋上尉,請各位總督立即熟悉自己戰區情況,以保護國民為宗旨進行戰略布置,有任何疑問及時向我反饋。”

    阿蒙的軍士和民眾一聽秦上將還活著,而且又像當年一樣來加入阿蒙守衛戰了,都歡欣鼓舞。

    唯獨步千秋,沈元帥最后那句“東部戰區步千秋上尉”,在她腦中久久回蕩,讓她許久回不過神來.

    阿蒙養護所。

    “席琳,你要干什么哇?不要往外跑啊。”

    養護所有自己的地下避難所,這還是當年沈清崖一意孤行非要挖的,因為養護所地處郊外,荒無人煙,最近的公共避難所離這里也有十多公里。

    雖說坐上懸浮車,十多公里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但一旦災難來襲,懸浮車就是重要資源,凡是好的資源,都不會流落到一個外城荒郊養護所的一群孤兒手里的。

    也多虧了沈元帥當年的執拗,孩子們在克林賽院長的指揮下,甚至在警示公告響起之前,就已經井然有序地鉆進了地下。

    地下避難所挖得很深,入口隱蔽,大家在里面躲了幾個小時了,很有安全感。

    只有席琳,從下來以后就一直坐立難安,直到剛剛大家在虛擬屏幕中看到了沈元帥,她再也按捺不住了,趁著大人們還有黎莎不注意,偷偷跑到了避難所的出入口通道處。

    唯一發現席琳動靜的只有心思敏感的莉莉,她便一路偷偷跟了過來。

    席琳站在通道口的樓梯處,聽見莉莉叫她,慌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別叫其他人聽見了。我就上去拿個東西,拿完馬上就回來。”

    “拿什么東西?”莉莉皺眉。

    “……”席琳有點扭捏,眼睛往旁邊看,“費里文的專輯……”像是怕莉莉質疑她,又慌忙補充,“是之前太子哥哥送來的那個限量版專輯,還帶to簽的!上面有費里文專門寫給我的祝福語,如果丟了的話——”豈不是浪費了費里文的心意……

    “那也不能上去啊。”莉莉不贊同道,“院長都說了,外面很危險的,有污染物攻過來了,是蟲族哦。你知道蟲族什么樣嗎?這個樣子……”

    莉莉拿了根樹枝,回憶著自己在書里看到的蟲族的插畫,在避難所的墻面上畫了幾筆。

    席琳瞅著莉莉的畫看了半天:“這也還好吧,跟湯姆長得差不多,都挺抽象的。”

    莉莉:“…………”好吧,她的畫技確實沒那么好。

    “總之你不能出去。”莉莉抱臂,嚴肅地盯著席琳——其實她比席琳還小一歲,席琳今年十一了,她才十歲,但在養護所的這些孩子里,莉莉似乎總顯得要比其他人成熟一些。

    她拉住席琳的手就往回走,“走吧,我們回去。”

    “哎哎哎哎不要啊……”席琳試圖向后抽回手,抽不出就賴在原地,眉毛撇成了八字形,“好莉莉,寶貝莉莉,我求你了嘛,你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什么都沒看見嘛~~那個真的對我很重要的……我保證,我上去拿完了立馬就回來!五分鐘……不,三分鐘!就三分鐘!”

    “…………好吧。”莉莉見席琳就差兩眼含淚求她了,不由也有點心軟,她當然知道席琳有多喜歡那個歌手費里文,那是支撐她在父母拋棄她后好好活下去的最大動力。

    莉莉糾結了一會兒,最后道,“那你上去拿也可以,不過我要跟你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

    席琳不太愿意,雖然莉莉很成熟,像他們幾個孩子里的小姐姐,但她還是很把自己比莉莉大的那一歲當回事的,覺得自己不能讓年紀更小的莉莉陪她涉險。

    然而莉莉態度堅決,席琳怎么哄她也不愿意回去,沒辦法,她只能勉強答應:“好吧,好吧,我剛在這里聽半天了,外面也沒有什么動靜,應該沒什么危險,那我們快去快回。”

    莉莉點頭。

    兩個小姑娘便順著黑暗的通道向上走去,席琳擰開通道口的機關,將偽裝成普通地面的暗門向旁邊推去,就在樹木和巨石的掩映下牽著莉莉的手,離開了地下避難所。

    外面的空氣很清新,夾帶了一絲花香味,盡管沒有陽光,那也比陰森潮濕的地底下好多了。

    周圍十分安靜,就跟養護所平常每一個安寧的傍晚一樣。

    席琳松了一口氣,扭頭對莉莉道:“你看,確實沒什么事,走,我們快去宿舍拿東西。”

    “好。”莉莉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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