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兄妹“你們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沉默。
話問出口后,在場幾人皆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當中。
祝唯安,這三個字,讓所有人似乎都回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憶,尤其是溫宴初。
在她的印象當中,哪怕后來知曉祝知微經(jīng)歷的那些事以后,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像祝唯安那般光風月霽之人,竟也是會將妹妹算做用來籠絡人心的籌碼。
但那時祝唯安在溫宴初心里也不過是淪為普通人一般的存在,她不會再覺得那是個頂好的人,只是覺得可惜,可惜自己竟然看錯了人,在那個時候,她都從來沒有懷疑過祝唯安的真實身份。
她永遠都不會記錯,前世在生命盡頭,那個穿著黑色斗篷,蒙著面只露出一雙眼睛的男人,他的聲音是刻意壓低,壓抑著從嗓子里發(fā)出渾厚的聲音,又隔著面具,所以足夠混淆視聽,讓人辨不出他的本音。
而剛剛,那個讓她反復記在腦海中,時時刻刻都不敢忘記的聲音,再一次在她的耳邊反反復復縈繞,太像了,幾乎一模一樣!
如果不是因為那人說的話讓溫宴初聯(lián)想到了什么,她是絕對不會將那人同祝唯安聯(lián)系到一起去的。
溫宴初死死抓著祝知微的袖子不放,神情格外執(zhí)拗,像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不會善罷甘休一樣,溫晏丘就站在她身后,見狀輕輕拽了拽她的衣服,但這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
見狀,祝知微深深嘆了口氣,她拿著蠟燭的手正在控制不住地發(fā)抖,眼看蠟油就要滴落在她手背上時,溫宴初身后的男人又動了。
只見溫晏丘搶先在那蠟油滴落前將蠟燭搶到了自己手中,蠟油落地,相安無事。
溫宴初沒有理會莫名其妙的兄長,只是盯著祝知微看,終于,對面的人徹底敗下陣來,腦袋垂落。
“如果你確實聽到了什么的話,那興許就是我兄長。”
祝知微不愿承認,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她的兄長,已經(jīng)變得讓她不敢相認。
溫宴初聽到這個答案以后反而冷靜了下來,她松開了拽著祝知微的手。
“祝家現(xiàn)在是不是還在難為你?還要讓你嫁去陳家?!”
溫宴初音調徒然拔高,像是窺探到了什么隱晦的秘密,讓祝知微更加無措起來。
溫晏丘在身后給解停云遞去了一個眼神,后者默默來到溫宴初身邊,悄無聲息地勾住了她的手。
安撫無聲,但溫宴初還是漸漸冷靜下來,等著祝知微回答她的話。
不知過了多久,祝知微才終于點了下頭:“是,但這次是我自愿的。”
“你自愿?!祝知微你瘋了?!你既然自愿嫁過去,當初我們何必費勁幫你!”
“妹妹!”
眼見她情緒波動起來,溫晏丘立即上前按住了她肩膀,強迫她讓她冷靜。
但安靜容易,心里的情緒卻難平復,一看到祝知微,溫宴初就難以遏制地想到祝唯安,又想到上一世窮途末路時的場景,沒想到這輩子她早早遇到仇人,結果卻將那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當成好人!
一想到這,溫宴初的情緒就不受控制,渾身都氣得發(fā)抖。
而極有可能他們當初還為了祝家的事被耍的團團轉她甚至還為此受了傷,一想到這她就更加氣憤,只恨不得趕緊從祝知微口中得到真相 。
等到稍微有些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才意識到方才是誰在攔著自己,立即轉頭怒瞪溫晏丘:“你是哪伙的?!”
溫晏丘見狀沒有生氣,反而是出乎意料的冷靜,他按住了溫宴初的肩膀,與她溫聲道:“你先聽我說。”
興許是出于對兄長的敬畏,興許也是溫宴初的滔天怒火有些過了勁,她沒有再鬧,而是選擇聽他怎么說,她現(xiàn)在非常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顯然,溫晏丘如果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他會是講清楚話的最佳人選。
見狀,溫晏丘也不再耽擱,直截了當說道:“她現(xiàn)在是我的線人,為我做事,嫁去陳家是為了打探消息,抓住他們與人勾結的證據(jù),聽明白了嗎?”
聞言祝知微也跟著上前一步,跟她輕聲補充:“我回來以后,不知道我們家與陳家達成了什么共識,他們不在乎我究竟如何,只要我能嫁過去,如果我不聽話我會徹底失去自由,所以我在后來選擇了假意順從,同時想辦法找上了溫將軍,正巧他需要,也幸好我愿意去做這樣的事。”
祝知微不想認命,更不想一味的順從,她也要反抗,哪怕這反抗可能會害了一家,但她不想在眼睜睜地看著父兄再這樣下去了,在泥沼中掙扎,只會越陷越深。
溫宴初張了張嘴,顯然沒想到是這樣。
“那你”
祝知微笑了笑:“我大概知道我兄長他們想要做什么,我一開始也不敢相信,但其實最開始如果他沒想強迫我嫁去陳家的話,我不會選擇做這些。”
“可是”
溫宴初轉身看了看溫晏丘,又瞅了瞅解停云,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們是不是,也要造反來著?雖不知祝唯安究竟是效忠于誰,但肯定也是不懷好意,可溫宴初他們要干的事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她不確定的是,她的兄長溫晏丘,想做的事是什么。
沉吟片刻后,溫宴初試探問道:“三哥,你做這些是因為皇上察覺到了什么嗎?”
溫晏丘一愣,隨后用力將她頭發(fā)揉亂:“年紀不大,操的心怎么這么多?好好在家待著,這些事情不用你來做。”
儼然一副不會跟她說的模樣,看向祝知微時,對方亦然,或許可以說祝知微可能也不知道溫晏丘究竟在做什么,她只是希望能讓家人知途迷返,或者在最后時刻,念著她的貢獻,留家人一命。
溫晏丘的嘴很嚴,只要是他不想說的,根本撬不出來,話不過兩句,就已經(jīng)開始攆人了
溫宴初與解停云回到溫府的時候天都快亮了,倆人幾乎是一挨著枕頭就閉上眼睛睡著了,第二天早膳時又被人喊起來,一人頂著一雙黑眼圈去前院用膳。
溫晏云是個喜歡逗弄打趣的,一到飯桌上就瞧見這倆人萎靡的樣了,禁不住搖頭失笑:“你們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這是?一個兩個的眼睛全都像是讓人揍了一樣。”
溫宴初輕咳一聲:“睡不著,你有什么問題嗎?”
“睡不著?”
溫晏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我記得你是咱們家最能睡的啊,向來雷打不動,怎么就”
他突然瞥到了一旁正吃的津津有味的解停云,雖然解停云也掛著一雙大黑眼圈,但他的精神顯然比溫宴初多的多。
嗯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事。
于是溫晏云只是飽含深意地看了溫宴初一眼,又掃了一眼解停云,一副“過來人都懂”的表情。
溫宴初:“”
他懂什么了他。
無語。
溫宴初懶得搭理一副神經(jīng)兮兮的二哥,默默地往嘴里扒飯。
一大家子一起吃了一會,溫宴初才注意到自家三哥又不在,她連忙咽下這口飯,朝著一旁的溫晏云小聲問道:“我三哥怎么又不在?”
溫晏云笑了笑:“我怎么知道?”
溫宴初嘴一撇:“你怎么當兄長的,自家弟弟妹妹都不關心。”
聞言溫晏云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不省心?再說老三有什么好擔心的,一拳能打死一頭熊,你與其擔心他不如擔心擔心別人。”
眼看溫晏云越說越偏,溫宴初終于忍無可忍:“我不是指這些,我的意思是,你知不知道他最近在干什么?”
溫晏云拿筷子的手一頓:“你打聽這干嘛?”
聽后溫宴初面上一喜,看這樣子她二哥應該是差不多知道的意思,否則他直接就說不知道了!但下一瞬,溫晏云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一樣,默默別過頭,夾了一口菜塞進嘴里,咕噥道:“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咽下一口以后又幽幽轉過來:“我還想問問呢。”
溫宴初:“”
得,又是個一問三不知,還會倒打一耙的。
溫宴初只覺得頭疼。
一頓飯吃完,溫宴初更加心不在焉,跟著解停云往自己院里走的時候都一直是這幅神情。
解停云見狀拽了拽她的手:“想什么呢?喊你半天都沒反應。”
溫宴初聽后嘆了口氣:“我在想,我們兩個人和我們家會不會意見相悖,比如”
一方想保皇,一方要造反。
但造反肯定要有兵力,保皇也是。
想到這,溫宴初連忙朝身邊人問道:“謝錦都跟你說了什么?他不會手上一點兵力都沒有就想著要——吧。”
“呃”
解停云一陣失語,目光隨之躲閃。
他該如何跟溫宴初解釋,謝錦其實想要拉攏她的好三哥,讓他的兵力為他們所用,拉他下水造反呢?
解停云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而緊隨其后的溫晏云像是聽到了他們的全對話,見狀,只是抬眸像是不經(jīng)意地看了解停云一眼,隨后推著溫宴初往前走。
“磨蹭什么呢,擋道都擋半天了。”
第112章 年關“我從小到大都是混蛋,你又不是……
那日溫宴初與解停云的對話被溫晏云給攪和了,等到后來溫宴初也一直沒能找到機會去問,她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大對勁,就好像那天溫晏云是故意上前攪和一樣,但她對此并沒有什么證據(jù),畢竟看她二哥那樣子,多半可能是她多想了。
離過年越近,京城里喜慶的氛圍便越發(fā)濃厚,而距離突厥可能隨時會打過來的事情已經(jīng)過了許久,但邊關依舊是一點風吹草動都沒有,突厥那邊的朝貢也在繼續(xù),京城內外似乎也隨著洪恩幫的全軍覆沒而變得沉寂下來,仿佛從前那些擔憂都只是朝中眾人的臆想一樣。
在此期間,以陳尚書為首的官員反復地規(guī)勸皇帝,不該如此小心翼翼,尤其如今到了年關,倘若京城再這樣封鎖巡邏下去,百姓早晚會有一天察覺到本就不存在的危險。
這么久的時間京城里什么事情都沒有再出現(xiàn),反而讓人覺得是皇帝大驚小怪,這便不禁讓他遷怒起了一心為江山社稷著想的溫家,畢竟若不是溫晏丘的提議,如今的京城也不可能像現(xiàn)在這般嚴防死守。
早朝上,眼見皇帝神情有所動容,以祝唯安為首的一些朝中受重用的新起之秀也跟著乘勝追擊,都以過年為由,希望皇帝可以收回封城的旨意,尤其是祝唯安還不忘在這時添上一把火。
“皇上何必如此心憂?臣一直堅信,就算皇上沒有下達指令,溫將軍也依舊會守護您的江山社稷與黎民百姓。”
言外之意,解封也沒關系,真出了什么事,那不就是溫晏丘看護不當?到時候將鍋全都甩到他身上就是。
皇帝與溫家之間的關系朝中明眼人都能看得清楚,這么多年來君臣也都一直勉強維持著相對和睦的關系,但總有人試圖去從外瓦解這份平衡,偏偏每一次也都能讓人鉆了空子。
果不其然,祝唯安這番看似不起眼的話足以勾起皇帝心里那點見不得人的隱秘心思,他一方面想要讓溫家效忠于他,
但另一方面,他又害怕,因為溫家太過強大。
溫郢雖然脾氣大人緣也不好,但他在朝中的威望卻是實打實的,不少老一輩的大臣明面上看不上他那古板的性子,但暗中卻很是支持他的一切舉措與想法,溫晏云倒是與其父的性格大相徑庭,可正是他善于拱攏人心的性格與手段,讓皇帝更加忌憚起了溫家,畢竟溫家還有一女在宮為妃,而溫家既有文臣又有武將,尤其是那位武將手握重兵,在外的威望甚至要遠勝于任何一人,包括這位皇帝。
忌憚的種子不是如今才種下的,它們早已經(jīng)在心里扎根發(fā)芽,若從前沒有子嗣的溫宴清或許還能讓皇帝心里的恐懼消除一些,可現(xiàn)在溫宴清的肚子正揣著一個孩子,倘若那是一個男孩以溫家的權勢,這皇后之位必定非溫宴清莫屬,可若真是一個男孩,將來若外戚專權,后果更加無法設想。
起初知曉溫宴清懷有身孕的時候,他的確欣喜若狂,而后來溫宴清對他漸漸好轉的態(tài)度也讓他以為她終于回心轉意開始接納自己,可事到如今又不禁在心里反復地問自己:她如此大的轉變,是不是因為溫家有什么陰謀?
皇帝就是每日里都活在數(shù)不盡的陰謀算計當中,與皇位相比,剩下的那些似乎全都無足輕重。
他幾乎是報復性的,在今日的早朝上,聽從了以陳家與祝唯安的話,并再一次當著朝中所有大臣的面重新回收了溫晏丘的一部分兵權,一半的虎符重新落于皇帝手中。
下了早朝,城門就已經(jīng)開始正常開放,原本留在那的守衛(wèi)已經(jīng)撤去了一大半,溫晏丘如今也不用再去校場操練士兵,一下早朝就回了溫府,又變成了閑人一個。
這一變化倒是沒有讓溫家太過意外,而且眼看也要過年了,誰都沒有提起這件讓人掃興的事情,溫家上下都在忙著置辦年貨,畢竟今年溫家多了一個人。
彼時的溫宴初正與解停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他們好像已經(jīng)許久都沒有出來湊過熱鬧了,從前溫宴初特別喜歡拉著祝知微逛街,而解停云也整日里在街上游手好閑,每次倆人在街上遇到的時候都會因為一些小事而大打出手,最終要么因為溫宴初被惹哭或者解停云被罵走而告終。
還小一點的時候,幾乎全都是溫宴初被惹哭,等到后來兩個人再大一點的時候,都變成了解停云被罵跑,也是到了現(xiàn)在這個時候,溫宴初才有些琢磨明白。
她挽著解停云的手臂,一邊走一邊故作感慨:“說起來,你以前總是和我吵著吵著就跑了,每次在我真的要生氣之前就閉上了你那張很會惹人生氣的嘴,你那會怎么突然大發(fā)善心了?我可記得小的時候我每次一哭你都笑的可開心了。”
一聽這話,解停云不大自在地摸了摸鼻尖。
“其實小時候看你哭我就笑也是因為你哭起來很可愛來著”
溫宴初:?
“喂!解停云!我可是聽清楚了!”
溫宴初撅著嘴,儼然一副氣惱模樣,眼看著就要收回挽著他的那只手,被解停云眼疾手快地重新拽了回來,這次直接與她十指相扣,讓她毫無逃跑的可能。
他重新將人拉到自己身邊,還不忘與她打趣:“我從小到大都是混蛋,你又不是不知道。”
溫宴初瞪了他一眼:“你還真好意思說。”
解停云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似乎完全不覺得自己這樣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反而樂在其中,畢竟他臉皮越厚,就能逗得溫宴初臉越紅,這種事情,他當然不可能放過啊。
街邊的叫賣聲反復充斥在耳中,各個街巷都掛滿了隨處可見的燈籠,若到了晚上,京城里應該會更加漂亮,尤其是燈會上,流光溢彩,而逛燈會也成了溫宴初每年的必備,只不過這一年,身邊的人會是解停云,雖然從前這人也總是會湊過來就是了,但今年還是有些不一樣。
未出嫁前,在這一天陪伴在溫宴初身邊的是她的父母兄長,上輩子出嫁后,溫宴初自然沒有與解停云一起逛燈會的心思,她也不想和解家人一起,所以每一年都是自己窩在解府里,直到很晚的時候,他們都回來了,溫宴初才會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出去。
不會有人在意一個可能已經(jīng)在屋里睡著的少夫人,在解府的那么多年,溫宴初都是這么過來的,除了自己偶爾在逛燈會的時候總是會“偶遇”并沒有回家的解停云。
今年,應該會是她與解停云真真正正一起逛燈會的一年,也會是在她出嫁后,家人與愛人都在身邊的一年。
溫宴初還在腦中想著這些事的時候,身邊人不知何時突然竄了出去,等到溫宴初反應過來的時候看見解停云手里正拿著一串圓溜溜又紅彤彤的糖葫蘆朝她一路小跑而來。
“我剛才看見了這個!我記得你小時候可愛吃了。”
解停云不知為何神情有些激動,溫宴初頗覺好笑,從他手里將糖葫蘆接了過來。
她神情有些狐疑:“你怎么不給自己買一串?”
“我?”
解停云一愣,隨后又笑笑:“我看你吃就好了,我不太喜歡吃甜的,你是知道的。”
溫宴初聽后皺了皺眉,朝著糖葫蘆的頂端咬了一口,山楂的酸與冰糖的甜同時縈繞在味蕾,也不自覺地勾起了她深埋在心里的某些回憶。
“不對吧。”
她小聲咕噥了一句:“我明明記得你小時候很愛吃的,我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了。”
溫宴初也沒有去看身邊人究竟是什么樣的表情,只是一邊吃一邊自顧自地說著:“我記得小時候咱倆關系最差的那段時候,你好像離家出走了一次,我見到你的時候你就像是個小乞丐一樣蹲在我家墻頭,一見到我就跑了,我一開始都沒認出來那是你,后來——”
“后來你每天都會在那里放一盤糕點,而每天回饋給你的都是空蕩蕩的盤子。”
“呀。”
溫宴初被他突然插進來的聲音及時拽回了思緒,她轉頭看了解停云一眼:“你這不是記得很清楚嗎?我放在那的可全都是甜食。”
解停云冷哼一聲:“我當然記得,你每天都像喂狗似的,我如果不吃,你第二天就在那堵我,嚇得我根本不敢過去,霸道的很。”
溫宴初有些不服氣:“我那時候不知道是你,如果我知道的話,肯定一開始就上去嘲諷你幾句,然后再把你帶到我家,讓你好好收拾一下,再讓你填飽肚子,然后給你送回家。”
聽到這些,解停云突然笑了,他懶洋洋地抻了個懶腰:“不用,你當時做的就很好了。”
溫宴初依然在他身邊吃著自己手里的那串糖葫蘆,而解停云的眼神一直在她的身上從未移開過。
其實溫宴初并不知道,最開始的解停云的確有些討厭這個嬌里嬌氣的愛哭包,可在他知曉真相后從家里跑出來最灰暗的那段時間里,也是她善良的施舍,那些甜膩膩的糕點,讓他體會到了生命里那短暫的“甜”。
那是他第一次吃到甜的東西,而后來,他再也沒吃到過那么甜的東西。
他確實不愛甜食,但他卻愛上了那個愛吃甜食的姑娘。
因為她本身對于解停云來說,就是他生命里唯一的“甜”。
興許是溫宴初察覺到了什么,她轉頭看了解停云一眼,正巧對上了他來不及移開的目光,對視半晌后,她將手里的糖葫蘆遞到了他嘴邊。
“嘗一個吧,還和以前一樣好吃。”
聽到這句話后,解停云目光似乎閃了閃。
當年出走也是在一個寒冷的冬天,而他出走的最后一天,解停修找到了他,親自將他帶了回去,也是那天溫宴初知曉了“小乞丐”的真實身份,縱使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厭惡,但還是將自己手里完整的一根糖葫蘆遞到了他手中。
小小年紀的她似乎就已經(jīng)覺察出了
解停云的家人對他并不好,所以她將自己當時最喜愛的東西,大方地送給了他。
眼下,解停云一直沒反應,不說話也不張嘴,溫宴初見狀嘟了嘟嘴巴,默默移開了手,咬下了一顆飽。滿的山楂。
也是在這時,解停云如夢初醒一般,雙手握住了溫宴初的肩膀將她轉過身來,俯身,咬住了她還來不及全都吃進嘴里的山楂。
“咯嘣”一聲。
山楂一分為二。
解停云緩緩起身,看著溫宴初比山楂還要紅的臉,伸出舌頭來舔了一口嘴邊的殘渣,笑道:“我覺得比從前的好吃。”
第113章 小產“臣女溫宴初參見皇上!”……
這天解停云一直陪著溫宴初逛到很晚才回家,他們一邊在街上走,一邊去回憶這京城里他們每一處經(jīng)歷過的地方,每一次爭吵、每一次的喜悅與歡笑至今仿佛仍舊歷歷在目。
也是這時二人才不約而同地意識到,這么多年,他們在彼此的生命里一直占據(jù)著一個特殊的地方,他們兩個當中沒有人將這些遺忘——這些獨屬于他們之間的記憶。
一直到很晚很晚,溫宴初仍舊舍不得回去,解停云看著她失落惆悵的模樣忍不住笑她:“之后又不是出不來了,京城里過年的熱鬧會持續(xù)很久,你之后天天來看都不會有人管你,但現(xiàn)在都多晚了?快跟我回家睡覺。”
解停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管自己仍舊借住在溫府里,他早就把這里當做他的家了,而溫家人也同樣將他視作親人。
溫宴初最終還是乖乖跟他回去了,但不知為何,她只覺得心里很惆悵,在這個夜里格外不安,只是縮在解停云的懷里,被他抱著都無法平靜下來,就像是感覺好像之后再也無法像今日這般無憂無慮地在街上逛了。
溫宴初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睡著的,又是什么時候睡著的,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解停云依舊緊緊抱著她,跟昨日夜里是一樣的動作。
她輕輕在解停云的懷里動了動,他也因此緩緩睜開了眼睛。
“怎么了?”
他聲音略有些啞,問出來的話也是遲疑的,像是還沒有完全清醒。
院里因為她們兩個還沒有起床,所以哪怕是過年期間也依舊是靜悄悄的,這也讓兩個人都沒有什么實感,迷迷糊糊地互相依偎著似乎還想要再睡一會,但門外一道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清晨時的安寧。
敲門聲響起,解停云瞬間清醒過來坐起身子。
“出什么事了?”
他朝門外喊道。
話音落下后,解風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宮里出事了!”
此話一出,溫宴初也緊跟著從床上坐了起來,瞌睡一掃而凈。
宮里能讓溫家這么著急的,能匯報到她這里的,只有她的長姐!
夫妻倆開始急匆匆地穿衣服,溫宴初只簡單地挽了個發(fā),甚至來不及洗漱,著急忙慌地跟著解停云一通跑去了前院。
右腳剛一踏進屋里,就見謝云秀正被溫晏云與慕情攙扶著,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溫郢也同樣黑著臉,只有溫晏丘看起來像是在沉思。
見狀,溫宴初心一沉,連忙走上前,朝著在場唯一一個看著狀態(tài)還好一些的溫晏丘問道:“怎么回事?”
溫晏丘偏頭看了她一眼,極小聲答道:“賢妃娘娘的孩子沒了。”
溫宴初只覺大腦“嗡”地一聲,在這一瞬間變得空白一片,她下意識想的就是溫宴清為何又作踐掉了自己的孩子,可是轉念一想,那日謝錦應當不顧生命危險偷偷潛進了宮里,只為了見溫宴清一面,雖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但總歸是讓溫宴清找到了活著的希望,她覺得以長姐的性格,一旦做下的決定,除非謝錦在這個時候又否則長姐一定不會做出這樣的傻事。
溫宴清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僅僅是皇帝的,更是她自己的,她先前本就猶猶豫豫無法做出選擇,既然后來選擇留下這個孩子,又怎會再費盡心思地打掉?更何況皇帝幾乎將這件事昭告天下了,除非溫宴清真的不想活了,否則她斷然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
想明白這些以后的溫宴初穩(wěn)了穩(wěn)心神,接著朝溫晏丘打聽:“宮里有說是怎么沒的嗎?”
溫晏丘這時突然抬頭對上了溫宴初的眼睛,神色無波無瀾,但溫宴初卻從他的話里聽出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只說是意外。”
意外。
是啊,只會是意外,只有可能是意外。
如果不是意外,現(xiàn)在那個害的長姐失去骨肉的罪魁禍首,一定會被萬夫所指,恨不得要將他碎尸萬段才好!
感受著屋里低沉的氛圍以及母親的哭聲,溫宴初只覺得心中又氣又煩悶,但她需要知道更多的細節(jié),而她也知道,現(xiàn)在屋里的這些人知道的一定不多,不論問誰,她都得不到答案。
“現(xiàn)在能進宮嗎?”
迎上溫晏丘的目光以后,溫宴初毫不畏懼:“我想這個時候長姐應該需要家人的陪伴。”
比起傷心欲絕的母親、與長姐并不相熟的嫂子,興許只有她這個親生妹妹才更加名正言順能進宮探望。
于是溫晏丘點點頭,立即起身:“等我回來。”
說完以后,溫晏丘轉身匆匆而去。
溫宴初望著三哥離去的背影,默默吐出了一口氣。
她知道,溫晏丘一定能做成此事。
果不其然,等到謝云秀漸漸冷靜下來以后,溫晏丘也帶著謝太妃的手諭回來了,不顧一大家子人的疑惑不解,溫晏丘直接將手諭塞到了溫宴初的手上。
“皇上心情似乎不大好,我沒能見到,但好在遇見了謝太妃的人,給我了這個,你拿著它也能進宮探望。”
溫宴初點點頭,沒再多說什么,只是與解停云交換了一個眼神,對方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她走以后也緊跟著出了溫府,眼下,沒有人在意兩個人的去留。
溫宴初上了進宮的馬車,解停云則帶著解風偷偷摸摸去了醉紅樓。
此番進宮并沒有那么順利,溫宴初起初被人攔在了宮外,哪怕拿著謝太妃的手諭也沒什么用,就在她急得焦頭爛額時,從里面走出來一位女官,正是溫宴初相熟的謝女官,很顯然,這些守衛(wèi)也認識她。
“我奉太妃娘娘的命令,特意來接溫四小姐進宮的,怎么,連太妃娘娘要見的人你們也敢攔?”
“這”
那幾個守衛(wèi)互相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不敢得罪謝太妃,灰溜溜地給溫宴初讓了路,謝女官見狀朝著溫宴初做了個“請”的手勢。
路上,溫宴初幾次想要開口打聽,但見身邊人絲毫沒有想搭理自己的意思,無奈之下只好閉上了嘴。
謝女官沒有將她帶去謝太妃那,而是直接送她到了溫宴清的宮里。
“皇上眼下并不在賢妃娘娘宮里,但你進宮的事肯定是瞞不住皇上的,趁著這個時候,你還能與娘娘多說些體己話,但謹記,宮里人多耳雜,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
囑咐完以后,謝女官在她身后推了一把:“快去吧。”
溫宴初沒有猶豫,徑直推開門
進了屋。
這里與她上次來時沒什么不同,依舊滿屋子藥味,而她的長姐也依舊躺在床上,看起來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與精神,就連腳步聲越來越近,也依舊沒什么反應。
“長姐”
開口時,溫宴初的聲音竟然有些顫抖。
而顯然,躺在床上的溫宴清完全沒有料到來的人會是溫宴初,她終于有了動作。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攆走了屋里除了溫宴初以外的所有人。
等到人全都退出去以后,屋內徹底陷入死寂,姐妹倆只是沉默對視著,誰都沒有先開口,誰也都沒有移開目光,直到兩行清淚無聲落進了溫宴清的衣襟里。
溫宴初見狀緊緊握住了溫宴清的手。
“孩子沒了,但皇上說要讓我做皇后。”
溫宴清的語氣格外平靜,唯有順著她眼角不斷流下的眼淚昭示著她此時真正的心情。
溫宴初抿抿唇?jīng)]有說話,只是將溫宴清的手攥得更緊了些。
感受到了她的力道,溫宴清也短暫回了神。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諷刺,有了孩子的想坐在那個位置上費勁心機、用盡手段,卻不如一個沒了孩子的,你說這是不是罪魁禍首的愧疚或者補償?”
溫宴清越是平靜,溫宴初就越是害怕,她想要開口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對方似乎并不需要她說話。
溫宴清只是在自言自語一樣。
“在我落水的那幾秒鐘里,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他會不會記起我根本不會水,又會不會意識到我可能會跟著孩子一起死?”
溫宴清很輕地笑了一聲。
“他當然記得,更清楚最壞的是什么后果,可他還是做了。”
溫宴初越聽越心驚,這個“他”自然是指皇帝!這一點,溫宴初心知肚明,若不是因為她清楚明白,恐怕眼下要以為長姐被刺激到精神失常了。
溫宴初還是沒有開口,她也該慶幸自己什么話都沒有說。
因為只見方才還一動不動的溫宴清,突然借著她手上的力道坐起身來,轉頭看向溫宴初身后的方向,眼神突然帶了強勁的攻擊性。
“這就是我永遠都不會選擇你的原因,你所做的一切都太過惡心,比不上他的一絲一毫。”
溫宴初心一顫,她自然聽明白了溫宴清這句話里的“他”和方才那些話里的“他”不是同一個人,那也就意味著
溫宴初緩緩轉過身去,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自己的眼睛看見明黃色的龍袍時,心臟還是不受控制地一跳,身體最先反應過來,朝著那人行了叩拜大禮。
“臣女溫宴初參見皇上!”
第114章 勇氣“差點忘了,你是有丈夫的人。”……
如果有人親眼看見了賢妃宮里這幅堪稱窒息的場景,那么那個人一定會驚呼不已,并且趕緊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當然,溫宴初現(xiàn)在幾乎趴在了地上,頭不敢抬,手腳不敢動,她當然也想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不,是離開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誰知道他究竟在那站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溫宴初現(xiàn)在唯一慶幸的就是她一句話都沒說。
而皇帝顯然也是這么想的,只是垂眸看了溫宴初一眼,冷聲問道:“溫宴初,你都聽到什么了。”
“臣女什么都沒聽到。”
溫宴初恭敬再叩首,勉強維持著鎮(zhèn)定與禮數(shù),見狀,皇帝冷嗤一聲,語氣似乎有些諷刺。
“不愧是溫家人。”
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但溫宴初知道,這句話絕對不是在夸她,于是她就也沒吭聲。
皇帝對她表現(xiàn)出來的恭順很是滿意,龍袍一揮,讓她起身:“你先出去吧,朕要與賢妃單獨說幾句話。”
“是。”
溫宴初連忙起身。
她不會傻到在這個時候忤逆皇帝的話,哪怕她擔心長姐會不會出什么事,但如果她不走,才是真的會出事。
就在她已經(jīng)邁開步子的時候,右手卻突然被人拽住,一拉一扯,身后“撲通”一聲,嚇得溫宴初趕緊轉過身去看,只見溫宴清死死抓著她的手不放,整個人都被她的力道帶著趴在了床上,半個身子幾乎懸空。
溫宴初見狀連忙上前將溫宴清攙扶起來,她的余光瞥見皇帝撤回了比她慢一步的手。
待到溫宴清重新靠躺在床榻上的時候,溫宴初就要走,不料手腕再次被人抓住,這回,皇帝與溫宴初都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溫宴初不敢動,也不敢說話,她只能感受到屋里剩下的那兩個人正在無聲中對峙,誰都不肯退讓,到了最后,皇帝意味不明地問了一句:“愛妃這是何意?”
而溫宴清自然也不肯相讓,登時便冷笑一聲:“我跟皇上沒什么想說的。”
聽見溫宴清在皇帝面前的自稱以后,溫宴初更是頭皮發(fā)麻,手腳僵住,就在她擔心皇帝會否動怒時,那人卻淡道:“但朕有話想同你說,有朕在此,溫宴初不必留。”
他沒有怪罪,就像是早已習慣了溫宴清的不知禮數(shù)一樣,這也讓溫宴初松了一口氣。
但溫宴清并不這么認為,她依舊不肯讓步:“因為皇上在,所以宴宴更該留在這里,我方能安心。”
果不其然,此話一出,溫宴初便察覺到了一道充滿惡意的目光,如今正停留在她身上,一時之間,她進退兩難。
那目光大概只停留了短短一陣,就從她身上毫不留戀地移開了,這讓溫宴初打心底里松了口氣。
神仙打架,殃及凡人啊。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溫宴初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這里都覺得難捱,而皇帝終于肯開口說話了,他拗不過溫宴清,便只能將溫宴初視作空氣。
“你在怨朕。”
“臣妾不敢。”
溫宴清終于肯自稱“臣妾”,只是譏諷的語氣卻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住。
溫宴初驚奇地發(fā)現(xiàn),長姐在與皇帝說話的時候,竟是她底氣最足的時候,與溫宴初記憶里帶著些許傲氣的長姐重合在了一起,不再像這幾回病殃殃的她,即便她的臉色依舊差得嚇人,但在皇帝面前,她未曾表露出半點不適,像是在極力維持那僅存的一點驕傲與自尊。
“對皇上而言,今日只是一場意外罷了,畢竟當時是臣妾在陪同皇上一起散步,臣妾落水自然只能是腳滑,只能是意外。”
皇帝聽出了她話里的暗沙射影,眉心登時一跳:“你是在懷疑朕?溫宴清,那也是朕的骨肉!當時跟在身邊的所有宮女太監(jiān)包括侍衛(wèi),朕都已經(jīng)將他們送進了慎刑司嚴刑拷打,朕會讓他們受到懲罰!”
他看著溫宴清的眼睛,又瞬間倉皇移開,他不敢與她對視。
而溫宴初在一旁也將長姐眼中的厭惡與嘲弄看得一清二楚。
“朕已經(jīng)給了你皇后之位,朕會盡全力補償你,朕會給你無上榮寵。”
說到這,皇帝的聲音竟然有些哽咽:“我們還會再有孩子的。”
但他心里或許比誰都明白,他們不會再有孩子了。
這番話并沒有打動溫宴清,甚至加深了她眼底的憎惡,神情漸漸已經(jīng)變得麻木,她看著眼前垂頭喪氣的皇帝,思緒漸漸飄的很遠很遠,遠到很多年以前。
“你當年許下的承諾,一件都沒有做成。”
不知溫宴清這句話怎么刺激到皇帝了,他竟然猛地抬起頭,上前抓住了溫宴清的肩膀,惡狠狠地說道:“不!朕做成了,朕讓你當上了皇后!而那個人,他對你的承諾才是永遠都不可能成真!朕才是最終的贏家!”
“是嗎?”
溫宴清不僅沒有半點害怕的模樣,反而還笑了一聲:“可是我念念不忘的人依舊是他,而你——連他的替代品都算不上。”
說著,她突然伸手,緩慢地撫上了皇帝的臉。
“你說,如果當初死的人是你,我會不會也會對你這么念念不忘呢?”
這句話一出口,皇帝眼中立即露出了向往的神色,看著溫宴清的目光也更加炙熱,然而下一句話卻將他眼睛里的光
亮通通粉碎。
“我當然會對你念念不忘,感念你終于死了,之后沒有人再會打擾我們在一起。”
皇帝像是被徹底刺激到了,低吼一聲,狠狠將溫宴清甩到了床上發(fā)出一聲悶響,而溫宴初及時發(fā)出的驚呼聲讓皇帝想起了屋里還有一個人。
他粗喘著停下了動作,惡狠狠轉身剜了溫宴初一眼。
“看好你長姐!”
隨后他便轉身拂袖而去,而溫宴清卻放肆地笑出聲來,用她那啞的不行的嗓音,以及好像僅存的那一口氣。
待屋內徹底安靜下來以后,溫宴清看了溫宴初一眼:“怎么,嚇傻了?”
溫宴初緩緩回過神來,顯然還沒有從方才經(jīng)歷的那一切反應過來。
溫宴清也懶得搭理她,只是意味不明地道了一聲謝,這讓溫宴初更加摸不清腦袋。
她此番進宮的目的就是弄清楚溫宴清的孩子是怎么沒的,只是聽了剛才那一番對話她想她應該不必問了。
沒有爾虞我詐,也沒有自己作踐,真相是很殘酷的,至少對于溫宴初而言是這樣,但溫宴清她興許也松了口氣吧。
溫宴清此刻仰躺在床上,瞇起眼睛透過窗戶去看外面的陽光,她似是在與屋里的另一個人感慨,也像是自己一人的自言自語。
“要當皇后了啊”
這分明是她少女時期極力追求的一件事,溫家的嫡長女,是京城里最優(yōu)秀的千金小姐,沒有人能夠比得上,她理應該坐在那個位置上,她是最該坐在那個位置上的。
榮寵一身,母儀天下,是她一直以來所追求的目標。
而從前,曾有兩個少年許諾過她。
可她現(xiàn)在卻對這遲到數(shù)年的承諾一點都不感興趣了,包括那個位子。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大概是心隨著那個人“死”的時候一起死了吧。
而她也早就知道,她想要的所謂的皇后之位,也只是那一個人的,該是他親手奉上,不曾猶豫過的,永遠唯一屬于她的。
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所謂的補償,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用來拉攏溫家的手段,用來彌補她失了孩子擔心溫家會鬧事的手段。
她,只是一個維系君臣關系的工具罷了。
溫宴清躺在床上苦笑,笑著笑著,眼淚卻早已落了下來。
她撐了太久了,她真的快要撐不住了。
直到她被一個人從床上撈了起來,撈進了懷里。
這個懷抱不算寬厚,不算炙熱,但卻很緊,很堅定,像是要將所有的勇氣都源源不斷傳遞給她一樣,這個懷抱帶著她并不熟悉的香氣,可她卻知道這是誰。
這是她的親妹妹。
是與她差了十多歲,卻依舊血濃于水的親妹妹;是唯一一個見證了全部的歇斯底里以及脆弱的親妹妹;是知曉了她的秘密卻依舊義無反顧踏進來,她勇敢的妹妹。
“你不害怕嗎。”
溫宴清這樣問她,可心里想的卻是:你不要害怕,不要走,不要再讓我一個人留在這里。
很快,溫宴初就給出了答案。
“我會和長姐一樣勇敢。”
滾燙的熱淚瞬間就落了下來。
溫宴初沒有像以前溫郢與謝云秀那般勸她,讓她從過往走出來,去接納新的人,也沒有在她試圖求救的時候,離開她的身邊,告訴她那樣是錯的。
于她而言,她尚且年幼的妹妹,說她會像她一樣勇敢。
勇敢什么?
她是離那個人最近的,在每一個夜里,她甚至都可以一刀抹了他的脖子,可是她不能。
因為她不僅是溫宴清,她也是溫家的長女。
她就這么在宮里矛盾地活了十多年,直到今天,有人跟她說,她其實是勇敢的。
這就算是勇敢嗎?溫宴清不禁在心里這樣問自己。
但在這一刻,她卻像是恢復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緊緊回抱住了溫宴初瘦小的身軀
在那之后,溫宴初就跟著溫宴清一起被軟禁在了宮里。
這應該是對溫宴初那日的懲罰,不過她并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在擔心一件事——她無法給解停云傳遞消息。
在溫家人眼里,她等同于進了宮里就出不來了,也不知道皇帝那邊是怎么說的,但明眼人應該也能察覺出來危險的氣息,她肯定不是單純照顧溫宴清這么簡單。
封后大典就在年后,皇帝很是著急,像是迫不及待要讓溫宴清坐在那個位子上一樣。
比起焦頭爛額的溫宴初,溫宴清看起來就鎮(zhèn)定多了,她有時還會皺著眉,讓溫宴初不要在屋里隨便走動,因為她的動作吵到了溫宴清的眼睛——溫宴清是這樣說的。
軟禁期間,溫宴初想要讓謝女官幫忙往外遞消息,然而她發(fā)現(xiàn),她根本見不到謝女官的人影,估計也是被皇帝打發(fā)回了謝太妃身邊。
宮里將她們姐妹倆的消息都封鎖住了。
后來溫宴初在溫宴清的話里終于想明白了,兩個女兒都在皇帝手里,溫家一定會老老實實的,等封后大典順利舉行完,溫家更不敢生事,因為溫家將徹底與皇帝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溫宴初對此只覺得氣憤。
她終于知道那日夜里沒由來的心慌是怎么回事了,倒是也一語成箴了,本來以為年關每天都能出去玩,現(xiàn)在好了,哪也去不了。
溫宴初喪氣地坐在一旁,將溫宴清的目光又引了去:“每天被人好吃好喝的供著,不好嗎?”
說完以后,溫宴清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又補了一句:“差點忘了,你是有丈夫的人,那被關在這里確實不大好了。”
溫宴初:
她剛想說“好像你沒有丈夫似的”,但想了想,還是默默閉上了嘴。
那樣的丈夫還不如沒有。
不知不覺,年已經(jīng)過了一半,姐妹倆也被關了這么久,這日剛用過午膳,外邊來了人,將溫宴清封后大典要穿的華服以及鳳冠都送來了,讓她試試合不合身。
但很顯然,溫宴清并不想配合,只是懶洋洋地應了一聲,讓她們將那些東西放到旁邊。
其中一人試探地說了一句:“娘娘,皇上特意囑咐了,讓奴婢們親自看您穿上”
沒等話說完,溫宴清轉身就走了,徒留溫宴初一人在原地尷尬地笑了笑,也轉身跟著走了。
她可做不了長姐的主。
這么多天的相處,溫宴初已經(jīng)有些摸清了溫宴清的性格,正如謝錦所說的那樣,她長姐確實不怎么端莊溫柔,問就是都是裝的,甚至脾氣也不怎么好,每頓送來的飯菜她都能挑出一堆錯處來,哦對了,也能挑溫宴初的錯,坐沒坐相站沒站相,說完以后還得補一句“爹娘究竟是怎么教你的”,頗有鄙夷之意,感覺她是在暗嘲爹娘沒用,但是溫宴初沒有證據(jù)。
溫宴清還有一點冷幽默,總而言之,溫宴初覺得自己發(fā)現(xiàn)了長姐可愛的一面,她骨子里同樣也是叛逆的,只是同溫宴初比起來要更加壓抑,如果她不是家里的老大,溫宴初敢保證,她一定會是溫家的頭號混世魔王。
溫宴清最終還是沒試那套華服,就那么被她隨意堆在了一旁,最終還是監(jiān)視她們的宮人將它收拾起來的,收拾完以后就跑了,估計是跟主子告狀去了吧。
這個主子是誰,當然不言而喻。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這天晚上皇帝并沒有來,倒是讓溫宴初很吃驚,她原以為皇帝會立馬過來看著溫宴清把這些都穿上,不過他不來正好,姐妹倆都不是很想看見他。
第二日,昨天來送華服的人又來了,跟昨日目的相同,然后又被溫宴清無視了,第三日,第四日
等到那第五日,把人送走以后,溫宴初進屋喝了口涼茶。
“她們有完沒完了?不過長姐你真的不用試一下嗎。”
溫宴清還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不用。”
說完以后,她惡劣地笑了一下:“如果不合身那最好,那樣就能看見他跟著我一起出丑了,那會成為全天下的笑話,光是想想我全身的血液都要跟著沸騰起來了。”
溫宴初:“”
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入夜,監(jiān)視著她們的宮人也全都睡下,屋里只有溫家姐妹倆,一個住在內室,一個睡在外間的榻上,當然,睡榻上的肯定是溫宴初。
她長姐身子骨都弱成那樣了,又經(jīng)歷了落水與小產,溫宴初肯定不會讓她到外面來遭罪受苦。
不過好在溫宴初心足夠大,在哪都能睡,哪怕矮榻硌后背,她也一樣睡得舒服。
這日夜里,她剛把眼睛閉上,突然聽見內室有響動,像是撬窗戶的聲音。
“蹭”地一下,溫宴初立即坐起身來,她幾乎是屏住了呼吸,仔細去聽,果不其然,下一瞬,那個聲音又響了 !
溫宴初幾乎想都沒想,直接從榻上下來,躡手躡腳往內室門邊靠,生怕驚動到不速之客,她隱約間聽到兩道落地的腳步聲,又緊跟著在屋里響起,很微弱,但溫宴初已經(jīng)離得很近,聽得更清楚些。
她手里哆哆嗦嗦地拿著燭臺,一點點往前靠近,直到她被人發(fā)現(xiàn),下意識舉起燭臺往上砸的時候,對上了那人的眼睛。
“解停云?!”
溫宴初是用氣音驚呼出聲的,她目光隨之一轉,待瞧見另外一人的時候,心都要從嗓子里跳出來了。
“謝錦?!你怎么也在這!”
然后下一瞬,她就看見溫宴清不知什么時候醒了,興許就在這兩個膽大包天的人撬窗戶的時候。
沒等溫宴初反應過來呢,幾乎一整天都癱在床上的溫宴清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竟然從床上下來,踉踉蹌蹌地往前走了兩步,最終跌進了謝錦的懷里。
溫宴初倏地瞪大了眼睛,更張大了嘴,最終被解停云捂著嘴拖了出去。
出去前,她還看著那兩個人正緊緊地抱在一起。
這可是皇宮!外面還有皇帝派來看守她們的人!
溫宴初感受著胸膛間砰砰跳個不停的心臟,不知道為什么,只是有些心驚膽戰(zhàn),還有點絕望罷了。
這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
瘋了,全都瘋了。
這些人,統(tǒng)統(tǒng)瘋掉了。
內室的門被解停云順手帶上了,他一路半拖半抱,終于把溫宴初帶到了外邊。
他剛松開手,就被溫宴初壓低了聲音劈頭蓋臉一頓數(shù)落:“你們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這可是皇宮!謝錦傻你就跟著他一起犯傻?!倘若稍有不慎唔!”
解停云的吻堵住了溫宴初剩下的話。
或許是因為分開太久,或許是解停云確實在不安害怕,這個吻堪稱野蠻粗暴,他發(fā)狠地吮咬著她的嘴唇,像是要把她舌頭都吸出來一樣,直到舌尖與嘴唇都傳來刺痛,她的嗚咽與驚呼從中溢出,解停云的動作才放緩了許多。
他抱著她的手從肩脊滑落,帶著她一路往前,最終將她放倒抵在了矮榻上。
溫宴初嘴唇通紅,仰倒在解停云身下,她聽見解停云氣喘間同她耳語。
“謝錦都跟我說了宮里的構造,包括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哪里最適合潛入,我想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
在皇宮里這樣顯然夠刺激,這與偷。情沒什么兩樣,溫宴初一邊顫著承受他急躁的吻,一邊又抱著他的腦袋輕聲說道:“可外面有很多守衛(wèi),你們”
解停云狠狠在她胸前咬了一口,打斷了她的話。
“已經(jīng)提前打點好了,外面有我們的人在把風。”
溫宴初顯然沒有想到謝錦在宮里也有眼線,因為她記得謝錦之前說自己的手伸不了那么長來著
果然是個騙子。
解停云的吻一路向下,意識到他正在做什么的溫宴初立即推開了他的腦袋。
“這是宮里!我長姐還在里面呢,你別太過分!”
解停云在她上放撐著身子,衣襟有些散亂,碎發(fā)也順勢落下,半遮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目光,他倏地歪頭笑了一聲。
“你猜屋里那倆人在干啥呢?”
寂靜中,溫宴初突然聽見了一聲男人的低。喘,緊接著她隱隱約約聽到一句:“清兒,不行”
溫宴初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她長姐這么猛嗎?
不是!她長姐身子骨還沒恢復好啊!
于是溫宴初又羞又惱,一想到她長姐剛小產過,嘴就差點把“謝錦這個畜牲”給罵出來。
然而下一瞬,內室的門就被人推開了,神情顯得有些倉皇無措的謝錦與他們倆大眼瞪小眼,然后又瞬間關上了門。
呃
溫宴初看了看正撐在她身上的解停云,又看了看稍微有些凌亂的自己
而方才謝錦出來的時候分明衣衫整齊。
這么一看,不正經(jīng)的分明是他們倆!屋里那兩個老老實實什么都沒干!
溫宴初直接一腳把解停云踹開,站在地上剛把衣服整理好,身后那人就又抱了上來。
溫宴初面紅耳赤地嘟囔一句:“你老實點都被看到了。”
解停云在他耳邊呢喃:“我臉皮厚,才不管那些,我只在意你宮里有沒有人難為你?你不知道我在外面,我有多擔心你,大家都很擔心你。”
聞言溫宴初立即轉身回抱住他,在他懷里搖搖頭:“我沒事,除了沒有自由以外,剩下都好好的,不過你們怎么會想著要來宮里?”
解停云正要回答,內室的門又開了,這回出來的是正黑著臉看著他們倆的溫宴清。
“親熱夠了沒?”
溫宴初立即手忙腳亂地從解停云懷里出來,站在原地手足無措的模樣仿佛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
但溫宴清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看了一眼溫宴初:“去把封后大典我要穿的華服和鳳冠拿來。”
溫宴初聽后先是愣了一下,隨后立即照做,她將這些都捧著一路拿到了內室,遞給了站在屏風后的溫宴清,幫她一點點穿在了身上。
謝錦與解停云都在外面等著。
溫宴初覺得她應該明白了溫宴清的意思。
等到穿戴整齊以后,溫宴初攙扶著一身皇后華服的溫宴清走了出去。
很顯然,這身衣服正合她身,哪怕臉色慘白,卻也難以掩蓋溫宴清身上曾經(jīng)的鋒芒與光彩。
正如她少女時期的野心一般,這皇后之位,就像是為她量身打造的一樣,沒有人會比她更適合,她就天生該坐在那個位子。
可站在溫宴清身側的溫宴初卻并沒有多高興,溫宴清也是一副冷淡的表情,對面的謝錦也是一樣,明明在笑,可笑的比哭的還難看。
最終,是溫宴清最先打破了沉默。
“你來給我戴上鳳冠吧。”
溫宴清的嗓子很啞,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聲音一定很難聽,但她還是極盡可能地,說的溫柔一些,而也正是這句話,這類似她少女時期的嗓音,勾起了獨屬于兩個人的回憶。
他們仿佛都聽見了曾經(jīng)那個少年意氣風發(fā)地站在風里,同她大聲地說:“等著吧!早晚有一天,我會親手為你戴上鳳冠,讓你挽著我的手臂,跟我一起走上你想要的那個位置!”
溫宴初已經(jīng)上前將那沉重的鳳冠放在了謝錦手中,她清楚地看見了謝錦正顫抖不已的手,她甚至怕他拿不穩(wěn)將那鳳冠摔在地上,但顯然,溫宴初是多慮了。
只見謝錦神色珍重地上前,小心翼翼抬高手臂,將那象征著無盡榮華的鳳冠,輕輕放在了溫宴清的頭上。
端莊典雅,國色芳華。
溫宴清抬眸問了他一句:“好看嗎?”
謝錦硬是擠出了一個笑:“好看。”
他們都能清楚看見彼此眼中的淚光,也都能明白彼此沒有說出口的話。
你為我親手戴上鳳冠,此生就算我嫁了你。
年少時的承諾,在多年以后才得以實現(xiàn),哪怕已物是人非。
可命運弄人,不等幾人過多寒暄,窗戶那邊突然傳來三聲
敲擊,與其同時,門外傳來一聲:“參見皇上!”
聲音不大不小,卻顯然能讓幾人聽得見。
向來波瀾不驚的溫宴清也有些慌了神,立即用盡全身力氣將謝錦往內室推了一把:“去柜子里!”
解停云立即拽著謝錦往內室走。
直到再也見不到那倆人的背影,溫宴清才轉過身,對上了身后那龍袍主人的眼睛。
第115章 家國“我只想要溫家所有人,都好好地……
溫宴清又重新恢復了平時那副無波無瀾的神情,眼中像是蓄了一汪死水,對什么都不會再起任何興趣,若不是方才溫宴初清楚地見到她另一幅完全不同的模樣,溫宴初興許要當真以為長姐真的無欲無求了。
溫宴清就這么站在原地,只是看著皇帝,一動不動,連話都不說一句,但她僅僅只是這樣,就足矣讓皇帝眼里帶了笑。
“原來清兒不是不喜歡這衣服,而是不想穿給旁人看,對嗎?”
“對。”
溫宴清不假思索,直截了當?shù)貞耍驗樗龑嵲趹械脩痘实邸?br />
當然,皇帝也自然不知道,這其中的“旁人”,也包括他。
今夜這一身皇后華服是穿給誰的,溫宴初當然看得明明白白,她一邊感嘆命運,一邊又緊張現(xiàn)在的情況。
若是那倆人被皇帝發(fā)現(xiàn)溫宴初簡直不敢想會發(fā)生什么!
她虎視眈眈地盯著皇帝,后者則驚喜于溫宴清的“坦誠”,在他的印象里,溫宴清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過了這樣能帶給他驚喜。
溫宴清本就是實打實的美人,哪怕她已經(jīng)不再那么年輕,哪怕她如今面色不佳,但依舊是美的,尤其是穿上了這身獨屬于皇后的鳳冠華服,這身象征屬于溫宴清,而即將成為皇后的她只屬于他。
應該不會有哪個男人見到這樣的溫宴清不會為之動容傾倒。
皇帝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間走到了溫宴清面前,他伸手欲撫上溫宴清的臉,卻被她瞬間偏頭躲開,惹得皇帝笑了一聲。
“你瞧,其實你會發(fā)現(xiàn),真正完成了承諾的人,只有我。”
溫宴清聽后也笑了。
就在皇帝沉迷在她這稍縱即逝的笑意當中時,一句話又將他拉回了現(xiàn)實中。
“是嗎?”
她的語氣輕飄飄的。
“封后大典還沒開始呢,我現(xiàn)在仍舊只是賢妃,不到最后一刻,皇上又怎知承諾是否為真?”
看似不起眼的話,卻讓皇帝瞬間震怒,用力捏緊了溫宴清的肩膀,惹得她痛呼一聲,而與其同時的內室木柜里,解停云死死地按著謝錦,以防他突然沖出去做什么傻事。
但溫宴清僅僅只是喊了一聲,余下的疼痛全都被她咽了回去,她兩只手臂不斷顫抖著。
見狀,皇帝陰沉地笑了笑:“又要拿死來威脅朕?”
說著,皇帝的手在溫宴清的臉上不輕不重地拍了拍,足矣讓屋里的人都能聽到聲聲脆響,卻又不會將她打的很疼,但這無疑是羞辱。
皇帝的本意也確實如此,他半是威脅地湊到溫宴清耳邊,以僅有他們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若敢死,朕就殺了你全家。”
溫宴清一抖,垂在身側的手瞬間用力攥在一起,隨著他緩緩起身時才卸了力。
看著皇帝那張得意的臉,溫宴清幾乎是報復性地開口:“是嗎,誰說臣妾要死了?皇上可真是會開玩笑,能讓皇上承諾無法成真的辦法,又不止這一種,而正值大好年華的臣妾,又豈能說死就死呢。”
她自在地笑著,那副刻意明媚的樣子落在皇帝眼中只覺得刺眼,讓他有種一切又脫離了他的掌控一般。
他瞬間抬手捏住了溫宴清纖細的脖頸,溫宴初的驚呼也在此刻脫口而出,皇帝的手越用力,溫宴清的表情就越痛苦,而目睹了這一切的溫宴初立即沖上去試圖掰開皇帝的手。
“皇上!求您看在我長姐失去骨肉傷心欲絕多日的份上饒我長姐一命!”
不知是否是他們逝去的孩子喚醒了皇帝的良知,總之皇帝用力將溫宴初甩在了地上,隨后便抽走了掐著溫宴清脖子的手,倆姐妹紛紛倒在地上,一個捂著身后痛得睜不開眼睛,另一個捂著脖子大口呼吸。
鳳冠不知何時已經(jīng)脫落在地,珠串摔得粉碎,但皇帝見狀連眼睛都未曾眨一下,只是冷漠地朝著身后囑咐道:“明日重新送個鳳冠來。”
他的倉庫里面,有數(shù)不盡的鳳冠,什么樣式的都有,都很襯她。
臨走之前,皇帝目光深沉地看了溫宴清一眼:“你最好記住今天說的話,還有,下次別再故意激怒朕,否則”
他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在溫宴初的身上。
“溫家全家朕動起來興許費點力氣,但只是一個人的話,于朕而言可是容易得許多。”
說完以后,他便轉身走了,門被“砰”地一聲關上,屋內重新陷入沉寂當中。
溫宴初半趴在地上松了口氣。
現(xiàn)在她不僅慶幸屋里藏著的那倆人沒被發(fā)現(xiàn),更慶幸自己還活著。
而她也是通過方才皇帝最后的那句話才知道,今天晚上皇帝之所以突然發(fā)瘋,完全是因為溫宴清故意說的那些話將他惹怒了,但正因如此,才會讓他轉移注意力,讓他不會察覺屋內的異常。
溫宴清為何這樣做,答案顯而易見。
人大概已經(jīng)走了一會,內室藏著的那兩個人才終于走了出來,一人扶起來一個,溫宴初縮在解停云懷里,但溫宴清卻躲開了謝錦的手。
她站定在原地,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來一句:“你以后不要再來了。”
謝錦手一抖,看向她。
溫宴清低著頭,不敢與他對視,但嘴里依舊說道:“我們都不應該再沉溺于過去那些事了,你已經(jīng)不再是周錦,而我也不只是溫宴清,離開這里,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分明在那個不速之客來之前,他們兩個人還好好的,怎么現(xiàn)在突然
溫宴初似乎想要上前,被解停云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并搖頭示意她不要這樣做。
就在溫宴初遲疑的這段時間里,謝錦短暫地上前抱了溫宴清一下,隨后便迅速撤離了身子,帶著解停云離開了這里。
窗戶敞開又關上,吹亂了溫宴清的頭發(fā),而她望著謝錦離去的背影,眼淚終于無聲落下。
“對不起”
溫宴清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呢喃了這么一句。
她不敢賭。
不敢再拿他的命去賭了,若是有朝一日被皇帝發(fā)現(xiàn),她會徹底失去這個人。
也是今日這一遭才讓她意識到這有多危險。
她寧愿自己永遠深陷泥沼
出宮的路上,解停云三番五次想問,但最終還是忍住了,直到倆人徹底安全,他才忍不住問:“就這么走了?”
好不容易才見上一面,愛人重逢,溫宴清那樣子明顯就是口是心非,解停云實在不懂謝錦是怎么舍得扭頭就走的,換做是他,他一定把人抱在懷里好好哄一哄,什么困難不能兩個人一起挺過去?
但很顯然,謝錦不這么想,聞言他也只是點點頭:“嗯,走吧。”
解停云繼續(xù)追問:“以后真就再也不來了?”
謝錦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見他這幅模樣,解停云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我說謝錦,你先前跟我說的那些我還以為你有多深情,我還在想我解停云交的朋友真牛逼!沒想到你竟然這么慫?!你明知道把溫宴清留在那就是在受苦!”
“可我只能這樣做。”
比起解停云的憤怒,謝錦卻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人抽了去一樣,他每一個字都是顫抖著說出來的。
“解停云,我早就已經(jīng)過了會沖動的年紀,在做任何事之前我需要去想很多,我忍了這么多年,這次進宮已經(jīng)是我忍無可忍,能見她一面我已經(jīng)很知足。”
謝錦深呼吸了一口氣。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她幾乎是全天下最驕傲的姑娘,她不會讓我一次又一次地看見她被折斷脊背的樣子,她不會能容忍我見到她最狼狽的那一面,這是她僅存的驕傲,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被發(fā)現(xiàn)了,那我這么多年來的隱忍蟄伏,就全都功虧一簣。”
“我更不敢想,到了那時,她會怎么樣,她可能會被我害死,我的任務已經(jīng)完成了,因為知道我還活著,所以她不會再去尋死,只要我還好好活著。”
這是溫宴清唯一的期望。
她不會想再讓周錦再“死”一次。
而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將她從苦海中解救出去,像他過往那些年時,試圖做的那些一樣。
分開,只是為了保護。
謝錦懂她。
正如溫宴清也懂他
日子還是一起接著一日的過,眼看就要到了封后大典的那天。
在此期間,皇帝每天都會來上一趟,且多數(shù)都是晚上過來,像是想要找什么東西一樣,溫宴初每每這時都會慶幸,慶幸那日溫宴清夠下定決心做了那個決定,否則若是那倆人真的來的勤,她們姐妹倆早晚有一天會被嚇死。
距離封后大典只剩兩天,而在這日,溫宴初終于迎來了屬于她的自由。
是的,她被放出宮里了。
她被關在宮里將近一個月,出來以后,街上早就沒了過年的氛圍,而且和從前比起來要更冷清了。
溫宴初暫時沒想那么多,上了出宮的馬車,準備就此打道回府。
這么久沒見,她家里人一定急壞了,還有那個傻乎乎偷闖皇宮的解停
云,她得先讓他們安心。
溫宴初坐在馬車上本來打算小憩一會,不料外面像是有什么驚了馬一樣,溫宴初差點一頭撞在木板上面,她連忙掀開簾子往外看,卻見正有幾個男人在街上對一對母子連打加踹。
小孩的哭聲,男人的咒罵聲,還有女子的尖叫聲,反復縈繞在溫宴初耳中。
她大腦一空。
下一瞬,其中一道目光猛地朝她看了過來,待看清她的臉以后,那人突然獰笑一聲。
“喲,這里原來還有個更美的妞兒。”
說完以后,他還不忘吹了個口哨。
抓住這個空隙,那對母子立即哭著跑了,溫宴初這才注意到,街上幾乎空無一人,而她的馬車也只變成了“車”,沒有馬,馬受驚以后跑了,車夫也跑了。
皇帝并沒有派給她侍衛(wèi)。
突然一個不好的想法踴躍于心。
皇帝想要殺她?!
不,沒那么必要,如果真要殺她,不可能這么明目張膽,那也就是說
那幾個人逐漸靠近馬車,溫宴初緊張地吞咽:“這可是京城,你們在此處作惡,也不怕被巡城的士兵抓去大牢嗎?!”
“大牢?”
那幾個對視一眼,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樣。
“小美人你難道不知道嗎?溫晏丘的兵權都被收走了,指著皇帝養(yǎng)的那些廢物來巡城嗎?哈哈哈哈哈別做夢了,他們說不定還在哪個窯子里抱著女人沒醒呢!”
“既然這樣——嘿嘿嘿,小美人,你也讓哥幾個好好快活快活吧!”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其中一人就要擠上來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往左邊躲!”
說完以后,溫宴初身體立即挪到了左邊,下一瞬,馬車右邊的車頂被人砸開,溫宴初捂著頭,感覺到手腕被人抓住,緊接著就被拽了起來。
她小心翼翼在他懷里抬起頭,率先看見了他緊繃的下頜線,隨后又看見了那一層胡茬。
溫宴初一愣,但解停云手里的長槍已經(jīng)指向對面那幾人。
“趕緊滾!”
方才那一劈可是把對面幾人都嚇得不輕,他手里那柄長槍也足夠唬人,本就只是想調戲調戲女人,若真因此丟了命,那反倒不劃算了。
因此那幾人立馬就灰溜溜地跑了。
解停云這才將長槍立在地上,抬手拂去溫宴初頭上以及身上的碎屑,他那一劈是找準了地方才動手的,溫宴初沒有被傷到,倒是被嚇了一大跳,但她沒有像以前那樣埋在他懷里尋求安慰,而是立即站直了身子問他:“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京城的治安怎么變成這樣了?”
解停云嘆了口氣:“說來話長,走吧,你先跟我去個地方。”
溫宴初沒想到解停云神神秘秘帶她來的地方,就是先前遇到祝知微那天晚上的胭脂水粉鋪子。
這家鋪子很顯然不是用來賺錢做生意的,瞧這開的偏僻的位置,以及一直都緊閉的門,會有人光顧就怪了,不過顯然這家店的老板并沒有想要賺錢,這多半就是溫晏丘用來與祝知微街頭碰面的地方。
等到倆人都進去以后,解停云還不忘將門在里面落了鎖。
他輕車熟路地帶著她一路上了樓,顯然是來過這里許多次的樣子。
溫宴初沒有多問什么,只是安靜跟在他身后往上走,直到耳邊漸漸傳來熟悉的交談聲。
解停云推開門,帶著溫宴初走了進去,而先前的交談聲也在此刻戛然而止,屋里的所有人全都看向他們二人,每一張都是熟悉的臉。
溫晏云、溫晏丘,還有祝知微。
沒見到謝錦,她還以為謝錦已經(jīng)說動了她的兩位兄長。
溫宴初從被所有人盯著的局促中漸漸回過神來,偷偷摸摸背著自家老頭聚在這,她很難不多想他們在密謀些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你們難道”
溫宴初抬手指著坐在一起的兩位兄長,指尖都在跟著抖。
就在這時,溫晏云將食指放在了嘴唇上,朝她笑著比了一個“噓”,像是怕她說出什么胡話來。
溫宴初只好悻悻地撇了撇嘴,感覺事情和她想的可能不太一樣。
溫家兄弟倆見狀對視了一眼,隨后看向依舊站在門前的解停云與溫宴初。
“趕緊過來坐吧,別在那傻站著了。”
二人紛紛落座,溫宴初簡直有太多話想問,她幾乎是一坐下嘴就不停。
“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情況?誰能給我解釋一下,你們幾個怎么會湊到這來?還有現(xiàn)在的京城,我只在宮里住了不到一個月而已,怎么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停。”
溫晏云立即抬手打斷了她的滔滔不絕,他看著自家妹妹的模樣頗覺好笑:“你一口氣問了這么多,我們想回答都回答不過來。”
聞言溫宴初默默閉上了嘴,見狀,溫晏云這才看了解停云一眼,示意他給人解釋。
解停云:“”
是的,溫晏云就是這么懶,但和溫宴初說話,解停云很樂意。
他直接撐著下巴看著坐在身邊的溫宴初,耐心解釋現(xiàn)在的局勢:“封后詔書公布以后,三哥的兵權就已經(jīng)被全部回收,他現(xiàn)在等同于一個空職將軍,巡城布防相關都已經(jīng)被御林軍壟斷,但這些人早就投靠了以陳家為首的人,而據(jù)我們所知,陳家與解家先前就有牽連,他們應該都在為突厥做事,所以現(xiàn)如今城里的這番情勢究竟是因為什么,又會發(fā)生什么,可想而知。”
溫宴初聽明白了。
“他們想在封后大典那天造反?”
“對。”
解停云點頭:“封后大典無疑是最適合動手的時候,但我覺得他們更有可能在封后大典之后的大型宮宴上動手,酒過三巡,最適合下手。”
溫宴初聞言眼皮一跳,她掃了眼兩位兄長與一直坐在一旁的祝知微,試探問道:“你們難道想阻止他們造反?”
話脫口而出的瞬間,在場的幾人都像是沉默了,誰都沒有說話,但又像是默認,像是對此不置可否。
溫宴初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最終抿緊唇一言不發(fā),唯有在桌下緊攥到發(fā)白的手才能彰顯出她此刻的心情。
“為什么?”
溫宴初的語氣異常平靜,她只是想知道答案。
想知道為何皇帝如此對溫家,他們卻依然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她只是覺得手腳發(fā)涼,全身血液像是倒流了一樣,從前,溫家所有人在她的心里都是讓她敬佩的存在,前世那樣的結局讓溫宴初恨了許久,可她現(xiàn)在突然在想,那般不得善終的結局,有沒有可能是溫家人自己想要踏上的路?
他們是默許者。
在溫宴初親眼目睹了長姐在宮里過的日子,從那時起,她就開始變得矛盾,她的長姐幾乎快要變成了一個瘋子,而她的父母,卻覺得全是女兒的問題。
溫宴初也知道,一旦進了宮,哪怕是溫家也沒有辦法,但他們不該一次又一次地,去妥協(xié),讓溫家所有人都去妥協(xié),不是每個人都想要妥協(xié)。
溫宴清就是這樣的人,而恰好溫宴初也是。
“我無法理解。”
溫宴初突然站起身來,俯身看著坐在她對面的兩位兄長:從小到大與她關系最好的二哥溫晏云,哪怕他們之間差了十歲多,他也依舊像是同齡人那樣與她玩鬧,哄她開心,他是溫宴初從小到大最依賴的家人;她既畏懼又敬仰的三哥溫晏丘,她心里永遠的英雄,哪怕遠在邊關,也總是會在每一個節(jié)日里準確無誤地送來一份禮物,送到她手中。
如果可以,溫宴初真的不想這樣,可她無法理解,永遠都無法理解。
她看著他們,啞聲道:“父親忠心耿耿,半生都在輔佐這個支離破碎的朝廷,可得到的只有反復的打壓,以及越來越形同虛設的權力 ;長姐所有的青春年華都被深宮囚禁化作虛影,她被逼的歇斯底里像個瘋子一樣的時候,沒有人陪在她身邊。”
“還有你們,一個被貶,一個身為將軍卻連兵權都沒有了,這些,全都是那個狗皇帝做的事!你們竟然還想保護這樣的人?!”
溫宴初惡狠狠地朝他們喊道:“恕我永遠無法茍同!”
她就是恨皇帝!從上輩子溫家覆滅的那一天,她就恨上了!她每一次見到那個人的時候,都恨不得殺了他!現(xiàn)在要讓她聽他們是怎樣商議如何救那個狗皇帝?還不如直接讓她死!
溫宴初轉身就走,卻聽身后傳來溫晏云的聲音。
“宴宴。”
自從溫宴初長大以后,溫晏云就很少再這么叫她,從前小時候她每次受了委屈一個人哭的時候,二哥總能準確無誤地找到她,然后頂著那張笑瞇瞇地臉,一聲又一聲的“宴宴”來哄她。
那時長姐和三哥都不在,溫晏云成了她唯一的哥哥,他對溫宴初的愛,集合了長姐與三哥的,像是要彌補她所有錯過的,本該屬于她的愛。
所以這個時候,當溫晏云這樣叫她的時候,她還是停下了腳步。
見她停下,溫晏云才開口。
“你心里只有恨,可你不知道溫家該承擔著怎樣的責任,我與父親為臣,該履行臣子的責任,而守護這個支離破碎的朝廷是溫家對每一任皇帝許下的承諾,你三哥為將,該履行一個將軍的責任,他身上擔的不只有家,他還有國,還有身后守護的黎明百姓,這是他從小到大的信仰,如果國破,那么家也會亡,這是他守護了許多年的家國山河。”
聽到這,溫宴初依舊不依不饒:“可是三哥的兵權都已經(jīng)不在手里了!你們拿什么去做這些?!”
溫晏丘也跟著站了起來。
“我?guī)С鰜淼谋徽J虎符,只認將領。”
聽到這溫宴初已經(jīng)徹底絕望了,他們就是這樣一意孤行,一直以來全都是!他們只想守護他們心里所謂的信仰!
溫宴初轉身,幾乎是哭著喊出來的:“可我只想要你們活著!”
眼淚如同泄洪一般滾落。
“我只想要溫家所有人,都好好地活著。”
她不想再親眼目睹被斬首示眾的父親與兄長,上輩子行刑前,溫晏云認出了躲藏在人群里的她,他死前的笑容時常會出現(xiàn)在溫宴初的夢里。
她不想再看著母親與嫂子為了保護她,在流放的途中為她擋下了所有的折磨與苦難。
她不想再讓解停云為了救她,一路來到她流放的地方,替她擋下致命的那一擊,最終死在她面前。
所有她一直以來恐懼的,都如同洪水猛獸一般,紛紛朝她涌來。
她的手腳開始變得冰涼,頭皮陣陣發(fā)麻,渾身都在發(fā)抖。
在眾目睽睽之下,溫宴初身子開始向后仰倒——她看見兩位兄長驚慌失措的模樣,紛紛要朝她跑來,但在閉眼之前,她看見了那個讓她無時不刻都能安心的人,最終倒進了他熟悉的懷抱里
“脈象有些紊亂,以后最好不要讓四小姐受到刺激。”
耳邊一直在有人說話。
溫宴初緩緩睜開眼,用力眨了眨,她意識尚且模糊,但眼睛看得一清二楚,溫家所有人除了她的長姐,此刻都在屋里,見到她醒后紛紛湊上前來。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的父母竟然老了這么多,鬢邊白發(fā)在此刻刺激著她的雙眼。
他們或許已經(jīng)知道了她為何會暈倒,但他們一句相關的話都沒有說,只是眼中含著淚,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回來就好,醒了就好。”
一如幼時他們哄著她,說“我們宴宴真棒”時的語氣與神情。
溫宴初想,興許她從來都沒有真的長大,若不是重生一遭,她可能永遠都不會明白,也不會知道,她的父兄究竟有著什么樣的抱負。
他們只有守住國,才能守得住自己的家。
溫宴初無法改變他們心中的想法,她能做的,只有讓她的家人免除后顧之憂。
既然他們要先守國,那她就來守這個家。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溫宴初叫來了解停云。
“我要見謝錦,不,是周錦。”
有些事情,謝錦做不了的,但周錦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