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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項小說網 > 穿越小說 > 麒麟與野玫瑰 > 140-160
    第141章 同性戀

    比賽在下星期一,戰隊跟戰隊間的PK,她參加過好幾場,心態也從第一次上場的激動到現在輕車熟路。

    沒什么含金量,仿佛只是拿她擋一些無法拒絕的比賽。

    掛掉電話祁麟伸了伸腰,從冰箱里拿了瓶冰可樂,走上陽臺上慢慢喝。

    五月的氣溫已經開始燥熱了,枝丫瘋狂生長,映出夏天第一抹綠色。

    預示離高考越來越近。

    還有一個月就能回去了,高考完可以帶何野過來,小住到大學開學,不耽誤訓練還可以每天見到人,想想就興奮。

    愉快地喝完半罐可樂,祁麟回房間拿耳機戴上,打開直播設備照例打了聲招呼,彈幕滾動速度越來越快。

    -今天不訓練嗎?怎么突然播啊?

    -勞動節快樂!

    -下場比賽在啥時候?想去現場【哭哭】

    -又玩醫療師,你也就只會醫療師

    “訓練完了,放半天假,來直播續時長。”祁麟自動忽略掉一些不友好的信息,一條條回復,“勞動節快樂,比賽看官方,我也不能確定。”

    她跟戰隊簽了約,需要在特定的平臺直播,每月播滿30個小時,不然不僅扣錢,還會對比賽有影響。

    進圖選位置階段,醫療師被別人秒,她只好拿了狙擊手。與此同時,一條平平無奇的彈幕劃過界面上方,被忽略了過去。

    -網上那些照片是真的嗎?

    “狙擊手我不是很會。”祁麟挑了兩把常用的槍和刀,備好配型的子彈和一些手榴彈,“我隨便解說,你們隨便聽聽。”

    -什么照片?

    “狙擊手血量少,主要靠茍。”進入游戲,祁麟換上步槍,專注地說,“不過我不喜歡這種打法,眾所周知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

    -P的吧?光線那么暗,看著也不像

    “像這樣,壓槍掃,直接莽,別怕。”她一梭子彈就讓對方還沒開始就結束了,開局的物資很豐富,她叫上另外三個隊員來舔包,“因為你莽的時候,對面也害怕。”

    -瞎了嗎?就算光線暗,臉型、發型,看不出來?

    -真ex

    祁麟抬眼看了眼彈幕,正好看到那行“ex”滾動,她視而不見繼續講解:“如果子彈充足的情況下,可以讓隊友先去舔包,你不知道對方會不會躲著放暗槍。”

    果然,儲能手不幸中彈,倒在地上茍延殘喘。

    與此同時對手暴露位置,她跳上房頂,架好狙擊槍,對準不遠處一塊不起眼的石頭。

    在對面冒頭的一刻,她打出一枚子彈。

    狙擊槍一次只能打出一枚子彈,威力很大,命中要害一槍就能讓對方歸西。

    -這是在教室,早戀哇

    -怎么可能,麒麟都二十了,肯定在讀大學,大學談戀愛算早戀?

    -仔細看,那個人扎著馬尾,是長頭發

    -閨蜜之間這樣不是正常的嗎?

    -放屁,什么閨蜜在關了燈的教室干這種事?

    祁麟打完一局,一抬頭,滿屏的“照片”和“早戀”。

    她心里咯噔一下,以為又是新梗,卻莫名有點心慌。

    作為公眾人物,總有一些照片和視頻進行惡意剪輯,倒也沒什么稀奇。

    “什么照片?”祁麟隨口一問,習慣性又開了一把,界面顯示正在匹配隊員,“又是惡搞視頻?我的形象都救不回來了。”

    -你要不自己去搜搜

    -慕名而來,特來看看

    -大學桌子上根本不會有那么多書,放大照片,第一排桌位上還有一本必刷題,哪個大學生刷高中必刷題?

    -……

    彈幕飛快滾動,祁麟腦袋一片空白,眼睛只看見了三個字——

    同性戀。

    她手腳冰涼,嗓子發干,屏幕上所有問題都在圍繞照片,她不知道什么照片,也不知道怎么回避。

    什么照片?

    她的照片

    她和……何野的照片嗎?

    “麒麟!”

    房門被推開,祁麟嚇了一跳。

    跳跳虎說:“經理叫你過去一趟。”

    游戲進入確認匹配的階段,祁麟滑動屏幕退出游戲,指尖控制不住地顫抖,她盡量平穩聲線說:“隊里找我有事,先下了,不好意思。”

    -別哇!說一句是不是很難?

    -哇,這波炒熱度真6,在下佩服

    饒是見過很多惡評,她第一次控制不住地心慌。

    “經理說你電話打不通,微信也不回。”跳跳虎問,“車都開樓下了,什么事這么急啊?”

    “沒什么,”祁麟失魂落魄地回答他,“我先過去了。”

    她點進搜索軟件,想搜一下流傳到網上的照片,電梯門打開,是經理那張圓潤的臉,身后的教練無視物理位置,實質性地瞪著她。

    “俊哥。”她第一次心生怯意地喊了一聲。

    希望不是來問照片的事。

    “你過來一下,”俊哥臉上的情緒被肉包裹住,看不透想法,“有個事要和你單獨討論。”

    祁麟掐了下掌心,走進電梯。

    在電梯門關上的瞬間,探出一雙雙探究的目光,還有交頭接耳稀碎的聲響,冰冷的讓人心涼。

    電梯上升的失重感讓人兩腿發軟,她偏頭緊緊握住手機,安靜的環境令人窒息,像抽干了氧氣使人呼吸不暢。

    “叮”一聲門開了,俊哥走出電梯,教練緊跟其后。

    她跟在后面,回想起了最初進入戰隊的時候。

    拼盡全力進來,沒人在意,受盡冷眼,人生中第一次感到挫敗。

    幾乎沒人看好她,網上冷嘲熱諷,現實冷眼旁觀,這么重的壓力下,她靠一把把不起眼的比賽,在電競圈有了一席之地。

    從窗戶灑進走廊的光有些刺眼。

    他們在光前停下,教練甩出照片打在她身上,悠悠飄在地上。

    祁麟撿起來,照片整體偏暗,像素很差,像在某個不起眼的夜晚拍的。

    熟悉的教室,從來擺不齊的桌椅,一摞摞書和試卷,還有靠在后門貼在一起的兩人。

    不是PS,就算像素再差,她也能認出照片上的人是誰。

    這是她和何野第一次接吻。

    被人偷拍了下來,發到網上。

    監控嗎?

    不對,她確認過,監控拍不到這里,而且角度也不對。

    那就是用手機拍的。

    是誰?譚帥帥?還是張淼。

    祁麟腦海中一瞬間閃過許多名字,迷茫地看著照片中的人。

    接下來該怎么辦?她會被開除嗎?

    她媽知道嗎?

    何野知道嗎?阿野還要高考……一定不能讓她知道。

    起碼高考前不能知道。

    “你怎么才高三?要不是輕風,我都不想收你。”俊哥說話時,臉上的肉跟著一起抖動,像個會動的果凍,“到底什么情況?我找人看過了,這照片不是P的,你們小女生閨蜜之間的那些事兒我管不著,但我只有一個條件,能不能別給我添亂?”

    照片捏出幾道不明顯的褶子,她低下頭,任風打在臉上。

    “你等熱度過去再發聲明,是自己自愿休學,跟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俊哥說,“還有,要么說照片是惡意剪輯,要么說和閨蜜什么的,反正別牽扯上戰隊。”

    她知道,這是降熱度的最好方法。

    但心里一個想法執拗地表示,她不想否認她和何野的關系,就算事態嚴重,她也不想。

    為什么?她有什么錯?

    她只是談了個戀愛。

    “剛想培養你,就整出這么個幺蛾子,真不愧是輕風提來的人。”教練嗤了一聲,“下場你也別上了,換原先的醫療師,我看你也就這樣了。”

    “……俊哥,我想請幾天假。”祁麟抿了抿唇,垂下眼皮,擋住眼里不安的情緒。

    “還想上場,想什么呢?”教練以為她還想為自己爭取,嘲諷道,“之前那些都是看在輕風的面子上才讓你去的,真以為自己多厲害似的。”

    “我是說,我想請假。”祁麟將照片一點點捏成一團,嗓子發緊,她咽了口口水,“我就想回去看看……聲明我會發的,比賽我也不去了,讓我回去一趟。”

    “這風口浪尖,你回去干嘛?”俊哥當初隨意的模樣蕩然無存,滿臉橫肉反而更顯出尖酸刻薄,“回去繼續營銷同性戀?”

    滿含惡意的三個字讓她僵在原地。

    俊哥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目光轉向窗外,語氣稍作緩和道:“網上這些風風雨雨你也知道,現在最好等風聲過去,高考我會放你走的,自己注意點,別再被拍到什么。”

    祁麟沉默不語。

    “別擔心,看看大眾風向,運氣好還能營銷一波。”俊哥說,“到時候給你接倆廣告,指不定能靠這層身份出圈。”

    祁麟問:“萬一運氣不好呢?”

    運氣好營銷,運氣不好讓她走嗎?

    “那就否認,說是對方死纏爛打強迫你,”俊哥拍拍她的肩,說出的話令人遍體生寒,“沒有就算了,要真有什么真的也要變成假的,你要知道這不光吃技術,粉絲也很重要,粉絲敗光了,老板干嘛要贊助我們。”

    “你好好考慮,我們先回去了。”俊哥越過她,“晚上給我答復。”

    走廊只留下她一個人。

    祁麟走進光,單手扶住窗沿,細細看觀察照片的每一寸角落。

    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會這樣?

    第142章 小朋友,快遞請簽收哦-

    真是情侶?不bt嗎?-

    就是因為這種人生育率才下降-

    看她們接吻好ex-

    冒昧問一下,都是女生……怎么做啊?-

    評論里某些人,人家在一起關你們什么事-

    呵呵,大清都亡了,竟然還有人歧視同性戀

    祁麟閉上眼睛,關掉手機。

    就算知道會有一些這樣的評論,還是很郁結,胸腔像壓著把錘子喘不上氣。

    她做了幾套深呼吸,這種令人窒息的感覺被沖淡了不少。

    網上輿論發酵,照片卻毫無頭緒,祁麟抓抓頭發,心情燥郁。

    她實在想不出是誰干的。

    應該不是她們班,當時教室沒人,連平時學習到最晚的馬萍都走了。而且她跟班里人關系處的都不錯,就算看到也范不著發網上去。

    看角度是從靠走廊的窗戶拍的,她在附中結仇的人一只手就能數的過來,很好猜。

    但沒證據證實。

    附中監控保存不了多長時間,一般三個月清一次,回去查根本來不及。

    只能從賬號入手。

    祁麟撥了個電話出去,響了三聲接通了。

    “輕風,幫我查個賬號。”祁麟說,“就當你誆我來的事扯平了。”

    “……什么賬號?”

    “你應該知道的,”祁麟說,“網上發布我的那張照片的賬號。”

    她不認識能幫她查賬號的人,輕風不一樣,輕風認識的人比她多多了。

    輕風只猶豫一秒便同意了。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你要喊我來。”祁麟問,“戰隊根本不差人,我跟你也無冤無仇。”

    輕風說:“……抱歉。”

    “不用道歉,你給我講講原因,到底是為什么?”祁麟語氣很平靜,“別用伯樂和千里馬的故事套我。”

    “過段時間吧,麒麟,找你的一個原因真是技術不錯。”輕風道,“我覺得你可以嘗試多練狙擊手,你很合適,在場上可以當個未知的存在。”

    祁麟自嘲笑道:“你以為現在這樣,我還能上場嗎?”

    輕風不說話了。

    “我掛了,記住以后要告訴我原因。”她說,“查到發信息給我。”

    “好。”

    掛了電話,她望向窗外愣了會神。

    春色盎然,麻雀在枝間跳躍,萬里無云。

    記憶中平遙的天應該更藍一些,坐在跑道上,仰頭便是清爽的風,似乎一抬手就能碰到天空和云,閉上眼耳邊就能回響起女孩子的抽噎和爽朗的笑聲。

    她腦海中莫名閃過一個名字。

    莫名到在下一秒,她回味過來,后背隱隱發涼。

    她甩甩頭,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可能呢,真是自己嚇自己。

    她又打了通何野的電話。

    “干嘛?”

    “你刷視頻嗎?”祁麟問。

    “不怎么刷,怎么了?”

    “把軟件都卸載了吧,快高考了,別分心。”

    何野不明所以:“放著也不耽誤我復習呀。”

    “我不放心,你把那些亂七八糟的軟件一塊刪了算了。”祁麟說,“就當是幫我卸了。”

    “行吧,全刪嗎?”何野問,“游戲刪不刪?”

    “你不玩的話最好一塊刪了。”祁麟松了口氣,“最近怎么樣?”

    “還行,怎么了?”何野說,“你今天發神經嗎?”

    “就當我發神經吧,”祁麟遲疑問道,“小遲呢?她還好嗎?”

    “還可以,就是學瘋了,聽說每天晚上一兩點睡,早上六點醒,一天就睡四五個小時。”何野道,“不過上次模擬考考的不錯,數學提了二十分。”

    “那挺好。”祁麟靠在椅背上轉了一圈,停在直播設備面前,“怎么辦,我好想你。”

    “今天是你第二次說想我了。”何野輕輕笑道,輕快的笑聲像羽滑過耳廓,“還沒到高考就忍不住了?”

    祁麟聽麻了半邊耳朵,稍稍嘆了口氣:“你說什么虎狼之詞,我可是正經人。”

    何野兀自笑了一陣,說:“掛了,有人找我問題了。”

    “嗯,再見。”

    祁麟隨手將手機甩上了床。

    何野暫時不知道這件事。

    那以后呢?她會知道嗎?

    那回去?可比賽怎么辦?

    不回去,萬一阿野知道了怎么辦?

    她頹然地癱在椅子上,像被抽干了力氣。

    —

    “何野,謝謝你,我上次數學高了二十分有你一半功勞。”葉遲遲捏著筆眼睛發亮,“要是我考上了,請你吃大餐。”

    何野三兩下寫出解題思路,心情很好:“行,我記著呢。”

    “還要去北京玩,讓麒麟兒請客,”葉遲遲暢想著未來,“還有輕風的簽名,肯定能賣很多錢。聽說她在那混的可好了,比賽一把沒輸過……麒麟兒還回來高考嗎?”

    “回來,”她用筆敲了下葉遲遲的腦袋,“聽我講。”

    葉遲遲興致不減:“知道了。”

    講完這道題,葉遲遲醍醐灌頂:“懂了!這也太簡單了。”

    她目光一轉,瞥見桌子上的木偶問:“這什么?”

    何野:“木偶啊,看不出來嗎?”

    “你刻的嗎?”葉遲遲拿起來仔細端詳,噗呲一下笑出聲:“好丑哇哈哈哈。”

    “我也覺得挺丑的,”何野對著木偶一臉嚴肅地說,“你說是吧祁麟。”

    “這是麒麟兒?”葉遲遲笑得更歡了,一放松就容易口無遮攔,“你倆真有意思,果然是一對兒。”

    何野還在回味丑丑的木雕。

    三秒后,她逐漸意識到不對勁,緩緩將視線移動到葉遲遲身上:“……?”

    “哈哈我要拍個照片給她看,”還沒等拿出手機,葉遲遲就感受到了灼人的目光,疑惑地看著她,“?”

    何野按住木雕的頭,嘴角勾起的笑意滲人得很:“剛什么意思?”

    “啊”葉遲遲也知道說錯話了,干笑兩聲,干巴巴地說,“什么什么意思?”

    “你最好不知道。”看葉遲遲這幅模樣,何野心里已經有答案了,她把木雕收進桌洞,“這個別跟祁麟說。”

    葉遲遲忙不迭點頭,拿起課本就跑。

    勞動節放五天假,時間長到讓人心發慌,該學的人拼命地學,不學的人彷徨又毫不節制地浪費時間。

    最后一天她給唐心悅補完課,照例買了份漢堡去了祁麟家。

    小孩長得快,兩個月不見就能不踩板凳通過窗戶看見她了。

    “牛肉干姐姐,你終于來了。”祁天費力地踮起腳尖說,“我好想你。”

    “是想我,還是想我給你帶的零食?”

    何野把漢堡藏在身后,祁天鼻子尖,老遠就聞到漢堡味兒了。

    “牛肉干姐姐,我以后一定好好報答你,”祁天手扒拉在窗沿上,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吸溜了一下口水說,“等你老了,我給你養老,天天給你買零食吃。”

    “小屁孩,別被你爸媽看見,”何野把漢堡給了他,“要不是你姐求我,我才不帶呢。”

    “我以后給你倆養老。”祁天撕開包裝,咬下一口,滿臉饜足。

    “我走了,包裝袋收好,別被叔叔阿姨看到。”何野揮揮手,回了學校。

    下午有很多住校生都回來了,空蕩的宿舍樓又恢復成一派熱鬧的模樣。

    宿舍樓上的火燒云紅的很,像一副顏色艷麗的潑墨畫,將橘紅的夕陽藏進遠處的山后。

    手機響起提示音,何野踏上樓梯看消息。

    小女朋友:明天是不是要上課了?作業寫完了沒-

    你覺得我作業會寫不完?

    小女朋友:那可說不準,我要檢查下-

    你是不是過節過傻了?

    小女朋友:給你準備了節日禮物,應該快到了

    小女朋友:記得簽收哦

    何野勾起嘴角,回道:傻逼,不早說,我剛上六樓,明天拿

    小女朋友:這份快遞很特殊,必須得今天簽收

    小女朋友:你在宿舍嗎?-

    你在放屁?

    這次祁麟發來了一條時長三秒的語音。

    她開大音量點開,祁麟充滿笑意的嗓音混合在吵嚷聲中,依舊清亮有識別度。

    祁麟說:“小傻子,禮物到了,往樓下看。”

    何野一愣,走近扶手往樓下看去。

    六樓很高,高到一樓的人宛如螞蟻一般渺小。

    高到她一眼就能看見熙攘的人群中,女孩子的臉應著火紅的余暉,穿著黑色的衛衣,頭發扎起,仰起臉笑沖她笑。

    何野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一眼萬年。

    所有的人影淡去,形成一道道模糊的虛影,耳朵像進了水,聽不清誰在說話。

    眼里只有那抹黑色的身影。

    何野拽緊手機,手不自覺地顫抖,她祁麟回了消息:“你給我滾上來。”

    她獨自回了宿舍。

    提示音又響了兩聲,她不知道是不是祁麟回的,只是坐在床上愣愣出神。

    直到門打開,祁麟逆著光出現在門口。

    放佛踏光而來。

    幾個月不見,祁麟變了,臉瘦了些,身上多了些隨意的氣質。

    “小朋友,”祁麟雙手環胸斜靠在門框邊,她眉眼彎彎,淡淡笑著,卻看得何野愣神,“快遞請簽收哦。”

    何野一言不發地站起來,抓住祁麟的胳膊拉進屋,另一只手順勢關上門。

    她按住祁麟的肩膀往后推。

    “咚”一聲,后腦勺毫無預兆撞在了門上,祁麟吃疼地倒吸一口氣。

    “我去,我哪惹你了,”祁麟說,“一見面就揍……”

    我字還沒說出口就被吞進肚子里,何野微微仰頭,狠狠吻住了她。

    第143章 挨揍挨揍挨揍

    她們激烈地擁吻,像干柴遇上烈火,像魚兒久旱逢甘露。

    仰頭費脖子,何野便一只手拎起領口往下拽,呼吸急促,吻技生澀毫無章法,舌尖所到之處卻像烈火一寸寸燃燒。

    她吻得很強勢,明明前幾天打電話還云淡風輕,在垂頭看見那張臉的一瞬間,心緒翻涌膨脹,像搖晃過噴涌而出的石榴味汽水。

    啪一下,炸了。

    她也不明白為什么這么激動。

    可能太久沒見,僅憑一個眼神就產生了化學反應。

    祁麟摸索著將她的發繩取下,手指輕柔地插進發絲,后背被門板抵得發疼。

    直到何野發狠地咬了下她的舌尖,她們才喘著氣分開。

    “你他媽回來不跟我說一聲?”何野依舊揪著領口,低聲說,“怎么突然回來了?”

    祁麟微微彎腰,和她平視,手指難耐地摩挲著何野的頭發:“當然是想你就回來了。”

    何野喘了口氣,臉不知道是缺氧還是羞的有些發紅:“你傻逼嗎?”

    祁麟小狗似地蹭蹭她的額頭,另一只手摟住了她的腰,使兩人之間的距離又拉近了些:“想女朋友了為什么不能回來看看。”

    “你的比賽呢?不比了?”何野稍稍偏開臉,石榴味的氣息縈繞在鼻尖,險些讓她沒把持住。

    “比完了,教練讓我回來高考,等高考完再回去。”祁麟親了親何野的嘴角,“放心,我有分寸。”

    說完又親了上去。

    何野皺眉想偏開頭:“等下……”

    被祁麟撫在后腦勺的手一按,沒說完的話又咽了回去。

    祁麟摟著她逼近,何野只能不斷退后,壓得嘴唇發麻。

    小腿碰到上床沿,力道加重,何野只能順勢坐下。

    “你他媽……”趁換氣的瞬間,何野爆了句粗口,“是狗嗎?疼死了。”

    “你先咬的我。”祁麟單膝半跪在床上,含含糊糊地說,“我還回去,不能耍賴。”

    何野仰著頭,臉色泛紅:“耍你大爺……手摸哪呢!”

    祁麟神色自若地抽回手,看著因仰頭而繃緊的脖頸線條,視線向下是被校服半遮的鎖骨。

    祁麟咽了口口水,克制地坐在旁邊,從兜里拿出一個東西:“禮物。”

    “老年機?”何野擺弄著貼著熊貓貼紙的粉色老年機,問,“送我這個干嘛?”

    “不是要高考了嗎?智能機太讓人分心了。”祁麟說,“用這個好一些,你把卡插到這里,等高考完我再把智能機給你。”

    “我是覺得很浪費,就一個月了。”何野沒覺得不對勁,按進通訊錄,只有祁麟一個本地號碼,“而且我不用手機也沒事,有手表就行。”

    “那就打不了電話了。”祁麟貼著她,“晚上我一個人,會孤單寂寞冷的。”

    何野笑著說:“讓祁天給你暖床。”

    “不要祁天,”祁麟摟著她的肩,“只有阿野能溫暖我孤單寂寞冷的心。”

    “撒手,”何野扯開扒拉著她的手,“給你個好東西。”

    祁麟尾音上揚地哦了一聲:“定情信物?”

    何野從桌洞里掏出刻好的木雕,反手塞進祁麟懷里:“送你的。”

    祁麟看清楚木雕的模樣,沒忍住笑了一聲。

    “我印象里你可沒這么丑。”祁麟雙手捧著木雕一個勁樂呵。

    “臭傻逼,這是你,看不出來?”何野指著木雕歪七八扭的眉毛,“一模一樣。”

    “印象里我也沒這么丑啊,”祁麟還是一個勁笑,發出靈魂質疑,“不是,這也太丑了吧?”

    “愛要不要,”何野抓住木偶頭,“不要我扔了。”

    “要要要要要。”祁麟連忙喊了一通,把木偶夾進胳膊下,“這種自帶笑點的木偶可不多了,不開心還能拿出來樂一樂。”

    何野瞪著她。

    祁麟捋直嘴角都憋岔氣了,還是沒忍住。

    “行吧,你笑吧,不揍你。”何野說,“等會去上晚自習嗎?”

    “晚上得回去收拾收拾,行李箱還在樓下阿姨那。”

    “你還沒回家?”何野問,“你媽不會不知道你回來了吧?”

    “bingo!答對了,獎勵一個香香。”

    祁麟噘著嘴湊上去,被何野一巴掌無情地推開了。

    “快回去接受審判吧,我看你媽一點都不知道的樣子。”

    祁麟半邊臉擠變形了,噘著嘴回答:“怎么辦,我害怕。”

    “怕個鳥,”何野戳了戳她的臉,“把你一個人勇往直前的勇氣拿出來。”-

    把一個人勇往直前的勇氣,拿出來。

    反正事情都這樣了,再怕也沒用。

    祁麟鼓了鼓勁,拉著行李箱推開門。

    爸媽照常不在,就祁天的屋亮著。

    以前她照顧祁天,現在家里沒人還敢讓祁天一個人待著,真心大。

    祁麟打開燈,換上拖鞋走進屋。

    “小天!祁天!”她喊了一聲,“出來迎接你姐!”

    房門打開,祁天眼睛一亮,沖刺下樓:“姐姐!”

    祁麟張開雙臂:“想不想姐姐?”

    “你去哪了?”祁天一個熊抱撲在她腿上,祁麟踉蹌地倒退了兩步,“牛肉干姐姐也不告訴我。”

    “打怪獸去了,在家有沒有惹媽媽生氣?”她抱著祁天晃蕩。

    “沒有惹媽媽生氣,媽媽還是很生氣,像這樣,”祁天仰起臉,一本正經地皺眉,“眼睛兇兇的,爸爸也怕怕的。”

    祁麟轉了轉眼睛:“那媽媽要是揍我,小天作為勇敢的小男子漢,能不能幫姐姐分擔一些火力?”

    祁天一聽“男子漢”三個字就連連點頭:“能!”

    “行,到時候要是媽媽揍我,小天就抱著姐姐哭行不行?”祁麟聲情并茂,用凄慘的哭腔音道,“就說‘我好想姐姐,媽媽不要揍姐姐,要揍就揍我嗚嗚嗚’。”

    祁天還處在“自己是個勇敢的小男子漢”的澎湃心理,也沒聽他姐說什么就一個勁點頭。

    “好小子!”她拍拍祁天的頭,“不愧是我祁麟的弟弟,等收拾完帶你去吃烤肉。”

    “帶祁天去干嘛?祁麟你膽肥了是不是!一天到晚不干正事,還想帶祁天鬼混?!看我不打死你!”祁媽媽穿著超市工作服出現在門口,左手叉腰右手拿掃把,鞋都沒換氣勢洶洶地快步走來,“這幾個月你去干嘛了?是不是哪個男的把你騙走了?啊!說話!”

    “媽媽媽媽媽、聽我解釋!”祁麟行李箱都沒拿連忙跑上樓,“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給我站住!祁麟,今天不打斷你一條腿我就不姓吳!”祁媽媽三兩步跨上樓梯,“要不是你李阿姨看到你給我打電話,我都不知道你回來了!死丫頭連個電話都不打——你啞巴了!?”

    祁麟扭轉門把手想先躲進房間避一避風頭,結果門鎖了!

    她媽真想打死她!

    掃把眼見就要甩她腿上了,祁麟眼疾手快地扶墻跳了一下。

    掃把在空中劃出一道凌厲的風聲。

    心驚肉跳地躲過一截,祁麟當機立斷跑進祁天房間里。

    祁天這時候好像想起了自己是男子漢的使命,吱呀亂叫跟著跑上樓,鬼哭狼嚎地抱住祁媽媽的腿:“媽媽,別打姐姐,要打就打我,別打姐姐嗚嗚嗚嗚——”

    門在即將關上的一刻,掃把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唰一下插進門縫。

    祁麟只能以血肉之軀抵擋住強勢的進攻。

    天要亡我!

    “媽!我是打比賽!我還賺錢了!”祁麟一邊抵著門一邊辯解,“賺了兩萬多呢!”

    “打游戲還賺錢?蒙誰呢!快死出來!看我不打死你!”祁媽媽一腳又一腳踹門上,嫌祁天礙事又朝他吼,“滾蛋!不然連你一塊揍!”

    “祁麟,你要是今年連大專都考不上,明年給我復讀去!我管你什么破比賽,要是讓我知道老娘砸了它!”

    祁爸爸的聲音出現在門外,祁麟聽見簡直要哭了。

    “別氣,氣壞了身體。”祁爸爸無波無瀾地勸道。

    “就是啊媽,等會氣病了就不好了。”祁麟順勢附和。

    祁媽媽一腳踹開門,祁麟連忙蹬掉拖鞋跳上床,躲進被窩縮成一個球。

    巴掌隨之而來,密密麻麻的,好在有被子隔著,不疼。

    等祁媽媽沒力氣打了,祁麟透過縫看了一眼。

    “幾個月連個電話都沒有,”祁媽媽抹了把眼睛,“我還以為你被人販子拐跑了。”

    祁麟咬了咬嘴唇,嗓子有些澀意,小聲說:“對不起啊媽……我怕你不讓我去。”

    “你去都去了,我還能怎樣!”祁媽媽哽咽著,“你連商量都不商量一下,翅膀硬了,做什么事都不跟我說!你知道你老師給我打電話,問我你去哪了,我哪知道你去哪了?!我親生女兒我都不知道她在哪!”

    祁麟嘴唇蠕動,嗓子卻發不出聲音。

    祁天抽抽搭搭地哭著,不知道在哭什么。

    “祁麟,你出去別說你是我女兒!”祁媽媽扔掉掃把,捂住臉跑出去,“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你太傷我的心了。”

    祁爸爸緊跟祁媽媽身后。

    只剩祁天不明所以地看看離去的背影,又看看祁麟。

    祁麟則一言不發地扯下被子,愣了片刻神。

    她家有些小錢,倒也不太在意學習,每次讓她隨意就好,反正學習好事錦上添花,學習不好就隨遇而安。

    但不太在意不代表不在意。

    高考多重要啊,那么重要,她卻一聲不吭消失幾個月。

    ……她這次好像真惹她媽生氣了。

    “小天,”祁麟曲著手,抵著下巴說,“姐姐學習不好怎么辦?”

    “沒事,小天學習好就好了,”祁天的下巴壓在手背上,歪著腦袋看她,“小天幫姐姐。”

    祁麟輕笑一聲,手指輕輕撓了撓祁天的下巴:“那姐姐惹媽媽生氣了怎么辦?”

    祁天皺眉,當真認真思考起來。

    “那姐姐給媽媽送吃的吧,”祁天相當認真地說,“每次我生氣了,同學都拿好吃的跟我道歉,我就不生氣了。”

    第144章 何野(握拳.jpg):別逼我在大庭廣眾下揍你。

    祁天說用美食,但她媽顯然沒那么好哄。

    從她爸一言不發,神情嚴肅的表情上看,吳女士真的非常、非常生氣。

    以前頂多拿掃把抽她,現在抽她的想法都沒有了。

    就連她煮了一鍋拿手好粥都被無情掀翻,熱粥黏黏嗒嗒地淌在地板上,像一根根黏膩章魚觸須。

    吳女士罵了她很久,一邊哭一邊罵,直到后面哽咽地說:“你長大了,不需要我倆這把老骨頭,但做什么事總要和我說一聲。”

    她媽抹掉眼角即將要流下的眼淚:“不然我連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萬一真出什么事,我們啥都不知道,要怎么辦?”

    她媽最終在意的不是即將面臨的高考。

    熱粥一點點漫延到鞋尖,祁麟躲開了一點,她摸了摸手背,那里燃起一股灼燒感。

    “對不起啊媽,我當時腦子一熱就……”祁麟垂下腦袋,她從沒這樣認真地向祁媽媽道過歉。

    很陌生的羞恥感。

    羞恥到她連那句道歉都聲若蚊蠅,親人之間的謝謝和對不起總是難以言齒。

    她明白有些事就算告訴他們也沒用,她總是被當成一個年齡大一點的小孩,就像背井離鄉的比賽,亦或者是難以說出口的關系。

    祁麟也不知道這是第一次,會不會是最后一次,但她還是道:“下次不會了……”

    愧疚感在心底騰騰升起,從脖頸一直燒到臉上。

    折騰大半宿,總算把她媽哄睡著了,祁麟洗完澡,沒管敞開放在地上的行李箱。

    她拿出手機,五個未接電話赫然出現在界面,俊哥三個教練一個,還有一個是輕風打來的。

    她給輕風發了消息:有什么事?

    現在已經是深更半夜,但夜里才是電競選手最精神的時候,通常這個時間點都在訓練,輕風很快回了消息:沒什么事,就問問你怎么樣?-

    還行,那俊哥呢?

    輕風:我幫你穩著了,你安心高考,考完直接來-

    謝了

    輕風:嗯

    一早趕高鐵讓她沒有多余的精力回電話給俊哥挨罵,疲憊在挨著床的一刻從骨頭縫里透出來。

    她閉上眼,連關燈的力氣都沒有了,卻在沉沉睡去時冒出一個想法:

    幸好阿野不知道。

    要不然真的太遭了。

    —

    一聲不吭休學讓祁麟在萬能墻上飄了好幾天,說什么的都有,總結下來就一個字:屌。

    而一回來就直奔女生宿舍,讓她再一次名聲大噪。

    幾個月沒早讀了,祁麟捧著書念單詞,耳邊是朗朗早讀書,竟然還有一絲新鮮感。

    當然她也沒怎么讀,基本上剛讀一會兒就有人跑來問她的輝煌事跡,光問還不夠,還會配合一些夸張的感嘆和表情。

    “真是ICF請你去的?那你有見到輕風本人嗎?”一個從不玩決戰狙擊的女生問,“長得帥不帥?北京是不是好豪華!坐了地鐵沒?”

    “俱樂部什么樣?是不是每個人訓練的椅子都是沙發?”又一個女生問,“還有五顏六色的燈,跟KTV一樣。”

    “比賽是怎么樣的?你緊張嗎?有沒有拿獎啊?”

    這些被她簡略地回復過去,直到葉遲遲喊她去辦公室,才終于從一堆問題解放了出來。

    “陳青霞喊你過去,估計找你談談這幾個月不在的事,”走廊上沒什么人,葉遲遲拿著小冊子說,“你做好心理準備。”

    祁麟倒不怎么緊張:“沒事兒,我爸請過假了。”

    “請過假也要有個積極認錯的態度,裝都要裝一下,”葉遲遲一臉認真,“根據我這么多年被叫辦公室的經驗,這是最省時間的辦法。”

    “知道了,你真是越來越嘮叨了。”她拍拍葉遲遲,走進了辦公室。

    辦公室也沒啥老師,陳青霞正低頭做上一次周考的壓軸題。

    見她來了,陳青霞在題旁邊隨便寫出幾行思路,就放下了筆。

    她上下打量著祁麟,好一會才道:“這幾個月去哪了?聽你爸說是去打什么比賽了?”

    祁麟垂著腦袋點頭。

    讓她驚訝的是陳青霞竟然沒生氣,她第一次見陳青霞這么輕聲細語地講話。

    陳青霞沉思道:“是不是我把你充電寶繳了,你才去的?”

    她嘆口氣繼續說:“我也是沒辦法,離高考就那么些天,你又是走讀,在家肯定不會學習,我能管一下是一下。我跟你爸媽也談過了,他們也很想讓你能考個好一點的……大專,充電寶什么的畢業以后會還你們的。”

    祁麟沉默地聽著,她沒想到陳青霞會這么想。

    她按葉遲遲說的積極認錯,態度誠懇:“老師,一個充電寶而已,不是你的原因,我自己想去的,你沒必要有負擔。”

    “就算沒繳充電寶我也會去,你也知道我成績太差了,就算復讀也不行,還不如去干別的。”祁麟安慰道,“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跟你沒關系。”

    陳青霞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但還是神色凝重地問:“你那個比賽好好查一下,別被騙了,騙錢是小,要是涉及到安全立馬報警知道嗎?”

    祁麟說:“絕對靠譜的老師。”

    “我知道念書不是唯一的出路,不懂現在大環境下什么賺錢,但做事一定要小心,”陳青霞鄭重其事道,“學校容錯率很高,外面不一樣,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我明白的老師。”

    “你回去吧,好好準備,高考還是要考的,不然就是三年的遺憾。”陳青霞擺擺手,“讓馬萍來一下。”

    祁麟從辦公室里出來,葉遲遲就站門邊等。

    “陳青霞罵你了嗎?”葉遲遲問。

    祁麟說:“沒有,就談了一下。”

    “她現在可溫柔了,之前一中好像有人跳樓了,就因為壓力太大,陳青霞估計也是知道這個說話可輕聲細語。”葉遲遲嘖了一聲,拍了拍胸口感嘆道,“聽說摔斷了腿,沒死,一輩子都要呆輪椅上……一中啊,那可是一中!太可怕了。”

    祁麟第一個想到的是何野。

    隨即搖搖頭,阿野不至于,她成績好的很,根本不用有壓力。

    “我們學校還好,沒聽說過有跳樓的。”葉遲遲笑道,“果然成績差心理素質就強大,根本不帶慌。”

    祁麟點了點她手里的小冊子:“你這還不慌?就差把焦慮寫臉上了。”

    “誰焦慮啊?我這是正常的。”葉遲遲把小冊子揣兜里,“為了高考考個好成績。”

    祁麟拐上樓,問:“何野在學校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葉遲遲心虛的眼神飄忽不定,“她挺好,吃嘛嘛香,比我作息還正常。”

    “有沒有什么有壓力的地方?”

    葉遲遲瞪圓了眼睛:“大姐,她有什么壓力!天天第一,上次聯考甩第二名四十幾分,她唯一的壓力就是成績太好,在附中已經是無敵的存在了。”

    “果然,無敵是多么寂寞。”葉遲遲慨嘆地搖頭。

    進了教室,祁麟敲了敲馬萍的桌子。

    馬萍抬頭看著她,黑色中性筆下的數字2劃出長長的一橫。

    “有事嗎?”馬萍扶了扶眼鏡。

    “老師叫你。”祁麟手指輕點在長出的那截橫上,“你這寫長了,我有修正帶要嗎?”

    “不用了,謝謝。”馬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合上書匆匆出了教室。

    “馬萍也怪怪的,可能壓力太大了。”葉遲遲解釋道,“她最近狀態都不太好,成績直線下降,比過山車還刺激。”

    “是嗎。”祁麟一屁股坐馬萍位置上,抱住何野的胳膊,九曲十八彎地喊,“小姐姐——你好高冷哦,都不理人家。”

    何野看看題又看看她,“別逼我在大庭廣眾下揍你。”

    “不要醬子嘛,你這樣兇兇的人家怕怕的。”祁麟頭靠在何野肩上,搖擺著身體,嗲聲嗲氣地撒嬌,“老師太可怕了,人家只是想在姐姐肩上靠一靠。”

    “嘔——”葉遲遲裝模作樣地吐了,“麒麟兒,原來你還有這么做作的一面。”

    祁麟沖葉遲遲翹起蘭花指,捂嘴嬌羞一笑:“討厭。”

    “你再不正常,”何野輕輕在祁麟肚子上錘了幾拳,“當心我真揍你。”

    “好吧。”祁麟翹著蘭花指抹著眼角,“我果然沒人疼沒人愛。”

    葉遲遲嘔了一會,瞥見何野桌角上的粉色老年機問:“這是你新買的老年機嗎?”

    “送的。”何野往祁麟身上淡淡撇了一眼。

    “跟馬萍的好像啊,”葉遲遲說,“馬萍也是粉色殼子,她那個還能拍照看動畫片,你這個行嗎?”

    “應該可以吧?”何野遲疑地解鎖,找到相機,“有。”

    “我看看。”葉遲遲接過相機擺弄,“像素還挺好,我們拍張照。”

    何野對拍照有些抗拒:“我不喜歡拍照。”

    “拍一個拍一個,最后一個月了,不留點回憶怎么行。”葉遲遲強硬地攬過祁麟的肩膀,老年機不能使用前置攝像頭,她只能弄個定時反拿著手機,“快!五秒,五——”

    何野只好扯起嘴角比個剪刀手。

    “四”

    祁麟靠在她肩上,笑著看向屏幕。

    “三”

    身后人影走動,光線明明滅滅地亮著。

    “二”

    祁麟突發奇想手賤地去撓何野胳肢窩,何野沒忍住縮了縮肩膀。

    “咔嚓”

    “拍好了,我看看。”葉遲遲連忙翻進相冊看,只有一張,很容易就找到她們的合照。

    她悲慘地嚎叫:“為啥我只有半張臉!”

    老年機像素很糊,像有層油畫質感的濾鏡,三個女生擠成一團,葉遲遲只拍到半張臉,祁麟的手還沒縮回來,說不喜歡拍照的女孩子夾著肩,笑得瞇起了眼睛。

    照片拍下的一瞬間,身后的過道正好沒人,歪七八扭的課桌,黑板上快被打鬧的人蹭完的早讀任務,陽光正好撒在她們臉上,猶如鍍了層毛茸茸的金邊。

    第145章 那我就祝你,下輩子投個好胎。

    五月的雨總是說下就下,豆大的雨沖掉了水泥地上的土。

    也同樣沖掉了這學期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的體育課。

    飄蕩的雨水打在程一水悲戚的臉上,他沉重地拍了拍祁麟:“兄弟,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本來想打籃球好好招待一下,沒想到天公不作美。”

    “滾蛋,”祁麟抖掉肩膀上的手,“誰是你兄弟。”

    “唉,我的球場,不知道畢業之前還有沒有機會和你再相見。”程一水伸出手,任由雨水打在身上,憂傷地說,“我的青春,也將不復存在了。”

    程一山戳了下程一水的腦門:“青春,回教室上課了。”

    走廊一排人收起對緬懷青春的感慨,一臉菜色地回了教室。

    這節是好不容易沒被考試沖掉的體育課,當體育老師說下雨在教室自習,他們臉都青了。

    體育老師走后,祁麟弓著腰偷偷溜到前面。

    她拉了拉何野的衣角,鬼鬼祟祟蹲著說:“到我座位上寫作業?”

    何野一低頭:“……”

    “你有病?”她嘴上這樣說著,還是拿了筆和試卷,“快起來,別逼我揍你。”

    “幾個月不見,人沒高,脾氣大了不少。”祁麟站起來往后走去,輕快地說,“你說對不對?”

    “對個頭。”何野跟在后頭,暗自戳戳她的腰,“快走,別人都看咱們呢。”

    祁麟一回頭,她大張旗鼓地請人果然引起很多余光的關注。

    她莫名感到后背一陣燒起來的灼熱感,下意識快走兩步,拉開了跟何野的距離。

    對,現在應該保持距離。

    她前兩天太高興,忘了。

    祁麟安分地坐下,下巴擱在手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邊傳來動靜,她做賊似的斜了一眼,又快速收回視線。

    好像下一秒就會被人發現。

    她看到何野摸了摸桌子,發現沒什么灰,繼續趴下寫卷子。

    女朋友就在身邊,阿野怎么會一點逗人的想法都沒有?

    一天二十四小時,她恨不得二十五小時都想隨時隨地戳一戳,做一些煩人但控制不住的小動作。

    祁麟郁悶地嘆了口氣。

    耳邊是筆在紙上摩擦的輕微聲響,還有喜歡的人就在身邊的安全感。

    她感到一絲困意,歪頭看向何野,對方正趴在桌子上認真寫卷子,連個余光都沒賞給她。

    這兩晚本來就因倒時差沒睡好,她閉上眼,驟然一下像陷入水底。

    隨即什么都不知道了。

    自然也沒聽見前排女生極其小聲,竊竊私語地討論:“啊?真的……她們真在一起了?”

    “照片……?天吶這就是我們教室!”

    “……”

    再睜眼,何野還是同樣的姿勢,動都沒動過。

    倒是她胳膊麻了。

    祁麟甩了甩胳膊,含糊不清地問:“幾點了?”

    何野點開老年機看了眼時間:“恭喜你,成功睡了一節課,還有八分鐘下課。”

    “困死了。”祁麟從桌洞里抽了幾張紙,“去廁所嗎?”

    “不去。”

    “你都不上廁所的嗎?”祁麟不滿道,“一上午沒見你動過。”

    何野抽空抬頭看了她一眼,施舍般摸摸她的頭:“乖,我還有一點就寫完了,等下課再幫你脫褲子。”

    祁麟:“……”

    這口氣為什么這么像她跟祁天的對話?

    為了不顯得那么無理取鬧,祁麟獨自前往廁所,證明自己不需要別人幫脫褲子,只是在尋求意見。

    上課路上沒什么人,只有老師通過擴音器外放略顯空蕩的講解。

    “嘿麒麟兒,幾個月不見,又長高了。”一個廁所隔壁班的女生蹲在后門口,估計也是偷溜出來玩的,仰頭看著她調侃道,“個頭直奔一米八呀。”

    “我現在不長個了。”祁麟說,“你奶奶身體還好不?”

    “還行,平時也就遛遛彎,放假給你帶我奶做的醬菜。”女生說,“我奶老念叨你,不去看她。”

    “下次吧,下次一定去。”

    越過女生臨近廁所,她聽見一陣笑聲。

    很熟悉的笑聲,即使被關在門里,還是能聽出不屑和嘲諷。

    “哈哈哈,她倆?談戀愛?”

    在快到門口時,她認出了這是張淼。

    她跟張淼向來不對付,為了避免麻煩,祁麟打算去別的樓層解決一下。

    “前段時間逃學去干什么……哦,比賽!現在又和女生談戀愛?”張淼肆無忌憚地說,盡管環境并不安靜,但在無人說話廁所,顯得尤為刺耳,“和女生談戀愛,哈哈哈,和女生怎么談戀愛,這不變態嗎?”

    祁麟轉彎的腳一頓。

    “怪不得何野拒絕了譚帥帥,不是她不喜歡譚帥帥,是根本就不喜歡男的。”另一道女聲附和,“淼姐,要我說譚帥帥喜歡的還是你。”

    張淼得意地哼哼兩聲:“那肯定,譚帥帥再喜歡誰,也不可能喜歡一個變態。”

    變態。

    他們說,變態。

    誰是變態?

    說誰變態!

    “你他媽說誰變態——”祁麟踹開門,面色冷峻地出現在門口,“有種再說一遍。”

    廁所里的兩人顯然沒想到當事人會出現在門口,都愣住了。

    為首的張淼最先反應過來,她眼里原本還閃過一絲怵意,似乎又想到什么,抬手將指尖的煙按滅在墻上,印出一個帶灰的黑印:“你有本事做,沒本事讓別人說?”

    “我他媽是問你,”祁麟說,“說誰變態。”

    “還能說誰啊,誰跟女生談戀愛誰變態唄。”張淼旁邊丸子頭小妹跟著狐假虎威。

    祁麟毫不猶豫迎面走上去,在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她一拳打在張淼肚子上!

    丸子頭嚇得驚叫一聲。

    張淼被打得倒退一步,跌靠在濕漉漉的墻上,滿眼不可置信:“祁麟,你打我?”

    “你打人!?”丸子頭也喊。

    “嘴欠,就打你了,”祁麟又一巴掌呼在丸子頭臉上,“怎么了?”

    張淼又羞又怒,反手就要還回一掌。

    被祁麟一腳踹得摔地上去了。

    今天張淼沒帶多少小妹,祁麟一對二簡直是降維打擊。

    “告訴你,我們再怎么著,過得也比你好。”祁麟對角落里披頭散發的兩人說,“以后說話注意點,我不愛惹事,真要動手就你們那仨瓜倆棗,還不夠我爸叫人來。”

    她擦掉鞋側的水漬,將紙巾扔進垃圾簍里。

    “祁麟!”

    張淼不服氣地喊:“要是沒你爸,你屁都不是!”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祁麟微微側頭,過長的碎發長到了肩膀,擋住了耳垂下的一抹銀光,“那我就祝你,下輩子投個好胎。”

    她走了出去,看見依在門邊偷聽墻角的女生。

    女生尷尬地打了個哈哈:“我們這節美術課,美術老師不管,我沒跟老師講。”

    “你也知道了是不是?”祁麟只是冷冷地問,“你也在網上知道了是不是?”

    女生一愣,臉上的假笑快堆砌不住了:“我聽別人說的……不過我覺得那是假的。”

    祁麟定定看了她一秒,在女生被盯得心里發毛的時候,祁麟走了。

    她邊走邊搖了搖頭,像在否定什么,嘴里喃喃道:

    “不。”

    是真的。

    所有都是真的。

    比賽,照片,她和何野——

    都是真的。

    她以為高三怎么都要以學習為重,信息封閉,總會熬到高考后。

    只要高考完就沒事了。

    可沒想到會傳播這么快。

    所以該怎么辦?

    她怎么辦?何野怎么辦?

    一個學生知道了,一傳十十傳百,何野很快也會知道。

    何野要怎么辦,還有一個月,她要怎么辦?

    ——誰能告訴她,何野怎么辦。

    第146章 像又經歷一遍缺失她的那幾個月。

    祁麟想到上完廁所回來也沒想到好辦法。

    她力量太小,學校人太多,隨便說句話就能隨風傳進何野耳朵里。

    就像剛才。

    罵她無所謂,從剛直播到現在,她什么難聽難看的詞遇到過,垃圾、菜、惡心……早免疫了。

    但何野不一樣,何野沒經歷過。

    她受不了的。

    她唯一的辦法,就是無時無刻待在何野身邊,把那些話在何野聽到之前掐掉。

    她得保護好阿野。

    教室一如既往吵鬧,就算臨近高考也影響不了他們想玩的心。

    祁麟看了眼后桌埋頭苦寫的何野,曲起手指,在葉遲遲桌上敲了敲。

    葉遲遲抬頭時臉上還掛著不耐煩,一看見她全消失了:“怎么了?”

    “我跟你聊聊。”祁麟曲起的手指漸漸握成拳,“來一下。”

    “哦。”葉遲遲跟了上去。

    她以為祁麟找她是敘舊,心想都第三天了,終于輪上她了。

    莫名還有些興奮。

    “我跟你講,你不在的這些天,你座位都快成雜物間了。”葉遲遲揚起鼻子,絮絮叨叨地說,“還是我——偉大的葉遲遲幫你守護了下來,不然你現在座位都沒有,快感謝我。”

    “謝了。”祁麟擰著眉,下了教學樓往籃球場走去。

    離開之前,她們也是這樣走向籃球場。

    仰躺在無人的操場上時,她向葉遲遲說了一個秘密。

    一個非常重要的秘密。

    “嗐呀,說什么謝不謝,我也不要你謝什么。”葉遲遲奸笑一聲,“就是英語聽力還差點意思,還差個mp3。”

    “超市有,我送你。”祁麟說。

    “這怎么好意思。”葉遲遲目的達成,一邊摟住她一邊蹦,“但你這么堅持,我就勉為其難收下吧。”

    剛下了雨,地面濕滑,球場和上次一樣空無一人。

    “還是這時候舒服,”葉遲遲十指交叉,伸了伸腰,“不冷不熱,就是老下雨,衣服干不了,干了也是潮的。”

    葉遲遲挽著她繞跑道走,把這些天憋著的話一通講,大到校長又拉何野拍照留念,小到一天發生的倒霉事。

    每件都不是什么大事,但經葉遲遲一講,又很有意思。

    像又經歷了一遍缺失她的那幾個月。

    微風吹拂,似乎已經能感受到步入夏天的一絲熱氣。

    又走到跑道開頭時,祁麟出聲了:“你講完了嗎?”

    “啊,”葉遲遲沒想到會是這么生硬的轉場,愣愣地回答,“差不多了。”

    “我問你,我和何野的事兒,”祁麟認真看著她,“你讓人知道了?”

    葉遲遲一下記起前幾天她調侃何野的木雕,結果說漏了嘴。

    何野這是……生氣了?

    明明看著好好的呀!

    她磕磕絆絆地說:“就……不小心,不過我看她還好啊。”

    “葉遲遲——”祁麟聽見這個回答,火氣一下上來了“你在搞什么!我不是告訴你不能說出去嗎!”

    操場回蕩著回音,樹梢上的鳥振翅飛向高空,抖落了枝葉上的水珠。

    葉遲遲愣住了。

    這是祁麟第一次這么沖地喊她全名。

    葉遲遲有點兒委屈,鼻頭慢慢泛起酸意,但還是吶吶地道歉:“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能小心點!”祁麟忍不住壓著音量,語氣里透出壓不住的責備,“你怎么能‘不小心’說出去——何野快高考了,她知道了該怎么,還考不考了!”

    葉遲遲又愣愣地啊了聲:“你在說什么?她不是知道嗎?”

    “……什么知道了?”

    祁麟木訥地眨眨眼。

    何野知道了?

    葉遲遲見祁麟這幅樣子,試探地問:“我是不是,惹她生氣了?”

    何野怎么會知道呢?

    “不對。”祁麟喃喃道。

    不對。

    一定哪搞錯了。

    她和何野第一次接吻是她告訴葉遲遲的前幾天。

    時間線,對,時間線!

    網上那張照片是在她告訴葉遲遲之前拍的,那時候葉遲遲還不知道她們的關系。

    是她搞錯了。

    “麒麟兒?”葉遲遲喊了她一聲。

    祁麟垂眼,被北風吹醒了腦子:“你知道網上那些事嗎?”

    “什么事?”葉遲遲想了想回答,“我好久沒玩手機了,你直播的事嗎?”

    祁麟嘆了口氣擺擺手:“不知道就算了。”

    她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說:“剛我有點太激動了,沒嚇著你吧?”

    葉遲遲搖搖頭。

    “mp3等明天給你,好好復習,先回吧。”

    她們沉默地往回走,一路上誰也沒吭聲。

    快到教室的時候,祁麟扯了下葉遲遲的袖子。

    她臉上帶著歉意,第一次吼葉遲遲,也是第一次這么認真的道歉:“剛剛……抱歉,等高考完帶你出去玩。”

    葉遲遲到教室也沒搞明白為什么被吼,她也沒心情搞明白:“沒事兒……我回去復習了。”

    快上課了,下節是陳青霞的課。

    祁麟回到桌位,趴在課桌上側過臉看著何野,悶悶地說:“下節課也坐這吧。”

    “下節數學課,得回去,”何野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放學再來找你。”

    “再待一節課,”祁麟知道這樣顯得她很無理取鬧,但她就想讓何野陪陪自己。

    就算什么都不干,只在桌下偷偷牽會手,能聞到若有若無的氣息,轉眼看見的側顏,她就滿足了。

    “我想你多陪我一會兒,”祁麟郁悶又別扭地撇過臉,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撒嬌,但她心里難受,說不上來的難受,“行嗎?”

    何野看看她,又看看時間,停下動作問:“你怎么了?”

    “沒事兒,就想跟你待一塊。”祁麟下巴擱在手背上。

    “行,那不回去了。”何野說,“你是不是累了。”

    祁麟趴著點了點頭。

    “那你睡吧,放學我叫你。”

    祁麟閉上眼沒說話,當默認了。

    其實睡也睡不著,上節課睡了將近一節課,再瞌睡也被上廁所那事兒攪沒了。

    她就是腦子亂,不知道該干嘛,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太陽穴突突地跳,眼睛酸澀,無法遏制地想一些沒有發生的事。

    比如說何野知道了是什么心情,她會生氣嗎?

    會跟她分手嗎?

    祁麟越想心里越難受,一些不著邊際的猜想瘋狂生長,她幾乎快瘋掉了。

    記不清打了幾下鈴,只知道再抬頭天已經黑透了。

    “你是在家沒睡覺嗎?”何野還坐在旁邊,教室已經沒什么人了,“再不醒都天亮了。”

    “放學了?”祁麟腦袋昏昏沉沉的,長時間趴著讓她眼前發黑。

    “對,你收拾收拾快起來,再不走就關校門了。”

    祁麟把手機充電器揣進兜里,剛站起來又坐了下去。

    何野回頭:?

    祁麟齜著牙捏了捏腿,意識一下清醒了:“等我一下,腿麻了。”

    何野趕緊也幫她一通按:“快點,還有七分鐘。”

    祁麟看了眼鐘,沒看出什么:“還有七分鐘干嘛?”

    “熄燈啊,教學樓關電閘了。”何野說,“為了廣大學生的身體健康,本校十點半所有教學樓全部熄燈,校長原話。”

    “我在這待了六年都沒見過這么好待遇,果然愛與不愛一眼就能看出來,”祁麟說,“校長都不咋管,愛待幾點待幾點。”

    “當然,也沒多少人晚上愿意待教室學習。”她又補充道。

    何野顯然更關心腿:“好點沒?”

    祁麟嘗試使力,還是很麻。

    “你站起來,跳一跳試試,”何野建議,“跳跳就好了。”

    “我怎么感覺你在蒙我。”祁麟看著她,不太相信,但還是站了起來。

    接著試探性地蹦了蹦。

    本來只在下半身的麻意瞬間傳至全身,像老一輩用的臺式電視機失靈時出現的滿屏雪花,又像螞蟻在密密麻麻地啃噬,那酸爽簡直絕了。

    “我操——”祁麟咬牙嘶了一聲,表情扭曲。

    何野笑起來:“梁夏說的,當時我想捶死她。”

    “現在我想錘死你。”祁麟抱著腿坐下。

    “你現在試試,是不是好多了。”何野還在沒心沒肺地笑。

    祁麟輕輕踩了幾腳,感覺好多了:“那走吧。”

    晚上又下雨了,路上偶爾會遇上零星幾個人。

    祁麟又沒帶傘,她們一塊擠在一把小傘下,被斜吹來的雨打個正著。

    她想起離開之前,也這樣打過一次傘。

    當時太高興,忘了車座上的水,一屁股坐下去褲子全濕了。

    祁麟兀自笑起來。

    何野看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就去年演話劇的時候,”祁麟笑著說,“也有一次下雨了,我們一塊打回去的,我還說要送你一把大傘,你記得沒?”

    何野想了想,點點頭:“有點印象。”

    “其實那次我帶了傘。”她一手撐傘,附在何野耳邊說,“不過想跟你撐一把。”

    “你是傻子吧?”何野把傘往祁麟那邊推了推。

    “明天送你把大傘,這傘丟了吧。”祁麟抹掉飄到側臉上的雨水,“老有雨飄進來。”

    何野摸上她的腰,使勁摟了摟。

    祁麟不解地看著她。

    “擠一擠,雨就飄不到了。”何野說。

    兩人步調不一致,一步一撞地撞在一起。

    默默撞了一會,不知道誰先笑出第一聲。

    緊接著兩人傻子似的一邊撞一邊笑,也不在意傘穩不穩,雨有沒有飄進來。

    這幾天所有沮喪都被撞沒了,祁麟感到一陣輕松。

    停都停不下來。

    第147章 影子逐漸縮短,似乎也在不舍這段長久的友情。

    早飯葉遲遲是跟室友一塊吃的。

    事實上她不經常跟室友一塊兒吃飯,之前老讓祁麟帶飯,畢竟得不到的總在騷動,心理上覺得校外的飯比食堂香。

    這也導致她不太能融入到室友們聊的話題上。

    葉遲遲一手肉包一手小冊子,吃一口看一眼,全身心投入在學習中,全然聽不見室友在聊什么。

    坐她旁邊的室友A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誒,葉遲遲,你說是不是?”

    葉遲遲默念完數學公式,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們:“啊?”

    “你沒聽見嗎?”室友A說,“我是說,你跟祁麟玩這么久,她有沒有喜歡過你?”

    坐對面的室友B仔細端詳著葉遲遲:“其實葉遲遲長得也不差,就是青春痘有點多,不過女大十八變,痘消了也算是個小美女。”

    “哪有,”葉遲遲不好意思地笑笑,從小到大沒幾個人夸她好看,別人隨便一句好話就能讓她臉紅到脖子。

    為了讓室友們忽略她的長相,葉遲遲立馬回答第一個問題:“麒麟兒當然喜歡我啦,我們從小學到高中,十幾年的交情可不是蓋的。”

    語氣里流露出蓋不住的得意。

    “我說的不是那種‘喜歡’,”室友A努努嘴,壓低音量說悄悄話似的,“是那種‘喜歡’,那種交往的喜歡。”

    葉遲遲沒反應過來:“什么交往的喜歡?”

    “哎呀,你好呆啊,”室友B忍不住解釋,“就是男女朋友那種,她既然喜歡女生,你是她發小,她春心萌動的時候沒喜歡過你一丟丟?”

    室友A看她這反應,不可思議地問:“你還不知道?”

    葉遲遲嘴里的包子都忘了咽,心咯噔咯噔地跳。

    “這事兒但凡有手機的都知道,你居然還不知道?!”室友A驚呼,“虧你還跟人家十幾年的交情呢。”

    “祁麟跟何野——她倆談戀愛了!”

    葉遲遲有一瞬間腦袋是懵的。

    她當然知道祁麟談戀愛了,早在幾個月之前,祁麟就告訴她了。

    她只是不知道這事兒別人也知道了。

    “你們什么時候知道的?”

    室友B想了想:“勞動節那會吧?還是曼曼告訴我的。”

    室友A說:“對,我一刷全是,估計是我關注了她的賬號,大數據推的。”

    還傳到了網上?

    葉遲遲就著豆漿把干澀的包子咽了下去,學校的豆漿磨得很粗糙,渣渣留在喉嚨里讓人想咳嗽。

    她想起昨天祁麟在操場上吼她,質問她為什么不小心說出去。

    還說何野快高考了,她知道了該怎么辦。

    她怎么知道怎么辦。

    她都一個多月沒怎么碰手機了,怎么會知道是這件事。

    葉遲遲心里涌上一股復雜的委屈感。

    對呀,她們十幾年的交情。

    比不過一份不到一年的愛情。

    —

    葉遲遲幾乎是沖進教室的。

    她平時挺好講話,此時突然黑著一張臉進來把一教室人嚇了一跳。

    葉遲遲在祁麟面前停下,或許是想把昨天受的氣還回去,用一模一樣的話術說:“我跟你聊聊,來一下。”

    但當說出第一個字時,葉遲遲控制不住地委屈。

    于是她刻意讓注意力轉移到生氣上,怕一個不注意就哭了出來。

    她氣沖沖地下樓,快上早讀了,一堆人往樓上擠。

    第三個人撞過她時,葉遲遲終于忍不住地吼了一聲:“媽的!看路呀!”

    樓上樓下的人頓時齊刷刷看著她。

    葉遲遲垂下腦袋,繼續悶頭走。

    祁麟在身后幫她善后,語氣帶著歉意:“不好意思,她今天心情有些不好……”

    誰心情不好了。

    她快速抹了把眼睛。

    走下樓終于不用再擠著,祁麟手插進兜里,沒事人一樣小跑到她身邊:“你咋了,剛嚇我一跳。”

    葉遲遲撇過臉不理人。

    “大早上吃火藥了?”祁麟從兜里掏出個塑料盒,透過透明塑料能看見里面裝著一個綠色的mp3,“喏,昨天說好送你的。”

    葉遲遲悶悶地說:“我不要。”

    “我昨晚上專門跑超市拿的,怎么又不要了?”祁麟把mp3放進她兜里。

    葉遲遲執拗地拿出來,又塞回祁麟手里。

    祁麟笑嘻嘻摟著她,手指夾著mp3拍了拍她:“你怎么了?”

    她們又走到操場,塑膠跑道經過多年風吹日曬,變得老舊不再鮮紅。

    葉遲遲推開祁麟,把mp3砸了回去,腔調帶著哭腔:“我說了不要,為什么還要塞給我。”

    祁麟沒接住,mp3砸中肚子掉在地上:“……你不是要學聽力嗎?”

    葉遲遲用手背抹了下眼睛,看著她吸了吸鼻子:“再問一遍昨天的問題。”

    祁麟抿了抿嘴唇,彎腰撿起mp3,再抬頭時臉上勉強掛著笑容:“昨天是誤會,你想什么呢,等高考完帶你去北京玩……”

    “我讓你再問一遍!”葉遲遲喊了一聲,“你問啊!”

    早讀鈴聲響了,她們誰都沒動。

    祁麟見喉間發澀,張了張口,無力地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我問過你,我們是不是最好的朋友,”葉遲遲眼眶泛紅,“你說,是。”

    葉遲遲知道哭著說話很丟人,但還是沒能忍住,眼淚一個勁掉,像被拋棄的豪門棄子。

    不對,豪門棄子起碼有錢。

    她除了祁麟,什么都沒有。

    現在祁麟也沒了。

    “我是讓何野知道,我知道了你倆的關系。可是,你懷疑我。”葉遲遲哽咽地哭出了聲,“我們十幾年朋友,我說了不會說出去就不會說出去,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祁麟垂著腦袋沉默不語,她手背骨節凸起,包裝盒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你是不是有一瞬間,覺得是我出賣了你。”葉遲遲推了她一把,“說啊,是不是!”

    祁麟被推歪了身子,包裝盒尖銳的不規整凸起刺得掌心生疼。

    葉遲遲抽著氣,已經說不上來話了。

    心里有什么東西一片一片碎掉,像撕碎的老舊照片,七零八落摔得叮當響的鏡子。

    她淚眼汪汪地看著祁麟,和記憶中的模樣逐漸重合,沒什么變化,又好像什么都變了。

    不會再有人在她面前彎下腰,馬尾一晃一晃地問:“你怎么不跟她們一塊玩兒?”

    也不會再有人吃了她一根五毛錢的辣條,愿意跟她玩十年了。

    —

    祁麟沒回去上課。

    她從男生宿舍樓后翻墻出去了,幾個月沒翻,手都生疏了,差點沒爬上去。

    她拍拍手上的灰,隨意在褲子上擦了擦,掌心蹭破了點皮,有點疼。

    躲過保安的視線,祁麟騎上電瓶車揚長而去。

    風灌進耳朵,腦袋清醒了一些,又控制不住地胡思亂想,她熟悉地繞過大街小巷和胡同,不知道該去哪。

    一切都太熟悉了,什么路,什么時候拐彎,哪間屋子會在早上八點有老人出來遛彎,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熟悉到甚至心里發慌。

    直到騎到過年時,她帶何野去玩的那片湖。

    湖里的冰全化成流動的水,陽光灑下來波光粼粼,形成好看的藍綠色。

    邊緣雜草叢生,稍不留神腳一滑就會摔下去。

    她在河邊找了塊比較干凈的石頭,呆呆地坐了會兒。

    遠處有幾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兒嬉笑著往這邊走。

    祁麟不想有人來打擾她,于是朝她們喊了一聲。

    小女孩兒們紛紛往這邊望。

    “別過來,”祁麟指了指前邊的水草,“前幾天有個小男孩兒,摔下去差點噶了。”

    小女孩兒們相互看了一眼,將信疑信地繞走了。

    又只剩她一個人。

    祁麟往水里扔石頭,激起一片水花。

    她有點后悔昨天那么沖動,而事實卻是,她確實懷疑過葉遲遲。

    從被她知道的那天下午,心里就冒出來過這個名字。

    就算再不愿意承認,就算誰也不知道。

    但她知道。

    祁麟一上午課沒去上課,午休才回了學校。

    她把拆了外殼的mp3放葉遲遲抽屜里,隨后去了女生宿舍。

    路過三樓時她停頓了幾秒,還是往樓上走了。

    錯身瞬間,女孩子此刻的身影和過往人影擦肩而過,影子逐漸縮短,似乎也在不舍這段長久的友情。

    祁麟想起她們第一次見面,小女孩兒孤零零地靠在門邊吃小賣部五毛一包的辣條,望著操場跳皮筋的一幫小女孩兒。

    那眼神渴望極了。

    于是她跑去問:“你怎么不過去一塊玩兒?”

    小女孩兒落寞地咬下半截辣條,嘴唇冒著鮮紅的油光:“她們不跟林爽玩,我跟林爽玩。所以她們跟林爽玩,不跟我玩了。”

    祁麟不知怎的就突然想起來了,她清楚記得她當時和葉遲遲說了什么,卻忘了心里是怎么想的。

    只記得當時說了句:“給我吃點。”

    小女孩兒就把一包辣條遞到她面前。

    吃剩的半截辣條上還有牙印,她扯了扯嘴角說:“就不能給我一根新的嗎?”

    小女孩兒把剩下的半截辣條叼走,重新捏了一根給她。

    她把辣條塞進嘴里,鼓著腮幫子說:“吃了你的辣條,我就跟你一塊玩兒。”

    她也不明白當時為什么突然問葉遲遲要了根辣條吃,明明家里有很多,想吃多少都有。

    可能偏偏那一瞬間嘴饞了吧。

    第148章 這門親事我、不、同、意!

    何野拉開門,入眼便是一張眉眼耷拉、嘴角平直的一張臉。

    沮喪蔓延在每一寸皮膚上,快從身體溢出來了。

    女孩子耷拉著腦袋,像小說里被拋棄,無家可歸的女主角,還是無家可歸求收留的那種。

    何野把門敞到最大,遲疑地說:“你被……欺負了?”

    印象中,祁麟有著不符合同齡人處理事的游刃有余,人際交往更是簡簡單單。

    所以她在說出“欺負”兩個字時,還稍稍猶豫了一下。

    但看著確實……可可憐了。

    可可憐的祁麟沮喪地靠近走進幾步,張開胳膊抱住了她。

    何野以為就輕輕抱一下,沒想到祁麟把全部重量都壓了上來,她倒退一步穩住中心,整張臉埋進柔軟的布料中。

    聞見了淡淡的石榴味。

    “我抱一會,”

    祁麟把臉埋進她的肩窩,呼吸一下一下噴灑在皮膚上,像有電流流過。

    “抱一會。”

    她半拖著把人拖進來,祁麟反手關上了門。

    “阿姨罵你了?”何野一下一下順著背,可能太久沒擁抱過,總覺得祁麟好像瘦了,“一上午沒來,一來就喪著張臉,看著像被拋棄的小可憐兒。”

    小可憐兒抱著蹭了蹭,左右晃著,“沒事,我就想躲你這靜一靜。”

    “那等想說的時候再說。”何野說,“是不是瘦了?摸著沒以前手感好。”

    “有嗎?”祁麟騰出一只手在腰上掐了一下,確實捏不住肉了,“沒有吧,看我馬甲線都練明顯了。”

    何野隔著衣服摸到了輪廓,確實比以前明顯。

    她又沒忍住捏了捏。

    祁麟弓著腰后縮了一下:“癢癢。”

    何野說:“你癢癢肉在肚子上?”

    “誰癢癢肉不在肚子上啊。”祁麟松開她,盯著何野耳朵看,“哦,你癢癢肉在耳朵上。”

    何野下意識摸了摸耳朵。

    “你是不是要睡了?”祁麟注意到床上掀開一角的被子。

    “不是要睡了,是已經睡了。”何野還在摸耳朵,沒感覺到癢意,“快睡著被你敲門敲醒了。”

    祁麟看了眼手機,“還有一小時,一塊睡吧,正好我也困了。”

    何野站著沒動。

    祁麟站著也沒動。

    就這樣相互凝視了幾秒,祁麟動了:“嗯?”

    “你不睡覺嗎?”何野說,“上床啊。”

    祁麟又尾音上揚地嗯了一聲:“我睡里面?”

    “你不睡里面你睡哪?”何野說,“雖然有床,但我可沒有第二床被子。”

    “我的意思是,你不睡里面?”祁麟又問一遍,“我睡?”

    “那肯定,你在家睡慣了大床,睡外面一滾就滾地上來了,”何野說,“而且我睡不著,看會書,里面不方便。”

    祁麟堅持了一會,考慮到之前跟葉遲遲一塊休息的時候,確實滾下床過。

    她默默脫鞋,大拇指卡在腰上扯了扯腰帶。

    何野沒明白什么意思:“干嘛?”

    “我褲子脫了,”祁麟扯開褲子,露出緊貼皮膚上的藍色布料,“就只剩內褲了。”

    何野:“……那怎么辦?你直接穿著睡?”

    “我早上在外面跑了一圈,臟。”祁麟手上一松,褲腰啵一下在腰上彈出一聲響,“有沒有多余的睡褲?”

    何野指著沒到膝蓋的紅色短褲,一側口袋還印著“平遙一中”:“你覺得我像有睡褲的人?”

    “……那我直接脫褲子睡?我在家也經常只穿一條褲子睡。”祁麟兩手卡在褲腰上,往下脫了一小截兒。

    “……我覺得你可以不睡。”

    眼看快脫到膝蓋了,何野嘆了口氣,手疾眼快從行李箱里找出件熒光橘的打底褲扔去,擋住了白晃晃的大腿。

    “你這不是有嗎?”祁麟很愉快地換上了打底褲,“就是顏色有點丑。”

    打底褲比闊腿褲還寬松,松松垮垮地掛在腿上,風一吹褲腿就晃。

    配上純黑的上衣,就連祁麟這樣身材比例的人都不搭。

    “秋褲,給你當睡褲穿算了,反正都是褲子。”何野把她推上床,“快點兒,都沒時間了。”

    祁麟鉆進被窩,緊貼著墻,留了大半位置。

    何野也坐了上去,靠著床頭,從枕頭下拿出一沓卷子。

    “這什么?”祁麟湊近瞅了兩眼。

    “陳青霞找的資料。”何野又找出支筆,只看一眼就選出了第一道選擇題的答案。

    “可累著我女朋友了,等高考完帶你出去好好玩玩。”祁麟又挪了挪身體。

    一米寬的床兩個女孩子睡綽綽有余,偏偏祁麟老往她身上湊。

    何野忍無可忍:“你能不能睡過去點,我都快擠下床了。”

    祁麟無辜地說:“墻上有灰,會蹭床上的。”

    何野忍著想揍人的沖動,平下心寫卷子。

    祁麟也沒挪了,側躺著休息。

    就在她翻頁,以為祁麟睡著了的時候,聽見了說夢話似的喃喃:“阿野。”

    何野側目看去,祁麟半睜著眼睛,被子蓋過嘴巴,要睡不睡的樣子。

    沒等她說話,祁麟含含糊糊地開口:“你是喜歡我,還是因為我去橋李屯找你,你才喜歡我?”

    何野稍稍低頭,頭發一縷一縷地垂在胸前,“不一樣嗎?”

    “不一樣,”祁麟輕輕搖頭,“不一樣的。”

    “你喜歡我,是因為你本身就喜歡我。”她解釋道,“我去找你,你喜歡我,是中間有‘事兒’的喜歡我,不一樣的。”

    何野的手慢慢放下。

    祁麟閉上眼,額頭抵著她。

    她盯著似乎睡著了的人,想半天也沒想明白。

    為什么不一樣?不都是“喜歡”嗎?

    有什么不一樣。

    何野眼前閃過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

    女孩子拿著扳手,穿著軟和的棉服,她躺上去,像躺在云上。

    她們砸開門,明明下著雪,她卻覺得陽光有些刺眼,得閉眼緩緩才能看清女孩子的臉。

    有什么不一樣?

    祁麟還是祁麟,祁麟在教室宿舍樓破門而入,救走了她;在橋李屯破門而出,又救了她。

    她還是她,祁麟還是祁麟,有什么不一樣。

    “傻子。”何野慢慢彎腰,嘴唇貼近女孩子的額頭,微涼的觸感像極了一觸即化的雪粒。

    她將祁麟貼在臉上的頭發別到耳后,直起腰說:“不喜歡怎么會在一起。”

    祁麟將頭埋進被子里,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故意不回答。

    —

    這一覺像睡了一晚上,祁麟再次醒來是被鈴聲吵醒的。

    她眨眨眼,還以為是晚上。

    等伸出頭找到手機,上面的時間提醒她才過了半個多小時。

    “把鈴關了,”何野捏著筆在她手機上點了點,目光沒離開過試卷,“吵。”

    “電話。”祁麟一開口,跟沒睡醒似的,“梁梁的,梁夏的電話。”

    “她還打電話給你呢?”何野寫下步驟,邊說邊笑,“找你干嘛?壓力太大了需要偶像開導嗎?”

    “不知道。”祁麟接通電話,把手機放在耳邊。

    “祁麟!”梁夏的吼聲就算沒開免提,清晰地傳到何野耳中,“怎么回事兒啊!我把你當偶像,你居然泡我姐妹!”

    何野:……

    她咬牙切齒的在祁麟耳邊問:“你到底跟多少人說了我倆的關系?”

    祁麟心下一驚,瞌睡全醒了,不等梁夏后面的輸出,一下掛了電話,順手調成靜音。

    “沒多少,不小心而已。”祁麟咽了口口水,緊張到掌心發汗,見何野一副不相信的模樣,忙為自己辯解,“真的!”

    “行,暫且相信你一次。”何野寫完一題,放下卷子說,“起來吧,去教室了。”

    手機一直在震動,祁麟心驚肉跳地打開手機,果然n條消息。

    -你他媽牛逼,我把你當偶像,你泡我姐妹?!

    -是不是你逼她的!

    -就算你是我偶像,也不能泡我姐妹!

    -不、行!這門親事我、不、同、意!

    -他媽的,回消息!

    -回消息!

    -這才幾個月,就把我家何野的魂兒給勾走了!現在她都不回我消息了!

    -知道我給她發了多少消息嗎!一百多條!將近兩百條!一條沒回我!

    -還有你們網上那什么照片,怎么回事?這么大肆宣揚,合著你是要毀了她是吧?!

    -我真的,我看錯人了,就偶像總有一天會塌房,你他媽直接把我的房給偷了

    -回、消、息!

    -【視頻通話】已取消

    -【語言通話】已取消

    -……

    祁麟:……

    【我和她真心喜歡的】

    她打了行字,想想又刪了。

    這樣回復怎么那么像女方父母千方百計阻止她倆在一起?

    她還是渣的那一方。

    祁麟:阿野還不知道網上的事,我給她換了個老年機,看不見消息

    梁夏旁邊一直顯示【正在輸入中】,祁麟已經準備好接受小作文了。

    “快起來,遲到了。”何野給她胳膊扇了一掌。

    “你先去吧,我等會去。”祁麟坐起來,“我給梁梁回個電話。”

    “行吧,你快點。”何野帶上卷子和筆,”2節 陳青霞的課,別遲到了。”

    門關上了,屏幕上方還在顯示【正在輸入中】。

    隔了有一會,梁夏只發來了一行字:你倆真在一起了?

    發消息講不清,她直接給梁夏撥了電話。

    電話接通了,梁夏第一句話就是帶著感慨說:“說真的,我真沒想到你倆會在一起。”

    祁麟說:“沒在一起之前我也沒想到。”

    梁夏已經冷靜了下來,音調不再帶著吼:“你倆誰先跟誰表白的?”

    祁麟:“我。”

    “嚯!我就知道!糟蹋了我家白菜。”梁夏一拍手,“她同意了?”

    “本來不同意的,”祁麟順了順頭發,厚著臉皮說,“后面靠真心打動了。”

    梁夏嘆了口氣,沉默片刻道:“我也不是歧視同性戀,就是怕何野,你也知道,她太苦了。”

    “嗯,”祁麟說,“所以我會好好對待她。”

    “從我認識她起,她就過的賊辛苦,你真的,你想象不到的那種辛苦。”梁夏說,“我就是怕你倆什么時候分手了,她受不了,你知道吧?她跟她家里關系不好。”

    “我們不會分手的。”祁麟認真道。

    “就怕分手了……”

    “我們不會分手,”祁麟執拗地糾正,“我是很認真、很認真地想要和她在一起。”

    “行吧,事情都發生了,我也只能往好的想。”梁夏說,“你也知道,她在外面沒什么朋友。再過一個月我去國外,也陪不了她,反正你多照顧她一點。”

    “嗯。”祁麟有種在托付終身的感覺。

    “還有,把她電話號碼發給我。”梁夏罵罵咧咧,“媽的,換手機也不跟我說一聲,我還以為她被你騙去緬甸了呢。”

    第149章 “好奇怪啊,你喜歡女生,那還喜歡男生嗎?”

    五月七日,周日,晴,距離高考30天。

    下星期模考,希望考個好成績。

    媽媽又叫我考教師,天天說天天說,真煩,現在教師那么卷,也不想想我這點分怎么考的上。

    昨天寫了兩張卷子,沒及格,但難度高,四舍五入一下也算進步了。

    壓力好大,晚上都不敢睡覺,感覺一睡覺別人就超過我了【沮喪】

    但不睡覺上課又困,沒精神,唉

    麒麟送了我一個mp3,恐龍的,可愛【愛心】

    和她吵架了

    煩

    ……

    竟然懷疑是我告的密,是不是玩游戲玩傻了,腦子有泡?竟然懷疑我?!

    剛下樓碰見我,不哄我一下?!

    主動跟我說句話有那么難嗎?有、那、么、難、嗎!

    我明明那么好、哄!

    再給她三天時間,算了,還要考試,五天,五天后她再不主動找我——絕交【怒m怒】

    【葉遲遲日記】

    -

    “你跟葉遲遲,”何野嗦了口面,辣味在口中迸發,辣的她直冒汗,“怎么回事兒?”

    “什么怎么回事?”祁麟一勺一勺舀湯喝,垂眼看著碗里不斷出現的波瀾。

    “你倆不對勁。”何野用審視的目光對著祁麟來回掃,“剛見面一句話都沒說,我瞎了才看不出來。”

    祁麟對著她裝糊涂:“有嗎?沒看見她。”

    何野滿臉“不相信”,沒再追問下去。

    祁麟失了胃口,擱下筷子問:“等會去超市逛逛?”

    “要去補課,等補完課差不多晚自習了。”何野抽了張紙擦嘴,餐廳的紙質量很差,沒擦幾下糊一嘴紙屑。

    祁麟從自帶的紙巾重新抽出一張給她:“我送你去。”

    何野隨手抹掉嘴邊的紙屑,擺擺手:“不用,沒多遠。”

    “那行,”祁麟把沒用完的紙巾揣進兜,“你補完課來找我吧,一塊回學校。”

    在超市門口分開,何野輕車熟路去了唐心悅家。

    一進門唐媽媽就坐在大廳玩手機,奇怪的是以前都要來迎接她,今天看她的眼神卻帶著點防備。

    她喊了聲“阿姨好”。

    唐媽媽臉上帶著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小何老師來了,悅悅最近成績高了不少,都是小何老師的功勞。”

    何野很討厭這種虛假的客套,她不明白唐媽媽為什么突然這樣,匆匆上了樓:“她基礎本來也不差,阿姨我先上去了。”

    何野能感受到唐媽媽的視線一直注視著她,直到走上樓梯拐角,這種注視感才消失了。

    她敲了兩下門,推門而入,唐心悅正翹著二郎腿躺床上打游戲。

    她踢開腳邊的易拉罐,易拉罐咕嚕咕嚕滾到桌子底下:“是等你打完這一把還是掛機?”

    “馬上好,”唐心悅緊緊盯著屏幕坐起身,“上啊!”

    何野拖了條椅子坐下,“我就沒見你贏過。”

    “那是因為碰見的都是豬隊友。”唐心悅一摔平板,郁悶地看著她,“我發現每次你一來我就輸,你是不是有魔法?”

    “有沒有魔法我不知道,不過你媽媽說你成績高了,”何野胳膊撐在椅背上,支起下巴,“不知道這算不算魔法。”

    “好吧,我承認你教的確實有那么一點點效果。”唐心悅跳下床,趿拉上拖鞋,“當然主要還是我聰明,不然牛頓來了也沒用。”

    何野轉了轉椅子,滑到書桌旁:“我怎么不知道我還有個外號叫牛頓?”

    “你可別往你臉上貼金了。”唐心悅從書包里拿出習題和卷子。

    她讓唐心悅專門做了本錯題本,能很快總結出每個板塊的薄弱點。

    高二題型無非就那幾個,偶爾來個腦筋急轉彎,何野應付的游刃有余。

    唐心悅確實夠聰明,有些題目她講一兩遍就懂了里面融會貫通的東西,教起來也不費勁。

    太陽移到西邊,投進房間的陽光隱約透出橘色調。

    正講的投入時,門毫無預兆地打開了。

    唐心悅當即皺眉,也不管剛銜接起來的思路,摔了筆喊道:“媽,你又不敲門!”

    “寫題渴了吧?我倆切了點水果。”唐媽媽托著一盤切成小塊的梨,環視了一圈雜亂無章的房間,“吃點兒再學。”

    唐媽媽強硬的把梨放在她們之間。

    這情況讓何野沒想到,之前補過那么多次課,這還是第一次被打擾。

    為了顯得不那么呆,她還是道了聲謝謝。

    “沒事兒,你們繼續,繼續。”唐媽媽又退出了房間。

    “煩死了,進我屋跟進商場一樣來去自如。”唐心悅捏著牙簽吃了塊梨,“一點空間都沒有。”

    何野重新看了遍題目,打算再講一遍:“下次鎖門就行了。”

    “鎖被卸了。”唐心悅似乎覺得很丟人,重重錘著桌子,“誰家小孩因為想要有點隱私鎖門,他媽把鎖給卸了?也就我媽這么奇葩。”

    何野沒經歷過,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轉移注意力:“繼續吧。”

    “歇會兒。”唐心悅伸了伸腰,側目看向何野,“我們聊聊別的,聊點八卦。”

    “你學校又有什么八卦。”何野也叉了塊梨吃。

    “不是我學校的,是你。我第一見你,就覺得你長挺好看的。”唐心怡挺直了腰,正眼掃視她,“就是看誰都瞧不起,特討厭。”

    “這話不應該是形容你嗎?”何野放下牙簽。

    “你就像這根牙簽,是尖銳的。”唐心悅捏著牙簽舉到兩人之間,拇指壓在上端,中間卻有了裂縫,“但背面看不出來,只有凸起的倒刺。”

    還沒有人這樣形容過她,何野看了眼書柜上一墻的書,覺得很有意思:“不愧看了那么多小說,說話都這么有內涵。”

    唐心悅手上一松,牙簽掉在地上,她抓住椅子的扶手,身體前傾:“欸,你看祁麟也是這種眼神嗎?無所謂又瞧不起人的那種眼神。”

    “你說呢。”何野不自在地轉動椅子退開。

    “應該不一樣吧。”唐心悅笑了,“你說,跟女生談戀愛是什么感覺?”

    何野揚起的嘴角一瞬間僵住了。

    “好奇怪啊,喜歡女生,那還喜歡男生嗎?”

    不知道是不是何野的錯覺,唐心悅說話像電影里的慢鏡頭,嘴巴放慢了似的一張一合,一字一頓極度清晰。

    “還是說,只要是個女生你都喜歡?”

    何野很快回神,臉色驟然冷下來:“你是不是有病?”

    唐心悅抵著地板往后挪,凳子與地面摩擦,發出尖銳刺耳的一聲“刺啦”。

    “你這樣回答我能變相認為你默認了嗎?”唐心悅不嫌事大地繼續問,“我就想知道跟女生接吻是什么感覺,和男生接吻有區別嗎?你為什么不喜歡男生而喜歡女生?”

    “有沒人人告訴你,你情商真的很低?”何野譏諷一笑,“還有,你誰?關你屁事。”

    “拜托,我好歹是你的……雇主?問問又不少塊肉。”

    “你媽媽不尊重你的隱私,這句話在你身上完美體現出來了。”何野拿起手機站起來,“就你這樣毫無邊界感的人,也就只配考那么點分。”

    “我好歹全校前十!”唐心悅跳腳地瞪她。

    “我說了,你也就只配你那學校的前十,擱我這,你不夠格。”何野拉開門,余光瞟了房間里的女孩一眼,“還有,我不教了,愛考幾分考幾分。”

    門重重關上。

    老年機質量果然很好,使勁捏也一點事沒有。

    何野憋著一股氣下樓,看見了唐媽媽不那么真誠的陪笑。

    心中恍然大悟。

    她深吸口氣,讓自己盡量不那么失禮,在唐媽媽開口前搶先一步說:“放心,這是我最后一次來補課。”

    唐媽媽吶吶地點頭。

    “今天上了一個半小時,你給我一小時的費用算了,現金。”何野說,“多的時長算我送她。”

    唐媽媽從口袋里拿出一沓皺巴巴的紙錢,數出六七張紙幣,還拿了五個硬幣湊數。

    何野看也沒看揣進兜里,離開了這里。

    意外多出一個多小時,她不知道該去哪。

    心里很亂,剛剛對唐心悅發的那一通一點實質性的作用都沒有,罵過之后還是很無力。

    直覺告訴她,她和祁麟的關系受到了某些不可控因素。

    連唐心悅都知道。

    她摸到兜里的老年機,突然想起勞動節祁麟讓她刪軟件。

    為什么刪軟件?

    為什么換老年機。

    她被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一跳。

    ……不會吧。

    -

    “妮兒,我要買牙膏,牙膏在哪兒?”

    祁麟清點著購物架上的貨物,聽聞手往左邊的樓梯一指:“奶奶,牙膏在一樓。”

    “哦,奶眼神不好。”奶奶笑呵呵地說,“找不著。”

    祁麟把清單給了負責二樓貨物的王姐,帶奶奶下樓找牙膏。

    找完牙膏,王姐又叫她去倉庫,祁麟又跑去了倉庫。

    她找到倉庫清單,熟練地清點貨物。

    一遍又一遍地核對,說到底挺無聊的。

    從小學起,她就幫著超市干活,剛開始覺得好玩兒,逐漸枯燥無味,以及現在可以說是麻木。

    貨有沒有漏,差多少,要進多少貨,記得一清二楚。

    就算推脫也用,沒辦法,這是她的責任。

    手機鈴聲在空曠的環境下很突兀,有淡淡的回音。

    她接通電話:“怎么了?”

    電話另一頭很嘈雜,不間斷地敲擊鍵盤,罵人的臟話,隨著女孩子的嗓音一瞬間涌入聽筒。

    “祁麟……”何野說,“我是不是妨礙到你了?”

    “怎么會呢,”祁麟不知道為什么這樣問,但她還是不假思索回了一句。

    她扔掉清單,快步朝出口走:“你在哪?”

    “網吧,”何野無精打采地回答,“你家超市旁邊那一家。”

    “我去找你,你別亂動,”祁麟干脆小跑起來,“等我。”

    “我都知道了,”何野喪喪地嘆口氣,“怎么就被拍到了。”

    第150章 “你他媽說誰裝?”何野說,“問你話呢,誰裝?!”

    農村的網吧,不論在哪好像都逃不過三個字:臟、嗆、暗。

    祁麟掀開簾子,一股劣質煙味混著熱騰騰的泡面味,以及各種不知名的味道鉆入鼻腔,激地人眼眶泛紅。

    她瞇了瞇眼,適應了昏暗的光線,快速掃過一排排機號。

    幽暗的光照在一張張干瘦的臉上,映出麻木的神色和手邊不知過了多久的泡面。

    她粗略掃過一眾人,最后目光定格在角落里。

    女孩子只是簡簡單單地趴在胳膊上,手邊挨著她送的老年機,在嘈雜的環境中,祁麟卻從彎曲的背脊感覺到一絲沮喪。

    她頂著壓力,一安排好俱樂部的事情就馬不停蹄趕回來,換手機,惹葉遲遲生氣,沒想到還是知道了。

    之前做的一切白費了,老天并不想讓她們好過。

    祁麟會本著好玩的心情停在路邊算命,但從不相信命運,卻這一瞬間心里發慌,有種被命運擊中的感覺。

    她把手放在女孩子的肩上,輕輕握了一下,清晰地摸到了突出的骨頭。

    祁麟輕聲說:“先回去吧。”

    何野慢慢抬起頭,胳膊碰到了鼠標,屏幕亮起,照出她布滿血絲的眼睛。

    界面還停留在評論上,祁麟握住鼠標,叉掉之前余光不免還是看到了一些評論。

    她松下肩膀,有點兒疲憊。

    “我當時真沒想到,對不起。”何野按了按眼睛,長時間看屏幕的干澀稍微緩解了一點。

    “不關你的事。”祁麟拍了拍她的肩,“沒事的,網上更新速度很快,很快就過去了。”

    何野沒說話,不知道是默認還是無聲反駁。

    “還早,我們去打水漂吧,就過年帶你去的那個湖。”

    過了變聲期,祁麟明亮的嗓音有點沉,聽著讓人很心安:“冰化了,都是活水,還長了很多花,很好看的。”

    重新回到陽光下,明明只待了不到一小時,何野有種隔了很久的恍惚感,她不適地抬手擋住眼睛。

    透過指縫,她看見光圈套住另一個光圈,正中間是熠熠生輝的太陽。

    陽光傾瀉而下,灑在碧綠的湖面上,風一吹波光粼粼。

    一塊圓潤的石頭砸進水中,濺起水花,泛起波瀾,另一塊石頭緊跟其后,在水面上輕巧地跳了幾下。

    祁麟說的沒錯,沿著湖周圍長了很多不知名的花和草,時不時還有探頭吸氧的魚。

    如果只是平時出來玩,何野很樂意一塊欣賞美景。

    現實不允許她這么愜意。

    她捏著狗尾巴草,有一下沒一下打在湖面上。

    祁麟一個接一個地打著水漂,偶爾的鳥鳴并不算安靜,她們之間卻出奇的沉默。

    何野扔掉狗尾巴草,率先開口說:“有影響到你嗎?”

    祁麟彎腰又撿了塊石頭,隨手甩出去:“沒有的事,你別多想。”

    “你回來,是真高考還是因為這件事?”何野看著越飄越遠的狗尾巴草,“……應該是這件事吧,肯定有影響,不然不可能那么快回來。”

    她朝湖里扔了塊石頭,噗地沉入水底,驚的那片魚兒亂竄:“天天看那些私信,是不是很難受?”

    “你也不看看我心理素質多強大,”祁麟笑笑,“老早就習慣了,這些只是小兒科。”

    何野吐出口氣,指尖劃過水面,泛起一圈圈漣漪。

    她緩緩靠近祁麟,小心翼翼將頭放在肩上,卻又不敢太用力。

    她們互相依偎著,在轉瞬即逝的春天,相互靠近。

    “祁麟,”何野抬起濕漉漉的手,捻干了指尖的水珠,“我們能在一起嗎?”

    祁麟緩緩握住她的手,越收越緊,捏得她指節疼。

    祁麟說:“一定可以的。”

    “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

    一輩子多長啊。

    何野想。

    她經歷了那么多,茍延殘喘那么多年,才僅僅過了十幾二十年。

    她還要再繼續茍延殘喘下一個二十年、四十年嗎?

    何野不知道,她閉了閉眼,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高考完,一切真的會變好嗎?

    —

    “誠信考試,杜絕舞弊!離高考沒幾天了,希望大家能答出自己最真實的水平,現在抄高考還能抄的到嗎?這一點我們就要向何野同學學習,不光學習能力強,還能自律,有時候午休都在看書刷題……”

    教室里無一例外發出玩味的嗤笑,在角落交頭接耳地討論。

    監考老師不明所以,拿起戒尺在講臺上使勁拍了拍:“安靜!聽校長講話!”

    “學什么……”平均分最差的一間考場,考生的膽子也是最大的,他毫不避諱地揚聲道,“學談戀愛嗎?”

    一些知情人爆發出轟鳴的笑聲,老師連連高喊也壓不下去。

    一件與別人無關緊要的事情成為幾十人、幾百人、幾千人的飯后談資,尤其對象是差生眼中嗤之以鼻的學霸,猶如火上澆油,愈演愈烈。

    要怎樣去平息一場這樣的盛宴?

    那必然是用另一場盛宴來壓住這一場盛宴。

    —

    何野愈發沉默。

    她在一中也很沉默,不過那種沉默是有朝氣的,她知道那些是謠言,行的端坐的正,她會反擊,她不怕。

    但現在不一樣。

    所有人討論的事她確實做了,所有的惡意都來自于眼神、來自于背后的竊竊私語,等她回頭一看,又什么都發現不了。

    太多了,多到數不清,多到讓她誤以為是幻覺。

    ……她還拖累了祁麟。

    她只好默默承受,通過一遍遍刷題來麻痹自己,逃離現實。

    字跡在紙上暈開,何野不敢抬頭,任由耳邊一遍又一遍響起她的名字。

    “何野又是第一,大家要好好向她學習……”

    “沒有人會嗎?何野你來回答一下……”

    “好,今天的課到此為止,就算沒考好也不打緊,何野來我辦公室一趟……”

    她仿佛耳朵里灌了水,聲音忽遠忽近,混亂不清。

    一只手按住手里的筆,筆尖在卷子上劃出一條鮮紅的長橫。

    寫了這么久,她竟然一點沒反應過來用的是紅筆。

    “別寫了,”祁麟是她混沌中唯一清晰的聲音,“跟我來一趟。”

    何野撒手,紅筆滾到地上,被馬萍撿了起來。

    異樣的眼光又涌了過來,放了慢鏡頭似的,她清楚看見了每個人臉上的神情。

    何野移開視線,掙脫開祁麟的手,下意識想避嫌。

    祁麟回頭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操場太顯眼,不適合去,祁麟便帶她去了另一條修了竹林的小路。

    有竹子擋著,身處高樓的人并不能看見竹林下的場景,她們卻能聽見竹外的吵嚷。

    “剛老師叫你好幾遍,怎么不回她?”祁麟放輕語氣問。

    何野如實回答:“沒聽見。”

    “反正你在這復習不好,干脆直接請假去我家自學,別來了。”

    “那你的直播嗎?”

    “直播哪能跟高考比,先放一放,我跟陳青霞打好招呼,直接搬去就行。”祁麟略微彎腰與她平視,“阿野,走吧,會影響心態的。”

    何野看著眸子里反射出的自己。

    她最近好像確實出現問題了。

    不確定是不是幻聽、注意力不集中、好久沒有過的失眠……有的沒的都來了。

    何野想了想,點點頭:“好。”

    “行,那我等會就去跟陳青霞說一聲,等到時候直接來拿準考證去考。”祁麟肉眼可見地開心了,“早晚飯也不用擔心,包在我身上。”

    映出她的那雙眸子彎了彎,何野心情好了一點,勾起嘴角跟著一塊笑:“還有二十六天。”

    “對,二十六天,”祁麟鼓了鼓勁,“加油!”

    心理暗示有時也有些成效。

    何野感覺那么糟了。

    她們一前一后往回走,一路上很多人下樓狂奔,大呼小叫地繞操場跑。

    何野以為又是校長想出來的解壓方式,為了體現自己心情好了,放慢腳步跟祁麟并肩說:“我們也去跑跑?”

    “之前拉著你跑都不跑,現在這么積極?”祁麟說。

    “那還是算了吧,”何野說,“從你去了北京之后,跑的最多就是從教學樓到食堂……”

    “你怎么還在這呢?”程一水跳下階梯,沒站穩差點扭了腳。

    祁麟扶了他一把:“我不在這,還能在哪?”

    “女生宿舍呀!”程一水站直了身子喊,“葉遲遲跳樓了!校長陳青霞都過去了!你還不趕緊去勸勸!”

    何野第一反應是:葉遲遲,跳樓?

    不應該啊,她看著挺樂觀,怎么會跳樓呢?

    她看了眼祁麟,對方也沒反應過來,顯然并沒想到新聞上的案例會出現在葉遲遲身上。

    “快點兒吧!已經到白熱化階段了,我屁股還沒擦干凈趕緊跑下來,前半部分都沒來得及看。”程一水繞著操場跑進去女生宿舍的小道,一溜煙就沒影了。

    祁麟二話沒說追了上去。

    她跑不過祁麟,只能慢慢追,肚子灌了冷氣,扯著腸子生疼。

    越靠近女生宿舍人越多,平常不讓進男生,這時宿管阿姨也管不了那么多,樓下男男女女都有,瞇起眼頂著太陽抬頭望。

    女生宿舍樓樓頂的平臺上果然背對他們站著位女生,從背影上看,是葉遲遲不會錯。

    祁麟扒拉開人群,躲過老師們的人肉防線,三兩步跨上樓梯。

    嘈雜的說話聲吵得她腦仁發漲,何野擠到第一排也想趁老師不注意沖上樓,奈何經過剛祁麟這么一折騰,老師紛紛打起十二分精神。

    她只能仰頭觀望。

    平常沒覺得六樓多高,只覺得爬樓梯很累,突然這么一望,竟然比學校所有樹都高。

    葉遲遲坐在邊緣,身影纖細渺小,稍不留神就會摔下樓。

    那是祁麟去北京前一晚,她們喝酒聊天的位置。

    “嚇唬誰呢,跳啊!”有人在身后無所忌憚地喊,“站半小時了還不跳,肯定裝的!”

    “就這破學校還會有壓力,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哈哈哈——”

    “她中考能有這覺悟,也不至于在我們學校——早考一中去了!”

    笑聲在喧囂中不算突出,依舊尖銳刺耳。

    所有人都興奮地看著高中生涯為數不多的變故,放肆地喊著不經大腦思考的話。只有少數老師還保留理智,盡自己所能疏散人群,提醒同學們不要吵不要喊。

    像極了另一場派對狂歡。

    何野回頭看去,一眼就看見了人群外站著的張淼和譚帥帥,以及兩人各自的小跟班們。

    他們全神貫注地討論,顯然沒注意一道視線在他們身上來回巡視。

    “葉遲遲真丟人丟國外去了!”

    何野往外擠,空缺的位置又很快被蠕動的人們填滿。

    她走到譚帥帥面前,一言不發地盯著他。

    譚帥帥心里發怵,但看到她身邊一個熟人都沒有,又充滿了底氣:“看屁!你以為你好到哪去,死同性戀。”

    會叫的狗不咬人。

    同理,這句話對何野也適用。

    她雙手抓住譚帥帥的衣領,使勁一拽,手腳利索的朝他肚子來了一膝蓋。

    “唔——”

    沒等人喊出聲,她鉤住譚帥帥的腳踝,譚帥帥立馬身形不穩摔倒在地。

    身邊人多嘴雜,他還被踩了好幾腳。

    “打人了!”有人喊,“老師,何野打人了——”

    “何野,給我起開!”張淼長牙舞爪地撲過來,“起開!”

    何野躲過飛快扇來的一巴掌,抓住張淼沒來得及縮回去的手腕,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飄來的長發,兩邊反手一用力張淼就疼的動彈不得。

    “你他媽說誰裝?”何野使勁拽頭發,扯得張淼齜牙咧嘴,眼尾都上翹了,“問你話呢,誰裝?!”

    張淼的小跟班們一看,也紛紛沖過來幫忙。

    何野松手握成拳,裹著凌厲的風錘在張淼肚子上,順便朝屁股上來了一腳,躲開小跟班的物理傷害。

    老師也看到了這邊的騷動,其中一個老師往這邊挪動:“別打架——別打架!”

    “什么情況?”程一水湊過來問。

    何野眼里泛起狠勁,心臟狂跳不止。

    上一次這么想打人還是在過年何建國坑她的時候。

    她又朝譚帥帥走去。

    “操!臭。婊子!給你臉了是吧!”譚帥帥撐著膝蓋站起來,身邊多了幾個面色不善的男生,“給我打死她!”

    “誒誒誒!你別過去!”程一水見攔不住,連忙喊,“弟、弟!快來幫忙!都來幫忙!當我們一班沒人啊!”

    程一水在班里人緣也不錯,這么一通喊身邊烏泱泱多了一大幫人。

    其他人員自覺讓出一個大包圍圈。

    “大伙兒,祁麟幫過我們不少,該吃的吃了,教室空調還是人家家里出錢買的,”程一水頭一回認真地說,“是時候幫人家一回了!”

    兩幫人對弈著,在何野一聲不吭拽著一個人的胳膊展開序幕。

    場面極度混亂。

    維持秩序的老師喊啞了嗓子也沒人鳥他,甚至間接被誤傷踹到屁股,摔了個狗吃屎。

    第151章 我沒打算跳樓,只是在眺望遠方思考人生。

    祁麟一口氣跑上六樓,來不及喘口氣忙爬上梯子上天臺。

    中途不知道是緊張還是累的,身體突然脫力,腳下打滑,差點摔下梯子。

    天臺人很多,校長老師學生,圍成一個大半圓的人墻,將圈里的人圍得密不透風。

    臺上臺下截然不同,不斷勸解的聲音,穿著睡衣的女同學瑟瑟發抖地抱著胳膊。

    中間擠不進去,她只能從側面擠過過去,看見了坐在邊緣眼含熱淚的葉遲遲。

    女生身后是廣闊無垠而湛藍的天空,連綿不絕的群山,還有拇指高的半截房屋。

    稍不注意就會消失在這片風景里。

    校長緊張到結巴:“葉、葉、葉……”

    陳青霞提醒道:“葉遲遲。”

    “葉同學,學習誠可貴,生命價更高,學習不是人生中的唯一,千萬別做傻事啊!”校長沒聽清,放棄了喊名字,今天明明涼快得很,他卻滿頭是汗,“孩子,想想你的父母、你的朋友們!”

    葉遲遲原本還忍著,一聽直接哇一聲爆哭:“校長,你別說了……”

    校長緊急閉嘴。

    樓下躁動不安,樓上大氣不敢喘。

    “葉遲遲,你有心事可以跟老師講,”陳青霞似乎在讓自己看著更柔和一點,努力牽動臉上所有能動的部位,但顯然失敗了,“不要用極端的方式讓自己后悔一輩子。”

    葉遲遲哭著說:“沒有,我就心里難受……這次又考差了,明明上回還五百多,這次就四百零幾……”

    葉遲遲似乎覺得丟人,哽咽著咽下沒說完的話,用袖子擦了擦臉,轉頭看見角落里的祁麟,剛蓄上的淚水又決堤而下。

    視線相撞,祁麟也想說些安慰的話,但大腦加載顯示一片空白。

    說什么呢?

    別想不開啊,世上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總要去外面看看世界,成績不是唯一,想想愛你的父母,想想你的朋友們……

    呃,好假,她考試都沒寫這么長過。

    她們認識這么久,葉遲遲肯定不信。

    沒等她苦思冥想出結果,葉遲遲撇開了視線。

    身邊都在苦口婆心地附和,獨獨她沉默著。

    天臺越來越擠,有人真情實意,有人當個樂子看。

    女孩子圍在中間,孤立無援,分不清救她還是逼她。

    一片喧嘩聲中,她看著孤獨的女生,突兀地說了句:“對不起。”

    沒有人聽到,一層聲浪蓋過另一層聲浪,將這聲道歉埋進升騰的云里。

    —

    “女生能不能自覺找女生打!”樓下打得火熱,程一水被抓花了臉,隨手扯過另一個撓得起勁的女生,“徐小燕,交給你了!”

    樓上陳青霞在喊:“葉遲遲!你媽很快來了!”

    樓**育老師著急忙慌搬來墊子,還沒鋪好就被一群不知輕重的人踩了個遍。

    樓上校長踩著滿是濕泥的鞋,眼里閃爍出淚花:“孩子,快回來。”

    —

    不知道誰捂住嘴,尖叫了一聲:“啊——”

    不明所以的學生慌忙散開,驚恐地叫喊。

    “跳下來了?!”

    樓上人影虛晃一下,被猛地拽了回去。

    “有東西掉下來了!”

    “什么?跳了?!”

    “人呢?沒人啊!”

    “樓上沒人!樓下也沒人!”

    “我看見了!被扯回去了!”

    高空摔下的手機砸在體育老師拿來的墊子上,又彈到地上,屏幕裂了個稀碎,黑屏又掙扎著亮起,顯示出十幾個未接來電。

    —

    葉遲遲被祁麟抱住,仰頭大哭。

    “祁麟,我討厭你,你別碰我。”

    所有人簇擁上前。

    祁麟避開手上的擦傷,不敢直視葉遲遲的眼睛,目光閃躲:“等高考完,我們一起去北京。”

    葉遲遲眼睛紅腫,抽抽搭搭地說:“我不去了,我才不要跟你去,我討厭你。”

    日落山頭,人群散去。

    女孩子被人一圈圈簇擁著,她卻覺得心里空落落,風灌進胸膛,帶走了最后一絲屬于春的氣息。

    姍姍來遲的葉媽媽穿著滿是油漬的圍棋,顫抖著抱住葉遲遲,手掌揚起,還是沒忍心落下,只是一遍遍哭著問:“你干嘛!知不知道我嚇死了,我每天拼死累活為了誰?!臭丫頭你嚇死我了!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啊!”

    —

    “你們到底在干什么?這都能打起來?!”

    剛剛只要參與了打架的人不論男女無一幸免全抓了過來,男女各站一排,隊伍洋洋灑灑快排到門口了。

    二班班主任是個脾氣特爆的老師,他扶著腰齜牙咧嘴地問:“好家伙,剛誰踹的我?敢踹不敢認是吧?!”

    “要高考了翅膀硬了是吧?一個個這么狂,來來來,再給我狂個看看!”他來來回回走著,看見譚帥帥那張臭臉就氣不打一處來,唾沫橫飛,“就你!逼事兒最多,遲早有一天會栽跟頭。”

    “老汪,過來上藥,”體育老師拿了紅花油,終于把人喊走了,“為這群小崽子不值得。”

    二班班主任將就著在幾十人面前撩起衣服,哼哼唧唧地上藥。

    程一水用余光瞟著二班班主任,看見飄在空中即將要禿的頭發,咬住下嘴唇拼命忍笑。

    女生沒男生多,程一水是補齊女生隊的第一個男生,他小聲對何野說:“剛好像是我懟到他屁股了,誰知道這小老頭路都站不穩,你看他頭發,都掉光了。”

    何野聽聞抬眼看去,稀疏的頭發確實有要禿頂的風險。

    這點小趣味讓她心情好了一點,何野垂下眼睫,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陰影:“剛謝謝了。”

    “嗐沒事,都是哥們兒,應該的。”程一水碰了下程一山的手背,“你說是不是。”

    程一山看著他,緩緩吐出兩個字:“傻逼。”

    “還敢講話,是不是皮癢,”二班班主任中氣十足地喊,“誰第一個起的頭,給我站出來!不然所有人一起罰!”

    全場鴉雀無聲。

    二班班主任:“我數到三,一!”

    “二——”

    “三!”

    “好好好,沒人承認?”二班班主任氣急,“都留叫家長,記處分!留校觀察!”

    小小的辦公室爆發出一陣嘆息。

    “老師,我先動的手。”何野捏了捏拳,從隊伍中走出來,“我承認了,我們班的記過能不能取消?”

    她掌心冒汗,在一中也去過很多次辦公室,但從沒像現在這樣,擔下所有人的責任。

    她在一中從來是附身一人。

    現在她身后站著很多人,都是她的同學,和……朋友。

    二班班主任雖然生氣,但沒喪失理智,看著女生莫名眼熟。

    很眼熟。

    為啥長得那么像次次第一,令全校引以為傲的大學霸?

    “啊……這樣啊,”二班班主任頓時腰不酸腿也不痛了,“你你你你跟誰打的,為什么打架?”

    何野朝人群中間頷了頷首:“譚帥帥,別人擠我,我不小心撞到他了,他就罵我不長眼,還打我。”

    所有當事人齊刷刷看向她:“……?”

    尤其譚帥帥眼睛瞪得最大,滿眼不可置信:“放你媽的屁!老汪,這簡直是危言聳聽!”

    程一水最快反應過來,喪著臉嚎:“就是,你看她這么柔弱一個女生,怎么可能去惹事,老師你看給她打的……”

    程一水上下掃了好幾遍,愣是沒看到一處傷口,只好指著何野褲腿上蹭到的一片灰說:“都打出內傷了!”

    眾人看向幾乎完好無損的何野,又看著鼻青臉腫的譚帥帥,陷入沉思。

    二班班主任思考片刻,也認為程一水說的有道理:“這件事性質太嚴重了,要交給校長處理。”

    體育老師下手沒輕沒重,疼得二班班主任化身尖叫雞:“嘶——滾滾滾都滾,去外面站著,看著就心煩。”

    兩排人陸陸續續走出去,在辦公室門口唉聲嘆氣地罰站。

    兩派的人自覺各占一排,相互瞪著各不相讓。

    何野略過對面,視線掃過跟她一排站的人,待了兩學期,她還是沒能記全全班的名字。

    眼熟的,還有不眼熟別班的,她一一記住了。

    “我替祁麟和葉遲遲謝謝大伙,”她拔高音量,讓所有人都聽見,“架是我先起的頭,有事我盡量擔著,謝謝大家了。”

    人群安靜了一瞬,接著七嘴八舌地表示團伙作案,從輕發落,問題不大。

    張淼冷哼一聲,以示不屑。

    “吵什么吵!開會呢?”二班班主任喊,“再吵去校長室站著!”

    人群立馬安靜,沒一會又嘰嘰喳喳地小聲說話。

    —

    葉媽媽對葉遲遲又哭又揍了半小時,才冷靜下來向陳青霞請假幾天。

    寢室里又只剩葉遲遲跟祁麟。

    葉遲遲吸吸鼻子,眼睛酸漲,她使勁按了按,帶著一腔鼻音說:“謝謝啊,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下臺。”

    房間里沒凳子,她倆又沒正式和好,祁麟不敢坐床上,只好不尷不尬地靠墻站:“你怎么想的,跳樓?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還有跳樓傾向。”

    “我原本就沒打算跳樓,就是考砸了,心情不好,在樓頂坐一會,眺望遠方思考人生。”葉遲遲皺皺眉,郁悶地解釋,“不知道誰找了老師過來,等我一回頭我靠,全是人。”

    祁麟沒想到會是這么一回事,當即無語住了:“……你怎么想的?那會兒怎么不解釋。”

    葉遲遲說:“我怕陳青霞罵我,關鍵是我怕她告我媽。”

    “現在不光你媽知道,全校都知道了。”祁麟說,“算是出名了。”

    “所以就煩啊,早知道不上去了,弄這么麻煩,操,誰眼睛那么尖往樓頂上看。”

    場面先是沉默了一瞬,不知道誰先笑出第一聲,接著兩人咯咯咯笑個不停。

    “我真的,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祁麟靠著上下鋪的支架上,架子吱呀亂響,她笑得肚子疼,“思考人生,真逗,頭一次見被迫跳樓的。”

    “我哪知道,丟死人了,”葉遲遲笑完嘆了口氣,“不過當時樓下那么多人,都說不敢跳,我當時腦子一熱,真有種跳下去算了的沖動。”

    祁麟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

    “其實也不光學習吧,就感覺挺難受的,”葉遲遲脫掉鞋子盤腿坐著,手支著下巴說,“這么多天,我不跟你說話,你也不搭理我,你為什么不主動搭理我一下呢。”

    葉遲遲語氣低落了下去,心臟有種漏風的感覺:“每次都是我主動找你,你就不能也主動一次嗎?好像我腆著臉跟你玩一樣……”

    仔細想想,祁麟不缺朋友,好像確實是她厚著臉皮跟祁麟玩的。

    祁麟半蹲在她面前,看著她的眼睛:“對不起啊。”

    葉遲遲一聽,委屈的差點又哭了。

    明明是祁麟先找她玩的,吃了她的辣條就要跟她玩。

    到頭來好像她離不開誰一樣。

    第152章 有沒有跟你說過,齒痕在你鎖骨上也很性感。

    一時頭腦發熱的結果就是被擰著耳朵訓,還被訓了兩頓,陳青霞訓完葉媽媽緊跟其后,還是祁麟千說萬說才讓葉遲遲脫離苦海。

    不過學校特批了葉遲遲兩天假,不知道算不算因禍得福。

    祁麟沒去找陳青霞,她這時候請假在陳青霞眼里意味很明顯,明擺著跟風。

    更何況她還有前科。

    用腳指頭想也知道肯定不會同意。

    這一鬧鬧到晚上,吃個飯晚自習就快過去了。

    沒幾個人去教室,很多人還沉浸在剛剛的瘋狂中,走在路上都能聽見討論聲。

    祁麟找了一圈沒看見何野,轉身又找回宿舍。

    何野果然在宿舍,已經躺床上休息了。

    她輕輕關上門,順帶將窗也合上,不泄露一絲月光,將喧囂徹底隔絕在屋外。

    漆黑一片中,她摸黑躡手躡腳走到床邊,輕聲問:“睡著了?”

    何野閉著眼沒動。

    祁麟不死心,湊到何野耳邊一邊吹氣起一邊說:“真睡著了?”

    何野嘴角輕微抽搐,呼吸急促。

    祁麟使壞捏住何野的鼻子。

    三秒過去,何野沒反應。

    五秒過去,何野臉慢慢紅了。

    八秒過去……何野睜眼,仰頭一口咬住祁麟的手指,還惡狠狠地磨了磨。

    祁麟吃疼地“嘶”了一聲,卻沒縮手,任由她咬著:“某人屬狗的嗎?”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真切,唯獨何野眼睛亮亮的,她咬著手指含糊不清地說:“你說呢?某人屬老鼠的吧?這么精。”

    “你別忘了我們同歲,”祁麟笑著說,“我屬老鼠你也屬老鼠,你也精。”

    “再精也沒你精。”何野不服輸地懟了一句。

    她下意識舔了舔嘴唇,舌尖碰到祁麟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指尖,兩人俱是一頓。

    祁麟的手指修長好看,此時骨節上多了兩排深深的齒痕,配著凸起的腕骨,昏暗中顯得特別……性感。

    讓人想多咬幾口。

    何野偏開視線,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我就說你屬狗的。”祁麟大拇指慢慢摩挲在齒痕上,“還不承認。”

    行吧,狗就狗,狗多好,可愛又好動。

    ……

    好吧,她不可愛,也不好動。

    何野翻了個身,下巴枕在手背上:“你知道是誰拍的嗎?”

    “不知道,我叫別人幫忙查了,不過還沒回。”祁麟說。

    “你覺得是誰?”

    “不確定,要硬猜我肯定覺得是譚帥帥他們。”祁麟聳聳肩,“我在這人緣挺好的,也沒跟誰有過節。”

    “我也覺得,”何野認真點點頭,“所以我氣不過,跟他們干了一架。”

    “你?揍譚帥帥?”祁麟趴在她身上,壓得何野喘不上氣,“什么時候?”

    “就剛剛,早看他們不爽了,他還喊得最歡,不揍一頓我得氣出腦血栓。”何野喘了兩口氣,費勁把祁麟推開,“你壓死我了。”

    “我發現趴你身上好舒服,跟躺沙發上一樣。”祁麟滑到她身側,蹬掉鞋也鉆進了被窩。

    “如果真是譚帥帥他們干的,你打算怎么辦?”何野側身面對祁麟,將悄悄話似的輕聲問。

    祁麟思索片刻,語氣認真:“那我也揍他一頓,給你出氣,不然我也得氣出腦血栓。”

    何野嘿嘿笑了老半天。

    兩人離得近,呼吸和發絲相互纏繞,目光撞向目光,朦朧中不知道誰先吻了上去。

    閉上眼,感官更加靈敏,何野聞到了熟悉的石榴味,心里突然就定了下來。

    那些脫離掌控的事情,好像一下子都不重要了。

    反正有祁麟。

    祁麟會做好的。

    選擇相信她就對了。

    她撫上祁麟的腰窩,卻被對方抓住了手腕。

    唇間分離時,何野恍惚地看向上方的眸子。

    “等一下,”祁麟喘著氣,唇色嫣紅,“我覺得我們需要冷靜一點。”

    燥熱的氣息最能讓人躁動,身體的躁動,靈魂的躁動,何野反握住抓著她手腕的手,拉到唇邊。

    祁麟還沒想明白她要做什么,她張口咬住了手腕處那塊凸起的腕骨。

    祁麟重重吸了口氣,不是疼的。

    “我剛剛就想說,”何野松口,盯著腕骨上的齒痕,說話含糊不清,“齒痕在你手上很性感。”

    祁麟嗓間滑動,完全忘了剛說的話。

    她垂眼低頭,在何野裸露的鎖骨處也咬出一個淺淺的牙印。

    室內光線越來越暗,暗到只有極近的距離才能看清對方的臉。

    何野瑟縮了下肩,輕輕喘著氣。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祁麟聲音暗啞,“齒痕在你鎖骨上也很性感。”

    —

    朝陽升起,光輝一點點漫過黑暗,照在新生的樹芽上。

    何野睡眼蓬松地伸了伸腰,將移到腰間的衣服擺弄好。

    祁麟也是一臉困意,不過還是強打起精神對著鏡子照:“不是,別人都是吻痕,怎么到我身上全是牙印?”

    “你不也是?”何野在腰上按了按,布料擦過皮膚,有點刺痛,“光往我肚子上咬。”

    兩人看著對方身上深淺不一的痕跡,沒由來地笑起來。

    “我一個黃花大閨女清白就這樣沒了,你可要對我負責。”祁麟穿的白襯衫,她試圖立起衣領遮住脖子,弄半天還能隱約看到一點紅色。

    祁麟無奈放棄了:“這樣我怎么出去見人。”

    “你可別誣陷我,我可什么事都沒干。”何野眼神飄忽,過了會兒又理直氣壯地重復了一遍,“什么事都沒干。”

    或許是她的真誠感動了上蒼,說完肚子立馬響了一聲,迅速且響亮。

    并成功讓祁麟轉移注意力:“你餓了?”

    何野坐起身,摸摸肚子好像是餓了。

    祁麟感受了一會說:“正好我也餓了,起來洗漱去吃早飯。”

    祁麟經常在這邊過夜,毛巾牙刷都備了一份。

    倆人排排站在水池邊洗漱,祁麟先刷完,自然地拿過臺子上洗臉的香皂在手上打出泡沫,隨便在臉上抹了兩把捧起水沖到了。

    去吃早飯的路上,她們像普通情侶一樣十指相扣,聊著異地發生的趣事,好像一點也沒注意到周身怪異的眼神。

    她們都在假裝忽視,證明自己愛著對方。

    不論過程如何,結果如何。

    只要這一刻在一起,十指相扣,心中擁有對方。

    —

    沒過幾天,祁麟沒說出去住的事,倒是陳青霞先找上了何野,委婉地說最近有沒有事影響她學習。

    何野倒是沒所謂了,不過總歸不自在,向陳青霞提出搬出去自學的想法。

    陳青霞沒多問同意了,只是目光真切,語重心長地說:“你成年了,有些事情我相信你能處理好,但你一定要堅持往上爬,不論過程多困難,你的潛力不止于此。”

    周末何野搬出了學校,幾個大包小包,過來這么久東西也不少。

    她拒絕了所有想幫忙的同班同學,和祁麟兩個人把東西搬上三輪車,伴隨著路面不平而不斷碰撞的車斗,她回頭看了一眼。

    平遙附中四個燙金大字依舊耀眼,在伸縮門之后,是聚集在校門口送別的同學——

    程一水程一山、抄過她作業的英語課代表、在運動會上一起道賀的同學……還有馬萍。

    像施了魔法,在視野中越拉越小。

    她以為回來是無奈之舉,卻度過了最快樂的一年在校時光,交了很多朋友,體驗了從沒體驗過的生活,也遇到過很多麻煩。

    如今卻以這種方式離開。

    何野扭過頭,恍惚想起剛來時的場景。

    炎熱的天氣,伴有稀疏的知了鳴叫,她獨自一人在江成海的帶領下,邁入學校大門。

    也就此打開和高三一班的相遇。

    第153章 你可以和別的女生炒作。

    在出租房的日子堪比神仙生活,完全不用在意別人的目光,飯菜色比食堂不知道好吃多少倍,還不用排隊。

    她只要學習學習學習,然后等著吃就行。

    十幾天下來,何野看著不太平坦的小腹,陷入沉思。

    “你有沒有發現,我胖了。”何野抗拒地看著碗里的雞翅,想把它夾回祁麟碗里,“以前肚子是平的,現在都有弧度了。”

    “這才是正常的體型,以前擱秤上稱肯定偏瘦,摸著都硌手。”祁麟又夾了一筷子紅燒肉給她,“放心吃,離偏胖還早呢。”

    “好吧。”何野摸著肚子上的軟肉,咬了口雞翅,認同了祁麟的意見。

    她倒不在意胖瘦,只是昨晚洗澡猛然看見肚子上的肉有點驚訝。

    氣溫漸漸熱起來,祁麟早早穿上了短袖,何野看見她胳膊上時不時用力而微微凸起的肌肉又陷入沉默。

    “你故意的吧?”何野越過桌子,捏了下祁麟的胳膊,勁瘦有力,“你讓我多吃點,自己偷偷減肥?”

    “我跟你天天吃一樣的菜,”祁麟說,“你屁股黏在凳子上一樣,扯著你跑步也不去。”

    “現在時間多緊張,你又不是不知道。”何野為自己的懶辯駁,“等高考完我就有時間運動了。”

    “這可是你說的,”祁麟拿筷子一指她,轉身又拿起手機,“不行,你再說一遍,我錄下來,不然到時候某人又耍賴。”

    “我什么時候耍賴了?”何野仔細一琢磨,并沒回憶起任何失信的事,“我可是言而有信的代表。”

    “保障。”祁麟點開錄音懟到她面前,“快說。”

    “你幼稚不幼稚?”何野放下筷子,扭頭表達抗拒。

    祁麟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會:“跟我念,高考完每天必須跟祁麟一塊跑步,鍛煉身體。”

    聲波線平緩了一瞬,接著此起彼伏地跳躍。

    何野好笑地照著念了一遍:“行了吧?”

    祁麟又說:“還要一塊去北京玩。”

    何野手肘撐在桌子上,掌心托腮,最近天氣很好,陽光明媚,浮塵在祁麟身上跳躍,她眼里閃出細碎的光,像一幅動態的畫。

    祁麟心滿意足關上錄音機,將碗筷收拾成一摞:“我跟你講,現在附中天天跑操,一星期還組織一次夜跑,我們不知道落后了多少。”

    “夜跑?附中什么時候這么……”何野組織了下語言,“高端了?”

    “都是為了學生身心健康,校長用心良苦。”祁麟將碗筷用塑料袋包好,放進保溫袋里,捂著胸口,“好感動。”

    “幸虧我不在,不然遭老罪了。”何野抽出兩張紙擦桌子,“我現在一跑步直喘氣兒。”

    “你哪是一跑步就喘氣,”祁麟拎起保溫袋,有樣學樣地回了一句,“我可記得你還沒跑就開始喘呢,哈喝哈喝的。”

    何野受不了推了她一把:“去你大爺,哪有那么夸張。”

    “晚飯吃什么?”祁麟停在門邊問。

    “炒青菜山藥都行,別帶肉了,整點素的。”何野說,“我都快變成肉干了。”

    “行,小肉干,回去了。”祁麟慢慢合門,沒等到回答,又喊了一聲,“我回去了!”

    “我沒聾,聽見了。”何野也喊。

    祁麟探頭看她。

    何野嘴角下拉,忍著笑說:“干嘛?”

    祁麟瞪著她,從嗓子里發出一聲音調上揚、帶著威脅性的“嗯”。

    “好好好,”何野逗小貓似的,“我會想你的,快滾。”

    祁麟在合上門之前,也心滿意足地通報道:“收到,我也會想你的。”

    祁麟也會想何野的。

    就像幸運小狗一直念著路邊埋在塵土中的玫瑰花,每次路過都會嘹亮地汪汪叫,用濕漉漉的鼻子將灰塵蹭干凈。

    今天的菜吃的很干凈,一點渣都沒剩,她回去把碗洗了,再哄哄家里的老母親,就可以回房間上直播了。

    還有十幾天高考,她得加點把直播時長打滿,剩下幾天專心陪何野高考,高考完直接坐車去北京負荊請罪,簡直是個完美的計劃。

    祁麟推開家門,嘹亮地喊了聲媽。

    她媽沒有回應,反倒是拖鞋等候多時,一直噠噠噠在響。

    “媽呢?”祁麟把袋子遞給祁天。

    祁天很麻溜地抱在懷里,很有做弟弟的自覺:“媽媽出去了。”

    “行吧,”祁麟也很有做姐姐的風范,對著祁天一頓指手畫腳,“去把碗洗了,家里還有柿子吧?再給我洗點柿子,獎勵你半份薯條。”

    祁天聽到最后一句話眼睛都亮了,邊跑向廚房邊樂顛顛地嘟囔:“洗碗、薯條,洗碗、薯條。”

    直接省下哄老母親的步驟,祁麟松快多了,直奔房間。

    怕祁天一個不注意進門,她沒開攝像頭,只把游戲界面投影到直播中。

    這個月就只剩幾小時時長了,今天加班加點應該能趕完。

    “哈嘍哈嘍,今天播三四小時吧,播完這個月就不播了,等下個月再說,直播前一天我發圍脖。”祁麟選了狙擊手,“家里有事,謝謝大家理解。”

    “沖分肯定要沖的,只是不直播,時間不固定,不好播。”游戲還沒開始,她略過大部分懷疑和不友好的彈幕,挑了些評論回復,“對,最近在練狙擊手,嘗試新位置。”

    慕名來直播間的人很多,熱度比之前上升的還快,祁麟簡直氣笑了,心情波動倒是不大,她不再看彈幕,專心打游戲。

    狙擊手很脆,比醫療師還脆,她打醫療師打習慣了,總下意識正面剛,醫療師跟在后面直跳腳,她打完一波只剩下血皮。

    醫療師:狙擊手煞筆嗎?把自己當儲能手?

    醫療師:媽的,第一次見狙擊手跑這么快,在你之前我都不知道狙擊手還會跑步

    狙擊手:?

    彈幕一片哈哈哈。

    “姐姐,”祁天在門口端著碗說,“你又打游戲,我要告訴媽媽。”

    祁麟抬頭很無所謂地撇了他一眼:“柿子端來,你可以出去了。”

    祁天走到她面前,脆生生地說:“除非你把剩下的半份薯條也給我吃,我就替你保密。”

    “誒嘿,”祁麟關掉麥,挑了挑下巴,“會耍小心眼了?跟誰學的?”

    祁天嘿嘿傻笑,一點沒負擔直接把人出賣了:“牛肉干姐姐,她跟我說這叫討價還價。”

    “討價還價可不是這樣用的。”祁麟端走碗,祁天還貼心拿了個勺,她拿勺挖出一塊果肉,“行,一份就一份,作業寫完沒?”

    “寫完了。”祁天說。

    “寫完了看電視去。”祁麟說。

    祁天站著不動:“我想跟你一起打游戲。”

    “你牛肉干姐姐教你討價還價。”祁麟捏著曲起手指在祁天額頭上一敲,“我教你什么叫別得寸進尺。”

    祁天嚎著出門:“討厭姐姐!”

    “小孩兒還討價還價,”祁麟又挖了一勺柿子,吃完繼續操作著人物:“倆小肉干一模一樣。”

    她重新開麥,視線滑過彈幕一排“弟弟好可愛”,人物開槍,一槍爆頭打死了敵人。

    祁麟勾起嘴角沒忍住笑出聲。

    四小時后時長總算打完了,祁媽媽還沒回來。

    祁麟伸伸懶腰,尋思祁天應該餓了,起身去廚房燒飯。

    山藥沒有,青菜挺多,她挑了幾顆洗凈炒熟,又拿了胡蘿卜打算配肉絲炒。

    正切著胡蘿卜,兜里電話響了,她一遍切菜一遍接電話。

    “輕風,什么事?”祁麟手法嫻熟的把蘿卜絲盛進碗里備用,又從冰箱拿出肉。

    “我看你直播結束了,打電話問問,”輕風說,“就是俊哥問你炒作的事考慮的怎么樣?他看形勢還行,打算等你出柜多雇幾個水軍試試水。”

    紅白相間的肉在水下沖洗,紋理應和著水流清晰可見。

    祁麟這回真氣笑了。

    還水軍,水他媽的軍。

    “不用,”她搓洗干凈豬肉,放在案板上先切成塊,“我不想讓我女朋友在網上露臉。”

    “他的意思是,你可以跟別的女生炒作。”輕風解釋道,“等拿到代言,費用可以按底薪和提成算。”

    還代言,這大餅畫的真難吃。

    “別的女生也不行,”祁麟再將肉塊切成肉絲,所有菜備好,她打開煤氣起鍋倒油,“代言什么的也不用給我接,讓俊哥找別人吧。”

    “我就說你不會同意的,俊哥還要我問一下。”輕風說,“冒昧問一下,是你女朋友不答應嗎?”

    “不是,她不知道,”油燒紅,下姜蒜,頓時滋啦濺起一陣油花,祁麟隨便翻炒幾下,接著放入肉絲,炒至泛白。

    她將蘿卜絲倒進鍋,輕描淡寫地說:“我不想而已。”

    “好的,我轉告給俊哥。”輕風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音量小到聽不清,像在喃喃自語,“要是……像你一樣就好了……”

    “什么?”油煙機運聲太大,開了免提她也沒聽清輕風說了什么。

    “沒事,對了,”輕風說,“你叫我查的那個手機號,我查出機主叫什么了。”

    這么些天沒消息,祁麟都快忘了:“叫什么?”

    “之前就查到了,臨時有個比賽,不讓發消息,一直拖到現在。”輕風說,“我發你手機上了。”

    “好,謝謝。”

    祁麟掛了電話,界面自動跳轉回鎖屏。

    她臉都沒來得及刷,消息叮咚一聲占據界面。

    鍋里一滴油漬濺在手背上,她回神,關上煤氣,打開手機。

    消息界面明晃晃寫著發布者的大名,祁麟拿起手機愣了神。

    她以為,會是譚帥帥張淼這幾個人,而且早就代入了,還在前幾天葉遲遲跳樓那天,狠狠揍了他們一頓。

    但她萬萬沒想到,機主的名字叫馬大洪。

    她記得,她之前幫忙整理資料的時候看到過這個名字。

    馬大洪,是馬萍的父親。

    第154章 女生立在高墻上,碎發飛揚,身披月光,像下一秒就要拔劍行俠仗義的俠士

    胡蘿卜意料之中糊了,底下結出一層黑色的糊底。

    祁麟把胡蘿卜絲盛進保溫桶,鏟掉糊掉的部分,米飯還沒好,她搬了椅子進來守著。

    祁天看動畫的動靜很大,時不時跟著一塊唱,吵鬧聲傳進廚房,她卻像聽不見,失神地盯著電飯鍋。

    怎么會是馬萍呢?

    馬萍為什么這么做。

    別人逼她的嗎?

    祁麟盯著電飯鍋好一會,才發現開關都沒打開,她按下開關,繼續癱著。

    手指細微地抖著,心里迷茫傷感憤怒所有情緒混在一起,讓她大腦一片空白。

    祁麟仔細回想這三年來,自己有做過什么對不起馬萍的事,但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

    有好吃的只要馬萍在,她也會分一點,有忙也會幫,所以到底為什么,為什么馬萍要……背叛她?

    指尖的涼意順著皮膚一點點傳入胸膛,祁麟始終不明白,她迫切地想要一個答案。

    她起身沖祁天吼了一聲:“菜燒在保溫桶里,飯好了自己盛,我出去一趟。”

    祁天一臉震驚地看著她。

    祁麟在門口換鞋,祁天電視也不看了,噠噠噠跑過來,蹲下仰頭看她。

    “干嘛?”祁麟沒好氣地說。

    祁天手指摳著拖鞋上的絨毛,一臉嚴肅:“姐姐,我惹你生氣了?”

    祁麟半蹲下系著鞋帶:“沒你的事。”

    “那你為什么,那么大聲地說話。”祁天眉心都皺成了一團,覺得好玩,“還氣呼呼的。”

    “你沒惹我生氣,但有人惹我生氣了。”祁麟隨手從門邊的衣架扯了件沖鋒衣套上,“不過你再跟我屁股后面,我就要生你氣了。”

    祁天往屋里子挪了幾步,抬頭看她:“姐姐什么時候回來?我想跟姐姐一塊出去玩。”

    “我去辦正事,你去干嘛。”祁麟打開門走出去,快天黑了,冬天最后一絲帶著涼意的風吹散了些她心里的郁結。

    “可是我不想一個人在家。”祁天說,“我想和你們一起。”

    “乖,回來給你帶薯條。”

    她說完最后一句話,在祁天灼熱的目光中,合上了門。

    今天騎車的風很大,呼啦啦吹在臉上,表情管理徹底繃不住了。

    祁麟后悔沒帶口罩出門。

    她此時臉色肯定很難看。

    —

    教學樓燈火通明,一層層看去全是烏泱泱的后腦勺,寫作業睡覺玩手機,什么樣的都有。

    最后十幾天,老師反倒放開不管了,坐講臺上穩如泰山。

    高三一班還是老樣子,不同的是,她和何野座位上堆滿了書和雜物。

    她在生物老師及全班同學懵逼的目光下走進教室,手撐在馬萍正在做的試卷上,盡量壓著音量說:“出來。”

    葉遲遲換到了馬萍旁邊,對于祁麟的突然出現也很懵,呆呆地喊了她一聲。

    生物老師也反應過來:“祁麟,你回來了?”

    “嗯,”祁麟垂著眉朝老師點頭示意,黑色映襯著耳釘十分張揚,“我找馬萍有點事。”

    “好的,”生物老師視線在教室巡視一圈,“其他同學繼續寫作業。”

    沒幾個人理會她,目光都看向中間的女孩子。

    要擱平時,幾個嘴快的肯定會起哄。

    此時一個人都沒講話,比上課還安靜。

    馬萍怯怯地看向祁麟,恍若一只受到驚嚇的貓。

    祁麟手指敲擊著桌面,不耐煩的又壓著嗓子說了一遍:“——是你自己出去,還是我拉你出去?”

    祁麟平常也穿黑衣服,但今天的沖鋒衣配著不帶笑意的唇角,顯得異常冷酷。

    馬萍抿了抿嘴,垂下腦袋跟著走出了教室。

    祁麟一個勁悶頭走,她也想冷靜下來,萬一真是別人威脅馬萍發的呢?萬一是輕風查錯了呢?萬一萬一萬一……

    他媽的,哪有那么多萬一,哪有那么多巧合!

    她猛地停下回頭,努力壓下怒氣:“我問,你答,是或者不是。”

    馬萍囁嚅著嘴唇。

    “那照片,”祁麟深吸口氣,心臟咚咚咚地跳,“是你拍的嗎?”

    馬萍怯生生地搖頭:“什么照片?我不知道照片。”

    祁麟沒管她的回答,繼續逼問:“你發到網上的?”

    馬萍還是搖頭,身體細微地打顫:“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那為什么是你爸賬號發的!”祁麟壓著音量吼,“你爸不叫馬大洪?你爸閑的慌嗎?!”

    馬萍被吼得終于控制不住嗚咽地哭,她害怕地倒退幾步,還在底氣不足地否認。

    看到她的反應,祁麟猜也能猜到答案。

    不等她下一步動作,有人在背后使勁推了把馬萍。

    馬萍重重摔倒在地上,身上那件邊角磨損的校服也沾上了塵土。

    “他媽的原來是你!”葉遲遲氣急地扯住馬萍的領口罵,“竟然是你!你發神經嗎?!為什么這么做?!你他媽是不是犯賤!”

    馬萍嗚嗚咽咽說不出話來。

    “就因為你,祁麟誤會是我干的!就因為你前幾天我臉丟完了!我要告老師!不讓你高考!”葉遲遲失控地罵道,“祁麟哪對不起你!我們哪里對不起你,為什么這樣搞我們!”

    “小遲!”祁麟抓住葉遲遲的手腕,“別沖動,松手!”

    “我不松!”葉遲遲喊,“祁麟,我們帶她去見校長,讓校長開除她!”

    “你冷靜一點!”

    “我夠冷靜了——”葉遲遲甩開她,失控的不知道沖誰喊,“我還不夠冷靜嗎?我要是不冷靜我都打死她了!”

    馬萍最后一點心理防線被這句話摧毀,癱坐在塑膠跑道上邊哭邊含糊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的?”葉遲遲反手抓住祁麟,氣血上涌,臉漲得通紅,“她說不是故意的?你不會信了吧?祁麟,你是傻逼嗎?!她把你害成這樣,你打算放過她嗎!”

    所有的質疑被一聲聲道歉擊潰,在月亮的見證下。

    祁麟望向無邊無際的天空,月光穿透心臟,留下一道霜一樣的痕。

    她深深吸了口氣,吐出,嘆息一樣地說:“我有什么辦法呢?”

    快要高考了,再憤怒又能怎樣,她不想讓這些破事打擾何野。

    她只是想要個答案。

    “為什么?”祁麟問,“我就一個問題,為什么這樣做?”

    馬萍縮成一團。

    “你他媽說話啊,”葉遲遲吼,“問你呢!啞巴了?!”

    祁麟視線偏移到馬萍身上,在哽咽中沉默良久,開口說:“算了。”

    她之前想象過,真抓到這個人,肯定免不了揍一頓。

    但很神奇,她沒罵沒打,只是輕飄飄地說了句“算了”。

    算了,就當這幾年的好心為了狗。

    算了,就當長個教訓。

    ……算了,為了何野。

    “算了?”葉遲遲瞪圓了眼睛,“祁麟,你也傻了?!”

    “走了。”她手插進兜里,踱步離開了這里,“何野還等著我送飯。”

    葉遲遲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心里著急,沖馬萍扔下一句你等著,跑了過去。

    一路上葉遲遲都在罵,偶爾對空氣揮拳作為不解氣的補充,最后卻嘆了口氣:“你說她為啥?我怎么想也沒想明白,又沒好處。”

    “可能真像你說的,”祁麟在圍墻邊停下,“她發神經。”

    葉遲遲肯定地點點頭。

    “我回去了,”祁麟爬上桌子,幾天沒翻,這張墊腳的課桌越發晃了,“你好好準備高考,別被影響了。”

    “我會的,”葉遲遲說,“你回去路上小心。”

    看著女孩子高挑的背影,葉遲遲張口,還想說些什么。

    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以前一塊呆好幾天都有話聊,現在聊什么話題下一秒好像都會尷尬。

    她也轉身準備回教室了。

    “小遲。”

    祁麟叫住她。

    葉遲遲回頭,女孩子立在高墻上,碎發飛揚,身披月光,像下一秒就要拔劍行俠仗義的俠士。

    她的心莫名漏跳了一瞬,回過神問:“干嘛?”

    “沒什么,只是想再跟你說一聲,”祁麟坦坦蕩蕩地說,“對不起。”

    葉遲遲想,看吧,說這么煽情的話,她就知道會尷尬!

    她倔強地不去看祁麟,吸了吸鼻子:“你之前說過好幾遍,我都聽厭了。”

    “快滾!”

    葉遲遲聽見跳下去的動靜,又喃喃地回了一句——

    “早原諒你了,傻逼。”

    —

    何野背著單詞,肚子餓的咕咕叫,正想著今天祁麟可真慢,不經意往窗外一瞥,一個人影站她樓下。

    女孩子清清冷冷站在路邊,農村路燈還沒普及,所有光源都來于頭頂那輪圓月。

    看著像個失魂落魄的狗狗。

    她嚇一跳,對方也看見了她,扯開嘴角笑。

    怎么看怎么勉強。

    何野打開窗,探出身子問:“怎么不上來?”

    祁麟這才從樓房側邊的樓梯上去。

    何野也打開門準備著,一見面就給了她一個熊抱。

    祁麟衣服冷冰冰的,應該在外邊挺久了。

    “吃飯了嗎?”祁麟問。

    她說:“你不來,我哪有飯吃,等著投喂呢。”

    “我帶了米粉,不過是微辣的。”祁麟說,“你不會嫌棄吧。”

    “嫌棄談不上,湊巴湊巴也能吃。”

    她們抱著一晃一晃進了屋,祁麟把兩碗粉放好,嘴唇順著額前的碎發往下尋,停在何野的唇前。

    “你說,我這樣勾引你,你還能復習好嗎?”祁麟若即若離地觸碰著。

    “要親就親,不親我吃粉去了。”何野被勾得心癢,“慣的你。”

    唇間相印,不像之前的干柴烈火,祁麟這次溫柔極了,一點點地侵略,一點點地占有。

    但何野還是退到床邊,明明沒吻過幾次,祁麟的吻技卻無師自通突飛猛進。

    可能這就是學渣的潛質,總能在學習之外開拓領域。

    何野有點招架不住,主動偏開頭喘息。

    她松開捏著衣擺的手,緩了緩說:“你是不是偷偷練過?”

    祁麟輕輕笑出聲,手掌在腰窩間撥弄:“除了你,我還能找誰練。”

    “讓讓,吃粉去了,”何野撥開腰間的手,“都涼了。”

    “不至于,又沒過多久,五分鐘都沒到。”祁麟拿起手機一看。

    事實證明,她在某方面的時間觀念并不準確。

    “好吧,”祁麟把手機扔床上,“要不要熱熱?”

    “算了,太麻煩,還要刷鍋。”何野摸了摸,還有點余溫,可以湊合吃。

    她把桌子收拾出來,兩人坐明明綽綽有余,祁麟非要挨著她。

    “今天怎么這么晚?”何野趁著吃飯的間隙興師問罪,“還一直待樓下不上來。”

    “我就是怕見你太激動,一下沒控制住。”祁麟說,“事實上也沒控制住。”

    “你有快遞要拿嗎?我有個快遞,幫我拿一下。”何野挑了一筷子粉,明白樓下的祁麟一點也不激動,還像只受了委屈需要親親抱抱舉高高的狗狗,但她沒挑明,“好奇怪,我記得我快遞拿完了。”

    “行,取件碼發我。”

    第155章 不論考沒考好,你們都是好孩子。

    時光匆匆流轉如白駒過隙,轉眼到了六月。

    燥熱的風吹過綠油油麥田,麥浪一層掀過一層,在稀疏的知了和蛙叫聲中,高考如期而至。

    一些出門在外的家長不約而同趕了回來,學校周圍人明顯多了,聚在校外伸長脖子眺望。

    高考前一天終于不用再高強度的復習,留給學生自習或者休息,有家長接的接走,沒家長就留在學校,下午統一坐車去考點附近的賓館。

    何野進教室時,一架紙飛機正正好擦過耳邊。

    教室里倒是熱熱鬧鬧的,和她離開前沉悶的氣氛差別很大,也沒即將畢業的傷感,像一群釋放天性的野馬。

    程一水沖她揮手,笑聲透出教室,爽朗中帶著股傻勁:“不好意思。”

    她走進教室,腳下的影子漸漸隱沒進陰影,如第一次和高三一班碰面,只是這次她是一個人。

    有人摟住了她,祁麟略帶不滿地質問:“我就上個廁所,為什么不等我?”

    何野拍掉肩上的胳膊:“等我給你提褲子?”

    祁麟像個小尾巴跟著她,輕笑道:“也不是不行。”

    她們聊著天朝后走,那架被忽略的紙飛機悠揚地穿過走廊,乘風直上飛向長空。

    —

    陳青霞在五班交代完注意事項,隨后才來的一班。

    她手上拿著一個文件袋,里面裝著厚厚一沓準考證,一千多個日夜,她佇立在燈火通明的教學樓,又送走了兩批學生。

    明明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明明很多學生討厭她,還給她起不甚禮貌的綽號,她卻有些感慨。

    她走進教室,逐一掃過每個角落,容貌一樣性格不同的雙生子、開朗敏感于一身的葉遲遲、膽小自卑的馬萍……還有最后一排校長口中的兩位傳奇女生。

    都是鮮活的、朝氣的、純潔的靈魂。

    陳青霞將文件袋遞給馬萍,撫平襯衣上的褶皺,頭發整理的一絲不茍,袖口的毛邊拂過耳廓,她清了清嗓子,嗓音略帶嘶啞卻又溫和,如同母親對子女的囑托。

    “現在把準考證發給你們,千萬別弄丟了,還有身份證,去買個文件夾把要用的東西都裝進去……這兩天晝夜溫差大,別感冒了,還有要來經期的同學,最好吃點藥停一停,別影響考試。”

    一雙雙眼睛看向她,一群即將去闖蕩江湖的少年,或許是他們人生中最后一次齊聚。

    “就當這次是個普通考試,別有太大壓力,不論發揮失常還是本來就寫不來,都別做對不起自己的事,高考只是你們人生的一小部分,不論考沒考好,你們都是好孩子。”

    她說:“知道了沒有?”

    “知道了!”樹丫上鳥兒驚飛向天空,留下幾道模糊不清的黑痕,他們鄭重其事地喊,“謝謝陳老師!”

    那一刻,陳青霞眼眶驀然就紅了。

    她想,就算不像孔子一樣桃李滿天下,就算一輩子待在這里,過著清貧的生活,倒也沒什么遺憾了。

    —

    陽光灑進教室,似乎格外偏愛角落里的女孩子。

    何野正聽的出神,掌心突然被塞了一個東西。

    她偏頭看去,祁麟趴在桌子上,眼睛亮亮的,用夸張的口型說:“獎勵你的,好孩子。”

    她看著手上的幾顆奶糖,剝開兩個,一個自己吃了,另一個塞進了祁麟嘴里。

    她笑著也用口型說:“也是獎勵你的,好孩子。”

    兩張準考證輕飄飄放在課桌上,她們連余光也沒瞟去,像件無關緊要的事。

    何野咬著糖拿起準考證,瞅著照片上的黑白祁麟,當時的狼尾還比較短,看著比現在清爽。

    “怎么樣?帥氣吧。”祁麟含含糊糊地說,“姐就算黑白底色也照樣帥氣逼人。”

    “我覺得去掉前兩個字更合適。”何野說。

    祁麟回味了下。

    她解釋道:“沒有帥氣,只有逼人。”

    “你大爺的,框我呢。”祁麟奪過準考證,將照片放在一排比對,“看看你的。”

    看了會兒,祁麟嘖嘖兩聲,笑容意味深長。

    何野一臉莫名其妙:“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笑的很像智障。”

    祁麟沒理何野的嘴貧,指著照片上的兩人,滿眼欣賞:“你看,多有情侶相。”

    何野:“……”

    祁麟自顧自地說:“等考完把照片單獨減下來裱上怎么樣?就掛床頭,起床一眼就能看見。”

    何野:“……好的,鑒定完畢,不是像,確實是智障。”

    “回去把洗漱用品和衣服都準備好,下午兩點集合出發,考點的車次都知道了吧?快回去準備。”陳青霞說,“祁麟,你倆不跟學校一起,注意好時間,賓館訂好了沒?”

    祁麟點點頭:“都訂上了。”

    “那我就不管你倆了。”陳青霞說,“別忘了身份證,筆尺子圓規雨傘,不會也別空著,都填上,說不定就蒙對了,一分幾千人呢……晚上早點休息,行了,回去準備著吧。”

    “蕪湖——”一幫人呼啦啦涌出教室。

    祁麟找前桌借了本書,小心翼翼把準考證夾進去。

    “你在哪考?”何野問。

    “五中,我倆不一個學校,還離得老遠。”祁麟嘆了口氣,“為什么這回幸運女神沒降臨到我身上。”

    屋外人擠人,何野待在位置上沒動:“葉遲遲也在五中吧?你倆住一起?”

    “沒,她說跟著學校比較好,反正都交錢了。”祁麟說,“不過我覺得不是交錢的原因。”

    “嗯,聽說五中環境還不錯,不像我們學校,廁所門壞了也沒人修。”何野難得不趕時間,能悠閑地聊天,“你媽陪你去嗎?”

    “她不去,我爸去,我媽這兩天可奇怪了,都不鳥我。”祁麟腳后跟頂著地,晃著凳子笑道,“可能心里想著我肯定考不好,又怕忍不住揍我,憋著氣呢。”

    “那你可慘了,一般考完揍人更狠。”何野憐愛地拍了拍她,“實在躲不過,就直面迎接困難,害怕給我打電話。”

    祁麟可憐兮兮張開手:“阿野,怕怕,抱抱。”

    “滾蛋,你羞不羞,”教室人走的差不多了,何野還是忍不住臉紅,她提起肩撞了下祁麟的下巴,“走了,傻逼。”

    “不羞,都是女生,這有什么好羞的。”祁麟忙跟上去牽住何野的手。

    下了樓到處是人,她掙了兩下沒掙開:“對了,我叫你拿的快遞怎么不給我,私藏是吧?”

    祁麟玩面團似的捏著她的手指:“什么叫私藏,忘了而已,過兩天給你。”

    “行吧,考完記得還我。”

    她們朝校門口走。

    來來往往都是人,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有些恨不得一大家子出動,堵的水泄不通。

    何野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假條,終于不用翻墻,出去還是很費勁。

    “囡囡。”

    不知道誰媽媽在喊,還挺深情。

    “囡囡!”

    何野戴上頭盔,跨上車。

    “囡囡,等一下!”

    一只手抓住了她,何野回頭,是宋芬芳。

    哦,是她媽在喊。

    何野裂開。

    幾個月沒聯系,就不能別往來?!

    就算何建國死了,宋芬芳還是一臉憔悴,這種憔悴的苦態是長久時間浸透進骨子里的,就算極力掩飾也能從氣質看出來。

    “干嘛?”何野坐在車上沒下來。

    宋芬芳矮她一大截,手局促的不知道放哪:“沒事,我就來看看你,明天考試,你要加油。”

    “你不說我也知道。”她冷臉問,“還有事?”

    “我帶了些飯菜給你,你吃一頓吧。”宋芬芳把手里的塑料袋塞進她手里,“外面的菜總比不上家里自己做的。”

    “不要。”何野執拗地不肯接。

    “你就拿著吧,囡囡,”宋芬芳說,“拿著吧。”

    兩人爭執著,以往柔弱的宋芬芳此刻也不肯讓步。

    “阿姨,給我吧。”祁麟開口打破了僵持的局面,“謝謝阿姨,還專門給我們準備飯菜。”

    宋芬芳這才把注意力轉移到祁麟身上,看見她心里百感交集:“是你,我知道你,謝謝你啊。”

    “不客氣。”祁麟笑笑,從兩人手中接過塑料袋,“何野坐車不好拿,我掛車上。”

    何野不耐煩地催促:“可以走了嗎?”

    宋芬芳想抓她的手,又怯怯放下:“囡囡,我就是想看你一眼,你別有負擔。”

    何野偏開臉不說話。

    “媽覺得再不來見你一面,以后可能就……見不到了。”宋芬芳解釋道,“別怪媽,媽就是想看看你。”

    何野淡淡嗯了一聲:“走了。”

    宋芬芳愣愣地盯著她,退開兩步。

    祁麟溫和地道別:“阿姨,我們先走了。”

    電瓶車開的很快,一眨眼就成了芝麻大的黑點。

    “誒。”宋芬芳捶捶腰,似乎在應著祁麟離開前的道別。

    “你開這么慢干嘛?”何野臉抵在祁麟背上,悶悶地說。

    “哪里慢了,我都扭到底了。”祁麟說。

    “放狗屁。”何野吸吸鼻子,“真討厭,影響我考試心態。”

    “還有一下午和一晚上給你調整,”祁麟道,“別哭了,好小孩。”

    “我哪哭了。”何野的嗓音染上明顯的哭腔,狠狠在祁麟背上蹭了蹭。

    “好,你沒哭,”祁麟輕聲哄她,“是你鼻涕擦我衣服上了。”

    何野怒了:“祁麟,你是不是欠揍?!”

    第156章 試卷和答題卡收了上去,連帶她光怪陸離的三年高中時光,一并夾進密封袋

    考前一天倆人都沒復習,一個沒復習,一個沒必要復習。

    該記的都記了,再看知識點說不好會起反作用,反而隨便逛逛放松心情更好。

    何野回出租屋收拾東西,只帶了一個包。

    她以為祁麟會像上次競賽帶個大行李箱,什么吹風機能帶的都帶上,坐上車才看到她也只帶了個大點的旅行包。

    “叔叔好,”何野關上后車門,忍著車里獨特難聞的皮革味說,“我能開點窗嗎?我有點暈車。”

    “沒事,你開。”祁爸爸目視前方,發動汽車。

    車窗降下來,新鮮的空氣撲面而來,就剛進車那幾秒,何野都感覺要了她的老命。

    她深吸幾口氣。

    副駕駛沒人,但有家長在總歸沒兩人獨處自在,她附到祁麟耳邊問:“你媽媽沒來?”

    有種說悄悄話的隱秘感。

    于是祁麟也附耳回答:“沒,她忙超市的生意,而且這倆天不咋搭理我。”

    祁麟說話時呼出的氣吹在耳朵上,有點癢。

    “哦。”何野將碎發別到耳后,順帶揉了揉耳朵。

    “你暈車別說話了,睡一會,等到了我叫你。”祁麟又說。

    耳朵還是癢,何野別過臉睡覺,剛才做的前功盡棄。

    或許是祁爸爸在,她帶著拐了人家女兒心虛的心理,沒敢往祁麟肩上靠。

    沒等她睡著,祁麟偷偷握住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摸索著十指相扣。

    六月不算特別熱,但握手會出汗,也可能怕祁爸爸看見,何野試著抽回手,沒成功。

    頭靠著椅背一顛一顛的,在抽與不抽的心理斗爭中,這一覺還真給她睡著了。

    再次醒來她是被憋醒的。

    不是憋尿,是憋氣。

    她一睜眼就是祁麟在黃中帶紅的夕陽下放大的臉,以及被捏著鼻子的難受。

    祁麟松手,何野呼吸通暢了:“欠揍?”

    “快到了,”祁麟笑瞇瞇地說,“昨晚沒睡么?睡這么死。”

    何野感受了一下,這一覺睡得還真舒服,沒有想吐的感覺,也沒做夢,就是費脖子。

    她扭扭脖子,窗外的景色完全變了,山水田園變成兩排有序的樹,人來人往的人行道和修剪整齊的綠化帶。

    “離二中最近環境最好的一家賓館,步行一公里到二中,進校檢查身份證還要提前到教室……”祁麟思考了會,“你考前半小時,保險起見四十分鐘出發,應該差不多。”

    何野點點頭,背上包,她看了眼時間,四點過幾分,還早。

    祁麟不放心地叮囑:“這兩天別吃太辣,清淡點,知道了嗎?”

    “知道。”

    景色漸慢,學生家長也多了起來,何野才有了高考的緊迫,和真要結束三年高中生涯的真實。

    這種感覺很奇妙,她明明很希望畢業,但真到了高考,卻沒想象中激動。

    更多的是平靜,似乎還有一絲淡淡的……不舍和留戀。

    車子慢慢停下,她伸手要打開車門,祁麟率先一步越過她。

    “是不是沒開過車門?”祁麟沖她眨眨眼,笑得明媚,“我幫你。”

    何野用口型回了句臭傻逼。

    她下了車,在駕駛室前停下,微微彎腰:“謝謝叔叔。”

    祁爸爸還是目不斜視,淡淡應了一聲,他的嘴角天生朝下,沒表情時總是很嚴肅。

    下一秒祁爸爸似乎覺得這樣的回答很不妥,看向她努力彎起唇角,笑得勉強,兩種表情組合在一起顯得很割裂:“好好考。”

    祁麟在后面打斷了他們:“爸,走了。”

    車子駛入機動車道,快速縮小成芝麻大的黑點,隱沒進車流中。

    賓館是祁麟訂的,普通單間裝修不錯,隔音很好,地理位置優越,尤其在高考期間,價格肯定很美麗。

    何野按照房間號把東西放好,趁還有時間去考場看了看,回來洗了個澡,接著就沒事做了。

    倒是梁夏發了消息來,只有簡單一句話:加油,考完聚一聚。

    她回了個好,把手機丟在一邊。

    不論什么考試,考前最忌諱的就是刷視頻聽歌,一個不留神就被洗腦了。

    何野躺在床上閉眼冥想。

    想背過的知識點,做過題,默寫錯的單詞……遇到的人,過往的事走馬燈一樣在腦海。

    那些不堪的回憶落葉似的卷起、翻騰,又慢悠悠飄落在地上,隨著泥土一起腐爛。

    而后作為養分供種子汲取,抽出枝條,長成參天大樹。

    她輕輕笑出了聲,在暗色的房間回蕩。

    真好啊。

    真好。

    -

    考試要提前十五分鐘到考場,何野八點起床,洗臉刷牙十分鐘,手機不能帶進學校,她干脆拿上文件夾揣個手表就走了。

    學校周邊有很多路邊攤和店鋪,她到一家看著比較干凈的包子店,買了兩個包子和一碗豆腐腦,店員百忙之中還有空朝她說了句“高考加油,考生半價”。

    校外人山人海全是家長,考生排成幾條長隊刷身份證入校,保安時不時巡邏看有沒有鬧事的。

    掃過金屬探測器,她走進考場,在座位上坐下。

    伴隨著提提踏踏的腳步聲,空座位一個個填滿,黑板上寫著考試科目時間和一些注意事項。

    漫長的鈴聲過后,在廣播聲中,監考老師開始核對身份信息。

    八點五十六分,開始發答題卡試卷。

    拿到試卷還不能寫,何野快速瀏覽一遍,構思出大概的框架。

    鈴聲再次響起,黑板上方的圓鐘時針指向數字9,女播報員語速平緩,字正腔圓:“現在開始答題。”

    在分析第一道題時,何野就靜了下來,仿佛只是場平常的測考。

    陽光透過玻璃,浮塵晃動,教室里只有筆尖在紙上的摩擦聲,整個世界似乎在這一刻消音。

    題不算簡單,考場有些人抓耳撓腮寫不出來,但何野竟意外很順手,比聯考模考還順手。

    再難也是高考卷,為了考慮大眾難不到哪里去,大多數是知識點的結合和變換,知識點還是那個知識點,只不過框架變了,有時得轉個彎兒才能想出門道。

    可能幸運女神看她前半生太倒霉,終于眷顧她一次。

    微風吹過,落葉卷起又落下,太陽起起落落,最終余暉劃過地平線,安靜而盛大地落幕。

    考試鈴聲響起的同時,何野最后一次檢查完答題卡沒有任何紕漏,放下了筆。

    她安靜地坐著,看向窗外,耳邊是紙張翻折的聲音,她將窗戶拉開一條縫隙,如釋負重地呼出口氣。

    試卷和答題卡收了上去,連帶她光怪陸離的三年高中時光,一并夾進密封袋中。

    路上碰見幾個一班的人,或許因為心情很好,何野都打了招呼。

    一路上很多人憑著記憶對答案,估算這次考了多少分,畢業要去哪哪玩,報什么學校,似乎對未來已經有了模糊的規劃。

    何野卻在這一刻,迫切地想見一見祁麟。

    她回到賓館,手機收到了好幾條消息,頂置是祁麟發來的一條消息:等我。

    這是兩天內,祁麟發來的唯一一條消息。

    下面依次是梁夏和sunshine。

    她一一回復了過去。

    半小時后,有人敲門。

    門后是意料中的祁麟,她一把抱住了。

    胸口酸酸漲漲的,像一瓶搖晃過要炸掉的汽水,慢慢慢慢冒出氣泡。

    “考怎么樣?”祁麟一下一下撫過她的背。

    “你說呢?”何野笑著反問。

    祁麟裝模作樣思考了一會回答:“應該還不錯?就你這嘚瑟樣,滿分不在話下。”

    何野說:“那倒不至于,不過手感很好,分肯定不低。”

    “我就知道,”祁麟說,“區區一個高考,肯定難不倒我們阿野。”

    “滾蛋,還我們阿野,你肉麻不肉麻。”何野松開手,拉祁麟進屋,“后面怎么安排?回去么?”

    “本來我打算玩幾天再回去,不過班里要辦個畢業晚會,你去不去?”祁麟在床邊坐下,“你不想去我們就不去了。”

    “去吧,”何野說,“什么時候都能玩,畢業晚會只有一次,反正都畢業了,也管不了我們。”

    祁麟定定地看著她,倒在床上伸了個懶腰,神態懶散:“那好吧,明天回去,今晚在這休息一晚。”

    何野跟她并排倒:“那你爸呢?”

    “我讓他先回去了,我倆搭車回去。”

    她們握住彼此的手,祁麟望著天花板,感嘆道:“沒想到這么快就畢業了。”

    何野也說:“是啊,終于畢業了。”

    “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祁麟扭頭看她,眉眼彎彎,眸子里倒映出燈的光亮,“馬浩把面倒你身上了,你還揍了他一拳。”

    何野:“當然記得,你們那時候可傻逼了,他傻逼,你也傻逼。”

    祁麟心情很好地笑了笑:“你當時可屌了,跟個炸毛的刺猬一樣,誰碰誰炸。”

    “那你還厚臉皮湊過來要聯系方式?”

    “難得碰見一次美女,肯定要問問,”祁麟握了握她的手,“你看,這不就問到了。”

    “臭傻逼。”

    何野想了想,補充了一句:“謝謝你。”

    祁麟愣了愣,回道:“香傻逼,不客氣。”

    她們湊在一起,笑成兩團面團。

    第157章 “找個沒人的地方,領取我的獎勵。”

    高考完總要搞個畢業典禮,正式和高中三年說再見。

    白天正常搬,搬完教室搬寢室,搬完寢室一群高三生帶上小板凳在食堂門口排排坐,面前擺著練習冊小說鬧鐘一些小玩意兒,形成一個簡易的跳蚤市場。

    何野來的晚,黃金位置早被占了,她東西不多,無非是筆記沒寫完的卷子,隨便找個角落放上就行了。

    對比其他的攤位遜色不少。

    事實證明,金子到哪都會發光。

    憑借近一年霸榜高三第一和數學競賽冠軍的稱號,再加上祁麟這張臉和跟誰都能聊兩句的性格,成功讓不大的攤位人滿為患。

    “這個本子多少錢?”有女生問。

    “這可不是普通的本子,”祁麟閉眼就是吹,唬得人一愣一愣的,她指了指攤位前刻意用手遮臉的何野說,“是開過光、寫滿學霸筆記的本子,知道她是誰嗎?”

    女生實誠地點點頭。

    “那就對了,出門在外,我們班學神何野的大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祁麟撿起地上邊角起毛的筆記本,隨手嘩啦啦一翻,“看看,都是重點,有了它,別說考試,高考都不在話下。”

    “真有這么神?”

    “何野確實很牛逼,我看校長室門口就掛了她和校長的合照。”

    “要不我們一人買一本?換著看,平攤應該也要不到多少錢。”

    “……”

    被祁麟這么一通忽悠,不到三小時何野連支不用的筆都賣出去了。

    怒賺好幾百。

    就算再丟臉,也不得不承認其中有一半是她女朋友——祁麟的功勞。

    “感謝大俠委身當托,仗義吆喝,”何野指尖夾著一沓紙幣晃著,“幫妾身賺夠了伙食費。”

    祁麟一通笑,天色微微泛紅,微紅的光照在她臉上格外有感染力。

    像一團燃燒的火,引得何野也笑起來。

    “時間還早,是不是該請我吃頓好的?”祁麟胳膊搭在她肩上,親密又不會過分親密。

    “吃食堂?”何野把錢小心揣進兜,“你一頓好的先欠著。”

    “行吧,食堂就食堂。”祁麟帶著她朝食堂的方向走。

    食堂的飯菜一如既往在好吃和難吃之間選擇了好難吃,咸的咸出天際淡的淡出鳥味,就連慰問高考的紫菜湯也是萬紫叢中一點黃,撈也撈不著。

    但吃飯的人似乎比平常還多一點,每個座都坐了人。

    她們吃完飯直接回教室,教室里里外外掛上了彩條和氣球,黑板也用彩色粉筆寫著畢業快樂,其余的留白簽滿了高三一班的名字。

    祁麟說:“我們也簽一個。”

    何野撿起掉在腳下的粉筆,在黑板一角寫下名字。

    字跡大氣,筆鋒凌厲。

    祁麟接過粉筆,挨著她的名字一字一劃寫下“祁麟”。

    何野

    祁麟

    何野祁麟

    何野心底默默念了兩遍,門外聊天聲越來越近,她抓住祁麟的后衣領朝后走。

    “誒,等等,”祁麟掏出手機,倒退跟著力道走,一邊舉起手機,“我拍個照。”

    拍的有些歪,門口程一水半個身子踏進教室,那塊坐在角落因為反光看不清字總遭人嫌棄的黑板,在歡聲笑語下的淡淡傷感中,竟也意外的留戀。

    等待晚自習的途中人越來越多,但到底沒坐滿所有板凳。

    班委用剩下的班費買了個三層大蛋糕,抬進教室時聽取蛙聲一片,關燈點亮蠟燭的一剎那,暖色的燭光溫柔搖曳著。

    “都閉上眼睛,”葉遲遲點亮最后一根蠟燭,放下打火機說,“許愿!”

    十八根蠟燭明明滅滅燃燒著,他們不約而同閉上眼睛,在新奇和羞恥心作祟下,不到三秒就傳出壓抑克制的憋笑。

    何野悄咪咪掙開一只眼,想看看祁麟有沒有笑。

    一看去就是一雙注視著她的眼睛。

    后面能照到的光亮微乎其微,還沒透過窗戶的月光亮,祁麟又坐角落,一身黑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

    那雙棕黑色的眸子和銀色耳釘卻突兀地反射出光,尤為亮眼。

    何野在一片笑聲中開口:“你沒許愿。”

    “幼稚,許愿都是小孩玩的,”祁麟說,“像小天和你這種小屁孩。”

    笑聲越發響亮,屋外一陣妖風吹進來,蠟燭一根不剩全滅了。

    “誰許的不切實際的愿望把蠟燭全熄了啊,”不知道誰嚎了一嗓子,“這讓我咋實現買彩票暴富走上人生巔峰。”

    這下所有人徹底繃不住了,紛紛笑彎了腰調侃前后左右桌,彌散在空氣中離別的傷感一掃而空。

    葉遲遲打開燈,一群人烏泱泱涌上講臺等著分蛋糕。

    “等著小屁孩,姐姐幫你搶塊最大的。”祁麟彈了下何野的額頭,起身加入戰場。

    祁麟在一堆人中并不突出,但她手長腿長,加上托關系,成功接到葉遲遲遞到手邊的蛋糕。

    沒等她脫離人群,還沒拿到蛋糕的人就爆發了,分蛋糕成了奪食和撲臉比賽。

    等回到何野身邊時,祁麟已經變成一個奶油人。

    “新造型挺不錯,”何野豎起大拇指,“很fashion。”

    “快給我擦擦,看不見了。”祁麟兩手端蛋糕,整張臉全是奶油,糊住了一只眼睛,她眨著另一只眼睛,彎腰湊到何野面前,“我兜里有紙。”

    何野用拇指抹掉奶油,拿紙巾細細擦著。

    當初藏著掖著總擔心被議論,出柜了反倒沒多少人注意。

    注意就注意吧,反正畢業也無所謂了。

    她擦完眼睛沒再管祁麟。

    祁麟倒是挺樂意湊過來,蹭她一臉奶油,又把兩份中水果多的給了她:“吃吧,廢了半條命才守護下來的戰利品。”

    “多虧葉遲遲,不然這倆蛋糕得費一條命才行。”何野左右看看,問,“沒勺?”

    “勺早搶光了,都自個拿勺吃,”祁麟咬住櫻桃梗一叼,在空中形成一道拋物線,十分絲滑地掉進嘴里,“看,將就將就。”

    何野抿了口奶油,將就地吃完了。

    用的是植物奶油,吃多了嗓子很甜膩,噴在奶油花上的色素艷麗又顯得廉價,蛋糕坯很糙,里面水果也不多。

    明明味道并不完美,明明之后嘗過很多美味的甜點,但多年以后,他們總會想起畢業分別前這個蛋糕。

    還有透過門縫帶著燥熱的風,頭頂吱呀響的風扇,和沒來得及再開一次的空調。

    “嘭、嘭、嘭咻——”

    幾束光點飛上天空,在廣闊無垠的暗色幕布下炸成絢麗的花。

    “有煙花!”

    “好漂亮!”

    他們爭先恐后跑出教室,有人瞬間退化,趴在圍欄上雙手在嘴邊做成喇叭狀,放開嗓子來了段失傳已久的眉山猴叫。

    連辦公室的老師都被驚動了,跑出來讓他們注意安全。

    不知道誰第一個把試卷拋向天空。

    空中飄蕩著越來越多的試卷,交映著煙火和月光,像下了一場獨屬于六月的雪。

    “小心火災!”

    老師嗓子都喊啞了,還是沒能阻止這場雪的落下。

    祁麟坐在后門口,先天優勢讓她們在走廊獲得一個很好的觀影位置。

    周圍人擠人,她們緊緊挨在一起,一絲縫隙不留,像被迫又像刻意。

    祁麟稍稍低頭問:“好看嗎?”

    何野的臉廓時明時滅,她點頭說:“好看。”

    接著又像想到什么,狐疑地問:“這不會又是你放的吧?”

    祁麟呲牙一笑:“怎么可能。”

    何野莫名松了口氣。

    煙花放了好幾分鐘,在眾人放下手機準備離開的時候,又一列無人機從某個不知名的角落飛了出來。

    祁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輕緩而溫柔。

    “這才是我放的。”

    何野微微睜大眼睛。

    無人機飛在教學樓上方,伴隨著炸耳的音樂,在一陣驚嘆中,井然有序地列出四個大字。

    畢業快樂

    情緒再度被點燃,他們揮舞雙手高聲喊,音量響徹云霄:“畢業快樂!”

    無人機又接連變換成狗狗、玫瑰花、書本和千紙鶴,最后在高漲的歡呼聲中退場。

    “畢業禮物,”祁麟語氣里流露出藏不住的得意,“喜不喜歡?”

    何野專注地看著飛向角落的無人機,眼睫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陰影,她的臉色微微泛紅,唇角上揚:“你說呢?”

    祁麟明知故問:“你不說我哪知道?”

    直到最后一架無人機消失在視野中,何野才看向她,她臉上還有沒擦干凈的奶油,微微勾起的嘴角在清冷的月光下尤為勾人。

    “你湊過來點,”何野說,“我偷偷告訴你。”

    祁麟附耳傾聽。

    她的嘴唇一張一合,吐出的氣息溫熱,一下一下勾在祁麟心尖上。

    “我很喜歡,”何野故意似的,指尖若有似無地擦過掌心,勾人得很,“所以你要找個沒人的地方領取你的獎勵嗎?”

    沒人注意兩個女孩子跑下樓梯,穿過長長的走廊,她們牽著彼此的手,在洋洋灑灑的漫天飛卷中,留下一道暗色的剪影。

    “我們去哪?”何野問。

    祁麟衣角翻飛,回頭看她,眼神熱切。

    在嘈雜的背景音中,她竟然清晰的聽見祁麟說什么,嗓音清脆。

    “找個沒人的地方,領取我的獎勵。”

    —

    出租屋。

    月光清淺地透過玻璃,留下雪一樣的白霜。

    一只手垂下,腕骨凸起,小指節處有道長疤,纖細而有力量感。

    何野另一只手無力地抓住垂在頸間的發絲,嗓間溢出一聲輕哼,斷斷續續地問:“你的車……沒事嗎?”

    祁麟順著弧度,嘴唇上挪,含糊地回答她:“鑰匙拔了,摔地上沒事。”

    幾十架無人機裝在大收納箱里放在角落,何野仍不放心,手夠了夠,沒夠著,她的臉生理性泛紅到鎖骨,喘息道:“……窗簾。”

    窗簾猛地拉上,房間徹底陷入黑暗。

    體溫升高,祁麟摸到衣料,用僅存的理智問:“那我脫了?”

    何野咽了咽口水,緊張刺激興奮多種情緒一股腦全沖上大腦,讓她反應遲鈍。

    皮膚間絲滑的摩擦,每一次接觸都會讓人戰栗,這是相比以往完全不同的感受。

    她突然問:“為什么我在下面?”

    祁麟知道,這是變相同意了。

    “體力不好當然是下面那個。”黑暗中,祁麟摸索著脫掉衣服,掌心摩挲在光滑的肌膚上,火熱一片。

    衣服不知道扔到了哪,可能在床的一角,也可能掉到了地上,她們已經沒精力去管了。

    “我能開個小夜燈嗎?”

    “別開,”何野曲起一條腿,下顎線連著脖頸緊繃成一條連綿的曲線,她顫抖的聲音說,“祁麟,我有點害怕,別開。”

    祁麟一頓,只回答了個好,安撫性地親吻她。

    溫度越升越高,體溫越升越高。

    何野緊張的掌心冒汗,腰間很癢,祁麟垂下的頭發一直在無意間摩擦。

    她按住祁麟的頭,指節清淺的穿梭在發絲之間,難耐地咬住下唇。

    “操,”何野仰頭重重喘了口氣,垂下眼瞼,還是沒忍住罵了句臟話,“你他媽不是說做過功課了嗎?給我輕點!”

    第158章 【對不起】

    何野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怎么醒的。

    仿佛上一秒還在做夢,下一秒就回到了現實。

    夢里有塊面對著她的大鏡子,形形色色的人一閃而過,她站在鏡子前,平靜地注視著。

    江成海、劉悅可、何建國、馬萍、祁媽媽……

    一張張臉出現在鏡子上,表情不一,做著做過的事,漸漸凝固成黑白的畫,在眾人之間出現一絲裂痕。

    鏡子碎了,碎成兩片、四片、十六片……碎成一堆粉末,又重新聚合成一片新鏡子。

    這次的主角是一堆人。

    她,祁麟,梁夏還有葉遲遲,一塊騎著單車,高聲唱海闊天空。

    畫面不斷變換,飄起了大雪。

    何野抬頭看。

    不是雪,是很多很多很多試卷。

    “好看嗎?”

    她側眼看去,祁麟的表情看不真切,唯一看得清是臉上殘留的奶油。

    “好看,”她如是問答,“我……”

    畫面再度轉換。

    祁麟將她壓在身下,指尖劃過之處熱意燎原。

    她說不出話,一只手被祁麟扣著,另一只手壓在唇上,發出難以遏制的喘息。

    透過祁麟圓潤的肩膀看去,遠處站著一個人。

    “呃……”

    她的牙齒磨了磨手腕,留下兩道淡淡的紅痕。

    那人穿著散落在床邊的衣服,披散著頭發,目光定定地看著她。

    是她。

    ——是“何野”。

    陽光涌進視線,何野喘著粗氣,抬手擋住眼睛。

    等漸漸適應了亮度,她眨眨眼,摸到了蓋在肚子上的小毯子。

    氣溫很涼爽,應該還早,祁麟還在弓著身子睡。

    身上已經換上了干爽的睡衣,她對此一點印象都沒有,大概率是祁麟換的。

    何野坐起身,獨自消化昨天發生的事情。

    ……太surprise了。

    高考過后的如釋負重加上畢業在即的高漲情緒,以及昏暗曖昧的環境,也可能夾雜著祁麟偶爾無意識的誘惑,讓她們之間留下了混亂的一晚。

    何野捂住臉,嘆了口氣。

    這聲嘆氣把祁麟吵醒了,在短暫的愣神過后,又一人加入了消化大隊。

    幾分鐘后,一聲咳嗽打破尷尬。

    “那個,七點多了,”祁麟抓了抓頭發,臉頰有些紅,“還沒吃早飯吧?我去買。”

    “等會再去,”何野搓了搓臉,混沌的思維經過一晚上的發酵,終于成了漿糊,“我倆先捋一捋。”

    祁麟一臉視死如歸,說出了電視劇一夜情后極為欠揍的話:“我拿我的游戲賬號和二十歲聲譽擔保,我會對你負責的。”

    “滾,”何野說,“我是說,我倆的關系。”

    祁麟的表情瞬間轉為驚恐,抓住了何野的肩:“你不會要分手吧?昨晚我可是征求你的同意了,我有權投不答應一票。”

    她沉默地盯著肩上的手,又抬頭看看祁麟。

    一瞬間祁麟觸電般彈開。

    “你傻了吧?”她指了指祁麟,又指指自己,“我們是情侶,但我們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祁麟正襟危坐:“所以我們的關系是……更上一層樓?”

    “……”

    好像確實是這樣。

    何野內心五味雜陳,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說后悔也不確切,更多的是尷尬和不自在。

    畢竟她也才20歲,前一天晚上才坦誠相見。

    說完全適應是假的。

    “我知道,你害羞,”祁麟拍拍胸脯,“我懂你。”

    “你懂個屁,買你的早飯去。”

    “yessir,”祁麟跳下床,右手舉在額角作揖,“報告長官,早餐想吃什么,請指示。”

    何野只想自己好好冷靜冷靜:“隨便買點,我都行。”

    “那我做點吧,這附近也沒什么早餐店。”祁麟隨便裹了件外套,踏著拖鞋出了門。

    微風吹在身上還有點涼,門輕輕合上,何野起床去刷牙。

    一夜激情倒沒夸張到像電視劇一樣下不了床,就是雙腿之間略微有點不適感。

    也沒什么,都成年人了。

    何野吐掉沫子,漱口洗臉一氣呵成。

    她在心底問自己:

    真想和祁麟過一輩子么?

    她看見鎖骨上方的一抹紅,答案不言而喻。

    是的,她想。

    她想和祁麟生活一輩子。

    一陣鈴聲打斷了思緒,她以為是自己手機在響,走出去一看是祁麟的手機。

    來電沒顯示備注,是本地號碼,祁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何野先接了起來:“喂?”

    另一頭沒說話,她又問道:“喂?祁麟不在,有事嗎?”

    “抱歉。”

    她還沒聽出是誰的聲音,那頭沒頭沒腦道了歉就掛斷了電話。

    祁麟帶著戰利品凱旋歸來,拿著小半袋米和半籃子菜,甚至還有一小塊肉。

    “你趕集去了?哪弄的這么多東西?”何野調整好心態,成功再次相處融洽。

    “問房東奶奶借的,本來想煮粥借了點米,后面看見她院子里的菜摘了點菜,感覺太單調又順了塊肉。”祁麟找出小電鍋,把肉洗凈切成長條,開始對肉剁剁剁,“她老伴前幾年走了,一個人挺孤單的,我偶爾過去嘮兩句,一趟一趟就熟了。”

    “那是挺孤單。”何野再次注意到角落里的收納箱,“你買的無人機,怎么辦?”

    “不是買的,借的。”切完肉沫,祁麟埋頭在小籃子找出一小瓶油,往小電鍋倒了點,“我在北京認識一朋友,他家賣這個,研究的新設備,正好借我玩玩。”

    何野在床上坐下:“十幾架,怎么控制?”

    “手機連藍牙,有個總控制端,定好數據和路線就行,”祁麟把肉倒進鍋炒著,“你玩么?我買一架,應該不貴。”

    “行。”何野說,“對了,你手機剛來了電話。”

    “你幫我回個過去吧,”肉炒的滋滋作響,祁麟看差不多了,倒進碗備用,“開免提。”

    電話撥了回去,音樂提示音一直響,沒人接。

    “應該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兒。”祁麟沒多太在意,開始淘米準備煮粥。

    緊張這么久,考完突然多出大把時間,何野有種不知道該干什么,心里空落落。

    她呆呆地看著祁麟忙東忙西,享受了一把不在意時間的發呆。

    也不算發呆,看別人也許是,但祁麟不一樣,她身高腿長,沐浴在陽光下的頭發松松散散扎著,做飯嫻熟從容,看著賞心悅目。

    為了轉移注意力,何野主動提出話題:“什么時候去北京?”

    “弄好就過去了,那邊催的緊,”祁麟蓋上鍋蓋,定好時間瞧了她一眼,“你也收拾收拾,我們一塊去。”

    說著順帶構思了未來藍圖:“到北京我租房子給你住,我那男生多,住著不方便。有時間就帶你去天安門廣場長啊城啊玩玩,正好我還沒來得及去,玩夠了就看看哪個大學適合你,想干暑假工我問問隊友有沒有公司招人,輕松點……”

    何野剛想回答還早呢,被一聲提示音打斷了。

    祁麟劃拉了兩下粥,挨著她坐下,解開鎖屏條件反射點進最上方的消息條:“肯定我媽又發微信來了,她昨天就催我回去……”

    進入界面,并不是祁媽媽。

    是一條短信。

    一條很長的短信,綠色背景覆蓋了整個界面。

    速度太快,快到何野還沒反應過來移開眼,就看見了開頭第一句:

    【對不起,我對不起你,還有何野,我本來想當面道歉,但我真沒辦法,我自私還膽小,那張照片發出去以后,我真的后悔了,對不起】

    以對不起開頭,以對不起結尾,對對聯兒似的。

    祁麟若無其事熄屏,臉上帶著笑,笑得很假。

    “整蠱短信吧……”

    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祁麟似乎連自己都騙不過去,十分牽強地笑了笑:“本來不想讓你知道的,怕影響你考試,不過都考完了,也沒理由瞞著你了。”

    小電鍋咕嘟咕嘟冒泡,祁麟起身把切好的青菜碎倒進去,拿勺攪和著。

    “你知道她是誰?”何野問。

    “前幾天托朋友查到的,”祁麟垂下腦袋,欲言又止,“是……”

    “馬萍對吧。”她接過祁麟沒說完的話,指紋解開床上手機的鎖屏,仔細讀完剩下的內容。

    懺悔信大致分成三部分,道歉、為什么這樣做,以及不求原諒只求別被她影響。

    不得不夸一聲,馬萍語文比數學好,不學文可惜了。

    她看到一句“我接受何野很多幫助,但我控制不住的嫉妒,當時鬼迷心竅就發出去了,真的非常非常后悔”,扯了扯嘴角。

    原來這世上還有一種人,接受別人的幫助還盼著別人不好。

    “你怎么知道的?”祁麟詫異地問,“什么時候知道的?”

    “離校前幾天,你給我的老年機和她的很像,拿錯了,翻到了照片。”通篇看完,何野眼睛泛酸,唯一的感想就是挺無語的,“傻逼。”

    剛知道的時候她有想過和馬萍當面對質,為什么這樣做。

    憑良心講,她沒做對不起馬萍的事,真要說的話,無非是心情不好馬萍一直問題兇了兩句。

    關系也沒惡劣到這種地步。

    但看到馬萍青黑的黑眼圈和憔悴的臉,和黑板上的高考倒計,到嘴邊的話生生止住了。

    傻逼。

    她是罵馬萍,也是罵自己。

    別人背刺她一刀,她還在想高考怎么辦。

    關她什么事,害了她還想好好考試?做夢吧。

    但她中邪了似的把老年機放回原位,可能因為在馬萍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們都是想離開這里的人。

    祁麟盛出兩碗粥:“喝粥吧。”

    “嗯。”何野放下手機,粥冒出的熱氣騰騰升起,撲在臉上熱乎乎的,“我真沒想到是她,一片好心喂了狗。”

    祁麟也氣笑了:“狗好歹會搖尾巴。”

    “人生總要面對各種突發狀況,”何野舀起一勺粥,竟然發現自己在說麻痹自己的心靈雞湯,“為未來的好日子做鋪墊。”

    可能被氣昏了頭,她眼睛眨都沒眨把那勺溫度堪比開水的粥塞進嘴里。

    嘴里火辣辣的疼,何野哇一口吐了,沒找到飲用水,她連忙跑去衛生間漱口。

    祁麟手上捏了瓶礦泉水,倚在門邊看她:“這也算突發情況的一種?”

    何野一口氣喝了大半瓶疼痛感才消下去:“你知道不提醒我?”

    “我哪知道你這么虎,真就一口包了,”祁麟拿盆接了小半盆冷水,把粥放進去涼著,“長個記性,下次吃飯別分心。”

    吃完早飯也罵夠了,秉承一方做飯一方洗碗的原則,何野主動收拾碗筷洗碗。

    “剩下的粥等涼了放冰箱,中午熱熱能湊合一頓,吃不下就去外面吃一頓,我估計要晚上才過來。”祁麟扒拉著門框,依依不舍地說,“我媽又催我回去了,舍不得你。”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又不是見不著了。”何野往水里兌了點洗潔精,“快走。”

    “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像新婚燕爾但因為工作被迫分開的小夫妻?”祁麟琢磨了一下,重新陳述一遍,“被迫分開的小妻妻。”

    “我們既沒新婚,”何野嚴謹地糾正,“也沒燕爾。”

    祁麟裹緊外套,在何野臉上快速親了一口,占了大便宜似地跑出去:“拜拜,小妻妻。”

    何野聳起肩蹭了蹭臉:“拜拜,臭傻逼。”

    -

    人逢喜事精神爽,祁麟騎著小電驢迎著風的時候,感覺背上像長了一對翅膀,整個人都飄著的。

    她頭一回感受到什么叫回家路上風都是甜的,一路盛開的花,是真甜。

    這導致她一開門,一點沒注意到怪異的氛圍,上來就熱烈地打招呼:“媽我回來了!小天,給我倒杯水,渴死我了。”

    沒人回應,沒人噠噠噠跑來給她送水。

    祁麟走進屋,看著她媽陰沉的臉色,試探性地開口:“祁天又惹你生氣了?”

    她媽沒說話,目光沉沉地盯著電視。

    電視上放著看了百八十遍的電視劇,她都能背出女主角下一句臺詞是什么,唯獨她媽永遠看不膩似的。

    “別生氣了,我幫你教育一頓祁天,”祁麟坐在另一邊沙發上,飛揚的心打散了一半,“小孩兒,調皮很正常,忍忍就過去了。”

    “別拿祁天來和稀泥,他送去給你花姐照顧了。”祁媽媽終于把目光放在祁麟身上,眼里陰沉的可怕,“現在是說你的事兒。”

    這是祁麟第一次見她媽這么冷靜的生氣。

    在她印象里,她媽總是沖動的、一句話就能燒起來的。

    這種情況讓她會以為自己犯了天條。

    “咋了?”祁麟小心回答,回憶自己做的哪些缺德事被發現了。

    偷偷給祁天買漢堡?

    上次去救何野知道了?

    還是……高考?不應該啊,她媽都徹底失望了。

    祁媽媽關掉電視,唯一的聲源被切斷,偌大的房子頓時陷入可怕的寂靜。

    “我問你,”祁媽媽用力捏著遙控器,沒控制住,呼吸越來越急促,“你是不是談戀愛了?!跟那個叫何野的女生!”

    第159章 羅密歐,朱麗葉

    耳邊祁媽媽的聲音越來越激動。

    祁麟很早之前就想過出柜那一天,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她早做好了心理準備。

    事到如今也不算意外。

    唯一意外的是看她媽這樣子,應該早知道了,竟然能憋到高考。

    “媽,你聽我說,”她媽像下一秒就爆炸了,祁麟想緩住她媽的情緒,“也有很多女生喜歡女生,男生也有喜歡男生的……”

    “所以他們都是神經病、變態!”祁媽媽沒等她說完終于爆發了,怒不可遏地喊,“你知道外面怎么說你的,怎么說我的?!我都不敢出門!你跟誰談戀愛不好,跟她談?!”

    盡管有準備,她還是被她媽的話刺到了。

    以前她媽也罵她,罵什么都有,甚至罵她連帶自己一塊罵。

    但感覺不一樣,那會還覺得挺好玩。

    唯獨這次,一句一句扎進心里,很難受,鼻子酸酸的,要哭的節奏。

    她多久沒哭過了,這次居然還沒開揍就要被罵哭了。

    祁麟吸了吸鼻子,調整好心態,把那股淡淡的酸意壓了下去。

    “你他媽是不是傻?”她媽扯住她的衣領,來回晃蕩著,“祁麟,你說你念書念不進去,行,不念就不念。你說你要去打那什么破游戲,我讓你去了。你他媽還找女生談戀愛,得寸進尺是吧?!”

    她媽依舊輸出穩定,都不帶大喘氣兒:“是不是她招惹的你?!我告訴你祁麟,我管你什么破游戲還是鬼東西,這個暑假你敢踏出大門一步,我就不叫楊蓮心!”

    “媽,是我追的她,”祁麟皺皺眉,辯解道,“什么年代了,思想放開點。”

    “我就是放太開,讓你一點度沒有!找個女生干那種事!”祁媽媽扯著她往樓上拉,“滾屋里去,手機拿來!”

    她媽很用力地拽著她,祁麟上樓梯差點絆倒,可能顧及她成年了,這力氣沒甩她臉上。

    “媽——”祁麟無奈地拉長聲喊。

    她媽很無情地奪走了手機。

    祁麟想著反正還有電腦,手機拿走了也無所謂,正好讓她媽順順氣,別氣壞了身子。

    當看到空空如也的桌面,表情徹底繃不住了。

    沒手機,沒電腦,沒平板,她媽預判了她的預判。

    “咔噠”

    門從外面反鎖了。

    “明天家教來了給我好好表現,這個暑假哪都別想去,下學期老實復讀!”祁媽媽一腳踹門上,那聲響有點要把門踹壞的意思,“***媽的!別讓老娘見到何野,給我搞這死出!”

    “唉——”聽著漸漸遠去的罵聲,祁麟倒在床上,悠長地嘆了口氣。

    她和何野完美詮釋了羅密歐與朱麗葉,朱麗葉還在等她,羅密歐卻連門都出不去。

    祁天去了花姐家,她爸一時半會也回不來。

    斷了她左膀又斷右臂。

    難啊。

    她環視一圈,角落里一堆快遞盒和走前一樣完完整整堆著,她媽除了電子設備一鍋端其他都沒碰,好在有把尤克里里打發時間。

    打游戲后挺久沒彈了,有點手生。

    她一邊翻譜一邊琢磨,要不趁明天家教來了偷手機溜走,找個時間去北京,來個先斬后奏。

    她媽指定得氣死。

    ——

    “你爸媽真放心你一個人留國外?”何野擺弄著床上倆手機,電話卡已經按上了智能機,老年機還是大卸八塊的模樣,“三十八分的英語,你打算中英混合交流?”

    “拜托,高一考最差一次給你記到現在,”梁夏憤憤不平,一字一頓為自己辯解,“我現在進、步、了,二模一百二十八,整整多了九十分!”

    何野:“你爸請的家教真牛,不過我覺得你趁這兩天學門手語更靠譜。”

    “是吧,我也覺得。”梁夏沮喪地嘆口氣,“放心,我叔叔在那邊,不至于人生地不熟。”

    何野把電池裝回老年機,又拆下來裝上,反復幾次回過神,發現自己閑的慌。

    “那挺好,”她把老年機扔一邊,“九月份去么?還早,還有兩個多月……”

    “下星期就去了。”梁夏說,“我爸報了個外語班,邊學邊熟悉環境。”

    “這么趕嗎……”

    她扣著手機殼,上面印著“天天開心”,還有一張簡筆畫笑臉。

    “你來送我吧,好久沒見了,怪想的,”梁夏停頓了一下,“上次見面還是在上次。”

    何野笑了一下:“要你說。”

    “上次見面還是數學競賽,有半年沒見了。”

    透過電話,梁夏的聲音透出淡淡的傷感:“再不碰一面,下回不知道什么時候了。”

    何野想起她剛來這時,梁夏打電話都哭了。

    現在幾乎聽不清哭腔。

    果然,不論愿不愿意,人總會順著時間成長的。

    “行,過幾天我跟祁麟一塊去。”何野笑笑,“要哭現在哭完,別到時候淚灑飛機場,我嫌丟人。”

    梁夏哼完鼻涕,吸吸鼻子:“何野,你真討厭。”

    說完非常傲嬌地主動掛了電話。

    不知道掛電話后會不會躲著哭鼻子。

    何野看著逐漸暗下去的手機界面,還真給帶出了那么一絲傷感。

    考完沒那么多感慨,挺平常的感覺,梁夏這一通電話來,她恍然有點感悟到了“生死離別”中的“離別”。

    這可不是大巴坐幾小時就到了,飛機都得老長時間。

    指不定三年五載見不著一面。

    行吧,留學就留學,挺好。

    何野拍拍屁股起身,背上包出門拿快遞。

    最近老有取件碼發她手機上,剛換完手機卡看了一眼,取件碼一長溜,有幾個最近幾天剛到,不知道是祁麟買東西用了她的號碼還是快遞員填錯了,她得去看一看。

    這么長時間祁麟沒發消息過來,她原本想繞路過去看一眼,但想想什么交通工具都沒有,全靠一條腿,還是算了。

    驛站挺遠,她為了省路費硬生生小跑一小時。

    那幾個快遞真是她的,手機號名字全對,估計是祁麟買的。

    包裝不下,她蹲門口打算全拆了帶回去。

    封口的膠帶很難撕,她費老大勁才撕開一個小口,是幾瓶330ml的冰紅茶。

    超市那么多飲料,祁麟干嘛到網上買冰紅茶。

    還有瓶漏一半的也裝進了包,等回去問商家要賠償。

    何野遲疑的繼續拆下一個。

    快遞員好心拿了個剪刀給她,有了剪刀事半功倍。

    膠帶劃拉一下就開了,四塊橫著貼的膠帶她懶得剪,直接用手掰開,里面的東西撒了出來,冷冰冰的貼著腿滑到腳上。

    何野定眼一看,是個十分逼真的蟑螂模型。

    快遞盒里密密麻麻鋪滿了一層蟑螂,還有兩只老鼠。

    “買這個干嘛,”何野兩根手指捏起蟑螂的胡須湊近看,雖然是假的,但逼真的讓人嫌棄,良心商家值得一個好評,“威懾給真老鼠看?”

    夏天熱,不論食物還是動物都很容易腐爛。

    何野看著蟑螂腦袋上凝固的白色液體,以及并不明顯的陣陣臭味,一股寒意從腳底騰騰升起直竄天靈蓋。

    她垂眼看向那兩只死老鼠,老鼠黑色的瞳孔死死瞪著她,尖銳的門齒下皮膚開始腐爛,與眾多蟑螂翅膀上油光發亮的油脂交映,死氣撲面而來。

    何野慌忙扔掉蟑螂,心臟狂跳。

    商家真良心,怕假的不夠真,寄了真的過來。

    她再次確認了一遍姓名和電話,都沒錯。

    寄件方的地址很含糊,電話也打不通,可能是隨便填的。

    何野咽了口口水。

    怪不得她沒買東西取件碼一趟一趟往手機發,怪不得祁麟幫她拿的快遞連個影兒都沒看到。

    “傻逼。”

    何野罵了一句,冷著臉拆完剩下的快遞。

    無一例外,沒一個正常。

    她全扔進垃圾桶,包里還有幾瓶飲料估計也是加了料的。

    她拿出來,那瓶漏了一半的冰紅茶透過光照,棕紅色的液體隨動作流轉,里面的東西清晰可見。

    撕掉外層包裝,瓶身上紅色中性水筆赫然寫著:

    同性戀死遠點

    字跡凌亂,每個轉折突出很多,顯得很尖銳……瘋狂。

    剩下幾瓶同樣寫著不堪入目的話,液體里面飄蕩著幾乎看不見的粉末,她手腳冰涼,全扔進垃圾桶。

    剛走一步,何野又退回來,把冰紅茶重新撿出來,擰開蓋子一瓶瓶倒了。

    回去的方式同樣是走路,但速度明顯慢很多,到家時天都黑了。

    她將祁麟早上做的粥隨便熱熱,湊合吃了一頓。

    身上似乎還殘留著動物腐爛的氣息。

    粥還剩一大半,她沒胃口吃了,拿上衣服洗澡。

    溫熱的水傾灑在臉上,心底的恐懼一點點驅散。

    何野閉上眼,腦海中閃現出一長串取件碼、散發出臭味的尸體、棕紅色飲料上的“同性戀死遠點”……

    還有那句:你會毀了麒麟

    明明一個臟字沒有,明明別的話比這句難聽得多。

    偏偏這一句,刻進心里似的,久久翻不過片。

    她草草擦干身體,穿上衣服躲進薄被里。

    像曾經每個散發出酒味和脂粉味的日夜,讓人心驚膽戰,手腳發寒。

    那些藏在心底害怕的東西,突破枷鎖,發酵、翻騰。

    何野慌亂跑下床,抬手的瞬間打翻了杯子。

    “嘭”

    四分五裂的碎片照應著女孩子跑去廁所的身影,寂靜的夜被一聲聲的嘔吐聲打破。

    何野掬起一捧冷水沖臉,她看向鏡中的自己,抓緊洗漱臺的指節泛白。

    幾只蟑螂和死老鼠而已,沒什么可怕的。

    毀不毀的,他們說的可不算。

    她——何野,可不是嚇大的。

    第160章 性感御姐—花姐再次登場

    家教老師是個六七十歲、頭發白一半、站直了還沒桿高的小老頭。

    小老頭人小眼睛也小,戴著方框眼鏡,嘴唇上方還蓄了兩片小胡子,渾濁的眼珠看看布滿紅叉的摸底試卷,又看看旁邊吊兒郎當的女孩子,氣得胡子抖了三抖。

    “你你你你你、”小老頭吹胡子瞪眼,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不光學習不好,學習態度也不端正!這樣怎么學得好數學,我退休后就沒見過你這樣的學生,簡直是塊不可雕也的朽木!”

    祁麟在老師噴火的目光中,腳一蹬一滑,坐在滑輪椅上圍著小老頭打轉:“我這不做完了嗎?”

    “全錯!”小老頭拿筆指著她,筆尖一點一點的,可見氣的不輕,“你看看,最基礎的題都錯了,大題還空著!留著我寫么?”

    “空著當然是不會呀,”祁麟眼睛滴溜溜地轉,再次捕捉到門口一閃而過的影子,“不會才請你來,我會做干嘛還請家教。”

    小老頭喝了口水,水面波紋直到重新放回桌上才漸漸平靜下來,他調整好心情,神色凝重:“你這朽才,我怕是教不了。”

    祁麟笑了一陣,覺得小老頭怪好玩兒:“沒事兒,我不怪你。”

    小老頭重新瞪著她。

    “老大爺,”祁麟停下,聽見屋外菜刀一下下重重剁在案板上,“你教書幾年了?”

    小老頭抖抖胡子:“少說三十年。”

    “如果一個人成績很好,人也很優秀,但她有個不被人理解的……”祁麟停頓住琢磨用詞,半天沒想出合適的詞語,皺眉說,“有段不被人理解的感情經歷,很多人不喜歡她,怎么辦?”

    “才華不會被瑕疵掩蓋,白紙上的污點終有天會抹去,”小老頭說,“金子總會發光。”

    祁麟腳一蹬退開,喃喃自語:“污點啊……”

    為什么是污點呢。

    “還有,你老師沒教你尊師重道?”小老頭氣得一摔筆,“就沒人叫過我老大爺,要叫徐老師。”

    祁麟嘴上應著,半邊身子已經探出房間。

    據她一星期的觀察,發現這段時間她媽都在廚房做飯,警惕性最差。

    “你干什么去?!”小老頭喊。

    “徐老師,”祁麟回頭伸出食指抵在唇前,做出噓的動作,“我上個廁所,馬上回來。”

    說完她順著墻根跑出去。

    這兩天她偷摸找過手機,她媽房間里裝首飾盒的抽屜嫌疑最大,電腦平板影兒都沒見著,可能被她爸拿走了。

    但抽屜上了鎖。

    祁麟找出鑰匙串,挨個開過去。

    要不是身上一分現金沒有,連張車票都買不了,她都不想要這手機了。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她媽鑰匙藏的也不深,鎖很快打開了。

    在琳瑯滿目的金銀首飾中,她看見了角落里樸實無華的手機。

    感謝老媽沒藏別的地方。

    祁麟把手機殼取下放回原位,來了個金蟬脫殼,將一切恢復成原來的模樣,又偷溜了回去。

    她摸到手機的一刻,簡直想哭。

    一周,她整整一周沒跟阿野聯系了!

    鬼知道她怎么度過這一周的。

    回到房間,祁麟給手機充上電說:“老大爺,您看我一點學習的天賦都沒有,您難受我也難受,要不去跟我媽嘮嘮唄。”

    小老頭哼了一聲:“要不是小花請我來,我才不來呢,我教清華北大的,就你這成績,我看不上眼。”

    “小花?”手機開機了,祁麟點進微信問,“是花姐么?”

    “可不是。”

    “哈哈哈哈哈,”祁麟腳尖勾住椅子往這邊拉,坐下笑了半天,“小花,花姐小名真可愛。”

    小老頭嘴邊一撇,又瞪著她。

    何野發了很多消息,她沒時間一條條看,先回了個語音:“我家前兩天有事,沒看手機,別擔心,你收拾收拾,這兩天我們就走了,身份證拍個照片發來,票我一塊買。”

    發完語音,她又給花姐發消息:救命!

    幸運星麒麟:我爸是不是在你那?讓我爸回來吧!

    幸運星麒麟:再不來我遭不住了!

    花姐:你媽那么生氣,你干什么了?

    幸運星麒麟:……還不是談戀愛的事被發現了,就之前過年那小女孩兒,你見過的

    花姐:行,我知道了,等著

    花姐:家教請過去了好好學,人家名師,起碼樣子做做好,你媽也能高興點

    幸運星麒麟:好嘚~

    “老大爺,”祁麟把手機壓在課本下,視死如歸,“來吧,學吧,我愿意為知識奉獻個人意志。”

    小老頭面對驟然轉變的態度,十分不解:“啊?”

    被知識蹂躪一天,祁麟洗澡滿腦子都是混亂的知識點。

    不過總算把她媽糊弄過去了,等找個時間溜出去,天高任鳥飛,她就自由了!

    祁麟哼哼著歌兒,心情大好。

    她穿完衣服出去,一身紫色旗袍、挽著鬢發的花姐變魔法似的出現在她房間。

    “花花花花姐……”祁麟懵了,剛漲上的氣焰立馬熄了回去,“你咋來了?”

    花姐放下課本,她儀態很好,旗袍襯得她身段婀娜,簡單一個動作韻味十足。

    花姐轉過椅子面對她,神色淡淡:“不是你白天哭天喊地叫我過來么?”

    “啊,好像是的。”祁麟擦著頭發,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

    “你爸也來了,還有小天,在樓下,”花姐說,“我在云南那邊,老刀沒說過這回事。”

    “感謝花姐不遠萬里前來搭救。”祁麟吹著頭發。

    “還是那小女孩兒的事?”花姐問。

    祁麟有點惱:“是啊,我媽知道了把我關家里,不讓我出去。”

    花姐說:“那小女孩兒?她怎么說。”

    “她不知道。”祁麟說,“花姐,你勸勸老媽吧,你知道的,我喜歡她,沒辦法,我就是喜歡她。”

    “麒麟兒,我跟你說過的,不是所有的喜歡都會在一起。”花姐十指夾握,淡淡地說,“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可我喜歡她,”祁麟苦惱地問,“為什么非要分開,就因為我是女生,她也是女生?”

    “我在路上也見過一些像你這種的小女孩兒小男孩兒,有堅持下來的,有分開的,無一例外,和家人都有爭吵和間隙。”

    花姐眸光微閃,目光透過高瘦的女孩虛無地看向遠方,耐心地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做好跟你媽媽的心理準備,你媽她……對這種事看得重。”

    祁麟關掉吹風機,蹲在花姐面前,像小時候一樣渴求地望著她,“花姐,你幫幫我吧,除了爸媽,你最疼我了。”

    “麒麟兒,這事兒我只能勸,”花姐撫過微潮的頭發,停在耳邊那枚刻有H樣式的耳釘上,“具體,還得看你媽媽,還有那女孩兒。”

    何野?關何野什么事?

    她媽這邊,她搞定就行了。

    “姐姐——”祁天拉長嗓子打斷了她們,人未到聲先到,“姐姐!”

    “誒!”祁麟應道,“叫魂啊。”

    “姐姐,”祁天跑進放假,撲進她懷里,“我好想你,媽媽不讓我來。”

    “因為姐姐和媽媽吵架了,怕嚇到小天,”祁麟手往后一撐,差點摔一跟頭,“小天愿不愿意幫姐姐哄哄媽媽?”

    祁天目光劃過旁邊小山高的快遞盒,扭捏道:“可能不太方便。”

    祁麟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一個漢堡。”

    祁天果然沒抵擋住誘惑,嘴角快咧到耳根子了:“我愿意,為姐姐赴湯蹈火是我的榮幸。”

    “小屁孩,又跟誰學的。”

    祁天響亮地回答:“跟刀叔叔學的!”

    “嘿,這刀叔。”祁麟站直身子,對花姐說,“還是花姐治得了他。”

    花姐起身,拍拍她的肩率先離開:“小屁孩,我也說過,我跟你刀叔是兩路人。”

    高跟鞋慢悠悠踩在地板上,一下一下的,聲音清脆,漸行漸遠。

    祁天問:“姐姐,什么兩路人?花姐姐去廁所嗎?”

    祁麟彈了下祁天的鼻尖:“我哪知道,小屁孩哪那么多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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