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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辟謠

    葉晚棠邁著蓮步緩緩進店坐下,抽出方手帕擦擦面上并不存在的薄汗。

    眾位食客瞧見她手上那繡工格外精致的帕子,互挑著眉毛對視幾眼,紛紛壓低聲音議論道:

    “衛(wèi)國公世子送的就是那手帕吧?”

    “瞧著真精致!”

    “那料子也好,日頭一照波光粼粼的!”

    “那繡樣還是對雙宿雙飛的蝴蝶呢!”

    “衛(wèi)國公世子這心思,可真是昭然若揭!”

    溫苒苒聽著直搖頭,溫茹茹則滿是不在乎地聳聳肩,葉晚棠倒是美滋滋地挺直腰板,一舉一動都極盡優(yōu)雅端莊。

    過往行人見著溫家食肆里三層外三層又圍了起來,還當(dāng)是溫小娘子又琢磨出了什么新鮮花樣,也都圍了上來。興致勃勃地前后左右聽了幾耳朵這才明白,是那位傳聞中得了衛(wèi)國公世子青眼的葉家姑娘正在店里。

    眾人的好奇心都到達(dá)了頂峰,爭先恐后地翹首往店里瞧,想瞧瞧那得了衛(wèi)國公世子青眼的葉家姑娘究竟長什么模樣。

    有閑錢的都進了店,有膽兒大的就坐在葉晚棠附近。沒銀子的就都擠在外頭看,場面壯觀浩大,更是吸引來了許多人。

    一時間,店里的生意倒是比往日還紅火幾分。

    溫苒苒看著這樣一副熱鬧場景,看向葉晚棠的目光都含了幾分真摯。

    有錢賺,還有熱鬧看,不虧不虧嘻嘻!

    葉晚棠看向逐漸變了副模樣的溫苒苒,鄙夷地翹起唇角:還當(dāng)她多清高,見我與世子有交情,還不是湊上來巴結(jié)?

    只是那眼光怎么好像有些許不對?好像是看傻子般?

    葉晚棠拈著帕子,只當(dāng)是她嫉妒自己,眼尾眉毛微微翹起正是得意,下巴都快抬到了天上。

    她勾著唇角,朝溫苒苒輕招了招手:“苒苒,店里悶熱,麻煩你給我倒杯涼茶。”

    溫苒苒望了眼外頭騷亂紛紛的吃瓜群眾以及奔著葉晚棠來的食客們,看在銀子的份上正欲提了茶壺去給她倒茶,卻不想被溫茹茹搶了先。

    溫茹茹攔下妹妹,拎著茶壺十分周到地為她添了茶。

    她家三妹妹整日在廚房里勞作很是辛苦,是全家最金貴的人,她不愿見妹妹伺候人。

    更何況那葉晚棠就是沒安好心,她今日又是甩帕子又是讓苒苒給她倒茶,明明就是來耍威風(fēng)的。

    她是做姐姐的,可不能叫妹妹被人欺負(fù)了去!

    葉晚棠見是溫茹茹,不由得憶起那夜在范樓。自己被伙計刁難顏面盡失,而她溫茹茹一個破落戶家的姑娘卻是可以跟著縣主飲酒作樂,還能跟衛(wèi)國公世子搭上話。

    這待遇天差地別,葉晚棠光是想著那晚的窘迫都是恨得牙癢癢。

    她思及此處,笑盈盈地指著溫茹茹道:“麻煩溫二娘子去給我夾份麻辣燙,那些綠葉青菜每樣兩根,豆芽十根,其它的每樣一點點就夠。可別夾多了,我胃口小,吃不下的。”

    溫苒苒聽了不禁翻了個白眼。

    青菜每樣兩根,豆芽十根……這不純純?yōu)殡y人?!

    溫茹茹顧念妹妹,怕葉晚棠發(fā)作起來影響生意,轉(zhuǎn)身就去夾菜。

    溫苒苒望著二姐姐的背影挑挑眉,輕拍拍衣擺,打算待會兒親自去給葉晚棠調(diào)配一碗讓她吃了一口絕不敢吃第二口的麻辣燙。

    葉晚棠瞧著乖順的溫茹茹更是得意,緩緩轉(zhuǎn)眸看向默不作聲的溫苒苒,面上笑意再也掩飾不住:任你們往日再瞧不上我,如今不還是要對我服服帖帖,親自伺候我吃茶用飯?

    高門大戶最是在乎名聲臉面,如今我與世子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衛(wèi)國公府遲早會認(rèn)了我,以平息謠言。

    她捧著茶杯,聽著周遭百姓們的議論艷羨,悠哉悠哉地品著醇香微苦的涼茶。

    溫家食肆外頭圍得水泄不通,衛(wèi)國公府的馬車被堵在數(shù)丈遠(yuǎn)外動彈不得。

    持硯往外瞧了瞧,笑呵呵道:“爺,許是溫小娘子今日又琢磨出了新鮮吃食,那頭正堵著呢,咱們得下車走過去!”

    “好。”容晏人逢喜事,溫潤面容滿是笑意,“三妹妹滿肚子新鮮點子,全汴京城屬她最能干。”

    持硯聞言忍不住笑:“二姑娘還沒進門,爺就隨著叫上三妹妹了。”

    容晏彎唇笑笑,親自捧了東西往店里走。

    “呀!是衛(wèi)國公世子!”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眾人紛紛轉(zhuǎn)頭看去。

    “哪兒呢?”

    “就是捧著匣子的那個!這姿容氣度,定不會錯的。”

    “沒錯沒錯,我常來溫小娘子店里吃晌午飯,總能瞧見他來。”

    “葉家姑娘前腳進了店,世子后腳就跟了過來,嘖嘖……”

    “真是好生羨慕葉家姑娘!”

    “可不是?若是有這么個出身高門的俊俏郎君這般對我,就是讓我死了都甘愿!”

    “葉家姑娘真是命好,全汴京城的小娘子都羨慕她呢!”

    “瞧世子手里還捧著東西呢,定是要送給葉家姑娘的。”

    “快瞧瞧是什么!”

    “那織金盒子瞧著就珍貴,更遑論里面的東西了!”

    “世子待葉家姑娘可真好!”

    眾人很是自覺地為衛(wèi)國公世子讓出條路來,紛紛抻長的脖頸往里看,表情目光或激動或艷羨,一時都屏住呼吸,格外專心。

    那頭的溫苒苒打定主意,迫不及待地走到料臺前正要大顯身手一番,卻兀地瞥見門口處有道熟悉的身影。

    嗯?容晏?他不是說準(zhǔn)備聘禮忙得很,這幾日都不過來了嘛?

    葉晚棠瞧見那玉面郎君不由得心下一緊,微微翹起的蘭花指都變得僵硬。

    眾人翹首張望,只見那宛若天上仙君般的衛(wèi)國公世子徑直朝著葉家姑娘走了過去,三步并作兩步,很是急切。

    正當(dāng)大家伙兒瞪大眼睛想瞧個究竟時,只見衛(wèi)國公世子直直略過葉家姑娘,連半點眼光都沒分給她,反倒停在了溫二姑娘身旁。

    啊?走過去了?就走過去了???

    大家面面相覷,滿頭霧水。

    難不成那謠言是傳錯人了?衛(wèi)國公世子心儀的是溫二娘子?

    不確定,再看看!

    溫茹茹正數(shù)著菜葉子,忽覺得身側(cè)一暗。她下意識抬眸,見著那雙柔和的眸子不自覺一喜:“你怎么來啦?”

    容晏歡喜地將手中錦盒往溫茹茹跟前遞過去:“祖母讓我來給你送東西,你打開瞧瞧。”

    溫茹茹擦擦手,接過盒子打開一瞧,怔了半晌不知該如何是好。

    容晏送來的是套翡翠珍珠套頭面,這紅春翡翠種水極好,成色也均勻,見光通透溫潤極為靈動好看。與之相配的是一顆顆渾圓飽滿的珍珠,光澤細(xì)膩,宛若絲滑綢緞般,讓人見了就愛不釋手。

    溫茹茹輕輕觸摸著上頭的珍珠,又快速收回手。

    這樣品質(zhì)的珠子,便是往日的陵陽伯府也是少見。

    容晏見她許久未說話,笑著開口:“祖母近日歸置箱籠時從嫁妝箱子里瞧見了這個,她覺得配你,特囑咐我給你送來。”

    溫茹茹萬般珍重小心地捧著那套頭面,抿抿唇:“這太貴重了……”

    “祖母說了,這以后都是你的東西,早給晚給都是要給,不如早些給你,你也好用。”容晏笑意溫柔,壓低聲音道,“祖母還說,等來日你過了門,就將對牌鑰匙都交由你管。”

    溫茹茹抬眸,嘴唇翕動片刻卻是羞得說不出話,兩個人一齊紅了臉。

    溫苒苒磕得上頭,不知不覺間給葉晚棠舀了八勺辣油、七八勺麻油。

    吃瓜群眾見容晏與溫茹茹二人之間那曖昧繾綣的氛圍,又齊齊看了眼面色青白的葉晚棠。

    有那愛看熱鬧膽子又大的食客出聲議論:“不是說衛(wèi)國公世子心儀葉家姑娘嗎?還給送了手帕,怎么今日好像全然不認(rèn)識葉家姑娘似的?”

    “可不?看都沒看她一眼,直奔著溫二娘子去了!”

    “男子嘛!朝秦暮楚也是常理。”

    “世子現(xiàn)下當(dāng)眾裝作不認(rèn)識葉家姑娘,那葉家姑娘以后可該如何是好啊?”

    議論聲漸大,容晏滿頭霧水地轉(zhuǎn)頭:“葉家姑娘?葉家姑娘是哪位?”

    他茫茫然說著,反應(yīng)過來后急急地看向溫茹茹,趕忙開口解釋:“溫二娘子,我不認(rèn)識什么葉家姑娘,真不認(rèn)識!”

    溫茹茹見他急得手足無措,輕輕扯扯他的衣袖叫他別慌:“我都知道的,我信你。”

    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看向葉晚棠道:“葉家姑娘你說句話啊!”

    葉晚棠咬咬唇,只得模棱兩可道:“我這帕子的的確確是世子買的……”

    持硯聽了這話瞪起眼睛:“我說這位葉家娘子,我家爺在今日之前都不知道你姓什么,怎么給你買帕子!”

    他說罷,又看向圍著的一眾人道:“我家世子爺名聲清白,從不多跟小娘子說話,何談這等私相授受之事?你們再敢渾說,就隨我回國公府說道說道!”

    大家伙聽了這話面面相覷,心中雖有疑慮,但終究都不敢再說什么。

    溫苒苒看著眾人的神情,覺得這般以勢壓人不是辦法,思索片刻幽幽道:“葉娘子,你口中所說的衛(wèi)國公世子給你買帕子,該不會就是你用那日世子無意中踩臟了你的帕子賠償給你的銀子買的吧?”

    她邊說邊在人群中搜尋,待看見個形容干練利落的婦人后笑著開口:“我記得那日陳家嬸嬸也在,你可還記得?”

    陳家嬸子聞言仔細(xì)回憶了一番,拍著腦門大聲道:“是有這么個事!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這俊俏郎君就是衛(wèi)國公世子,還多瞧了幾眼,卻是這葉家姑娘掉了帕子,那銀子還是世子身邊這小廝親手奉上的!”

    此話一出,宛若一石激起千層浪,又有十?dāng)?shù)人跟著作證。

    葉晚棠無從辯駁,氣憤羞愧間將手中帕子揉成一團,咬著唇低下頭,再不是方才那副得意模樣。

    眾人見此,也都紛紛明白過來:

    “原來人家世子壓根就不認(rèn)識她啊!”

    “我說怎么方才世子進了店里就像沒看見她似的,感情人家衛(wèi)國公世子根本就不知道有她這號人。”

    “拿世子賠的銀子買來的帕子卻說是世子送的,嘖嘖……”

    “真是丟人!”

    “別這般說,葉家姑娘許是無辜的。這謠言終歸不是她傳出來的。”

    “得了吧!不是她是誰啊?真當(dāng)誰是傻子不成?”

    “就是,又不曾有人看見世子送她帕子,你說這謠言打哪兒來的?”

    “自然

    是從葉家來的,妄想著攀高枝!”

    “一進店就拈著帕子擺弄,你們是沒瞧見不成?”

    “看看人家溫二娘子,那才是正主,也沒像她這般張揚的!”

    “聽說國夫人極其喜歡溫二娘子,前兩日還特意到店里來呢!”

    “那沒準(zhǔn)就是相看未來孫媳婦呢!”

    葉晚棠再也坐不住,倉促狼狽間掩面奔逃。

    她這么一走,周遭圍著的人哈哈一樂,議論奚落幾句逐漸散了。

    溫苒苒望了望緩緩散去的吃瓜群眾,抬眸看向容晏道:“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別看現(xiàn)下是解釋清楚了,但保不準(zhǔn)明日會變得更加離譜。”

    容晏點點頭,拱手一福:“我都明白,我這就回去與祖父祖母商量,斷不會委屈了你姐姐。”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排骨粥、盒飯

    正是草木茵茵,萬花爭出的酷暑時節(jié),天也較前些時日更熱了些。

    溫苒苒今晨起了個大早,一收拾整齊便鉆進了廚房。她萬般珍惜地?fù)釗峄粜兴退哪翘椎毒撸礃纷套痰靥袅税褦厍械丁?br />
    她笑吟吟地看看那刀刃,喜得眉眼彎彎,恨不能夜夜摟著這刀具睡覺。

    溫苒苒遲遲舍不得用,直把玩了好幾日這才終于舍得拿了出來。

    至于送刀的人……

    她垂眸看著那牛皮包,依然能回憶起那晚阿行將東西遞給她時的場景,連他細(xì)微的神情、每一個動作,甚至連風(fēng)吹來時的方向與溫度都記得清清楚楚。

    正當(dāng)她想得出神,余光忽覺著身側(cè)一暗:“苒苒,你要的排骨。”

    溫苒苒回過神來,抬眸看向霍行朝他彎彎眼睛:“謝謝阿行!”

    她說罷,瞧了瞧案板上鮮嫩緊致的排骨不由得感嘆,阿行做事情真是愈來愈像樣了。

    想當(dāng)初,她交代霍行去幫她買塊五花肉回來,卻不想遇上個黑心肉販,瞧著阿行舉止不凡想是不通俗物,將那放久了不新鮮的肉賣給他。

    那肉顏色發(fā)白,表面都有了些微粘液。

    她看著那肉怔了半晌,詢問阿行是否覺得不對,阿行卻愣愣地?fù)u頭,說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她覺著好氣又好笑,帶上那兩斤爛肉拉著阿行去找那肉販說理,肉販見她一個年輕小娘子還想糊弄過去,直到她亮出名號來才趕緊賠銀子道歉,還切了塊上好的五花給她賠罪。

    苒苒一口拒絕,到別的攤子上買了肉帶阿行回去。自那之后,黑心肉販的小攤鮮有人來,沒過多久就黃了攤子,她再沒在市上見著過那黑心老板。

    后來,她著意教了阿行許久,教他如何挑選辨別新鮮的肉蛋蔬果。阿行每次都聽得認(rèn)認(rèn)真真,買來的東西也是越來越好。

    今日這排骨買的!仿佛是從剛宰的豬身上拆下來的,實在是新鮮!

    食材合心,刀具合心,溫苒苒手癢得很,搓搓手利落地?fù)]刀。

    立在一側(cè)的齊衍見她舉刀,心中不由得縮緊。

    只聽得“咔嚓”一聲,案板上的排骨應(yīng)聲斷成兩截。切面整齊漂亮,連骨頭斷裂處都是平平整整的。

    嗬!這也太好用了叭!

    溫苒苒心中感嘆,越砍越來勁。眼看著就快將手里的幾根骨頭剁完,她心底倒升起些意猶未盡的滋味。

    排骨買得太少,還沒砍過癮就沒了!

    齊衍見這刀削骨如泥,苒苒也很是喜歡,不由得松口氣,清冷眉眼間綻開些許笑意。

    溫苒苒將排骨段放入水中將血水泡出,洗干凈后再加入姜蒜片、花椒、黃酒以及適量的食鹽抓拌均勻,最后倒上少許油封口,將排骨放在一旁腌制。

    她滿心歡喜地看著自己手上的刀,一雙笑眼彎彎如月:“阿行,你這刀具是在何處打的?實在是好用!”

    溫苒苒邊說邊好奇地瞇了瞇眼,這材料這工藝,怎么看怎么值錢,阿行能拿得出這般講究的東西,想必身份定是不簡單。

    她想著不禁笑著挑挑眉:種田文女主撿人,老套路啦!

    不過……管阿行身份如何,他都是阿行,這便是最重要的!

    阿行若是想說,自會告訴她的。

    溫苒苒聳聳肩,也不再細(xì)究阿行的事,樂呵呵地轉(zhuǎn)身將脆嫩的菜心清洗干凈。

    齊衍靜靜看著那個無論何時都明媚如暖陽般的小娘子。

    她心中好奇他的身世背景,卻從不開口問半個字。方才問他刀是何處打的也只是隨口一問,并非試探。

    在她眼中,他身份如何都不重要,她只能看得見他這個人,不在意其他。

    不過他倒是想看看,待她得知為她打造刀具所用的材料是他原本要用來鑄劍的,會是什么表情。

    她定會歡歡喜喜地拉著他的衣袖,仰著頭對他說“阿行真好”。

    齊衍微垂下眸,有兩三簇陽光落在他面上,映得唇角笑意更加明晰。

    溫苒苒將鍋燒得滾熱,刷上層薄油后將腌制好的排骨放入鍋中。

    只聽得“刺啦”一聲,鍋氣升騰而起,方才還安安靜靜的廚房變得熱鬧起來。

    排骨逐漸染上抹金黃,肉香四溢時,溫苒苒又將泡好的米倒入鍋中略翻炒片刻,旋即將排骨與炒香的米倒入砂鍋中,添上水與青菜熬煮。

    砂鍋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沸水卷著白潤的米粒肆意翻滾,清水漸漸變得濃稠,米也開了花。肉香融合著米香,其間還夾雜著些許青菜的清香,很是誘人。

    溫苒苒見火候差不多,先盛了一碗遞給霍行:“先給阿行!”

    齊衍手里被塞進個熱騰騰的白瓷碗,那股帶著濃厚米香的熱氣緩緩撲在面上。他低頭瞧了兩眼,碗中堆了許多排骨。

    他舀起一勺熬得濃稠的粥輕吹了吹放入口中,眼前瞬間一亮。

    米熬得軟爛,入口即化。清甜的米香浸潤著醇厚的肉香,每粒米都透著香稠綿滑。排骨極其鮮嫩多汁,沒有半點肉腥氣,咬上一口,唇齒間皆是肉香。

    最難得的是那股清甜的菜香,尤為清新可口。

    溫苒苒捧了碗熱乎乎的粥,美滋滋地喝上一大口。

    真香!

    這種頓頓有肉的日子終于還是讓她賺到手了!

    兩人一人捧著一個碗,正樂滋滋地啃排骨,忽聽得外頭響起道沙啞悶重的聲音:“三丫頭吃什么呢,給我也來點。”

    “三叔?”溫苒苒抬眸見著靠在門邊的溫俊良,她那位三叔此刻紅腫著眼,胡子拉碴,卻仍舊是副俊朗非凡的模樣。

    自頭些日子衛(wèi)國公府來下聘,她這位三叔便一直是這般頹喪模樣。

    想想也是,自己疼愛了十幾年的大白菜如今要做了旁人新婦,任誰都是舍不得的。

    溫俊良點點頭,又嘆口氣:“少盛些,你三叔我心中苦悶,食欲不振,實在是吃不下。”

    溫苒苒聞言挑眉,不由得撇撇嘴。

    可算了吧!每頓都說心中苦悶吃不下,可每頓都沒少吃。他自己昨晚就吃了兩鍋煲仔飯,外加一大塊叉燒,更別說夜宵那些炸串點心了……

    溫苒苒笑著搖搖頭,特尋了個大海碗給他盛粥,又挑了許多排骨壘在碗中,直至這碗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模艑⒅噙f到他手中。

    溫俊良捧著偌大一個碗,下意識嘆口氣,剛嘆了一半忽聞見股醇厚的肉香。他收回剩下那半口氣低眸看了兩眼,見那清白的粥上漂著嫩綠的菜葉,立時食指大動。

    溫苒苒叉腰望著現(xiàn)下也不嘆氣也不苦悶的溫俊良忍不住笑:“要不要再給三叔盛一碗?”

    溫俊良啃著鮮香的排骨擺擺手:“不用不用,我心中煩悶,吃不下多少。”

    片刻后,溫俊良咂咂嘴品著那排骨粥的余香,將碗遞給溫苒苒:“再給我盛一碗。”

    溫苒苒一臉的果然如此,麻利地將早就盛出來晾在灶臺上的那碗粥遞過去:“三叔慢些吃。”

    說話的功夫,溫茹茹小跑著過來探頭探腦地往廚房里瞧:“三妹妹可還有要幫忙的地方?”

    “沒了沒了,今日的吃食省事,不費什么功夫。”溫苒苒盛了碗香噴噴的排骨粥遞過去,“二姐姐來的正好,剛出鍋,快趁熱吃!”

    溫茹茹興沖沖地接過,剛吃上一口正是驚艷時,就聽得立在身側(cè)的爹爹幽幽開口,陰陽怪氣地道:“趕明兒茹茹嫁去了國公府,可就再吃不到你三妹妹做的吃食嘍!”

    滿面歡喜的小娘子一聽這話,登時紅了眼睛,滿面悵然。

    溫俊良趁熱打鐵道:“要不不嫁啦?就在家里陪爹爹和娘親,跟你三妹妹作伴?”

    “三叔!”溫苒苒瞪了他兩眼,“你這說的是什么話?”

    溫俊良滿腹不快,扁扁嘴道:“我胡說八道過過嘴癮都不成?”

    他說著,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乖女,抬袖擦擦眼角:“茹茹,爹爹知道那容家小子是個可堪托付的好郎君,衛(wèi)國公老兩口也是體貼厚道的好人,你嫁過去的日子定是比在家里好。但是……但是爹爹就是舍不得你啊嗚嗚嗚嗚……”

    “爹爹!”溫茹茹噙著淚,宛若帶著晨露的茉莉,“我也舍不得爹爹,舍不得娘親和三妹妹……”

    孫氏本是樂樂呵呵來瞧瞧苒苒今日又做了什么吃食,剛一轉(zhuǎn)過院墻就見著父女二人面對面泣不成聲,忍不住快走幾步扯著溫俊良的耳朵罵:“你個不正經(jīng)的,日日來招茹茹哭!”

    溫俊良哭唧唧地扯著女兒的手帕,頭回沒喊疼:“讓我多看茹茹幾眼嗚嗚嗚,過了明年春天可就看不著了!”

    孫氏本是心疼茹茹掉眼淚,但聽見溫俊良這話也不由得松了手,眼眶微有些濕潤。

    溫苒苒見這一家三口個個掛著副慘兮兮的面容,忍不住開口勸慰:“二姐姐得嫁如意郎君乃是天大的喜事,怎么還哭起來了?衛(wèi)國公府離咱家左右不過幾條街,你們?nèi)羰窍攵憬懔耍M管套了馬車上門去看。”

    “衛(wèi)國公與國夫人來提親那日不是也說了嘛?衛(wèi)國公府人丁稀少過于冷清,特在國公府置辦了個院子,就盼著親家上門去住,好熱鬧熱鬧。”

    孫氏疼愛地為女兒拭淚,抬頭看向溫苒苒:“那是國公與國夫人體貼,我們不能不懂禮數(shù)。茹茹這門親事得來不易,我們做父母的拿不出什么助力,但求不拖茹茹后腿。”

    溫俊良擦著眼淚,重重點頭:“沒錯沒錯,我郎郎當(dāng)當(dāng)半輩子了,可不能再拖累女兒了。”

    溫茹茹聽了,眼淚更是啪嗒啪嗒掉:“一家人,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溫苒苒看著淚人兒似的一家三口不禁扶額,只得將話轉(zhuǎn)開:“二姐姐今日還去店里?”

    溫茹茹抹抹眼淚,哽咽著點點頭:“去的,店里那般忙,我去幫忙你也能輕省些。”

    溫苒苒笑道:“昨兒還新招了兩個伙計,店里人手盡夠了,不缺你一個。要我說,二姐姐還是留在家中繡嫁妝吧!”

    溫茹茹聽見“嫁妝”二字羞澀地咬咬唇,一時間也忘了哭。

    孫氏聞言覺得不妥,拭去眼角濕意道:“還是讓茹茹去吧,遇上繡不清楚的也好問問大嫂。”

    溫俊良……溫俊良聽了擦擦淚,轉(zhuǎn)頭又盛了一碗粥喝得噴香。

    孫氏掃了眼將粥喝得呼哧呼哧的溫俊良嘆口氣:可指望不上他!

    “我這手繡活實在是拿不出手,幫不上茹茹什么忙。”孫氏輕輕一嘆,“若是從前便好了,家中光繡娘就養(yǎng)了十七八個,哪里還用得著茹茹親自動手。”

    梁氏與沈氏過來聽見孫氏這話,都笑著上前勸慰:“三弟妹莫愁,有我和你二嫂在,保準(zhǔn)把茹茹的嫁妝辦得漂漂亮亮!”

    沈氏也笑著點頭:“茹茹是我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我們定會幫著操持妥當(dāng)。”

    “大嫂二嫂……”孫氏聽了感動又愧疚,頗為不齒自己從前拔尖挑刺兒的種種行徑。

    溫俊良有滋有味地嚼著排骨,幽幽開口:“愧疚難當(dāng)了吧!”

    孫氏咬牙:“我看你另只耳朵也不想要了!”

    溫俊良早有預(yù)感,說完就躲進廚房又盛了碗粥,含著淚吃了兩大碗。

    梁氏與沈氏被這日日拌嘴的夫妻二人逗得忍俊不禁,溫家院里又恢復(fù)了以往的熱鬧。

    溫苒苒看著熱熱乎乎的一家人,心中更是為溫茹茹高興。

    自那日容晏回府后,常年不擺宴席的衛(wèi)國公府也是大開門庭,不光請了往年親眷至交,連凡是汴京城內(nèi)叫得上名號的官眷也都下了帖子。

    當(dāng)然,除了葉家。

    聽康平說當(dāng)日的國公府熱鬧非凡,她母妃在席面上與國夫人演了出好戲。

    郡王妃當(dāng)著眾位官家夫人、娘子的面提及了當(dāng)時傳得沸沸揚揚的手帕事件,國夫人當(dāng)場擺手笑道:“現(xiàn)下外頭的小娘子連臉面都不要了,自輕自賤地往上貼,真是羞愧于爹娘的教導(dǎo)。我孫兒晏哥兒已與從前陵陽伯府溫家的二娘子互換了庚帖,不日就要上門下聘,郡王妃休要再提,若是讓親家聽了去怪罪下來毀了這門親事,我可是要找你算賬的!”

    眾位官家女眷聽了這樣一番言語,紛紛明白過來衛(wèi)國公府今日的筵席是為何而擺。

    一是為著辟謠,二是為著當(dāng)場昭告衛(wèi)國公府與溫家二娘子的親事,給足了溫家體面。

    眾人見國夫人言談間對溫二娘子的維護贊賞,對溫家更是十分看重,也都明白了風(fēng)是往那邊吹的。有那圓滑的當(dāng)即夸贊起溫二娘子的端麗賢淑  ,直贊這樁婚事乃是天作之合。

    至于葉家……葉家是誰?她們可不認(rèn)識!

    自此之后,葉家便被隔絕在官夫人的社交圈之外,起初與葉家交好的幾家唯恐避之不及,連葉父的仕途都是前進無望。

    就在前些時候,葉家人灰溜溜地回至洛陽,再無人記得她葉晚棠的名字。

    國夫人煞費苦心護了一雙小兒女,在提親當(dāng)日更是將場面做得足足的,叫人挑不出半點錯漏。便是皇子娶親也不過如此。

    他們備足了聘禮,將那些嫁娶之事上的繁文縟節(jié)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還特特另備了份單子。上頭田產(chǎn)、鋪面、銀子首飾應(yīng)有盡有,說是充作二姐姐的私產(chǎn)。

    衛(wèi)國公老兩口的心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們這是怕溫家如今家底薄,拿不出什么像樣的嫁妝,所以給了二姐姐一筆私產(chǎn)充作嫁妝,一是表達(dá)對二姐姐的看重,二也是給溫家添臉面。

    這樣實心實意的親家實在是少見,溫苒苒也是真為溫茹茹高興。

    她剛穿過來時,溫茹茹還是個天天嚷著要名貴點心衣裳的嬌氣姑娘,如今一晃就要嫁人了。

    溫苒苒想到這不禁濕了眼眶。

    原來這就是嫁閨女的感覺嗚嗚嗚,怪不得那日三叔躲到菜地里哭了大半晌!

    溫苒苒正想著,忽覺發(fā)上傳來一片溫?zé)帷Kы聪驖M面慈愛的沈氏。

    沈氏輕輕撫著女兒的發(fā)頂,眸光滿含期盼卻又包含了一絲感傷:“也不知我家苒苒將來會尋個什么樣的郎君。”

    溫逸良甫一過來便聽得妻子這話,面上也是有些不舍。

    他頭些日子還勸三弟,女兒出嫁乃是喜事,可真真輪到他身上時才覺得心痛不已。

    女兒離家,乃是世上最悲傷難過之事!

    溫逸良嘆氣:“只盼著苒苒能尋得一位好郎君,如此我便心安了。”

    溫苒苒下意識看向身側(cè)的霍行,卻正對上那雙清冷如月華般的眼眸。

    四目相對時,她陡然反應(yīng)過來連忙別開目光鉆進廚房。

    溫苒苒嗅著廚房內(nèi)那股熟悉的柴禾味,在這四下無人處,聽得自己的心臟砰砰亂跳。

    一家人收拾齊整,溫榮溫俊良去套馬車,溫苒苒去開門,卻不料剛一開門就見自家門口外頭圍滿了人,嘰嘰喳喳的爭著要上前叩門,更有甚者竟扭打在一塊。

    門外的人見有人開門,不禁都停了動作,齊齊安靜下來。

    溫苒苒對上二十幾雙眼睛愣愣地眨眨眼,隨后“砰”的一聲關(guān)上門。

    定是我打開方式不對。

    溫苒苒深吸兩口氣,再度開門時就見門前圍著的人紛紛換上副喜氣面孔,爭先恐后地上前來。

    “溫三娘子,我是雀兒胡同口的張媒婆,寧德侯家的侯夫人托我來給家中幼子來提親。寧德侯家的公子那可真是儀表堂堂……”

    “我是受工部侍郎秦大人所托,來給家中長子說親。秦大人家的長子自幼飽讀詩書,文可提筆安天下,武可上馬定乾坤,那可真真是郎俊英才啊!”

    “得了吧,溫三娘子莫聽她胡亂夸口,秦大人家的長子確實文采武功皆可,但卻是個日日流連瓦舍花樓的浪蕩子,溫三娘子可別被她誆了去!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家的次子好,品德端方,從不拈花惹草!”

    “等等等等。”溫苒苒聽得滿頭霧水,“你們是來說親的?”

    媒婆們齊刷刷點頭:“是!”

    溫苒苒指指自己鼻尖:“給我說親?”

    “正是!”

    溫苒苒聽得一愣一愣的,但不用想都能明白這群人的打算。無非是見她最近在郡王妃面前露臉且與縣主等一眾貴女交好,再加上家中二姐姐與衛(wèi)國公府的婚事傳了出去,那些想鉆營的人便一茬茬冒了出來。

    她眨巴眨巴眼,還未開口拒絕就見大伯伯一家、三叔一家以及爹爹娘親拿著掃把棍子沖出去趕人,邊趕邊罵:

    “什么貨色都敢肖想我家三妹妹?也不瞧瞧自己豬頭鼠目的模樣!”

    “別打量著我不知道你們的主意!那什么寧德侯府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府上連月例銀子都發(fā)不出了,還想來求娶我家侄女?是盼著我家侄女能賺銀子供他們一家花用吧?做夢!”

    “還有那什么秦家長子,左都御史次子……一個花花腸子上生腦子的浪蕩子,一個癡傻小兒,還敢托人來上門提親?我呸!”

    “都給我滾回去告訴那群獐頭鼠目的東西,我家三丫頭那般聰明心軟良善溫柔開朗堅韌,會賺銀子會做飯的小娘子,他們這輩子別想了!”

    “下輩子都別想!”

    “沒錯!”

    溫苒苒怔怔望著抱頭鼠竄的眾人,不禁笑出了聲。

    真是的,在三叔的一聲聲夸贊中逐漸迷失自我!

    溫苒苒笑著回頭,忽見阿行陰沉著一張臉。

    往日俊朗的面容此刻黑如鍋底,甚是駭人。

    *

    日子過得飛快,東市擴建,已開工數(shù)日,東市倒是比往常還熱鬧許多。

    尤其是市尾正拆房推路處最是紅火,周圍圍著不少小攤販,賣些諸如胡餅、陽春面等管飽的吃食,其中還有幾家賣卷餅的攤子,就等著工人們下工來買。

    適逢晌午,忙碌勞作了一上午的工人們托著疲憊的身軀,揉著肩膀后腰三五成群地往外走。

    手里有些余錢的左右張望著,瞧瞧有沒有合心的吃食。手頭稍緊些的便從懷里掏出兩張餅、或是兩個窩頭,就地坐下吃得狼吞虎咽。

    小攤販們眼見著做活的工人們?yōu)跹霝跹胪鲎撸s忙圍了上去吆喝。

    正熱火時,忽地響起道清凌凌的女聲:“盒飯嘞!賣盒飯嘞!六文錢一份,有菜有肉的熱乎盒飯嘞!”

    “還有打鹵面!六文錢一份,有菜有肉的打鹵面嘞!”

    “六文錢六文錢,您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dāng),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另外還有清熱解暑的冰粉,三文錢一碗嘞!”

    溫苒苒賣力地張羅著,邊張羅邊感嘆這兩元店的廣告詞就是好用。

    靠賣力氣討生活的人大多不富裕,舍不得將銀子花在口腹之欲上,不拘吃什么,量大管飽實惠就行。有些家中窮苦的,連頓像樣的飯食都吃不上,啃兩口干得拉嗓子的餅就算是吃過,餓著肚子上工的比比皆是。其中還不乏一些正長身體的半大孩子。

    溫苒苒左算右算,盡力將價格壓低,既讓自己有的賺,又能讓大家伙吃得實惠。

    窮則獨善其身,達(dá)則兼濟天下嘛!

    本是尋摸著小商販的工人們聽見這吆喝聲都被吸引得走不動路。

    六文錢,有菜有肉?

    這年頭還有這么實惠的吃食?

    別是糊弄人的吧!

    眾人也都好奇,秉承著看看熱鬧又不吃虧的觀念都紛紛聞聲尋了過去,沒想到看見的卻是一張熟悉面孔。

    嚯!原來是溫小娘子!那肯定不是糊弄人的!

    一些過去常在溫苒苒那買卷餅的老客也不再有疑慮,齊齊上前。

    溫苒苒見來了人,趕忙笑呵呵地介紹道:“盒飯六文錢一份,麻婆豆腐、木須肉、芹菜炒粉、泡椒豬肝任選;打鹵面也是六文錢一份,青椒雞蛋鹵、肉沫茄子鹵、肉沫豆角鹵、土豆絲鹵任選,您來哪樣?”

    饒是清楚溫苒苒為人的常客們聽了都驚得瞪大眼睛:“這都能選?六文錢也都能選?”

    “能選!”溫苒苒拍拍胸脯打包票道,“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那給我來一份盒飯!這幾樣菜都來點。”

    “好嘞!”溫苒苒笑吟吟地拿著盤子盛飯盛菜,手絲毫不抖,一勺一勺地往盤子上堆。

    “夠了夠了,溫小娘子這般實心眼兒,我都怕你折了本!”

    “都是自家叔叔伯伯來捧場,談什么折本不折本的?您吃著高興就成!”溫苒苒將堆成小山似的盤子遞給他笑道,“您慢用。”

    那漢子捧著頗重的盤子,瞧那熱騰騰的飯菜急不可耐地吃了一大口,旋即就睜大了雙眼。

    真他娘的香啊!

    麻婆豆腐香辣滑嫩,木須肉脆滑清香,肉也絲毫不柴。尤其是那泡椒豬肝,也不知溫小娘子是如何做的,一口下去酸辣開胃,豬肝嫩滑沒有腥味,實在是香得讓人忍不住喊娘!

    溫苒苒麻利地叫下一個,抬眼一瞧發(fā)現(xiàn)又是個老熟人:“呀!陳家叔叔,有日子沒見您了,您是要打鹵面還是盒飯?”

    “來碗打鹵面!”陳叔爽朗地笑道,“前陣子一直在西市忙活,聽說東市有活計,給的銀子也多,我立馬就托了人過來,很是費功夫呢!”

    溫苒苒挑起勁道爽滑的面條放入瓷白的海碗中,那盈白彈潤的面條閃著誘人的微光:“今兒有四樣鹵子,您都要什么鹵?或者每樣都來點?”

    “每樣都來點!”

    “好嘞!”溫苒苒麻利地澆上菜鹵,又碼上些爽口解膩的黃瓜絲,這才將碗遞過去,“陳叔您先嘗嘗,若是咸淡不合適您再過來,我給您加鹵子!”

    她說著,轉(zhuǎn)頭又拿了兩瓣蒜放入碗里。

    陳叔歡歡喜喜地接過頗重的一海碗打鹵面,略拌了兩下就迫不及待地挑起一筷子裹滿鹵汁的面條放入口中,拿起蒜瓣湊在嘴邊“咔嚓”咬了下去。

    再

    加上這辛辣的蒜香,他只覺得渾身舒坦:“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后頭大汗淋漓的漢子實在耐不了熱,見著那一份份水靈靈冒著寒氣的冰粉咽咽口水:“溫小娘子,給我來碗這冰粉!”

    “好嘞!”

    那漢子接過,迫不及待地順著碗沿兒喝了一口,是他從未體會過的冰涼爽滑滋味。

    這里頭的粉滑嫩爽口,清甜又不膩歪,還透著紅果的酸甜,煞是好吃!

    他又嘗了兩口,一咬牙一跺腳,又買上一碗想著給家中的小閨女也嘗嘗。

    溫苒苒瞧出他想帶回去給家里嘗嘗鮮,遂笑著提議道:“這冰粉還是冰得可口,不如先存在我這的冰窖里,等您下了工再來取,不然失了味道也是可惜銀錢。”

    “好好好!”那漢子感激不盡,索性又來了份盒飯。

    辛辛苦苦好幾日,也奢侈一把打打牙祭!

    盒飯攤前的人越來越多,溫苒苒忙不過來將霍行也叫過來幫忙。

    齊衍學(xué)著溫苒苒的模樣盛飯盛菜打面條,十分有耐心。

    溫苒苒擦擦汗,抬頭看著自己的小攤。

    盒飯攤子前都是她去年擺攤賣卷餅的老熟人,年復(fù)一年地干著力氣活,從前是買卷餅,如今是買盒飯,她就是靠著這些老主顧才有了今日。

    她這盒飯攤雖賺不來海樣的銀子,但看著這些靠賣力氣討生活、認(rèn)認(rèn)真真過日子的人們能吃上頓熱乎飯菜,三兩一群拉拉雜雜地說些家常熱鬧熱鬧,便是一大樂事。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虎皮尖椒、宮保雞丁……

    正值晌午,烈日炎炎。街旁槐柳枝葉似是被烤焦了般蔫巴巴地垂著,連梢頭枝干上停歇的鳥雀都無精打采不再鳴叫,緊挨著躲在點點樹蔭中避暑。

    工人們捧著盒飯、打鹵面,亦或者拿著自己帶的干餅子蹲在廊檐下那逼仄的陰涼處飛快進食,個個都是狼吞虎咽。

    溫苒苒熱情地招呼客人,忙前忙后地轉(zhuǎn),猶如初生的雀兒,沐浴著陽光朝氣,很是蓬勃可愛。

    “黃伯伯您的打鹵面好啦!”她笑瞇瞇地將碩大海碗遞了過去,“昨兒聽您愛吃那泡椒肉沫鹵,特給您加了一大勺,您吃好了再來!”

    “哎!”黃全樂呵呵地端過碗來笑道,“溫小娘子好記性,我昨兒不過說那么一嘴,你就記在心里了。你這般心細(xì),又有副好心腸,合該你發(fā)財!”

    一旁大口吃著盒飯的食客笑著夸贊:“沒錯!溫小娘子能發(fā)財我是一點都不眼紅,那是有真本事的人!”

    那邊正樂樂呵呵地拉著家常,齊衍的盒飯攤前來了個八尺高的精壯男人,滿頭滿臉的汗,衣裳補丁摞補丁,被汗浸得透透的,面容舉止透著局促,客客氣氣地開口:“麻煩小兄弟給我來份盒飯。”

    他說著,小心翼翼地從胸口掏出幾個銅錢,仔仔細(xì)細(xì)數(shù)了好幾遍遞過去,又小心翼翼地將剩下幾文錢收在貼身處,反復(fù)檢查了數(shù)次才放下心來。

    齊衍接過那帶著潮濕汗水的滾燙銅錢微微皺眉。

    他從未覺得銀錢這般灼燙難忍。

    那男人見他沒有動作,趕忙不好意思地把那銅錢撿回來,小心地擦拭干凈才又遞過去陪著笑臉道:“俺都擦過了。”

    齊衍張張唇欲解釋什么,但覺得始終是徒勞無用,索性將那幾個銅板收好,拿了盤子開口道:“有紅燒豆腐、宮保雞丁、泡椒肉沫、虎皮尖椒,都有哪樣?”

    男人看著那一道道色澤濃郁的菜肴忍不住咽咽口水,思度片刻小心試探著道:“能不能給我分成兩份裝?”

    “兩份?”

    男人見他頓了動作,拉出躲在身后還沒桌子高的孩童急急忙忙解釋:“俺不是想花一份錢得兩份占便宜的意思,能不能把一份分成兩份盛,也好讓我家娃娃吃。”

    齊衍看著那漢子身旁瘦骨伶仃的小姑娘,渾身灰土,連面頰都是灰撲撲的,正怯怯地看著別人盤中的飯食,漆黑的瞳仁滿是渴望。

    他微一皺眉,轉(zhuǎn)頭看向溫苒苒。

    溫苒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她明白霍行想要做什么,朝他點點頭。

    那漢子神情緊張,趕忙道:“不行也沒關(guān)系,我們一個盤子吃就行。”

    齊衍默不作聲地打了兩盤子飯,細(xì)心地將其中一份飯只添了紅燒豆腐與宮保雞丁這兩道不辣的菜,堆成小山似的遞過去:“你的好了。”

    漢子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那兩盤盛得滿滿的飯,手足無措地道:“這……這,俺只要了一份飯,俺就這六文錢。”

    “您只管拿著吃。”溫苒苒笑著摸摸那孩童的頭,“孩子正長身體,得多吃些。”

    “這、這怎么使得?”漢子不是個口舌伶俐的,揪著衣擺不知該如何是好。

    溫苒苒見他不好意思接,笑瞇瞇道:“眼見著晌午就快過了,你們也該上工去。我這剩的菜飯賣不完也是浪費,您不必放在心上。”

    漢子瞧瞧后頭排著的長龍,大家伙都踮腳盼望著買吃食,哪里會賣不完呢?他知曉這是小娘子的周全之言,自己再不接過來反倒耽誤人家生意。

    他忙堆起笑臉:“多謝小娘子,多謝小娘子!”

    漢子身旁的小姑娘也舉著小手朝那好看的像是仙女似的姐姐拜拜。

    溫苒苒被她逗得直笑,伸手端了盤子引他們坐在店門口擺著的桌椅跟前道:“店里客滿了,陰涼處也沒什么地方,您坐這將就將就罷!”

    “這怎么能是將就?”那漢子忙拍拍閨女身上的土將她抱到椅子上坐著,將自己盤子里的肉挑給孩子,旋即端著盤子尋了個不擋路不擋客的角落蹲下,朝溫苒苒憨厚地咧唇笑笑,“俺身上臟,坐臟了椅子還得麻煩您收拾,蹲這吃就成!”

    說罷就埋頭扒拉了一口虎皮尖椒,那香香辣辣的東西一進口,驚得他筷子都頓了頓。

    天爺啊!

    這么香啊!

    怪不得這小娘子的店門口每天都圍了這么多人!

    我要是有錢,頓頓都買來吃!

    溫苒苒遞過去一碗涼茶道:“這天頭熱,您喝碗涼茶解解暑。店里來的客人都有,不花銀子。”

    “謝謝小娘子。”漢子千恩萬謝地接過,喝下口清涼解渴的涼茶,覺得很是痛快。

    他擦擦面上的汗,繼續(xù)埋頭干飯。

    溫苒苒回頭瞧瞧那乖巧的小姑娘,也是心疼:“怎還會帶著小娃娃上工?磕了碰了可如何是好?”

    旁邊的食客聽了也道:“是呀!把娃娃放在家里多好!”

    “丁點兒大的娃娃,回頭一不留神出個好歹,你后悔都來不及!”

    那漢子嘆口氣:“也是沒辦法,孩兒她娘上月病死了,我家里沒人幫襯,也不好總麻煩

    鄉(xiāng)親鄰居幫著帶,便帶到這來……娃娃命苦,跟著我受了不少罪!”

    眾人聽了,也都是唏噓不已。

    有那心軟的嬸嬸姐姐搖搖頭,見那孩子吃飯乖巧干凈,忍不住直嘆氣。

    當(dāng)真是麻繩專挑細(xì)處斷,厄運專找苦難人!

    那小姑娘正咬著酸酸甜甜的雞肉,樂得忍不住晃晃小腿。她伸手輕輕拽拽爹爹的衣袖,眨巴眨巴眼睛道:“爹爹,今天是過年了嗎?怎么吃這么好吃的肉肉!”

    漢子嘆口氣,摸摸女兒的頭道:“如今爹爹找了好活計,乖乖以后能常吃這樣的飯。”

    小姑娘眼前一亮:“那等娘回來了給娘吃!”

    漢子嘴唇微顫,苦澀地點點頭:“都聽乖乖的。”

    溫苒苒靜靜看著那乖巧的小姑娘,眉頭都擰成一團。

    一個女娃娃在工地上實在不方便,她爹爹也不是處處都能照顧得到她,若是有個磕碰閃失,拿不出銀錢醫(yī)治也是受苦。

    她想了片刻,笑著開口:“叔,一個小娃娃跟著您跑,她累您也不輕快。您要是放心就把孩子放在我店里,我?guī)湍湛础D咳丈瞎r將她送來,下工時再接她回去。我家里還有兩個妹妹,跟她年歲差不多大,正好做個伴。”

    那漢子聽著一愣,只覺得眼眶濕熱,就要忍不住掉眼淚:“我知道您心眼兒好,但這是不是太麻煩了……況且、況且我也沒那些閑錢日日到您這來買吃食。”

    “不用買!”溫苒苒笑道,指指店里頭玩耍的幺兒道,“那是鄰居家的小閨女,他家大人近幾日忙著收整新家無暇照看她,就將孩子送了來。都是街坊鄰居,幫幫忙看個小孩子不礙事的!”

    溫苒苒說著,恰逢陳家阿公叔叔來接花兒回去。

    花兒蹦跳著出來,口中還念著“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陳老漢樂得合不攏嘴,對著溫苒苒有說不盡的感激之情:“多虧了溫小娘子,我家花兒現(xiàn)如今回家還能教教村子里其他小孩識字哩!”

    端著盒飯的漢子聽得這小丫頭在溫小娘子這還能認(rèn)字,眼睛瞬間一亮,支棱著耳朵聽著那頭的動靜,連飯都忘了吃。

    花兒從胸口掏出一塊布,羞澀地塞進溫苒苒手中:“伯娘教我繡花了,這個給姐姐。”

    溫苒苒展開那方粗布帕子,驚喜地發(fā)現(xiàn)上頭繡著兩朵黃花,歪歪扭扭的不甚整齊,卻很是童真可愛。

    “呀!花兒繡得可真好!”她彎下腰捏捏她的小臉,鄭重地將帕子收在懷里。

    花兒見她喜歡,捂著臉咯咯笑,羞羞地跑到爹爹身后。

    陳老漢樂呵呵地牽著小孫女同溫苒苒道別:“我們這就回去了,溫小娘子回見!”

    “哎!”溫苒苒應(yīng)聲,跟著送了幾步,“慢些走。”

    她轉(zhuǎn)身,正對上那漢子亮晶晶的目光。

    溫苒苒笑著道:“花兒是送菜阿公家的小孫女,平日就在我這跟著我家大伯母念書,如今都學(xué)到千字文了。”

    漢子看看自家小閨女,心疼地嘆氣。旁人家的女娃娃都穿得整齊干凈,頭發(fā)梳得漂亮可愛。再看看他家乖乖,穿著身抗臟的灰布衣裳,頭發(fā)梳得歪歪扭扭不像樣子,整日灰頭土臉地跟著他上工,原先白嫩的小臉都曬得黑紅……

    若是能將乖乖放在這掌柜娘子處也少了奔波,沒準(zhǔn)還能跟著學(xué)幾個字,將來不做那睜眼瞎子。

    他端著盤子左右思量許久,咬咬牙豁出面皮道:“您方才說的……我能不能每日把乖乖送來跟著學(xué)兩個字。您放心,我們不白學(xué),我每日都來買您的盒飯。”

    漢子說著又覺得太過寒酸,幾經(jīng)猶豫地伸手比劃:“再額外給您加六文……加十文!我就能拿出這么多了……”

    齊衍聽到此處眉頭皺得更緊,東市擴建乃是他一手促成,上到改圖紙撥款,下到工人們的例銀,樁樁項項都是他做主定的。只出力氣的普通工人們每日例銀一百二十文,像那等有手藝的每日則是兩百二十文,這都是他多方考察后親手定的數(shù),很是豐厚。

    他不該過得如此緊巴巴。

    定是有中飽私囊的蠹蟲上下盤剝,到了工人們手里估計沒剩幾個子兒。

    溫苒苒趕忙擺擺手笑道:“您不用每日都來吃飯,也不用額外加銀錢,我不過是想給家中妹妹找個玩伴。您家乖乖穩(wěn)重,也能幫我看著些妹妹。”

    漢子往店里瞧了兩眼,只見有兩個小閨女正乖巧得幫著照顧客人,一會兒倒茶、一會兒端菜,很是懂事,哪里需要人看?

    他抹抹眼淚,放下盤子千恩萬謝地鞠躬作揖:“俺今日是碰見活菩薩了!”

    漢子說著,又拉著女兒起來給溫苒苒磕頭。

    小姑娘正吃著香香的飯飯和肉肉,陡然被爹爹拉起來往地上按也是滿臉茫然,但仍是乖乖地由著爹爹動作。

    溫苒苒瞧這孩子如此懂事心疼不已,不禁想到了前世里自己幼時住過的福利院。

    那里的孩子們也是這般,生得瘦瘦小小的,也不淘氣,都乖巧聽話得很。

    她抿抿唇,飛快眨眨眼睛驅(qū)散眼窩中的些許潮濕,拉著乖乖起身,輕輕拍拍她膝蓋上的灰土,旋即將她抱上椅子:“先讓孩子好好吃飯。”

    “哎!”漢子忙不迭點頭,手足無措地摸摸后腦勺,不知除了下跪還有什么能表達(dá)自己的謝意。

    溫苒苒笑著開口問:“還不知阿叔姓名,您家乖乖如何稱呼?”

    “俺叫袁旺,俺家乖乖叫袁香。”

    溫苒苒彎著眉眼點點頭,轉(zhuǎn)頭去哄袁香:“阿香待會留在姐姐店里好不好?店里有姐姐妹妹陪你玩,還有好吃的點心。等爹爹下工了,他再來接你回去。”

    “對對對,還能跟著伯娘念書認(rèn)字,乖乖從前不是最羨慕別人家孩子能去念書嗎?如今你也能念書啦!”

    袁香瑟瑟地看看爹爹,扁著唇思索許久,稚氣的眉眼處滿是不該屬于她這個年紀(jì)的愁苦:“爹爹,會不會花好多錢錢?”

    袁旺眼見著閨女如此懂事,心下都軟成一團:“咱們今兒遇見活菩薩啦,不花銀子!”

    袁香想了想,踢著小腿下凳子朝溫苒苒仰起頭道:“那、那我?guī)徒憬闼⒈P子吧,我刷的盤子可干凈啦!”

    溫苒苒笑著摸摸她的頭:“好呀,趕明兒若是寫錯了字,就幫姐姐刷盤子。”

    “嗯!”袁香笑呵呵地點頭,隨后專心致志地埋頭吃飯。

    一群賣力氣干活的工人們紛紛嘆氣:

    “唉!這年頭不好活喲!”

    “可不是?拼命掙了幾個錢,還不夠一家人嚼用,昨兒我媳婦還幫人洗衣服賺些辛苦錢,累得腰都直不起來。多虧現(xiàn)下不是冬日里,不然又得生滿凍瘡。”

    “別提了,我家里老母親都開始幫人漿洗補衣了!”

    “你好歹是老婆孩子熱炕頭,你家中父母又都是頂事的。旺子一家就剩他爺兒兩個,還得帶著孩子上工,嘖嘖……”

    “還好遇上了溫小娘子,她可是出了名的心眼兒好!整日都是笑呵呵的模樣,街上孩子都愛同她玩耍呢!”

    “可不?溫小娘子賺多少銀子我都不眼紅,那是她應(yīng)得的,老天爺心里有數(shù)著吶!”

    “老天爺也得瞧瞧我們不是?天天累得跟狗似的,那工頭訓(xùn)我們訓(xùn)的跟孫子似的,還得跟他陪著笑臉得罪不得。就這,一天也不過賺五六十個錢,沒天理誒!”

    溫苒苒在一聲聲夸贊中逐漸迷失自己,正樂呵時忽聽得他們每日只能賺五六十文,不由得驚詫開口:“怎會就這點?我頭些日子還聽陳家阿叔說這活賺得多十分緊俏,還是使了銀子托人來的呢!”

    不遠(yuǎn)處津津有味吃著打鹵面的陳四聽見,緊趕著幾步走過來,邊走邊拍大腿,滿面懊惱:“快別提了!我想著這是朝廷的正經(jīng)活計,定是比在外頭做散工賺得多。沒想到我托了關(guān)系過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那銀子少的咋舌!”

    “就是!我也是使了銀子過來的,結(jié)果你們猜怎么著?嘿!我賺得還沒我使的銀子多!”

    眾人聽了哈哈大笑,只是那笑聲中透著些苦中作樂的心酸。

    “不過我聽說啊……”人群中有個高個頭的漢子,圓眼機靈靈地轉(zhuǎn)了兩下,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道,“起初給咱們定的工錢豐厚著呢,但是一層層下來,等到咱們手里就沒咯!”

    “害!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白著嘛!”

    “也別求老天爺開眼了,只盼著圣上和太子殿下開開眼,瞧瞧朝廷里那群貪官,給咱們做做主!”

    “他們遠(yuǎn)在深宮,哪能看得見我們喲!”

    “燈底下才黑呢!”

    “快別說了!仔細(xì)被人聽見找你麻煩!”

    溫苒苒一時間有些無言。這等事情在歷朝歷代都沒法避免,受苦的總是老百姓。

    齊衍望著滿身補丁,連鞋都破了洞的袁旺,再望望眾多灰頭土臉,恨不能將一文錢掰成兩半花的工人們皺眉。

    此等錯漏,不是收拾幾個微末吏目就能了的。

    齊衍冷笑,眸中閃過些許寒光。

    一晃到了晌午后,溫苒苒將袁香交給槐月荔月照看,收拾了盒飯攤后,幾經(jīng)思索后抬眸看向霍行,她如今已習(xí)慣了事事同他商量:“阿行,要不我明兒將盒飯和打鹵面降一文吧?”

    她少賺些不打緊,實在是看不得努力生活的人受苦。

    很該將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貪官污吏抽筋扒皮,扔到海里喂魚!

    齊衍忖度片刻,輕搖搖頭:“不必,過陣子再看。”

    *

    夜深如墨,有一周身氣度

    如月華的男子靜立在槐樹下,雙眸微寒,透著股肅殺。

    不遠(yuǎn)處響起陣陣窸窸窣窣聲響,下一刻就見著名身著夜行衣的男子跪在他面前行禮:“屬下參見殿下。”

    齊衍淡淡抬手,衛(wèi)策會意飛速起身:“殿下,契丹三王子那邊信以為真,想與殿下面談。不過屬下?lián)氖欠裼邢葳濉!?br />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齊衍淡聲,“什么時候動身。”

    “三日后。”

    齊衍聞言眉頭擰緊,腦海中滿是那個明媚如朝陽般的小娘子,胸口處忽傳來陣陣撕扯痛意。

    他垂眸,輕吐出一句:“再等等。”

    “啊?”衛(wèi)策不由得一愣,殿下素來將政事看得比自己都重,行事果決,從不拖延。如今作風(fēng)怎么與以往不同了?

    齊衍再睜眼時,眸中閃過絲足以刺破黑暗的利光:“你先替我查查,給東市擴建撥的銀子都落入了誰的口袋。”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游街

    日子過得飛快,酷暑時節(jié)間,過往行人們都打著蔫。尤其是在這晌午頭太陽最大的時辰,街上路人都少了許多,只溫苒苒店里還是熱熱鬧鬧的,就連門口的盒飯攤都是人擠人,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襯得旁的店子更是門庭冷落,瞧著甚是冷清。

    掌柜東家們就挨著門邊,冷眼瞧著那邊的紅火,羨慕得眼睛都紅了。

    這溫小娘子可真是有能耐!

    工人們?nèi)齼梢换铮酥酗垺⒋螓u面等吃食,亦或是從懷里掏出干硬的餅子,隨意尋了個陰涼處,蹲下就埋頭開吃。

    他們累死累活干了一整日,唯有此刻才覺著能松泛快活些。

    工人們數(shù)量頗多,溫家食肆門口支的桌棚不夠坐,連房檐下的陰涼地也都占了去。

    后來的工人左右張望,小心蹲在旁的店家屋檐角落下,盡量佝僂著身子不引人注意,吃得飛快,生怕耽擱旁人生意。

    有些手頭緊的舍不得花錢買著吃,就啃著自家?guī)淼臎鲲炞印D秋灈龅猛竿傅模檬忠魂砂桶偷闹钡粼萌嗣嫔t,但也沒法,只得抻著脖子往下咽。

    旁邊手頭寬裕些的瞧著不忍心,很是熱情地招呼他們夾些菜吃。

    大伙奔波勞碌就為賺些溫飽銀子,誰家的銀錢都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他們也未真的去夾,都笑呵呵地推拒。

    那掌柜的本就愁自家生意不好做,甫一出門見著門口蹲了七八個渾身灰土的漢子就氣不打一處來,拿了雞毛撣子趕人:“去去去!誰家買的就去誰家吃去,我這地方小放不下!客人見了你們都倒胃口,更不往店里來了!”

    “這渾身的汗臭,快滾去那頭吃去!”

    天熱,人也煩躁,工人們陡然被人冷嘲熱諷一番也氣得很:“掌柜的好好說便是,做什么罵人呢!”

    “罵的就是你們這群擋人生意的東西!”

    “那是我們來了你才沒生意嗎?你那是一直就沒生意!”

    “你再說一遍!”

    一起的同伴眼看著要起爭執(zhí),忙拉著人走:“聽他去罵,又不掉塊肉,管他作甚!”

    溫苒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對面賣羊湯的宋掌柜平日酸言酸語不斷,誰家買賣好都眼熱。他那番話明眼人都能聽出來是沖她來的,不過不敢明晃晃地罵她,只敢拿旁人出氣。

    左右都是人,他如此出言不遜給人留了個刻薄的印象,長此以往誰還到他那買吃食?這群工人也都是潛在客戶,把人得罪死了對他又沒好處。

    不過是蹲在他店旁角落吃口飯,又不耽誤買賣,倒不如結(jié)個善緣。俗話說和氣生財,宋掌柜這是何必呢……

    溫苒苒搖搖頭,笑呵呵地朝那群工人們招招手:“這新添了些凳子,坐到這來吧!”

    工人們拉扯著滿臉怒氣的同伴過來坐下,還不忘跟溫苒苒道謝:“謝謝溫小娘子。”

    那幾個吃自家餅子的工人經(jīng)過方才那一遭也不敢坐下白占個地方,正要去別處就見那溫小娘子樂呵呵地給他們倒上涼茶招呼:“天頭熱,人性子躁、火氣大也難免,大家討生活都不容易,也莫跟宋掌柜置氣。”

    此刻正是飯口生意忙,溫苒苒給人安排了位置后又去忙活。

    工人們望著溫苒苒的背影,心里頭舒坦不少。小娘子的溫聲勸慰,仿若春風(fēng)細(xì)雨般撲滅了大家伙們心頭的火氣,該吃盒飯的吃盒飯、該吃打鹵面的吃打鹵面、該啃干餅子的啃干餅子……

    有人滿面享受,有人噎得滿面痛苦。

    溫苒苒百忙中抽空進了趟廚房,手腳麻利地做了鍋紫菜蛋花湯,招呼著溫俊良與溫榮將鍋端出來支在一旁,遇見啃干餅子的就盛上一碗送過去。

    另又在桌子上擺了幾碟泡椒、黃瓜丁、芥菜絲等小咸菜,吆喝著讓人盡管吃,無論有沒有在她這買吃食都隨便吃,不要銀子。

    一眾工人及過往路人見她如此周到細(xì)心,對這溫家食肆的印象更好。

    “嚯!還是溫小娘子仁義!”

    “可不是?要不說她能發(fā)財呢!”

    “溫小娘子心善啊,一點都不嫌棄咱們臟。”

    “又細(xì)心又周到,見天頭熱就在外面支了棚子遮陽。無論你什么時候口渴,只要去店里說一聲,伙計立刻就笑盈盈地端了水過來。今日又弄些不要銀子的湯和小菜,就是照顧咱們這些舍不得買吃買喝啃硬餅子的。”

    “就是,這樣的好人不多咯!”

    “人家生意好啊,那都是有原因的!可不像有的人,眼睛長在頭頂上,處處瞧不起咱!”

    溫苒苒的種種舉措引人交口稱贊,與方才那拿著雞毛撣子趕人的宋掌柜對比鮮明,高下立判。

    一時間,有不少人沖著溫苒苒這個人進了店。

    這樣心善的掌柜娘子,得讓她發(fā)大財才行!

    這邊正熱火的時候,忽見孫氏忙三火四地?fù)荛_人群拉著溫苒苒道:“苒苒!聽說那頭正游街呢!”

    “游街?”溫苒苒一愣,“游什么街?”

    孫氏喝了口水,很是慷慨激昂:“圣上今晨毫無預(yù)兆下旨抄家,大刀闊斧的,查了不少人呢!消息瞞得緊,是以未走漏半點風(fēng)聲,那群貪官污吏來不及藏,全部暴露無遺,當(dāng)即就被扣下帶走,現(xiàn)下正在西市那頭往這邊游呢!”

    什么!我竟沒看到一手熱鬧!

    溫苒苒迫不及待地搓搓手,只恨自己現(xiàn)下丟不開攤子,不然定是要立時飛到西市去看看那群貪官蠹蟲們掛滿菜葉的狼狽模樣。

    當(dāng)真是大快人心!

    她望望東市前頭,笑著道:“不過話說回來,圣上動作當(dāng)真是快,從抄家到游街,不過半日就辦得利利索索。但是也不好說,沒準(zhǔn)是那位太子殿下的功勞。”

    這行動力,愛了愛了!

    一旁的齊衍悄悄抿唇,耳廓漸漸爬上些粉紅。

    下次游街還是從東市開始罷!

    溫俊良給自己盛了碗鮮掉眉毛的紫菜蛋花湯,喝了一口咂吧咂吧嘴恍然大悟:“怪不得今日街上沒什么人,感情都到西市看熱鬧去了。”

    大家伙聽得貪官獲罪也是十分快活,紛紛叫起好來。

    有人率先反應(yīng)過來:“負(fù)責(zé)放銀子的李大人今兒沒來,是不是也被抓去了?”

    “說不準(zhǔn)……但是抓去了更好!那孫子,心腸都是黑的!”

    “我方才好像聽見一耳朵,監(jiān)工的徐大人說要調(diào)位大人來管賬,不過聽的也不大真切。”

    “害!沒準(zhǔn)新來的比前頭的更黑呢!”

    眾人面面相覷,苦澀地聳聳肩膀。

    他們起初也跟著拍著巴掌叫好,現(xiàn)下明白過味來又是愁眉苦臉。

    抓了這批貪官還有下一批,總是抓不完的。況且誰也不能保證后來的更好不是?

    大伙正嘆氣時,有個身著官服,方闊臉,生得濃眉大眼的中年男人往這頭來,途經(jīng)盒飯攤前驚得叫了一聲:“嗬!徐兄說的還真沒錯,大家伙兒一下工就都圍在

    這了!”

    徐兄?

    聽著好像是在叫徐監(jiān)工……難不成他便是新調(diào)過來的大人?

    工人們聽見這倆字都豎起耳朵聽,有些圓滑膽大的陪著笑臉上前客客氣氣道:“這位大人,您跟我們徐大人可認(rèn)識?他現(xiàn)下不在,您得等會。”

    “無妨。”那男人笑道,很是和善,“正巧沒吃晌午飯,勞煩小娘子給我來份盒飯。我可得嘗嘗徐兄口中的那能讓玉皇大帝吃了一回想三回的吃食究竟是什么味。”

    溫苒苒抿著唇直笑:對對對!就照這么宣傳我!!!

    她照例盛了一份遞過去,那男子聞著這股香辣味道忍不住咽咽口水。

    他嘗了一口麻婆豆腐,眼睛瞬間瞪大。

    嗬!這豆腐真香!麻辣味濃郁醇厚,豆腐香而不腥,尤其是里頭的豬肉末,炒得焦香酥脆,香得人迫不及待地夾了第二口往嘴里送。

    他吃得正來勁,就見徐大人急忙忙過來:“方老弟,怎來這般早?還得等會才開工。”

    眾人一聽這話,心道這位方大人八成就是新調(diào)過來替李大人的那位。

    大家心中忐忑不定,都好奇地看著那大快朵頤的方大人。

    方大人美滋滋地品著那清香十足的黃瓜炒雞蛋,很是高興地朝徐大人招手:“多虧來得早,才能吃上這等美食珍饈!”

    溫苒苒默默觀察了半晌,就這位方大人態(tài)度和藹沒什么架子,方才還時不時與工人們閑聊幾句家常,偶爾還逗逗袁旺身旁的小閨女,很是可親。

    但愿他是個好人!

    徐大人見大伙差不多都在,抬手將人都招至跟前高聲道:“這位是上頭派來的方大人,負(fù)責(zé)管賬,發(fā)放銀兩。”

    “方大人好!”

    “辛苦方大人了!”

    眾人齊齊出聲,心里卻沒面上這般有勁頭。

    方大人拿出調(diào)令,朗聲道:“我臨來時,工部的大人特傳我過去,將一眾細(xì)則交代給我。從今往后,干普通力工的每日工錢一百六十文,瓦工木工等有手藝的,每日工錢二百六十文。頭幾日克扣的工錢等這頭完工了,一并返還給大家。”

    工人們聽得瞠目結(jié)舌,木愣愣地對視幾眼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面上皆是一片狂喜:

    “什么!還有這種好事!”

    “老天爺!老天爺睜眼了!”

    “哪是老天爺開眼了,是圣上和太子殿下開眼了!”

    “明君!明君啊!!!”

    眾人滿面春風(fēng),有哭有笑,有些更是當(dāng)即跪下,感激涕零地朝皇城的方向磕了幾個響頭。

    工人們都跟過年了似的,個個興高采烈,滿面都是喜氣。許多往日舍不得買吃食的工人們今兒也都豁出去了,有的買上碗冰粉,有的去旁的店買上兩塊鹵肉,就為慶祝慶祝這天大的喜事!

    就是沒人去買羊湯。

    盒飯攤前又是一陣熱火,溫苒苒見他們高興自己也是高興:“這工錢給的還真多!”

    齊衍專心致志地幫人盛飯,面上也流露出些許笑意。

    抄家所獲頗豐,拿出些銀子來慰勞這群勞苦工人也是應(yīng)該的。

    說話的功夫,就聽得不遠(yuǎn)處熱鬧起來。

    只見十?dāng)?shù)輛囚車轟隆隆往這邊來,百姓們密密麻麻擠在道路兩側(cè)隨著囚車挪動,寬敞街市圍得水泄不通。

    街邊小販、商戶們都停了手頭生意,拎著爛菜葉子、石子狠狠扔向囚車,義憤填膺地怒罵:

    “狗官!”

    “天殺的狗官!凌遲了都不為過!”

    “貪了那么多民脂民膏,可算是遭報應(yīng)了!”

    “豬狗不如的東西!我砸死你!”

    百姓們高聲怒罵,一旁跟著的垂髫小兒們笑嘻嘻地拍著巴掌唱:“貪官昏,貪官瞎,貪官是個癩蛤蟆,滿身膿包滿身疤,丑得讓人叫哇哇!”

    溫苒苒靜靜在旁看著,覺得甚是解氣。

    她望了半晌,忽地嘆口氣。

    只盼往后海晏河清,萬民樂業(yè),再看不見貪官游街。

    吵吵鬧鬧大半日,溫苒苒與伙計們將東西都收拾整齊,琢磨著下晌去趟西市,叫千金股東們來開個小會。

    那頭的甜品店都已準(zhǔn)備得差不多,只是還沒定好打頭陣的新品。

    她試做了許多新品讓小姐妹們嘗過后再定,卻不料她們覺得什么都好,一個都不肯篩下去,這才遲遲沒定下來。

    開業(yè)在即,到底如何總得商量清楚才是。

    只要一想起自己的甜品店,溫苒苒就止不住地興奮,這會兒正拉著霍行嘰嘰喳喳地說著自己西市的甜品店,瞳仁亮晶晶的,璀璨如繁星,充滿了憧憬和渴盼。

    “阿行,你說開業(yè)那日要不要請個舞獅隊來熱鬧熱鬧?或者請甄先生過來說書?要么多買些彩燈,掛上去也好看!”

    齊衍低眸,望著那雙映著自己小小倒影的清澈眼眸,緩緩翹了翹唇角:“都好。”

    “若是能將我生辰那日請來的伎人們都請過來便好了……”溫苒苒回想起自己過生辰那日見過的盛景,遺憾地攤攤手。

    罷了罷了,無權(quán)又無錢的,可請不動那群大佛,有這銀子還不如花在自己個兒身上!

    齊衍定定地看著跟前搖頭嘆氣的小娘子,輕輕開口:“總有更好的。”

    “嗯!”溫苒苒用力地點點頭。

    賺了錢開酒樓就是更好的!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薩赫蛋糕、可露麗……

    七月二十七,未時一刻,財神位正西,恰合了甜品店的方位,乃是大吉大利的時辰。

    溫苒苒一早忙得團團轉(zhuǎn),手里的蛋抽攪得直冒煙。后頭那六七個烤爐都沒有空閑的時候,剛烤好了一爐可露麗,下一秒就放進去盤酥香可口的盤撻。

    店里伙計不少,但她也不曾疏忽,一邊做著香濃的巧克力,一邊看顧著烤爐。

    溫苒苒甩甩酸痛的手臂,內(nèi)心忍不住哭嚎:救命!怎么沒人告訴我這么累啊!

    都是因為康平她們太過于貪心,定菜品那日這個也要上、那個也要留,她備下的那足足三十多種品類竟一個都沒放過。

    多虧她想著要留些式樣供日后上新沒將老底都交出來,不然她今日非得累死不可!

    不過……溫苒苒聽著外頭熱火朝天的繁盛響動,腰不酸了,手臂也不疼了,還能再戰(zhàn)一百個盤撻!

    不!兩百個!

    她這頭正美滋滋地暢享自己來日財富自由,坐擁金山銀山,兀地聽見“砰”的一聲。

    溫苒苒駭了一跳,抬頭尋著聲音看去,只見有個新來的小伙計打翻了剛做好的蜜瓜軟酪,手足無措地愣在當(dāng)場,滿面慌張。

    那伙計年歲不大,約摸十五六歲的樣子,低頭看著那滿地泥濘嚇得不知所措,局促地揪著衣擺,怕得說不出話。

    周圍旁的伙計見此變故也不由得忘了動作,都停下手里的活往那邊看去。

    小姑娘頂著十?dāng)?shù)道目光,縮著脖子不敢吭聲,整個人都如同掉進不見陽光的深淵中,止不住地發(fā)抖。

    這食材可都金貴著呢,蜜瓜是從百里外運過來的珍稀玩意兒,那個叫奶油奶酪的更是稀罕,聽說是從外邦來的,金貴得很……

    她慌得直掉眼淚,這么貴重的東西,就是拿她命賠都賠不起,她一條賤命可不值這么多銀子。

    正當(dāng)她以為自己要挨頓打罵被扔出去時,只見那面容清麗恍若九天仙子般的掌柜娘子小跑著過來,看都沒看地上那堆蜜瓜奶酪,只拉著她上下瞧了兩眼,滿面關(guān)切地開口:“快瞧瞧傷沒傷著手?”

    周圍伙計都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忍不住對視幾眼:這溫小娘子真是個好脾氣的東家,這都不罵人的!

    小伙計沒迎來想象中的斥罵責(zé)打,陡一聽見這輕風(fēng)細(xì)雨般好聽的關(guān)心之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沒、沒傷著……”

    “沒傷著便好。”溫苒苒見她縮著脖子一臉驚惶,笑著開口安撫,“我這頭一日開張,瑣碎事也多,人人急急忙忙地轉(zhuǎn),難免會慌了手腳。有些小失誤也不打緊,等時日長

    了,做熟練后就好了。

    “您不罰我?這、這不少銀子呢……”小伙計滿面訝然,“比我的命都值錢。”

    溫苒苒好爽地擺擺手:“罰你做什么?不過折了一點子?xùn)|西,開店做生意,哪能半點損耗都沒有?沒傷著你就行。”

    “再者,你的命金貴著呢,豈是這般死物能比的?快別哭了。”

    這話一出,伙計們聽得心里一暖。

    大伙在外討營生多年,見慣了人情冷暖,什么樣的東家沒見過?

    和氣的見都沒見過幾個,倒是刻薄挑剔的東家見得最多。平常冷言冷語那都算是好的,動不動打罵侮辱人的也能忍忍,最可恨的是那些不將你當(dāng)人看,動輒打罵,還要時不時找些由頭扣月錢的黑心東家,不榨干你最后一滴血、最后一滴汗,那都不算完!

    也不知他們燒了什么高香,竟遇見溫小娘子這么個神仙人做東家!

    無意打翻了東西連罵都不罵,上前來頭一句就是關(guān)心伙計是否受傷,伙計愧疚痛哭還笑呵呵地勸慰……跟著這般和氣心善的東家,就是讓他們上刀山下火海都值!

    老天爺!可得保佑這樣好的東家發(fā)大財啊!

    溫苒苒拍拍那小伙計的肩膀道:“只是以后可得當(dāng)心,總是這般,你東家我也扛不住不是?”

    溫苒苒滿面帶笑,語氣十分和煦詼諧,引得伙計們哈哈一樂,一掃方才的緊張與陰霾。

    她趁著現(xiàn)下氛圍輕松,笑著高聲道:“大家伙努努力,都加把勁兒!若是做得好,每月還有額外的獎金呢!”

    伙計們聽了,只覺得渾身充滿了干勁。

    “是!”

    “掌柜娘子放心!”

    “對對對,東家放心,我們定打起精神干活!”

    說罷,又各自忙開。

    溫苒苒見大家斗志昂揚,心滿意足地去瞧瞧烤爐的火候。

    她看了一圈,托著下巴沉吟良久。

    趕明兒得再砌幾個烤爐,不然不夠用!

    “三妹妹!”

    溫苒苒正思量著烤爐的事,忽聽見溫茹茹嬌俏的聲音。

    她抬眸看過去,只見溫茹茹滿臉羞紅地小跑著過來,拉著她的手小聲道:“三妹妹,阿晏還有他祖父祖母都過來了,你能不能陪我去見見?”

    溫苒苒笑著打趣:“二姐姐都見過那么多回了,怎的還不好意思?”

    自從衛(wèi)國公府下聘以來,容晏更是明目張膽地往店里來,今兒送個鐲子、明兒送個玉釵,溫茹茹房里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磨喝樂,都快放不下了。

    國夫人更是三不五時就來店里小坐,說是年歲大了喜歡熱鬧,尤愛同溫家人聊些家長里短的瑣碎事,正合了三嬸嬸的性子。

    要么就是拉著溫茹茹去街上給她置辦行頭,那架勢,恨不能將整個布莊、首飾行都買下來塞給她。

    溫茹茹抿抿唇:“我知曉衛(wèi)國公和國夫人都是好人,也是真心待我,可我一見他們還是緊張。”

    “我不管!”溫茹茹扁扁嘴巴,晃晃妹妹的手臂嬌聲嬌氣道,“三妹妹陪著,我才覺得安心。”

    溫苒苒笑著捏捏她的臉頰,左右張望片刻,見活都做得差不多了,缺她個一時三刻的也不打緊。

    她想著老人家愛吃甜食,去取了幾塊剛烤出來還是熱騰騰的可露麗裝盤,并泡了壺甘爽清新的金駿眉,一同盛在托盤內(nèi)。

    “陪陪陪,陪你行了吧!”溫苒苒邊往外走邊笑道,“也不知趕明兒等你嫁過去了要如何是好,你總不能日日帶著我去見祖父祖母。”

    溫茹茹噘著嘴,小聲嘟噥:“過一日算一日嘛!”

    姐妹倆人說笑著朝外走,剛一進前頭店里就見著滿堂的名門貴胄、至交好友,很是熱鬧。

    門外更是密密麻麻擠滿了人,遍地是名門閨秀、世家郎君還有巨富商賈。

    今日能有這么多人,還得多虧了甄有渠每日不遺余力地幫她宣傳。有他這個汴京第一說書人在,她的新店想不出名都難!

    人群中有人瞧見溫苒苒,立時就高聲喚道:

    “溫小娘子!我們可就等著你開張了!”

    “什么時辰開張呀?為著吃你的點心,我晨起還沒用飯就過來了!”

    “就是,這會都餓了!”

    “那香味直往外頭飄,這誰能受得了!”

    溫苒苒喚伙計去給客人們添茶,笑吟吟道:“未時一刻就開張,大家伙少安毋躁,且再等一會兒!”

    大伙抬頭瞧瞧日頭,見時辰將近,都迫不及待起來。

    她話音一落,后頭廚房里的伙計們端著各式各樣的點心呈至紅木架子上。

    外頭圍著的人見著那琳瑯滿目的點心眼睛直放亮,紛紛摩拳擦掌,只待時辰到了就往里沖。

    溫苒苒招呼好自己的衣食父母,轉(zhuǎn)頭就去朝著一眾前來捧場的親眷好友們問好。

    康平和秦二等人都已累得癱軟,她們從未想過開店竟這般累,她絲毫不輸辦場宴席!

    幾人扭臉看向腳步輕快、滿面帶笑且游刃有余的溫苒苒不由得感嘆:還得是苒苒啊!干了大半日的活還有精神頭招待客人,她就是這塊料!

    溫苒苒捧著茶點來時,衛(wèi)國公夫婦二人正與溫老太太聊得投機。孫氏挺直了腰板,滿面紅光地在旁侍奉,溫俊良時不時湊趣兒插上幾句嘴,逗得三個老人仰頭大笑。

    溫老太太邊笑邊指指小兒子:“我家老三自幼被我慣壞了,好幾十歲的人了也沒個正形兒,親家莫見怪。”

    國夫人笑著擺擺手:“有這樣一個生得俊俏又會逗趣的孩兒在身邊,整日熱熱鬧鬧的才好過。”

    聽得國夫人夸贊自家兒子,溫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眼角皺紋都盛滿了喜氣:“親家若是喜歡這皮猴兒盡管領(lǐng)回家去,保管不出三日,您二位就得被他鬧騰得睡不好覺,連夜將人扔回溫家來!”

    “哪里哪里。”衛(wèi)國公捋著胡子道,“溫家三子,老大穩(wěn)重且有手藝,老二才華橫溢,將來必定能青云直上,老三則有顆赤子之心,我們不知有多羨慕你呢。一家子和和美美地過日子,最好能從天明吵到天黑,那才有滋味兒呢!”

    國夫人想起自己早逝的兒孫們,若是他們還活著,衛(wèi)國公府定是熱熱鬧鬧的,二郎們舞刀弄劍,時不時切磋一番,亦或是在場子上跑跑馬、打打馬球,無論怎樣都樂呵。

    溫苒苒見國夫人又想起傷心事,趕忙笑著上前去打個岔:“衛(wèi)國公、國夫人,這是今日新出爐的巧克力可露麗,也不知合不合您二位的口味,特端來給二老嘗嘗鮮。”

    國夫人見著這精致小巧的點心不由得眼前一亮:“好精致的點心!苒苒你方才說這叫什么來著?”

    “回國夫人,這道點心叫可露麗。”溫苒苒笑著道,忽又想起它另外的名字“天使風(fēng)鈴”來,相比起可露麗這樣的音譯名稱,還是天使風(fēng)鈴更形象生動些。

    她略思索一番,將名字略略改動些,笑吟吟地開口:“這點心還有別的名兒,叫仙子風(fēng)鈴。”

    天使換成仙子,本土化成功~

    國夫人拿起那小巧玲瓏的仙子風(fēng)鈴,微瞇了瞇眼眸仔細(xì)打量片刻,旋即笑著開口夸贊:“還真是,像鈴鐺,也像鈴蘭花。”

    她拿著這仙子風(fēng)鈴放置唇邊,開口輕輕咬下去。只聽得外皮“咔嚓”一聲,那股焦香甜味立時在唇舌間蕩漾開來。

    國夫人愣了片刻,旋即又咬了一口,滿目驚艷。

    這點心也不知是怎么做的,外皮酥脆濃香,內(nèi)里濕潤綿軟,味道醇厚濃郁,那股透著甜味的苦香尤為特別,香醇得令人難以忘懷。

    她細(xì)細(xì)品著,還嘗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靈動甜香,清爽且余味悠長,甚是醉人。

    國夫人實在是喜歡這點心,不由得開口問道:“這里頭好似加了些從未嘗過的東西,吃起來還有股清澈爽口的甜香。”

    她剛說完才發(fā)覺自己這話問得不妥當(dāng),這是人家苦苦鉆研來的配方,她問這些做什么?

    國夫人正懊惱時,就見跟前站著的小娘子笑瞇瞇地開了口:“是朗姆酒,外邦來的一種甜酒,趕明兒我

    給國夫人制杯酒飲嘗嘗。”

    溫苒苒前世除了睡覺,其余時間都在研究吃喝,簡單地調(diào)杯酒也是會的。

    國夫人見她沒有半點不悅,這才放下心來。她聽得還能拿酒做點心,也是頗為感興趣:“這酒還能做點心?”

    “能的!”溫苒苒干脆地點點頭。

    衛(wèi)國公本正享受著這美妙的口感滋味,陡一聽見溫苒苒說起酒飲,肚子里的酒蟲立時就被勾了出來:“就制給國夫人,不制給我嘗嘗?”

    溫苒苒趕忙笑道:“哪能呢?哪能忘了您呢!”

    “那我可就等著苒苒這口酒了!”

    一旁的溫俊良瞧著直咽口水,可當(dāng)著親家老太太的面也是不好意思拿。

    溫苒苒最是知曉他的心思,挪到他身旁笑著壓低聲音道:“三叔莫急,我都給你留啦!”

    溫俊良看著體貼的小侄女兒感激涕零道:“三丫頭最懂我,要不咱倆拜把子吧!”

    溫苒苒:“……”

    溫茹茹見兩老一塊點心下了肚,十分周到地上前給二人倒上杯清甜香醇的金駿眉。

    國夫人見著如此體貼的小娘子,只盼著能快些到明年中秋將她娶進門來。

    她滿面笑意地喝了口茶,心中還驚嘆于方才那道點心的精致美味。

    國夫人放下茶杯,轉(zhuǎn)頭看向沈氏,不住嘴地夸:“你是最有福氣的,得了個這么能干的小閨女!”

    沈氏趕忙擺擺手謙虛道:“哪里哪里,苒苒就是自己琢磨著玩,倒是投了國夫人的眼緣。”

    “這哪是琢磨著玩?擱我看啊,你家苒苒天生就是這塊料,老天爺都格外關(guān)照她呢!”國夫人笑著,“沈娘子也太客氣了些,如今我們是一門子親戚,就喚我們作叔叔嬸嬸吧?”

    她說著,又笑著看向溫榮與溫苒苒道:“你們就隨著茹茹,喚祖父祖母。”

    溫苒苒下意識看向早已羞紅臉的二姐姐,畢竟她還未改口,也不知這么喚合不合適……

    她正猶豫時,就聽得身側(cè)溫榮老老實實喚了聲“祖父祖母”。

    語氣誠摯,滿是喜氣。

    國夫人被他逗得撫掌大笑:“你家哥兒性子爽直,茹茹嬌俏柔和,苒苒更不用說了,她的好處便是一籮筐都說不完。全汴京的靈氣,怕是都到溫家去了!”

    被往日夠都夠不到的衛(wèi)國公夫人這般夸贊,溫老太太喜得如同得了糖果的三歲娃娃。

    只見她雙手合十朝天地拜了兩下,滿面得意自豪:“祖宗保佑,我溫家又被苒苒發(fā)揚光大了!”

    國夫人看著一團和氣的溫家人,拉著在側(cè)侍奉的孫氏緩緩道:“咱們既已結(jié)了親家,有一事藏在我心中許久,我日日思量,想著還是要同你坦白才算安心。”

    孫氏聽得此言不免斂了面上笑意,忙道:“您有事盡管說,我都聽著。”

    國夫人瞧瞧孫兒與茹茹,面上帶著些許愧疚:“起初我知曉晏哥兒與茹茹之事心中不安,雖從小廝持硯口中聞得茹茹是個知禮有分寸的好孩子,但本著對晏哥兒的愛護之心,仍是派了兩個媽媽去店里細(xì)細(xì)觀察打探茹茹的品行。”

    此事本可按下不提,可待得茹茹將來嫁入家門,早晚會與家中的長隨小廝、仆婦婢女媳婦子們碰面。等茹茹見了秦、魏兩個媽媽,她從前派人日日打探之事是如何都瞞不住的,她不想讓此事成為茹茹心里的疙瘩,還不如趁早將事情說開,望親家體諒原宥她做人祖輩的心。

    孫氏心思活絡(luò),聽到這已然明白國夫人的意思。只聽她爽快地笑笑,大剌剌地擺擺手:“這有何妨?您一片慈愛之心全是為著晏哥兒,我們都是為人父母的,哪能不明白?憑良心講,若是易地而處,我也會派人打探得清清楚楚。”

    “想當(dāng)初為著我家茹茹的婚事,我也是百般考察探聽,唯恐茹茹所托非人。為人父母,總是要為孩子多打算、多考量些,您不必將這小事放在心上。”

    溫俊良罕見地應(yīng)和著孫氏點點頭:“她素日里說話不中聽,但今天說的卻是掏心窩子的話。”

    國夫人見他二人都是如此爽朗脾氣,心中更是喜歡這門親事。

    孫氏斜瞪了溫俊良一眼,面皮上堆著笑意,暗地里卻是咬著牙“提點”他:“我說話再不中聽也比你中聽,今日給你些臉面,你且等回家,看我如何收拾你!”

    長輩們說笑話家常,容晏與溫茹茹二人對視兩眼,紛紛羞紅了臉。

    溫苒苒磕cp磕得正樂呵,忽見著位白發(fā)長衫,宛若古松般的老者上門。

    “師公您怎么親自來啦!”她忙樂顛顛地迎上去,“您不用特意跑一趟,今日上的點心我都給您留了,一會就派伙計給您送去。”

    宋笈明樂呵呵地擺擺手:“那正巧不用麻煩了,直接送我嘴里就成!”

    沈氏趕忙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禮。

    衛(wèi)國公夫婦與溫老太太也都連忙起身。溫家人紛紛行禮問好,就容晏一人呆愣愣地立在當(dāng)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位可是宋大儒!學(xué)富五車,桃李滿天下的宋大儒!

    宋笈明笑著道:“快坐快坐,都是自家人,不拘這些虛禮。”

    宋大儒平日不輕易出門,更是甚少來這等熱鬧場合,他今日來自是給愛徒溫逸良的獨女撐場面的。

    溫老太太面上有光,拄著拐杖的手都有勁多了:“連累您大熱天里跑一趟,您想吃什么派人來知會一聲,苒苒定會置辦得妥妥帖帖!”

    “今日是苒苒的好日子,我這做師公的怎好缺席?”宋笈明笑著捋捋胡須,“我那小徒兒就這么一個女兒,他現(xiàn)下正在書院苦讀,我親自走一趟也是安安他的心。”

    溫茹茹笑著上前斟茶:“這是三妹妹親手泡的金駿眉,現(xiàn)下喝正好。”

    衛(wèi)國公老兩口見自家孫兒對宋大儒滿面的敬仰之情,對視一眼卻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二人雖是身居高位,但與宋大儒并無什么交情。他們?yōu)橹鴮O兒下了幾次拜帖,但也都是毫無音訊。如今雖是有這么層關(guān)系在,但今日畢竟是苒苒新店開張,宋大儒也是為著慶賀此事來的,他們開口搭話并不妥當(dāng)。

    老兩口嘆口氣,正替孫兒惋惜為難之時,就聽得苒苒脆生生開口:“師公您還不知曉吧?我家二姐姐與衛(wèi)國公世子訂了親,來年中秋完婚。”

    衛(wèi)國公夫婦聽得此言驚詫地看看對方,心中對溫苒苒多了幾分感激之情。有她幫忙引見,總比他們沒頭沒腦地下拜帖有用得多。

    他們起初是看重溫二娘子這個人,并未思及旁的,可現(xiàn)下想來,二人越想越覺得這門親事結(jié)得對  。

    宋笈明將目光落在一旁面容俊秀的白面小郎君身上,笑著朝他招招手:“你就是容家小子?”

    容晏愣了片刻,還是溫茹茹輕推了他一把才會回過神來,三步并做兩步,上前來恭謹(jǐn)一拜:“晚輩容晏,見過宋先生。”

    溫苒苒在旁抿唇看著容晏笑,從方才師公進來時,她就發(fā)現(xiàn)容晏兩眼放光,全身上下都是一副見著了自己本命愛豆的模樣,索性給他圓了夢。

    嘖嘖,容晏此刻定是樂得找不著北了!

    “是個知禮的孩子。”宋笈明掃了眼溫苒苒面上神情便明白她心中的小九九,很是配合地與他談?wù)撔┦窌浼?br />
    畢竟苒苒孝順懂事,他往日里收了不少孝敬,關(guān)照個親戚于他而言不過是伸把手、動動嘴皮子的事,又有何難?

    不過這衛(wèi)國公世子也是言之有物,與這樣的小友暢談幾句也是快哉幸事。

    溫苒苒惦記著后頭的點心,笑著開口:“您們先聊,我去后面瞧瞧。”

    “好孩子,快去罷!”溫老太太笑瞇瞇地拍拍她的手。

    溫苒苒朝著衛(wèi)國公夫婦二人與師公一一行禮,隨后才轉(zhuǎn)身退下。

    孫氏兀地想起什么,朝著溫苒苒地背影急聲道:“苒苒!吉時就快到了,你快些回來!”

    “好嘞!”溫苒苒應(yīng)了一聲,匆匆往廚房去。

    今日首戰(zhàn),可得留神仔細(xì)些。

    廚房的伙計們有條不紊,處處都是井井有條。人們經(jīng)過方才的事后,干活更是仔細(xì)謹(jǐn)慎。

    溫苒苒看看烤爐里香香甜甜的小寶貝們,又看看伙計們,更是樂得合不攏嘴。

    廚房內(nèi)忙活得熱火朝天,都擋不住外頭客人們的喧鬧歡笑。

    溫苒苒迫不及待地搓搓手:金山銀山們!我來啦!

    她滿是勁頭地清點一番方才做出來的甜點,不禁回憶起外頭那密密麻麻等著開張的食客們。

    這薩赫蛋糕仿佛做得少了些。

    頭些日子姐妹們聚在一塊試味道時,薩赫蛋糕是奪得一致好評的頭名。康平她們臨走前甚至還將剩下的幾塊打包帶走了,可見她們愛得深沉。

    溫苒苒琢磨著再動手烤上五六個六寸大小的薩赫蛋糕,取來自己前些時候制好的黑巧隔水融化,正要打雞蛋時就聽得孫氏急吼吼的聲音:

    “苒苒?苒苒快著些!吉時快到了!”

    孫氏眼看著快到未時一刻卻遲遲不見溫苒苒出來,火急火燎地沖進來找人。

    “來啦來啦!”溫苒苒將手里的活交給伙計,仔細(xì)叮囑幾句,“再做五個薩赫蛋糕,記得要趁蛋糕胚還熱著的時候涂杏酒,不然會讓蛋糕體變得濕粘影響口感,可記住了?”

    “東家放心,我都記下了。”伙計拍著胸脯保證。

    這可是在東家面前露臉的大好機會,她可得好好干!

    孫氏拉著溫苒苒的手,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往外走,邊走還不忘邊整理整理苒苒的衣裙鬢發(fā)。

    “對了。”孫氏兀地正色道,“苒苒你將制點心的法子都交了出去,萬一他們來日背叛了你,帶著方子去別家可如何是好?”

    “三嬸嬸放心。”溫苒苒邊解下襻膊邊道,“凡是進廚房的伙計都簽了份契書,他們來日若是離開我另謀高就不可帶店里的手藝,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罰銀一千兩。更何況最核心的那部分都在我自己手里握著,他們就是偷也只能偷個皮毛,礙不了什么事。”

    孫氏聽了點點頭:“聽你這么說,我便放心了。”

    說話的功夫就到了門口,店外人聲鼎沸,圍著的客人們見著溫苒苒出來,立時興高采烈起來,有那心急的已然摩拳擦掌,只待她說完話就往里沖。

    溫老太太與衛(wèi)國公、康平等人見著溫苒苒,紛紛將中央位置讓出來。

    溫苒苒對著自己的衣食父母們堆起笑臉,清清嗓子揚聲道:“承蒙各位抬愛,正值良辰吉時,小店開張納客。多的客套話我就不說了,從今日起,小店開張頭七日均有折價,另外每滿十兩銀子送花茶一壺,先到先得!”

    她說罷,示意伙計們點燃鞭炮炮竹。

    爆竹聲砰砰震耳,火紅的炮紙隨著火花漫天飛舞,人人滿面笑意地拍手叫好,膽小些的捂起耳朵抿著唇笑,很是熱鬧。

    鞭炮足足有八百八十八響,溫苒苒捂著耳朵聽著直樂呵,只覺得空氣中彌漫著金錢的味道。

    這朝代的鞭炮貴得很,她是舍不得花這銀子僅僅只是聽個響。

    還是三叔覺得僅找個舞獅隊寒酸些,掏空了自己的小金庫去街上置辦的。要不說她這位三叔也是個人物,套近乎拉關(guān)系的本事那是超凡入圣,三言兩語就哄得賣炮竹的賈老板直道知己,當(dāng)即上香拜了把子,鞭炮也沒要銀子。

    溫苒苒想到這,忍不住側(cè)目看向身旁咧著嘴樂的溫俊良。

    假如當(dāng)初她沒穿過來,溫俊良定是溫家僅剩的幸存者,憑著他的本事定是能活得油光水滑,有滋有味的。

    炮竹聲盡,鑼鼓齊鳴,滿地都是喜慶的碎紙屑。

    溫苒苒笑盈盈地招待客人們往里進,溫家人有一個算一個的都開始忙活,就連衛(wèi)國公老兩口都幫著伸了把手。

    正當(dāng)熱鬧喧囂時,忽有忽有一群拿著各種家伙事兒的伎人們前來,吞劍的、唱曲兒的、耍把式的……紛紛按著次序大顯身手。

    溫苒苒見著那些分外眼熟的伎人們嚇了一跳,忙偏頭去看自家叔伯嬸嬸:“這是你們請來的?”

    梁氏沈氏孫氏三人愣愣搖搖頭:“我們哪來的銀子?”

    孫氏更是道:“我們就是有銀子也請不來啊?瞧瞧前頭的那位奏嵇琴的孟樂師,我只在王爺?shù)母缟弦娭换亍!?br />
    溫俊良插了句嘴:“她就去過那一次王爺府。”

    “要你多嘴?”

    溫苒苒滿面驚恐地走上前去,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請問各位……是不是走錯了,我今日沒請人來……”

    老天爺救救!我可給不起這些銀子啊!

    為首的老者笑著開口,正是她過生辰時來過的高百禽:“可是溫三娘子?”

    溫苒苒僵硬地點點頭。

    高百禽聞言擺擺手:“那就沒錯!”

    “啊?”溫苒苒滿面詫異道,“可我并未請諸位前來慶賀……”

    后頭抱著琵琶的嬌艷美娘嬌滴滴道:“那我們就不知道了,總之是有人特意來請,銀子都給了。”

    什么!是誰這么有錢!

    溫苒苒在腦子里搜尋了一圈,卻是沒什么頭緒。

    傅小官人有錢,但是沒勢,請不來這許多滿身傲骨清高的行首伎人。

    也不像是段郎君、顧郎君他們……若是他們,這會子早在她面前晃悠著請功了。

    罷了罷了,管他是福是禍,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溫苒苒想定,立刻堆起副笑臉招呼道:“如此就麻煩各位了,等會熱鬧完了就進屋吃點心。”她轉(zhuǎn)頭朝著門口正忙著待客的小伙計道,“去準(zhǔn)備些茶水過來!”

    “哎!”小伙計手腳勤快,聽了吩咐“嗖”的一下就跑沒了影兒。

    諸位瓦舍伎人、樂工行首們使出渾身解數(shù),唱曲兒雜耍、吞劍奏樂,引得無數(shù)百姓駐足觀看,連往日里見慣了大場面的貴胄千金也是挪不開眼。如今整個汴京城內(nèi)最熱火喧鬧的地方便是新開的溫記甜品鋪子。

    店里人滿得沒有落腳地方,東西賣得也快。

    西市就是好,遍地都是有錢有權(quán)的駟馬高門之家,幾兩一塊的薩赫蛋糕說買就買,眼睛都不眨一下。

    頭一個拿著薩赫蛋糕的小娘子也顧不得體面,當(dāng)即就嘗了一口。

    只見那小娘子眼眸陡然放大,驚喜地指著這濃黑的點心說不出話。

    這點心是她此生吃過最好吃的點心,沒有之一!

    瞧著烏漆墨黑的不大好看,可入口卻是絲滑又扎實的口感,甜味中透著微微苦味,僅嘗了一口,唇齒間便滿是那香醇味道。

    再品又有股酸甜的杏子香氣,這酸甜味道極其美妙地將那醇厚濃香沖淡了些許,還隱隱透著股清甜的酒香!

    點心順滑,杏肉軟脆,口感層次分明且豐富,味道濃郁又滿是清香,實在是難得!

    大家伙見這小娘子驚艷得連話都說不出一句,立時紛紛都要那薩赫蛋糕。

    上午烤的那幾個薩赫蛋糕眨眼的功夫就已售空,溫苒苒見此覺得自己的決策格外英明。

    她彎彎眼眸,笑著高聲道:“薩赫蛋糕還得等上一會兒,諸位先別急,也可看看這道可露麗,也叫仙子風(fēng)鈴,有抹茶、巧克力……”

    還沒等溫苒苒介紹完口味,等在前頭的食客們便看著墻上掛著的食單急吼吼地開口,連淑靜文雅的小娘子們都嫌先交代給婢女太慢,自己親自張口點心儀的口味,生怕自己慢了一步搶不著。

    如今汴京城里溫家的點心飲子最是時興,她們今日若是沒嘗著個一樣兩樣的,以后同手帕交們說起可是要遭人笑話的!

    “我要六個抹茶的!”

    “我要三個抹茶、三個巧克力的。”

    “我要兩個香草、一個抹茶,那個蜜瓜軟酪也要兩個!”

    溫苒苒忙不迭地跟著伙計拿可露麗,手都舞出了殘影。

    有錢真好啊,買東西都不問價,賺大發(fā)啦!

    日頭正盛,炎炎酷暑,但絲毫不影響食客們的熱情,便是頂著炎炎烈日也是心甘情愿。

    *

    范樓內(nèi),范清和立在窗邊,居高臨下望著一旁溫家鋪面的熱火,聽著那鼎沸人聲不禁微微皺眉。

    這溫娘子當(dāng)真是會討巧兒,從前借著康平縣主、秦二娘子等人的勢,現(xiàn)下更是了不得,竟與衛(wèi)國公府攀了親家。再加上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將甄有渠收得服服帖帖,幫她造勢,這生意瞧著倒是紅火。

    滿汴京城有一家算一家,沒見過誰家店面開張時有這般震天動地的動靜。

    她也算是個人物了。

    不過只是討得個巧宗兒罷了,真金不怕火煉,還得日后見真章。

    銀發(fā)白須的老管家端著盤點心推門進來,將東西放至桌上:“東家,這是隔壁溫小娘子店里的吃食。”

    范清和垂眸看了兩眼,左邊這道點心黑漆漆的,讓人瞧著難以下咽;右邊這道賣相倒是好了許多,一團清新綠色,瞧著甚是軟糯。

    他拿起下頭墊著的油紙托著點心送至嘴邊,一口下去不禁微微愣神,這樣的點心他從未吃過。

    外皮軟糯綿軟,入口滿是奶香,其間餡料口感綿密順滑,細(xì)品時,唇舌間盡是牛乳的醇厚香氣。最令人為之驚艷的是那清爽可口的蜜瓜,水果獨有的清新多汁沖淡了那厚重的牛乳味,為這道點心增添了不少層次風(fēng)味。

    想不到那溫娘子還有些本事。

    范清和托著點心驚嘆之余,又往窗外看去。末了輕搖搖頭。

    一個沒見過什么世面的小娘子經(jīng)不起風(fēng)浪,別看今日風(fēng)頭無兩,來日一場風(fēng)雨許是就能將她吞的骨頭都不剩。

    不信便走著瞧。

    他收回目光,卻是忍不住將手中的點心吃了個精光。

    這溫娘子若是將

    來遭逢不順,拉她一把也未嘗不可。她這手藝雖是討巧,但入他范樓做個廚娘也不算辜負(fù)了。

    立在一側(cè)的老管家思索良久,緩緩出聲稟告:“方才去買點心的胡四一時疏忽,徑直回了店里。不過外頭人多,并未有人注意他是范樓的伙計。”

    范清和眼皮都沒抬一下:“讓他走人。”

    老管家猶豫道:“胡四家中老母病重,下頭還有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這時候讓他走人全家都沒了活路,不如攆去后頭廚房里干雜活?”

    范清和冷笑:“范樓不養(yǎng)閑人,我現(xiàn)下若是心慈手軟把人留下,他來日若還是辦事不謹(jǐn)慎豈不是害了我自己?是他自己沒本事葬送了全家,怨不得我。”

    老管家心中一嘆:“那這個月的月錢……到底是老伙計了,不如……”

    “何叔。”范清和出聲打斷他的話,提提唇角皮笑肉不笑,“他干多少天就給多少銀子,一個子兒都別多給。我是開酒樓的,不是開積善堂的。”

    老管家見此不敢再多說,只得轉(zhuǎn)身退下。

    *

    一晃已臨近子時,街上花頭畫桿,醉仙錦旆,層疊不盡,足以遮蔽天日。市上人來人往,絡(luò)繹不絕,歡聲笑語比之白日里更是喧鬧。

    鋪面腳店燈火通明,家家伙計們都鉚足了勁拉客,正是賺銀子的好時候。

    唯有那瑰麗不已的溫記點心鋪子早早關(guān)了門,與旁的門戶大敞的店家尤為不同。

    店內(nèi),康平等人渾身癱軟,恨不能就地躺下睡上一覺。

    段三打著哈欠,困懨懨地嘟囔:“多虧苒苒低估了自己,沒備足材料,不然這店得干到明兒早晨去!”

    顧五扁扁唇,抱著手臂道:“可不是?都說賣完了賣完了,他們還不信。”

    “行了,你遇見的不信也還好,解釋幾句明白了也就走了。”秦二幽幽嘆口氣,“那陳家娘子可倒好,我說材料沒了要打烊,她卻說缺材料好辦,缺什么同她說,她立馬使喚人買回來。我聽了哭笑不得,好說歹說才把人勸走。”

    溫茹茹幫著收拾桌椅,聽到這輕輕吐出一句:“三妹妹哪里是沒備足材料,她足足備了小半月的呢!僅今天這半日就用出去了兩三日所需的材料,再不關(guān)門,以后可就要空著手上陣了!”

    “什么!”

    輕食小隊們聽見這話“噌”地坐直了,眼睛唰唰放著亮光。

    老天爺!我們苒苒真牛啊!

    那頭的孫氏看著滿滿登登的錢匣子,樂得合不攏嘴,數(shù)銀子銀票數(shù)得雙手都微微抽筋。

    她一臉滿足地湊過去輕輕嗅了嗅,面上神情都透著滿足。

    金錢的味道真香啊!說這是銅臭味掩著鼻子退避三舍的清高人可真能裝!

    我就不信給他一麻袋金子他能不樂呵,怕是當(dāng)場就笑開了花!

    溫俊良分外嫌棄地瞥了兩眼,拉著女兒悄悄道:“瞧瞧你娘親,都掉到錢眼兒里去了!”

    他話里話外雖是嫌棄,但面容眉眼處卻滿是笑意。

    溫茹茹捂著唇忍不住笑。她自打出生以來,就沒見過爹爹娘親和睦恩愛的模樣,兩人常常吵得臉紅脖子粗的,更有甚者還會動起手來。

    如今這日子真好!

    梁氏默不作聲地望著墻上掛著的食單,這食單雖也是她繡出來的,但照著這點菜也不方便。苒苒倒是準(zhǔn)備了裝訂成冊的食單供客人們使用,但瞧著卻是沒繡出來的精致體面。

    她打定主意要給苒苒繡上幾本食單,臟了洗洗晾干又能繼續(xù)用。

    明兒就去買繡線!

    康平陡然想起什么飛快起身,帶著婢女就往外走。

    “誒?你去哪啊?”顧五見她像是被火燒了屁股似的竄了出去,忙開口問道。

    “茹茹方才不是說苒苒備的材料不夠嘛?我得去吩咐人再置辦些去!”

    “對對對。”秦二也忙著起身,“我頭些日子留了些蜜瓜白桃,我先去著人清點好給苒苒送來應(yīng)應(yīng)急。”

    “我娘親前些時候也買了蜜瓜,我回去瞧瞧。”段三也忙三火四地往外走。

    一眾姐妹們都急吼吼地出門上了馬車,紛紛要去家里看看有沒有蜜瓜白桃香梨等物。

    她們幫不上苒苒什么忙,但是一定不能讓苒苒空著手上陣!

    溫苒苒臨窗往外看去,看著西市繁榮的點點燈火,眉眼處盛滿笑意。

    西市的萬千燈火中總算有了她一盞。

    “苒苒。”

    身側(cè)響起道清冷聲音,溫苒苒陡然覺得心尖跳動,忙驚喜抬頭:“阿行!阿行去哪啦?怎么才回來!你沒看到,今日店里好生熱鬧!汴京城里有名的雜耍伎人都來了,有倒吃冷淘的、吞鐵劍的、吐五色水的,還有雜劇、鼓笛,也不知是誰請來的,只可惜你沒瞧見。”

    齊衍凝視著跟前活潑如雛鳥般的小娘子,嫣紅的唇瓣開開合合,說了一籮筐的話也不知疲憊,聽得他平靜心海中蕩起層層波紋。

    他微微彎唇,輕點了下頭:“我都看到了。”

    “啊?”溫苒苒微怔,抬眼看著那雙映著點點燈火的漆黑眼眸忽地反應(yīng)過來什么,試探著問出口,“那些伎人……都是你請來的?”

    面前之人不置可否,溫苒苒卻莫名很是確定,那些伎人定都是阿行請來的。

    能請來這么多伎人,不是有錢就是有勢。

    好家伙,果然是種田文套路,一撿就是個大佬!

    齊衍低眸,注視著那雙澄凈清澈的眼眸舍不得挪開,良久才輕輕開口:“苒苒,我有些事要去做,會離開一陣子。你……”

    他頓了頓,忽覺得有些不敢說出口。

    天下萬事皆在他股掌之間,齊衍做事向來有著成竹在握的自信,可他今日卻因一句話失了控。

    齊衍薄唇緊抿,許久后張了張唇:“你能不能等我?”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她好像是喜歡他……

    窗外車馬駢闐,鑼鼓鼎沸,處處歡騰熱鬧。

    溫苒苒靜靜仰頭望著那雙漆黑眼眸,只感覺周圍喧囂震耳的鑼鼓人笑逐漸遠(yuǎn)去,正是熱火朝天的西市夜晚萬籟俱寂,無一絲人聲光亮。

    她張張唇想開口問一問,卻忽覺得心中一空渾身都沒了力氣,好似自己即將失去什么重要的東西。

    溫苒苒怔怔地看著他,一直以來,她都以為他會一直在自己身邊不會離開,她從未想過他會走。

    她習(xí)慣他會幫她劈柴燒火、刷鍋洗碗,習(xí)慣與他說店里的大事小情,習(xí)慣了他偶爾的提點建議……

    習(xí)慣了每日睜眼就能看到他,習(xí)慣了處處有他……

    原來她竟然這般依賴他,這般……舍不得他。

    “阿行你……”溫苒苒第一次有些哭腔,她安靜地望向他的眼眸,用視線仔仔細(xì)細(xì)地臨摹他的眉眼,鼻梁……一絲一毫都不想錯過。

    她好像是喜歡他。

    溫苒苒意識到自己的心意,臉頰忽然發(fā)燙。她吸吸鼻子,壓下那陣哭腔朝霍行彎彎雙眼:“好,我等你。”

    短短四個字,兩人默契地抿唇笑笑,其中心意都已了然。

    小娘子聲音還透著些許潮濕,那雙新月般的眼睛帶著亮晶晶的笑意。

    齊衍靜靜看著她,明白她明明想問卻欲言又止。

    他嘴唇翕動,最終還是未說出口。

    他已盡全力留至今日,現(xiàn)下一句兩句說不清楚,與其倉促說明,還不如待他回來后細(xì)細(xì)解釋。

    齊衍將在手中握了許久的紙筒交給她:“若是有事就將它放了,屆時會有人來幫你。”

    溫苒苒垂頭看著手中僅有蠟燭粗細(xì)、下的紙筒眼前一亮:這莫不就是影視劇里的信號彈!!!

    她滿面新奇地擺弄,齊衍見她好奇又將東西拿回,旋即將她帶至窗邊很是詳細(xì)地為她演示一遍:“就這樣朝著天,拉下下方的線。”

    說罷,就聽見“嗖”的一聲,夜空立刻綻開個黃色光珠,隨后化成點點星光落下。

    溫苒苒看得一愣一愣的:不er……給我的你放什么呀!就這么一個,你放了那我將來放什么!

    齊衍看向身側(cè)的小娘子道:

    “我還給你備了些,就放在你房中。”

    溫苒苒摸著鼻子訕笑兩聲,是她狹隘了。

    這可是阿行!

    ssr人權(quán)卡阿行!

    什么事都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阿行!

    兩人立在床邊,看著外頭的萬千燈火,感受著晚風(fēng)清涼。

    夜?jié)u深,溫苒苒側(cè)頭抬眸看向他,猶豫許久才輕輕開口:“阿行你是不是該走了?”

    齊衍點頭,不敢垂眸去看那雙明月般的眼眸。

    “阿行!你什么時候……”溫苒苒微頓,還是將話咽下,旋即朝他彎彎唇角,“阿行,你別走太久。”

    齊衍猶豫片刻,低頭看著如春花般明媚光彩的小娘子:“好。”

    晚風(fēng)習(xí)習(xí),清冷月光落在二人身上,透著些許溫柔。

    溫家甜品鋪子旁的槐樹上,有個身著夜行衣的暗衛(wèi)急急喘了兩口氣,滿面茫然地看著一派平靜祥和的溫家鋪子,又仰頭望向窗邊立著的自家殿下與那小娘子含笑對視,根本不像是需要他出現(xiàn)的樣子。

    他嚼嚼嘴里叼著的樹枝子,滿臉哀怨:不是……沒事放什么信號啊!

    夜已深,孫氏與梁氏忙著清點好店內(nèi)的銀錢瞧著時辰不早,朝樓上揚聲道:“苒苒,都收拾好啦!”

    溫苒苒回過神來,下意識笑道:“阿行,我們回家去!”

    少女清凌凌的聲音響起,卻無一人回應(yīng)。

    她看了看空蕩蕩的四周,恍然記起阿行已然離開,面上笑容都淡了些許。

    溫苒苒深吸口氣,將心中的不舍與難過都甩至腦后。

    總會回來的嘛!

    她笑著下樓還未站穩(wěn),就見孫氏將偌大一個箱子往她懷里一遞,她險些沒接穩(wěn)。

    這……莫不是今日賺的銀子?

    孫氏堆著滿臉的笑,唇角從數(shù)銀子開始就一刻都未放下過:“今日共賺了八百七十九兩零五百四十文,加上各位食客們給的賞銀,共是一千一百四十六兩零五百四十文!”

    我靠!發(fā)財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溫苒苒捧著錢箱子打開瞧了瞧,看著那一沓沓的銀票和閃閃發(fā)光的銀子塊,眼中迸發(fā)出一道亮閃閃的金光,方才空落落的心立時被填滿。

    “走走走。”溫苒苒迫不及待地往外走,“快去錢莊存上!”

    “誒?”溫榮左右張望許久,“阿行呢?”

    眾人聞言四下看看,都不見霍行的身影。

    溫茹茹滿面詫異:“我方才還見阿行上樓去了,三妹妹沒瞧見他嗎?”

    正上馬車的溫苒苒聽著這一聲聲阿行,身形微頓了頓,垂著頭輕輕道:“他最近不會回來了。”

    “不會回來了?”孫氏剛想上前問問清楚,卻被沈氏攔下。

    沈氏悄悄朝她搖搖頭,溫茹茹也是拉著娘親不讓她上前。

    一家人默默對望一眼,皆是閉口不提。

    *

    待得溫苒苒歸家時已是深夜,她揣著巨額銀票,唇角想落都落不下來。

    只是……她看看空蕩蕩的四周,眉眼微垂,連翹起的唇角都透著些許失落。

    我還沒來得及跟阿行說今日賺了多少銀子呢!

    溫苒苒垂頭回房,剛一踏進門檻就見著自己屋子正中央放了兩個大得能輕輕松松放下一個人的木頭箱子。

    她愣愣地走過去掀開箱子一瞧,里頭的信號彈堆得整整齊齊、滿滿登登。

    不是……不知道的還以為阿行想把她家炸了滅口。

    好家伙,溫苒苒本以為阿行也就給她備了十?dāng)?shù)根,沒想到竟是兩箱子!

    不愧是ssr人權(quán)卡!!!

    *

    翌日,甜品鋪子依然是一派熱火。店內(nèi)店外都排成長龍,如此熱鬧景象,襯得旁的鋪面顯得清冷許多。

    溫苒苒托著下巴,定定瞧著那堆得越來越多的銀票和銀錠子出神。

    按照如今的勢頭,開酒樓不日也該提上日程了。銀子早晚都會有,倒顯得不那么重要,最為重要的是穩(wěn)定高質(zhì)的供貨商。

    她為甜品店備下的原材料已是十分充足,但顯然,她低估了食客們的熱情,昨日為著原料之事有些手忙腳亂,還好有康平與秦二她們幫忙。

    甜品店如此,那來日開酒樓時定要吸取這個教訓(xùn)。

    充足的原材料乃是重中之重,僅靠陳家阿公那幾畝地,供麻辣燙店都算勉強,不足以支撐一家酒樓。

    更何況她的目標(biāo)不僅僅是只開一家酒樓。

    她雖是也可以另找些菜農(nóng),但散戶到底不如一戶,質(zhì)量也好把關(guān),萬一出了問題也容易溯源。

    溫苒苒琢磨半晌,朝著那頭的程葉招招手。

    程葉見狀小跑著過來,如今葉晚棠回了洛陽,她也算是熬出頭了,每日都是笑吟吟的,歡喜得人都比往日活潑些:“怎么啦苒苒?”

    溫苒苒笑著遞給她一方帕子:“阿葉,你回去能否幫我問問你爹爹,有沒有什么價格合適的莊子田地。不急著買,我只是心里有個念頭,想先打聽打聽。”

    “如今果真是了不得了,都開始想著置辦田莊了!”程葉爽快地點點頭,“苒苒放心,我回去問問我爹爹,若是有合適的定會告訴你。”

    苒苒幫了程家良多,別的暫且不提,光是交給她爹爹的那幾個點心方子就給程家賺了不少銀子。外地那幾家分號的生意更是因為苒苒的點心再上一層樓。

    這等物色物色田莊的小事定是會替她辦得明明白白!

    兩人正說著話,忽聽得道溫柔帶笑的聲音傳來:“好生熱鬧!好像全汴京城的人都在這了。”

    “可不是?今日的人瞧著比昨日還多些呢!”

    眾人見永嘉郡王妃紛紛行禮問安,王妃笑著擺擺手,拉著康平的手往店內(nèi)去。

    王妃身份尊貴非凡,立時引了無數(shù)人駐足不前。

    “永嘉郡王妃竟都來了?這溫小娘子當(dāng)真是有些能耐!”

    “何止呢,這鋪面從前就是郡王府的產(chǎn)業(yè),現(xiàn)下都給了溫小娘子做生意,可見兩家關(guān)系不一般。”

    “與溫小娘子關(guān)系匪淺的可不止郡王府,秦太傅家、遠(yuǎn)威將軍段家、承恩伯顧家……汴京城內(nèi)有名的名門閨秀與溫小娘子都是至交。”

    “溫小娘子到底是出身名門,與一些達(dá)官貴人交好豈不是常事?”

    “你這話我可不愛聽,若不是溫小娘子人好,豈會有這么多千金貴胄不顧身份愿與她相交?”

    “就是!溫小娘子這心性本事誰不喜歡?東市那頭上到商戶掌柜,下至貧苦百姓、窮困力工,就沒有說她不好的。”

    “要是有,那也是眼紅人家生意好,說些不盡實的酸話罷了!”

    溫苒苒見郡王妃親自過來,連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上前去,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苒苒見過郡王妃。”

    郡

    王妃喜歡這般利落能干的小娘子,親親熱熱地拉著她的手:“你與我家康平情同姐妹,喊王妃顯得生分,倒不如喚我聲嬸嬸。”

    溫苒苒聽了也不扭捏,當(dāng)即脆生生喊了聲“嬸嬸”,哄得郡王妃眉開眼笑,褪下手腕上的鐲子塞給她戴。

    郡王妃四處望了望,面上笑容更盛:“這鋪面給苒苒算是給對了人,瞧瞧如今被她打理的,熱熱鬧鬧的滿是人氣兒,可比從前那華麗奢靡的空鋪子強多了。”

    溫苒苒將兩人帶至臨窗景致最好的一處位置坐下,溫茹茹也笑著給二人添茶。

    郡王妃看了眼面前白凈靈秀的小娘子忽然笑道:“方才忘了茹茹與晏哥兒的親事已經(jīng)定下了,還叫苒苒喚我聲嬸嬸……這輩分可全亂了。”

    溫茹茹紅著臉笑,康平則是大剌剌地擺手:“還沒成親呢,先這么叫著唄,各論各的也行!”

    四人互看一眼,抿著唇笑出聲來。

    康平想起什么,努努嘴:“母親昨日怎么不來?昨日還有伎人雜耍,好生熱鬧呢!”

    “你懂什么?”郡王妃溫柔地點點她的鼻尖兒,“昨兒國夫人來,今兒我來,明兒秦夫人來……如此換著班地輪著來,苒苒這兒每日都是熱熱鬧鬧的,豈不比一股腦兒地全來了好?”

    溫苒苒聽著這話有些耳熟:好像林妹妹也說過類似的!

    女孩子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康平聽了,心中疑惑消散,很是贊同地點點頭:“還是母親想得周到!”

    陽光透過彩色琉璃,將本沒有顏色的光變得斑斕好看。

    郡王妃看著那繽紛絢爛的光影看向自家女兒:“不是帶了畫師來要作畫嗎?”

    “對對對!”康平看向身旁侍女,侍女立即去將畫師帶進來。

    溫苒苒搓搓手,樂呵呵地吩咐伙計騰地方。

    地方甫一騰出來,溫苒苒抬頭就見著個金發(fā)碧眼的外國人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個十來歲的小子,背著畫板,手里提著一應(yīng)畫具。

    “這是要畫油畫?”溫苒苒眼睛一亮,腦海中已浮現(xiàn)出油畫畫面上漢服女子坐在五彩花窗下的瑰麗婉約。

    那小學(xué)徒手腳十分麻利,準(zhǔn)備工作做得熟練又快速,眨眼的功夫,畫師便已潤好筆動作起來。

    店內(nèi)眾人也紛紛好奇地看了過來,其間不乏愛俏的夫人與小娘子們。

    大家捧著點心,看著畫師手中亮麗鮮明的油彩,一時間都瞪大了眼睛。

    郎君們觀察著畫師技法,交口談?wù)摚?br />
    “早就聽聞西洋畫色彩鮮艷明麗,與咱們的大為不同,如今一見果然如此。”

    “瞧那畫師,幾筆就畫出了形兒!”

    “我從前見過幾張西洋畫,那畫上人物就仿佛是活生生出現(xiàn)在你面前一般!”

    “嚯!那我可要好好看看!”

    娘子們也是滿面新奇,看了良久忽有人小聲道:

    “誒?我怎么沒想到在這作畫!”

    “就是呀!這琉璃花窗如此好看,最適合入畫了!”

    “在這畫上一幅拿回家珍藏也是好的呀!”

    方才還在邊上談?wù)摦嫀煯嫾嫉睦删齻円布娂姳恍∧镒觽兊脑捨?br />
    “我家母親惦記著花窗惦記了許久,若是能讓她在這畫上一幅定是開心!”

    “對對對,我家娘子也是!”

    “趕明兒我將母親與妹妹全帶來,就在這琉璃花窗下做幅畫!”

    “我姑媽與表妹過幾日便要入京,到時我也帶她們來吃些點心,畫上兩幅畫!”

    “人家縣主是溫小娘子好友,她占張桌子畫幅畫沒什么,你們非親非故的如何開口?”

    “就是啊,一個兩個都要畫,人家買賣還做不做了?”

    “這有何難?拿銀子唄!”

    “就是,多給些銀子補上,溫小娘子一高興沒準(zhǔn)讓我多畫兩幅!”

    眾人七嘴八舌地談?wù)摚瑴剀圮勐牭么浇钳偪裆下N。

    對對對,拿銀子砸我!往死里砸!!!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冷萃酸奶

    自那日永嘉郡王妃與康平縣主在溫家甜品鋪子畫了兩幅畫后,現(xiàn)如今整個汴京城內(nèi)的貴胄巨賈間最時興的事便是去溫家店面畫畫像,且以先畫者為榮,后來的或是遲遲未排上隊的免不了要遭人笑話幾句。

    溫苒苒拿出自己昨日放入冰窖的酸牛乳,取下上頭壓著的重物旋即打開紗布,原本濃稠的酸奶濾出乳清,已變成微干的石膏狀固體。

    她面上一喜,冷萃酸奶成了!

    溫俊良一早就盯上了溫苒苒,見她又拿出個不知姓名的新鮮玩意兒立刻就湊了過去。他起初看著那一坨干巴巴像是石頭塊似的東西微微皺眉,但轉(zhuǎn)念想起自己侄女的本事,又是滿面期待。

    他家三丫頭是什么人?

    那可是連雞食都能做成美味佳肴的神仙!

    她就沒有做不好的東西!!!

    “三丫頭,你這又是研究什么吃食呢?”溫俊良激動地等在一旁,臉上寫滿了迫不及待。

    “冷萃酸奶。”

    溫苒苒笑著拿過一旁的彩瓷深盤,挖了兩塊酸奶坨坨,又加了匙白桃果醬,翻拌均勻后用刮刀稍稍休整了下形狀,隨后放上新鮮的白桃丁、芒果丁、堅果、巧克力豆,最后插上塊曲奇餅干做點綴。

    “呀!好漂亮!”路過的溫茹茹看了兩眼,立時就驚艷得走不動路。

    “二姐姐先吃!”溫苒苒笑瞇瞇地遞過去,又麻利地給溫俊良又制了一份。

    “孩子”多,可要一碗水端平了~

    溫茹茹端著瓷盤欣賞了許久才舍得動手,卻沒想到舀了一下沒舀動。

    這什么???

    她滿頭霧水地使勁舀起一口,狐疑地看了幾眼,本著對三妹妹的信任放入口中,剛抿了兩下瞳仁猛地一縮。

    這什么!!!

    好好吃!!!

    這東西瞧著是干巴巴的,但是入口卻是緊實綿密,極其濃厚絲滑,沒有半點顆粒感。香醇的牛乳香氣帶著微微的酸味,還透著白桃果醬的甜香果味,兩種味道交織融合,妙不可言。

    偶爾一口還有巧克力豆那微苦的醇香、堅果的醇厚焦香,再加上曲奇餅干香濃的奶味,口感味道都極其豐富。

    溫茹茹邊品邊賞,吃得極慢,而旁邊的溫俊良已經(jīng)吃上了第二份,邊嚼嚼嚼邊含混不清道:“這玩意值五兩銀子!”

    “行!”溫苒苒見兩個小白鼠都喜歡,默默伸出手比劃了一下,“那就賣六兩。”

    無奸不商嘛!嘿嘿~

    溫苒苒又備上幾份,溫茹茹知曉這都是給自家人嘗鮮的,遂湊了過去小聲道:“三妹妹再做份巧克力味的吧,阿晏素來喜歡巧克力。”

    “哦——”溫苒苒拖著長音打趣她,直看著她白生生的一張臉變得通紅,這才收了聲,扭頭動手制了份巧克力味的冷萃酸奶,又灑上一大把巧克力豆才作罷。

    溫茹茹看著盤子中堆成小山的巧克力豆忍不住笑:“三妹妹最好啦!”

    說罷,就端著盤子樂呵呵地出去。

    卻聽聞那頭溫茹茹剛出去,外頭就亂了套。

    “這是什么新鮮東西,食單上怎么沒有呀!”

    “就是呀,瞧著就好吃!”

    “樣子也好看,像是雪峰盡融。”

    溫茹茹笑著招呼食客們,神情頗為自豪:“這是我家三妹妹新研制出來的吃食,量還不多,僅夠自家人吃用。大伙別急,過兩日便上啦!”

    眾人聽了又是一片歡呼欣喜:

    “那我可就等著溫三娘子了!”

    “能預(yù)訂嗎?我怕到時搶不到……”

    “對呀對呀,可以預(yù)訂嗎?如今整個汴京城最紅火的便是你家了,我還真怕買不著。”

    溫茹茹笑著安撫客人們,周圍一派熱鬧,唯有容晏安安靜靜地坐著,回味那聲“自家人”悄悄綻開嘴角。

    溫苒苒在后頭忙活著,忽有個伙計匆匆趕來:“東家,外頭有個上了年歲的阿公來找您。”

    “上了年歲的……”溫苒苒放下手里的活,邊說邊往外走,“長什么模樣?”

    小伙計回憶一番,仔仔細(xì)細(xì)道:“長得干瘦,還牽著個小女娃,身旁背著竹籠

    的漢子仿佛是他兒子。”

    呀!那不是陳家阿公嘛!正好他來了,還可以跟他商量商量買地的事。

    溫苒苒想著,步子都邁得快了許多。她剛走到前頭就見陳老漢一家遠(yuǎn)遠(yuǎn)站著,神情動作滿是局促。每見有客人要進來,阿公與他兒子陳直就堆起討好笑臉來,拉著小姑娘小心往旁邊讓讓,生怕耽誤了買賣。

    再讓就讓回家了!

    她正要去把人迎進來,就見路過行人一臉古怪嫌棄地打量陳阿公一家,還竊竊私語起來:

    “穿得這樣寒酸立在人家店門口做什么,買又買不起,當(dāng)真是怪事。”

    “打秋風(fēng)唄!”

    “說的也是,店里頭都是達(dá)官貴人,若是碰上心生憐憫的扔上幾兩碎銀,就夠他一家吃用許久了。”

    “嘖嘖嘖……穿得如此破爛,也不怕?lián)趿巳思疑狻!?br />
    陳老漢聽了不知所措地訕笑兩聲,忙拉著小孫女站得更遠(yuǎn)些。

    溫苒苒翻了個白眼,立時走了出去笑瞇瞇地扶著陳老漢往里走,聲音也揚高了幾分:“陳阿公來啦!怎的不進去坐?”

    方才駐足議論的行人見溫小娘子如此熱情地邀這一家人進去,面面相覷,啞口無言。

    陳老漢趕忙擺擺手,指指店里的客人們悄聲道:“溫娘子這店里都是達(dá)官顯貴,我們進去了對你的生意不好。本來也沒什么要緊的事……”

    “這有什么?”溫苒苒十分熱情地把人往店里請,“大老遠(yuǎn)過來了,進來喝杯茶再回去。我正有事要與您商量呢!”

    陳老漢與兒子對視一眼,聽得溫苒苒有事也不敢再推辭,生怕耽擱了她的事。

    “玖兒,將陳阿叔的菜筐經(jīng)管好了!”溫苒苒邊吩咐邊往里走。

    父子倆帶著小娃娃隨著溫苒苒往里進,陳老漢與陳直仰頭看看那金貴的花窗,又低頭看看光亮大氣的棗紅色門檻,往里望了望地上精致的花磚,再瞧瞧滿門的朱羅綺繡和自己身上的破衫襤褸,腳上的鞋還滿是泥土。

    兩人局促不安地拍拍衣裳縮在門邊,瑟瑟不安,遲遲不敢踏入。

    有一身著錦緞、戴著金釵的小娘子見著兩個身著破爛布衣的人擋在門口,捂著口鼻鄙夷道:“如今真是什么人都敢上溫家鋪子的門了!”

    溫苒苒皺眉回頭正欲說話,就見康平笑瞇瞇走了過來摸摸花兒的發(fā)頂,還順便與陳家阿公打了個招呼:“陳阿公來啦!”

    陳老漢趕忙恭敬地一拜:“小的見過縣主娘娘。”

    那小娘子一愣,怎么都沒想到康平縣主竟會識得這樣窮酸的莊戶人家,當(dāng)即愣在原地。她反應(yīng)了好一會才磕磕巴巴道:“縣主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我……”

    康平看都不曾看她,只同溫苒苒說話:“苒苒,我有事要回家去一趟,辛苦你啦!”

    “那你慢些回。”溫苒苒笑著朝她擺擺手,帶著陳阿公一家進到樓上雅間坐著。

    那小娘子惶恐不已,戰(zhàn)戰(zhàn)兢兢買了兩食盒點心,特意命侍女送上去一盒,望溫苒苒與康平原諒她的唐突。

    溫苒苒這頭剛坐下,正要讓伙計挑幾樣點心來就聽得有人叩門。

    她眼中透著些許疑惑:“進來。”

    只見有個身量小巧的侍女打扮的小娘子進來,恭恭敬敬朝著她與陳阿公一家行禮。

    陳老漢與陳直手忙腳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窘措難安。

    那侍女遞上手中食盒,畢恭畢敬道:“我家娘子方才言語冒犯了這位阿公心感愧疚,特買了點心命奴婢送上來,還望阿公莫見怪。”

    陳老漢趕忙站起身來,窘迫地擺擺手:“不見怪不見怪……”

    不管這小娘子出于什么來道歉,也算是誠心誠意了。

    侍女又一一行過禮,轉(zhuǎn)身退下。

    溫苒苒讓伙計拿些點心茶水來,將食盒推給陳阿公笑道:“阿公拿回去給花兒吃。”

    陳老漢看著那精致的食盒動了動唇有些不知所措。

    “本就是給您的,您盡管拿著。”溫苒苒看向陳老漢一家,笑呵呵開口,“陳阿公今日怎么來了?”

    陳老漢想起正經(jīng)事,趕忙堆起笑臉道:“也沒什么要緊事,這不是最近有溫娘子的關(guān)照,家里境況好了不少,孩兒她娘偶爾給花兒幾文錢買零嘴兒。”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摸摸小孫女的頭,上頭青筋骨頭隆起根根分明:“卻沒想到花兒一個子兒都沒舍得花,將錢都攢了下來給溫娘子買了條頭帛,想親手送給你。”

    溫苒苒聞言滿面驚喜地看向一臉羞澀的花兒,只見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從懷里掏出條鵝黃色的發(fā)帛遞給她。

    陳直看著那條粗布發(fā)帛坐立不安,很是忐忑。也不知這樣粗鄙的物件會不會讓溫娘子覺得唐突冒犯。

    溫苒苒接過來,看著這樣清新的顏色,笑容都明媚幾分:“呀!花兒的眼光真好,我正缺條鵝黃色發(fā)帛!”

    她邊說邊往頭上比量,樂呵呵地問花兒:“怎么樣?好不好看?”

    “好看!苒苒姐姐生得漂亮,戴什么都好看!”花兒見溫苒苒喜歡,一雙眼睛彎得像月牙,高興得心里都是甜絲絲的。

    陳直看著那眉開眼笑的小娘子一愣,再看看自家笑得開懷的小閨女,八尺高的粗壯漢子都不覺濕了眼眶。

    溫小娘子真是個細(xì)心體貼的好人!

    此處沒有鏡子,溫苒苒不知該如何戴上。

    孩子精心挑選的禮物,還特意巴巴地送了來,她可得把情緒價值提供得滿滿的,如此才對得起孩子的一片心意。

    正當(dāng)溫苒苒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時,突然聽見有道熟悉的聲音傳來:“苒苒?”

    “阿葉!”溫苒苒眼前一亮,忙起身去開門,卻不成想外頭除了程葉還有程老板。

    “程叔!”

    程老板見著溫苒苒大笑道:“如今苒苒這生意是越來越紅火,不出兩年,我這老家伙就要被你趕上扔在后頭嘍!”

    “瞧爹爹說的。”程葉扁扁唇,“依我看呀,不出一年,苒苒就能超過爹爹了!”

    “你這丫頭!”程老板笑著搖搖頭,“怎的胳膊肘還往外拐?”

    “哪兒的話?”溫苒苒笑著把人迎進來,“快進來坐!”

    陳老漢與陳直見有人來,連忙拉著花兒起身,老實巴交地立在一旁,面上掛著局促笑容。

    溫苒苒看看雙方,喜得眉眼彎彎合不攏嘴。

    當(dāng)真是無巧不成書,竟碰到一塊兒了!

    她笑吟吟地走過去對著程老板道:“程叔,這是為我送菜的陳家阿公與他兒子陳直,還有孫女花兒。”說罷,又轉(zhuǎn)頭看向陳老漢為他介紹,“這是程記酒樓的東家,旁邊的是程家娘子,你們都常見的。”

    陳老漢和陳直趕忙朝著程老板點頭哈腰:“原來是程記酒樓的東家,怪不得瞧著如此不凡!”

    “哪里哪里。”程老板樂呵呵地擺手,心里卻很是受用。

    溫苒苒笑道:“都是自家人,快坐快坐!”她邊說邊將手中的發(fā)帛遞給程葉,“阿葉你來得正好,快將這發(fā)帛替我綁上,好叫花兒瞧瞧!”

    花兒抿嘴一笑,漆黑瞳仁中盛滿了期待。

    程葉低頭看著那粗得有些割手的發(fā)帛,上頭的顏色染的也不甚均勻,一瞧便是路旁賣的便宜物什。

    她瞧瞧滿面是笑的溫苒苒,再看看花兒,即刻明白過來這是花兒送的,怪不得苒苒急著要戴。

    程葉抿唇笑笑,很是上道地夸贊,邊夸邊為苒苒系在頭上:“呀!這顏色好看,花兒眼光真不錯,趕明兒我買個衣裳粉兒啊的就帶花兒給我參謀參謀。”

    花兒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捂著臉笑著躲進爹爹懷里。

    陳直摟著小閨女笑得憨直,心中對溫苒苒更是感激。

    小娃娃省下零嘴錢買來的能有什么好東西?他起初很是忐忑,又怕溫小娘子不喜,又怕惹閨女傷心,卻沒想到溫小娘子樂樂呵呵地接過來還忙不迭系在頭上,就為哄

    花兒高興。

    也不知他上輩子燒了什么香,能讓他碰上這樣的好人!

    溫苒苒親手給程老板倒了杯祁門紅茶,又遞給他一塊薩赫蛋糕:“程叔,可是田地有了眉目?”

    “我今日來就是找你說這事的。”程老板咂了兩口茶不禁挑眉,“嗯?這茶好!”

    溫苒苒見他喜歡立刻道:“難得碰上程叔有口喜歡的好茶,待會給您包些回去。”

    “哎!”都是老熟人,程老板也不客套,應(yīng)得很是干脆。

    程老板放下茶杯,笑著繼續(xù)道:“我仔細(xì)打聽了,共尋到六處上好的田地,有的大些、有的小些。但都是肥沃疏松,臨近河流小溪的好田。都是自家孩子,叔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若是手頭充裕就買大的,田地這玩意若是碰上了,那就買大不買小,你手里銀錢若是不夠盡管開口。”

    程老板向來是個實在人,這番話說的溫苒苒也甚是感動。

    程葉也是點點頭:“對對對,苒苒你聽我爹爹的。”

    “行!”溫苒苒也不推辭,干干脆脆地應(yīng)下,“就聽程叔的,那咱們何時去看看地?”

    “趕早不趕晚。”程老板又喝了口茶道,“苒苒若是現(xiàn)下有空,那最好就是立馬去,上好的田,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有空!”溫苒苒當(dāng)即點頭,又轉(zhuǎn)頭看向陳老漢

    笑道,“那不如陳阿公也同去?您做了一輩子莊稼人,看田看地定是個行家,不知陳阿公可否有空閑?”

    陳老漢聽得溫苒苒這么說,毫不猶豫地開口應(yīng)允:“有的有的,溫娘子對我有大恩,這點小事我定當(dāng)盡力幫,保準(zhǔn)兒把眼睛擦亮了!”

    “看田莊不是最要緊的事,我還有一件事想請阿公幫忙。”溫苒苒笑著,緩緩開口道,“我此次買田買地也是為著以后打算,若是來日我開了酒樓,您家那一畝三分地種出來的菜也供不上我用。是以,我想著物色些田地請您和阿叔幫我照看照看,也不白種,價錢您盡管提,每年還會給您些分紅。”

    “對了,阿公您年事已高,松土施肥這等重活不用您親自干,我另雇人來做,您只管幫我照管好菜,讓它們長得像您家的一樣好就成!”

    陳老漢和陳直一愣,眼睛倏地放大,眼中閃爍著亮晶晶的光。父子倆雙手不住地摩挲著衣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么。

    雇他照料田地卻不用他干重活,還給銀錢!

    天爺呀!還有這種好事!

    陳老漢憨笑著,又是受寵若驚,又是擔(dān)憂自己不中用誤了人家的事:“這、這這……我能行嗎?”

    “怎么不行?”溫苒苒彎起眼睛由衷地夸贊道,“自從您給我那麻辣燙店送菜以來,客人們都說菜比以往的新鮮好吃呢!還常有熟客來向我打聽菜是哪買的,我便將陳阿叔慣常擺攤的地方告與他們了。”

    “怪不得!”陳直恍然大悟,又驚又喜,“怪不得我那每日的生意都那么好,感情都是因為溫小娘子照顧。”

    “哪里是我照顧,是你們的菜好,我不過是順?biāo)浦邸!?br />
    陳老漢被夸得好不意思,咧著唇含蓄地笑笑,思量許久這才開口:“溫小娘子對我們一家有大恩,別說是出銀子,就是讓我白干我都心甘情愿。”

    陳直聽了老父親這話也重重點頭:“爹說得對,要什么銀子?溫小娘子您如此信得過我們,我們定當(dāng)竭盡全力!”

    溫苒苒見他們已然答允,心里很是高興:“親兄弟明算賬,銀子還是要給的,哪能讓你們白辛苦?咱們先去看看田地,銀錢的事等看完了再商量。”

    “哎!”

    陳老漢一家高高興興,直想給祖墳燒紙上香。

    這日子真是越過越好了嘿!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來信

    綠葉泛黃,暑意漸消,大街小巷都賣起楸葉,小娘子與孩童們頭上戴著剪成各式花樣的楸葉,捧著瓜果梨棗又去沽雞頭米,嬉笑玩鬧,好不熱鬧。

    西市上最為紅火的仍是溫苒苒的甜品鋪,開張數(shù)月,人不減反增。不光是汴京城內(nèi)的貴胄富賈追捧,更有許多人從外地慕名而來。

    只見溫家鋪子門口已排了長龍,有一身著華貴錦緞的年輕男子瞧著這見頭不見尾的隊伍嘖嘖稱嘆:到底是汴京富貴!

    他靜靜等著,實在耐不住性子便與前后之人攀談起來:“打擾這位兄臺,在下頭回來,也不知什么點心時興,還望兄臺指點一二。”

    前頭的中年男人回頭瞧了一眼,聽他一口江南口音不是本地人,很是熱情和善地回道:“聽你口音像是江寧人?”

    男子緩緩點頭:“正是。”

    中年男人聽得他是江寧人更是熱情:“我家夫人便是江寧人,這般算來沒準(zhǔn)咱兩家有親呢!小兄弟你且聽我的,就買那薩赫蛋糕和布丁塔,冷萃酸奶也是極其濃郁香醇……”

    他挨個數(shù)著,末了大手一揮:“你干脆將能買的都買上些嘗嘗,保準(zhǔn)都喜歡!溫小娘子那手藝,可是連王爺、王妃娘娘們都夸呢!”

    男子聽著心向往之,回過神來時不免有些為難:“在下明日便要動身回江寧,買這么多也沒那么大的肚子裝。”

    中年男人聽了遺憾地嘖了兩聲:“雖是萍水相逢,但我也少不得勸小兄弟你幾句。這山高路遠(yuǎn)的來一趟也不容易,倒不如多待些日子將溫記的吃食都嘗遍了才好。不光西市這邊,東市那邊還有飲子鋪、麻辣燙店,那麻辣燙你可定要嘗嘗!不然日后毀青了肚腸再想來,可又要跋山涉水了。”

    那男子聽得心癢癢,正糾結(jié)猶豫時忽見著前頭店里出來的人提著個碩大一個四方盒子,萬般小心地捧在身前,瞧那神情仿佛如獲至寶。

    他心中實在好奇,指指前頭開口問道:“他捧著的那是什么?”

    “那個呀——”中年男人拖著長音,“那是奶油蛋糕,現(xiàn)如今汴京城里的大戶人家就時興過生辰時買個奶油蛋糕,還得插上蠟燭,待許好愿景再吹滅,說是能心想事成呢!”

    “自打有了這奶油蛋糕,汴京城內(nèi)的駟馬高門之家辦生辰宴若是沒有這奶油蛋糕坐鎮(zhèn),那可是要遭人背地里說不夠風(fēng)光體面的!”

    周圍排著隊的食客們聽人提起奶油蛋糕,立時都打開了話匣子:“聽說前些時日禮部侍郎陶家娘子過生辰就買了這蛋糕許下愿景,望祖母腿疾痊愈,母親不再犯頭風(fēng)。你們猜結(jié)果怎么著了?”

    大伙好奇地看著說話的人,紛紛屏住呼吸,連

    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結(jié)果就是陶家娘子的祖母現(xiàn)如今都能下地逛園子了,家中也許久未找大夫上門!”

    “這是真的!”后頭一個侍女打扮的小姑娘認(rèn)真地點點頭,“我頭些日子隨我家娘子去陶家赴宴,確見陶家老太太神采奕奕,連拐杖都不用了!”

    “嗬!竟這么神!”

    “趕明兒我家娘子過生辰,我也要來給她訂一個!”

    “十日后就是我家妹妹生辰,我也給她訂上一個熱鬧熱鬧!”

    “這心愿能不能成真倒是次要,那奶油蛋糕絕對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美味!”

    “對對對!前兒我母親過生辰我嘗了一塊,那可真為是天上地下都難見!外頭那奶油也不知怎么做的,香濃順滑,甜而不膩,入口蓬松滿是香醇的奶香。下頭那蛋糕就更不用提了,我一人足足吃了半個!”

    眾人聽得舔舔嘴唇,不住地咽口水。

    那從江寧來的年輕郎君聽至此處更是不再猶豫,要在汴京多留些時日,直至將溫家娘子研制出來的所有吃食都一一嘗過再回鄉(xiāng)。

    溫苒苒將來取蛋糕的客人們送走收好賞銀,這邊又來了三五個同她訂蛋糕的婢女小廝。

    她收了銀子眉開眼笑,這蛋糕算是做對了。不光能賺蛋糕銀子,還能得筆賞銀,這里外里賺的,她做夢都能笑醒了。

    這還得多虧那日她去看田,無意中遇見個趴在車邊哭泣的老婦人。

    溫苒苒見她哭得可憐過去瞧瞧,想著能否幫上一把,兩下交談幾句這才知曉,這老婦人原是旁邊莊子上養(yǎng)牛的農(nóng)戶,做事勤勤懇懇,數(shù)十年來不曾出過紕漏。

    今日早晨本是按照往常慣例將牛乳送到汴京城內(nèi)的酒樓,卻不想到了竟發(fā)現(xiàn)本來好好的牛乳上頭浮了層?xùn)|西,底下的牛乳也得稀了些,原本收牛乳的店家見此竟不收了。

    牛乳是金貴物,她不過是個靠天吃飯的農(nóng)戶,如何能賠得起?

    溫苒苒心生憐憫,想著看看車?yán)锬就爸写娣胖呐H槭欠襁有法子補救,卻不料掀開蓋子就看見上面浮著的乃是奶油層,而不是這牛乳壞了。

    她見這牛乳并未變質(zhì)腐壞,笑著掏出銀錢遞給她算是將牛乳買下,好讓她回去交差。

    那婦人也是個厚道人,見她要買,很是實心眼地攔著,說這牛乳不能用,可不能讓好人吃了虧。

    溫苒苒好生同她解釋了一番,這才打消了她的疑慮顧忌,千恩萬謝地將銀子收了。

    溫苒苒自買下那老婦人的牛乳后就開始默默琢磨。一般情況下,牛乳在靜置或顛簸后確實會分離出來奶油層。她現(xiàn)在處于沒有離心機,生產(chǎn)力不夠的古代,往日也不是沒想過靠這種法子獲取奶油。

    但這法子實實在在是個笨法子,耗時長不說,效率也低,自家做著甜甜嘴還行,無法支撐她開店用。

    可是她今日見著那桶牛乳細(xì)細(xì)琢磨了一番,隨處可見的酥油與黃油差不多少,既然奶油再加工提煉一下就能搖身一變變成酥油黃油,按照這個邏輯,將酥油黃油還給牛乳應(yīng)當(dāng)就是淡奶油。

    溫苒苒琢磨了小半日,越想越是覺得可行,回去后便開始試驗。

    好在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她試了各種比例,最終研究出了個較為穩(wěn)妥的配比。

    還是得感謝那日伏在車邊痛哭的老婦人,不然她哪里有這靈光一現(xiàn)?

    溫苒苒邊想邊笑,盯著那一張張訂單條子的眼睛唰唰冒著金光。

    照這個勢頭,差不多來年初夏就能攢夠開酒樓的銀子啦!

    只是……

    只是打發(fā)奶油有點費人……

    *

    晚風(fēng)習(xí)習(xí),天上星光閃動。院中枝影搖晃,瞧起來亂糟糟一團,晃得溫苒苒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睡。

    她坐起身來望著窗外樹影輕輕嘆口氣。

    想阿行了……也不知他有沒有吃飽飯。

    自阿行來后,待得時日越久口味越挑。到了最后,外面買來的吃食一概不吃,只吃她做的。

    不過想想也是,她不是一般的廚子,是師從名師,連國宴都不知道去了多少回的名廚。

    對于自己的本事,她向來自信,也不怪旁的吃食再入不得他眼。

    溫苒苒想著想著嘆口氣,這些日子以來沒有阿行陪她做吃食、幫她收拾廚房,她都有些不習(xí)慣了。

    她實在是睡不著,攏上衣服提了燈籠走出門去,卻不想剛走出門就見房檐上蹲著個穿了夜行衣的人,正預(yù)備往院子里翻。

    那黑漆漆的人見著她也是一愣,當(dāng)即不上不下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兩人就這樣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溫苒苒定定瞧了他良久,心中有了猜想,彎彎杏核般的眼眸試探著開口:“是阿行讓你來的嘛?”

    那暗衛(wèi)怔怔望著那眼眸晶亮有神,說話都是脆生生的小娘子,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她有半點驚惶:這小娘子膽子真大,竟半點不怕!

    他利落地翻身躍下,三步并作兩步上前跪地行禮:“屬下見過溫三娘子,主子命屬下帶些東西給您。”

    暗衛(wèi)說罷,從懷中取出封信件遞過去,旋即轉(zhuǎn)身翻了出去。

    溫苒苒愣愣地拿著信看著墻頭:走得還挺快……

    正當(dāng)她感嘆時,又見那男子在院墻上露了頭,搬了個箱子吭哧吭哧又翻了進來,麻利地跪在自己跟前請示:“不知溫三娘子想放在何處?”

    “呃……我先看看。”溫苒苒垂眸看著矮了自己半截的男子頗為不習(xí)慣,“你還是站起來罷。”

    “是。”

    溫苒苒看著手中信件很是高興,自阿行走后便再沒了他的消息,這還是他頭回送東西回來!

    她抿著唇笑,迫不及待地展開。

    “途經(jīng)鄉(xiāng)野,遇見些奇珍異果。若是有用便告知衛(wèi)簡。”

    溫苒苒捧著信箋,瓷白面容浮上朵朵紅云。

    阿行出門在外,卻也事事想著她。

    甜甜的戀愛終于輪到我了!

    她滿面是笑,彎腰正想伸手去將箱子打開,卻見衛(wèi)簡先她一步掀開箱蓋。

    溫苒苒本想先道句謝,卻被箱子里濃郁的果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她蹲下身子細(xì)細(xì)翻看了一番,眼睛也是越瞪越大。

    南果梨、蘋果梨、圓棗子、菇娘……竟還有藍(lán)莓!松子榛子等堅果更是全乎,角落里還窩著一堆繭蛹子。

    不是……阿行這是去東北啦?

    溫苒苒看得直樂呵,捧起一個南果梨隨意擦了兩下就咬上一口,那帶著些微獨特酒香的酸甜味道美得她不禁瞇了瞇眼。

    她前世就最愛南果梨,本以為再也吃不上了,卻不想今日又見著了。

    阿行真好!

    衛(wèi)簡在一旁看著,默默記下溫三娘子喜食那薄皮略帶酒香的梨子,待得回去復(fù)命時要跟殿下提上一提。

    溫苒苒看著這一箱子寶貝,別的暫且不提,這藍(lán)莓可是做甜點必不可少的好東西。

    無論是制成果醬做甜品,還是當(dāng)點綴,都是極好用的食材。

    她看向衛(wèi)簡,笑吟吟道:“麻煩你回去告訴阿行,讓他再給我送些這藍(lán)紫色的漿果來。”

    “是。”衛(wèi)簡立即行禮應(yīng)下,心中不禁感嘆。

    這滿天底下膽敢使喚他家殿下,還使喚得如此自然的人,估計唯這小娘子一人了!

    溫苒苒又吃了個圓棗子,正琢磨著將箱子暫且歸置到廚房,忽覺得手中信封角落鼓鼓的,摸著小小一顆,很是圓潤。

    溫苒苒好奇地將信封倒扣在手上,只見有兩粒渾圓鮮紅的豆子滾落至掌心。

    是紅豆。

    阿行向來寡言少語,做的比說的多。這兩顆紅豆于他而言已是千言萬語。

    溫苒苒心有所感,將那兩顆紅豆小心收起,旋即抬眸看向跟前的衛(wèi)簡:“能不能勞煩你等我片刻?我去寫封回信給阿行。”

    衛(wèi)簡趕忙低頭抱拳:“不敢當(dāng)溫三娘子一句勞煩,您只管去,屬下在此等候便是。”

    “好嘞!”

    溫苒苒提著裙擺小跑著回了房,腳步心境皆滿是雀躍暢然。

    她臨窗坐下,將其中一枚紅豆收在自己最心愛寶貝的錢匣子里。

    滿堆的金銀交子上躺著枚小巧玲瓏的紅豆,瞧著煞是可愛。

    溫苒苒展開信箋,提筆想了片刻,笑著落筆。

    許久未見的思念化作墨汁語句,她一頁頁寫著,卻怎么都寫不完。

    阿行走了太久,她有太多事想告訴他。

    每一件都想告訴他。

    外頭值更之卒執(zhí)桴敲著丑時三刻,溫苒苒身旁的信箋洋洋灑灑,儼然有七八張之多。

    她抬頭打了個哈欠看向手側(cè)都不免一驚:呀!不知不覺竟寫了這么多……

    溫苒苒思索片刻,寫上最后幾句話。旋即將那厚厚一沓的信塞入信封中,再放還一顆紅豆,隨后將信封好。

    她拿著那信走出門去,衛(wèi)簡仍是站在原地分毫未動。

    秋夜已涼,露水潮濕。溫苒苒一時寫上了頭收不了手,累得他站在這秋露里等了許久。

    她心中過意不去,想了想道:“幫我把東西抬到廚房吧。”

    “是。”衛(wèi)簡也不含糊,搬起箱子就走。

    待得兩人將東西歸置好,溫苒苒將信交至他手中:“麻煩你替我走一趟。”

    “對了,你今晚可還有別的事要做嗎?”

    衛(wèi)簡一愣,隨即搖搖頭:“回溫三娘子,屬下暫無事做。”

    “那你且等等我。”溫苒苒說罷就轉(zhuǎn)頭鉆進了廚房,手腳麻利地借著鍋里的高湯給他煮了碗排骨蔥花面。

    他們這群幫人辦差的要時時刻刻待命,常常幾日下來都無法吃上一

    頓正經(jīng)飯食,這夜深露重的秋夜還得趕路翻墻,實在是辛苦。

    既讓她見著了,那必不能讓孩子餓著肚子走!

    溫苒苒想了想,又給煎了兩個荷包蛋蓋在面上。

    衛(wèi)簡規(guī)規(guī)矩矩地守在廚房外頭,繃直了身子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整個人呈戒備狀態(tài)。

    他就這樣守著,直至身后的廚房越來越香,香得他險些撐不住。

    娘嘞!溫娘子這是做什么呢?

    “衛(wèi)簡?”

    衛(wèi)簡聽得溫三娘子喚他,立時過去。只見那笑意融融的小娘子端了碗能香死人的面往他跟前遞了遞:“吃了面再回去罷!”

    他怔怔地呆在當(dāng)場,受寵若驚地看著那碗熱騰騰的面:“這不合規(guī)矩……”

    真香啊!好想吃嗚嗚嗚!

    溫苒苒笑著道:“餓肚子辦差的規(guī)矩不是好規(guī)矩。”

    主子命,不可辭。

    這是暗衛(wèi)頂重要的規(guī)矩。

    衛(wèi)簡端過面來,內(nèi)心感激涕零。這樣好的主子哪有啊!別人只關(guān)心你差事辦得好不好,哪有人關(guān)心你辦差事時是否餓了肚子?

    他這回去要是一說,保準(zhǔn)整個東宮的暗衛(wèi)都想辦溫三娘子的差!

    若是溫三娘子能入主東宮……這好日子他可想都不敢想嘿!

    衛(wèi)簡挑起一筷子勁道爽滑的面條放入口中,只感覺眼前金光一閃,好像看到了滿天神佛。

    他起初還以為殿下在外受了不少苦,可現(xiàn)下吃了這面才知道,殿下哪里是受苦?這分明是享福!

    溫三娘子這差事我攬定了!

    誰都別想同我搶!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巡鋪子

    秋日里的晌午仍是大太陽,烤得人發(fā)頂脊背發(fā)燙,燥得人難受。

    溫苒苒舒舒服服地坐在馬車內(nèi),墊著鵝毛枕,喝著蛋糕奶茶,感受著冰鑒傳來的習(xí)習(xí)涼風(fēng),美得不禁瞇了瞇眼。

    有錢真好啊!

    她心中感嘆,撩起車簾瞧瞧自己的發(fā)家地東市,想起自己手里頭捏著的幾個鋪子就忍不住笑,揚起的唇角是壓不住一點。

    她也算是過上這種起早貪黑巡鋪子的“辛苦”日子了。

    辛辛苦苦地對賬本、辛辛苦苦地問詢店里大事小情、辛辛苦苦地數(shù)銀子……

    這種辛苦快多來些,越多越好嘿嘿!

    整個東市最熱鬧紅火的還是她的麻辣燙店,與門口的盒飯攤子湊在一塊顯得更是熱火。

    工人們一群一群地圍在門口等著盒飯,那翹首以盼的急切模樣又引來不少食客。

    有些頭回來的客人們不明白,工人們感念溫小娘子的好處,見伙計們都忙得沒有空閑,紛紛主動地替伙計解釋起來,夸得天上有地下無的,還主動幫著招攬客人,熱情得好似對待自家買賣般。

    溫苒苒悄悄在遠(yuǎn)處下了車,只見伙計們個個笑容和氣,盛菜的手半點不抖,每個人的盤子都堆得跟小山似的,這才放下心來。

    不愧是我一手培養(yǎng)出來的伙計們,都是好樣的!

    雖說伙計們都是能干的,店里還有大伯母幫著照看,但她也要時不時過來巡視一圈。

    口碑做起來不容易,可要想倒卻是容易得多。

    “誒?那不是溫小娘子嘛!”

    有眼尖的瞧見人群中的溫苒苒,立時樂呵呵地朝她招招手。

    “哪呢哪呢!”旁的工人們尋聲看去,見著溫苒苒都笑著同她打招呼,很是熟稔熱絡(luò)。

    溫小娘子生得好看,人也和氣,他們都愛同她打交道。

    “溫小娘子如今的買賣可真是了不得!”

    “可不是?我昨兒晚上去西市送貨,遠(yuǎn)遠(yuǎn)就瞧見溫小娘子新開的點心鋪子了。那人多的,風(fēng)頭把旁邊的范樓都蓋過去了!”

    “是嗎!”

    人們聽得溫苒苒的鋪子比范樓都紅火,人群里就好像炸開鍋了般。

    “咱們溫小娘子心眼好,生意多好那都是應(yīng)得的!”

    “就是!老天爺可都瞧著呢!”

    “溫小娘子這盒飯香的,我每日來上工都覺得有了盼頭,干活都比以前有勁了!”

    “依我看,這盒飯比范樓的吃食都好!”

    “你才從鄉(xiāng)下來幾日?連范樓的門朝哪邊兒開都不知道吧!”

    “我不管,范樓的門就是朝天上開的,那吃食也沒溫小娘子的盒飯香!”

    “小兄弟這話說的不錯,范樓旁的我不知道,單說鹵味,那還是溫小娘子的香!”

    “我有些日子沒吃甜辣鴨頭了,聽你這么說又勾起我肚兒里的饞蟲了,我可得去買上三五個解解饞!”

    大家哄笑玩樂一番,鼎沸人聲直抵萬丈高空。

    溫苒苒被夸得有些飄飄然,樂得找不著北。有這樣一群死忠粉,得給他們些甜頭固固粉。

    她琢磨片刻拍了板,指著桌上的冰粉揚聲笑道:“我能有今日,全靠各位老主顧們捧場。今日但凡是在我這買過吃食的,加送一碗冰粉,權(quán)當(dāng)多謝大伙們素日里的照拂之恩!”

    “冰粉有限,先到先得,送完為止!”

    話音一落,本就沸騰的人群更加歡騰熱鬧起來。

    食客中有的新客不敢相信這不要銀子的餡餅會落在自己頭上,半信半疑地開口:“溫小娘子,你說的可當(dāng)真?”

    還不等溫苒苒開口,就有老客搶著道:“這還用問?溫小娘子什么時候說話不算數(shù)過?”

    “就是!我從溫小娘子推著小車賣卷餅時就常常光顧,還從未見她食言過呢!”

    “嗬!果真有這等不要銀子的好事?我今日算是來著了!”

    有人搓搓手滿面期待,有些在溫苒苒說送冰粉之前就買過吃食的客人們悔得直跺腳,直道自己白白錯過了一碗冰粉,紛紛扼腕嘆息。

    溫苒苒將眾人神色盡收眼底,喜眉笑眼地補充道:“只要是今日,不管什么時候買的吃食都算!”

    此話一出,圍觀眾人很是震驚地對視一眼,他們還從未見過如此大手筆的掌柜!

    方才以為自己要痛失冰粉而垂頭喪氣的客人們忽然振奮精神,紛紛交口夸贊:

    “溫小娘子真是大氣!”

    “如此善待老客的掌柜那可都是有遠(yuǎn)見的聰明人,會做生意!”

    “可不?多少發(fā)了家的富商漸漸都不把熟客放在眼里了,只顧招攬新客。殊不知新客也都會變成老客,攏共就那么些人,哪來那么多新客?長此以往,他們可留不住人!”

    “不說旁的,就說眼前的范樓,如今也越來越不在乎熟客了。我從前常去范樓,家里但凡要擺桌席面都去范樓,樓里的伙計也都是相熟的,見著我也是一口一個爺叫著。頭些日子我就饞范樓那口鹵毛豆,巴巴地去范樓點了盤毛豆,你們猜怎么著?那伙計嫌我點的少,竟不伺候了!”

    “還有這樣做買賣的?”

    “范樓的一碟毛豆也得七八十個錢呢!”

    “范樓向來是金銀窟,伙計們個個眼高于頂,自是看不上一碟毛豆。”

    “誰叫如今汴京城內(nèi)唯他范樓一家獨大,名門貴胄們紛紛追捧,自是看不上這點小錢。”

    “爺管他看得上看不上,反正那范樓,我日后再不去了!”

    “就是,那范樓有什么好的?一杯茶水都恨不能收你一錠金子,還是溫小娘子這好!”

    大伙說笑幾句,呼哧呼哧吃著盒飯打鹵面,再啃上口甜辣的鹵鴨腿,只覺得這銀子花得才痛快!

    溫苒苒邊支棱起耳朵聽,邊給大伙分發(fā)冰粉,不經(jīng)意抬眼正瞥見往這頭來的方大人。

    工人們見著方大人過來,紛紛上前去點頭哈腰地打招呼,套近乎。就為著來日這頭的活了了,他們能走走方大人的門路,叫他能為他們介紹介紹別的活計,以不至于無頭蒼蠅亂撞,白空閑些日子。

    “大人,溫小娘子方才說凡是在她那買吃食的客人都額外送碗冰粉。如今排隊的人多,要不你站我這兒?”

    “大人,我這剛拿來的冰粉,一口未動,您盡管拿去吃!”

    “大人您吃我這碗吧?”

    “大人,若是不夠我這還有呢!”

    “大人……”

    方大人是個和善聰明人,見眾人如此竭盡全力討好他,心中也明白都是為了什么。

    不過是為著混口飽飯吃,讓家人不挨餓受凍罷了。

    方大人看著自己跟前那一碗碗的冰粉嘆口氣,可恨自己僅是名微末小吏,幫不了這么多人。

    既幫不了就不要開口應(yīng)承,免得到時什么都幫不成,讓大家伙空歡喜一場。

    還不如悄默聲地幫大伙打聽打聽,若是有個把活計的,那于大家而言就是意外之喜了!

    他笑呵呵地擺擺手:“你們吃你們吃,我先去里頭買碗麻辣燙吃!”

    “好好好,大人您去。”

    工人一副喜笑面容將方大人送走,待得人走后,大伙齊齊一嘆,方才那堆起的歡喜表情立時委頓耷拉下來。

    “這頭的活完了,來日還不知怎么辦呢!”

    “俺爹還躺在炕上等著吃藥錢,這要是找不著下家,俺去哪弄藥錢去!”

    “要不再找些零活兒?”

    “現(xiàn)在別說長工了,就是零活兒都不好找!”

    “咱們下工都到晚上了,去哪找零活兒?”

    “咱有滿身的力氣去扛大包都能掙幾個錢,哥幾個不用怕。”

    人堆里稍年長些的嘆口氣:“怎么不怕?你那是年輕還沒經(jīng)過事,不知道人心都是黑的。你從東家那掙六個子兒,人家還得扒一半回去哩!”

    “可不是?別以為有滿身力氣就能賺到銀子,我那堂兄弟人聰明,嘴也伶俐,很受

    東家賞識,常替東家跑船送貨。后來有個大官看中我堂兄弟辦事利落,想招他過去。可誰知那往日里與他稱兄道弟的東家表面說為他高興,立馬放人,背地里卻污蔑他偷了東西鬧上府衙……如今是機遇也沒了,名聲也全悔,再沒人敢雇他,整個人算是廢了……”

    他說罷,周圍人都是一陣嘆息。

    “聽聽,不怕東家摳銀子,就怕東家送你上西天!”

    “聽了你堂兄弟的事,我都覺得上一個東家克扣我月錢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了!好歹我還全須全尾的在這呢!”

    “是啊,像這樣有官府管制,誰都不敢胡來的活計可是不好找嘍!”

    “起碼克扣銀錢也是背地里的,不叫你知道讓你白生氣。”

    眾兄弟爺們兒聽見這話心酸地笑笑,還真是這么回事!

    溫苒苒自方才見著方大人便注意著這邊的動靜,見大伙愁眉不展的模樣也是嘆口氣。

    無論是什么年代,總有這樣一群人。明明勤勤懇懇從不躲懶,卻仍是窮困潦倒,平日吃飽穿暖倒也罷,可若一遇上個病痛小災(zāi)的,全家都沒了指望。

    她思索良久,笑著試探開口問道:“阿叔,這要到什么時候完工呀?”

    正大口吃著打鹵面的男人抬頭,伸著手指頭算算,撇了下嘴搖搖頭;“也說不好,估摸著得到來年春末。”

    “差不多就是來年春末夏初,最遲最遲也不過夏末了。”

    溫苒苒聽了這話,遞上幾份冰粉,默默在心中盤算。

    自東叔和柱子哥他們?nèi)チ搜渤潜O(jiān)后,她這送外賣的人手便少了不少。趕上飯口忙不過來時,連伙計都少不得要出去送幾趟吃食。因為這,她愁了也有一陣子。

    眼下可好,他們?nèi)羰窃敢猓咳障鹿ぶ髞碜鰝兼職也能貼補貼補家用。

    再者,按照現(xiàn)在每日的盈利,再加上程叔那邊的分紅,她的酒樓差不多等明年夏日里就能開起來了,到時可少不了外賣小哥們!

    等到了那個時候,兼職全職由他們選。大伙朝夕相處的也算是知根知底,到底比臨時招來的穩(wěn)妥些。

    一則解決了她的燃眉之急,二則也能幫上他們一二,何樂不為呢?

    溫苒苒想定主意,笑著同跟前的叔伯兄弟們道:“我方才聽叔叔伯伯們說話也聽了好一會兒了,心中也有個念頭。”

    圍著的工人們聽得溫苒苒有話要說,都齊齊笑著道:“溫小娘子有話盡管說,在我們眼里你就跟家里的閨女侄女沒什么兩樣。”

    溫苒苒將冰粉交給旁的伙計們發(fā),揚著唇角樂呵呵道:“現(xiàn)下合心意的活不好找,你們?nèi)羰窃敢饪梢缘轿疫@先干些零活。也不復(fù)雜,就是幫著送送吃食。工錢按份算,每份五文錢,送多少份就拿多少錢。要是遇上寬厚人家給些賞錢也是歸你們自己。”

    “若是等日后這頭完了工,大伙一時找不到去處也能來我這做長工,送多少賺多少。送飯食途中有個磕碰,看診藥錢我全出。”

    眾人聽得一愣,面面相覷,良久都反應(yīng)不過來。

    這活兒好啊!能者多勞,送得多就拿得多,若是每天能送上二十份那就是一百文。若是運氣好得些個賞錢,那就更可觀了!

    更何況只是跑跑腿,比出大力輕省多了!

    有的不敢信這么好的差事能輪到自己頭上,試探著開口:“溫小娘子,你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這邊正說著,那頭就有人提著外送的食盒出來。

    溫苒苒指指那男子的背影笑道:“瞧見沒有?他在我這幫著送吃食已有大半年了,每日勤勤謹(jǐn)謹(jǐn)能送上三四十份,來時光棍一條,現(xiàn)在都娶上媳婦兒了!”

    眾人一聽更是心動,眼睛都亮了。

    “嚯!”

    “那小兄弟當(dāng)真是能干!”

    “可不是?我怎么早不知道有這活,我要是早知道也不至于打光棍到現(xiàn)在!”

    大家伙還在興奮地閑扯幾句,旁的已經(jīng)急吼吼地報上名,頭一個就是一直默不作聲的袁旺。

    “溫小娘子,能不能讓我試試?”

    溫苒苒見是袁旺,他素來老實本分,帶娃娃也算是細(xì)心,遂立即點點頭:“行,袁叔今晚要是下了工有空閑就來試試看,我待會囑咐伙計安排一個老手帶帶你。”

    “哎!”袁旺激動地應(yīng)下,蹲下身子將腿邊的乖乖抱上自己肩膀上坐著,逗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旁人見此,爭搶著同溫苒苒報名。

    后頭來的不知怎么回事,還當(dāng)是溫苒苒又研究出了什么新鮮吃食,也都爭先恐后地?fù)屩爸?br />
    等到了他們,方知曉是人家溫小娘子招工,不是什么新吃食。個個都臊紅著一張臉,引得人啼笑皆非。

    一晃兒到了下晌,溫苒苒看著街邊的垂柳金葉,只覺得近來都是好事。

    新開的甜品店蒸蒸日上,外賣大軍儲備也足了,田地也置辦得利利索索,她頭些日子去,陳家阿公種的菜都發(fā)起了小芽。

    旁的不說,買田地這事如此順當(dāng)可都是程老板的功勞,她還沒上門當(dāng)面致謝。

    擇日不如撞日,正巧今兒就在東市,不如現(xiàn)下過去瞧瞧。

    只是這謝禮……

    溫苒苒托著下巴思量片刻,起身徑直去了后院。

    金銀之物太生分見外,旁的又太輕,倒不如送幾個甜點方子,程老板保準(zhǔn)樂開了花!

    果然,當(dāng)程老板見著那幾張方子時,樂得臉上褶子都堆在了一塊,抱著方子一陣心肝寶貝兒地叫:“哎喲苒苒,這叫我怎么好意思!我不過就是幫你物色了幾塊田,怎好收這么貴重的禮?”

    溫苒苒見他喜歡,就知自己沒白費心思:“自我做買賣開始,程叔您明里暗里沒少幫我,不過是幾個方子,您只管收著用。”

    程老板如獲至寶,起身又坐下,時而又來回踱幾步,喜得跟什么似的:“苒苒你且在這等我一會兒,我上去把方子收好,咱們再坐下好好敘敘舊!”

    “好嘞!”溫苒苒往酒樓后頭廚房處望了望,“程叔您先去,我去后邊跟朱師傅打個招呼。”

    朱師傅到底是汴京城內(nèi)有名的老廚子了,她來日若是開酒樓,沒準(zhǔn)能遇上需要他幫忙的地方,先將關(guān)系打點好,將來也好開口。

    “好好好,你自去便是,就當(dāng)自己家一樣!”

    程老板說罷,喜不自勝地攥著方子上樓去了。

    溫苒苒以往來程記酒樓的時候都會到后頭去同朱師傅說上幾句話,此刻也十分熟稔地往廚房去了。

    她從前常來,伙計學(xué)徒們也認(rèn)得她,紛紛笑著問溫娘子安。

    溫苒苒一一回過,進了廚房見著朱師傅正要過去,忽見他身旁立著的那八尺多高的高壯漢子滿面不忿地對著朱師傅道:“師兄,我在那范樓是一日都待不下去了,辭了可痛快多了!”

    她見此變故腳步一止,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還是朱師傅眼尖,見著溫苒苒朝她招招手:“溫小娘子如今可是了不得了。”

    朱師傅斜眼看了眼師弟微微搖頭,他這師弟本事極佳,但卻是個直脾氣不通世故的二愣子。

    他這般赤子心腸的人跟著范老板那個陰森狐貍只怕得不了好,倒不如替他引薦引薦換個東家。

    那八尺來高的男人聽著“溫小娘子”的名號立時抬起頭來,盯著那唇紅齒白,眉目如畫的小娘子一愣:這位就是傳說中的溫小娘子?!

    溫苒苒本是覺得人家?guī)熜值苷f悄悄話,她不好過去打擾,但見朱師傅叫她也就不再顧忌,笑吟吟地過去點頭問好:“許久不見朱師傅了,您這身子骨兒可比從前硬朗!”

    “溫小娘子這張嘴,怪道這汴京城內(nèi)屬你生意最紅火!”朱師傅很是受用,甚至還單手端著大鐵勺放在旁邊灶上。

    他笑著指指身旁的師弟:“溫小娘子,這是我?guī)煹茑嶒U,起先跟著我?guī)煾笇W(xué)廚,后來跟我?guī)熌飳W(xué)白案功夫。”

    朱師傅說罷  ,又轉(zhuǎn)頭對著鄭騏道:“這位便是名滿汴京城的溫小娘子。”

    溫苒苒笑著點頭問好:“鄭師傅。”

    鄭騏激動地擦擦手:“我吃過溫小娘子您做的點心,那道叫提拉米蘇的,當(dāng)真是一絕!想不到您年紀(jì)輕輕就有這般建樹,真是老天爺賞飯吃!”

    溫苒苒被這樣一位年長的大師傅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哪里……”

    鄭騏盯著跟前的溫苒苒,心中靈光一閃:“溫小娘子,您那還招人嗎?”

    “啊?”

    溫苒苒驚得一愣,她甜品店人手不夠,尤其是缺這樣積年有經(jīng)驗的大師傅。

    她只是沒想到這么大個餅就這么水靈靈地喂到她嘴里了。

    朱師傅見師弟就這樣大剌剌地問出口,忍不住無奈扶額:還真是個不知道拐彎的直腸子,哪有這般草率的!

    他嘆口氣,趕忙幫師弟找補:“溫小娘子別見怪,我這師弟性子直,有什么說什么。這不,剛跟東家鬧了點別扭就……”

    “那哪是一點別扭!”鄭騏是個屬炮仗的一點就著,“溫小娘子我跟你說,范樓的東家就不是個人!”

    “廚房里有個叫秋兒的小伙計,平日里做事勤勤懇懇從未出過錯,就因為有一天忘了將外頭曬的菜干收回來以至菜干受了潮,東家就讓他走人。不過三五百文的東西,愣是讓秋兒賠三兩銀子,秋兒一個十二三的孩子哪里去找這么多錢?我實在是看不過去幫著賠了銀子。”

    “就這樣的事,我都不知道見過多少回了。他不光對伙計苛刻,行事決斷也傲慢得很,簡直不拿你當(dāng)人看。那范樓就是在金貴,我也不待了!”

    “行了師弟,你也別動氣。”朱師傅緩緩道,“范老板順風(fēng)順?biāo)@么多年,難免恃才傲物。再加之他身處高位,身邊連個敢說真話的都沒有。”

    在旁靜靜聽著的溫苒苒不由得嘆口氣,一是惋惜鄭師傅跟錯了人,二是聽這鄭師傅口中的范老板讓她想起一個人,她前世的大師兄。

    她的大師兄就如范老板這般,人到中年,事業(yè)有成,在外有人捧,在家有人哄,一時飄了,做出許多昏事來,包括但不限于朝令夕改、糊弄顧客、頻繁更換供貨商……

    現(xiàn)代網(wǎng)絡(luò)信息發(fā)達(dá),管你是壞消息還是好消息,一夜之間就能傳遍大江南北。大師兄的酒樓很快就敗了口碑,再加之競品飯莊,大師兄被壓得喘不過氣。

    但他仍不認(rèn)自己有錯,死性不改。一眾師弟師妹那是誰勸都不聽,他們又不敢打擾師父。還是苒苒心疼大師兄,不忍見他一大把年紀(jì)了反倒一敗涂地,悄悄告訴了師父。

    也多虧得師父能壓得住他,一番痛罵加上安撫說理,大師兄才恍然大悟自己做了多少糊涂事,痛改前非,雖是損失慘重,但好歹沒全折了進去。

    范老板身邊沒個敢說真話壓他傲氣的人,范樓還能屹立不倒不過是因為它還沒爛到根上,也沒有競品。

    若是有,范老板遲早會步她大師兄的后塵,說不準(zhǔn)會比她大師兄還慘。

    鄭騏嘰里咕嚕說了一串,訴完苦也痛快了不少:“溫小娘子,范樓我是再不想回了,您那要是招人就言語一聲。”他說罷,轉(zhuǎn)頭看向朱師傅,“師兄您別干看著了,快幫我說幾句好話!”

    朱師傅挑挑眉:“你想清楚了?”

    鄭騏痛快地點頭:“自是想清楚了!我從前就敬佩溫小娘子的手藝,巴不得能到她手底下干活。”

    朱師傅點點頭,看向溫苒苒:“今日也是湊巧讓娘子您趕上了。我這師弟手藝自不必說,能進范樓那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了,為人也是熱心腸,您方才也都聽見了。人品定是沒問題,我敢為他作保。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您那若是缺人就讓他去試試,不行就讓他走人,不必看我情面。”

    溫苒苒也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她缺人,這正好又來了人,還是個積年的老師傅,正是打瞌睡就有人給遞枕頭。

    她略想了想道:“我那確實是缺人手,但是有一事我得先跟兩位師傅說好。去我那得先簽個契書,您將來倘若是不在我那干了要去別處,不能將我的方子帶走,若是被我發(fā)現(xiàn)了,不光要賠銀子,還得進大牢。”

    鄭騏大手一揮:“我還當(dāng)是什么大事,吃飯的家伙保護好了那是正理兒,我簽!”

    溫苒苒見他這般痛快,當(dāng)即拍板:“行,那我回去拿契書。”

    “那我隨您一塊回去,省得您跑一趟。”鄭騏樂得見牙不見眼,瞧著憨厚又滑稽,“今日上工熟悉熟悉也成!”

    “行!”溫苒苒見他是個實心眼的,不禁感嘆今日這鋪子巡的可真是收獲良多。

    又到手一張ssr~

    程老板剛過來,就見溫苒苒帶著鄭師傅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了。

    他滿頭霧水地看向自己的老伙計,聽他大致說了一遍不禁笑搖搖頭:“這小丫頭……”

    朱師傅遞給程老板一碗茶水,望著溫苒苒消失的方向笑道:“東家,你就不怕溫小娘子將來開了大酒樓搶了你的生意?”

    程老板微微瞇了瞇眼:“我自己的骨頭有幾斤幾兩重我還是清楚的,我能將程記酒樓經(jīng)營到這個地步已是到頭了。”

    他咂了口清香的茶湯,與朱師傅笑著對視一眼,聲音悠悠緩緩:“但苒苒那丫頭不一樣,我如何能成為她的對手?”

    “她以后的路跟我不一樣,比我遠(yuǎn)比我高!”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佛跳墻、三絲扣干貝、粽……

    一晃已至年節(jié),坊巷更是熱鬧。

    街上皆結(jié)彩棚燈籠,小販們張羅著果子、熱面、柴碳、糖果……

    密密麻麻的炮竹聲震耳欲聾,紅火碎紙花漫天遍地。相熟的大人們打個照面立即堆起笑臉拜年,互道著吉祥話。孩童們都穿著新衣,捂上耳朵追趕著玩鬧嬉戲。

    家家買了酒肉好菜,只等著好好過個豐厚年。

    外頭鞭炮嬉鬧聲絡(luò)繹不絕,聽得人心中都盛滿了喜氣。

    溫家一早就忙開來,燈籠對聯(lián)、門神炮竹,但凡是過年用的喜慶物件樣樣不缺。

    一家子忙前忙后,溫俊良溫榮忙著掛燈籠、劈柴,溫正良溫逸良勤勤懇懇地打掃院子。梁氏沈氏孫氏三人則是湊在一塊,邊說笑著話家常邊洗菜刷碗,那熱乎親熱勁兒瞧著不像是妯娌,倒像是親姊妹般。

    溫苒苒與溫茹茹陪在溫老太太身邊,除了時不時往廚房跑一趟瞧瞧火候,就只管賣乖湊趣兒,哄老太太高興。

    溫老太太樂呵呵地

    拄著拐杖看向外頭的院子,面上皺紋都笑成了一朵花:“又一年嘍!去年過年時咱家還住小院瓦房,那院子窄的喲!多兩個人都放不下。沒成想今年就換了大宅院,如今這好日子可全仰仗咱們苒苒。”

    “可不是?”孫氏樂呵呵地倒了洗菜水,“要我說呀,苒苒最了不得的地方就是送二哥去念書。有二哥在,咱們溫家照樣是官家!”

    溫正良贊同地點頭:“三弟妹的話不錯,苒苒遠(yuǎn)見卓識,不是一般的小娘子。”

    梁氏如今再不是從前那個怕臟怕不體面的伯夫人,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了一條黃魚。

    “依我看,苒苒不輸兒郎!”梁氏咧著唇,清洗著手上的魚血殘鱗笑得格外爽利,“那些兒郎們自幼便跟著最好的夫子,學(xué)的是四書五經(jīng),讀的是史記列傳,禮樂射御書數(shù)那是一個不落。可若是叫他們落到苒苒當(dāng)初的境地,定是都不如她。”

    沈氏滿心自豪,忍不住笑道:“快別夸了,丁點兒大的孩子,哪經(jīng)得住這么夸的!”

    溫逸良卻是挺直了腰桿:“苒苒心性如此,再夸也經(jīng)得住!”

    溫老太太笑著看向身旁的小孫女,上下左右看了許久也想不出眉目,嘖嘖稱奇道:“這么點個小人兒,怎就這么能干?也不知是隨了誰了!”

    溫俊良聽見了湊過來嘻嘻笑道:“總之不是隨母親,若是隨了母親,咱們一家早就地底下見啦!說不準(zhǔn)在地底下都得斗得跟烏眼雞似的!”

    “你個小兔崽子,大過年的,說的這是甚么話!”溫老太太揪著他笑罵怒捶了兩拳,“干活都堵不上你的嘴,多虧了茹茹沒隨你,不然焉得衛(wèi)國公府那樣的好親事?”

    “歹竹出好筍唄!”溫俊良跳腳躲著,“咱們一家子歹竹,也就出了這兩顆好筍……不對不對,二哥二嫂也是好筍。”

    一家子哄堂大笑,溫榮卻是扁扁嘴不大高興:“那我是什么?”

    梁氏邊笑邊道:“歹筍!”

    眾人聞言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念著歹竹歹筍止不住地樂。

    正當(dāng)一家人歡聲笑語鬧成一團時,忽見槐月領(lǐng)著荔月倒騰著小腿跑了回來,儼然已經(jīng)養(yǎng)出些肉的臉頰紅撲撲圓鼓鼓的,很是可愛。

    “怎么跑回來了?”沈氏疼愛地瞧著兩個養(yǎng)在自己身邊的小姑娘,“可是外面放炮竹的嚇著你們了?”

    孫氏笑道:“這兩個鬼機靈才不怕炮竹聲呢!”

    溫老太太朝姐妹兩個招招手,滿面慈愛地給倆人的荷包里塞滿了瓜子糖果,又一人給了塊碎銀子:“好孩子,你們也是趕上個豐盛年,待會兒同鄰居家的小娘子們?nèi)ソ稚腺I些戲玩果子,不用省著銀錢。”

    “謝謝祖母!”

    兩個小丫頭笑呵呵地朝溫老太太磕頭拜年,旋即鳥雀似的撲棱棱起來,邊指著外頭邊比劃道:“我和妹妹方才在外頭看人放炮仗玩,在街口見著容家祖父祖母的大馬車?yán)玻 ?br />
    荔月很是興奮,跑到溫茹茹跟前抱著她的腿仰著頭道:“二姐姐,容家阿兄也來啦,騎著大馬,可神氣啦!”

    溫茹茹捏著荔月軟軟彈彈的小臉蛋,轉(zhuǎn)頭看向祖母與娘親。

    孫氏已然愣得頭腦空白:“怎么趕在除夕這日來了?”

    溫老太太趕忙拍了溫俊良一巴掌:“還不快去迎你親家!”

    “對對對!”孫氏這才反應(yīng)過來,忙不迭地擦擦手整理衣裙,邊拍著衣裳褶子邊急道,“大嫂二嫂快幫我瞧瞧,我這發(fā)髻釵環(huán)可還好?”

    梁氏笑著抬手幫她頭上的玉釵扶正:“好著呢!”

    一家子急慌慌的,互看看對方穿著是否得體整潔,唯恐自個兒灰頭土臉的怠慢了親家,誤了溫茹茹的好日子。

    孫氏邊拾掇邊緊著往外趕,沈氏抬眼一瞥瞳仁瞬間縮了縮,趕忙在后頭追:“三弟妹等會兒,你的襻膊還束著呢!”

    溫俊良甩甩衣袖,一副天山冰雪般的謫仙樣貌。

    他嫌棄地瞥了眼孫氏,嗤之以鼻:“慌慌張張,不成體統(tǒng)。”

    說罷,甩著袖子跑得比孫氏還快。

    年節(jié)之時,大街小巷本就熱鬧,尤其是溫家門口,圍者甚眾,甚至于院墻邊都圍著許多駐足不前的孩童郎君與娘子們,個個翹著腳尖往里望,滿面神往。連旁人家的貓兒狗兒都眼巴巴地蹲在外頭,仰著頭往里望。

    嚯!也不知溫小娘子做了什么吃食,竟香的人走不動道!

    再加上有衛(wèi)國公府的馬車停在門前,還有十?dāng)?shù)車的花紅節(jié)禮,顯得溫家門前更是氣派體面。

    國夫人剛撩起車簾就見著這番盛況,再聞著那從未聞過的鮮香味道不免有些好奇:這又是什么吃食?竟香成這樣!

    衛(wèi)國公捋捋胡子,嗅著這香味忍不住瞇了瞇眼,都不敢想這么香的東西進了嘴里該是一番什么神仙滋味!

    孫氏笑盈盈地迎上前去,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胤鲋鴩蛉讼萝嚕骸澳显趺催^來了?大雪的天,多有不便,有事使喚小廝、媳婦跑一趟便是。”

    國夫人扶著孫氏的手笑道:“也并未有什么要事,實在是家中冷清沒有年氣兒,這才貿(mào)然打擾上門來坐坐。”

    “都是一門子親戚,說什么打擾不打擾的客氣話?僅坐坐哪里夠?快留下一起過年才是!”溫老太太笑著迎上前來,國夫人趕忙拉住她的手又是番笑言寒暄。

    溫正良等人都上前見禮,溫苒苒幾個小輩也都行了禮,規(guī)規(guī)矩矩地問了安。

    國夫人看著齊整熱鬧的溫家人就高興,當(dāng)即褪下兩個鐲子一人塞一個,又從頭上拔下兩支小釵給槐月荔月兩個小娃娃逗著玩:“不值錢的玩意兒,權(quán)當(dāng)帶著玩,祖母另備了好東西,你們等會兒去瞧瞧?”

    衛(wèi)國公解下腰上的玉佩遞給溫榮:“溫家小哥兒,收了我的禮,趕明兒可得給我刻套竹筒杯!你的手藝如今金貴著,我都搶不著咯!”

    溫榮很是好爽地拍拍胸脯:“容家祖父放心,包在我身上!您喜歡什么式樣的就言語一聲,我定好好刻了送過去。”

    溫茹茹聽得“祖父、祖母”的就面上一紅,但也沒忘向長輩行禮道謝。

    溫苒苒看著宛若財神般的國夫人彎了眼睛笑:“容祖母快進去坐,我今早剛熬的芋頭紅豆小圓子,正好吃些暖身。”

    國夫人見喜眉笑眼的小娘子如此體貼,連連笑著點頭:“那感情好,我正想著苒苒的手藝!”

    溫老太太樂呵呵地把人往院里頭請:“快進快進!”

    兩家并在一塊兒,說笑伴著進了門,洋洋灑灑十幾口人,瞧著很是喜慶。

    衛(wèi)國公一家剛坐下,溫苒苒就端著熱騰騰的紅豆芋頭小圓子進來。

    國夫人本不覺著餓,可甫一瞧見那紅亮濃稠的紅豆芋頭小圓子瞬時有了胃口。

    一口熱滾滾的紅豆沙下了肚,冷著的脾胃立即舒坦了不少,那華貴非凡的老婦人眼睛也瞬間亮起。

    這紅豆熬得十分細(xì)膩綿密,舌頭一抿便沙沙地散開,口中滿是微甜的豆香。再配著粉粉的芋頭,糯糯軟軟的小圓子,豆子香、芋頭香以及醇厚的糯米香氣盡數(shù)融合,格外濃郁香醇。

    國夫人緊接著又吃了兩口,捧著那淡綠瑩瑩的瓷碗不禁感嘆:“也不知苒苒這孩子是怎么做的,普普通通的紅豆沙經(jīng)由你手都變得不普通。我也算是吃過不少好東西了,可苒苒你做的吃食總讓我覺著從前是白吃了。”

    “不白吃不白吃。”衛(wèi)國公抹抹嘴笑道,“正是因為有陪襯,才更能體現(xiàn)苒苒廚藝的精妙絕倫之處。”

    溫俊良想起廚房里頭煨煮著的東西咧開唇角:“更精妙絕倫的現(xiàn)下正在灶上,三丫頭光是材料就備了七八日,又是泡又是燉的,前兒夜里就燉上了,很是費功夫!”

    “原這般費功夫,怪道我今日來時見著不少人隔著院墻往里望。”國夫人不禁感嘆。

    溫苒苒笑道:“待會兒就能吃了,您二老可得多吃幾碗!”

    “好好好!”國夫人被這一群孩子圍著哄,多年冷清的心也都暖了,“正好,趁這功夫快去瞧瞧我給你們帶的年禮!”

    溫老太太趕忙擺手:“老姐姐怎這般客氣?沒得慣壞了這群猴崽子!”

    “好容易辛苦一年才有了今日的光景,拿些小玩意兒給孩子們熱鬧熱鬧。”國夫人樂呵呵地命人將箱子抬進來,拍拍溫茹茹與溫苒苒的手,又一并張羅著溫榮與溫家三房六個大的去瞧。

    溫俊良一愣:“啊?我這么大年紀(jì)了也有啊?”

    國夫人被他逗得一樂:“自是有,管你們多大年紀(jì),在我眼里都是孩子。”

    衛(wèi)國公拍拍老妻的肩膀,如今她也算是享著兒孫之樂了。

    衛(wèi)國公府的仆婦們麻利地開了箱子,溫茹茹見著那穿著玉石金飾的磨喝樂眼前一亮,驚喜地抱在懷里,紅著臉回頭去瞧國夫人。

    國夫人笑著道:“聽晏哥兒說茹茹喜歡磨喝樂便尋來一個給你玩耍。”她說罷,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自家孫兒道,“那上頭的衣裳首飾都是晏哥兒找老師傅制的,我瞧著好看也給你備了套一樣的,就在左邊的箱子里。”

    溫茹茹轉(zhuǎn)眸看向容晏,一對小兒女對視一眼又趕忙挪開目光,雙雙紅了臉,眾人看著都忍不住抿著唇笑。

    溫苒苒從箱子中扒拉出來幾本菜譜、手札,她翻了幾頁,越翻越熟悉,越看越心驚:救命  !這不就是師父經(jīng)常念叨的祖師爺?shù)牟俗V和手札嗎!

    她前世只見過師父手中的殘本,沒想到如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又到她手里了!

    她捧著菜譜,激動得微微發(fā)抖,恨不能當(dāng)即擺個香案把這后世已經(jīng)失傳的菜譜和手札給供上,再磕幾個響頭。

    那頭只聽得溫榮“嚯”的一聲,跟溫正良捧著套刻刀滿面驚喜,迫不及待地拿出一把來。刀刃鋒利精細(xì),比市上賣得好上百倍!

    槐月荔月兩個得了一箱子如今汴京城內(nèi)時興的小玩意樂得直拍手,梁氏這邊瞧著那些繡線布綢愛不釋手,沈氏與孫氏望著滿箱的衣裳釵環(huán)也是滿面紅光。

    “茹茹能得這么個好婆家,可真是先祖保佑。”沈氏笑容溫和,拉著孫氏的手輕聲道,“如今你的心事總算是了了。”

    “不光是先祖保佑,那也是苒苒的功勞。”孫氏春風(fēng)滿面,拍拍沈氏的手道,“若沒有苒苒,茹茹也遇不上這么好的姻緣!”

    “三弟妹這話說的不錯。”梁氏聽了也笑道,“苒苒是咱們一家的福星!”

    這頭妯娌幾個說著體己話,那邊的溫逸良看著一箱子的古書典籍,滿腹欣喜之情正無以言表,又聽見溫俊良喜得樂出聲:“好多菜種!趕明兒我拿去給陳老爹,琢磨琢磨怎么種出來!”

    國夫人看著熱熱鬧鬧一屋子人,心里都是暖融融的。

    溫老太太卻是輕嘆了口氣:“也不知阿行那孩子如何了,在外有沒有受苦,能不能吃得飽穿得暖……”

    “祖母這話說的,阿行是去辦事,又不是去做花子。”溫苒苒笑著勸慰道,“他昨兒還讓人捎回來了幾箱東西,那里頭還有給您新置辦的拐杖。他要是受苦遭罪的,哪還有這心思?”

    溫老太太想起那色澤沉穩(wěn)的檀木拐杖,樂得皺紋都綻了開來:“阿行這孩子,嘴上沒幾句話,但做事卻是極為妥帖用心。”

    她看向提起阿行就笑瞇瞇的小孫女心中了然,等來日阿行回來就將兩個孩子的事定下。

    到時苒苒與阿行還是在家里住,團團圓圓地過日子!

    國夫人聽了有些疑惑:“阿行是……”

    “阿行是苒苒的救命恩人,前年夏秋之際,苒苒晚上……”孫氏將那日的事說與衛(wèi)國公一家人聽,國夫人聽得心驚肉跳,不住地念著“阿彌陀佛”。

    她拉著溫苒苒左右看了一圈,又是佩服她的膽量,又是心疼一個年僅十余歲的小娘子在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遭:“所幸苒苒福大命大,逃過此劫定另有造化。”

    衛(wèi)國公聽得卻是眼前一亮又一亮:“那霍家郎君身負(fù)重傷還能以一敵十,他有這番能耐,該去投軍建功立業(yè)才是!”

    溫老太太聞言后知后覺:“親家來了這么多回,竟是沒見過阿行?那可真是可惜,那孩子的人品相貌,你見了保準(zhǔn)喜歡,我還從沒見過比阿行還俊俏的小郎君呢!”

    國夫人一聽也好奇起來,溫家兒郎旁的暫且不論,但相貌個個都是拔尖的。溫家老太太日日對著自家兒孫早已養(yǎng)刁了眼,想必那霍家郎君定是格外出類拔萃。

    一旁的容晏回憶起霍行的姿容氣度也不禁點頭:“霍家兄長雖然寡言少語,但卻極其能干。”

    溫苒苒笑道:“阿行幫了我不少,有他在,我省了不少心。”

    溫俊良捧著種子口袋嗤之以鼻:“他哪有我頂事?我又是幫你出攤種菜,又是幫你試吃嘗味道的,有你三叔我在,你才能省不少心!”

    溫老太太抄起拐杖笑捶了他兩下:“哪兒都有你!”她說罷,不好意思地看向國夫人,“我這小兒子自幼被我嬌慣壞了,事事都想爭在前頭,讓親家見笑了。”

    “哪兒的話?”國夫人笑道,“伯父的老爺,自小金奴玉婢地伺候著,如今能翻地種菜,那可是了不得的孩子。”

    溫俊良正昂著腦袋樂,那邊的孫氏就幽幽開口揭了他的老底:“那還不是有苒苒日日給他做吃食引著他往正道上走?不然就憑他?那地翻兩日就荒了。”

    “你好!”溫俊良斜著眼睛嗤笑一聲,“喂了兩天雞就哭喊著要把雞賣了,要不是有我?guī)湍闾焯烨謇黼u圈,你早撂挑子了!”

    “你那是幫我?”孫氏也不甘示弱,“你那是要澆肥,偷著清的!”

    兩個三十好幾的人你一句我一句,有來有往吵得熱熱鬧鬧,溫茹茹瞧了都不禁搖搖頭,勸了兩句也沒人聽。

    她怕衛(wèi)國公夫婦和容晏心中有想法,悄悄看了他們幾眼,卻見老兩口看得樂樂呵呵,時不時還幫幾句腔,容晏更是滿面向往,微微側(cè)身輕聲道:“茹茹,以后我能不能時不時同你回家住幾日?”

    溫茹茹想起他年幼失怙失恃,許是連父親母親的長相都不記得了。她心疼不已,悄悄捏捏他的掌心道:“都聽你的。”

    “這兩個冤家,三天兩頭就來這么一番。”溫老太太大手一揮,“親家莫見怪,咱們自顧樂呵,別管他們!”

    溫苒苒磕著瓜子,有三叔和三嬸嬸這倆人在,跟看小品相聲似的。

    誰懂啊家人們,也是看上現(xiàn)場春晚了!

    她拍拍手上瓜子的灰塵,笑盈盈地起身:“我去前頭瞧瞧。”

    國夫人見她要去忙活飯食,忙命仆婦們跟過去:“苒苒帶上她們,都是府里用熟了的老人,積年的廚娘,你盡管使喚做些雜活,你也好輕省些。”

    溫苒苒見著那四五名手臂粗壯的仆婦,一看便知常年在廚房里頭干活,定是國夫人特意帶了過來幫忙的。

    她見此也不推辭,彎起雙月牙兒似的眼睛應(yīng)得十分干脆:“那就麻煩各位前輩們了。”

    幾個仆婦見這喜笑盈腮的小娘子客客氣氣喚自己為“前輩”,心里都是美滋滋的:“不敢當(dāng)三娘子一聲前輩,您有事盡管吩咐就是。”

    溫苒苒帶著人進了廚房,那氤氳而起的香味香得幾位媽媽直迷糊,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鍋里瞧。

    她掀開鍋蓋瞧了瞧,估摸著還得再燉上大半晌。溫苒苒彎腰看看灶堂里的火候,見火候正好遂將鍋蓋蓋上,一回頭正對上五雙好奇的眼睛。

    六雙眼睛對著眨巴兩下,溫苒苒就見五位媽媽慌慌張張地挪開目光,又是整理裙擺又是系襻膊又是往外張望,佯裝起忙慌慌的模樣掩飾尷尬。

    溫三娘子開店做買賣,仰賴的皆是她的廚藝。她們這般盯著人家的吃食瞧實是無禮,還望三娘子別以為她們是想偷手藝才好。

    溫苒苒笑著盛了五碗紅豆芋頭小圓子招呼媽媽們過來:“今兒天頭冷,媽媽們先吃點熱乎的,暖好身子才好干活嘛!”

    五位媽媽們見面前的小娘子仍是副歡歡喜喜的笑模樣并未怪罪,這才放下心來:“怎好還沒干活就吃東西?”

    “這有什么?”溫苒苒笑著卷起衣袖,縛上襻膊,先取來筐山楂來,“媽媽們先吃著,吃完了幫我將這山楂蒂給處理干凈。”

    她邊說邊取出雞腿來利落地去皮拆了骨,將肉改刀切成長條塊狀,還不忘回頭笑道:“媽媽們不用急,冷盤我都已提前做好了,只剩幾道熱菜就齊活了!”

    溫苒苒將切好的雞腿肉并蔥姜一同放入盆里,灑上些黃酒放在一旁腌制。轉(zhuǎn)身起鍋將鍋燒熱,倒入豬油、豆油以及香油。

    白如凝脂的豬油遇熱迅速化開,一股馥郁的油香味混著豆油香和香油的醇厚香氣極速融合,香得媽媽們紛紛抬起頭瞧。

    其中稍年長些的看著溫苒苒不住地點頭,眼中都是贊賞。

    這是三混油,用這法子做出來的菜極香。但現(xiàn)下名門貴胄的夫人娘子們都不時興吃豬油,平民百姓大多又吃不起,逐漸下去也就沒什么人用三混油了。

    眼見著老祖宗的好東西就這么被摒棄了,她也時常覺著可惜,卻不成想今日在這么個年輕的小娘子這又瞧見了三混油。

    祖師爺庇佑,總會有人將東西好好地傳承下去!

    鍋中的油溫逐漸升高,溫苒苒下入豆豉、蒜蓉、干蔥反復(fù)煸炒。

    油唰唰地冒著細(xì)密的小泡,將香料烘得金黃。鍋氣氤氳著生起,滿屋子都是令人口舌生津的油香咸味。

    眼見著火候差不多了,溫苒苒將鍋中的醬汁倒入碗中。

    熱油與碗底些微的水汽碰撞在一塊,立時響起陣陣噼里啪啦的聲響,很是熱鬧歡騰。

    溫苒苒放下碗,又去給腌制好的雞腿肉調(diào)了個咸口,隨即放入黃花菜、火腿絲以及海參絲,再倒入還熱氣騰騰的醬汁翻拌均勻,最后放上水淀粉與香油。

    她取來泡好的粽葉時,幾位媽媽都已經(jīng)吃好將碗筷收拾立整。

    “三娘子您要怎么做就言語一聲,我們都閑著呢!”

    “好嘞!”溫苒苒邊說邊給媽媽們做示范,“這活簡單,放上兩塊雞肉,再擺上黃花菜火腿絲和海參,再這么一卷,系上不散花就成!”

    “成,我們幾個都學(xué)會了,娘子您忙別的去,這就交給我們!”

    溫苒苒樂得輕松,笑著點點頭,心里琢磨著趕明兒也請些下人幫傭來,有人幫忙確實輕省不少!

    幾個媽媽動作十分麻利,溫苒苒也沒閑著,添了鍋水,在鍋里加了粽葉大火燒開。

    這頭水咕嘟咕嘟滾著大泡,那頭的媽媽們已將雞肉卷好整整齊齊地擺在蒸籠里。

    屋內(nèi)縈繞著淡淡的竹葉清香,媽媽們探頭往鍋里一瞧,紛紛感嘆這位溫三娘子心思絕妙。

    這帶著粽葉香氣的蒸汽往上一飄,那雞肉中的清香味定是更上一層樓!

    粽香雞已經(jīng)上了鍋,溫苒苒又馬不停蹄去備另一道菜。

    她搬起個大冬瓜斬段去皮去瓤,原本翠綠的冬瓜經(jīng)她的手一收拾,瞬時就化成了溫潤的玉石。

    溫苒苒抬眼望過去,笑著問道:“那位媽媽擅長雕花?”

    有兩個一高一瘦的媽媽立時放下手里的山楂上前:“回三娘子,我們倆或許能試試。”

    溫苒苒點頭,將冬瓜交給她們仔細(xì)交代清楚:“將冬瓜切成一寸厚的菱形塊,再將中間掏空,莫全掏空,要留個底兒。”

    她邊說邊給兩位媽媽打了個樣,兩人看清楚后立即道:“三娘子放心!”

    說罷,就馬不停蹄地開始切冬瓜。

    溫苒苒看著媽媽們摘山楂的摘山楂、掏冬瓜的掏冬瓜,瑣碎事都交了出去,她此刻只覺得渾身輕松愉悅得很。

    她慢悠悠品了兩口茶,將干貝的筋去了,隨后放些蔥姜、鹽、白糖與黃酒調(diào)了底味上鍋,與雞腿和胡蘿卜一塊蒸熟,又轉(zhuǎn)身將雞胸肉剁成鮮嫩的肉泥。

    溫苒苒將其它菜備好,拿了個媽媽刻好的冬瓜塊把雞茸填進去,再碼上姜絲胡蘿卜絲海參絲雞絲干貝絲,旋即把剩下的雞茸攢成丸子放在上頭,最后再放粒紅通通的枸杞做點綴。

    媽媽們見了紛紛動手去做,不過眨眼的功夫就碼了一大盤冬瓜。

    這邊菜上了鍋,溫苒苒又著手去做四喜丸子。今年人多,她按著人頭生生做了十五個丸子才罷手。

    她挑眉看著那碩大一盤碼得整整齊齊的丸子,自己都忍不住笑。

    師父要是在,定要念她幾句,然后邊念邊幫她炸丸子。

    六個人做飯食倒也省事,太陽甫一西斜,天還大亮?xí)r,年夜飯就差不多齊活了。

    “勞煩各位媽媽幫我端上去,我這還有最后一道菜,做完了就過去。”溫苒苒邊說邊將熬著糖水,又放入些許鹽提甜味,待得糖水變得稍稍粘稠時將山楂放進去大火熬煮。

    紅亮的山楂煮得綿軟,表皮也逐漸裂開崩口,廚房內(nèi)飄著酸甜氣味,引得人口舌生津。

    她見火候差不多,盛出一半還完整的山楂放在一旁備用,隨后將鍋里的碾壓成山楂碎。

    鮮亮的山楂裹滿粘稠的糖漿,在鍋里咕嘟咕嘟地冒著小泡。那股濃郁的山楂香氣直往人鼻子里鉆。

    溫苒苒提著鍋,將里頭浸著糖汁的山楂醬淋在白菜絲上頭,隨即拌勻裝盤,最后將起初完整的糖山楂壘在上頭當(dāng)點綴。

    白中帶著嫩黃色的白菜絲掛著紅亮亮的山楂醬,瞧著雅致又喜慶。

    溫苒苒端著最后這道榅桲兒白菜去往正廳,剛一邁進門就見大家伙都巴巴地等著她來,誰都沒動筷。

    她見此趕忙張羅:“快吃呀!那佛跳墻冷了就不好吃了!”

    溫老太太笑瞇瞇地看著小孫女道:“廚房的活都完了吧?快坐下一起吃!”

    “對對對快坐下。”梁氏笑道,“這是年夜團圓飯,哪能缺人呢?”

    “那頭都了了!”溫苒苒從善如流地坐下,“快嘗嘗這佛跳墻!”

    溫俊良迫不及待地想動筷忽被身旁的孫氏踢了一腳,他忙反應(yīng)過來正襟危坐,巴巴地看著衛(wèi)國公與國夫人。

    國夫人看著面前的小盅,嗅著那令人迷醉的鮮香氣味忍不住開口:“這名字可有什么來頭?”

    溫苒苒笑吟吟道:“這菜起初叫福祿全,后來聽聞有個和尚聞見了這福祿全的香氣難以自持,放棄修禪只為品嘗這一每味,后人便編了句詩,‘壇起葷香飄四鄰,佛聞棄禪跳墻來’,這菜便改叫佛跳墻了。”

    說話的功夫,溫俊良忍了又忍,按住孫氏的腿就猛吃了一口。

    只見那謫仙樣貌的男子被這香氣惑得微微瞇了眼,只感覺自己仿若飄在云端中,緩了半晌都說不出半個字。

    孫氏本是氣得眼睛噴火,但見他這副模樣也不由得好奇起苒苒這道菜究竟是什么味道。

    他往常也吃過不少苒苒制的飯食,可還是頭回像今日這般,被這美味驚艷得失了聲。

    國夫人見溫俊良如此,也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只見那尊貴的老婦人倏地瞪圓了眼,而后滿面享受。

    這湯羹濃郁醇厚,香氣味道豐富且層次分明,雖泰半都是海味,卻不見腥氣,只有鮮氣。

    海參、魚翅、花膠煨得柔滑軟嫩,翅裙、蹄筋軟糯彈牙,鮑魚、瑤柱鮮嫩多汁……其間還有火腿的咸香、羊肚菌花菇等菌子的鮮味。樣樣融合在一塊相輔相成,讓人回味無窮。

    一桌人默不作聲,捧著小盅不撒手。

    衛(wèi)國公意猶未盡,忍不住開口贊道:“真對得起這佛跳墻的名字喲!”

    溫茹茹夾了塊那晶瑩剔透的三絲扣干貝,一口下去滿是驚艷。

    雞肉丸子嫩滑多汁,浸潤著冬瓜的清香和干貝的鮮甜味,其間還夾雜著彈滑的海參,以及淡淡的姜香味。

    “這道好!”溫老太太指指那道紅白相間的榅桲兒白菜贊道,“酸甜爽脆,吃在口里清清爽爽的甚是解膩!”

    溫榮卻不贊成:“那粽香雞才是好呢!雞肉嫩滑多

    汁,一口下去還透著竹葉清香,實在是妙!”

    “這活芡兒松鼠桂魚才好!”

    “那道豬耳糕也很是爽脆可口。”

    溫俊良捧著小盅愛不釋手:“別爭了別爭了,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都是這佛跳墻第一!”

    他這話一出,滿桌人無不贊同。

    溫俊良轉(zhuǎn)頭看向溫苒苒,咧開唇笑道:“三丫頭你聽三叔的,等你來日開了酒樓,就拿這佛跳墻當(dāng)招牌,保管你賺得盆滿缽滿,風(fēng)頭蓋過范樓!”

    容晏聞之很是贊成:“范樓名廚甚多,卻沒有能比得過三妹妹的。”

    溫茹茹扁扁唇小聲嘟噥:“那是我的三妹妹,你別同我搶。”

    容晏甚少見溫茹茹對他流露出女兒家的嬌俏,這會兒見她這般率性可愛不禁紅了臉。

    衛(wèi)國公咂吧一口酒,將目光投向溫逸良:“賢侄今年要科考了吧?這不得奪個一甲?”

    溫逸良笑著擺手:“不敢不敢,能榜上有名就已足夠,不枉我家苒苒為我辛苦一場。”

    國夫人看向溫苒苒,眸光滿是贊賞:“苒苒這孩子孝順,單憑她供父科考這一樁就夠天下人為她塑像列傳。”

    溫苒苒嚇了一跳,塑像列傳可還行!

    *

    一晃已是月兒高升,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國夫人拍拍溫老太太的手:“已叨擾了許多時候,我們也該回府去了。”

    溫老太太趕忙留人:“急什么?索性守了歲,明兒再回吧!”

    國夫人也是舍不得,她已近二十年沒過過如此熱鬧歡慶的年了……

    她笑嘆口氣:“年節(jié)時候人心松散,我們今日若是不回去,底下人不定懈怠成什么樣呢!明日初一,我們定當(dāng)再來拜訪。”

    國夫人話已說到如此,溫老太太也不好再留,忙使喚著兒孫媳婦們送貴客出門。

    溫茹茹小心扶著國夫人一路送出去,想起方才席間提起的酒樓、招牌菜,心中惦念已久的要緊事又盤旋在心頭。

    她抿抿唇,路上悄悄覷著國夫人的面色,待她看過來時又緊忙彎彎唇角,嘴張了又張就是說不出口。

    國夫人瞧出她有心事,拉著她的手笑道:“我的帕子仿佛是落在廳上了,茹茹隨我回去找找?”

    仆婦們都是人精,聽了這話自行往前去,溫茹茹見此才反應(yīng)過來,許是國夫人瞧出她有話想說,便隨意找了個由頭方便她開口。

    溫茹茹心中感動,更是不好說。

    國夫人握著溫茹茹的手:“都是一家人,茹茹有事盡管開口,不必在乎那些虛禮。”

    溫茹茹望向國夫人那雙慈愛真摯的眼眸,想著三妹妹的心愿,咬咬唇終是開口:“祖母,我頭些日子打點嫁妝時發(fā)現(xiàn)您給我的那筆私產(chǎn)里有座店面甚是適合開酒樓,我想著……”

    她心中緊張忐忑,生怕自己惹得國夫人不快。但念及三妹妹,溫茹茹咬咬牙,心一橫垂著頭道:“我想著能不能把那處店面給三妹妹開酒樓。”

    國夫人聽得此言,看著跟前忐忑不安的小娘子,更覺得她是個好孩子。做姐姐的飛黃騰達(dá),得嫁高門,卻也并未忘了妹妹,處處為著妹妹著想。她今日可是擔(dān)著得罪人的風(fēng)險開口的。

    這樣的好孩子實在是難得。

    她握著溫茹茹的手笑著嗔怪道:“這孩子,那些都是給你的私產(chǎn),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給誰便給誰,不必一一過問我。兄弟姐妹間互相扶持乃是應(yīng)當(dāng),你家三妹妹幫助你們一家良多,你如今有能力,給個店面算不得什么。”

    溫茹茹怔怔地望著國夫人,嘴唇輕輕顫動,眼眶都紅了一圈。

    她本以為自己要說上許多,卻沒想到國夫人聽了她的話后就這樣輕易地應(yīng)下,全然沒有不快。

    溫茹茹咬著唇,心中更是愧疚難安。國夫人給私產(chǎn)給體面,做什么都不過問,只一概支持她。她待她這般好,她還要做借花獻(xiàn)佛的事。

    國夫人見她又是欣喜又是愧疚,疼愛地抬手摸摸她的頭勸慰道:“茹茹,有你這樣知恩圖報,懂得體貼姐妹的慈軟孩子做孫媳,是上蒼體諒我,知我一輩子孤苦,特特讓你來到我身邊。只要咱們一家能和和美美地過日子,那些身外物算不得什么,莫要記在心上。”

    溫茹茹抹著眼淚點點頭,緊緊握著國夫人的手:“茹茹都記下了。”

    “記下便好。”國夫人擦擦她眼角的淚花,“往后都是好日子。”

    待得送走了衛(wèi)國公一家,溫家人仍如去歲般湊在溫老太太處守歲,一大家子說笑逗樂,哄得溫老太太是眉開眼笑。

    “對了!”溫苒苒綻開笑臉,回屋取了一早準(zhǔn)備好的東西遞到溫老太太面前,“方才衛(wèi)國公一家在,我不好拿出來,祖母您瞧瞧這是什么?”

    溫老太太見著小孫女送了東西來,立即咧開唇笑。她捧在手上看了兩眼,忽覺得這東西有些眼熟:“這是……”

    她看著那棗紅色的絨布,雙手微微有些顫抖。老太太不敢置信地瞧了半晌,緩緩將布展開,只見大片用金線繡成的牡丹映入眼簾,在燈光燭火下金光熠熠,比之夏日驕陽都耀眼幾分。

    “這是我從前的嫁妝?”溫老太太捧著布,淚眼汪汪地望向?qū)γ孀臏剀圮郏有老驳谜f不出話。

    一家人默聲而坐,連最鬧騰的溫俊良都安靜下來。

    想想當(dāng)年家敗,全家靠典當(dāng)度日,連陪了老母親一輩子的嫁妝都沒能幸免……那般慘淡落魄的日子,他們連回憶都不敢。

    沈氏與孫氏對著嘆口氣,她二人的嫁妝當(dāng)?shù)酶筛蓛魞簦幢悻F(xiàn)如今日子好過了,可思及從前那些物什,心中仍是難受得緊。

    梁氏微微垂頭,想起那時兩個弟妹還有嫁妝可當(dāng),自己那些嫁妝卻連當(dāng)都當(dāng)不成幾兩銀……罷了罷了,莫要再想了。

    溫逸良知道妻子心中所想,默默拍拍她的肩膀。

    溫俊良見孫氏耷拉著腦袋的喪氣模樣撇撇嘴,微低了頭嘟噥:“沒了就沒了,趕明兒爺給你買新的,把從前的都補回來。”

    孫氏抬眼看向溫俊良,頭回不管不顧地在眾人面前把頭埋在他胸口,感動得泣不成聲。

    溫正良與溫榮對著梁氏,溫榮見她神傷趕忙道:“娘親,我和父親給你買新的,咱們不要梁家的那些破爛玩意兒!”

    梁氏望向夫君與兒子,將心中悵然盡數(shù)丟開。

    溫苒苒撫著溫老太太樹皮般的手道:“這金線是我們?nèi)恳黄鸪龅模档な谴蟛笐{著記憶繡上去的。年頭還長,您那些老物件兒我定當(dāng)盡力幫您尋回來。”

    溫老太太抹著眼淚,緊緊握著溫苒苒舍不得放。

    溫苒苒瞧著心中難受,眼里也有些酸澀。

    她最見不得老人家哭了。

    “祖母快別哭了,我這有件大好事呢!”溫茹茹擦擦眼角的淚,哄著溫老太太笑著道。

    她說著,坐在溫苒苒身旁拉著她的手:“三妹妹,我知道你一直想開家酒樓,我從前幫不得你什么,可現(xiàn)在卻是不同了。”

    溫茹茹拿出個木頭盒子,打開遞給溫苒苒:“當(dāng)初衛(wèi)國公府來下聘給了我一筆私產(chǎn),我整理這些東西時瞧見有處店面,位于西市最熱鬧繁華之處。我還悄悄去瞧過,離咱們的甜品鋪子也頗近,正適合給你開酒樓。”

    “我已問過國夫人了,她也很贊成我將這店面給你。”

    溫苒苒聽得一愣,看著那盒子中裝著的地契文書更是一愣。

    她仔細(xì)瞧了瞧上頭的地址,眸子倏然放大。

    這店面……整個西市上最氣派恢宏的店面除了范樓就是這了!

    衛(wèi)國公府如此厚待二姐姐,二姐姐待她也好,大家都好嗚嗚嗚!

    只是這店面不好就這樣白白收了,她不能因為二姐姐待她好,衛(wèi)國公府也寬厚就白占便宜。

    與人相交要有來有往才好,怎能占這么大個便宜?

    孫氏也道:“茹茹自打知道有這個店面就盤算了,苒苒你便收著吧。衛(wèi)國公府一家都是寬厚和善之人,將來也不會因為這件事便難為你二姐姐,你且放寬心。”

    溫苒苒望著那地契房契琢磨片刻,握著溫茹茹的手緩緩開口:“二姐姐為我著想,我也該體貼體貼二姐姐才是。這店面算我向二姐姐租的,待來日賺夠了銀子才向二姐姐買。”

    “三妹妹……”溫茹茹知曉她是為自己打算,心中更是感動不已,“三妹妹,咱們一家全靠你撐起來,給個店面不算什么。”

    “二姐姐你聽我的。”溫苒苒捏捏她的手心朝她眨眨眼睛,“不然我可就不要了!”

    溫茹茹一扁嘴:“瞧瞧!還要挾人呢!”

    姐妹倆樂樂呵呵的,逗得一家人也都笑出聲來。

    沈氏摸摸溫茹茹的頭:“茹茹,就聽你三妹妹的。”

    溫茹茹知曉妹妹一心為著自己,怕自己將來在婆家難過。她抿著唇,伸手點點妹妹的腦門兒:“那我可就等著三妹妹每月給我銀子啦!”

    “好呀好呀!”溫苒苒笑呵呵地點點頭,“我明兒就擬文書!”

    她捧著那裝著地契房契的木頭盒子,只覺得仿佛瞧見了縷縷奪目耀眼的金光。

    溫俊良吧嗒吧嗒地磕著瓜子,指著溫苒苒笑:“三丫頭想什么呢?別是樂得說不出話了吧!”

    “自然是高興的!”溫苒苒抬頭看著溫俊良笑,“我方才在想找工師傅制張能轉(zhuǎn)的桌子。”

    “能轉(zhuǎn)的桌子?”溫俊良手上的瓜子落

    了地,“能轉(zhuǎn)的桌子什么樣?”

    “三叔到時候就知道了!”溫苒苒賣了個關(guān)子,又興沖沖地琢磨起旁的來。

    開業(yè)酬賓、招牌菜……可有得想呢!

    *

    皓月當(dāng)空,萬千銀輝映在白茫茫大地上,晃得深夜煌煌猶如白日。

    齊衍立在院中,不自覺地望向汴京方向,腦海中浮現(xiàn)起那整天樂呵呵圍著灶臺忙前忙后的小娘子。

    她這會兒應(yīng)當(dāng)正樂呵呵地備著夜宵,與家人們一同守歲。

    他挑唇笑笑,下意識輕輕摩挲腰間荷包里那枚小小的紅豆。

    那是他頭回給苒苒寫信時放的紅豆,他幾經(jīng)猶豫就怕得不到回應(yīng),卻不想苒苒寫了厚厚一沓信,上頭事無巨細(xì),將他走后發(fā)生的事都與他說了個遍。

    甜點鋪子生意甚好、三叔三嬸又吵架了、做出了奶油蛋糕、要用他送過去的藍(lán)莓做點心……

    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他卻反復(fù)看了數(shù)遍,比看奏章時都要仔細(xì)。

    他每次翻看那些嘰嘰喳喳的可愛信件,隱約中好似瞧見了苒苒伏案之時,時而皺眉時而彎起眉眼笑的模樣。

    她還寄回了一顆紅豆。

    “愿郎君長寧,早日歸行”。

    她給他那一摞摞的言語,他早已倒背如流。

    “殿下,汴京來信了。”

    齊衍聞聲回神,清冷的眸閃過絲比汴京夜晚更盛的光彩。

    他從暗衛(wèi)手中接過信件默默捏了片刻,唇角不自覺翹起。

    捏著比上回厚些,苒苒那定是又發(fā)生了好多事。

    齊衍笑著展開信箋,迎面第一句便是“阿行已許久不在,我想你啦!”。

    他抿著唇笑,逐字逐句細(xì)細(xì)看著。

    齊衍自小一目十行,但這封信他卻足足看了一個多時辰。

    每字每句,連那小小翹起的俏皮筆鋒都被他刻印在心里。

    他想回汴京。

    從未有此刻這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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