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琢玉耳聰目明,聽到好幾個人在喊“駙馬”,并且抽氣聲連連。
她這“替身”,似乎做得還挺成功的?先前公主就說她跟駙馬像,沒想到是到了能以假亂真的地步。
那些小娘子在打量她,裴琢玉將崔縈放到地上,任由她自個兒去玩,自己呢,則是侍立在清河的身后,換上了持重標準的微笑。
寧輕衣抿唇。
她的確希望多見到裴琢玉的笑容,但這不是笑給她看的,著實礙眼。
可她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就發作,四周鬧哄哄的,她按了按眉心,有些疲乏。她原本的打算就是露個臉,宴會用不著她自己來主持。
至于裴琢玉,她想將人放開,讓她在宴會上認認人,可現下瞧著她晃眼的笑容,又有些后悔。
何必讓她走向人前呢?拘束在公主府上一輩子,如同禁臠,不也能夠達成目的嗎?可這陰暗的念頭,只在寧輕衣心中停留剎那,便被她強行揮散。
她不能那樣壞。
“白澤,你帶著琢玉她四處走走吧。”寧輕衣道。
錢白澤眉頭微蹙,有些不樂意,她想問的事太多了,人多口雜不好開口,想找個僻靜處問公主。
廬陵公主瞥見錢白澤的臉色,笑吟吟道:“我來吧。”她不想被拘在清河身邊,說話的時候,還拽了拽她木訥的姐姐金陵公主。
一道很輕的抽氣聲響起,金陵公主不自然地掙開廬陵公主,將手往身后掖了掖。她溫聲細語說:“好。”
裴琢玉沒什么意見,反正公主怎么吩咐她怎么做就成了。
小娘子們對裴琢玉好奇著呢,巴不得清河公主讓人留下。安靜了一陣子,等恭送寧輕衣離開后,一下子變又熱鬧起來了。
廬陵公主盯著裴琢玉看,干巴巴的問話不太妥當,總得找些趣味的游戲。于是,她揚起了笑容問:“裴娘子會玩什么?”
裴琢玉沉思。
在別人跟前,總不好說擅長吃和睡。
“園中池沼樓閣,風光正好,來賦詩如何?”一道清脆如黃鸝鳴叫的聲音響起,可才落下,說話的小娘子便被身側人拽了拽袖子。
這是詩詞入腦不成?裴琢玉回來前是個流民,哪能得到跟她們一樣的培養?難道看著她那張熟悉的臉,就以為她是當年名動長安、才望高雅的裴氏麒麟子不成?
說話的小娘子面色薄紅,訕訕地笑著,她不就被那張臉迷惑了,一時間想岔了嗎?天見憐,不要讓裴娘子以為她是故意為難人吶。好在人群中不只是她出聲,此起彼伏的聲音很快便將她那出給掩了過去。
一旁鄭澹容也在打量裴琢玉,先前縈繞在京中的疑惑迎刃而解,她輕嘆一聲,眼神中不由得充溢著幾分悵然來。
“嘆什么氣呢?”杜佩蘭悄悄地摸到了鄭澹容身側問。
鄭澹容恍惚道:“世間真有那般相似的人么?”
杜佩蘭不甚在意,她跟裴治往來不多,其實也不大記得對方的模樣。她隨意道:“河東裴氏一個房支的,像又怎樣?”
“不太對勁。”鄭澹容道。
杜佩蘭坦蕩道:“那也不是你能管的。”鎮遠侯府新找回的小娘子靠著清河公主帶出,這件事情足夠耐人尋味了。給侯府面子的可能性不太大,倒不如說是清河將她視為己有。想了想,杜佩蘭壓低聲音提醒一句,“別因她與駙馬長相相似,便想插手。”
鄭家和裴家有些淵源,譬如駙馬裴治的母親,便是滎陽鄭氏出身的。高門士族,內部通婚,要不是裴治被指定尚主,極有可能與鄭家結下兒女親事。
鄭澹容面色平和:“我省得。”
兩人低頭私語的功夫,廬陵公主已經否決了不少人提議。她思忖片刻,興致勃勃道:“裴娘子對那些都不大感興趣吧?那拔河呢?斗雞?或者打馬球?”她說起玩樂事來頭頭是道,“不行的話,投壺?彈棋?蹴鞠?或者是樗蒲?”
裴琢玉腦袋空空。
打球、蹴鞠都累得慌,投壺的話,敗者要飲酒。
可廬陵公主的好意哪能拒絕?不然那天光燦爛的臉就得雷霆風雨交加了吧?于是,她道:“樗蒲吧。”
樗蒲是時下流行的一種博戲,又叫“五木”“呼盧”,玩法也不算難。古法是骰子雙面,一面玄色刻牛犢,一面白色刻雉雞,五枚骰子扔下,全部都是黑面就叫“盧”,是最高彩;全部白色則是最低彩。
不過這種玩法,也快被淘汰了。許多人嫌煩,將那骰子改造一番后,六面數字“幺、二、三……”,純粹比大小。
廬陵一聽,眼眸就亮了,忙讓人將“五木”取了過來。
另一邊,寧輕衣、錢白澤入了屋中。
錢白澤還沒想好措辭,只捧了茶呷上一口,就聽寧輕衣問道:“去瞧瞧她在玩什么。”
錢白澤嘶了一聲,險些被熱茶燙著。她忙不迭將茶盞放下,朝著寧輕衣投去一個眼神,道:“這才離開多久,你對她也太關注了些吧?”
寧輕衣漫不經心地問:“有么?”
錢白澤連連頷首,她也不去斟酌了,直接問道:“到底怎么一回事,侯府那邊是被誰驅使了?”憑空冒出一個女兒,緊接著就送入公主府中,她就不信沒鬼。
寧輕衣垂著眼睫,她當然也關心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是她的人也沒調查出什么來。她搖頭道:“沒有痕跡。”
“誰有這種通天手段?連殿下都查不著?”錢白澤面露詫色,難不成真的是偶然?但這人也太像裴治了,她的心難安。“她身上有什么馬腳露出么?你要一直將她留在身邊嗎?”錢白澤又問。這人要是別人派來的密探,留在公主府上也太不妥當了。
寧輕衣淡淡地點頭:“嗯。”
“不成不成。”錢白澤頭搖得就像撥浪鼓,她道,“把她們送到越王府來吧。”
她看顧就好了,哪用得著清河以身犯險?
寧輕衣還沒答話,去外頭打探的碧仙就回來了,朝著寧輕衣小聲道:“在玩樗蒲。”
寧輕衣神色一變,驟然起身:“什么?”
這種博戲很容易讓人沉迷,歷來是長安無賴少年喜歡的。
裴琢玉怎么會玩?是廬陵帶壞她了?
錢白澤抬眸看了看寧輕衣,面露不解。
不就是玩個樗蒲嗎?緊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