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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4 于是他們重逢了

    徐糾在醫院養了三個月才出院, 一半時間康復訓練,一半時間在心理治療。

    效果聊勝無于。

    醫生告訴他不能總沉溺于幻想,要積極的接觸現實里的人和物。

    徐糾一邊跟醫生說好, 一邊又責怪徐熠程拋妻棄子的行為。

    妻是徐糾, 子也是徐糾。

    出院的日子是十月轉向十一月,正是落葉的時候,地上永遠是掃不盡的落葉。

    秋風瑟瑟,寒意裹挾著冰冷水汽侵入骨血。

    徐糾走上人行道,頭頂便飄來一枚輕飄飄的脆葉子,手一摸,咔一下在指腹碎開,插了一頭的葉子渣滓。

    徐糾揉著腦袋胡亂地甩了甩, 很快又踩著人行道一直往前走。

    他沿著馬路牙子走了整整一天, 從早上到晚上, 從城市的東邊到西邊。

    不論他如何走,視線的盡頭永遠是全新的街景,走不完, 也不會再走到原點去。

    徐糾終于死心, 確認徐熠程不可能會在下一個視線盡頭等他。

    徐糾停在一家店的玻璃櫥窗外, 看向玻璃里倒映的自己。

    他立刻找到一家理發店,洗剪吹了一番后, 又染又燙。

    小粉毛, 蝴蝶燙,頹廢但依舊精致的五官面容, 纖細的四肢,勻稱薄瘦的身軀,活脫脫一副十七八歲的少年模樣。

    徐糾滿意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聽著耳邊一聲聲的“帥哥辦卡嗎”,他短暫地忘掉了徐熠程,心情大好,卡里一下子就掃了一萬塊錢出去。

    在徐糾重新踏上人行道的瞬間,他又很快想起了徐熠程。

    天色將暗,而他無處可去,沒有父母,也沒有家。

    徐糾開了一晚酒店,第二天又出去租了一間市中心的公寓,隨后才不慌不忙地去找工作。

    沒想過要自己做飯吃,挑著手機上評分高的貴價餐廳當做稀松平常的飯在吃。

    無意間他花錢如流水。

    直到一個月過去,他的銀行卡儲蓄告急的剎那,徐糾才突然醒過來。

    又開始爛了。

    “不可以!”

    徐糾對著自己左右啪啪各一耳光,給自己打疼了以示警告。

    “好好生活!沒有它一樣能活!”

    徐糾找到以前投過簡歷的人事,好聲好氣地詢問拒絕原因。

    對方回答:“你有犯罪史,還是經濟犯,沒有公司會錄用你的,你去找小型公司試試吧。”

    徐糾轉頭又去小型公司投簡歷,小型公司也以同樣的話術拒絕他。

    有案底就等于社會性死亡。

    徐糾的銀行卡余額歸零。

    最后還是一家包吃住的酒吧看他長得漂亮才收留下來,成了一名負責送餐送酒的服務員,在半天的簡單培訓后就趕鴨子上架的上班去了。

    期間老板無數次跟他強調,說他長得好看,很大概率會受到騷擾,但千萬不要起爭執,否則店內的損失要他一個人全包。

    徐糾想著包吃又包住,上哪找這么好的地方去,于是萬分認真的保證自己絕對不會惹事。

    入夜,酒吧燈牌亮起。

    “喲——新面孔啊,真漂亮啊。”

    徐糾借著昏暗的環境,偷偷白了說話的男人一眼。

    那男人身邊鶯鶯燕燕圍了一圈,看見徐糾臉色不好還笑話他不懂事。

    男人的視線像棍子一樣,毫無掩飾地打在徐糾身上,從頭到腳,最后視線停留在徐糾的腰上,嘖嘖兩聲:“腰很細嘛。”

    徐糾強忍不適,把盤子里的酒瓶挨個平穩地放在桌上,還細心地往里多推了一點,不讓男人借故摔瓶子怪在他身上。

    到時候如果讓徐糾賠錢,他可賠不起。

    徐糾以前好賴也是這種混賬,自然會提防一下。

    所有的酒全都擺好,徐糾收起托盤轉身離開。

    男人的手敲在桌子上,叩得噔噔響,發出趾高氣昂地命令:“走什么?幫我開酒!”

    0.0

    這不是徐糾賣萌的表情,這是他的銀行卡余額。

    他沒有甩臉色走人的資本。

    徐糾回到酒桌邊,拿起開瓶器,扣在瓶蓋上準備往下掰的瞬間,他感覺有一只手懸在了他的大腿內側一點,而且隨著他開瓶的動作,馬上就要按下去。

    幾乎是下意識的,徐糾一個轉身,順手抄起手邊的酒瓶直接就沖背后那只不安分的手砸了下去。

    砰——瓶子砸得粉碎,酒液似大動脈斷裂時血液迸發,噴了滿地。

    男人發出了殺豬一樣尖銳的叫嚷。

    “你瘋了嗎?!”

    徐糾一怔,立刻懟了回去:“你才瘋了!”

    男人的臉擠在一起,左手按在右手的手腕處,鮮血貼著指縫不斷往下流,看得人觸目驚心,好似這只手下一秒就要斷掉一般。

    周遭的人見到此情此景,第一反應是慌亂地喊叫。

    但也很快有人上前試圖替男人反擊,徐糾立馬把碎掉的酒瓶斷裂面對準來人的脖子。

    徐糾的尖牙咬出兇惡的表情:“來一個打一個!敢對老子起想法,看是你們命硬還是老子的拳頭硬!”

    徐糾的兇狠態度一擺上臺,立馬嚇退了一片紙老虎,但還剩幾個人依舊把徐糾團團圍住。

    徐糾被困在其中。

    男人臉上的皮膚扯動,眨眼的瞬間里,他也抄起桌子上的酒瓶猛砸向徐糾。

    徐糾躲閃不及,酒瓶直直地砸在腿上,他身體一晃,半跪在地上,疼得臉擰了起來,眉心處浮了幾道深深的溝壑。

    男人晃晃悠悠地直起身子,沉重地一步一壓走近徐糾:

    “我還真就喜歡你這樣有脾氣的小東西。”

    男人輕浮的手帶著血液擦在徐糾的臉上,惡臭的血腥味鉆進徐糾鼻子里,徐糾惡心地啐了他一口,男人臉上反倒露出更感興趣的表情。

    男人的手摸進口袋里拿出一個厚厚的錢包,當著徐糾的面打開錢包掏出了十來張鈔票,拍在徐糾的臉上。

    “怎么樣?這么多錢夠買你一晚上了吧?”

    徐糾笑了,聲音銳利地吐出來:“夠買你這條賤命。”

    鈔票像耳光一樣打在徐糾的臉上,男人沒有把錢撒了,而是極具侮辱性的插進了徐糾的衣領里。

    手指勾著領子往外一扯,錢嘩啦啦灌了他一身,鈔票銳利的邊緣像刀片一樣割傷皮膚,胸口和腹部一片火辣辣的痛。

    “哈哈哈——”周遭是對徐糾自不量力的盡情嘲笑。

    徐糾的眼睛里掙出密密麻麻的紅血絲,就像一只鬼手從眼睛后面冒出來一把攥住眼球似的,眼眶里突突的發脹發痛。

    徐糾猛地一下掙脫所有的控制,像彈弓里包著的一枚小鋼珠似的,突一下飛了出去撞在男人的身體上。

    他抓著男人的領子,拳頭就跟下刀子雨似的,一拳一拳,成了連接著的線一般,以肉眼難以看清的速度飛快地砸向男人的身體。

    灌進他身體里的錢隨著拳頭的高舉,一并飛了出來,像蝴蝶似的撲棱著翅膀散得到處都是。

    周圍其他人見了竟然無一人敢上前阻攔,生怕那瘋狂宣泄的拳頭砸到自己身上。

    空氣里血腥味濃度驟然升高,徐糾的鼻子突地失去了呼吸能力,半窒息地愣住了,連同拳頭一起昏昏沉沉地緩下。

    徐糾望著自己鮮血淋漓的雙手,視線下沉,又看到男人那張血淋淋的臉。

    男人被他打得眉弓骨凹陷的同時,眼眶徹底黑紫一圈,鼻子也歪向一側,顯然鼻梁也被打斷了,嘴巴更是重災區掉了好幾顆門牙,鮮血倒流進男人的喉嚨里發出咔咔地吞咽困難的干嘔聲。

    徐糾的脖子瞬間被看不見的電流卡住,腦袋嗡得一下,失去所有的思考能力,耳邊只聽得見筆直的耳鳴聲。

    他又陷進了萬分痛苦的觸電中,雙手都處于驚悚的顫抖。

    徐糾的肚子被男人猛踹一腳,他的人飛了出去,后背扎實地撞在墻上,幾乎從脊椎尾部一路麻到后腦勺。

    但是此刻已經顧不上痛,他渾渾噩噩地站起來,趕在被電流逼到失去所有行動能力之前,飛快地逃走。

    身后是男人破口大罵的聲音,距離他越來越近,

    “MD!追到你弄死你!”

    猥瑣的男人捂著帶血的腦袋搖搖晃晃地往外奔,就在下一個陰暗地拐角處,一只手從暗處摸出來。

    下一秒,那只手像抓雞一樣輕松,一把薅住又像榔頭往墻上撞。

    男人兩眼一花,直挺挺地倒下,震得地面一陣轟隆。

    暗處的黑影踩在男人不安分的手上,彎下腰,幽暗的視線像一把刀冷冷插進男人的眼睛里。

    “弄死誰?”

    男人對上那雙眼睛后,沒來由地后背驚起一層雞皮疙瘩,下半句臟話噎死在喉嚨眼里。

    他的眼睛心虛地下瞟,以為只要躲開注視,默不作聲就能躲掉對方的惡意。

    就在眼珠子轉動的下一秒,那只踩在手背上的腳就像被放入液壓機的彈力球,還沒來得及炸開就碎得只剩一灘。

    男人的眼球被迫放回原位,可是視線卻因為痛到極點而發散,身后酒吧DJ舞曲的轟鳴就如同液壓機的發動機,塞在他的腦子里,一刻不停地把腦漿都轟散了。

    來不及痛苦的喊叫,嗓子里像被糊了一層膠,把所有的呼吸都黏住。

    身體瞬間漲紅,尤其是臉,堪比爐子里才拿出來的烤鴨皮。

    “手放干凈。”

    男人身上的戾氣全都被這一腳踩滅,不敢大聲叫嚷,更是痛得失聲,只剩一張殷勤求饒的臉上擰著扭曲討好的呲牙列嘴,在黑影的警告下連連點頭。

    黑影走了,沿著徐糾跑走的方向走出。

    不用走多遠,大概也就是一百米左右再轉個彎,停下腳步去聽,能從風里聽到下水道老鼠似的窸窸窣窣聲。

    再走近一看,是小老鼠躲在陰暗泥濘的垃圾桶邊的角落里疼得直抽氣的聲音。

    徐熠程沒有走得很近,徐糾在暗處,他也在暗處。

    兩個人中間是由街道外的路燈劈砍進來的一條筆直的光,刺眼的白黃色幾乎吸走了兩側所有的光,黑得愈發深沉。

    徐糾難受的時候就會把自己蜷成N字型,背靠著墻壁,兩條腿并起貼著胸膛,雙臂環過雙腿,腦袋低低地栽在臂彎里。

    他并不安靜,反倒一直在發出難受地喘息聲,脖子一刻不停刺進血液里的電擊感不減反增。

    這種痛不是實質性的痛,而是深埋在神經里的痛。

    腦袋覺得你痛,于是不論如何去敲打擠壓疼痛的區域,都不會減輕這份腦子往身體各處鉆釘子的幻痛。

    除非把腦袋打開,把里面亂成毛線團的神經扯出來,然后一根根理好了再放回去。

    “哈啊……哈啊……”

    徐糾每一次吐氣,身體都會劇烈地抖一下,肩膀跟著上下重重起伏。

    徐熠程站在遠又不算遠的距離,偷偷地窺看。

    徐糾意識到視線的存在,他緩緩抬頭。

    徐糾的目光就像埋在巢穴里的小蛇,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抬高視線,用著冷冰冰又疏遠的視線,盯著他認定的方向。

    沒有期待。

    僅是看著。

    因為沒有期待,所以當視線里只有一塊白色分割出來的黑時,也就沒有任何失望。

    徐糾聽到酒吧后門傳來的鬧事聲,是那猥瑣男人的聲音,正大發雷霆讓酒吧給他一個說法。

    很快,警車的警笛也拉響而至。

    由不得徐糾繼續在這里可憐兮兮,如果被男人或者警察抓到,他不光要賠酒吧的損失,還要賠償男人的醫藥費、誤工費還有精神損失費。

    如果這事是他錯了,他也愿意留下來賠償,可他不覺得自己錯了,也不覺得這幾拳打下去是錯的。

    如果重來一次,一樣的場景,他的拳頭還是會砸下去。

    半分力道都不會更改。

    徐糾扶著墻站起來,就像停不下來的齒輪,奔出黑暗,踩著白格子,又在下一個轉角處,一頭扎進新的黑暗里,消失得無影無蹤,徹底地成了城市污臟下水管道里一只東躲西藏的小老鼠。

    一分錢沒有,徐糾在路邊餓了一天,把手機當了幾百塊的同時,手機也換成了幾年前的雜牌老款手機。雖說也算得上智能手機,但其實能做的事情極其有限,有時候甚至解鎖屏幕都會卡頓。

    可能是因為那天晚上的警笛聲,造成了徐糾自以為自己是被通緝人員,總一驚一乍的,只能找些兼職工作能過一天是一天,在外面風吹雨淋。

    即便如此,徐糾也沒想過去騙人和盜竊,靠著自己工作也攢了一千來塊,馬上就不用住廉價旅館,可以租房穩定下來。

    夢想破碎在一個發傳單的晚上。

    一個人撞過他,徐糾沒有防備心,還覺得是自己占了別人的道,低頭主動道歉并讓開路。

    結果等他回到旅館時,才遲鈍地發覺手機、銀行卡、身份證連著錢包里不多的幾百塊一并被摸得干干凈凈。

    徐糾一朝回到谷底。

    辦身份證需要五十塊工本費,沒有身份證就做不了兼職。

    徐糾餓了兩天一夜,中間撿瓶子還被老頭老太搶袋子,在歷經社會兇險后,終于他決定在同樣的夜晚鋌而走險。

    他說:“就偷五十。”

    他惡向膽邊生,瞄準路邊一位外套口袋敞開,錢包露出一個小角的男人。

    他走上前,左腳拌右腳,假意跌近對方身邊。

    也就在弓身假意摔倒,實則接近的瞬間,他的手摸進口袋里。

    皮質的錢包,皮面粗糙不光滑,兩個手指一夾就能順走。

    “不好意思哈。”

    徐糾低頭道歉,轉身打算走,身體擰到一半才發現他的手臂被對方緊攥在掌心,走不掉了。

    徐糾把拿著錢包的手背在身后,自然地轉身看向男人,“你好,什么事?”

    轉身的時候,發現男人比他高,強忍著脖子隱隱的幻痛,挺直腰桿,理直氣壯地仰頭去看。

    也就是視線上抬的這一秒鐘,徐糾的身體僵住了,從嘴巴到喉嚨再到胸口這一線都像是咬了麻椒一樣,酸得發痛。

    酸痛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卡在喉嚨眼的魚刺。

    呼吸困難,下咽會痛,灌進肺部的氧氣都帶著刺。

    徐糾的視線就像畫筆,一筆一筆地點在面前男人臉上,把臉上所有的結構轉折全都記錄下來,與記憶里的人一一比對。

    不是像不像的問題,不會認錯,就是他!

    “你是幻覺嗎?”

    徐糾的下嘴唇不爭氣地發抖,端正的鼻翼輕輕抽動,意圖捕捉空氣里有關他的存在。

    煙頭燙在徐糾不安分的手背上,強烈地灼燒感告訴他這不是幻覺。

    徐熠程罵他:

    “學不乖。”

    第62章 第 62 章 幸福

    徐糾無暇去聽, 他的耳朵已經完全被心電儀的滴——聲占據,它們無處不在,如一根針從左耳刺到右耳。

    “我……我……”

    徐糾的嘴巴張了張, 但是嘴唇不知道什么時候麻掉的, 像被塑料薄膜包起,連張開都顯得吃力。

    胸膛里的氣無法支撐說話所需要的氣息。

    徐糾最終呈現給徐熠程的就是一副驚詫到失神的人偶娃娃模樣。

    那雙圓且亮的眼睛,就像玩偶臉上永遠合不上但又永遠找不到焦點的樹脂眼球。

    徐糾連背在身后藏錢包的手都失去力氣,手腕一耷拉,錢包應聲落地,甩在干枯衰敗的落葉之中,發出陣陣干脆的碎裂聲。

    徐糾的視線下移,連忙蹲下撿起錢包, 改做兩只手同時捧起。

    他低頭, 抬頭, 卻發現徐熠程的視線從未變更,一直看著他。

    只是那道視線萬分陌生,同時也很熟悉。

    是他第一次見到曹衛東的時候, 曹衛東那樣不在意的看著他。

    黝黑的瞳仁里瞧不見任何的東西, 好似他的目光被這落下帷幕的夜色一起蒙蔽。

    不在乎徐糾偷他東西, 也不在乎徐糾為什么要偷東西,只是遇到了, 所以攔下, 卻連名字也不喊,只對徐糾這個人做最簡單的評價:學不乖。

    不喜不怒, 不摻雜感情。

    像是以前共事的同事,但是從來沒有熟絡過,關系還停留在見過的階段。

    徐糾所有的感情都被這盆冷水潑滅, 把木訥地把錢包往前推,甚至沒有底氣再把手往徐熠程的口袋里放。

    徐糾染上了徐熠程的沉默,他沒有說話,而是用眼睛去看,卻看不出任何。

    Y市秋夜的風里像摻著刀子,刮得暴露在空氣的皮膚發紅發燥。

    又干燥又寒冷。

    像被架在火上烤,又像被裹在冰塊里凍結。

    血液凝結,體溫蒸發。

    徐熠程的手拿住錢包往回拿,但手剛一施力,連帶著徐糾一并往前跌了兩步。

    是徐糾不肯松手。

    兩個人的關系被猛地拉近,兩個人之間的間隙只容得下一個沒展開的四方形錢包,捏在錢包兩側的指尖相抵。

    錢包的一側的手冷靜平穩,另一側則連帶著整個錢包都在發出隱隱不安的顫抖。

    徐糾的手靜不下來,呼吸也靜不下來,胸膛里像埋了一架鼓風機,嗡嗡嗡又呼呼啪啪地往身體各處灌入過量的二氧化碳,以至身體開始出現二氧化碳中毒的初步現象——頭暈頭痛。

    “再多罵一句。”

    徐糾努力地保持平靜,說出來的話卻顫顫巍巍不成語調。

    “…………”

    徐熠程沒有說話,見徐糾沒打算松手,于是他放在錢包上的手主動松開,同時向后退一步,腳步一轉,打算先行離開。

    徐糾把錢包砸在眼前的背影上,踩在對方拉長的影子上,捏緊拳頭震聲大喊:

    “罵我啊!罵我學不乖!罵我是蠢狗!”

    周遭的人群放緩腳步,無數好奇的目光向他打來,眼球深埋頭骨下,頂著眼眶默契地轉了一圈固定在徐糾身上。

    “你走!你走吧!我現在就去跳河!”

    徐糾好不容易撿起他爛成一灘的人生,拼拼湊湊后決定“好死不如賴活”。

    這一理念在看見徐熠程后,立馬碎得只剩“活不如死”。

    徐糾又變成那個喜歡拿死威脅主角的反派。

    依然覺得自己的命對那人而言萬分重要,甚至已經微微揚起頭,等著趾高氣昂地笑話那人又心軟了。

    畢竟,對方不止一次低聲下氣地求他活著。

    一秒鐘……

    兩秒鐘……

    半分鐘……

    無人在意。

    徐糾賭氣轉過身,可才往反方向邁出第一步,立馬又舍不得地轉過身,繼續注視徐熠程離開的背影。

    在轉身時,發現那人的背影依然存在,還不爭氣地偷偷竊喜了一下,想著他是真實存在的,真是好極了。

    徐糾的心理活動都快能夠他寫出一本八百字作文,但徐熠程卻沒有任何反應。

    徐熠程走他的路,像設定好的機械程序,沿著一條筆直的線走到盡頭。

    徐糾在苦哈哈日子里積攢藏匿的小性子就像街角的碎葉,被踩得只剩一灘毫無存在感的碎屑。

    風一吹,便狼狽滾進下水道無影無蹤。

    徐糾撿起錢包追上去,跟在對方身后走,不管不顧的,全然不在意徐熠程此刻對他是什么想法與態度。

    徐糾那小爆竹似的性格,一向不會跟蹤偷窺。

    他向來是明晃晃,恨不得拿個喇叭懟在徐熠程耳邊,大搖大擺地大叫:“我在跟蹤你,趕緊來點反應!”

    徐熠程停下來,站在一處陰影面,拿出手機劃拉了兩下。

    手機白色的光打在他臉上,把他臉上模樣照了出來。

    徐熠程和徐糾記憶里的人沒有任何變化。

    人是陰沉沉的帥氣,就像是坐在地鐵最后一節車廂里最邊緣,帶著黑色的針織帽,帽子邊緣幾乎快要壓進眼睛里,袖口整潔的挽在手腕處,膚色慘白,瞳孔黑沉沉的年輕男人。

    天生帶著一股請勿靠近的疏離感,在他身上只看得見無趣的黑白灰三色。

    徐糾分不清他到底是面無表情還是生氣了。

    徐糾就站在徐熠程身邊,趁人看手機的時候,大大方方地把拿著錢包的手插進對方口袋里。

    徐糾已經想好理由,如果徐熠程怪罪他沒有邊界感,他就說自己是來還錢包的,已經學得很乖了。

    徐熠程沒管他的小動作,反正他往前一動繼續踏上行走時,徐糾的手自然而然就掉下來。

    徐糾再想追上去插口袋,已經沒有理由借口。

    街道兩旁燈火通明,兩個人很難踩住陰影,身上各處輕易染上周遭的顏色。

    紅的紫的綠的藍的燈牌拼了命的往外綻放光彩,鮮亮的光線打在身上的時候,就像煙花綻開,抹上絢爛的五彩斑斕。

    這些花哨的街景落進視線里,同一片色彩變化,又何嘗不是二人一起共賞煙花。

    兩人之間唯一的連接只剩徐糾踩在徐熠程的影子上,借著影子,徐糾偷偷地把手往前放,借機握住前面那人影子的手。

    每一次擺手,都是影子相牽。

    緊緊相依的手,倒影在城市的霓虹燈下。

    徐糾的小心思他一個人玩得很開心,幾乎都快忘了自己是馬上要餓滿三天的人。

    肚子則是已經忘了饑餓時候該怎么樣的叫。

    徐熠程突然停下,徐糾只顧得上跟影子玩,砰地一下撞在徐熠程的背上。

    徐糾低下頭,捂著鼻子揉了揉。

    地上麥當勞的地燈正隨著耳邊歡快地音樂轉著圈,M變成W又轉回M。

    徐糾緩緩仰頭,兩只眼睛頓時被麥當勞黃澄澄的廣告牌占滿,空氣都變成香噴噴的溫暖,好像又回到了那個總追著曹衛東要麥當勞吃的倉庫夜晚。

    徐糾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分不清淚汪汪,還是被光照的。

    很快,徐糾的眼睛就黑了一片。

    記不清徐熠程是什么時候走進麥當勞店內的,但此刻他走出麥當勞的玻璃門,站在面前,把徐糾視線里原本的黃色燈牌蓋住,只看得見徐熠程那張冷冰冰的面孔。

    徐糾的手里一熱,他低頭看去,是麥當勞的紙袋,再往里看,是這個月聯名的兒童餐,還送了可愛的小玩具。

    徐糾很想笑,可是嘴角卻無法克制地往下壓。

    沉甸甸的嘴角扯著眼皮往下墜,于是眼眶里藏起來的眼淚輕而易舉被扯出來,跟著一起往下掉。

    大顆大顆的淚水砸在麥當勞紙袋上,把淡棕色染成深棕,暈成一團團的墨點,連成圓滾滾的云彩模樣,袋子的邊緣都被他的眼淚砸垮了,軟塌塌趴下。

    徐糾的嘴角抽搐,那是他努力想笑的證明。

    但是笑不出來,只有無盡的酸楚在心臟內無限地漲大。

    心臟里掉進一顆水寶寶,被他的眼淚養得越來越大,大到極限后又繁衍出新的水寶寶,一顆顆地快速排列擠滿,快要把徐糾的心臟撐破。

    “你還走嗎?”

    徐糾的聲音沙啞,說話時鼻子酸溜溜的堵住。

    他捧著紙袋,低著頭,目睹自己大顆的淚珠到底是如何把紙袋壓垮的。

    徐熠程不說話。

    徐糾索性坐在麥當勞的臺階上,小心翼翼地拿出紙袋里的東西,雙手捧起放在嘴邊。

    起先徐糾還有些放不開,但吃著吃著就變成了狼吞虎咽,恨不得一口塞下整個漢堡以填補長久空虛的饑餓。

    眼淚還在流,徐糾顧不上,他一門心思的吃東西,以最快的速度吞下眼前所有的一切,嗓子眼卡住咽不下去,就猛灌一口可樂強行吞咽。

    所以徐糾吃得很快,沒幾下全進了肚,拿起紙張按在嘴上,猛地一抬頭,和徐熠程對上視線。

    他沒走。

    徐糾飛快地低頭,悶悶說:“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

    徐熠程終于說了他今天晚上的第二句話,他說:

    “這是我的遺憾,與你無關。”

    “什么遺憾?”徐糾順口去問。

    徐熠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徐糾永遠都不知道那天他吊死在出租房后的下一分鐘究竟發生了什么。

    但徐糾很快就意識到這件事與他有關,一句“對不起”自然而然地從鼻子里嗡了出來。

    徐糾不知道在對不起什么,但對不起他的地方太多了。

    “嗯。”徐熠程應下徐糾的道歉。

    徐熠程又要離開,就像一只南去的鳥,沿著一個方向在走,不知他的旅程終點會是何處。

    徐糾追了上去,糾纏著徐熠程。

    “我能跟你走嗎?”

    “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徐糾見徐熠程不說話,邁大步子與徐熠程平行于人行道,試探性地用食指勾住徐熠程的小拇指。

    徐糾表現的格外小心翼翼,還要轉著眼淚都沒掉干凈的眼睛用力窺看徐熠程的模樣。

    “哥。”徐糾嘴皮沒動,是喉嚨里哼出的一口沒底的氣。

    徐熠程面無表情,也無觸動。

    他垂眸望著徐糾,像是一臺機器在審視計算,算徐糾到底還值不值得善待。

    徐糾在徐熠程眼里已經是一條養不熟的狗。

    徐熠程對徐糾的好是掏盡心血的好,他那時不僅希望徐糾活著,還希望他好好活著。

    倒頭來,只換來徐糾一句“惡心的鬼東西”的評價。

    感情總是需要回應的,以前徐熠程認為徐糾在身邊就是一種回應,直到徐糾說出那句話。

    好像過往的那些經歷對于徐糾而言,都是徐糾忍著惡心與他勉強一般。

    徐熠程說出的一句句“我愛你”,在這樣的對話里,成了廣闊湖泊里最不值得一提的一滴水,也僅是一滴空白且無所謂的水滴。

    不會在徐糾的湖泊里掀起任何的漣漪,也得不到任何回應。

    盡管如此,徐熠程還是沒辦法做到對徐糾不管不顧。

    他分不清愛不愛,甚至還恨他徐糾對他的種種。

    可是還是會下意識地關注徐糾,凝視窺探,就連這次相遇都是他刻意為之。

    也許是可憐吧。

    徐熠程想。

    既然都可憐他這么多次了,再可憐一次吧。

    徐熠程停下腳步,轉過頭望向徐糾。

    徐糾也立馬停下來,吸了一半的氣果斷截斷,憋住不敢動。

    徐熠程抬手,徐糾的臉憋紅了。

    掌心撫過徐糾的發頂,替他拂開落進頭發絲里的碎葉。

    徐糾一怔,立馬快速地甩頭,干脆利落把碎片甩開。

    徐熠程再次踏上行程。

    徐糾見徐熠程沒有拒絕自己的請求,膽子大了起來。

    從食指勾住小指,變成手掌擅自握住對方三根手指,攥得徐熠程的指尖充血泛紅。

    路上徐糾不敢說話,徐熠程顯然也照顧了徐糾的走路速度,放緩腳步。

    徐糾也是這一刻才知道原來心跳過重的時候,連手指皮膚都會跟著跳動。

    一想到要和徐熠程回家,要從這個寂寞的街道消失,擁有庇身之所,徐糾就藏不住嘴角的笑。

    徐糾尖牙壓著下嘴唇,咬破了皮,才強行把這個笑藏起來,學著徐熠程去強裝漠不在乎。

    徐熠程停下,徐糾也跟著停下。

    轉頭去看,是一家連鎖高端酒店,墻壁的燈管像雨線一樣,璀璨的密集,照得酒店前門的黑暗無所遁形,亮得徐糾都有些不適應。

    徐熠程往酒店里走,徐糾也便跟著走。

    徐糾就是徐熠程影子里的人,寸步不離跟著,生怕慢了一步就又要變成孤零零一個人。

    今天晚上酒店房間幾乎全部住滿,徐熠程的要求從頂樓總統套房變成行政套房,最后變成不靠窗的商務雙人床房,沒有選擇給他。

    徐熠程付好錢,徐糾跟在后面一起上了電梯。

    電梯很寬敞,除了電梯門以外,三面墻壁與頭頂都是鏡面的。

    徐糾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忽然發現他真的把自己養得很差。

    頭發又變成了發根黑,發尾黃的陰陽頭,臉色發青嘴唇慘白,胸膛因為饑一頓飽一頓向內凹去,袖口露出的一截纖細手腕成了皮包骨的粗細。

    以前是養得很好的勻稱的精瘦,現在就是凄慘的干瘦。

    后知后覺,他好像又走上了老路。

    如果偷錢包成功,他又是開始腐爛的反派。

    幸好是徐熠程,也幸好被提前制止,讓他還有救。

    徐糾小聲地念了一句謝謝。

    徐熠程刷了房卡進門,他幫徐糾開門,似乎并不打算進去。

    徐糾不肯放過他,生拉硬拽,黏糊糊地祈求:“求你了,陪陪我。”

    徐熠程又想,徐糾現在情況的確需要陪伴,于是又再次可憐他,踏入房間內。

    徐糾把門關上,主動抱住徐熠程,腦袋埋進他的胸口,哼哼道:“我去洗澡,你別走。”

    徐糾快速地洗澡,洗完左聞聞右嗅嗅,確認自己是干干凈凈而且香噴噴的以后才走出浴室。

    徐熠程見到他后,眉頭猛地一皺,快速移開目光。

    “穿上。”徐熠程的聲音嚴肅。

    “……哦。”

    徐糾又去穿上浴袍,把自己包了大概火速坐回徐熠程身邊。

    徐熠程坐在床邊,徐糾也坐在床邊,兩個人的手都撐在床上,徐糾湊近,把自己的手蓋在徐熠程的手背上。

    因為剛洗完澡,徐糾的手很暖和,還帶著水汽,沒一會就給徐熠程的手捂出汗。

    徐熠程的視線始終在徐糾的反向,他拿出錢包問徐糾:“你要多少錢?”

    本意是徐糾缺錢用,他愿意給,也不求回報,所以問得直白。

    徐糾愣住,耳朵像被箭射穿了一樣。

    他立馬搶走徐熠程的錢包,像扔石頭一樣砸在地上。

    “我不是賣的!”徐糾的臉擰在一起,后槽牙咬在一起。

    徐熠程想解釋,但很快就被徐糾主動送上來的嘴唇吻住,什么聲音都發不出。

    徐糾不擅長主動,所以也不懂該怎么開始一個親吻。

    他把嘴唇堵在徐熠程的嘴上,想著徐熠程以往都會伸舌頭來騷擾他,所以徐糾也有樣學樣伸出舌頭,舔舔徐熠程的上下嘴唇。

    僅此而已。

    這就是對于徐糾而言接吻。

    徐糾這樣做完后,向后拉開一指的距離,用空閑的那只手扯開浴袍的上身,他自顧自地念說:“我不是賣的,可是……我也只有這個可以給你。”

    兩人面對面,嘴唇與嘴唇只有一指距離的間隙。

    兩股方向吹來的呼吸就像織網用的織針,在本就擁擠的空間里編織天羅地網的紅線,把兩個人的呼吸牽起來。

    心臟跳動頻率悄然貼著這根線一并同頻。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是我混賬。”

    徐糾的手還壓在徐熠程的手背上,一個壓得另一個手背發麻,一個的指骨頂著另一個掌心發痛。

    “我不該那樣說你的,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你原諒我好不好?”

    說罷,徐糾又跟小雞啄米似的,笨拙地點在徐熠程的唇上。

    徐熠程卻忽然別過臉,淡薄地說:“關燈睡覺吧。”

    徐糾的心都停擺了。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恨不得無時無刻都在做,徐熠程對他的欲望就是愛的最好證明。明明冷靜的像是一座山,但面對徐糾的時候,就成了X癮患者。

    怎么現在就成了關燈,然后睡覺。

    徐糾的眼睛就像碎掉的玻璃球,被淚花分割出一道道的裂痕。

    一滴清淚垂下。

    終究還是心軟。

    徐熠程捧著他的臉,大拇指擦去淚水,回以一個正確的親吻,輕輕哄他:“你很累了,明天再說好不好?”

    “我們還有明天嗎?”

    徐糾怔怔地望著徐熠程,越親眼淚越流越多,恨不得把這幾個月來受過的委屈都流在徐熠程的掌心里,讓他好好捧著自己的委屈,好好的哄自己。

    徐熠程仔細地捧著他的眼淚,也把他捧起來,回答他:

    “有的。”

    “那你說明天我們做什么?”

    “明天做-愛。”

    徐糾噗地一下笑開了,鼻涕泡泡都笑出來了,哧哧地笑了一陣子。

    徐熠程起身去熱毛巾,回來幫徐糾擦眼淚鼻涕,又貼心幫他熱敷一陣哭腫的眼睛。

    “我去洗澡。”

    “好。”

    徐熠程洗完澡回來后,徐糾已經睡著了。

    他拿出自己的錢包,手指放在紙幣上撥動整理。

    等他理好紙幣,視線再下移的時候,發現徐糾一個轉身,身上被子都掉在地上。

    他下意識地撿起又理好被子,把被角貼著徐糾的身體塞進去。

    一來一回的動作,徐糾醒了。

    他隔著被子用手往外戳掖好的被子,晶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徐熠程。

    徐糾的一切徐熠程都看在眼里。

    “晚安。”

    徐糾笑著跟他說,同時視線上移,瞟到桌子上打開的錢包,已經有幾張紙幣露了頭,顯然是被它的主人拿出來過。

    徐糾想了想,既然對方態度已經這樣了,再挽留就顯得很賤了。

    顯得好像他徐糾離了徐熠程就活不下去。

    徐糾閉上眼睛,腦袋往下埋,臉藏進被子里,不打算再關注徐熠程任何的行動。

    要走便走。

    酒店的床很舒服柔軟,空調的溫度調得剛剛好,剛剛又嗅過徐熠程的氣息,這是徐糾這么些日子以來,第一次睡得這么溫暖舒服。

    他不去想明天,把自己當成沒有以后的人,睡得飛快。

    徐糾睡得正迷迷糊糊,突然感覺眼尾癢癢的,像是有什么東西卡在眼尾似的。

    他以為是眼淚,抬手打算擦去。

    手指碰到眼尾,觸感密密麻麻,像刺一樣,不像眼淚。

    長久的喪家犬日子讓他稍有風吹草動就嚇醒。

    猛地一睜眼,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見任何的光。

    徐糾的呼吸驟然加速,慌亂地把記憶翻出來覆過去的想,從現在想過去,想想到底發生了什么。

    遇到徐熠程。

    吃麥當勞。

    睡酒店溫暖的床。

    像做夢,好幸福。

    徐糾自我點評。

    失落落的,徐糾停下一切的焦慮慌張,像死了一樣平靜。

    可能是他餓死前的臨終幻想,這樣的幻想以前又不是沒有。

    往水里沉的時候,還幻想出有人來愛他呢。

    眼尾很癢。

    這次是眼淚。

    徐糾再次抬手擦去,但觸感依舊不光是淚水,還是細細的,數量眾多,像掃帚一樣散在那。

    徐糾用力去搓,沒有任何變化。

    徐糾的手在四周大咧咧放肆地去摸,摸東摸西的,力道也不輕。

    徐糾的動作很快就招來了疲憊的呼吸聲,赤熱的氣體噴灑在徐糾的耳廓上。

    對方攥著他不安分的雙手用力往下放,結實的臂彎繞過徐糾身體把他環抱,他平躺著,對方側躺著面對他。

    他的手和對方的手都放在徐糾的胸膛,幾乎是刻在指骨的習慣,下意識地兩人十指相扣緊密相連。

    徐糾后知后覺當時眼尾的東西是什么。

    不是眼淚,是徐熠程的發絲。

    好幸福,像做夢。

    第63章 第 63 章 因為愛你

    徐糾醒過來的時候, 分不清幾點鐘。

    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眼珠子頂著天花板看,反應了好一會才想起來昨天到底發生了什么。

    記憶如漲潮的海水涌入。

    徐糾向身邊看去, 空蕩蕩的, 仿佛從未有人來過一樣的平整。

    徐糾就像岸邊的旅人,帶著被卷入潮水內的恐懼猛地一下過度反應。

    “哥?!”

    徐糾坐起來,大喊一聲,冷汗貼著額角滴下來。

    因為房間沒有窗戶的原因,沒有任何光線可以溜進來,更加無法判斷究竟白天黑夜。

    昨晚上徐糾醒來之所以一片深黑,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因為他們的酒店房間是無窗的。不會有日光, 也不會有月光, 沒有開夜燈的話就是一片死寂的黑。

    幸好, 玄關處留了一盞暗黃色夜燈在散發微弱的光芒。

    不叫理智在黑暗中迷路。

    徐糾的視線下移,落到床頭柜上。

    不是錢包,而是錢, 紅色的百元紙幣平整疊在一起, 用一杯溫溫的水壓住, 大概是兩千塊左右。

    “哥。”

    “徐熠程。”

    “曹衛東。”

    徐糾的視線不安地掃射房間內的種種,酒店房間很小, 看個一遍就足夠全部看清, 甚至連浴室的門與墻都是磨砂的半透明,藏不了人。

    徐糾深吸一口氣, 顫抖地排出。

    最終徐糾被迫把手放在一旁壓錢的水杯上。

    最痛苦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徐熠程存在過,陪伴過,最后也不是消失, 而是——他不要自己了。

    當初徐糾在熱夏的雨夜里抓住徐熠程的衣角問他:兩千塊一晚約不約。

    于是這一夜,徐熠程與他共枕過后,留下兩千塊離開。

    徐糾總能在徐熠程身上找到他的報應。

    徐糾雙手掩面,忽然眼睛里空落落的,哭不出來,也哭不出聲,雙手捂著臉,眼神空虛地陷入長久昏暗中。

    思緒就像將死之人病床邊微弱的心電儀曲線,一點一點平緩,一點一點的變成一條筆直的線,無任何波瀾起伏。

    原來難過到極致是流不出任何淚水。

    心臟里長出了一個黑洞,把所有的情緒與感官吞噬,只剩下一圈黑色在無限擴張,任何感情都填不滿它。

    徐糾的嘴唇在發麻,無法克制地戰栗,尖牙抵著下嘴唇擦出一條條血線。

    嘎吱——

    徐熠程推門而入。

    他眼中的徐糾魂魄都飛掉了,只剩一具空皮囊被骨架撐在那里保持著掩面的動作。

    呆呆的,木訥的,哪怕是聽到開門的動靜,視線卻也以極其緩慢的速度移過來。

    直到視線里裝下完整的徐熠程,魂魄才隨著一陣強烈的吸氣被抓了回來,強行塞進身體里,把身體撐得漲漲的。

    “你、你回來了啊……”

    徐糾用力地抹著臉,試圖把臉上的狼狽失神抹走,手掌心干巴巴地擦在赤裸的上半身。

    很忙,但是不知道在忙什么。

    徐熠程提著一袋早餐,走到徐糾的床邊,遞過去。

    室外冷澀的秋意貼著徐熠程伸過來的手灌進徐糾的鼻子。

    不光是寒風,還有香煙。

    干燥的寒意混著濃烈的香煙味道強迫徐糾下咽,又冷又燙還發苦,燎得徐糾耳鼻喉發痛。

    徐糾接過早餐,兩個包子和一杯豆漿。

    徐糾問他:“現在幾點了?”

    “早上七點。”徐熠程的手按在徐糾的發頂,幫他往兩邊撥了撥糟糕的亂發,“你要剪頭發了。”

    徐糾很久沒有進過理發店,額前的碎發早就長到打眼睛,經常性要和眼睫毛糾纏在一起,強迫眼睛眨個不停。

    他訥訥說好。

    徐糾沒吃包子,而是伸手去找徐熠程要煙。

    煙癮在嗅到煙味的一瞬間被勾出來,喉嚨跟長了刺一樣,一刻不停刮撓,催促徐糾趕緊搞一根來。

    “我要抽煙。”徐糾直白地提出要求。

    徐熠程掃了他一眼。

    徐糾見他沒動作,過了一晚上好日子,小性子按耐不住地冒出來,又拿自己做籌碼去威脅徐熠程:

    “不給算了,我出去撿別人煙頭吃。”

    “去吧。”

    徐熠程沒慣著他,反常地讓開一條道,指著酒店房門的方向,趕他走:“我不管你。”

    徐糾一怔,趕緊咬了一大口包子,囫圇吞棗咽下,含糊不清地道了一句:“對不起。”

    電話鈴響,徐熠程拿起手機放在耳邊,站到一旁去打電話。

    徐糾的視線緊跟著,聽他說話的時候早餐都忘了吃。

    徐熠程說的東西徐糾聽不懂,都是他公司的事務安排,專業用語,中英摻雜。

    聽來聽去,徐糾也只聽懂徐熠程掛電話前的最后一句話:“嗯,我馬上回公司。”

    徐糾腦子里警鈴大作,徐熠程要走了!他得趕緊吃完跟上腳步。

    等徐熠程掛電話的時候,徐糾已經一口氣把豆漿灌完,咕咚一下咽進肚子里。

    徐熠程視線掃過來,徐糾已經在穿衣服了。

    “你等一下我,我很快的。”徐糾的眼睛亮亮的,一邊穿衣服一邊嘀嘀咕咕保證自己去公司不會鬧。

    徐熠程沒有任何動作,冷冰冰地望著徐糾。

    之所以是望,不是看,是因為哪怕他們之間只隔著兩張小床中間狹窄的溝壑,徐熠程看徐糾的眼神,卻像是隔著一整個黑夜一樣。

    “徐糾,為什么最后還是這樣?”

    徐熠程不明白。

    徐糾也不明白:“什么這樣那樣?”

    徐熠程不著急先說話,而是點了根煙,吸了一口氣,才疲憊地質問:“為什么又無家可歸?為什么又去偷錢?為什么你又把自己變成這副模樣?”

    徐熠程很少會問問題,但這一次他一口氣問了許多。

    他看徐糾,像在看一個死去的熟人,又像是陌生人,很復雜。

    “為什么你總學不好?”

    那么多復雜的情緒,最后如河流歸于大海——失望。

    徐熠程在提早餐回來的路上,一邊走一邊抽煙,神情木然。

    自己都不明白既然決定放棄他,怎么又變成了買早餐的關系。

    最后一次給錢,然后走人。

    他該做完最后的心軟便不再插手徐糾的人生。

    徐糾是顆爛掉的葡萄,他不是壞掉,而是已經壞透了再爛完了,只剩一灘腐水。

    不值得,應該是最后徐熠程對徐糾的評價。

    “你出院的時候銀行卡里有十幾萬,為什么最后——最后還是成為了……”

    【一條野狗】

    徐熠程把話說得很重,重到他們之間已經不能平靜地對視。

    “我……”徐糾啞然,喉頭一干,酸酸地埋怨:“你太刻薄了。”

    徐熠程的手按在徐糾的下巴上,大拇指往下掐,質問他:“你偷了多少錢?騙過多少人?”

    徐糾大聲反駁:“我沒有偷!也沒有騙!”

    但立馬,徐糾又開始給自己的反駁找補:

    “和你,就是第一次。”

    “我只想偷五十塊錢補辦身份證,就五十。”

    “你把身份證都賣了?!”徐熠程震驚,一向沉穩的聲音竟然都出現了急剎變調。

    徐糾只覺得身上壓了一座名叫成見的大山,欲哭無淚地解釋:

    “沒有!是被偷的,在被偷走身份證前我有在很認真的工作,但是那個小偷把我所有的東西都偷走了,錢、銀行卡、手機還有身份證。”

    “哥,我一無所有了。”

    徐熠程掐住徐糾的兩側牙關往上一抬,強行把徐糾的聲音掐滅在手掌心。

    徐糾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身體像在鐵鍋上煎得兩面通紅滾燙,但也只能干著急。

    銀行卡十幾萬塊錢是他自己揮霍一干二凈的,他也確實把手往徐熠程的口袋里摸,這個行為就是叫偷。

    徐熠程也沒說錯,他就是學不好,怎么教都學不好。

    徐熠程對他失望也是應該的。

    哪有人能這么爛,一而再再而三的爛。

    徐糾低下頭,像是看守所里戴著鐐銬的罪犯,無聲怯懦地承受典獄長的審判。

    只要不是死刑立即執行就行。

    徐熠程把手里還剩半截的煙放進徐糾的兩指間,又引著徐糾視線往一個方向看去。他說:“錢在桌子上,好好生活。”

    說罷,徐熠程轉身打算離開。

    徐糾從后面撞了過來,像一枚小彈丸,撞進徐熠程的后背,緊緊箍住。

    “哥,我跟你走。”

    徐熠程的制止他:“別叫我哥。”

    徐熠程的語氣不重,可這句話太重了。

    重到徐糾的身體扛不住這句話的重量,在聽到的一瞬間,徐糾整個人都垮掉了。

    搖搖欲墜的爛尾樓被一句話壓癟,徐糾的耳朵轟鳴,簡直置身于爆破現場,身體都被轟過來的沖擊力震到全然失神。

    身軀裝不下融化的靈魂,鉆進皮膚毛孔飛走。

    “你就帶我走吧。”

    “求求你了。”徐糾小聲哀求:“我保證不會干任何壞事,我已經學好了,我可以證明。”

    煙頭掉在被褥上,把潔白無瑕的床單燙出一圈焦黃的傷痕。

    空氣并不好聞,由于房間沒有窗戶,一旦抽煙氣味就很難排干凈。

    不論中央空調如何運作,空氣里總夾雜著香煙顆粒,吸進鼻子里,黏在鼻咽喉上,于是下一次呼吸空氣便只會越來越令人作嘔。

    “徐糾,對自己負責很難嗎?”

    徐糾被問得黯然。

    “不是的,是因為我——”

    徐糾就是這樣一粒刺鼻的香煙顆粒,長久的相處中早就深入徐熠程的肺里,刻在肺葉上,洗不干凈,咳不出來。

    以至于在這樣該面無表情,轉身離開的分手現場,徐熠程卻無端端地反問出一句:

    “因為你愛我?”

    這叫人怎么分得清這場口舌之爭是徐熠程為了爭一句徐糾的【我愛你】而發作,還是他真的鐵了心要和徐糾斷干凈聯系。

    分不清的,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第64章 第 64 章 0個人想分手

    因為你愛我?

    徐糾沒想過愛不愛, 他只是覺得自己離不開徐熠程。

    徐糾一次愛都沒和徐熠程說過,他總心安理得的承受徐熠程的愛意。所以當提及這個問題的時候,徐糾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徐糾花了一些時間去想, 去確認, 去肯定。

    最終他也認定了。

    是的,是愛的。

    如果不愛,徐熠程就會像那天晚上被他打得面目骨裂的男人,而非現在眼巴巴求徐熠程別棄養小狗。

    徐糾的喉嚨干燥,他深吸一口氣,心臟怦怦亂跳。

    就在徐糾點頭張嘴準備認下的時候。

    徐熠程卻搶先一步,打斷徐糾所有的心理活動。

    徐熠程對他冷眼相看,他們之間那道深黑的溝壑有一次被無限地扯大, 從還能躍過去, 變成現在難以企及的鴻溝。

    “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是惡心的, 現在你落難了又說離不開,你說我刻薄,有沒有想過你才是最刻薄的?”

    一根鋼絲懸在鴻溝之上, 徐糾站在鋼絲上搖搖晃晃。

    愛意懸在嘴邊, 徐糾去追問徐熠程。

    “那你不愛我了嗎?”

    徐熠程還沒說什么, 徐糾率先急了。

    “每個人都有犯錯的權利!你如果不能原諒我的錯誤,那你談何喜歡?喜歡是包容, 是接納, 你得接受我的不足,這才是喜歡, 才是愛,不然你不配說出我愛你這三個字!”

    徐糾說得慷慨激昂又義正嚴詞,五官板得理直氣壯, 像是在說什么天下國家大事。

    但徐熠程對他這番激烈言辭,最后也不過是一句不冷不熱的回答:“所以我沒說。”

    徐糾那句“我愛你”卡在喉嚨里,被他咬著舌頭強行咽下去,像一根魚刺,卡在喉嚨眼里。

    說不出來,又不甘咽下,刮得徐糾喉頭翻涌鐵銹苦澀。

    自尊不允許徐糾再死皮賴臉求下去。

    他的血跟著表情一同冷卻,說:“那就這樣,散了唄。”

    徐熠程:“嗯。”

    “你以為我離了你活不下去嗎?我才不稀罕你,你真別把自己當回事。”

    徐熠程站在酒店房間的門邊,手已經放在握把上,“那最好了。”

    在門開的瞬間,徐糾擠過徐熠程的身側,他率先走出去,把徐熠程當做是給他開門的服務員,他瞥去輕視。

    徐熠程手一勾,挑著徐糾的衣領又把人拽回來。

    “等等。”

    兩人一下子又被拉近到前胸貼后背的親密距離。

    “把錢帶上。”

    徐熠程的手從背后伸過來,捏住徐糾的下巴掰向紙幣所在的方向。

    “好。”

    徐糾的手肘猝不及防地往后猛擊,打得徐熠程向后跌了兩步,臉上五官吃痛擰在一起。

    徐糾白了一眼徐熠程,跑到桌子邊上拿走錢,一把捏在手里攥成了扇形。

    想拿錢扇徐熠程巴掌然后拋飛,但現實很殘酷,由不得他這樣浪費金錢。

    所以錢的巴掌沒扇下去,徐糾把壓在錢上的杯子拿起來,揪住徐熠程的衣領。

    手腕一擰,冷水嘩然灌入。

    “以后我做什么事,都與你無關。”

    徐糾走了。

    沒道謝,沒道別,沒拒絕。

    全當是昨天晚上陪徐熠程睡覺的酬勞,反正在徐熠程眼里他也不差“賣”這一條卑劣戰績。

    出了酒店大門,徐糾就把這兩千塊錢安排的明明白白,先去補辦身份證和銀行卡,再買了一臺廉價的二手機,緊接著插上電話卡聯系了附近的群租房,比價后選定了價格地段最有性價比的一家。

    徐糾做這些事情只花了一天。

    第二天又火急火燎地去找工作。

    但是年末時候不論大中小公司普遍都不缺人,徐糾甚至都找不到簡歷投遞的窗口。

    可他著急想證明自己不是離了徐熠程就活不了,于是干脆注冊了外賣跑腿,租了輛小電驢就開始做起外賣騎手。

    在離開徐熠程的第三天,徐糾便找到工作,又搬進新居所,一下子穩定下來。

    徐糾跑腿干得賣力,兩眼一睜就是送餐。這事他做得有模有樣,風生水起。

    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能在下一次見到徐熠程把對方給他的兩千塊還出去,然后告訴徐熠程,自己不是沒了他就活不下去。

    就爭這一口氣。

    午餐高峰期剛過,徐糾把小電驢停在路邊,摘下頭盔掛在把手上,甩了甩頭發。

    再怎么拮據,徐糾還是把自己收拾的很好。雖說沒錢燙頭染頭,還是陰陽頭,但頭發理得干凈精神,不遮眼也不亂糟糟的往外飛。

    汗水貼著臉頰留下,他抬手抹去,靠在小電驢上曬太陽。

    徐糾硬生生靠著自己這張臉,把外賣電驢襯托成了炫酷機車,連同身上高飽和黃色工服馬甲一并變成高奢秀場的定制款。

    徐糾笑吟吟地看著她們,由著她們對自己問東問西,還把臉送上去給人拍。

    面對鏡頭他直白地說:“我是gay,不加微信也不能摸哦。”

    徐糾的電話鈴響,放在耳邊接聽,對方的聲音不似免提勝似免提。

    “徐糾!又是軟件園B區的下午茶單子,我的箱子塞不下,快來幫幫我!”

    徐糾說:“老規矩,配送費分一半。”

    “行。”

    Y市軟件園這地區,也送過幾次。

    這塊地大多是創業公司,經常性會有大份額的外賣單子,一個人的外賣箱幾乎很難裝滿,往往都要再喊上一個人。

    徐糾帶上頭盔,頭盔的頂上還貼了兩個肥肥的袋鼠耳朵,徐糾總覺得更像是小狗耳朵立起來。

    軟件園是Y市的鋼鐵森林,小電驢剛駛入其中,頓時天空與太陽都被聳立的高樓大廈遮蔽,他是藏身于樹蔭下的小松鼠,快速靈活地穿梭其中,迅速找到軟件園B區,又按照精確地址二棟3001坐電梯直上。

    徐糾走入大廳,把笨重的手提箱放在腿邊,同前臺女士做登記。

    女士拿著筆寫了幾個字,然后轉頭沖旁邊工作區域喊去:“徐總經理,下午茶送來了!”

    聽到姓徐,徐糾不由得好奇看去。

    這一轉頭,便和徐熠程對上視線。不知道徐熠程是什么時候出現的,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看了徐糾有多久。

    徐熠程端著黑色的保溫杯,單手抵著桌面,看似在聽一旁的人匯報,實則全然只顧得上去看徐糾。

    視線上下打量,新奇地審視這副打扮的徐糾。

    徐糾著急送餐,腦袋上的頭盔都沒摘下來,面罩上因為呼吸起了一層白茫茫的霧,隨著徐糾呼吸的頻率一下濃一下淡。

    “總經理?”

    “等下說。”

    徐熠程撂下這句話,起身向徐糾走去。

    眼見著徐熠程走過來,一同送餐的同事這個時候也把最后一批下午茶送上門。

    “我有一單要超時了,拜拜!”

    徐糾拍拍同事肩膀,一溜煙跑了。

    說是超時送餐,其實是出了大門轉頭就鉆進同一樓層的衛生間里避難。

    徐糾摘了頭盔放在洗手臺上,接了一捧水拍在臉上,再一抬頭,臉頰漲成了豬肝色,掌心拍在臉上都格外燙手,像烙鐵。

    他像一條狂奔八萬里的狗,趴在臺子上急促喘息,要靠嘴巴舌頭來排出多余的躁動。

    雖然無數個夜晚都想過要打臉徐熠程,證明自己沒有他一樣能好好活,可是一旦見到徐熠程,還是很緊張。

    本來他就玩不過徐熠程,更何況他倆現在的關系是有債務關系的已分手前任。

    徐糾再次接了一捧水,這次是低下頭把眼鼻嘴都埋進冷水里,強行水冷大腦。

    倏忽,一只手摸到他的腰上,雙臂擦過腰線,從后面環住他,把徐糾困在臂彎與洗手臺之間。

    那人的下巴墊在徐糾的肩上,微微側頭,嘴唇似乎擦過脖子,好像是偷親了一下。

    但徐糾的感官已經發燒,腦子里嗡嗡作響,亂作一團,以至于他對皮膚的觸碰變得格外遲鈍。

    但可以確定的是,那人一定是對他的身體深吸了一口氣,醞釀了許久才緩緩吐出一口悠長的氣,每一縷氣息里都寫著愜意。

    “徐糾。”徐熠程點他的名字。

    徐糾的腦袋埋得很低,他珍惜此刻好不容易平復的呼吸,不是不敢抬頭,只是他沒徐熠程那么老狐貍,藏不住洶涌的感情。

    此刻心臟跳動的更加厲害,好像長了四個心臟,胸膛、腰腹左右各一個,跳得格外厲害,恨不得要把皮膚扯破跳出來。

    原來分手后再見面會這么緊張。

    “喊我干嘛。”

    徐糾盡可能把聲音放得平穩,就好像是在和平分手以后,釋然了一般。

    雖然分得既不和平,也沒釋然,但起碼裝得有模有樣。

    “過得怎么樣?”

    徐糾的下巴被徐熠程捏住,強行抬起來,注視鏡中的二人。

    幸好,幸好。徐糾在心里慶幸。

    幸好徐熠程是埋頭在他肩窩里,這一抬頭視線并未對上。

    可當徐糾再往鏡子里的徐熠程看去的時候,卻是后背猛地猙獰發寒。

    徐熠程是低頭沒錯,可他那雙眼睛卻藏在垂下的黑色頭發塑造出的陰影里,眼球上抬,下三白的區域展漏無疑。

    在徐糾試圖從碎發里看清徐熠程之前,徐熠程的視線已經蒙在陰暗里,盯著鏡中的徐糾看了好久好久。

    “徐熠程。”

    徐糾有樣學樣的點名。

    徐熠程在他耳邊嗯聲,示意自己就在這,等著他的回答。

    聲音放出去的下一秒。

    徐糾的手肘后頂,一個轉身對準徐熠程的腹部抬腿用膝蓋前傾打上去,逼退徐熠程后立馬補了一腳飛踢出去,借著身后大理石洗手臺的力,這一腳踹出去,硬生生把徐熠程給踹了半米遠。

    徐糾沖了上去,掐著徐熠程的脖子頂在墻上。

    “關你屁事!”

    聲音是從徐糾的牙關里咬著擠出來的。

    而徐熠程腦袋微微下垂,頭發下擺在眼前微微晃動,把他的下三白分割成了無數道細密的線。

    他不知收斂地注視著徐糾。

    輕笑。

    第65章 第 65 章 我的徐糾

    徐糾的手兩只手環成圈, 死死按在徐熠程的脖子上,十個手指都掐出屬于它們自己的小坑。

    恨不得把指腹下的經脈全部掐斷,把皮膚掐破, 把脖子掐斷。

    徐熠程那張白得毫無氣血又死氣沉沉的臉難得露出怪異的充血紅色, 從脖子一路上攀,似水鬼污穢的怨氣,從徐糾的掌心騰一下升起。

    眼睛里干凈的下三白冒了血絲,像火焰一樣扭曲著向上炙熱半藏在上眼眶的眼球,把眼球燙得發抖發顫。

    “你真把老子當你養的一條狗啊?喜歡的時候就招手,不喜歡就一腳踹開?!”

    徐糾的臉一并擰起,說話的時候嘴角都在痛苦抽搐。

    他跟著徐熠程一起窒息,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掐在他脖子上, 讓他也嘗到這滅頂的苦痛。

    徐糾的臉憋到青紫, 眼底的紅血絲不比徐熠程少。

    “你就是老子的一條狗, 是老子不要你了!”

    徐糾惡他,尖牙呲出。

    掐在徐熠程脖子上的手指似克制又似放肆,桎梏痙攣, 指尖慘白, 再放開徐熠程的一瞬間, 兩只手瞬間從手腕到指尖紅透了,每一根手指都在無法扼制的顫抖, 甚至是痙攣。

    “下個月我就把錢還你, 咱倆兩清。”

    徐糾暈暈沉沉的,抬眼一看, 徐熠程也那副缺氧過后提不起勁的死模樣。

    徐糾的雙手按在一起,掌心抵著掌心揉擦,以為這樣做就把所有徐熠程的氣息痕跡擦掉。

    徐糾打算去拿他的袋鼠頭盔, 結果腳步剛動,他撒開的手腕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捏住。

    徐糾想掙脫,下一秒卻被一股強勁的力道硬生生給拽進了一份溫暖里。

    “徐糾。”徐熠程又一次把徐糾的名字原原本本從喉嚨里呼出。

    他捏了捏徐糾的耳垂肉,“再罵兩句聽聽。”

    “瘋子,變態,無賴。”

    徐熠程深吸一口氣,捧住徐糾的臉,吻在徐糾的唇上,愜意地從鼻子里哼出一口氣。

    在吃到徐糾一耳光后,徐熠程不氣不惱,臉上反倒冒出了詭異的笑意,眼睛半瞇,于是陰惻惻的眼球也被壓得只剩三分之一。

    “這才是我的徐糾。”

    不等徐糾反應徐熠程究竟什么意思,第二個吻已經不管不顧地沖進徐糾的唇內。

    徐糾的雙手都被徐熠程捏住反綁在身后,背在身后的手又被那只手壓下頂在腰上,于是徐糾的腰腹以下都被控制。

    徐熠程的吻滿是攻擊性,像一枚蓄力已久的弩箭,直沖沖地射爆了徐糾的防御。

    等徐糾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鼻息、唇齒全都染上徐熠程的氣息。

    陰冷潮濕又帶著煙草的氣息,刺鼻的直沖天靈感,像是硫酸,潑得徐糾神志模糊。

    即便如此,徐糾依舊用他的牙死命反擊。

    長了兩個尖牙,不用來咬人,怪可惜的。

    鮮血濃稠灌入唇齒,鐵銹味不甘人后的沖擊舌苔與咽喉,又澀又苦。

    “放、放開!”

    “徐糾,你知道我想聽什么的。”

    徐糾奮力掙開束縛,抓著徐熠程的衣領又把他往墻上撞。

    砰砰兩下,嚇得正打算走進來的路人灰溜溜跑走。

    “你想聽什么關我屁事!”

    徐糾的聲音直接從胸口震出來,他露出嫌棄的表情,尖牙壓著下嘴唇銳利地展露。

    “誰稀罕你啊?別耽誤我送外賣。”

    徐熠程放在徐糾腰上的手在確認徐糾恢復如常后,悄然松開。

    徐熠程的想法和做法沒有任何錯誤,如果不把徐糾推出去,他永遠都是淋雨的喪家犬。

    一旦脫離徐熠程的范圍,徐糾就跟地里堅韌的野草一樣,一夜之間又能恢復如常。

    徐糾抬手擦掉嘴上的血,又抿了一唾沫吐進垃圾桶里。

    他帶上袋鼠頭盔,走過徐熠程身邊時,還沒好氣地拋下一句哼。

    在走出衛生間大門的瞬間,徐糾抬腿就跑,拖著他的保溫箱兩條腿轉的飛快,踩得大理石磚噠噠作響,一刻都不想在此停留。

    在徐糾從視線離開的瞬間,徐熠程那張半瞇著帶著冷冰冰笑意的表情松開,又恢復平日的陰沉。

    他緩緩扭頭,面無表情地望著鏡子里狼狽的自己,又沒忍住偷偷地笑出聲。

    他抬手,擦去嘴角淤血的同時,也抹去嘴角笑意。

    垂眸注視掌心的鮮血。

    含住。

    吮吸。

    下咽。

    深呼吸。

    寫字樓外忽然寫了雨,深秋的寒冷再佐以冰雨,冷上加冷。

    徐糾站在寫字樓外穿上他的雨衣,以往這樣的雨天他都不免心情失落,愁上加愁。

    但現在他是一只一門心思搞錢的小袋鼠,下雨天外賣會爆單,他賺得錢會比平時多一倍。

    徐糾火速打開他的外賣接單平臺,騎著他的小電驢,淋雨聽雨,快樂自在地穿梭在縱橫交錯的交通線上。

    一天下來,猛賺五百。

    不過在知道徐熠程在哪里以后,徐糾不可避免會去關注那一片的外賣單,中午時候總是拼盡全力搶一大堆軟件園B區2棟的單子,還不辭辛苦愿意幫其他同事去送這棟樓的外賣單。

    很累,但是給了徐糾光明正大去徐熠程公司門口溜達的借口。

    被發現了,大不了又是一句:誰稀罕你?我送外賣。

    也不知道是不是徐熠程故意的,兩個人總能在門口相遇。

    但是誰都不說話,都裝作不認識,僵在那直到徐糾做完他的事情離開。

    公司沒人知道內幕,內部上下都打趣徐總經理是“公司最餓傳說”,還沒到飯點就早早的在門口等外賣,只想知道什么外賣這么好吃。

    外賣送到晚餐的時候就輕松很多,因為大部分公司已經下班,基本只要接到徐熠程公司的單子,徐糾就會把接單平臺關掉,借機可以多在公司前臺晃悠久一點時間。

    徐熠程捏了一只煙往外走,徐糾也跟著往外走。

    徐熠程站在吸煙區里點了一支煙,徐糾便在拐角處偷偷看。

    “過來,給你抽一口。”

    徐熠程喊他,但不看他,也不點名,像在自言自語。

    徐糾不回應他,趴在墻角大大方方地偷看。

    他有他自己的尾隨偷窺的節奏,不會因為徐熠程喊他而被打斷中止。

    等徐熠程抽完煙走了,熄滅的煙頭用紙包好放在墻角,還附送一枚銀色打火機。

    徐糾拿起煙頭往嘴里放。

    煙頭沒有被點燃,只有淡淡的煙草味,更多的是徐熠程的氣息。

    徐糾的尖牙在靛藍色的煙嘴部分咬出一個深黑的小坑,徐糾不急不慢地點燃煙頭,把剩下的最后一口煙抿進咽喉,吞進胸膛。

    徐糾愜意地呼出一口氣,渾身舒暢。

    再一轉頭,身體僵硬。

    他遲鈍地發現他原本用來偷窺的拐角,這一刻被徐熠程鳩占鵲巢。

    而徐糾卻是在做完剛才一系列下流行為后,才遲鈍地意識到他已經被人看完全部。

    “變態!”

    徐糾先發制人指著他罵。

    這一刻輪到徐熠程裝瞎裝聾,深黑的眸子沉在碎發下,似笑非笑。

    徐糾把手里的煙丟在地上,鞋尖踩在煙頭上奮力碾了兩下。

    “死變態!”

    徐熠程捏了一支新的煙,沖徐糾勾手,一聲不吭。

    徐糾看他,像在看一個引誘人下水的鬼,總感覺一旦走過去,對方懸在半空擺弄的手掌就會立馬變成鉗子,把他一口氣拽進水里溺死。

    一股濕冷的潮氣撲面而來。

    徐糾拔腿就跑。

    說是跑,其實是坐在小電驢上,堵在寫字樓的地下停車場出口,盯著每一輛駕駛座的車窗。

    因為要掃出口的二維碼,所以每個駕駛員都要拉下車窗掃碼,更加方便徐糾去認人。

    “這個不是,那個也不是,那個有點像,我湊近看看。”

    “還真是!”

    徐糾趕緊調整小電驢方向,緊跟在徐熠程的轎車后面。

    徐糾自詡是尾隨跟蹤。

    但他很擔心會跟丟,不由自主靠近徐熠程,前后距離只隔了半個車位。

    也就是說徐熠程在主駕駛座上,左后視鏡,右后視鏡,中間的后視鏡,全都有徐糾的身影。

    不論轉頭轉眼,看向何處,都會被徐糾闖進視線里。

    不知不覺,徐糾把這輛車所有觀察的渠道堵死。

    徐熠程住的地方離軟件園的寫字樓不遠,車開出去沒多久再拐個彎就進了小區內的地下停車場,徐糾緊跟著進去。

    深秋初冬的晚上暗得連月亮都找不見,空氣也霧蒙蒙的。

    停車場內部的燈聊勝于無,幾十米的地方亮一盞白燈,與其說是照明更不如說是指路。

    徐糾貼著車與車的縫隙停下電驢,摘下頭盔,再抬頭在停車場里尋找徐熠程的方向。

    耳朵一動,聽到腳步聲,是徐熠程的步伐頻率。

    徐糾腳步追上去,果然是他。

    徐熠程穿得黑色風衣,停車場的涼風往里灌,掀起他的衣角飄飛。

    他走走停停,手里的車鑰匙發出晃蕩的聲音,時時刻刻為徐糾指路。

    徐熠程在下一盞燈下,徐糾就在后一盞燈跟著,始終保持二人之間隔著難以沖破的昏暗。

    但這樣的距離,很快就因為徐熠程拐彎,徐糾不得不主動踩進黑暗,主動打破僵持。

    但是——下一個拐角后,徐熠程的身影不見蹤影。

    往前看,往左看,往右看。

    這人就和鬼一樣,無端端,突然消失,一點蹤跡尋不到。

    徐糾往前走,再往前走,視線像汽車前車窗上的雨刷器一樣來回掃蕩,這看看,那看看,偶爾還會突然停下來靜聽腳步聲。

    四四方方的停車場被徐糾沿著直線再轉彎徹底逛完,他站在最初的起點,迷茫地望著下一盞白燈。

    突兀地,背后響起了兩聲踏踏。

    徐糾這個時候才猛地想起,他把他的前方、左方和右方都看過,但是還差后方。

    在想要轉頭的下一秒,一份暖意捏在他的后脖上,把他當小貓崽似的捏了捏。

    熟悉的氣息將他包裹,一口輕飄的暖氣裹著徐糾的耳朵吹出來,吻出兩聲淺淺的笑。

    “蹩腳的跟蹤。”

    第66章 第 66 章 最害臊的一集

    頓時, 徐糾的汗毛炸立。

    也就是說,在徐糾自以為是的跟蹤尋找的時間里,徐熠程一直站在他的背后, 跟著他走了一路。

    直到徐糾回到原點, 露出迷茫的時候,徐熠程才大發善心給了他一點提醒。

    不然,徐糾在這里轉一晚上,都發現不了背后有一只鬼,正光明正大地踩著他的影子,陰冷地視線貼著他的后背看了一路。

    徐熠程的另一只手垂下,剛好與徐糾的手背相碰。

    趕在徐糾抽手逃跑前,徐熠程一把抓住, 不講究牽手, 也不講究十指相扣, 只要能抓在手里就足夠。

    一個吻從側面吻上徐糾的臉頰,親昵地哄說:“說出來,你知道我想聽什么。”

    “呵呵, 我死都不說, 急死你。”

    徐糾冷笑, 由著徐熠程去親,親就親唄, 又掉不了二兩肉。

    徐熠程的呼吸重了半分, 熾熱的呼吸噴在徐糾的臉頰上,把他被冷風吹木掉的臉一下子當做冰塊融化。

    徐糾的半邊臉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收縮抽動, 看著像擠眉弄眼,總之和鎮定自若不沾關系。

    “與其說你在跟蹤,不如說你很想被我發現, 然后誘使我來找你吧?”

    徐熠程的話一針見血,說得徐糾脊背發熱,像有火在燎,燎得身上焦焦脆脆,走不動道。

    徐熠程的手指點在徐糾的后脖頸處,像個小小的榔頭,有意無意敲打。

    手指敲擊發不出聲音,但每一次指尖下落,徐糾的腦袋里都會冒出咚得一聲脆響,仿佛要把他骨頭敲斷一樣。

    徐糾的頸骨,戰戰兢兢。

    今天就到此為止比較好,徐糾決定緊急避險。

    徐糾的身體微微向旁一側,甚至還沒做出任何邁步離開的動作,結果他那點小心思全被徐熠程輕易看破。

    放在徐糾脖子上的手驟然收緊,從捏變成了帶有懲戒意味的掐。

    掐脖吻來得太過突然,不過就是一秒鐘的事情。

    掐斷徐糾所有的呼吸,大腦缺氧,兩腿發軟,眼球上翻。

    窒息與痛苦,但同時又黏膩燥熱。

    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盞花盆從天上落下,來得毫無征兆,也摸不著頭腦。

    讓徐糾沒有任何防備。

    哪有人上一秒還在親昵地蹭蹭,下一秒就突然抓住脖子,手指掐緊脖子里,恨不得掐得頸骨斷裂。

    徐糾好久好久沒有被這樣對待。

    幾乎都快忘了這種毫不收斂的破壞欲是何等的刺激。

    不是項圈冷冰冰的拘束,也不是電擊的孤獨窒息。

    而是一只帶著相近的溫度的手,掐在脖子上,脖子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手掌內戰栗的欲望。

    更重要的是,徐熠程知道卡在怎么樣的一個力度能讓徐糾被掐的當場繳械投降。

    脖子上傳來窒息,加上和徐熠程扯不干凈的曖昧,就像天上的蘑菇云,砰地一下炸開。

    余韻不著急煙消云散,慢悠悠地晃在徐糾兩眼后翻的黑暗里。

    愜意過后,徐熠程從后面環著徐糾的腰,像是知道他這具不頂用的軟骨頭總會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及時把徐糾軟掉的身體撐起。

    徐熠程一下又一下地吻著耳朵,點著徐糾的名字,一聲聲的喊。

    “你還是這樣子。”

    徐熠程笑他。

    徐糾眼球虛弱地翻了白,本意想白眼,結果眼球翻不回來就保持著一副完全失了神的癡態。

    徐熠程抱起他,走入一側的停車位。

    徐糾勉強還能看清那是徐熠程的車,腦子里警鈴大作,滴唔滴唔狂叫不止。

    徐糾撲棱兩下手臂,掙扎著揪住徐熠程的衣領,低低地喊叫:“我要送餐,我要送餐!”

    徐糾光顧著跟蹤徐熠程的一舉一動,身上還套著純黃色的工服馬甲,胸口和背后貼有反光條的外賣LOGO。

    徐糾的頭發褪色后,也保持了一部分的黃色,只有發頂一圈是黑的。

    就像是蛋撻頂上的一圈焦糖色,剩下的全是嫩黃的布丁部分。

    送上門來的點心,不吃白不吃。

    “已經送到了。”徐熠程說。

    “什么?”徐糾一愣。

    徐熠程沒把徐糾放進車內,而是抵著車門,就開始對徐糾上下其手。

    徐糾此刻腦袋的缺氧還沒完全恢復,他有意阻止,但這份意實在是太虛弱,手剛攔上去,反倒被徐熠程當成了求牽手,于是雙臂被徐熠程高舉過發頂按在車窗上。

    “你,你就是那個餐。”徐熠程解釋。

    徐糾磨牙,但人已經落到對方手里,抬腿想踢被被捏住大腿內側抬起,抬手也被人反剪在發頂。

    橫豎都是砧板上的魚,做著一些沒什么用的掙扎,只能證明這條魚還很鮮活,更加讓人垂涎。

    徐糾從喉嚨里啐出一口唾沫,吐在徐熠程的臉上。

    “你知道我想聽什么的。”

    徐熠程的舌頭咧出來,像蛇信子一樣細且長,舔過唇邊的口水卷進唇中,細細品味。

    “說給我聽,好不好?”

    徐熠程的聲音里帶了懇求。

    徐糾怎么可能隨他的意,冷笑一聲,又啐了他一口,不覺惡心,只覺好玩。

    看徐熠程像狗一樣收集一切與自己有關的東西。

    “我不找你的時候,是不是天天想著我弄出來的?是不是漲得快瘋掉?”

    徐熠程把徐糾壓在車門上,強硬掰開他的嘴,肆意的撫摸尖牙。

    “說出來我就放過你。”

    兩個人看似在同一個平面,實際上都在自說自話,各懷心思,是兩條完全沒有交錯的直線,但是離遠了看又好像卡在一起。

    徐糾鼻頭一皺,嘴巴便直挺挺往下咬。

    徐熠程的大拇指被他咬出一個幾厘米的血坑,傷痕發紫發黑,好像這一皆要爛掉一般。

    徐糾還沖那根手指啐了一口,扯著嘴角笑得惡劣,胸膛有鼓在捶,陣陣作響:“你肯定每天晚上都想著我弄出來的!是不是想艸我想得快瘋掉了?叫聲爸爸我就給你咯。”

    徐熠程深吸一口氣,悠哉悠哉地緩緩吐出。

    太熟悉了。

    徐糾就該是這個味道的。

    徐熠程這位心理導師,成功把徐糾從苦哈哈的酸愁過往里撈了出來。

    現在,此刻,只有最純粹兩個人對抗路1V1。

    沒有贏家輸家,只有感情上的拉扯。

    徐熠程不輕易說愛,徐糾也死咬著不承認。

    寧可這段關系變成水火不容的炮友,也不肯是愛人情人。

    徐糾被徐熠程反過來,上身衣服一把被拉到鎖骨處,掛在徐糾前傾的身體與車門擠壓里,上半身完全暴露在冰冷空氣里,但徐糾卻完全感覺不到冷。

    熱的很。

    像是剛剛那一口撕咬,徐熠程手上抹了些不干不凈的東西。

    徐糾從腦子里熱到腳尖去,全身都在躁動地戰栗,盡管神志清醒,但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地在歡呼雀躍的歡迎那位的到來。

    “呵……”

    徐熠程對他的身體做出分析,“你很期待。”

    徐熠程的掌心溫度比體溫高一些,掌心還帶著天生的粗糙,就像是海邊沙灘細密的沙子一樣。

    撫摸的時候不像是撫,更像是擦,擦得發出嚓嚓聲,擦得像是洗碗一樣,擦過的地方都由紅轉白,雖然很快又轉紅。

    徐糾的身體不爭氣,他也是縱欲的主,早就從里到外刻上徐熠程的名字,哪怕嘴上罵得厲害,身體的確正如徐熠程所說:是期待。

    他鼻子里哼出不抗拒的喘息,對此時此刻他也僅有一個訴求,那就是:“去車里。”

    不遠處一輛車駛來,遠光燈似太陽一樣把眼睛點成白黃色,車里的人還把車窗拉下來,大聲地播放他的精選車載音樂,動次打次,恨不得把這個世界掀翻去。

    褲子不保,已經露出了內褲的深灰邊緣。

    徐糾的身體肉眼可見地僵住,甚至是萎掉了。

    他從冷靜地勸徐熠程去車里,一下子變成夾著尾巴也夾著嗓子,虛弱地哀求:

    “去車上,求求你了。”

    徐糾的腿站不住,貼著車門往下滑,又被徐熠程掐著腰撐起軟骨頭。

    “這是外面,會有人發現的。”

    “你不要臉我還要臉。”

    走投無路的徐糾最終拋出最后的籌碼:“去車上,隨便你怎么搞。”

    “嗯。”

    徐熠程就是這樣回答,沒拒絕沒同意,陰晴不定。

    徐糾臊得兩腿發顫,以前最嚴重也不過是在暴雨天的車內瞎搞,現在可是正兒八經的室外,是隨時會有人、有車走過的小區停車場。

    “你嗯個頭啊!我這張帥臉被認出來了,以后這片外賣我還送不送?!你不要臉我要臉啊!”

    徐糾想的不是在外面做有傷風俗,他只是擔心被認出來以后怕外賣工作不好開展。

    “嗯。”徐熠程跟siri似的,你說任你說,他平靜地像程序,只負責回應。

    至于回應了什么你別管,就說回沒回應。

    一個吻落在徐糾的后脖處,仿佛這里還有腺體。

    徐糾的蝴蝶骨不知道是臊得還是冷的還是熱的,總之猛地哆嗦一下,骨頭與骨頭之間發出咔噠的聲響。

    徐熠程的吻貼著徐糾的脊椎的起點,一路往下吻。

    徐糾像玩具似的,一碰就響。

    吻到尾巴時。

    下一秒,徐糾卡在鎖骨的衣服被放下來,拍平褶皺,拉上拉鏈,又被徐熠程掰著肩膀站正。

    這就是結束。

    徐糾皺眉,忌憚地盯著徐熠程,不知道他又在玩什么幺蛾子。

    “陽痿?”

    在徐糾的注視下,徐熠程拿出煙盒,抖了一支煙咬在嘴邊,點燃吸了一口后夾在兩指間,頗有遺憾地吐出一口氣。

    “你會受傷。”

    徐熠程撩了撩徐糾臉邊的碎發,“晚安。”

    徐糾從后面捏住徐熠程的手腕,不肯讓他走。

    “不行。”

    徐糾的話說得直白,說完還把視線往下打。

    徐熠程轉回來,抖落指尖的煙灰,欣然:“幫你。”

    徐糾伸出手,比了個耶放在臉邊。

    并非賣萌,而是報價:“兩千一次。”

    徐熠程笑了,幫人服務還要付費。

    徐糾見他笑,以為是嘲笑,表情嚴肅地解釋:“我要染發,后面會連本帶利還給你。”

    “你要不想借,我幫你也行。”

    無關愛恨,無關情.欲,只有對洗剪吹最發自內心的追求。

    徐熠程把手里的煙交到徐糾手里,打開車門示意讓徐糾坐進去。

    徐糾來勁了,拿著煙燙徐熠程放在車門上的手臂,燙出一圈滲人地黑紅傷疤,才笑嘻嘻地譏道:“剛才怎么不想進去?輪到你就想了?”

    徐糾的腰忽地一下被徐熠程掐住,接著就被人扛著帶到車頭的位置去,啪一下,人坐在車前蓋上,冷得屁股打寒戰。

    徐糾的人躺倒在車前蓋上,冷歸冷,羞歸羞,但帶勁也是真的帶勁。

    四周黑洞洞的,像藏了無數雙眼睛,動不動黑暗里冒出幾點猩紅色的光點,提醒徐糾那幾處的停車場監控攝像頭正在運作。

    每一次紅光閃起,神經攜帶軀殼就會痙攣一次。

    緊張,刺激,腎上腺素開始飆升。

    堪比大海百米高的浪潮一次次升高,五官脹滿潮水,汗津津地黏在衣服里,身體像淋過雨的咸濕。

    徐糾抽了一口煙,憋著一口氣,數著秒。

    絕對不能這么快繳械投降。

    徐糾的身體弓起,手指沒入眼前低低如灌木叢的發頂,揉著發根,尖牙壓在煙嘴上,咬出一個小坑后,手腕一轉,又換了個一邊接著咬出小坑,吸著嗆人的煙氣入肺,呼出透體的愉悅。

    一個沒注意,煙灰掉在腰上扯出的一截白肉上,燙得徐糾低呼一聲,滾燙的煙頭灼得小腹震出道道戰栗,下肢一陣僵直痙攣抽動。

    徐糾把剛才呼出去的那口氣趕緊吸回來,但是一切都晚了。

    徐熠程的手跟章魚觸手一樣濕黏的摸上來,強硬地掐著徐糾的下巴往下拽,要把他拽進深淵。

    徐熠程與他一起共享唇中滋味。

    徐糾躺倒在車前蓋上,身體各處感官體驗過了臨界線,此刻正如高位截癱般毫無知覺。

    他坐不起來,也翻不了身,微張著唇往外吐氣,嘴角下流一線水色,舌頭也不管,一股腦全舔回嘴里下咽。

    徐糾的手摔在一邊,指尖的煙向外滾落,被徐熠程攔截。

    徐熠程看著徐糾的懶懶地癡態,吻著煙嘴的最后一口,像在吻徐糾一樣,不知收斂地深吻舔.弄。

    徐糾撐著車前蓋坐起,遲鈍地發現徐熠程已經幫他把褲子穿好了。

    煙已經熄滅。

    徐熠程伸去援手去扶徐糾。

    徐糾拍開那只手,撲騰一下跳下車前蓋,兩腿一軟跪在徐熠程面前。

    “…………”

    徐熠程將他扶起,忍著笑。

    “不必行此大禮。”

    徐糾撐著地站起來,轉頭就往外走。

    “去哪?”徐熠程追上,“不回家嗎?”

    徐糾在車與車之間,尋找他的小電驢。

    “回家,徐糾。”徐熠程每次想去和徐糾牽手,都被徐糾躲掉。

    徐糾找到他的小電驢,跨上去,戴上他的袋鼠頭盔,放下擋風板,呼出一口氣,玻璃板旋即起了一層白霧。

    徐糾轉頭,瞪退徐熠程。

    “我們很熟?你都不是我哥了。”

    第67章 第 67 章 以后都不會喊你哥,你悔……

    “咱們倆剛剛發生的事情, 叫做一夜情,你懂不懂啊?”

    徐糾的手放在的車把手上,咔噠按下車燈, 滴了一聲, 突然又冷不丁喊了徐熠程的全名。

    “謝謝你把我一腳踹開,否則我現在還是你床上的一條狗。”

    “…………”

    徐糾把話狠狠地拋下:“我以后都不會喊你哥,你悔去吧!”

    他記仇地瞪著徐熠程,甚至不想聽徐熠程說下一句話,自顧自地騎著他的小電驢一個轉彎,殺出地下停車場,瀟灑地把徐熠程丟在后邊,只留背影給他。

    徐糾能清楚地感受到來自背后的視線, 如芒在背, 毫不收斂。

    像是有一只鬼暗悄悄地趴在后背, 不聲不響又高高在上撐在肩膀上,往下投去貪婪饑餓的欲望。

    出了停車場徐糾看了眼手機,尋思這個時候是吃夜宵的高峰期, 果斷打開外賣接單平臺, 跑出去溜達到夜里一點才美滋滋收工回家。

    他躺在群租房里, 聽著左右兩邊墻壁傳來的游戲叫罵聲和情侶打情罵俏的動靜,美滋滋地看著手機銀行app里日漸增多的存款。

    果然還是要自己掙錢才知道錢難賺, 才懂什么叫好好生活。?!

    徐糾想起了一件事, 一激靈從床上跳起來,對著空氣打了一套手癢難耐的拳。

    “兩千塊!他沒給!”

    徐糾仰天長嘯, 悲鳴不已。

    拳也打完了,喊也喊過了,徐糾向后一倒, 又摔回床上。

    他望著發黃的天花板,沒忍住偷偷笑。

    也不知道在笑什么,總之心情很好,覺得一切都很好笑。

    “晚安。”

    徐糾自言自語。

    第二天中午,徐糾攬了一大堆徐熠程公司的外賣單,興沖沖地坐上他的小電驢準備往目的地駛去。

    這個時候一個關系還不錯的同事拍了拍他,“哎,你咋天天往那家公司跑?喜歡上前臺了?”

    “不喜歡。”徐糾實話實說。

    “那你是干嘛?求職混臉熟啊?”

    徐糾茅塞頓開。

    “是啊,我能去求職啊!”

    徐糾擰緊他的小電驢車把手,一溜煙跑得沒影。

    徐糾走入前臺,把手里的外賣挨個查看訂單位置,又一一打去電話。

    今天徐熠程在會議室里開會,兩個人之間隔著幾十米寬敞的辦公區,徐熠程的位置方向直直地對準他鎖在的方向。

    徐糾的耳朵紅了,只紅了一側,就是被徐熠程刀子似的視線一下一下剌動的那一側。

    他沒回應徐熠程的視線,而是先把手頭的工作做完,才轉頭看去。

    徐熠程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握在桌子上黑色保溫杯上,掌心收成圈,曖昧地上上下下緩緩摩擦。

    徐糾皺著眉頭瞪了他一眼,心里罵了句不正經,很快就又把注意力放在前臺小姐姐身上。

    “你好,我想問你們公司缺人嗎?”

    “嗯……?”前臺女生和徐糾關系還不錯,想了一會后說:“好像有在招人。”

    徐糾從口袋里摸出攥成一團的簡歷,把簡歷鋪開抹平,緊張地遞過去:“這是我的簡歷。”

    “啊?”前臺女生跟不上徐糾跑得飛快的思維,不明白前一秒還在送餐下一秒怎么就應聘上了。

    女生沒接下簡歷,她讓徐糾去官網上查看他們的招聘信息去網投簡歷。

    徐糾把簡歷按在前臺內的桌子上,興沖沖地推銷自己:“要不你先幫我投遞給人事?我名牌大學畢業,簡歷不差的,你看看嘛,保安、保潔我都愿意做。”

    再一轉頭,徐熠程那邊已經從會議室里出來了,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女人圍著徐熠程說說笑笑。

    徐熠程不搭理,拿著保溫杯徑直走向徐糾。

    徐糾見狀,腳底抹油,開溜。

    徐熠程點了名字。

    “徐糾,站住。”

    徐糾好久沒被徐熠程管教過,點大名的方式已經鎮不住徐糾那點小心思了。

    “錢。”

    徐糾一個急剎車,再接一個漂移倒車,面朝徐熠程,站得筆直。

    “哪呢?”

    徐熠程走到徐糾面前,不慌不忙地擰開保溫杯放到徐糾嘴邊,“別太累。”

    徐糾嘴巴下意識地抿了一口。

    但很快他又意識到這種杯子里通常都裝的苦澀濃茶,還沒嘗到味道就先下意識地皺眉擠眼,假想里苦得哼出一口氣。

    意外的。

    “嗯?”

    不苦,是芝麻豆子茶。

    徐糾又嘬了一口,嚼吧嚼吧,恰到好處的咸味很好的補充送外賣消耗的體力。

    不經意里,徐熠程往他口袋里放了一張卡。

    徐糾的余光瞟見,他飛快推開保溫杯,兩根手指夾著銀行卡懸在半空,懟在他們之間,認真地表示:“我就要這個數。”

    徐熠程新奇地打量徐糾。

    “只要兩千?”

    “嗯。”

    “拿著。”

    徐熠程把保溫杯放進徐糾手里。

    徐糾雙手捧著濃濃的老干部風保溫杯,他看徐熠程忙著在錢包里整理現金,又偷偷喝了幾口。

    保溫杯里的水線很高,就跟徐熠程沒喝過一樣,仿佛這杯水就是為徐糾準備的。

    “你在這等一會。”徐熠程收起錢包,現金不夠。

    徐糾兜里的手機叮咚一聲,提示他有新的訂單待配送。

    “不行不行,我現在要去忙了。”

    徐糾抓住徐熠程的手。

    糾結了短暫的幾秒鐘,徐糾沖到前臺去,放下保溫杯,又找前臺要來紙和筆,迅速寫下一串數字,緊接著塞進徐熠程的掌心。

    “加我微信!轉給我!”

    說完后,徐糾就抱著他的小袋鼠頭盔,火急火燎往外跑。

    兩個人的掌心在交換電話號碼的時候,有了短暫片刻的接觸。

    徐糾的手冷冰冰的,按在徐熠程掌心里時候,就像握了一塊溫潤的玉一般,細膩柔軟,輕易能抹上溫度。

    徐熠程走入前臺,手按在桌面上皺巴巴的A4紙上,指節抵著一角,另一只手抹平褶皺。

    目光集中在白紙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上,徐熠程忍不住笑了兩聲,但很快又咳咳著抹去感情。

    “總經理,你們什么關系呀?”

    徐熠程想了想,無視了這個問題。

    A4尺寸的簡歷紙被徐熠程折成四四方方的形狀,順手帶進口袋里。

    徐熠程拿起保溫杯,吻著徐糾嘬過的地方,小口小口的品鑒剩下的溫水。

    聞著杯中熱氣,深吸一口,意猶未盡。

    出了寫字樓,徐糾每隔五分鐘就要看一次手機,生怕錯過徐熠程的好友請求。

    但是時間從下午一點轉到晚上十一點,手機就跟死了一樣,一點動靜沒有。

    “壞手機,遲早換了你。”

    徐糾拍拍手機,就跟拍老舊電視機似的。

    這一拍,還真把一聲叮咚拍出來。

    徐糾趕緊把手機解鎖,興沖沖打開微信一瞧,是麥麥種草官給他發消息,周一麥麥脆汁雞買一送一。

    徐糾看了眼日期,還差一分鐘,周一就要過去了。

    因為手機過于落后,導致本該在早上七點發送的消息,在晚上十二點的時候才收到。

    再響,又勾起徐糾的興奮。

    【天氣:明日中雨轉雷雨,6°至0°,注意行車安全。】

    提起的期待重重摔下。

    徐糾惱死了,抱著手機兇出尖牙惡道:“遲早!遲早換了你!”

    手機大概接收到主人的惡意,又是一聲叮咚。

    這一次是好友請求。

    名字一串亂碼,灰色默認頭像請求加他為好友,備注是徐熠程。

    徐糾同意請求,但是偷偷把備注從徐熠程改成“哥”。

    請求同意的下一秒,對方立刻轉來兩千塊錢。

    徐熠程敲了一行字,他想叫徐糾明天來面試,結果消息發出去,等來的是一個通紅的感嘆號,和消息被拒收的提醒小字。

    徐糾拿了錢,旋即把他給拉黑,不帶絲毫猶豫,甚至不給徐熠程再次添加好友的機會。

    徐熠程疲憊地閉上眼睛,手指按在眼球上來回揉了一番,鼻子里呵出一陣沉悶的長嘆。

    片刻后,徐熠程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內側,目不轉睛直視表皮的齒痕紋身,吻了上去。

    吻著徐糾曾經咬出的血肉模糊的齒痕,好似他們現在此刻正在接吻。

    城市的另一頭,徐糾正捧著手機發出無助的叫嚷:

    “壞手機——!我只是改備注,誰叫你把他拉黑的?!”

    幸好的是,轉賬不會因為拉黑而被撤回,起碼這兩千塊徐糾實打實的賺進兜里。

    手懸在解除拉黑的選項上,掙扎了很久,但一咬牙,決定就這樣。

    第二天徐糾送完早高峰早餐的訂單后,便立馬去了一趟理發店,用錯過整個中午的代價,硬坐了五個小時,換來一頭靚麗的粉色蝴蝶燙,連同身上的黃色外賣工服都變成時尚芭莎雜志封面的一員。

    徐糾眼睛往上瞟,沖額前的劉海吹了一口氣,美滋滋地跨上他的小電驢,在軟件園附近的外賣店晃悠。

    突然的,天氣陰晴不定,下起暴雨,聲音轟轟烈烈,帶著恨不得撞碎高樓大廈的洶涌。

    徐糾趕緊穿上雨衣,又戴上頭盔,繼續在馬路上穿行。

    電話鈴響。

    “是徐先生嗎?你的簡歷我有收到,我認為我司有一個職位非常適合你,”

    人事又講了一大堆薪資待遇,聽得徐糾腦瓜子嗡嗡作響,像架在火上烤一樣,又像做夢一樣高高懸在天上。

    “你看你今天下午有空過來面試嗎?”

    “有的有的。”

    徐糾走進電梯,走近徐熠程公司的門口,又開始躊躇不前。

    玻璃外的世界只聽得見嘩然一陣,雨已經不是雨線,而是雨幕,把視線切斷,一切聲音都被淹沒世界的暴雨掩蓋。

    這樣大的雨,雨衣的作用聊勝于無,

    脫下雨衣,再把頭盔一摘,水滴順著脖頸,沿著脊椎一路滑進腰窩里。

    徐糾濕透了,從里到外,鞋子里都是水,走起路來嘎吱作響。

    誰料徐熠程就站在門口,像個等候已久的石獅子一動不動,一下把他所有的窘態捕捉。

    “過來,徐糾。”

    徐熠程沖他招手。

    徐糾不情不愿再走近。

    徐熠程的手搭在徐糾的肩膀上,手背抵著徐糾的脖子擦了擦,手指不安分地捏了下徐糾的耳垂,“才染的頭發沾水不開心了?”

    徐糾把他推開,沒好氣地惡道:“滾遠點。”

    徐熠程牽起徐糾的手,往公司內部走去,邊走邊說:“帶你去洗澡換衣服。”

    徐糾跟觸電了似的,連忙把手抽回來,忌憚地盯著徐熠程,連連后退,把手貼著衣服猛擦兩下,直到手上又恢復成濕噠噠的狀態。

    公司內外是兩個世界,這一層樓的整個平層都屬于公司的范圍,而且還有內部的電梯通往樓上兩層。

    向里看去,還劃了一大半開放的員工休息區,甚至備了過夜和洗漱的地方。

    也難怪出了公司大門后的走廊看不見一個人影,因為大家都在公司內部休息。

    徐糾和徐熠程手牽手的樣子一登場,全世界都安靜下來,只聽得見窗戶外的雨聲,嘩嘩啦啦的。

    密密麻麻的視線一致投向兩人相牽的雙手,盡管徐糾很快就甩手劃清關系,但是那些八卦的視線已經如潮水洶涌撲來。

    既然不讓看牽手,就先看看臉,看看什么樣的人能讓總經理這塊陰沉沉的山石嘩然。

    “你有病吧?”徐糾壓低聲音罵他。

    “總經理,拍攝和后勤組那邊在催模特什么時候到。”

    徐熠程看向徐糾,于是所有的目光整齊地看向徐糾。

    女生沖徐糾招手,“這位就是徐糾先生嗎?快來吧,都在等你。”

    徐熠程的手按在徐糾背后,把他往前推了推。

    女生在前面帶路。

    拍攝過程里非常順利,沒有遇到一絲一毫阻礙。

    一切都是他自己多想。

    并沒有人非常在意徐糾和徐熠程到底什么關系,也沒有人在意徐糾此刻并不完美的模樣,工作時間的大家都很忙,視線落下一秒鐘后就如升起的白煙,都不用風吹就自行消失。

    這一天的工作,就這樣結束了。

    很快棚子里的人走得差不多,只剩幾個在邊邊角角收拾現場的后勤人員。

    徐糾不走是因為他不知道該走去哪。

    徐熠程端著保溫杯推門而入,自然地站在徐糾身邊。

    徐糾白了他一眼:“你沒自己的事做嗎?”

    徐熠程誠實回答:“暫時沒有。”

    “喝水。”徐熠程借幫徐糾整理劉海的機會偷偷摸了下臉。

    “不要。”

    徐糾把保溫杯推開,直白地罵他變態:“我喝過以后你絕對會拿我的口水兌水喝三天。”

    徐熠程面無表情地盯著徐糾,看得徐糾后背發毛,陰冷的注視了良久,徐熠程才干巴巴地笑出一口氣。

    像一只鬼在干壞事,恰巧被徐糾知曉后用來威脅人的詭異笑臉。

    嘴笑眼不笑,皮笑肉不笑。

    “喝。”徐熠程下了單字的命令。

    徐糾被他看得發憷,但又擔心這死鬼會往杯子里放臟東西,嘴巴用力抿起來。

    意外的是徐熠程沒有為難他,而是把杯子收起來,一邊擰蓋子一邊往外走:“不喝算了。”

    徐糾沒動作。

    徐熠程不得不停下來,“跟上,簽合同。”

    “哦哦……”

    徐熠程在前面走,徐糾在后面跟,走著走著,徐糾的手臂被一把抓住,緊接著就跟拋球似的,甩一下推進一處黑漆漆的房間里。

    咔——燈亮。

    徐糾回頭看去,徐熠程背手關門,順帶把門鎖上。

    徐糾皺著眉頭用力地瞪徐熠程,“干嘛?”

    “不干你。”

    “你知道這叫什么嗎?”

    “什么?”

    徐糾的手隔空點著徐熠程的鼻尖,震聲罵他:“職場性騷擾!”

    徐熠程下巴往上抬,饒有興致地品鑒徐糾此刻炸炸嗚嗚的模樣。

    “不算,我只是在追我的前男友。”

    徐熠程走近徐糾,徐糾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目光下意識地尋找房間里趁手的棍棒。

    徐熠程逼近,徐糾后退。

    退無可退,徐糾垂手捏成拳頭。

    結果徐熠程只是雙手虛虛地環著徐糾的腰,不敢抱緊實,腦袋無力地耷拉在徐糾的肩窩里,沒精打采地哼哼撒嬌:

    “可以把我的微信加回來嗎?你不在身邊的時候我也想和你說話。”

    第68章 第 68 章 勾引

    徐糾的身體繃得筆直, 就像琴弦。

    他的眼球就像兩枚玻璃珠,從左蕩到右,又從右蕩回左, 最后晃晃悠悠地停在正下方。

    垂下的攥成拳頭的手, 緊了緊,但兩秒鐘后,悄然松開。

    徐糾沒有回應徐熠程主動靠近的示弱,但也沒有把人推開。

    一顆心臟掩在兩人虛虛貼近的胸膛里,像踩住油門的跑車,隨時間加速狂飆,速度越來越快,大有失控的跡象。

    車輪轟鳴融化在血液細胞里, 通過血脈流向身體各處, 尤其是耳朵里。

    轟轟嗡嗡。

    徐糾的肩膀沉甸甸的, 明明是虛掩地抱著,卻邁不動腳步。

    徐熠程見徐糾沒有抵觸自己,于是那雙手便不老實的扣在腰上, 把徐糾往懷里帶, 半推半就讓徐糾成了他的懷中物。

    “是因為昨天晚上什么都不說直接打錢的做法太傲慢了嗎?”

    徐熠程的吻落在徐糾的脖子上。

    徐糾的眼球還跟玻璃球一樣, 來回晃蕩。

    “你生氣了要跟我說,就這樣直接把我刪了, 我也是會難過的。”

    徐熠程的臺階已經造在徐糾的鞋底下, 只要徐糾愿意往前邁一步,徐熠程就會讓他踩著臺階走下來。

    “是啊, 搞得我像賣的,我不高興。”

    徐糾順勢下臺階,掩飾掉自己其實是因為誤觸誤刪的真實原因。

    徐熠程又借機多親了一下徐糾的脖子, 腦袋埋在肩窩里吸了一口氣,“對不起,所以我做什么能讓你原諒?”

    燥熱的氣息噴在徐糾的脖子上,徐糾站不住腳,趕緊拿出手機,“……算了,我大人有大量。”

    他當著徐熠程的面,把人放出黑名單。

    “行了。”

    徐熠程的目光一斜,瞧見徐糾為他改好的備注。

    【哥】

    徐熠程立刻做出蹬鼻子上臉的決定。

    他的手徹底地扣在徐糾的腰上,兩只手雙重加固,成了扣在徐糾身上的鎖鏈,他的臂彎就是牢籠。

    徐糾身體往后仰,下巴上臺,露出銳利的尖牙對準徐熠程咬了咬空氣,無聲地警告徐熠程不要亂來。

    徐熠程的身體傾上去。

    面對突如其來的靠近,徐糾下意識捂著自己的嘴,閉上眼睛。

    結果對方根本不打算親嘴,而是懸停在面對面約莫一指的距離,不聲不響地對著閉上的輕顫眼皮吹了一口氣,惹來一陣更激烈的戰栗。

    徐糾以為這就是全部,直到對方額頭湊上來,額頭抵著額頭,鼻尖戳著鼻尖,呼吸灌進徐糾的鼻腔里,吻著徐糾的手背,字正腔圓地念出一個字:

    “哥。”

    徐熠程在喊徐糾作哥,但不是喊徐糾,而是在復述徐糾為他留下的備注。

    那一夜通過好友后,徐糾的第一反應是為他把備注改成“哥”。

    徐糾根本就不是個能藏住事的主,此時此刻,這件事二人皆知,

    徐糾的身體一抖,手腕一轉,把本來捂在自己唇上的手改按在徐熠程的臉上,把嘴巴和鼻子按得死死的,一點氧氣不給。

    結果半秒不到,徐糾的掌心就起了一層霧水,那是二氧化碳呼出接觸到冷冷的手掌心必然會出現的水汽。

    但很快,這層霧水的成分就難以分辨。

    不單單是冷凝水,還有些黏糊,掌心發癢。

    像是有什么熱熱的怪東西在舔他的手掌心。

    ——?!

    徐糾的眼皮猛地往上打,恨不得把眼眶都打破。

    徐糾把手背到身后去,緊接破聲大罵:“徐熠程!你丫傻狗成精吧?!”

    一口唾沫星子卡在喉嚨里,想吐出去,但一看面前是徐熠程又只好強忍惡心咽下去。

    徐熠程面露微笑,他大概是不太擅長如何笑得友善親近,每一次笑他雙眼深黑的空洞都會為嘴角的笑意蒙上一層詭異的濾鏡。

    徐熠程的話,更是徹底把他的笑和變態二字扯上關系。

    徐熠程說:“好香。”

    徐糾沖了上去,攥緊徐熠程的衣領把他撞在墻上,拳頭升在半空,尖牙在蓄力時緊咬。

    徐熠程的腦袋懶懶地耷拉下來,他沒有表現出任何高高在上,反倒是垂頭喪氣,頭發耷拉在眼前,眼皮半瞇著。

    分不清他是閉眼還是在借機偷窺徐糾。

    只知道徐熠程的嘴角還是向上的,他仍然在笑,像在期待。

    拳頭擦過徐熠程的耳朵,捶在空氣里。

    “變態。”

    徐糾氣鼓鼓撒開手,罵了一句后和徐熠程劃清一切關系,遠遠地站在一邊。

    罵歸罵,但徐糾沒打算離開。

    他還想簽勞動合同,人事跟他說入職即轉正,五險一金十三薪,做五休二,房補車補加班費等,一長串福利待遇給徐糾說得暈頭轉向。

    徐糾會一直在這里站著,用眼睛去瞪徐熠程,直到簽下勞動合同。

    這個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徐熠程站起身,走到門邊的時間里整理好衣領,開鎖開門,

    “總經理,這是人事拿過來的合同,您過目。”

    徐熠程接過合同,掃了一眼后,才讓助理離開。

    打開的門又一次被徐熠程關上。

    徐糾瞧著人手上的一沓紙直眼紅,但很快又忌憚地望著徐熠程,小心他的一舉一動。

    “怎么了?”

    徐糾實話實說:“感覺你下一秒就要說脫衣服,不脫不簽合同之類的話。”

    徐熠程的視線筆直地落在徐糾的身上,像一臺掃描儀從頭到腳,一副深受提點的恍然模樣。

    下一個瞬間,他就對徐糾下了命令:“過來。”

    徐糾不情不愿地挪著步子靠近,不忘初心的警告:“亂來我咬斷你的老二。”

    徐熠程的聲音也同時響起:“親我一下。”

    …………

    兩個人,四個眼睛默默地對視。

    徐糾率先心虛地挪開眼。

    “就親一下嗎?”徐糾問他。

    徐熠程抓住一切機會得寸進尺:“你要是想咬我的……”

    徐糾趕緊踮腳湊到徐熠程的臉頰邊,兩只手適時地勾在對方的肩膀上,自然而然傾身落下一吻。

    松開勾肩的雙臂,徐糾背手站在徐熠程的身邊,抿著嘴把尖牙藏在軟乎的嘴唇肉下,乖得像放學等家長來接的小孩。

    徐熠程欣然在合同頁上蓋章,蓋好章簽上名字后遞給徐糾,看徐糾簽完字,分成兩份,一人一份。

    “下班了。”

    徐熠程說:

    “你要和我一起去吃飯嗎?”

    徐糾拿著合同,搖頭,轉身離開。

    徐糾有他的節奏,他覺得今天的戀愛談到這里剛剛好。

    再談下去就藏不住對徐熠程的喜歡,到時候指不定就是吃了飯,還要主動地興沖沖跟人家去酒店。

    徐糾玩不過徐熠程,他心里清楚,所以一切還是慢慢來的好。

    徐糾回了他的出租房,抱著合同左看右看,越看越滿意,興奮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心臟撲通亂跳。

    冷靜不下來的他戴上袋鼠頭盔,又騎著他的小電驢出去跑外賣,轉到夜里十一點才身心俱疲地倒回床上。

    也就是這個時間點,徐熠程打來電話。

    徐糾躺在床上,望著望著手機屏幕里徐熠程的人機默認頭像出神。

    聽到對方的呼吸聲,徐糾壓著聲音問他:“什么事?”

    徐熠程誠實地回答:“想你了。”

    聲音落下,徐糾打斷:“夠了,不用說下一句。”

    徐熠程笑了,是帶著氣音的笑。

    徐糾手機的聽筒震顫,仿佛這聲笑是吻著耳朵出現的一樣。

    徐糾的臉極速升溫,看著手機屏幕里自己模糊的倒影,不用摸都能確信紅透了。

    兩個人都沒出聲,徐熠程的呼吸沉重,伴隨著強烈地有節奏的緩慢吸氣與呼氣。

    輪到徐糾的小腹燙燙,但是他的手沒有往下面走,而是圈在脖子上。

    他跟著徐熠程呼吸的節奏,一收一縮,節奏剛剛好。

    于是徐糾的呼吸也跟著沉重了。

    “可以視頻電話嗎?”

    突然,徐熠程的聲音打斷徐糾自娛自樂的動作。

    “我想看看你。”

    徐糾腦子里警鈴大作,嗚哇嗚哇的亂叫。

    他從床上彈起來,沖到鏡子前,左看右看,得出一個十分肯定的答案:現在這個情況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徐熠程看到。

    “不可以。”徐糾硬著聲音拒絕,不給徐熠程任何把話插進來的余地。

    鏡子里的徐糾臉漲紅得像煮熟的蝦,正好入冬了溫度驟降,隔著鏡子都能隱隱約約看見從他發頂冒出去的絲絲縷縷熱氣。

    他好像個水壺,腦子里的水煮開了,于是滾燙的水汽往上飄。

    脖子上的紅痕明顯,十根手指都能找到它們彼此的位置,每一根手指都有它的獨立單間。

    如果項圈還在脖子上就好了,這樣這些痕跡都會被擋住,徐糾心里想。

    想著想著,他抬手看向空空如也的左手食指,原本這里也應該有一枚純金戒指的。

    徐熠程又點了他的名:“徐糾,叫聲哥聽聽。”

    徐熠程在抽煙,說話的時候吸煙的聲音不明顯,但吐氣時拉長的尾音萬分明顯。

    就像是兩個人在床上滾到一半,吻著耳朵念出來的調情話。

    此時是中場休息。

    一言一行不認真,帶著一股縱欲后的怠惰。

    徐糾沒搭理他,對這句話冷處理。

    他坐回床上,但姿勢很快就從坐變成趴,雙手像項圈一樣圈在脖子上,手機放在手邊,聲音調至最大。

    徐糾接下來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無非是蹭啊滾啊的,他已經輕車熟路。

    徐熠程又吹來一聲氣音,慢悠悠又欲求不滿地念說:“你是不是在用我的呼吸做不好的事情?”

    徐熠程的聲音沒什么力氣,懶懶的,每一個字都沒用力說,全都夾雜著呼吸。

    徐糾的身體一頓,抖了一下,趕緊坐直身體,腰身挺得板正,神情凝重堪比拍攝證件照。

    “我沒有!”

    對比之下,徐糾的聲音就顯得很用力,鏗鏘有力地把試圖拉近距離的徐熠程推遠。

    徐熠程深吸一口氣,煙霧不穩定地從唇中呼出去,呼吸里傳來平穩地愜意,胸膛為之輕顫。

    吸氣,呼氣

    牽動徐糾的肩膀,一起一落。

    片刻后,徐熠程說:

    “我有。”

    不等徐糾反應,旋即,徐熠程把電話掛了。

    有?有什么?

    …………

    腦袋嗡一下,水都感覺燒干了,空氣里隱隱約約有糊味。

    徐糾看著黑下來的手機屏幕里躁動的自己,在徐熠程承認后的下一秒鐘,肉眼可見地從耳根紅到眼眶里,整個人都燙起來。

    他扯了一條浴巾,一頭扎進浴室里,水聲嘩嘩啦啦,有意地遮掩不安分的動靜。

    城市的某處高檔公寓里。

    徐熠程正收起手機,起身去收拾自己。

    他站在大理石打造的盥洗臺前,結實的手掌貼在一起,按在冷冰冰的大理石臺上,綁在腰邊的浴巾結擦得起伏不定的腹部發紅。

    等到水池的冷水注滿,徐熠程把手緩緩放入,輕輕地搓弄指腹、指縫還有指尖,把不干凈的東西浸在水中。

    放在臺上的手機叮咚一聲,屏幕一亮,發信人名稱9。

    “嘬嘬嘬,賞你的!”

    文字消息的下一條,配了一張圖片。

    徐熠程解鎖屏幕,入眼是徐糾的大頭照。

    他看向鏡頭的神情嚴肅認真,但動作卻異常的下流。

    三根手指壓在大拇指下捏成一個空心圓圈,小拇指高調豎起像天線,用這樣的手勢放在張開的嘴唇前,透過手指中間的空心處,能直接看進喉嚨。

    粉紅的舌頭壓著下嘴唇探出來,冒了情.色的尖。

    第69章 第 69 章 項圈回來了

    第二天一早, 徐糾出現在寫字樓下跟烏泱泱的一群打工人排隊等電梯,隊伍從八個電梯口排過長長的大廳,隊伍尾巴出現在樓外。

    幸好今天沒有下雨, 寫字樓外有風, 吹得臉紅鼻子痛。

    隊列里有幾位眼熟的人,是前一天在公司里見過的,但大家彼此都不熟悉,那群人在一起聊天,徐糾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隊尾。

    直到一只手,悄無聲息地摸上他的腰。

    徐糾甚至懶得回頭,用手肘直挺挺往后搗。

    “早安。”

    一個吻落在徐糾的耳尖上。

    腰上被手指捏得有些癢,徐糾轉頭瞪去, 警告道:“我們已經分手了。”

    “那我們可以復合嗎?”

    徐熠程的另一只手提出一袋麥當勞的紙袋, 里面是為徐糾準備的早餐。

    俗話說得好, 伸手不打笑臉人。

    徐糾沒答應復合,但嘴上也沒拒絕,冷著臉接下對方遞來的示好, 別扭地嗆道:

    “我可不是十幾塊錢就能收買的小學生。”

    “嗯嗯。”

    徐熠程笑著迎合。

    等了沒一會, 兩個人跟著前面的人一起擠進電梯里, 站在人群的最前方,和面前的電梯門僅隔著一指距離。

    所有人的距離都很近, 肩膀挨著肩膀, 齊齊地低著頭,連玩手機的空間都沒有。

    徐糾的手緩緩垂下, 不經意間碰到身邊男人的手背。

    手指一抖,想收走,結果對方根本不給徐糾逃跑的時間, 在觸碰到的一瞬間便粗暴地攥在掌心里,緊緊地握著,像捏球一樣全部包裹。

    徐熠程仿佛等得就是這一刻,等了好久好久,所以一觸即發。

    徐糾的喉結上下滾了滾,但他連低頭的空間都沒有,只能出神地望著面前金屬的電梯門。

    電梯門上男人的虛影筆直,臉上仿佛挖出了兩個眼睛的黑色深坑,黑洞洞的區域落在金屬門徐糾的倒影上,注視緊盯。

    叮——

    電梯門開,人群涌出。

    到達公司后,徐熠程和徐糾沒有任何交集,因為他們的工作職位上的差別是一個天一個地。

    徐熠程是公司的高層管理,而徐糾只是宣傳部門里一個小小的實習模特。

    徐糾在拍攝的間隙里,經常地看見徐熠程在公司各處匆忙走動,徐熠程偶爾會停下回應,但次數并不多,他總是很忙的樣子。

    下午的時候,來了個新的年輕女模特,她熱情地給負責拍攝的每個人帶了一杯奶茶,又激情地做自我介紹。

    兩個人年齡相仿,差不多的入職時間,又搭檔了一組廣告拍攝,很快就熟絡起來。

    徐熠程路過見到徐糾和她在一起說說笑笑,不由得停下來皺著眉頭多盯一會。

    然后拿出手機,拍下罪證,發給徐糾。

    徐糾回:“帥到你忍不住偷拍?人之常情。”

    徐熠程給了他幾個句號,讓他感受去。

    中午休息時候,徐熠程給徐糾轉了兩百,說是餐補,徐糾欣然收下。

    “不說句謝謝哥哥?”

    徐糾把這幾個句號還回去。

    徐熠程直接在聊天框里輸入四個低聲下氣的字:“求求你了。”

    徐糾也還了他四個字:“想都別想。”

    徐熠程灰溜溜關上手機,眼不見為凈。

    當初狠心造的孽,沒想過報應來得這么深刻。

    徐糾把手機放在化妝臺上,單手撐在桌面,另一只手捏著自己的下巴左推右推,看著鏡子里的帥臉滿意地不得了,欣賞了好一陣后才慢悠悠地拿化妝棉,打算把口紅卸掉。

    結果化妝棉上剛沾上卸妝水,拍攝棚的休息區便響起劇烈地罵聲。

    “你有病啊?!”聲音來自早上送奶茶的女生。

    徐糾秉著好奇湊熱鬧的心態走過去,卸妝棉還按在嘴上輕輕揉。

    女生邊上還有一個約莫三四十歲的男人,男人表情兇惡,指著女生的臉震聲指責:“沒證據的事情你亂講什么?!這里誰看到我摸你了?”

    “摸沒摸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懶得和你爭。”女生立刻駁回去,她一邊說話一邊往上身穿外套:“你嘴硬不道歉,那就直接調監控。”

    徐糾也在旁邊認可地點點頭,“對,調監控。”

    男人的勢頭瞬間虛了,沒道歉,只是走到一邊去,嘴里還念著些侮辱女生的詞匯。

    不覺錯,只是擔心暴露惡行罷了。

    女生離男人有些遠,她沒太聽清,也有不想繼續和猥瑣男打交道的因素在,她沒再管男人。

    但徐糾聽得清清楚楚。

    走得越遠,男人罵得越兇,甚至已經到徐糾都忍不下去的境地。

    徐糾無法分辨男人到底有沒有猥褻女生,單就言語侮辱,徐糾聽得清清楚楚。

    他一個箭步沖上前,揪著男人的衣領一把將人甩回來。

    衣領攥在手里,按著男人的頭往女生方向看,“給她道歉!跟她說對不起!”

    男人的身形比徐糾高大壯實,徐糾手攥上來,男人的手旋即就跟大擺錘一樣砸了上來,砸在徐糾的蝴蝶骨上。

    徐糾耳朵嗡了一下,往前跌了好幾步,

    徐糾的上半身岣嶁,尤其是肩膀往里扣,深呼吸緩解痛苦。

    不用看,那一塊骨頭肯定青了。

    “有你什么事啊?”

    男人輕蔑地瞟了一樣徐糾,在徐糾和女生臉上來回打了兩圈轉后,恍然地譏笑:“喜歡這女的?”

    男人的手點在徐糾的臉上,“呵呵,你不是賣屁股的嗎?咋還跟女的看對眼了?總經理知不知道你吃兩頭?還是說你們仨在一張床上?”

    徐糾眼睛里充了血,還沒人這樣侮辱過他。

    “你胡說什么?!”女生的臉擰在一起,怒氣沖沖。

    她向兩邊看,但是此刻是午休時間,攝影棚里一個人都沒有,想找幫手都找不到。

    按照女生和徐糾的體格與男人對比,兩個人都一定打得過他一個。

    徐糾的氣勢因為受痛弱了,于是他的痛苦助長男人的氣焰,哼了一聲后,嘴里又開始說著侮辱人的話,這一次不光是罵女生,還把徐糾也加了進去。

    徐糾腦子里只有一句。

    沒有人可以這樣侮辱他。

    “咋眼睛這么紅?要哭了?”

    男人嗤笑。

    “就你們這倆實習生,我一句話的事都得滾蛋。”

    “你想把我辭了?”

    徐糾聽得氣笑了,怒意成了荒謬,匪夷所思地質問:“哪個馬桶蓋沒關好,讓你爬出來了?”

    男人嘖嘖,“有人撐腰就是不一樣,不還是個臭鴨子,你爛□□的事大家都知道。”

    徐糾還沒說話,女生先幫叉著腰跟男人激情互罵,唾沫橫飛。

    男人被說得急眼,抬手就要打人。

    徐糾推開女生,幫她挨了這一下,打在脖子上,捶紅了一大片,腦袋歪過去,跟脖子斷了一樣。

    男人見此情景,知道自己下手重了于是著急了。

    他拿出手機,把人事主管的電話號碼懟在倆人面前,“看清楚,我現在就讓你們滾蛋。”

    女生的嘴一下卡了殼。

    徐糾揉著脖子,唉喲了兩聲才把腦袋擺正。

    女生在一邊小聲的詢問情況。

    徐糾擺手示意沒什么大事。

    徐糾是個很能忍痛的角色,之前肚子里長霉菌的痛他都能咬牙認下,挨了一拳這樣的小事他連呼吸都不帶加重。

    徐糾看他在跟人事說壞話,趕緊跟著拿出手機,手機很卡半天打不開微信。

    為了緩解手機卡頓的尷尬,徐糾只能補上一句狠話:“狗東西,你完蛋了!”

    一秒鐘……

    十秒鐘……

    三十秒鐘。

    徐糾終于打開了徐熠程的微信聊天界面,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按下視頻通話。

    徐熠程秒接。

    徐糾張口就是一句:“哥哥。”

    喊得徐熠程瞳孔擴張又猛地緊收成一個點。

    “哥,好痛。”

    徐糾哼哼,特意把脖子上的淤青放在攝像頭前,“還有背上,也有傷。”

    “我沒有還手,有個人他一直打我,還罵我,我本來不想麻煩你,可是我真的好痛好痛。”

    徐糾著重強調自己沒有打人,哼哼賣慘。

    他把攝像頭反轉,懟在男人臉上。

    “就是他,他欺負我。”

    徐熠程的鏡頭跑了起來,身邊的景色快速變化。

    這事有徐熠程插手,男人頓時老實,揚起的拳頭落下,聲音也從高昂變為低微,從爭論變成辯解,好似他才是受害者。

    徐糾向來是得理不饒人,見他認慫,氣焰當時就飚上去,陰陽怪氣好一陣,但就是不動手。

    直到徐熠程停在攝影棚的門外,電話掛斷。

    徐糾見他來,連忙喊出聲:“哥!”

    徐熠程抓著徐糾的手,攥在身邊來,皺著眉頭去看徐糾脖子上的傷,但說出來的話不是安慰,而是告知:“今天拍攝進度不能拖,你晚上要加班了。”

    關系戶得意洋洋的表情瞬間凝固,生氣而漲紅的眼睛變成了淚意,招聘的時候說好的朝九晚五,怎么工作第一天就開始加班。

    緊接著徐熠程念了一個名字,男人的臉色頓時凝固,肉眼可見的青掉了。

    “自己去人事那辭職,然后等著去看守所過年。”

    男人跟丟了魂一樣軟著腳跌跌撞撞滾出徐糾的視線。

    事實正如徐熠程所言,徐糾下午忙著消腫淡化傷疤,等到淤青稍微淡化,拍攝組就抓著他加班到夜里。

    徐熠程也沒陪著他,他幫徐糾處理完事情以后又去忙他的事情,現在他的工作列表還多出一項起訴猥瑣男,臨近過年忙上加忙。

    但是到了深夜,徐熠程還是蹲點徐糾下班,把他送回出租屋。

    車停在樓下,車門鎖沒解。

    “不邀請?”

    “滾犢子。”徐糾臉上是加班帶來的怏怏灰青色。

    徐熠程笑笑,他的手摸到徐糾的大腿上,捏了一下。

    徐糾身體一僵。

    “親一個。”

    徐熠程討吻。

    比起腿上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摸上來脫褲子的手,嘴上一個吻就能驅走,簡直不要太有性價比。

    徐糾面朝徐熠程,閉上眼睛,什么也不說,不主動只被動。

    一個輕輕地吻落下,吻在徐糾的嘴角。

    但徐熠程不可能甘心這樣簡單的結束,于是捏著徐糾的手,在這樣短暫的親吻里,與徐糾十指相扣,抵在一起。

    “晚安。”

    徐糾下車,快走上樓梯的時候,徐熠程在他背后喊說:“你也要和我說晚安。”

    徐糾沒搭理,快步上樓

    但半個小時后,徐熠程的微信收到一條語音短信。

    “哥,晚安。”

    語調顫抖,像彈棉花似的,一抖一抖,聽在耳朵里別提多好玩。

    徐糾入職了快一個星期,他以為徐熠程會因為這一次的關系拉進而瘋狂騷擾他,他都決定接下來的日子要冷臉上班。

    誰知道徐熠程忙得腳不沾地,根本沒空搭理他,甚至徐糾下班時間借著節省車費的由頭讓徐熠程送他回家,徐熠程都是直接打錢讓他別太節約。

    日子一天天的過,兩個人除了上班時間對視一下,幾乎沒有任何交集。

    甚至一起上班的女生何梧都八卦地問他:“是分手了嗎?”

    “根本沒在談。”

    沒和徐熠程說話的日子里,徐糾便整天跟何梧嘰嘰喳喳,兩個小麻雀吵得攝制組每天都很熱鬧,所以兩個人關系很好。

    何梧聽完徐糾的話,認真分析,得出結論:“那就是曖昧期過了,沒新鮮勁所以冷處理你,簡直是渣男!”

    徐糾跟著用力附和:“渣男!”

    “你元旦什么安排?要不要一起出門玩?我剛到這個城市,就認識你一個人,上次那事還沒跟你道謝。”

    “行。”

    元旦當天全公司放假一天,徐糾起了個大早,特意給自己做了個發型,搭配了一身高飽和的靚麗打扮出門。

    臨出門前,徐糾的手機定在和徐熠程的微信聊天框里。

    想了想,他最終還是發去消息:

    【哥,我今天跟朋友一起出去玩,是女孩子,她叫何梧,你見過的。】

    徐熠程沒回他消息,徐糾想應該是昨天晚上加班太晚的原因,所以不等回信,推門走進暖洋洋的太陽下。

    何梧提前買好兩杯奶茶,一杯給徐糾,一杯自己喝。

    徐糾接過奶茶的同時,給徐熠程發出定位,什么都不說,單純報備行程。

    這次,徐熠程回了倆字:收到。

    兩個人在市中心的商超里走走停停的逛,冬日的太陽曬得人心情愉悅,偶有冷風吹過,撩得發尾如蝴蝶翅膀般飄動。

    忽然,徐糾在寵物店門前的櫥窗停下腳步。

    他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發亮的盯著櫥窗里。

    何梧發出被萌到的聲音:“是才出生的小奶狗誒!嘬嘬嘬!”

    徐糾看得不是狗,而是越過住著小奶狗的櫥窗,看向寵物店內的最深處。

    在墻壁的掛鉤上吊著一枚深紅色的項圈,像極了當初徐糾脖子上鎖緊的項圈。

    徐糾的喉結上下滾了好幾次,呼吸悄然加速,已經出現了輕微的呼吸困難癥狀。

    但這樣的感受對徐糾而言不是懲罰,是獎勵。

    他期待,也喜歡被這樣對待。

    何梧不懂他的那些心思,還單純地以為是看上小狗,拉著他就往里走,邊走邊說:“喜歡就進去看看嘛,我也覺得這只小狗好可愛哦!”

    寵物店門上掛著的鈴鐺隨著推門而發出清脆的叮鈴聲,老板裹著圍裙從后面寵物洗澡的小房間走入前廳,手在圍裙上擦擦,身后還跟出一只剛吹干的小狗,圍在腳邊乖乖跟隨。

    老板沒有管他們,而是繼而給小狗套上項圈,命令活躍的小狗坐在角落不許嚇到客人。

    何梧湊近了小奶狗的籠子,手指點在玻璃上輕輕敲,逗得小小狗左撲右撲,發出嚶嚶的聲音。

    “真的好可愛!”

    “老板,這是什么狗呀?”

    “它幾個月了?”

    “多少錢?”

    何梧和老板在這條小小狗身上聊得正歡快,無人關注的徐糾走進了那條紅色項圈,伸手懸在正前方。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拿下來握在掌中。

    深紅色的皮,摸上去手感都是一模一樣的。

    徐糾用力的喘了一口氣,好像脖子上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勒住,越來越緊,緊到他幾乎無法呼吸。

    當啷一聲。

    一個沒注意,掛在項圈上的狗繩掉在地上。

    走神的徐糾被敲響,他用力地吸入一口氣,感受到右側強烈的注視后,轉頭看去。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何梧和老板沒有繼續再狗的話題上聊下去,而是齊齊地看向他。

    “家里已經養狗了嗎?”

    “嗯。”徐糾點頭。

    徐糾的大拇指溫柔地摩擦項圈表面的皮,冰冷粗糙,但結實緊密。

    何梧站到徐糾身邊,她彎腰盯著貨架上的標簽,哎了一聲:“這個很貴的哦。”

    徐糾這個時候才注意到價格標簽。

    12000

    這個價格對于大少爺徐糾來說不算錢,但對于小袋鼠徐糾而言,相當的貴了。

    刨去房租水電費,還有月租的小電驢。

    他一個月到手也就一千塊的結余,雖然徐熠程的公司給他開了高價工資,但是他才上半個月的班不到,工資還沒見到影子。

    店家看出徐糾的拮據,所以也不打算勸說他咬咬牙買。

    但轉眼,徐糾握緊手里的項圈,堅定地表示:“我買了。”

    “哎?!”

    徐糾銀行卡的錢加上這些日子徐熠程給他的,又找何梧借了幾千,才勉強湊齊一萬二。

    店家出示收款二維碼,徐糾沒有任何猶豫的轉賬。

    徐糾的視線落在手機屏幕上,望著一萬二發了下呆。

    突然,他就感覺櫥窗玻璃外有一道視線正強烈地筆直注視著他。

    抬頭,沿著那道直白視線看過去。

    目光在半空中與徐熠程四目對撞。

    就像走在路上,突然撞進對方懷里一般。

    局促。

    徐糾飛快地低下頭,把項圈藏在背后。

    徐熠程站在建筑的陰影面里,拿出打火機,咬著煙,微微側頭點燃,不疾不徐。

    不著急徐糾低頭躲避視線,他知道這支煙差不多燃至三分之二的時候,徐糾就會出現在他面前。

    “我給你包一下吧。”

    “不用。”

    徐糾再抬頭看去,徐熠程還在那里。

    對方兩根手指夾著一支煙向內推了推,示意徐糾過來。

    徐糾就跟被鬼給魘住了似的,不管不顧,全然忘了還有朋友在旁邊,直直地朝徐熠程走去。

    走得筆直,就像一道目光,不帶絲毫偏折。

    從熱烈的陽光走進灰暗的陰影面,徐糾的腳步停住。

    他垂下的手拿緊項圈,手指緊張地抖出幻影,像篩糠。

    徐熠程拿著煙抖了抖灰,放在徐糾嘴邊。

    徐糾張嘴含住吸了一口,把最后那一截全都吸進嘴里,然后硬生生地咽下去,憋得眼下發紅,從鼻子里吭出兩聲嗆人的嗯嗯聲。

    徐熠程把煙揉滅在掌心,左看右看之下,沒有垃圾桶。

    徐糾這時攤開手,示意徐熠程可以放進來。

    徐熠程把煙頭放入徐糾掌中的同時,也攤開手,下了命令:“給我。”

    給什么?不言而喻。

    作為交換,項圈來到徐熠程的掌中。

    第70章 第 70 章 戒指

    徐熠程的手箍在項圈上, 袖口一截挽在小臂上,蒼白的手背青筋突出得格外明顯,掐項圈像在掐徐糾的脖子。

    徐熠程問他:

    “不說點什么嗎?”

    徐糾的下巴往上抬, 趾高氣昂地下命令:“給我戴上。”

    “呵呵。”徐熠程輕笑。

    徐熠程俯身向前, 指腹落在徐糾脖子上的剎那,徐糾先慫了率先閉上眼睛。

    “怎么不敢看我?”

    徐熠程的指腹粗糙,還帶著煙嘴的滾燙,擦在脖子上癢癢的。

    徐糾不好躲,闔上的眼皮輕顫。

    “磨磨蹭蹭,不想戴就算了。”

    徐糾的腳踝一轉,結果落在他脖子上的手向里一扣,連帶著皮下的骨頭都被一股恐怖的力道捏到快斷裂。

    徐糾站定, 喉結緊張地上下滾動。

    主導權就像一枚恰到好處打出的乒乓球, 平緩的在乒乓球桌上往左又往右平衡, 兩個人接得毫不費力。

    但脖子上這一掐,就相當于下了死手的攔網扣球。

    晃悠悠不穩定的主導權一下按死在徐熠程的手里。

    冷冰冰的項圈環過徐糾的脖子,咔噠一聲, 金屬卡扣綁得死緊, 每一次喉結的滾動都帶著一股難以抵抗的阻力。

    讓徐糾呼吸不順暢, 但又不至于呼吸困難,必不可少的呼吸無時無刻地提醒脖子上的存在, 同樣也時時刻刻提醒徐糾是誰給他戴上的。

    徐熠程的手捏在項圈外側, 向里施了個擠壓的力道,捏了兩下道:“玩去吧。”

    “哦……”

    徐糾聽話往外走, 但很快又折回來。

    “那你呢?”

    “在這等你。”

    “嗯。”

    聽徐熠程這樣講,徐糾才往外走,他回到寵物店里, 轉頭來回看,卻不見何梧的身影。

    手機響起提示音,拿出一看,是何梧的消息。

    她已經回去了,抱著寵物店的小狗一起回家的。

    然后又附上一張偷偷拍下的徐糾把項圈交到徐熠程手里的照片,留言說:

    “你說的家里養狗,那個狗不會是總經理吧?”

    徐糾的舌頭壓在尖牙下,眼珠子狡黠地轉了半圈,打出一個字,按下發送。

    “是。”

    出門在外,誰是1誰是0,自己說了算。

    徐糾又繞回徐熠程那,他坐在附近咖啡館的戶外桌椅里,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看到徐糾又折回來的時候有些驚訝。

    徐糾坐下。

    徐糾說:“她說你在這,她就不和我玩了。”

    徐熠程嗯了一聲,放下咖啡杯,“帶身份證了嗎?”

    “…………”

    “不做。”

    徐熠程面不改色地注視徐糾,像人機似的,一字一句說出一句低聲下氣的話:“求求你了。”

    徐熠程直接起身,坐到徐糾位置一側去,把徐糾擠在墻壁與他之間,無處可逃。

    這一處咖啡館坐落商業區人流量最大的區域,來來往往人群熙攘。

    徐熠程不好直接動手動腳,徐糾也不能破口大罵把人打走。

    僵持著。

    直到徐糾被擠得身體發熱,才主動把手放在徐熠程的腿上,學著對方曾經捏他大腿那樣捏回去,同時低下頭幾乎貼著對方的肩膀,小聲嘀咕:

    “我可以用嘴巴和手幫你,你上次幫了我。”

    有來有回,禮尚往來,徐糾現在的確是很懂禮貌的人。

    徐糾跟著徐熠程去了停車場。

    “在這里?”

    有了之前和徐熠程在地下停車場的前車之鑒,徐糾的羞恥心就跟開了閥門的水庫似的,在哪都無所謂。

    車里車外的,全都試過一遍,也不差這一次。

    徐熠程看徐糾的眼神里,多了些打趣的調侃。

    徐糾上了車,徐熠程一路開車回了公司樓下。

    徐熠程想和他牽手,徐糾還是那副樣子,可以和徐熠程在戶外不知羞恥,但又別扭地不接受在人前純愛。

    “你真拿我當炮友?”

    徐熠程推開辦公室的門,聲音里帶著強烈不滿,甚至一路走過來都陰著臉,嚇得幾個元旦加班的中層職員問過好后,默契地繞著他走。

    “嘻嘻。”

    徐糾笑著點頭。

    他的三根手指壓在大拇指下,繞成圈按在唇上,隔著手指的空心處,沖徐熠程挑釁地伸出舌頭,手腕還要前前后后緩動幾下。

    很快,徐糾就為自己的挑釁付出代價。

    被鎖在徐熠程坐的椅子腿上,人蜷縮在辦公桌下的空蕩里,空間又矮又小,以又跪又趴的姿勢夠嗆能裝下。

    往后退無可退,往前是徐熠程踩在地上的皮鞋。

    為了不讓臉摔在地上,徐糾幾乎只能把腦袋放在徐熠程的鞋上。

    一分鐘。

    五分鐘。

    三十分鐘。

    徐熠程沒讓他用手,也沒讓他用嘴巴,只是這樣把他困在這里,兩個人都一動不動。

    偶有窗外的風吹來,傳出陣陣翻頁的聲音,伴有鼠標鍵盤的敲擊音,還有筆尖點在本子上流暢書寫的沙沙聲。

    又是半個小時過去。

    期間有人進來匯報,徐糾緊張地身體僵硬,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是硬邦邦的,骨頭幾乎都在這樣冷冰冰的強硬放置里僵得咔噠作響。

    匯報的人出去了,桌子下是待不下去,但是脖子上的鎖鏈又讓他逃不出這一圈小小的范圍,只能身體往外探出半截。

    這半截身體靠在徐熠程的小腿上,下巴硌在對方膝蓋上,從鼻子里哼出細密的聲音。

    不明說不滿意,也不求饒,全身上下都硬,嘴巴也是硬的。

    徐熠程垂眸看他,徐熠程抬眼回應他的注視,擰著五官扯起嘴角露出咬下的尖牙,兇了徐熠程一下。

    徐熠程的臉上露出了緩進的詭異笑容。

    這個笑容不是突然一下露出,而是緩慢的,一點一點的,嘴角勻速且平緩向上揚起。

    像嘴角兩側分別被掛上線,木偶被人手操控的機械與笨拙感。

    正常人類不會這樣笑,這樣的笑也只會出現在具有攻擊性的挑釁環境里。

    但以徐糾對徐熠程的了解,他這樣笑,多半是開心。

    這死鬼不會正常的笑。

    他不愛笑不是因為高冷,單純是不會。

    然后,徐糾脖子上的鎖鏈就被徐熠程解了。

    他對徐糾說:“我要去開會,你自己打車回去,還是等我?”

    徐熠程轉手腕看了眼表,“等我的話,可能要等三到五個小時。”

    徐糾從地上爬起來,一拳砸在徐熠程的胸口。

    什么也沒表示,帶著僵硬跟木頭石頭差不多的身體,一瘸一拐的硬邦邦走出徐熠程的視線范圍。

    臨走前,他還是沒忍住,尖牙咬下惡狠狠地拋下三個字:

    “你-陽-痿。”

    徐糾打車回到群租房,等他進房間的時候也已經軟的差不多。

    這個時候他的銀行卡里被轉入兩萬,戶頭是徐熠程的銀行賬戶。

    徐糾把手機揣進兜里,下樓買了包煙。

    他不急著上樓,踩在樓下花壇邊緣一邊抽煙一邊跺腳,視線一會看天比劃云彩形狀,一會看樓分析周圍哪一棟樓房價高,一會又劃拉地上的磚縫。

    煙盒里的煙一根一根的變少,最后到徐糾自己都忍不下衣服上沾的煙味,才煩躁地回出租屋內。

    點了份外賣,又看了會電視劇。

    但心口總是空落落的,像是一棟四面漏風的房子,冬日的冷風夾帶嗆人的煙味透體的灌進又漏出,好像裝進了什么,但打開一看卻什么都沒有,只有寒冷提醒他這里有人到訪過。

    這樣的感受比單純空落落還要難受一萬倍。

    徐糾看著時間。

    九點鐘,十點鐘,十一點鐘。

    手機拿起又放下,屏幕停在和徐熠程的對話框里。

    又糾結了半個小時。

    最后還是打去電話。

    “想我了?”

    徐熠程先發制人。

    “…………”徐糾沒作聲,而是偷偷地把手往褲子里放。

    他想,徐熠程可以用他的聲音干事,那么他也可以這么做。

    咔噠。

    聽起來像打火機的聲音,實際上是徐熠程在調整手動擋。

    他慢悠悠地開始跟徐糾報備今天的流程。

    在哪里開會,見了誰,又做了什么。

    還特意說明自己現在在開車,沒來得及回家,所以沒有主動給徐糾打電話。

    徐熠程把一切都說得盡可能的詳細,不讓徐糾多想。

    徐糾一個字沒聽進去,只覺得徐熠程說話聲音很性感,每一個字眼咬在唇齒間吐出,都性感的要命,簡直就是故意勾引人。

    衣服沙沙,勒在腰上的內褲邊緣繃得發出啪嗒聲。

    冷不丁,徐熠程的聲音壓下來質問:“讓你摸了嗎?”

    徐糾的手一抖,呼吸停住,心臟撲騰亂跳。

    像老實學生在學校最嚴厲的老師課上偷吃零食被抓住一樣。

    面紅耳赤,心臟砰砰,呼吸困難。

    就差哭著求老師不要告訴家長。

    徐熠程不再說話,徐糾就跟小狗丟掉主人指令,迷茫地等待發號施令。

    不讓摸便一下都沒碰,兩只手老實地擺在一邊,喉嚨里加重忍耐的呼吸聲,吹進電話聽筒里,故意撩撥徐熠程的耳朵,催促他說話。

    “真聽話。”徐熠程夸他,不用確認,篤定徐糾一定會聽話。

    徐糾小聲地問他:“你想看我嗎?”

    徐熠程有些無奈,“寶寶,我在開車。”

    “哦……那我繼續。”

    雖然沒有視頻電話,但徐糾光是聽著徐熠程的呼吸聲都能玩得很開心,更何況在過程里徐熠程還會插句話進來,以命令的口吻讓徐糾聽他的指使行動。

    收緊項圈,跟隨命令,放空大腦。

    無根的水從眼眶里下咽在心口,無足的鳥立在掌控中帶來新發芽的種子。

    浸有靈魂的酸敗泥沼以土壤的名義住在懸浮的心臟里。

    什么都是壞的,爛的,臭的。

    但偏偏湊在一起,剛剛好。

    徐糾躺倒在床上,雙眼迷離地望著天花板,視線無法聚焦在一個點上,喘息的嘴角垂涎下流,手掌顫抖地捂臉深吸。

    “爽嗎,徐糾?”

    徐糾短促地呵出一口氣,答案脫口而出:“哥,好爽啊。”

    徐熠程在倒車入庫,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徐糾。

    “哥……”

    徐糾耐不住地喊他。

    徐熠程嗯了一聲,示意自己在。

    “晚安。”

    徐糾說晚安的聲音還是那副不爭氣的樣子,晃晃悠悠彈棉花,光是主動說出這兩個字都夠他紅臉的。

    電話掛了,留徐熠程一個人坐在黑暗的車內。

    連鑰匙都沒拔,他冷冷的笑,笑出了聲。

    并非短促兩下,而是笑了很久很久,像喇叭里循環播放的機械笑聲。

    次日中午,徐糾飯都沒吃直接啪一下闖進徐熠程的辦公室,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盯他,用盡五官力氣的看。

    看完,又把門關上走了。

    徐熠程摸不著頭腦的追出來,拉著手又把人牽回去。

    關上門,攔腰抱,小雞啄米似的去親徐糾冷冰冰的臉。

    徐糾半句話沒吭聲,由著徐熠程親,但嘴角藏不住笑意偷偷冒頭。

    “想見我了,是不是?”

    在徐熠程的再三逼問下,徐糾勉強地點了個頭。

    昨天晚上沒有見面,今天早上也沒有偶遇,上午也不見人影。

    徐糾想他。

    徐糾把衛衣的高領往下扒,給徐熠程展示脖子上的暗紅色項圈。

    展示時什么也不說,展示完手扒在徐熠程臉上往外推,推開急匆匆跑走。

    臨到下班時候,徐糾甚至沒卸妝就又往徐熠程的辦公室跑,一樣的突然打開門,然后什么也不說,只是看著。

    徐熠程不理他,他就登門入室,找個舒適的位置坐下。

    徐熠程在辦公,徐糾一個人玩手機,不打擾,不催促。

    “總經理,車安排好了。”

    助理敲門進來。

    徐熠程沒說話,徐糾先插話質問。

    “你要去哪?”

    “酒局。”

    徐糾拍著胸脯保證:“喝酒我在行,我幫你喝。”

    徐熠程嗯了一聲。

    這是徐糾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參與成人世界的應酬酒局,前座有司機,地點是市中心的高檔飯店,不花哨,反倒是嚴肅、方正和筆直。

    徐糾打扮得跳脫,和西裝革履的眾人格格不入。

    “我愛人徐糾。”徐熠程的手按在徐糾的肩膀上,把他介紹給桌上的各路名流。

    面對面前各個身上都沉滿壓迫感的總裁們,徐糾哪敢在這個時候跟徐熠程插科打諢辯解不是,輕輕點頭認下身份。

    徐熠程帶著徐糾落座。

    菜沒上幾個,敬酒倒是來得勤快,一杯杯的往徐熠程面前送。

    徐熠程抬手想拒絕,結果徐糾和他半點默契沒有,默不作聲地替他喝,像是奮力要證明自己酒量真的很不錯。

    來一杯,徐糾就替徐熠程喝一杯。

    逞英雄的心顯露在表情上,那些人精們也看出來這一點,帶著惡趣味攢齊地給徐糾遞酒,哄他夸他好酒量,真男人。

    徐熠程的手壓在杯口,目光看過去警告地點了兩下,徐糾老實擺手拒酒。

    還沒等到酒局散場的時間,徐糾捂著嘴往廁所里奔,弓腰撐墻的嘔,嘔得膽汁都反上喉頭,苦得表情發皺。

    徐熠程出于擔心跟了過來,見他這副樣子,搖頭嘆氣,心疼又無奈。

    徐熠程讓服務員端來溫水和毛巾,不顧身上還穿著手工西裝,挽起袖子親手照顧。

    嘔到后面,徐糾幾乎站不住腳,要跪到地上去,還是徐熠程及時出手攔腰抱住。

    “還逞強嗎?”

    “我沒醉。”

    徐糾已經意識模糊,雞同鴨講。

    “好餓……”

    徐糾的胃空空,又嘔了幾次,但這幾次嘔了個空。

    徐熠程扶著徐糾跟酒局說了告辭,然后一路扶著腰攙出飯店。

    “我想喝可樂。”

    “我想喝可樂!”

    徐糾一路都咋咋呼呼,惹來一路的注視。

    出了飯店,徐糾吹到撲面而來的冷風冷靜了一些,沒那么吵,但嘴里還嘟囔著自己沒有喝醉之類的話。

    他還掙脫開徐熠程的懷抱,興奮地到處拈花惹草,沒素質地把沿路飯店外花園里的綠化都摘了一遍。

    司機把車停在路邊,有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要走。

    但徐糾搖搖晃晃,走一步退三步,還跟個小蝴蝶一樣,稍微沾點顏色他就要湊上去用眼睛去盯。

    以徐糾這德行,這段路能走一晚上。

    徐熠程實在看不下去,勾著項圈強行拽回身邊。

    “徐糾。”

    被點了大名的徐糾突然老實,木訥地嗯了一聲。

    徐熠程主動蹲下來,把后背擺在徐糾面前,“上來。”

    徐糾趴了上去,雙臂圈過徐熠程的脖子,上半身緊緊地貼著徐熠程的后背。

    他的腦袋墊在對方肩膀上,偷偷用余光去描摹徐熠程的側臉。

    心臟跳得好快。

    也不知道徐熠程能不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哥,下次不喝了,胃難受。”

    “嗯。”

    “好像真的喝醉了,感覺地上好多星星,好暈好暈!”

    “閉上眼睛。”徐熠程貼心給出解決辦法。

    徐糾的手勒緊在徐熠程的脖子上,又用自己脖子上的項圈去蹭對方。

    他安靜了大概一秒鐘,忽然出聲:“徐熠程。”

    “嗯。”

    徐熠程托著徐熠程的身體,他放慢步子,好讓徐糾說話時能舒服些。

    在夜里安靜的北風呼聲里,徐糾的唇離徐熠程的耳朵很近,他已經盡力地輕輕又輕輕的說,卻還是讓徐熠程聽見了。

    他問:“你恨過我嗎?”

    徐熠程的步子再一次放慢,幾乎走不動了。

    “沒有。”這就是問題的答案。

    沒有,從來沒有。

    “我不信。”

    徐糾的雙臂攏得更緊了,他的呼吸垂直貼在徐熠程的臉上。

    “我罵你惡心的時候,你在想什么?”

    “我愛你。”

    也就是這一秒,徐糾的注意力飛快地被手上東西吸引走,發出了尖銳地驚呼聲:

    “哎——?!”

    徐糾的手里還繞了一圈不知道從哪摘來的草,長長的一根,繞著手指打圈纏繞。

    徐糾吻著徐熠程的耳朵,興奮地大喊大叫:“金戒指!我找回來了!”

    無意間,徐糾給自己的中指纏上了一枚草戒指,又無意間忘了這件事,迷迷糊糊地當成金戒指。

    徐糾興高采烈地把手上的草戒指炫耀在他和徐熠程的視線之間。

    徐糾又醒了醒,但不完全醒,暈乎乎地問:

    “是你剛剛給我戴上的?還是我從來就沒弄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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