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衛東是不是笑,徐糾分不清,但他想曹衛東不會對他笑,所以認為曹衛東沒有笑。
徐糾覺得不過是像往常一樣,恨,所以看,就像在看那些曾被曹衛東面無表情折斷掰碎的死物標本,并沒有異樣。
的確沒有差別。
曹衛東看著徐糾,就像在看囊中之物。
只差一個機會,就能裝進口袋里,取代衣服口袋里蠢蠢欲動的麻醉藥。
“你想上我啊?”
徐糾又點了一支煙,這一次他沒那么重的好奇心,學聰明沒再因為曹衛東一句話而任由擺布。
不知道為什么,這煙抽起來發苦還反酸,于是他把這支煙打賞似的塞到曹衛東的嘴邊。
曹衛東的口腔、喉嚨、氣管里全都是鮮血的腥臭氣味。
突然因為徐糾的到來,闖進了一絲尼古丁的焦香,還有徐糾指腹滾燙。
曹衛東配合著,徐糾給他,他便接受,由著徐糾的指腹捏著煙撞進他染血的唇瓣。
徐糾沒按照曹衛東說的做,于是曹衛東也就沒有回答徐糾的問題。
兩人平等默契的自顧自居心叵測著。
徐糾的手又故意往曹衛東臉上的傷疤里按,按出一片新的傷口,看曹衛東為他的惡行閉眼皺眉,冷汗垂下。
曹衛東平日里總一副喪氣模樣,像被霧蒙住的月亮,這是徐糾第一次認真的去看這張臉。
曹衛東的臉上碎發汗津津的貼著肌膚,膚色因為長久不見日光加之營養不良顯得格外蒼白,臉上新傷舊傷疊加顯成高濃度的水彩顏色。
高挺的鼻子下淌出成片又觸目驚心的紅,鼻血濃稠似酸奶般垂墜,滲進嘴里,像棉絮一樣蔓延染紅唇上干裂唇紋。
曹衛東見徐糾的視線來回掃射,刻意地垂下眼皮,低低地望著某處,放縱徐糾這份過界的打量。
很快,徐糾挪開視線掃了眼不遠處鏡子中的自己,自戀地撩撥兩下頭發,滿意地直點頭。
倘若徐糾再多看兩眼,會發現藏在鏡面角落里看似低眉順眼的曹衛東,實則一直盯著鏡中的徐糾。
像攀在徐糾后背上的鬼一樣,視線化作鬼手扒在徐糾的漂亮臉蛋上。徐糾欣賞自己,他則藏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偷偷窺看,欣賞徐糾的自我欣賞。
“你要是上了我,你這輩子都毀了。”
徐糾咳嗽兩聲提醒曹衛東,聲音摻著吸煙過量的沙啞。
“但是殺了我,不一定。”
徐糾貼心幫曹衛東抖了抖煙上的灰。
徐糾撩了撩曹衛東的碎發,手指刻意地點在曹衛東收斂的眼皮上,把那雙逼仄的注視完全釋放出來,徐糾直面黑色鏡頭下的自己。
徐糾直白道:“我來教你怎么殺我吧,只要我死了,你所有的苦難都會因為我的死結束。”
徐糾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就差沒把快穿書局里反派與主角之間那點腌臜血污的宿命使命抖出來。
“嗯。”
曹衛東自然地應聲,沒有為徐糾突如其來的話題感到疑惑,平靜地仿佛是在溝通一道練習題的解法。
徐糾仰起頭,把他脖子上掩飾起來的紅色環痕暴露。
“趁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你用點力使點勁,狠狠心一咬牙,干脆利落地把我掐死。”
曹衛東順著他的話有所行動,左手掐住脖子。
他的左手掌心落滿煙灰,很臟,很燙,刻意地在脖子上擦了兩下,惹得徐糾眼刀立刻飛來。
徐糾嫌棄,臉上露出明顯的不悅。
“右手滿足不了你。”曹衛東解釋。
“哦。”
徐糾便接著說:“你身上新傷加舊傷都由我導致,到時候你就說你防衛過當,怪我自己不爭氣,一掐就死。”
徐糾仰頭,把自己交給曹衛東。
在徐糾仰頭望著天花板的視野盲區里,曹衛東發出嗤的短促一聲笑音。
曹衛東在笑,徐糾聽進耳朵里是嘲笑。
他立馬低頭看人,但曹衛東臉上的笑意早就被抹去,留給徐糾的又只有死人般淡漠的眼神,那張臉無動于衷,連嘴角血痕吊起帶來的模糊笑意都淡白。
曹衛東的手松開來,在徐糾的注視下摸進口袋里,指尖試探性旋著玻璃瓶蓋轉了兩圈。
波——的一聲,蓋子在口袋里被擰開。
徐糾問:“什么東西?”
“靠近點。”曹衛東還是這句話。
徐糾的步子往前挪了挪,湊近了些。
曹衛東的掌心已經碰到涼絲絲的液體,順著他的掌紋正在蔓延。
徐糾的臉上就在他面前,睜著好奇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等著曹衛東為他揭開謎底。
曹衛東的手緩緩拿出來,徐糾的視線也隨之而動。
它無色無味,像水一樣貼著掌心濕黏黏,而徐糾也毫無防備。
“什么東西?”
“再靠近點。”
曹衛東的聲音像灰暗墓地夜里飄來的一縷干澀的冷風,滲著悶厚土地下腐爛發臭的潮氣。
這抹風吹過后又回來,繞著徐糾的脖子轉了一圈,把他的耳鼻目蒙住,只剩早就穿過耳朵一遍遍重復烙下痕跡的那句:“靠近點”。
靠近點。
再靠近點。
徐糾像極了被一粒玉米粒引誘前來的小鳥,小步子地往那只攤開的手上靠近,低頭呼吸,尋找玉米粒的蹤跡。
只要曹衛東收攏掌心就能一把掐住徐糾那張臉,再將他掌心覆蓋的一層濕黏全部強迫地碾進徐糾的神經里。
一切都將會變成一個句號,同那群斷肢殘骸深埋在烏黑的洞底,做任由曹衛東擺布的死朋友。
曹衛東的手動了。
徐糾像意識到了什么,他不安地猛然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