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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1章 合作

    穆安一直以為林澤是因為意外去世的,現在來看似乎他不僅失去了自己公司的控制權,連死亡都頗有蹊蹺。那自己在其中又扮演著什么角色呢……

    他凝神靜聽著兩人的對話,林旭又道:“你可不要說你找到了他的軀體,或者說我哥是假死,當年他們兩個叛逃的事,我們可都是參與者。甚至連他的尸體都是我親手下葬的,你又是從哪里知道的這些信息?”

    許盛把玩著手上的戒指轉了又轉。

    “信息的來源我自有渠道。準確來說,對于林所長的去世,我也感到很遺憾。他是一個天才,也是我覺得最有商業頭腦的一個人,對他的死去,是這個世界的損失。但……”許盛又話音一轉。

    “你的確是親手下葬了他的尸體,可你就不疑惑嗎?你的哥哥明明是搞這些的,他都沒有為自己準備后手就這樣毫無征兆地要從永生科技叛逃。那可是他一手創立的公司,他就甘心這么全部放棄嗎?更何況……你們努力了那么久,那時已經看到了一些成果,他又為什么突然放棄了你?轉身選擇了逃避。你對這些問題就真的沒有一絲怨言或者懷疑過嗎?”

    林旭當然有。這也是他選擇進入到這里工作的原因,他并非是被放逐到了這里,而是他自己有預謀地選擇了這里。

    他堅信,如果林澤給他留了什么信息,或者他能從哪里找到自己一直以來疑惑不解的答案,那僅有這個地方。

    ——這個他們親手構建出來,又被他所放棄的地方。

    **

    “哥,實驗有結果了,我們做到了。”林旭開心地對林澤說道。

    “有結果就好……看來我們努力的方向沒有錯。”林澤已經幾天幾夜沒有休息了,蒼白的臉色更襯得布滿血絲的眼睛可怖,整個人看起來疲憊至極。

    他一手蓋住自己的額頭,似有若無地按摩著兩邊的太陽穴,舒緩著緊繃的神經。實驗的每個關鍵節點他都緊繃著這根神經,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實驗的進程。

    好在這一切都快要熬過去了,只要這次試驗成功,他們就可以做到保存意識上傳到服務器的終端。而做到這個,他們之前的一切構想就都有了出處,他們就可以以此為名頭,向永生科技的其他股東們索要資源。

    這個實驗是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一開始他們連手下都沒有。林澤迫不得已喊來了自己還在讀研究生的弟弟。讓他愧疚的是弟弟原本研究的方向并不是這個,可為了他,林旭仍是自學了相關的課程,并一直幫他分擔著其他的業務。

    許多公司的管理上,林澤力不從心的地方都是林旭在幫忙扶持著。而這次的實驗更是在他和股東們的周旋和幫扶下,才有了成立的機會。林澤才能投身到這個他一直以來都想做的項目當中。

    “你也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林澤將手從頭上拿開,隱隱作痛的神經似乎因為實驗的成功,有了些許的緩解。看到林旭臉上同樣是幾天都沒有合眼的倦意,林澤心疼地說。

    “沒事,哥你先去睡吧,我在這兒守著就行。現在這里離不開人,雖然成功了,但后續還有許多的測試要進行,我們只做到了將意識上傳到服務器,離你真正想做的那件事還有很大的差距。”

    林澤一愣,他一直沒有告訴過林旭,自己為什么要花那么多的心血在這個實驗上。他不禁問:“你怎么知道……我真正想做的那件事和這個實驗有關。”

    林旭沒有說話,其實他不用說,自己也知道。

    太多次林旭看見哥哥在房間里拿著一張照片,止不住地出神——那是一張他們畢業的合照。

    并非傳統意義的畢業照,更像是他們一起的幾個人畢業,把另外一個人加在了上面。據說那個被加在上面的人,是他們一起的同門。也是他們那一屆,天才叢生里最閃耀的那個。可惜英年早逝,聽說是為了救一位溺水的小孩,早早去了世,連畢業都沒有,就失去了性命。

    還有謠傳說,他可能早就存了想死的心志。很多人見他在救溺水小孩的前幾天,就已經精神恍惚,狀態不對。沒有得知這些消息的幾個人,都很自責,是他們疏于關心他,才造成了這些后果。

    林澤也是。他一邊看著那張照片,一邊喃喃地說:“要是我早點注意到就好了,他就不會走到那種地步。不對,應該我早就跟他說,什么都不重要,保護好自己最重要……他這人又那么怕痛,溺死的痛苦該有多痛?”

    據說還好尸體打撈的快,沒有像別的人一樣泡發了,面目全非才打撈上來。那名被救上來的小孩,還算有良心,一發現不對就立馬叫了別人來救,可惜還是為時已晚,沒能救過來。

    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輕易地逝去了。

    那件事后,他們那一批的人,很多人都變得沉默寡言,每個人的心中都藏著痛。或許是穆安天姿較為聰明的緣故,許多人都覺得他不易靠近。但這影響不了他們仍然欽佩地在遠處看著他,他就像一束光,只要存在在那里,就發揮著自己的熱。

    許多的人都受著他的鼓舞和恩惠走到了現在,如今他逝去,生前許多人都不敢與他親近,卻在他死后,只能默默在他的墓前為他獻上一束花。

    林澤是主持葬禮的人。他知道穆安和自己的父母并不親近,身邊的朋友也很少,只有他們這些同事和同門,大多數的時間都投身在了科研里,也沒有其他的愛好,生活枯燥而乏味。這樣想來,他會出現那樣的事,也并不意外。

    林澤一拳打在了自己的臉上,他自詡自己是個對他人情緒很敏銳的人。可穆安的表現太過平常,他總是怕別人擔心,怕麻煩別人,所以把自己的情緒都隱藏得很好,展現給眾人面前的,也只是自己最好的一面。

    而林澤太過信任他,也就沒有發現他正處于一個誰也不知道的低谷時期。

    乃至于后來林澤細想,扒開所有的線索,自己很有可能也是導致這一點的罪魁禍首。這讓他更加不能原諒自己。

    假如這個世界真的有平行宇宙的話,那他希望那個世界的穆安……能夠像個普通人。有其他的人愛,有親近的朋友,能夠在自己喜歡的事情方面有所成就,希望他能有比這一世更加幸福的生活。

    幫穆安下葬的那一刻,林澤怔怔地看著棺木沉到了土里。穆安曾跟他說過,他想要不麻煩任何人的死去,火葬最好。他說過:“人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就像一捧灰,能夠溶于火里,消散在天地間,也算是一場善終。我可不喜歡土葬,一個人埋在黑黝黝的地里,也太可憐了吧。”

    林澤緊急叫停了棺木。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就算這個世界不存在平行宇宙,那他可以為他造一個。一個僅僅只有他的意識世界,這怎么不能說是平行宇宙呢?

    林澤越想越覺得可行,一路上他抱著穆安的尸體,就回到了實驗室。這瘋狂的舉動讓其他的人都以為他是傷心過度,從而魔愣了。

    只有林澤自己知道,他是真的想這樣做,并且他覺得這件事未必不可行。看著自己的實驗室,他連忙制止了在倫理會那邊的申請,轉而向導師遞交了另一個實驗項目。

    導師也以為他是對穆安的死太過難過,所以才變換了研究項目,也就默許了他轉項目的行為。只是最后確認了一遍地問道:“你確定你要放棄你之前的項目嗎?它未嘗不是一個好的方向。”

    “我確定。”林澤冷靜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樣的事。”

    于是導師也不好再多說,他也需要休息一陣子。穆安的死,不僅對他們,對他來說也是一個重大的打擊。之前任誰都知道,導師雖然嘴上嚴厲,但實際上他是有意想把自己的衣缽給穆安的,正因為這樣……才平時對待他不免嚴厲了一些。

    穆安比起林澤是在一些想法上沒有他靈性,可穆安也有他自己的優勢,這點優勢反而是導師最為欣賞的。

    盡管他沒有直說,可在外面和別人炫耀,他總是不免提起自己這個學生。

    “害……什么天才,他明明是最努力的那一個。”

    其他的學術朋友們都說他得了便宜還賣乖。

    “這還不天才,年紀輕輕就到了你門下嗎,我手下那些學生連畢業寫論文都難,到現在都沒出個成果。”

    “哪有……他也是付出了努力的。你們別看他這樣,實際上他付出的苦不比其他人少。”導師是把穆安的一切努力都看在眼里的。知道這個學生他踏實有毅力,人刻苦又勤奮。更難得的是,他心性很好。對他人也不吝嗇地指教,很少會有人不喜歡他。可礙于他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了研究上,又很難有人親近他。

    同齡人的那些玩樂,他是一點兒都沒有沾,一心只有學術。作為老師,他無疑是很滿意自己這個學生的。

    可他又隱隱有些憂慮,就他的人生閱歷來看,這樣把自己的全部價值都放在一件事上……但科研并不是那種你努力就會有回報的事。所以他多方面旁敲側擊地打壓穆安,也是希望他能從中認清到,這只是一份工作,人的一生還有許多重要的事情。

    有親情,有友情,亦或者是愛情,這些所有人共有的情感,才鑄就了一個人。而絕不僅僅只是科研,只是工作,只是努力……

    有時他倒希望穆安放下研究,去跟他的那些聊得來的同門同事們一起出去轉轉。

    一個人的幸福,絕不僅僅取決于他的成就,更在于與他人的鏈接。這是導師一直擔憂穆安的一點,比起這個,林澤要比他好很多。他以為穆安和林澤接觸多了,也會受到其感染,所以有意無意地拿著他們兩個比較,實則是希望穆安在空余的時間,能多跟著林澤交流交流,跳脫出研究,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可惜……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了。說得再多,逝者已去,往事不可追。也許我應該直接告訴他的,導師想。他也未嘗沒有后悔過,是自己平時太過嚴厲,又或者是拿他與別人比較,他已經做得很好了。

    要是再有機會見一次就好了,他一直想說穆安就是他帶過的學生里最欣賞和喜歡的那一個。他想要的不只是他有一個好的科研未來,更希望他能成為一個幸福的人。作為導師,他可以在他科研的路上給他指引,卻無法在他生活上給予他幫助,這是他沒做好的一點。

    嘆息了片刻,導師背著手轉身離去。

    林澤聽到了這聲嘆息,他的手暗暗攥緊。我會做好這一切的,他下定了決心。

    歲月如梭,轉眼兩年過去,林澤順利完成課題畢業,壯大了自己的創業公司。他知道單憑自己的力量,是無法啟動那么大的一個實驗。他需要更多的資源和權力,就這樣他籠絡了一批投資商,發展了永生科技。

    永生科技的項目遍布各個領域。以新網為代表,涉及生物技術、人工智能、虛擬現實、基因工程等一系列高精尖產業。

    當所有的條件具備,林澤啟動了這個項目,并力排眾議,將它列為了永生科技的核心業務,命名為:復蘇。

    他想要復活穆安的生命,復蘇他的意識,為他重新建立一個世界——那是他專為他打造的平行宇宙。

    而且卸任了永生科技的代理人一位,轉而任命自己為研究所的所長,專職研究這個項目。

    “從今天開始,我將不再擔任永生科技的執行首席,回歸自己研究員的身份,全力攻克這一項目,剩下的事情就交由你們處理了。”瀟灑留下這句話,林澤就奔赴了他的研究所,從此一心,只有項目。

    這話剛說完,手下還有很多人都不信。偌大的一個公司,說不要就不要,還有許多的股東都以為他在玩鬧,為他們當時反對他成立這個項目而發脾氣。

    卻不想他這次是真的放手了。

    自此之后,永生科技內部派系林立,經歷了好長一段時間的重組洗禮,才推出了新的上任人。

    這一切都沒有影響埋頭研究的林澤,他在全身心參與后,實驗進展飛快,很快就攻克了一系列的問題。當年那些股東投資人不贊同的一點就是,認為這個計劃并不可行,人怎么能不死,或者說一個人的意識怎么可能重新復蘇呢?

    但林澤用事實堵住了他們的嘴。他先是完成了提取穆安的大腦,作為研究樞紐,建立了新網。隨后將穆安的權限提升至智腦級別,儲存好了他的身體,并利用生物技術復制掃描了他的形象,投射到了虛擬網絡中。

    再依據現有的虛擬現實技術,在他的腦海中建立了一個世界,以該世界中發生的事來刺激活躍反饋給他的大腦。一番操作下來,竟然真的喚醒了穆安殘留的意識。

    相應地為了避免喚醒的意識,察覺到他們的存在,從而泯滅。林澤建立了嚴苛的觀測者制度,指他們僅能觀測意識的變化,不能插手他的選擇。

    唯有這樣,他才可以確信,那個意識當中覺醒的是穆安本人,而并非他們人工創造出的一個別的意識。

    所有的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運行著。連帶著永生科技內部的爭議,都隨著他實驗取得的成功漸趨減小。任誰都看得出來,這項技術有著不可預估的潛力。

    平靜的海水下是貪婪的人心。

    一次實驗中,林澤敏銳地注意到了不對,自己的實驗數據被人動了手腳,連帶穆安放置身體的容器都被人碰了一下。

    這些都是不可容忍的差錯,要知道人死去的身體和意識十分脆弱,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導致他們的完全壞死,所有的實驗都會功虧一簣。

    那是第一次,林澤對著實驗室里的人發了巨大的脾氣。一名研究員則私底下悄悄告訴他,那天是有公司里的高層來探查,并非是他們弄得。

    再之后,這種事情又發生得越來越頻繁。林澤因為自愿退居到研究所,手中的實權漸漸被吞噬,永生科技逐漸被另一波追名逐利的人所占據。他們眼饞著林澤的成果,又不甘放任他一個人獨占,盡管這項實驗的確是由林澤他一個人推動的。

    “都是永生科技旗下的項目,怎么能說是他一個人的成果呢?按理說他就該拿出來跟我們共享。”

    事件的導火索終究還是引發了。林澤注意到,有人插手了穆安意識世界里的觀測,他改動了穆安的命運軌跡。

    哪怕這僅僅是一個微小的變動,林澤也無法容忍。他開始計劃離開永生科技,之前是被迫要依靠永生科技的資源來進行實驗,而現在實驗基本上步入正軌,剩下的只需要時間來證明結果。林澤沒有了任何留下來的理由。

    可如今的永生科技勢力龐大,又豈是他說想離開就能離開的,怕路上有什么意外,林澤想到了兵分兩路。

    他將林旭留在這里,繼續觀測著實驗的進展,而另一方面他已經打算悄悄帶離穆安的身體,斷開連接,離開永生科技的監視之下。

    甚至為了以防萬一,他偷偷復制了一份穆安意識的復制體,連帶著拷貝了自己的一份,沒有交代給任何人,他悄然溜進研究所,給了智腦權限。一旦他出了不測,或者穆安的身體出了意外,就將這份意識體備份進去,并把所有的端口都封閉掉,為他們留下最后一條退路。

    哪怕林澤心中很不想啟動這條退路,他知道一旦事情走到了這種地步,那就預料著到了最糟糕的時候。很有可能永生科技的那些人準備殺雞取卵,想要替換掉穆安,從而選中他們更容易控制的另一個人作為載體。

    希望永遠不要用到這個退路。林澤默默想。

    逃亡的最后一天,林澤歉意地看著弟弟。他知道弟弟為他付出了很多,也幫了自己許多,可正因為這樣,他更不能帶他走自己這條路,他沒有把握。

    明天是他們逃離的唯一機會,明日就是永生科技內部換選的時候,在那天管理層都會迎來一波清洗,在這混亂之際,正是他們逃出去的最好時機。

    林旭只察覺到哥哥那天有些不對勁,好像格外溫情,說了很多交代的話。可他太累了,剛守夜完成,只以為哥哥是在擔心自己,還面露感動地說:“我沒事,哥你就忙自己的事去吧。”

    林旭每每回想起那一天,那天的記憶在他的腦海中反復演練了千百遍。明明那么明顯的跡象,他卻什么都沒有發現。哥哥也是這樣痛恨自己嗎?他有時候想,他對那個叫穆安的人和自己對他現在這樣的心情是一樣的嗎?

    有悔恨,有不甘,有怨恨,也有遺憾。

    “要是能再見他一次就好了。”林旭下葬林澤的尸體時,腦中冒出來了這樣一句話。

    **

    “我會是什么樣的心情,就不用你告訴我了,你只要告訴我……他的軀體現在在哪里?許老板想要合作的話,光說誰不會,拿出點實際的才能打動人吧。”林旭看著他,絲毫沒有被人揭開傷疤的窘迫,冷冷地望向他。

    許盛撥動著手中的戒指,將它取了下來。

    “他會在哪兒呢?”許盛故作玄虛地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林旭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指既然當年林澤很有可能是被永生科技的人給害死的,那自然而然,那位的身體也只能是在永生科技內部。

    在林澤死后,智腦啟用了備用方案,封鎖了所有的端口,禁止其他意識的入侵。僅有得到穆安身體的人,才可以連入智腦內部的權限。

    因此,穆安的身體就像一個密鑰,在誰手上就顯得很重要了。林旭也在暗中尋找著穆安身體的下落。他猜測過可能就是在永生科技里,但他遍尋了整個企業里都沒有找到。

    “你是怎么知道的?”林旭現在開始懷疑,許盛也只是對方拋來的引子。真正的想法可能是試探他。

    但許盛的下一句話就輕而易舉地打消了他的顧慮。

    許盛舉起雙手,將戒指放在桌子上:“你可別冤枉我,我還不至于和永生科技搭上頭。再說了,他們也看不上我這種出身。”

    永生科技是以技術發家,里面許多人都是高級研究員出身,像許盛這樣純粹投機倒把的商人,很多的人確實看不上他。

    林旭冷哼一聲,“那不是還有另一撥人嗎?”那些資本的代表可不會輕易放過他。

    “對,這就是我要來和你尋求合作的一個原因。”許盛正色道:“他們想‘收購’我,我并不想讓他們‘收購’,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就像當年你哥哥情愿逃離永生科技一樣。”

    “所以我們合作,你想知道你哥哥死亡的真相和拿到他的身體逃離這一切,而我想要借助你們成立一個能與永生科技對抗的勢力。”

    “我需要你們的力量。”許盛坦誠道。

    第192章 聯合

    最后林旭和許盛是否達成協議,穆安不知道。他已經先一步,腦海中有了一個計劃。

    恰巧林旭走出會談室,找到穆安說:“合作可以,剩下的就由你來處理吧。”交由穆安一枚傳送符,吩咐道:“用這個你就可以突破封鎖,進入到現實。”

    兩人都知道,他說的那個現實是指游戲中的世界,這座研究所好像一個封鎖的空間,既獨立于外界,也獨立于游戲內。在這個不知名的時空夾縫里,茍延殘喘著,日復一日不知疲倦地追逐著那個遙遠卻又看似觸手可得的目標。

    這番命令正合穆安的心意,他剛好有打算之后要怎么處理兩邊的事。林旭的話給了他一個很好的借口,不用再假裝用瘋來躲避,他有了兩面都可以來往的身份。

    “去外面好好看看吧,總比待在這里強……”林旭沒再多說什么,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他需要好好準備一下這段時間,疲憊從他的眉眼間依稀可以看出,他已經一個人走在這條路上,走了很遠很遠。

    穆安心中悸動,又覺得對林旭來說,最好的還是調查出這一切,給所有人一個解脫。事情既然由他開始,也應由他結束。

    與萊西爾匯合后,穆安突然想到這枚符文僅有一個,要怎么帶萊西爾一起離開?他仔細凝視著這枚符文,普通的晶石上刻著一個有些眼熟的印記,像是神符。

    萊西爾肯定了他的想法。

    “你有沒有在哪兒見過這個樣子?”穆安不禁問。

    “在家族的藏書中,我有見到過這個。是上古神明傳下來的印紋。”

    那自己關于這方面的記憶沒有出錯,他的確見過這個符文。穆安細細回想,對于神印的記憶,還要從烏拉爾深淵談起,那座操控臺的權限轉移好像正是因為這個符文。

    看來不止烏拉爾研究所和神明有關,連時空的裂縫都與其相關。

    穆安攥緊這枚符文,他嘗試性地復刻了一枚在同樣的晶體上,卻承受不了他意識地破碎掉。

    萊西爾看見穆安的舉動有些驚訝,因為在藏書中他還有看到,這種符文僅有神明亦或者神明最忠誠的信徒才可以繪制。

    穆安雖然身負光明之力,可他并非是*光明神的信徒。這點從他當年毅然決然退學拜沃緹,后來也沒有加入教廷,就可以看到。

    那這枚符文是誰的呢?萊西爾壓下自己心中的疑惑。

    穆安卻沒有發現他的異樣,他全身心都投入在繪制符文的過程中。他過去曾有描繪過這枚符文,但也不像現在這樣吃力。是因為其中攝入了時空的力量嗎?當時在烏拉爾深淵繪制符文的作用,僅僅是作為一個標記,現在要運用其中蘊含的力量,穆安需得先消化了符文中的內容,才可以使用出來。

    不過一會兒,穆安就陷入了冥想當中。在冥想的空間內,符文不再是以一種具體的符號,它變換成無盡抽象的知識,一時浩瀚的記憶沖擊了穆安的心。

    如他所料,這枚符文是黑暗女神的。驚異的是與所有人認知的不同,神明的力量都是出自一體,只是每個人顯現的特質不同,由此誕生了不同的神明。

    黑暗女神誕生初始,世界混沌一片,僅有光明與黑暗。然而隨著時間和空間的輪轉,日益誕生了更多的神明,有生命女神、有春神、有風神……自然萬物中誕生的元素越多,由信仰組成的神明也越多。

    神明依靠信仰,維持這些信仰是祂們最初的心愿。

    黑暗女神接到的心愿與其他神明無異。有人祈求黑暗給予他力量,有人祈求黑暗賜予他富足……黑暗女神嗤之以鼻,人總是希望得到他們追求不到的東西,卻不肯自己付出一些努力。

    想要從她手中換取東西,那自然是要付出一些代價。這是天地規定的法則,她只是遵從這重法則。

    黑暗女神沒有覺得這有什么不對……等價交換,天經地義。沒有人可以不付出任何代價就獲得什么,連她作為神也不能。她汲取信仰的方式,便是用自身舍棄掉一些什么,才可以獲得。

    然而,她的信徒不能接受這一事實。他們紛紛指責她,光明神就不會這樣,祂永遠愿意無私地給予信徒他們想要的東西,而不收取分文的代價。

    “他們真的沒有付出任何代價嗎?”黑暗女神輕笑,她不屑地看著自己的指尖。“有些代價只是現在沒有,以后可說不定。到那時,你們反而會感激于我,我索取的還是你們可以見得到的代價,明碼標價。那人就不一定了……”

    人間信徒們都吃光明神這一套,可在眾神眼中,光明神的信譽并不好。即使是神明,也要受到世界的桎梏,祂們是這個世界的一份子,沒有人能逃開這個枷鎖。

    光明神祂自己也不信這一套,祂只信自己。既然世界是祂的枷鎖,那祂不惜掙開枷鎖也要獲得自己掌控力量的權利。

    即使這個代價是讓世界毀滅,祂也不再存亡。

    這種瘋癲的心態,連黑暗女神見了也不禁后怕,到底誰才是邪惡的代表?又或者邪惡只是一個代名詞,真是被人間那些人說多了,連她自己也信。

    眾神之戰時,黑暗女神本不想參與,她知道這種信仰的爭奪多半沒有意義。就算獲得了全部的信仰,又能怎么樣……稱霸天下?對于一個神來說,那可真是最痛苦的約束。當個自由自在的神不好嗎?非要掌控這天下。

    但她也預感到這一戰,避無可避,在所難免。天地垂危,能有力量供予祂們這些神明本就不易,說不上是受上天的指示還是本就有這一戰,她最終還是參與了戰爭,迎來了她應有的結局。

    瀕死之際,她想:不能順遂了光明神那黑心的意。千年之后僅有祂一人復蘇,這世界豈不是太過于無聊?

    抱持著戲弄的心態,黑暗女神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加上自己的軀體,繪制下了這枚符文。

    它本身并沒有蘊含多少的力量,更多的是一種印記。代表著凡是得到這枚印記的人,皆可使用她所留下的資源。若他能與復蘇后的光明神對著干,那對她來說就是最大的滿足。

    就算死了也不讓對方好過,這倒真的很符合黑暗女神記仇的心理。即使自己隕落,也要給信徒制造幻夢,說自己深陷沉睡,用封印逆轉他人的信仰為自己所用。

    當這枚符印來到穆安手上,穆安看著它。穿梭時空的權限他很好掌握,這本就是黑暗女神的拿手好戲,萊西爾無法調動身上的元素是因為在時空裂縫中本就不存在自然的屬性。

    可穆安不同,光與暗匯聚了世界最初的本色,在任何地方都逃脫不了光暗的界限。只需呼喚她的名義,便可借由這股力量推送他們至現實。

    “烏拉爾——黑暗所及之處,吾之疆土所在。”

    這也是許盛他可以來往兩邊的奧秘。在游戲內,他獲得了徐冰的暗中支持,界石中本就蘊含著一部分暗元素,他身為玩家又不受這股暗元素的侵蝕,自然可以驅使。

    界石將它傳送到任意一個地方,只要有他預先設定好的坐標。

    “怪不得他說他已經掌握了軀體的所在處……能得到這處研究所的坐標,可不就是他已經和現實里永生科技的人搭上線。”穆安感慨道。

    不得不說,許盛能憑一己之力將公司做大到這種份上,和他廣闊的人脈脫不開關系。

    可惜這一切都要便宜他了,穆安將萊西爾一并帶到現實。時空裂縫中的流速與現實不同,一晃穆安在那里不過呆了兩三天,這里就已經過去了幾個月。

    幾個月找不到穆安的下落,當時的風波已經平息,金錢會的生意蒸蒸日上。神之眼的失蹤絲毫沒有影響他們的火爆。

    柯維爾仍舊沉迷他賺錢的大計,且轉移了神之眼這個麻煩,他更是搭上了其他異族的線,轉而售賣起了各族的特產。

    幾個月不見,穆安看見菲約姆的主城陡然多了許多形象各異的商鋪。

    還有很多都是玩家自己成立起來的。

    在熟悉了各個主城的規則,菲約姆越發熱鬧了起來,逐步成為了玩家們的第二個大本營。有些人售賣自己根據這里的特色,販制而成的美食;有人則依賴于自己的手藝,繪制各色的工藝品。

    穆安更注意到,有人竟然在以藥劑為基礎賣魔藥。

    這是一門區別于激發草藥活性與制成藥劑以外獨立的技術,有許多玩家合計發明而成。他們發現不止已有的科技可以運用,他們也可以融合一些這里未曾發覺的地方,點亮科技樹。

    穆安逛到一家魔藥店門口,就見一名攜帶著法師帽的女士,兢兢業業地熬制著藥水。這種技術大幅下降了藥劑的成本,又保留了草藥的特性,以魔力封鎖住藥性,再配以獨特的手法。許多的法師不再專心于學魔法,反而開始運用魔法開發許多別的技術。

    那些在小說、虛幻世界中的東西不再成為虛幻,而是認真地分析和結合這里的特色,形成了他們獨特的技藝。

    “要來一瓶真話水嗎?”這個魔藥是這一周來販賣得最多的藥劑,有點類似于搞怪的方向。

    許多玩家的到來,也給這座城市帶來了不一樣的活力。作為科瑞提亞所在的主城,菲約姆曾經是一座文化氛圍濃厚的城市,這種獨特的文化氛圍,也讓這里的人心中不自覺地升起攀比。

    “變強”一直是這里的主旋律,不管是文化上還是戰力上,他們總要爭出個一二。穆安還去見了特莉絲,她早已從戰斗學院畢業,加入了騎士會。

    如今穆安再見她時,她卻退出了騎士會,轉而成立了自己的武術教室,致力于專門教習各個女孩子們學習防身的技巧。

    “我們一生都無法窺見魔法的門檻,但我們也可以擁有一個強健的身體,在遇見那些想要對我們圖謀不軌的人時,狠狠給他來一下子。”

    穆安站在武術教室門外,聽著她右腿猛踢,示范給她的那些學員們,而學員中混雜著一些玩家,他們無不為特莉絲叫好。

    “特莉絲姐姐帥呀!”

    “對,就是這個力道,狠狠給他們來一下子!”

    而對面被當做示范的男騎士,則腿下猛地一摔,配合地倒在了地上。曾經在騎士會的同事,因騎士會這幾年越發嚴苛的篩選制度,他被淘汰出了這一批。與特莉絲自愿退出騎士會不同,他是被篩選下來的。

    起初他很失落,覺得自己身為一個男人,竟然還比不過女騎士特莉絲。直到兩人較量了一下,不打不相識,特莉絲一招制服了他,他從而由衷地打心里推崇著她。深知自己技藝不精,從而愿意跟隨特莉絲一起創建武術教室。

    這讓他找到了自己的價值。

    見到穆安來,特莉絲高興地揮手。現在她有了自己的經濟收入,還在從事自己喜歡的事,也算得到了一個圓滿的結局。昔日黑暗教會給她留下的陰影,從她的臉上盡數褪去。她生機勃勃,又充滿生命力。

    令人感嘆的是,西特也在這里。小小的教室里,兩個女孩互相扶持,為其他的女孩鑄就了一片天。

    兩個世界的融合,也并非全是壞事。不同的生活方式和習慣差異,也給他們注入了生氣。在之前那個嚴苛的菲約姆,即使是如特莉絲這樣優秀的女性,也很難在高手如林的騎士團中有一席之地。

    它帶來了一種新的生活方式,越來越多的平民,他們的選擇不只是去戰斗學院,然后加入騎士團這一條晉升路徑。所有的人都開始轉變了思想,或許我們能靠為這些人做些什么,而維持自己的生活。

    一種正向的循環,從這間小小的武術教室開始起步,穆安眼見以后會有越來越多這樣大大小小的教室開課,哪怕那些玩家僅僅是把它們當做體驗,這也值得是一種很好的生活。

    “誰說所有的游戲都只有升級打怪這一條路線了,我看現在這樣也很不錯。”林克介紹給新來玩家公會的那些人說。

    “別僅僅把它當做是一個游戲,去把它當成一個新的世界那樣去體驗。我們創造的歷史也許并不是很大的歷史,可這一點一滴也構成了歷史本身……或許這才是論壇所要說的話。”

    在穆安去時空裂縫的這段時間,林克也有了不小的收獲,他總算和安理會搭上了線。借助陣營戰的交鋒,收攬了一批中立的玩家,帶隊投入到了安理會的建設當中。

    林克意識到,既然安理會的宗旨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那為何他們不可以聯合起來,形成一股第三方的勢力。在這座城市里,林克不再像以往那樣追逐獵殺的快感和升級的爽感,這些他在別的游戲中都已經體驗過很多了,這里或許正是讓他慢下來,他想。

    建設兩個世界,讓他們更好地融合,也未嘗不是一個方向。決定好了怎么做,玩家公會的各色主力便也開始了自己的運作。

    首先是韓昌,他發揮自己管理的優勢,指導著玩家在各色主城里面試運行商鋪,經濟是所有人在這里立足的第一步。

    作為玩家,他們也有自己的優勢。他們有著與這個世界不同的發展技術和思路,這些思路就像一個個小小的創新點,為這座城市帶來新鮮感。

    丁韻則帶著其他的人,開始物色房產。建筑是她的優勢陣地,荒地上各色拔地而起的房產就是她的結果。在接到許盛讓他們前來這個游戲打頭陣的時候,他們就手中收攏了一批地皮。錢財的提供一部分是由許盛,另一部分則是玩家公會的公用資產。

    公用的那部分,丁韻試蓋玩家自己的房子,讓許多的生活玩家都有了居所,很多人真的開始像享受第二世界一樣在這里定居。李老就是其中一員,連帶著他的孫子,勸都勸不回他回去。

    “這里挺好的,有風有陽光有樹。不像現實里冷邦邦的,只有一座空曠的宅子。”李老癱在自己的躺椅上,就靜靜地仰望著天空。這里的虛擬現實技術不只是感官,他甚至感覺到這就是在他的思想中真實發生的。

    享受之余,他也不免疑惑道:自己那里的科技真的有發展到這樣的地步嗎?為什么他的那些老友都沒有說過?

    穆安在四處收集著信息的時候,徐盛也沒閑著。在確定好合作關系后,他就立馬投入了生產。與永生科技這樣一個龐大的公司對峙,所需要的資源是不可預估的。

    好在,他并不是一個人,他還有自己的殺手锏。

    靠著丁韻和韓昌的關系,許盛和林克達成了共識,他向一部分玩家公會的高層坦白了事實。

    “你們就不奇怪嗎?這個游戲為什么會這么真實?而且永生科技的那些謠傳真的只是謠傳嗎?這里的NPC每個人都好像有自己的意識。”

    李老見多了大世面,他不置可否,心中有猜測,卻也沒有說。這是一趟深不可測的渾水,是否要踏進去,他還得掂量一番。

    但他的孫子李現卻急不可耐地問:“看來你是知道這背后有什么打算了,永生科技的事是真的?”

    活像一個就差臉上沒寫著“我要先去送”的愣頭青。

    許盛的眼睛抽了抽,他就怕和這種魯莽的年輕人打交道。看向一旁穩重的林克,“我只能說大差不差。”四個字就貫穿了所有的真相。

    林克并不意外,或者說在他組織玩家公會之前,他就有猜想到。這個游戲的確是很合理,很像他之前每次玩過的“全息游戲”。

    可是每次細微的對話之中,林克身為一個職業玩家,他還是發現了其中的差異,這里的人都很靈動。

    就像他們每個人本身就生活在這里一樣,對……是生活在這里,并不是系統設置他在這里。沒有任何一個系統可以做到,也沒有任何一個游戲可以做到。

    “那你需要我們做什么呢?”林克知道許盛竟然敢和他們攤牌,那就是他一定想出了什么計劃。

    許盛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問他們:“喜歡這個世界嗎?”

    永恒白塔的爆火,是這一年來不爭的事實。伴隨著科技的發展,人與人之間的冷漠,虛擬現實技術挽救了人們的精神,讓他們不至于在虛無的現實中墜落,轉而變換在不同的游戲里尋找快樂。

    可這個游戲不是……

    塔尼亞大陸的真實,它真實在不是它的打擊感或者說是它有多么多么的和現實類似。它真實在這里的每個人都是活生生的人,并且他也把你當做是一個人來看待。

    別小瞧這個意義。在大多數的時候,在現實生活里,人們通常只把另一個人當做可以使用的工具,這個工具的過往經歷、他有怎樣的心情,那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否給人呈現出一個結果,一個切實可行效率的結果。

    塔尼亞大陸不同,得益于這里得天獨厚的氣候、地形和人文優勢。在法師把大部分的危險阻擋在外的時候,內部的人們心中大多是飽含善意的,他們會在你幫他們隨手完成任務時,對你道謝,并一再熱情地邀請你去他家吃飯。盡管有時你過于熱情的懇求任務,也會引來他們的不耐,但他們仍是好脾氣地跟你說,你做的對他來說已經足夠。

    常常有人去聽教廷救濟會的宣講,一開始是為了蹭屬性點的增長。認真旁聽大師的講解,會增長屬性點,這一秘密在游戲中早已成為公示的技巧。可有的人真聽了救濟會的宣講,卻反而被它的理念所打動,致力于要成為救濟會當中的一份子。

    現實中我過不好自己的生活,游戲中我還過不好嗎?我不僅要自己過好,我還要幫別人也過好。這樣清奇的理念,也就僅有玩家會這么想。

    還有人不滿于城主的管理方式,想要自己擔任城主,替他管理主城。

    “你不覺得這個城市的規劃簡直太糟糕了。這個稅收方式完全是為了貴族服務,好歹自己也要賺點錢。”硬寫了一沓厚達500多頁的改革策劃書,一舉打動了城主,任命他為自己管理主城。

    就這樣,許許多多的玩家無聲地用自己的方式融入了這里。世界無聲地改變了他們,讓它不只成為了一個游戲。

    “要不是喜歡,誰會愿意每天花大把的時間在這里呢?”林克說完這話,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那現在就是拯救這個世界,也拯救我們的時候了。”

    許盛煽動道:“這個游戲其實并不是永生科技的成果,而是由一個人一手發展出來的。現在他遇到了困難,我們也該站出來支援他。”

    他只字不提自己,反而把理念說得高尚,穆安在一旁聽到:商人的詭計罷了。

    可確實有用。

    看李現沸騰熱血的樣子,許盛嘴角勾起:“想要創造歷史,我們的確可以在游戲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這就看你們愿不愿意了。”

    “這不僅僅是一場游戲的戰爭,也是現實中的戰爭,我們在永生科技這樣壟斷的技術下沉迷了太久,卻忘了早在沒有他們的時代,我們也過著很幸福的生活。”

    “現在有人遭受到了他們的迫害,享用了那個人的成果,誰知道被做實驗的下一個人會不會是我們?我們也該為他做些什么,這是我們身為人最起碼的良知不是嗎?”許盛巧妙地將它上升到了道德的高度。

    林克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你說來說去,其實我們本沒有必要這樣做,可我們卻要去做,你總要給出一個理由不是嗎?一個說服我們的理由。”

    “林克,你玩了那么久的游戲,你都沒有發現什么樣的游戲最好玩嗎?”許盛還是經驗老道,他一下子就指出了林克的重點。

    “以弱勝強,勢力不對等的游戲最好玩啊,推翻永生科技本身就已經足夠有誘惑力,還需要什么理由嗎?”

    “不扯什么為了游戲這些虛的,我們都知道傳言是真的,這個游戲就是他們的一個實驗場所,那什么時候開啟,什么時候關閉,也都由他們說了的算。”

    “難道你不想掌握這個游戲的主動權,讓它永久的運行下去嗎?光這一點還不足夠稱之為理由嗎?”

    “畫餅的話,誰不會。對面可是那么大的一個企業,不是你說推翻就能推翻的。”林克沒有上頭,還是穩重地問:“我是說你有什么計劃?”

    “這個游戲存在的本身,就是他們最大的漏洞。我的計劃就是從內往外攻……”許盛不著痕跡地看向穆安,“讓我隆重介紹一下這個計劃里最重要的角色——穆研究員,請。”

    第193章 永恒的含義

    穆安能夠站在這里,當然不是他是玩家公會的高層,而是利用研究員的身份搶先和許盛達成合議。

    “實不相瞞,在沒進研究所之前我也在玩這個游戲,積累下不少的人脈。”穆安不露聲色地說出自己的條件。

    他這一提,許盛果然來了興趣。

    “哦?那你說說你都有什么人脈?”他一開始并沒有太在意,一個研究員再多的精力也都應該是在科研上。玩游戲……能玩出個什么水平來,只是穆安這么一說,許盛也就意思性地聽一下,萬一真的有驚喜呢。

    穆安又道。

    他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說:“我之前認識玩家公會的會長林克,還和安理會他們有一些聯系,以前參與過一個活動,和黑暗教會那邊的一些高層也有某種關聯。”

    隨后他暗示許盛道:“我們可以聯合這些力量一起來。”

    林旭沒有告訴穆安其他的事,但他送走穆安前,隱晦地提及了一句:“之后我們可能會有一場硬戰。”

    穆安立馬聰明地意識到,這場硬戰就是他們要跟永生科技開戰。

    許盛不參與他們內部事務的討論,他在意的一點是:“你怎么會有時間認識那么多的人?”

    穆安把頭低得更低了,“以前在研究所的時候就經常摸魚偷玩游戲,誰知道人還有一天能被丟在這里的……”

    “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啊。當時就應該好好珍惜時間,多做研究,少玩點游戲,現在是不想玩也得玩了。”穆安感慨道。

    這句話具有雙重含義。一來指有些事情他不想參與,但是現在必須得參與了;二來表示他其實已經知道他們真正的對手是誰,再多的話就不用跟他隱瞞了。

    許盛聽聞,揚起嘴角笑了起來:“你這研究員,小小年紀心思倒不少,不知道林院長是怎么帶你們的,一個個那么精明。”

    “嘿。”穆安傻笑了一下,“我也是為我們思考,我也不想待在那地方了,現實有多好,來了這里才知道。”

    許盛不置可否,他點名問道:“那就說說你的這些人脈,都進展到什么地步了,能不能信任,我再想想能不能和他們提出合作……”

    在許盛看來,穆安的提議是很好,畢竟人多力量大,越多人參與,就能有越多可以掌握的資源去調動,他們的勝算也就越大。可是他不了解穆安,也不了解穆安認識的那些人是否不會出賣他。

    永生科技的勢力龐大,想要討好他們的人數不勝數。每一個合作的人選都要精挑細選,許盛找上林旭,就是知道林旭和永生科技有不共戴天之仇,策反他跟自己合作,那是十有八九穩拿的事。

    至于玩家公會的林克,聽丁韻和韓昌他們說,只了解林克是玩家公會的創始人,原先是作為職業玩家在其他游戲中活躍。

    這樣的人許盛見得很多,他們多半都有不俗的游戲天賦和直覺感知,與此相對他們也很容易被金錢收買。不知道這位林克會長是那種純粹的玩家,還是可以被雇傭的那種玩家,這兩種類型決定了許盛該如何和他商議。

    許盛也考慮過和其他的人合作,可一來合作的對象需要精挑細選,并不好找。二來他也看不上那些比他還弱的人,沒有價值的人與他們合作,那還不如自己單干。哪怕單干的下場是自己粉身碎骨,也好過背后被小人出賣,落得個死無全尸。

    穆安的話,剛好給他遞上了枕頭,他不知道那些人能否合作,但穆安知道。

    穆安娓娓道來和他們商議的決策。僅僅一個下午,兩人就敲定好了細節,由許盛出面引進計劃,穆安和研究所作為參與者,隱在背后。

    以防發生意外,兩者還有一個可以保全。而許盛有信心,研究所的成果但凡成功,他許盛就一定會有翻身之地。

    游戲投資只是他的外殼,許盛真正想要的是擁有絕對的話語權。而話語權的基礎就是擁有絕對的實力。許盛相信自己的能力,只要擁有一個翻盤點,何愁不能東山再起。因此,他對于這次的計劃看得很開,始終保持著一個開放的心態,穆安說他有方案,只要這個方案合理可行,他就愿意采納。

    和許盛打交道的這幾天,穆安也開始漸漸欣賞起許盛的作風,他就事論事,果斷從容,最重要的是他很會忽悠人。

    奸商,這才是奸商啊。

    穆安看著他在玩家公會內部一頓言論,許多的人都快要立馬揭竿而起,為他奮斗;另一方面林克細細思索后,也同意了許盛的提議。

    假使把現實比作一場游戲,那這個游戲他沒有什么理由不去參與,作為玩家,追求刺激和勝利是他永恒的課題。

    搞定了玩家公會這邊的力量,剩下的就是陣營戰的雙方勢力。許盛想的是最好能聯合所有玩家的力量,唯有這樣才足以抗衡永生科技。

    穆安更加大膽提議,“我覺得不止可以聯合玩家,還可以信賴一些這里的NPC。”

    穆安已經清楚,這里的一切都是他大腦中的投射。然而他想得更深,以他的想象力不足以構建出如此豐盈的世界,聯合研究所專攻的技術,他猜測到:也許那些NPC里的意識很多都是永生科技上傳其他人的意識所形成的。

    那他們知道自己被當做了實驗品嗎?他們又對自己的記憶有過某種懷疑嗎?

    想起很多次老杰克對自己說過意味不明的話,穆安想:他們也許不知道,但他們隱隱中應該是察覺出了有些事情不對勁。

    那這些意識可以成為他們的助力嗎?穆安認為可以。玩家可以從現實當中抗議,給倫理會壓力,要求他們徹底搜查永生科技是否在做人體實驗。

    而這些NPC或許是他們做實驗當中最有力的證明,前提是他們認知到自己并非是塔尼亞大陸的居民,而是曾經死亡過后的意識體。

    這是一件很殘忍的事,告訴一個還在活著的人說他已經死亡。穆安暗了暗眼神,他又何嘗不是這樣呢?他以為自己是獲得了重生。實際上他只是活在一個巨大幻夢的泡影當中,所有平淡的生活一戳即破。

    可虛假的活著和真實的死亡,哪個又有的他來選呢?如果可以,穆安覺得那片溺亡的深水才是他沉寂的墓地。

    但事實容不得他挑選,林澤已經替他做出了選擇,林澤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為他制作了這場幻夢。他也應該珍惜這份心意,即使活在虛假中,那些真實的情感也將成為自己寶貴的財富。

    而且托林澤的福,穆安在這個世界的確體驗到了許多以前未曾體驗過的事情,人生得到了另一種圓滿。

    林澤他應該也是這么想的吧,想起林澤時常玩世不恭的笑容,眉眼張揚,眼睛永遠發著光地對他說:“我有了一個好的想法,我們一起來做吧。”

    穆安眼眸有些黯淡。不知道林澤有沒有給自己留條后路,他又能在這茫茫人海的意識中再次見到他嗎,說自己很感激他為此做的一切。

    紛雜的思緒閃回在穆安的腦海中,他記憶中恍然浮現出一雙眼睛……那是烏格的眼睛。說起來烏格和林澤很像,兩人差距在林澤的性格要更跳脫一些。

    怎么可能?雖然期盼林澤也有將自己的意識上傳到這里,可想到會是自己以前認識的人,穆安又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他搖了搖頭,晃出去了這些紛亂的想法,轉而思考起該怎么計劃這件事。還有一個讓他不解的事,由他所構建的世界里為什么又有神明的存在。

    已有的線索告訴他。

    首先,他已經死去,這是一個既定的事實。林澤為了復活他,用他的大腦構建了這個世界。為了確保死去的意識可以復活,林澤想到了借用自己研究的平行宇宙理論來復活他。即是以在頭腦中演練世界的生成,再依據反復做出的選擇決定意識世界的走向,以所有結果匯聚的最終結局來刺激喚醒他,并確定他還是原來的那個他,而不是生成了其他別的東西。

    其次,他的身體是某種密鑰,關乎林澤實驗項目的權限。林旭和永生科技似乎都想要他,而目前由于林澤的意外死亡,他的身體疑似到了永生科技那里,至于永生科技為什么沒能使用他打開密鑰?就是另外一個原因了,這點待定。

    最后,意識觀測上傳技術的實驗可能涉及了多方的人員。他們需要找到這些突破口,聯合在一起,才能夠對抗龐大的永生科技。

    所有的謎團都匯聚在永生科技的內部,林澤是如何發生意外?他自己最后的命運又會走向何方,這一切只有幫助許盛推翻永生科技,才可以知道了。

    整理完所有的線索,穆安將它們匯聚在一張紙上。他盯著這張紙,許久沒有動靜。在他穿越之初,他就沒有想到事情的走向會走到現在,命運是一條不可捉摸的線,你永遠不知道它會把你帶向何方。

    許多的結局穆安以為早就注定。譬如自己背負的使命,想要守護的東西,但走到現在,他才想到其實一直沒有變的是他的初心。

    是什么構成了他?如果沒有這些東西的推動,他可能也會走上這條路。穆安想,他可能理解了林澤借由這個實驗想告訴他的話。

    「不過穆安你的話,對逆轉命運什么的,一定不感興趣吧?你做的選擇自始至終永遠都是同一個。無論世事變遷,你永遠還是那個你,這才是我們喜歡你的原因。」

    「并非你獲得了多少成就,幫助過我們多少,而是看到你,我們就會想這個世界還有這樣的人存在,真是一件幸事。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我們最大的意義。假使你以后也有低谷或者懷疑自己的時候,就想想這個吧——我們都會站在你的身后。」

    第194章 兩本筆記

    收拾好心情,穆安再次出發,這次他的目的地是相隔不遠的貝斯萊斯家。

    這次是艾拉邀請他過去,說她可能有了薇娜奶奶的信息。薇娜……穆安想起在觀測球里他曾見到過這個身影,似乎她與神降的事件相關。

    穆安跟隨著艾拉的腳步,再一次踏進了貝斯萊斯家。和幾年前不同,這次的貝斯萊斯家已經煥然一新,許多的小輩們紛紛出頭,有了自己的名號,貝斯萊斯家迎來了一波新的血脈。

    “家主幾年前就下位了,現在負責管理的是德拉管家。”在破解貝斯萊斯家的雙生秘密后,貝斯萊斯家的假貨一脈也紛紛現出原型,艾拉趁機奪取家主一位,然后將管理權下放到自己的管家那,她則一心經營著商店。

    艾拉一邊介紹著貝斯萊斯家的近況,一邊跟穆安說:“那次的事,還要多謝你們了,不然我們可能一直都被蒙在鼓里。”艾拉感慨著,幾年前她還仍在懷疑自己是否沒有鍛造的天賦,幾年后她就已經把商店開遍了塔尼亞大陸。

    上帝給她關閉了一扇窗,她仍有另一扇門。心胸寬廣一點看,這未嘗不是她*的機遇。

    艾拉很感激穆安,這份感激她深深地藏在心底。當穆安說他想知道薇娜奶奶的下落,艾拉就在各處打聽她,一有消息就立馬叫來了穆安。

    “之前你不是有問過我,薇娜奶奶有消息嗎?我們找了很久,也沒有任何收獲。”好在商店這幾年開遍各處,也有了不少的信息源。艾拉說著,就打開了倉庫,倉庫里兩枚戒指的圖紙仍放在那里,艾拉沒有動,她知道那是薇娜奶奶姐姐的心意。

    對于鍛造師來說,每個人鍛造的作品都有她的靈魂,也有她的意義。對于漢娜來說,這對戒指就承載著這樣的意義。

    艾拉覺得她沒有資格動這些,因此這些年它們一直完好地保存在倉庫里。

    “我問到了一些信息,他們沒有直接告訴我說那個人就是薇娜奶奶,而是說他們有見過這枚戒指的樣式,它就流落在白塔的外圍,然后有人撿了回去將它寄存在了拍賣會拍賣。恰逢我在那邊收購商品,看見了它,一眼就認出這是圖紙上的那枚戒指。”

    “我想薇娜奶奶的去處可能正和白塔有關,我建議你可以去那里試試運氣。”艾拉已經成年獨立,盡管她也很想念薇娜奶奶,但她知道以薇娜奶奶的性格,即使她在外面也會生存得很好。

    艾拉不知道穆安要找薇娜奶奶做什么,可她相信著穆安,就像她相信著薇娜奶奶一樣,沒有過多打聽,匯報給了穆安信息,艾拉就去處理余下的事。

    商店的事務很多,穆安又是個不管事的,艾拉插著雙手,賭氣道:“你看你不多做點鍛造回報我,還盡給我找麻煩……”可說著,她又口是心非地遞給穆安那枚戒指:“喏,就是這個,你別給弄丟了。見到薇娜奶奶記得幫我交還給她,這枚戒指很重要,她很有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才被迫摘下它的。”說完,艾拉面露擔憂。

    “我會保管好它的,處理完這些事,我就多做一些東西上架。”穆安討好地接過那枚戒指,他定睛一看,外形和自己手里的那枚戒指風格迥異,卻又可以看出是同一個人鍛造。所用的材料相似,結構也相似,除了一個樸素一些,另一個則要更華麗一點。

    看來這的確是薇娜的戒指沒有錯,是漢娜奶奶的妹妹所帶走的那枚戒指。從這枚戒指的珍貴程度能夠看到,也就是撿到的那人識貨,知道這個值錢,才將它寄存在了拍賣行,給了艾拉可乘之機,有了線索。

    不然任她有百般能力,也無從得知薇娜奶奶的消息。

    看出艾拉眼中的擔心,穆安勸慰道:“會沒事的,我這次去找她,正好可以幫你確認她的安危。”

    “要是這樣就最好了。”艾拉皺起的眉,緩緩松開。

    獲得了艾拉這邊的線索,白塔就成了眼下唯一的突破口,穆安尋思,玩家公會和聯合其他玩家的事都可以交給許盛去處理。NPC那邊……等他找到萊茵鎮為何會消失,老杰克他們的去處,應該就能水落石出了。

    而這些問題的線索又都指向了那座白塔。

    想起游戲的名字叫永恒白塔。永恒的意義,穆安已經領悟到林澤的深意。而白塔……這座在整個塔尼亞大陸都十分神秘的存在,又陡然出現在了艾拉給出的線索里,想必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想起自己腦海中那座微縮的白塔。

    穆安心中有了掂量,他決定再去拜訪普羅托斯的莫拉爾院長,提到白塔就和這個守門人脫不開關系。順便可以去索要自己教職攢下來的工資,他在普羅托斯編寫教材的時候,莫拉爾院長可沒有給他一分錢。

    當時穆安沒太在意,現在他又想到,自己應該多攢點錢,要是對抗永生科技的話,指定需要購買資源,而游戲中的貨幣可以與現實貨幣置換。

    這也是許盛一開始為何會有大量的資金去購置地皮,而很多的職業玩家都涌入到這個游戲。想到這兒穆安又不確定了起來。

    在游戲運行的這一年來,游戲內的設置越來越完善,穆安想可能與永生科技他們的研究越來越成熟有關。他的大腦相當于一個接口,串聯起了整個設計,底層的運行還是依靠現實作為依托。

    而現實里和他腦中世界類似的就只有全息游戲這個類型,因此導致他的世界就發展成了游戲的樣子。林澤可能一開始也沒有想到,他僅僅只是希望依靠外界的那些意識來刺激恢復穆安的大腦,結果最后發現整個研究都失控了起來……

    這些都是有跡可循的,穆安追蹤著白塔的線索來到了普羅托斯。神秘的白塔依舊驟亮如初,受到白塔的共鳴,穆安身上的元素開始共振,一瞬間——穆安身上和白塔通體都散發著白光。

    被白塔牽引著來到內部,當時放置著觀測之眼的臺子已經消失不見,中央的操控臺也變換了樣子。

    唯一還能看到一點熟悉的印記,就是塔的第二層門打開了。

    ——封印的第二重解開。

    穆安情不自禁地走上樓梯,順著旋轉的扶梯而上,二層的白塔比他預想的要高,幾乎占了整個塔的中層。與他想象無異,遍地豐厚的書籍高高掛起,填滿了整個塔身。

    一座木質的梯子順塔而搭,方便來人隨時取閱這些書籍。

    穆安無意瀏覽這些書籍,乍眼看去:有些是記載塔尼亞大陸的歷史,有些則是摘錄了奇聞軼事。

    看起來沒有什么好奇怪。

    書架的最頂上是一排封鎖的儲物柜,穆安好奇地浮空起來,查看這些儲物柜里面封存的物品。密密麻麻的編號,環繞了塔的周身,全是標寫著序號的水晶球。

    每個水晶球的旁邊還放著兩本筆記。寫日記的習慣,穆安很久就延續了下來,這點從他還在現實中上學研究的時候,就有記錄的習慣。

    穆安看著這些筆記,陷入沉思。

    ——隨手翻開一本筆記的第一頁,是他熟悉的字體,那是他的字跡。

    「重生的第一天,我認識了杰克大叔,他是一個好心的人,在他的幫助下,我漸漸適應了異界的生活。」

    「重生的第二天,我找到了工作,是在納德爺爺和漢娜奶奶的幫助下找到的,我喜歡這份工作,它讓我重新找回了生活的目標和方向。」

    ……

    「重生的第三年,這一年我離開了萊茵鎮,去往了一所名叫拜沃緹的魔法學院,踏上魔法的修行,走上期盼已久的真理之路。」

    「重生的第四年,我知道了自己背負的使命,我改變了原來的想法,走上了另一條未從踏上的路,開啟了新的旅程。」

    「重生的第八年,我正式作為一名法師畢業了,我將開啟自己的游歷,在這段游歷的過程中,我結識了許多的好友,踏遍了各個異族。在那里……我窺探了時間和空間的真相。」

    「重生的第九年,天火沒有到來,朋友一切安好。」

    ……

    穆安迅速翻閱著這些字跡,直到尾頁的最后,一行完全不相干的話轉折了整個發展。

    「重生的第十三年,一切都是謊言,不要相信任何人!祂……降臨了。」

    見狀,他又立刻打開下面的另一本,封皮幾個大字標注了它的用處:【世界線956號觀察日志】

    同樣的記錄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描述。

    「觀測的第一天,被觀測者順利交接了萊茵鎮的異常人物——老杰克,觀測沒有異常。」

    「觀測的第二天,被觀測者成功找到了工作——意識有初步喚醒跡象,還需密切觀察。」

    ……

    「觀測的第三年,被觀測者完成了萊茵鎮節點——正式走出“新手村”,第一階段目標達成。」

    「觀測的第四年,被觀測者受到了異常干擾——具體原因不明,行動軌跡變更,第二階段啟動。」

    「觀測的第八年,被觀測者完成了學院線節點——路徑過程缺失,結果一致……繼續觀測。」

    「觀測的第九年,被觀測者完成了異族線節點——觀測出現不明原因跳轉,結果不變……繼續觀測。」

    ……

    「觀測的第十三年,觀測失敗!觀測失敗!觀測失敗!」

    【世界線956號損毀封存!】

    第195章 鏡中之人

    穆安翻過所有的筆記,其中不乏有些記錄著他記憶中的事件,那些他沒有經歷卻有著記憶的世界。

    以前他只以為是自己回溯時間的能力,現在穆安知道了,那并非是他的能力,而只是實驗記錄的一部分殘存在了他的腦海里。

    所有的時間線都是真實的存在,它們重啟又毀滅,一代代更迭,遞進到了自己現存的世界,產生了影響。

    這些浩瀚的記憶被穆安封存在了大腦深處,就像電腦的瀏覽歷史記錄,那些沒有清除的痕跡,都一一映照在他的大腦里,從而形成了他的記憶。

    時空裂縫里的研究員曾說過,他們會把失敗的廢品都運送到界門里。界門就是他意識世界里的那道防護線,保護著過往的記憶,以防侵蝕掉現在的他。

    一個人是無法承受如此龐大的記憶,也無法負擔那么多次的輪回。當一個人生活在無窮無盡重啟的世界里,他必然會產生巨大的負面意識,這些負面意識就成了暗元素的來源。

    想清楚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穆安不用看后面的記錄,他就能猜到這是他之前記憶中看到自己跳轉時間線的記錄。他們以實驗日志的形式記錄了下來,標記的序號就是它們所存在過的證明。

    那么世界的本源力量,他曾經在鏡中世界里聽到的那個聲音又是誰?

    「你的心里不是早就已經有了答案。」

    「——那就是你自己呀。」

    一個惡意的聲音附著在他的耳邊輕語。

    白塔的第三重封印也緩緩解開。

    ……或者說第三重封印從來不存在,只有一個人封存了他所有的能力,混淆了他的記憶。

    頭腦中微縮的白塔,驟然顯現,變幻成一扇白色的門,靜靜地佇立在空中,亙古不變的平靜和散發著柔光。門把手是溫潤的手感,隱隱透著溫涼,穆安突兀地垂下了手,沒有勇氣打開那扇門。

    真相?謊言?

    直面恐懼?還是逃避現實?

    命運的分叉,再次把他推到了未知的路口。

    躊躇了許久,穆安喚醒系統。

    在這么多天兩股勢力的運營下,信仰之力的收集一點點遞增。穆安知道自己與其親自出面,不如重新為玩家們塑造一個信仰。人們永遠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物,他們不需要親近的人來充當神明,只需要一個可以仰望的身影去跟隨。

    無論是創辦安理會,又或者是和徐冰、沈焰等人合作,穆安始終記得他的目的是喚醒整個世界。伴隨著星核的力量一點點積攢,這個世界越來越真實的顯現。

    即使他已不在,對這所有的一切也都沒有影響。

    穆安扯起一個笑容,用力地按下把手。

    那就去迎接自己的結局吧,那扇門的背后究竟是什么?

    是自己?……是那個不可捉摸的神明?亦或是林澤他們背后的勢力?

    「唯有直面這一切,你才能獲得解脫。」

    刺眼的白光從門后透出,穆安的眼睛閉了起來。靜靜迎接屬于自己的命運,待所有的光亮褪去,穆安先是睜開左眼,見沒有不適應,才睜開了右眼。

    他愣住,空白的塔樓里,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沒有。唯有鏡中之人,凝望著他,亦如他凝望著鏡子里的自己。

    那是一個和他一樣的影子,在他看到那個渾身白色的自己,就該醒悟到從來沒有什么神格碎片,一切都是他的意識,也僅僅只有他。

    萬事皆起于他,這是穆安的執念,是他一次又一次不甘于被毀滅的執念。

    自己為何下意識地隱藏起和鏡中之人相像的原因?是他們本就同一個人,但穆安下意識地拒絕了這個現實,反而欺騙自己說:那只是神格碎片的投影,并非是自己。

    「你終歸還是來到了這里。」穆安沒有出聲,鏡中的身影先開了口。

    「我本來是不想讓你找到這一切的。」

    「我知道。」穆安靜靜地看著他,不發一言。

    「你知道?也是……畢竟你每個世界的選擇都會來到這里。」鏡中之人輕笑。

    「沒有什么長進。」

    「人活著夠用就好了,要那么多長進干嘛?」穆安也放松地開他玩笑道「我們又不是蘿卜,每天就靠長進才活下來。」

    「這倒是。」他若有所思。

    「你比我前幾次見你,都要松快了許多。」鏡中之人凝視了他片刻道。

    穆安錯愕「有嗎?那可能是我不記得了,我只有一些大概的印象。」

    穆安以前從未懷疑過自己回溯的能力,還有一方面是他看不清細節,常常以旁觀者的視角窺視著這一切。

    他只能知道世界線大概的走向,以及自己在其中所處的角色,至于前后的過程,常常一閃而過。這可能就是大腦的保護機制,模糊了細節,只呈現了結果。那些細節中的痛苦,便也藏匿在其中,像是消失了一般。

    「有啊,那幾次看你,我總覺得下一秒你就要去毀滅世界了。」鏡中之人心有余悸道。

    「不過經歷了那樣的事,你會有這樣的想法,我也并不意外。」他理所當然地說。

    和自己對話真的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要不是它發生在了現在,穆安可能一輩子都沒法想象自己會在一個空曠的房間和一面鏡子對話,而鏡子中對話的人,恰好是另一個自己。

    一切是如此的荒謬,又如此的合理。

    他們有著相同的樣貌,相同的著裝,不舉手投足細看的話,幾乎毫無分別。真要說有什么不一樣,那就是他們的神態。

    他們的神態不一樣,眼神也不一樣,鏡子中的他眼神空蒙、冷漠,又透著一股子天真;而鏡外的自己,有疲憊、有驚奇,也有一種釋然。

    通俗點來講的話,鏡中的自己更像是一種出塵的形態,脫離了俗世,看透了人間;而境外的自己還活在紅塵里,貪戀著世界。

    莫拉爾院長沒有欺騙自己,所有的答案都在塔中。

    走到這一步,穆安想不知道真相也很難。當看到鏡中自己的那一刻,心底的巨石轟然落下。該來的事終究是來了,那些不愿去深想的背后,往往糾纏著自己潛意識里最想隱瞞的事。

    「看到我……你就不驚訝嗎?」這是鏡中之人每次都會問的問題。

    「驚訝。但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人,雖然驚訝,但并不意外。」穆安冷靜地回答。

    「那你會恨我嗎?恨我……又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經歷這一切。」鏡中之人可憐地說。

    穆安搖搖頭。

    「那一定是你自己也很痛苦,沒有辦法回避,才會選擇這樣做。」他輕輕向前了一步。鏡中的死角處,無邊無盡的黑暗在那頭蔓延,黑色的觸手掙扎著要爬出,裹挾著穆安就要融入鏡中。

    穆安卻絲毫沒有怕,更加靠近了鏡子。

    「別靠近我,我會傷害你的。」鏡中之人面露痛苦。

    「沒關系的,我們本來就是一個人。你不會傷害我的,相信我。」穆安一步步靠近鏡子,鏡中黑暗的世界也在一步步崩塌潰敗,直到兩人面對面,緊貼著彼此,鏡中的水紋突然泛起波瀾,黑色的觸手一瞬間拔地而起。

    「沒關系的。」沒有懼怕這些詭異的觸手,穆安進一步走到鏡中,伸出手,抱住了鏡中的自己,像是抱住了多年前那個別無選擇的他。

    那時的他,弱小、無力又無助,無法改變這一切。

    這是林澤定下的規則,直到輪回出一個真正的穆安,所有的實驗才會停止。

    可什么是真正的穆安?又會有人真正的了解另外一個人嗎?

    連林澤都說不清什么叫真正的穆安,他只是不愿意接受那樣一個脆弱又進行著自我毀滅的穆安。他希翼著那個能每天向他露出笑容,和他們玩鬧,支持著他的穆安。

    于是一個又一個穆安的意識體,進入了毀滅池,被列為失敗的實驗品。

    天災是他對自我的不認同,他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存活在這個世上,亦無法成為那個被創造他的人認可的“穆安”。

    穆安,成了一個冒牌的“穆安”。

    輪回永無止境,而他永遠不會成為林澤心中的那個“穆安”,所有的負面意識沖破了界門,污染了世界,這個由穆安創造的世界,最終由他來毀滅。

    暗元素形成天火,這是他負面能量的具現,那燃燒殆盡一切的不只是天火,還有他的怒火。

    穆安感到憤怒,他憤怒于自己本該消失在救人的那一刻,那就是自己的結局。可因為別人的期望,他不得不又背負起一切,背負起那些他本不該背負的東西。

    誰讓他們都存在于虛幻之中,活在虛妄里,不如一把火燒個干干凈凈。他冷眼看著鋪天蓋地的天火,淹沒著這片大陸。但實驗讓他又分裂出一個個新的穆安,不斷地進行著選擇,重復著輪回。

    沒有人能逃脫這命運,沒有人能逃脫這輪回。

    直到……一個意外的來臨。

    如林澤無法預料的那樣,實驗進行的第七年,一個變數加入了,林澤死了。這一切還要歸功于林澤曾在項目中被人插手實驗的經歷。

    為了保證數據的原始,以及里面真正蘊藏的是穆安的意識,林澤一直貼身保護著這些數據,防止它被別人污染。

    ……殊不知最污染這些數據的人,就是他自己,而這一切的伏筆在有人偷偷潛進實驗室,企圖關掉實驗的那一刻覺醒了。

    一個微弱的聲音,細碎地響起。

    「我……我想活下去,我想……我想作為自己活下去。」并非是林澤口中或眼里的穆安,而僅僅是他自己,他就是穆安,是他自己。

    一個沒有摻雜著其他輪回記憶,全新的意識就這樣誕生了,誕生在一片時空的亂流當中,誕生在早已毀滅的萊茵鎮上。

    項目進行過程中,萊茵鎮的數據經歷了幾次波折,還是出現了差錯,在林澤意外死亡的那一刻,萊茵鎮的整個數據崩潰,徹底喪失了重啟的可能。

    穆安穿越的那個萊茵鎮,是由他自己的意象幻化而來的。那不是實驗的產物,而是他內心最初的記憶組成。

    那座美麗的西北邊陲小鎮,就是穆安在現實中老家的投影。他出生在一個并不富裕的地方,那里有著世界上最美麗的風鈴花和親切的人。

    伴隨著父母之間復雜的情況,他來到了城市里,一個他融不進去卻也無法逃離的地方,他在這里上學、長大、考學、畢業。直到投身研究當中,童年的那一抹顏色始終揮之不去。

    那是他所有溫暖記憶的來由,也是他主世界的核心。

    為什么要創造這個與現實不同的魔法大陸。林澤也有過這樣的疑問,這個由智腦“穆安”自主生成的世界,并非是他創造的。

    而是在連接智腦的那一刻,這個世界便開始由一點點的雛形,逐步擴散成一個完整的世界。

    他哪里知道……對穆安來說,現實已經夠現實了,如果有機會,他情愿在另一個魔幻的世界里當一個普通人。

    塔尼亞大陸就此建成,一個承載著穆安最深處的美夢和他最久遠的期望的一個世界,就這樣從他的意識之初誕生。

    活在美夢中是一種什么感受?

    一開始是新奇,殷切的期盼,以及對探索新大陸的渴望。可當這美好的幻夢一遍遍重啟,一遍遍輪回,再好的美夢也早就成為了無法逃脫的噩夢。

    穆安知道自己的意識中為何會有神明的存在了……當一個人的信念不足以支撐他繼續活下去的時候,神明的意義從此誕生。

    最初神明的信徒就是穆安。

    他創立了這個世界的第一個神明,又由祂延展到了許多地方。由他創造的神明受他的影響,當他想要擺脫這一切,摧毀這一切的時候,神明誕生了祂的意識。

    一個想要實現信徒愿望,掌控這個世界的欲念。

    ……

    無窮的觸手瞬間包裹住了穆安,黑暗從鏡中的那端蔓延到了穆安的身上,一點點地攀爬上穆安的身體。

    起初是他的腳,然后是腿、腹部、胸腔、心臟,最后是他的頭。

    無邊的黑暗固然可怕,可知曉黑暗的那邊,不是別人,正是穆安自己。

    能將自己拉出深淵的也永遠無法是別人,只能是他自己。一個鏡中哭泣的聲音,一個溫暖的懷抱,漸漸地……在黑暗的包裹下,他們融為了一體。

    穆安承認了鏡中之人所遭受的痛苦,都是真實的,是無法與他人分擔,無法被他人消解的。

    即使這樣……穆安仍是抱住了他,他接納了鏡中的自己,接納了那個無從選擇的自己。

    如果必將掉落深淵的話,那我也會始終和你在一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生來就是一體的。

    被全然接納的信念包裹住了鏡中的穆安,漸漸地鏡中之人身上的白色開始褪去,眼神的空洞,開始喚醒。

    黑色與白色漸漸相融,成為了皮膚的肉色。一個全然的意識,一個全新的軀體破繭而出,穿透了黑暗的包裹,踏了出來。

    取回了力量的穆安,將手握緊又松開,輕盈而有力。他繼承了以前的記憶,又有了真實的觸感。連林澤可能都沒想到,他會徹底拋棄現實中的軀體,全然投入進這片虛擬的幻想當中。

    當年可是他最先反對人們只沉浸在虛幻中,而無法看清真實,使得真實的存在毫無意義。

    “這些年也是有了一些長進的。”穆安喃喃道。真實和虛擬的分界到底是什么呢?說到底不過是人的一念之間。如今的穆安可以理解以前逃避現實的那些人,甚至覺得他們比自己更勇敢。他們仍然愿意活著,愿意活下來去擁抱虛擬的快樂。

    而當初的自己則沒有這份勇氣,他選擇結束真實的痛苦。

    現在他想……只要活下去,一切都有可能。

    他要做的不僅僅是活下去,他要更好的活著。

    而更好的活著,他就需要擺脫永生科技對他的桎梏。

    走出白塔,莫拉爾院長在白塔外守候許久。他知道白塔開放的那一天,這一刻終將到來,“看來你找到了那個答案,你自己心中的答案。”

    穆安一如既往溫和地笑了笑,沒有回答。告別前,他悄無聲息地留下了這樣一句:“我知道你們都在密謀著什么,守護者們又在計劃著什么。”

    “抱歉,醒過來的人是我。”穆安的身形頓時隱去,消失在了莫拉爾的視野里。

    聽到這句話的莫拉爾,瞪大了瞳孔,手指下意識地顫抖,手中的法杖不自覺地掉落。

    **

    “你以為萊茵鎮是怎么消失的?”最后的筆記本寫,翻開那本命運之書,你會知道這一切是命運的選擇,而你我都不過是命運的棄子。

    只見命運之書扉頁的字體驟然變幻。

    「覺醒的是你,還是他們期望中的你?」

    所有人都期望融入白塔,清醒過來的那個人是鏡中之人,唯有他自愿放棄了自己,融入到了穆安的體內。

    “這算是你對我的懲罰嗎?”穆安無奈地自語道。

    但不得不說,穆安的心中有了一絲慰藉。他還是那個他……

    最了解自己的穆安知道,一味的犧牲自己,并不能消除鏡中之人被輪回折磨許久的怨恨。他愿意把這個報復的機會留給曾經的自己來做出決斷,想要放棄身體的控制權,交予鏡中之人。

    此刻融進意識中的鏡中之人已經陷入了沉睡。

    要是他還醒著的話,肯定會說:“怎么會呢?”一臉無辜,這是他最擅長的伎倆。

    “我只是覺得我應該這樣做,我沒有權利替你原諒所有你所遭遇的事,承擔著這些痛苦和記憶的人是你,不是我。”穆安很清楚地分析著前因后果。

    鏡中之人的身份就是無窮輪回的自己,而現在的自己則是那個不起眼變數所造成的影響,他們是一個人,可又有著獨立的思想。既然這樣,那不如就讓鏡中人去解決他的困境,而自己去做自己應該承擔的事。

    那些守護者……又或者說這個大陸里曾經幫助過自己的人,他們所期望的事,穆安也都明了。

    他們如此不惜犧牲自己,也要幫助他,是他們知道這個世界能否存活下來的根本都在于穆安的念想。唯有穆安對這個世界真切的信任和喜愛,超過它本身的信念,那這個世界就可以存活下來。

    即它將從虛幻變成真實,也就是林澤所說的,當一個人說服自己千百遍,認為假的就是真的,那它就會脫離意識變成現實。

    他們所謀求的正是這點。

    穆安能夠理解他們,他們又有什么錯呢?被毫不知情地制造出來,被外界不知名的意識所侵占,有的人還在混沌中,茫然不知世事就遭到天火而去世;有的人知曉了所有卻無法改變,只能選擇避世而居。

    而那些守護者,就是所有族群當中選擇面對現實的人。他們是勇者,他們愿意接受自己本就是虛無的存在,愿意在所有的虛無中探尋一種可能性,一種讓他們自己活下來,也讓其他人能夠活下來的機遇。

    「從來沒有什么造神和降神一說,是嗎?」最后,穆安向鏡中之人問道。

    「沒有,從來都是你與我之間的抉擇。」鏡中之人坦誠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這一切的原點是穆安,他們幫助鏡中之人編造了那個成神預言的謊言。

    收集神格碎片并非是拯救世界的路徑,而是開啟這座白塔的鑰匙,“白塔”是這個幻夢的錨點。

    永恒白塔之所以叫永恒白塔,除了穆安日復一日的輪回,永恒不變的選擇,白塔便是他意識中錨點的投射。

    找到這座白塔,進入它,解開它的封印,你就可以獲悉這個世界全部的真相,這才是神格碎片真正的作用。

    它從來不是什么神留下來的饋贈,而是一開始一個有預謀的人,懷揣著忐忑,把他的未來交于他所創造的神明。

    「你能為我做最后一件事嗎?」神明看著祂的創造者。亙古波瀾不驚的眼神泛起了漣漪。

    「說。」

    「請把它交給那個人。」

    「那個人?」神明困惑地說。

    「就像我的意念創造了你,當你看到他的第一眼,你就會選中他,你就會知道他就是那個人。」沒有透露過多的信息,穆安有信心,當祂再一次見到他時,祂會認出來自己是誰。

    「好。」一個簡短的應答,結束了對話。

    沉默許久,穆安沒忍住地看向祂,祂承載著自己毀滅的欲望,有著一雙格格不入金色的眼睛。那是希望的顏色,如今卻帶著毀滅的暗色。

    「這些事情了結后,你可以選擇吞噬了我。」穆安輕輕在神的額頭刻下一吻。

    那是一個純潔且不帶任何欲望的吻。你因我而誕生,卻不必為我而存在,你可以擁有自己的人生。

    「吞噬你?」神明不解地復述道。

    「對,你不是祂,不是他,而是你。現在你也許不知道這其中蘊含的意義,以后如果有機會,你清楚了這些寓意,希望你不會怪我。怪我的話,我也只能拿自己來賠罪了。」穆安俏皮地開了一個玩笑。

    「當然,雖然當人有這樣那樣的不好……」穆安掰扯著指頭,數落著他過往的人生。從孕育時的懵懵懂懂,牙牙學語到逐步雙腿直立,行走成人。過程緩慢又脆弱,期間夾雜著痛苦、無奈、遺憾、傷心、甚至是絕望。

    總結起來,貧瘠乏味又平凡的人生。

    就是這樣枯燥的人生里,也有許多閃閃發光的亮點,許多栩栩如生的人存活在他的記憶中,給予了自己鮮活的生命力。

    「可這就是人呀。」有機會的話,希望你能體驗一次人的生命。

    第196章 詭異之處

    可惜沒有人能回答。

    一出白塔,鏡中之人就無法再回答穆安的話,沉睡前,鏡中之人說:“我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就這樣把觸手可得的身體控制權,又還給了穆安。

    回歸到熟悉的玩家人群中,穆安先找到了許盛。許盛處理這些人際上的事情,處理的很不錯,穆安在白塔內無法感知到外面時間的流逝,當他出來時,一晃又過去了一個月。

    許盛拋出了一個很妙的點子,引導玩家們去攻擊永生科技,并給他們安排好了各自的職責,有不少的人都響應了他的觀點。

    “你們就真的不覺得這些NPC太逼真了嗎?”

    這也是很多玩家們的心聲,天啟的爆雷已經引發了他們一部分的反感和警惕。可更多的人是漠不關心,他們不關注現實世界發生了什么,他們只在意自己玩的這個游戲是否好玩。

    沒有人知道永恒白塔這個游戲是從何而來?它起初爆火的原因是徐冰和沈焰兩個游戲大主播的宣傳。

    漸漸地口碑發酵,涌入的玩家越來越多,游戲的知名度也越來越廣,這使人們的視野中才出現了這個游戲,開始關注游戲背后到底是誰在開發的事情……

    當天啟被曝出丑聞時,也有很多的人嘗試去把永恒白塔和陰謀論放置在一起。

    “也許……現在的技術就到了這個水平,永生科技可是業界龍頭,這個游戲和他們一定脫不開關系。”

    但沒有實際的證據,后來這些人都無名慘死在家中,或者是失蹤,就不了了之。

    許盛將這些報道積攢起來,等待一個爆破的時機。

    一次陣營戰中,徐冰和沈焰雙方正在交戰。

    新的陣營玩法也多半是靠他們兩個探索出來的,由于游戲的玩法過于豐富,陣營戰的熱度并沒有其他游戲中的那么*高。更多的玩家還是保持著看樂子的心態,看兩大主播對弈。

    論壇一時風起云涌,賭徒四壁。

    【熱議:競標了競標了!現在開始下注!光明還是黑暗?】

    樓下的吃瓜群眾們紛紛開始發表自己的觀點。

    1L:一定是徐冰啊,誰不知道他風頭勁盛!偷偷猥瑣發育,一舉超過了沈焰!

    2L:這可不一定,沈焰背后背靠教廷,你現在吃的救濟飯都是教廷的,更別說遍布各處的救濟院了。有教廷這棵大樹當靠山,沈焰不一定會輸。

    3L:不是,不應該是我們去打嗎?怎么現在大家都在論壇找樂子下賭注……打架的人呢?都不去參戰了嗎?

    ……

    這事還要從兩方只搞陰謀小規模冷戰,從不大規模正面對抗有關。

    許多人玩陣營戰的玩法,都是希望有PVP的刺激因素在,包括陣營戰的獎勵都設定的十分誘人。

    而這一切在塔尼亞大陸中并不現實。

    首先,戰爭就會有傷亡,這里的NPC精貴,不可以亂打亂殺,懲罰極嚴,玩家還沒打起來,就怕誤傷了他們。

    再者,戰爭還需要場地,沒有一塊空缺的土地可以供他們進行正面抗衡,而且大多數的玩家都苦于陷在學習魔法的書海里,騰不出手來參與戰斗。

    這導致很多人習以為常的陣營玩法成了菜雞互啄,彼此除了打嘴炮搞搞笑,僅限于你今天給我找茬一件事,我明天去你那兒找回場子,基本上沒有什么大的沖突。

    “都說這個游戲好玩,我真看不出來哪里好玩了,無聊死了,打又打不起來,學又學不會,我每天跟個咸魚,就在街上遛彎。”

    “打起來打起來,能不能不要搞這些小偷小摸,是真男人就堂堂正正地應戰。”

    徐冰瀏覽著論壇的信息,額頭也有些抽疼。在一舉得到黑暗教會的指揮權后,徐冰確實拿到了他想要的資源,有了更大的權力去探索這個世界的真相。

    可越探索,他越發覺出不對。

    這個游戲并非是按照游戲的邏輯去設計的,通常的游戲手段是無法在這里實現的,它更像是披著游戲外殼的真實冒險世界。

    這不是說它的內容玩法上有問題,而是它太全面了,所有的一切都比開放世界還要開放。這就有一個很大的弊端,以玩家為集體的陣營形不成一股統一的勢力,許多人零零散散地投身到了不同的賽道。

    而非像以前的他們,很輕易地就集結出一批玩家,侵占吞食土地,擁有游戲的爽感。

    徐冰頭疼地看著自己手下這一批歪瓜裂棗,自己在烏格的指導下,法術精進,學習魔法雖然也讓他很頭疼,可他畢竟是有人手把手教,有基礎自然升階得快。

    更多的人是苦于學院派壓榨式的學習,許多玩家投靠徐冰,就是希望能有一種輕松體驗魔法的方式,在黑暗教會的這些人手中,他們就被當做了暗界的實驗品。

    **

    暗界中到處都是黑黝黝的影子。

    “你猜光明教廷那邊會不會羨慕我們?”張三調笑道。

    “羨慕我們兩個身體都沒有,就在這里游蕩?”李四接茬地說,晃蕩了一會,或許是新奇的體驗,他點評道:“你別說……沒有身體束縛,在這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這不比在學院苦學魔法半天強。”

    你以為的學習魔法,是投出一團烈焰一樣的火,實際上連煙都點不著。

    “可不是。在這里你別說火球術了,你就算把自己變成一團火都沒問題。”也算另類體驗到魔法世界的新奇了吧。

    兩個玩家在暗界漫無邊際地閑逛,他們就是第一批被投入暗界里的是實驗品。黑暗教會預謀已久,希望借助暗界的力量復蘇黑魔法的偉大,便陸陸續續投入進去了很多的人,張三和李四只是其中之一。

    在黑暗教會的邏輯里,暗界是可以加強人引導魔力的水平,你只需要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

    「意識消散于虛無,徹底融于黑暗。」

    但沒有一個玩家退縮,對于玩家們來說,體驗永遠是最重要的事。“暗界”一聽就很酷,肯定大有來頭,當黑暗教會提出需要幾個祭品送往暗界,他們兩個當即自告奮勇地報上了名。旁邊站著的徐冰,眼神抽搐,眼角都快擠爛了,也沒阻攔得了。

    大家同是玩家,徐冰沒有什么要引領他們的想法,但這么作死……是不是有點太過分?

    沒有人知道身體意識消散于虛無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他們兩個也不知道。只想著:大不了就是一死唄。

    人因無知而無畏,在游戲里死亡,大不了再重新來過,復活點給了他們最大的底氣。

    有說有笑著,兩人走進了暗界的深處,這里是艾拉奇眼。一人還不死心地播放著直播,給其他的同伴們看。

    “我知道有人肯定很好奇,我們現在在哪?”他笑容滿面,嘻嘻哈哈地說:“一般人還真來不了這,我們都是混到黑暗教會的中層,才有機會來這兒。”

    有直播彈幕問:“這里是哪?”

    “你可算問對了,李四告訴他們,我們這在哪兒?”為了節目效果,張三喊了一波自己的同伴李四,想唱雙簧。

    蹊蹺的是原本就在他身后的同伴,不知何時已經不見。張三轉過頭,背后是虛無的黑暗,以及環抱的黑山,中間的一片空地上,平整的土地看上去平平無奇。

    “奇了怪了,李四呢。”張三疑惑著,直播的彈幕卻突然有人發出感嘆地驚呼。

    “快看你身后!!!”

    張三轉過頭,看向自己的身后,仍舊空無一物。他納悶道:“我后面能有什么呀?”嘀咕著直播的鏡頭反射到了他的身后。

    只見無盡的觸手陡然涌現,包裹著一顆黑色的水晶球,吸食著周遭所有看得見的生命。張三死亡前的最后一秒,是一雙暗金色的眼睛注視著他。

    回到復活點,張三看到了李四,李四此時也沒有反應過來。張三猛地一拍,他這才驚醒,神情恍惚,像是被人抽離了意識。

    李四恍然道:“我剛才好像看到了什么世界毀滅的碎片。”

    張三不以為然,“什么世界毀滅?游戲里嗎?沒出這條劇情線呀。”

    “不是……”李四久久說不出話,哽咽了許久,仍是表達不出他眼中的恐懼。最后李四竟徑直下了線,只留下一頭霧水的張三,還在對著直播的錄屏反復回看,料想剛才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

    同一時間,論壇的板塊悄然升起一個討論的話題。

    【話題:今天我在游戲中見到了我死去的奶奶。】

    話題的最高贊是:有沒有可能是樓主太想念你奶奶了,我知道這里的NPC是真實,可真實到像你死去的親人,這也太假了吧。

    樓主卻沒有管這些評論,他仍繼續道:“我一開始也不敢相信,直到問了她很多的細節,我才可以確認。她就是我死去的奶奶,不是別人,不是這里的NPC,就是我死去的奶奶。即使他們樣貌不一樣,背景不一樣,我能看得出來。”

    緊跟一樓:“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真的假的?我爸爸也去世了,我能在這里見到他嗎?”不乏插科打諢地在那諷刺他:“玩個游戲還玩出真情實感來了,怪不得前幾天新聞聯播都說現在的人過于沉迷虛擬,分不清真實和虛幻,好多人都自殺了,還以為是在游戲里能復活。”

    “都說了,不要把游戲做那么真實,看!真有人恍惚了吧。”

    還有一些人卻也流露出跟樓主一樣的驚恐和激動,“我也見到了,我被冷凍的媽媽。”

    “還有我還有我!我姐姐和一個實驗室簽訂了自主實驗,現在我在這里見到她了。”

    隨著帖子的熱度被頂得越來越高,穆安也注意到了這條消息。這其中少不了許盛的推波助瀾,穆安在幾千樓的評論里注意到了許盛的馬甲。

    他手下的直播公司最擅長水軍,這時候也發揮出了應有的作用。

    將話題引到了最該去向的地方,點爆了人群。

    “我聽說……我真的只是聽說,永恒白塔和天啟是同一個項目出來的,只是定位不同。我是說有沒有可能天啟的那件事,這個游戲也有參與,說不定它背后也是和人體實驗有關。”

    “你們是說那家公司嗎?”永生科技的大名在游戲業界赫赫有名,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敢提及它的名字。與它威望的名聲相關,一起傳出來的還有它擅長打官司的惡名。

    “——噓,別說了。你還真不怕它把你一紙告上去誹謗。別以為匿名上網就真的匿名了,要是他們查個什么東西,你還有隱私?你不想要你的新網號了?”

    這篇帖子就像一個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即使暫時沒有掀起波瀾,也在一些人的心里留下了漣漪,許多人都悄然記下了這件事。

    更有人在網站上發起了一項活動,名叫:尋找死去的親人。

    越來越多人反映他們在游戲里看到了自己已故之人的身影,開始對倫理會發起抗議。

    “就沒有人管管嗎?這游戲好像不對勁。”

    “不對勁,我感覺哪里都不對勁。會有一個游戲不賺錢還這樣運營?而且你們發現沒有,這個游戲開放度太高了,就像我們不是在玩游戲,而是游戲在利用我們收集信息。”

    “細思極恐,這話說的沒毛病。我天天在學院里呆著,完全沒有感到自己在玩游戲,更像是在學習。雖然也不反感這種感覺,可總覺得哪里怪怪的,會有游戲是這樣設計的嗎?”

    玩家對游戲的猜疑越來越多,論壇中許多的人都喊官方出來做事,最起碼解釋一下這所有的一切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但始終沒有人現身,論壇除了玩家們的帖子,寂靜一片。

    見氣氛點燃地差不多,許盛一舉跳了出來,帶頭牽扯道:我們要維護我們的權益,游戲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這個游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197章 密鑰

    現實世界中。

    永生科技內部迅速召開了高層會議,這次會議的主題是:如何應對倫理會的調查。

    作為一家科研發家的公司,有些研發機密不可告人是常有的事。往常倫理會也并非全無人性,按規則辦事,通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糊弄過去了。

    會議氣氛莊重肅穆,情緒壓抑,一度有高層管理人員面露凝色:“它還是沒法進入嗎?”

    手下報告道:“缺乏密鑰,沒法破解。”

    “看來那就要啟動最終抉擇了。投贊成票的舉手,持否定意見的,現在可以離開會議室。”這是關乎生死存亡的一場會議,也決定了永生科技日后將會走向何方。上一次召開這種會議還是決定林澤生死的時候。

    沒錯,林澤的死并非是一場意外,一個龐大的運作機器是絕不允許因為一個零件的意志潰敗,更改整個前進的方向,林澤就違背了這個準則。

    他是被高層雇人暗中殺害的。

    知曉秘密的高層之間都彼此保持沉默,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是下一個暗殺者。做出這個決定的就是林澤的父親,在林澤退居幕后后,林建業一直主持著整個大局。

    古時尚有虎毒不食子的美傳,如今面對利益分割,林澤的父親直接大義滅親,封住了一眾口舌。至于將林旭丟進實驗所也是出于他和他哥是一個樣,腦子里整天只有研究,根本不知道大局。

    林建業背手坐在最上方的掌權位上。當年殺死林澤后,他們就尋回了智腦的身體,可項目不是他們一手研發,對其中的細節一概不知。林澤完全把控了這個實驗,也堵住了其他人想要插手的可能性,在林澤死后,他們只能只身摸索著,如何侵入智腦的主控臺。

    但花費林澤無數心血的智腦,怎么可能如此輕易地被人所破解。

    又花費了幾年,也沒有人能破開林澤上的這道保險。除非穆安的意識真正清醒,不然誰也不可以拿到智腦的控制權。而智腦關乎著整個新網的建立,新網是永生科技維持地位的根本。

    “真是胡鬧。”林建業低聲呵斥,即使林澤死了,他也沒法獲得這個權限。

    林家父子不合多年,林建業一直都很忌憚自己的這個兒子,他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明明創立了這么好的事業,卻為了一個曾經的同事就放棄一切,也不知道他研究出來這么偉大的產品,卻不將它運用于更“適合”的用處,譬如軍事、政治、經濟等領域,只為了能讓一個人復活。

    林旭這個沒長進的小兒子也是。這么多年也在研究所沒有進展,找不到林澤當年的密鑰,也突破不出新的技術,以前上學的時候就不如林澤聰明,現在更是只會跟在他哥屁股后面跟自己對著干,一點出息都沒有。

    數落完這些不爭氣的兒子們,林建業把幾個高層召進了自己單獨的會議室,這間會議室只有幾個他信任和知情的人才能夠知道。里面就儲存著許盛曾跟林旭說的,讓林旭心心念念——穆安的遺體。

    甚至在他的旁邊,還橫立著一具模樣熟悉的身體,那個人就是林澤。兩人都封存在密不透風的冰棺中,寒氣滲入到表層,凝出了一滴滴液體。

    偷換一個人的面貌,再整形為林澤,將他送去火化,以欺騙林旭,是林建業干的好事。因此神不知鬼不覺,林旭一直以為自己的哥哥真的死了。

    殊不知林澤其實還好好地被安放進了棺材里。

    林建業雖然痛下殺心,將兒子給殺了,但他知道林澤的天賦,尤其是在研究上的天賦,是無與倫比的。這份才華必須為他所用,他想到了林澤曾經的技術,既然它可以用來復活人的意識,那怎么不能創造一個只聽從于他林建業的林澤呢?抱著這樣的想法,林建業暗中留下了林澤的身體。

    現在兩具身體就陳列在冰室里。林建業看著這些他信任的人,他們都有著相同的目的——讓永生科技走向世界。

    永生科技創立的初心,是為了專注于研究。可隨著公司的壯大,野心的膨脹,不同的人分化成了不同的派系。林建業這一派就是脫離于林澤那一支創始人,他們并非科研人員出身,而都是商人身份。

    商人本質重利,在他們心中賺更多的錢,擁有更多的權利,再用這些權利去賺更多的錢,這才是他們真正想要做的事。

    當所有的錢和權力都唾手可得,林建業盯上了林澤的這項技術專利。

    永生科技怎么可以沒有“永生”呢?只要掌握了這個機密,多少的錢財權力就自然流入他的口袋。

    而現在實驗已經進行到了末尾。

    初步驗證,它是可以保存人的身體,分隔開意識,將它傳輸進服務器的,只剩下最后一步確認:這個意識是否仍是本人。

    永生科技在這幾年間,進行了大量的實驗,他們不斷地傳輸已經死去或者即將死去,自愿進行實驗的人,將他們的意識上傳到智腦終端。

    很明顯,實驗驗證了這項技術的可行性和先進性,它可以做到保存人的意識脫離軀體,永存不滅。

    唯一的缺陷僅有那個意識可能會喪失之前的記憶,而只擁有重新在智腦生成世界生活的記憶。

    如何將實驗體的現實記憶和虛擬記憶更進一步融合,將其主體意識徹底喚醒覺醒。林澤在死亡前就已經有了進展,可這些進展都被他封存在了智腦的權限中,以防自己出現意外,當作保險。

    在他選擇逃離永生科技時,林澤還不忘把所有研究的資料都焚燒殆盡,將最中心的權限給予了智腦。

    其他大部分的實驗,有實驗室的研究員,還可以進行。但這個最關鍵的一步,就林澤一人知道。

    這就讓林建業頗為惱火,“這些研究員真是吃干飯的,都這么久了,也沒有一點消息,只說除非獲得智腦權限,不然無法探查最后一步融合。”

    “林總別生氣,這些小年輕就是心中只有理想抱負,壓根不知道我們這些大人,維持個公司有多辛苦……”一個人阿諛奉承地賠笑著。

    聽著這人的話,林建業就氣更不打一處來,“要是你們有點用,我至于這么生氣嗎?研究所的事就不說了,倫理會的事怎么處理?”

    這次玩家聚集抗議的事,由倫理會出面聲明,會徹底搜查,才最后得以平息。

    永恒白塔這個項目的確是跟天啟一起進行的,這個項目是林澤設立,交由智腦自主運轉,也算測試過程的一個環節。

    在林澤死后,智腦全線封鎖,這個項目就被迫終止了。所以他們才大力推崇天啟,而沒有分神宣傳永恒白塔這個游戲。

    誰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這個游戲在三年前自己重新啟動了起來,并且迅速完善,逐步開始形成一個完整的世界。

    進入世界里面的意識,原本只起到儲存的作用,現在世界完善,他們也在逐步被喚醒,這本來是一件好事,可這些權限都不在自己手上,讓林建業又惱又怒。

    “你們這些廢物,調查清楚了沒有?永恒白塔到底是怎么啟動的?”

    林建業曾懷疑過自己手底下的那些研究員有內鬼。智腦的權限,按理來說林澤沒有給林旭,那就更不可能給其他人了。但無論林建業怎么試探林旭的口風,林旭都不表示知道這件事的樣子。

    這讓林建業疑神疑鬼,一度清洗了好幾波研究員。

    然而實驗進展一如既往,沒有絲毫波動。

    操控在這背后的人到底是誰?林建業想破腦袋也沒想清楚,總不可能是智腦自啟了吧。

    越想越生氣,林建業一腳踹開了手下,走進了冰室。冰室里除了兩具尸體,就是一道玻璃墻,這是個絕佳的密室,直通往觀測臺。

    密室與觀測臺之間只隔了一扇單面的玻璃,可以從這里看到實驗臺,那邊卻完全看不到他。

    這也是林建業最不能理解的地方,他明明監督著這里,還有監控在場,到底是誰做了手腳還能如此隱秘,連他也瞞過。

    “通知技術部那邊,將研究資料全部銷毀,只留游戲內部研究所的信息,他們會知道怎么做的。”發泄完一通,林建業又恢復了平常的冷靜,他吩咐給手下處理好事情,關閉密室從中走了出去。

    **

    游戲里。

    林旭將研究所的事物打包完畢,他們即刻就要搬進游戲內制作。時空裂縫也不再成為他們的避難所,他們要實時進入游戲中,去操控所有的變化。

    有研究員向他報告道:“總部那邊傳來消息,所有的研究資料都要保存好,現實的備份已經毀壞。”

    簡而言之,他們沒有退路了。

    林旭知道這是什么意思,這是代表著假設他們沒有實驗成功,他們終將再也出不去。以前所有研究員心中只是有這個猜測,現在是正式下達了死命。

    “我知道了,你們收拾好就先走吧,我最后留下來清理。”林旭道。

    作為研究所的院長,林旭負責研究所的大小事物,最后一個走也并不引人奇怪。由他來負責殿后,于情于理都相當合理。

    研究所的燈一盞盞關閉,所有的資料清空轉存,連帶著實驗室的虛擬投屏也被一起帶走撤離。觀測室的實驗球,除了少數幾個正在運轉的世界,其他的失敗品都被投入了暗界,處理干凈。

    林旭封鎖好了最后一扇大門,送走了最后一名研究員。

    偌大的實驗室,變得寂靜,空無一人,只剩下林旭一個。

    真如林建業所說,林旭什么都不知道嗎?在這轉接信號的空隙,林旭緩緩走進了自己的臥室,在捏碎傳送符的一瞬間,他默念了一串密鑰。

    第198章 雙生的詛咒(一)

    林旭得到這串密鑰也是陰差陽錯。

    那天他把林澤的尸體帶回去火化,儀式進行到一半,林旭猛然想起林澤經常開玩笑道:“要是我哪天死了,就把我的骨灰放在穆安的旁邊。你知道那里吧?”

    當年穆安的葬禮沒有進行下去,但林澤和他的同門們依然為穆安樹立了一塊碑牌。碑文上撰寫到:“一個流浪的靈魂就此安息。”

    穆安在世的時候,常常提起自己,說自己像是一個四處流浪的幽魂,沒有一所安身之處,唯一的寄托就是科研。科研就像那個被他緊緊抓住的救命稻草,是他生活所有的支點。

    林澤想可能就是這樣的原因,讓他選擇了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當生活中唯一的支點和信仰倒塌,又有什么能令他擁有希望呢。

    可惜自己沒有早點注意到。

    林旭想到了這件事,火化完畢,他就帶著骨灰盒來到了林澤曾給穆安樹立的墳墓那。鼓起的墳包上有著新長出的嫩草,還有一束鮮艷的梔子花。

    看上去像是剛放置不久的樣子。

    這是一處很隱蔽的墓地。穆安說他喜歡安靜一點,林澤就給他找了這樣一個地方,往常來看望他的人也就他們幾個同門和熟識的人,林旭因為林澤的原因,也知道這處地點,常常來探望。

    如今林澤死去,據林旭所知,穆安的那些同門也都四處分散,很少有機會來。那這束花又是誰放置的呢?

    身體沒等大腦反應,手已經挖開了那處的土地。這里最近剛下過雨,濕潤的土地上還殘留著黏膩的手感,林旭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好笑地看著自己滿是泥濘的雙手,自嘲道:“真是魔怔了。”

    但沒挖一會兒,鮮花下方的土坑,突然碰觸到了一種硬質的手感。那是一個小巧的方盒,為了最大程度的保存,周身是用鐵做的封口。

    林旭有些驚訝,可冥冥之中又有了預料。他早該想到自己的哥哥,素來是那么聰明的人,他應該早就預感到自己離開永生科技會有的結局。

    這個鐵盒子很大概率上就是林澤放置的。

    林澤看起來性格跳脫,大大咧咧,但只要你一了解他,就會發現那只是他的表象。不細心嚴謹的人是無法把科研做到那么好的。更何況他是林澤,在所有研究科研的人里面。他也可以稱得上是最優秀的那批。

    兄弟之間的默契在這一刻顯現,林旭在把林澤火化之際,想到了這處地方,而林澤也預料到自己信任的人會找到這里。

    打開鐵盒,不出意外是一封林澤親手寫的信。在這個年代還用筆紙寫的人很少,林澤就是這樣循于復古的人。

    驗證了這封信的身份,林澤從另一個視角講出了他做實驗的初心。

    永生科技的永生本意是取自他希望自己永遠能像穆安那樣,保持著科研的初心,利用科技造福他人,生生不息。

    可隨著公司的壯大,所有的事情都讓他越來越厭倦。永生在公司內部一些人的眼里,成為了“永生”的含義。他們以為林澤會帶著他們走向強盛,走向偉大,走向壟斷。

    這一切并非林澤的本意,他只想有一個自己的環境,能夠從事自己喜歡做的研究。

    林澤在信中寫到:

    “當你打開這封信時,我大概率已經不再了吧。當我決定逃開這一切的時候,我會為穆安送上這最后一枝花。這是我無法逃避的命運,我也預想到了這個結局。可為什么還是不甘呢?可能沒有真正見識到實驗的成功,總歸是覺得有些遺憾。

    年輕時總想著改變世界,逆轉命運。現在卻想,人能夠不被世界改變,就已經很不容易了。為了保護我的成果,也為了這項實驗不會在我死后被他人所利用,我把權限轉化成了這份密鑰。這是我最后一次任性,也是我的最后一場實驗。

    穆安還在的時候,他經常跟我說,要相信人與人之間的羈絆。真實與虛擬混淆時,這是唯一的錨點。

    現在我也即將迎來我的命運,唯一不同的是:我會將這份錨點建立在和他的羈絆上,當他被喚醒時,我也將從混沌中清醒。

    他應該不會騙我吧……我相信他最終會醒來,就如同我相信終究會有人找到這里,看到這些。

    這份「羈絆」才是解開一切的關鍵。”

    林旭通讀了整封信,信中蘊含的信息量很大,林澤已經預感到了自己可能會遭遇事故,在這里放置了這束花。且他大概率留了后手,不然不會說出,當穆安被喚醒時,他也將從混沌中清醒。

    看來哥哥是把他的意識也上傳到了服務器里,啟動的關鍵就是需要穆安的喚醒。

    那這份密鑰的作用是什么呢?“精神錨點”,一個詞跳進了林旭的思考中。

    錨點技術在如今虛擬現實中的運用很常見,是以一個關鍵點作為核心,無論周圍的場景如何變化,都不會影響它的存在,常常作為區分現實和虛擬的標志。

    精神錨點,顧名思義它是指人在精神上為自己設立一個節點,當作區分虛擬和現實的媒介。有這個錨點在,你就可以判斷出你現在是處于虛假的世界還是真實的現實。

    通常,精神錨點的設立都是以一個顯眼的建筑物,或者是有明顯特點,對自己意義重大的物品來充當。它一定要獨具特色,擁有著和他本人相似的特質,以防自己迷失在虛擬中也可以第一時間發現。

    信紙的背后,是一個項目計劃書。林旭知道這個項目叫永恒白塔,在林澤提出實驗的同時,一起啟動的項目。當初他提出啟動項目的理由是:想要驗證智腦的自主性是否可以完整獨立的運行,而不需要任何人為的干預。

    即使林澤可以做到將穆安的意識上傳到服務器終端保留它,但他無法做到,再將這個意識投身到他原有的軀體中。這時的林澤就已經為后面做出了準備,他的想法是如果原先的身體不能用,那他就可以為穆安再造一個身體,這個身體一定要能夠與他的意識融合,但又不能全受控于他的意識。

    全由意識控制的軀體是很懸浮的,它一定要有自己獨立進行運算的可能,只有這樣才能保證軀體運營意識,意識輔佐身體,形成一個良好的循環。

    由此基礎上林澤開發了智腦系統,建立了新網。

    以新網龐大的數據庫去喂養智腦,讓它漸趨完善,擁有獨立的意識。

    林旭默念著“永恒白塔”四個字,這是個以游戲作為載體的企劃書。普普通通,一如林澤以往簡潔的風格。

    永恒的含義林旭很清楚,是和林澤創立永生科技的初衷相關。

    那白塔呢?一個具象化的形象浮現在林旭的腦海中。很自然地,他將白塔當做了錨點,白塔的形象也很符合林旭對穆安的印象。

    他沒有真的見過穆安,當哥哥林澤和穆安讀書時,林旭還在國外念大學。當他回國讀研究生時,林澤就已經是學術圈小有名氣的科學家了。

    那時的林澤張口閉口都是穆安,說他有多么多么欣賞,他覺得他就是自己的知己,他們很多的想法都不謀而合。對林澤來說,自己的弟弟反而不如穆安在他心中的地位。

    那會兒的林旭,是有些吃味的,明明是自己的哥哥,卻常常提到另一個人。在林澤的口中,穆安聰明勤奮,又有著無與倫比的踏實,他總是一層一層地累積著自己對知識的高塔,又平視著他人。

    這是他最難得的地方。

    白色是一個純粹的顏色,它可以接納一切,又如此的平和。

    正如林澤眼中的穆安,有著溫柔的底色,卻也不失堅毅的性格,他靜靜地佇立在那里,就已經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對林澤而言如此,對林旭而言更是如此。他沒有見過穆安,但不知不覺間,耳濡目染,林旭已在心里悄然描繪過對方的形象許多次。

    要是能成功的話就好了……

    林旭走在回去的路上,他也想真正地見識一下那座林澤心中的“白塔”。說一句:

    “很高興認識你,我叫林旭。”

    **

    游戲世界和現實是有時間流速差異的,這點在時空裂縫中顯得更為明顯。當林旭跳轉空間的時候,現實中永生科技的觀測臺莫名停頓了一下。

    這短暫的停頓是如此的不起眼,以至于觀測他監控他的人根本沒有留意到。

    林旭趁著停頓的空隙使用了這份密鑰。

    密鑰在他這里保存了很久,之前一直沒有用,是它需要苛刻的條件,林澤對它進行了最嚴密的加密。

    設置了一系列苛刻的條件,其中一條就是當世界意識喚醒程度達到80%時才可以啟用密鑰。此時穆安的意識已經漸漸完成,后續的補充和融合,無傷大雅,其他人的干涉影響不了他的形成。

    僅有這時,密鑰才可以被啟動,林澤抱著最大的決心和意志,下達了這份命令。全然不顧沒有智腦作為軀體依托的他,即使一時上傳到了服務器,也很有可能保存不了太久。

    林旭答應許盛的要求,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林澤的意識支撐不了太久……當穆安的生命即將進入倒計時,林澤將會比他更早的消亡。

    “好久不見,弟弟。”烏格道:“或者該叫你林澤的弟弟?”

    第199章 雙生的詛咒(二)

    烏格玩味地看著眼前身著白衣的瘦弱青年。

    林旭一言不發冷淡地看向他。

    烏格也沒管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醒來的時候就發覺自己腦海中突然多了一個聲音,你看有不有趣?一個人的腦子里竟然能有另外一個人存在。”

    “這還不是最有趣的……最有意思的是我還能看見他腦海里的記憶。”烏格的笑容越來越大,“弟弟,你能解釋一下這是怎么一回事嗎?”

    林旭得到密鑰*時,就做出了一個決定。

    不管怎么樣,林澤都要活著,林澤活著,其他的事才有希望。抱著這樣的想法,林旭不顧林澤本身的意愿,悄悄破解了密鑰的部分程序,將林澤的意識轉存到了另一個意識體內。

    借用他人的軀殼,就可以更好地保存延長意識的活躍度。其他活在智腦里的意識體,也都是以這樣的方式存活。

    可林澤不愿,他見識了太多的人,活在另一個身體內,以至于最后都喪失了自己的意識,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當時的林旭還不知道,烏格這個身份有多特別。只看到有一個人很神似自己的哥哥,并且他的意識剛好陷入沉睡,能夠很好地容納另外一個意識,這樣就既能保存林澤的意識,又能讓他不至于去迫害這具身體原本的意識。

    一個計劃就這樣達成了。

    唯一的意外是幾年后,那具身體的意識突然醒了,這超出了林旭的預料。在他的推測中,以那個人身體的沉睡程度,最起碼還需要十幾年。有那個時間,他就已經可以知道實驗是否成功,再做后續的打算。

    烏格的突然清醒,打亂了這一切,更打亂了林旭一直以來的布局。林旭不是沒有想法,他一直在尋找永生科技私底下進行人體實驗的證明。

    這部分證明被他的父親林建業藏得很好,林旭只能隱約猜到,他們做相關實驗的方法應該也是以游戲中模擬的方式進行,這樣現實中才不會留下任何的證據。

    可那個地方究竟是在哪?他始終找不到。這也讓林旭一呆研究所就待了很多年,一方面是實驗的需求,另一方面是他假借實驗的名義,實則暗中聯絡其他的人,去幫他在游戲中找到那個坐標。

    有了游戲中的坐標,他就可以反推現實中林建業究竟把他們的身體都放在了哪里……

    他們都是以虛擬倉的形式進入了這個游戲。虛擬倉和虛擬眼鏡不同,它連接了營養液,只要營養液不干涸,這個游戲里的人就無法強制下線。

    這個設定一開始是為了保護林旭他們,可后面成了制約他們的牢籠。永生科技挾帶著這樣的把柄,要求他們必須研究出一個成果,以成果去置換他們自己的生命。

    其他的研究員也都受了這樣的威脅,只是有的人還相信永生科技,信任是覺得他們是大公司,應該會說話算話,只要他們做好實驗,他們就會放自己一條路。只有林旭清楚,以林建業的性格,當實驗成功的那一刻,就是他們集體“意外死亡”的時候。

    所以有些世界的失敗,是林旭刻意引導的結果,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既不能太快地做出來,也不能不做出來。太快做出來的話,就沒有留給他足夠的時間去準備對抗永生科技的籌碼;而太慢的話,就算他們等得起,林澤和穆安也等不及。

    現在是那個時候了,林旭察覺到自己可以啟動密鑰的時候,就意識到——到了林澤預估的那個節點。

    當世界意識覺醒進度到達80%的時候,意味著穆安已經意識到所有事情的真相,也意味著他在游戲中有了一個助力。林旭可以獲得一部分智腦的操控權,來更改游戲的設定。而這次的更改,將不會威脅到智腦本身的意識,也即永生科技不會發現是他動了手腳。

    所有的準備都已經做好,林旭遣散了研究所,將他們送往游戲世界。這些研究員里面有些是迫不得已進來的,有些則是林建業為了看管他,專門放進來的眼線。

    這些林旭都知道,但他并不在意。這種事情對他來說無關緊要,真正重要的事只有一個,那就是得到白塔的坐標,再利用智腦的權限,強制鎖定永生科技隱藏在游戲里的實驗點。

    在此之前,林旭要確定,烏格會好好保存好自己哥哥的意識,而不會中途反悔自取滅亡。靠著這點,林旭動用密鑰中的權限,屏蔽了游戲中的信號。

    這也是林旭一直都在等候的時機,唯有密鑰的權限真正可以被啟動,他才能做很多的事。林建業一直用觀測室來觀測這里,監管這里的進展,而密鑰就會自動模擬生成一段畫面,傳輸到現實,從而隱藏他的行動。

    和烏格的會面,林旭早有心理準備,在確定密鑰可以使用的那天,他就給烏格發送了這條信息。

    而烏格,欣然答應了他的邀約。

    **

    在烏格的世界里,他的構成很簡單,一個是他自己的使命,一個是他一直以來的夙望。他的夙望很簡單,就是去世外看一看,當這個目標達成時,烏格感受到了一陣無趣。

    他不知道世外的時候,對它抱有很多的好奇,可他真的來到這里,卻發現這里遠遠不如他想象中的有趣……也可能是缺少了那個人,烏格想。

    比起這些無聊的人,他更希望能和那個味道好聞的人相處。烏格走在熙熙攘攘的主城街道里,黑暗教會已經完全不需要他插手,徐冰很好地擔起了重責,現在成為了頗有聲望的領袖人。

    那自己呢,現在能干些什么?那個人好像最近都在忙,沒有閑心管自己的樣子……要不要去主動找他呢?烏格心里一陣糾結。

    根據自己在世外學到的道理,如果別人沒來找他的話,自己就去找對方,會不會顯得太廉價?

    沒有積累多少常識的烏格,下意識地反駁了這個想法,他是很想去找穆安,可他不希望自己的存在會讓對方覺得麻煩。他不想被人討厭,尤其是不想被那個人討厭。

    就這樣百無聊賴地度過了一天又一天,烏格以為自己會一直這樣過下去,直到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聲音。

    “你是誰?”一個飽含驚訝又很冷靜的聲音。

    自己的腦子里除了自己,竟然還有另一個人。這件事引起了烏格極大的興趣,他反復和對方對話,對方卻始終閉口不談,直到烏格開始漸漸做起了夢。

    夢中他看到了另一個世界,和自己這個世界完全不同的一個世界。

    烏格對那些人有印象,他也知道除了自己的世界,還有另外一個世界。對以前的烏格來說,世外之人就是除了深淵以外的人。現在不同,烏格來到了世外,他發現這個世外之人也可以指除了塔尼亞大陸以外的人。

    那些人他們都愛叫他異鄉人或者冒險者。只要給他們一點甜頭,他們就會非常熱情地幫你解決很多事情,因為他們的存在,大陸變得熱鬧了起來。烏格不反感這樣的存在,其實對于塔尼亞大陸,自己也是一個外人,深淵的規則和現實完全不同。

    不過在這里生活,讓烏格又別扭又新奇,很多的事情他都要從頭學起,但他不排斥過這樣的生活。柔軟的床墊,不再用篝火照明,吃到了美好的食物。

    甚至依靠那些外來的人,烏格還擁有了很多的樂子,他樂此不疲地看著那些人一次次送死,又一次次興致高昂地沖向另一個作死的道路。即使他知道他們無法真正的死亡,但烏格感覺得到,他們是真正地沉浸在這種什么都想試試的體驗中。

    他們才是真正地享受活著的樂趣。

    不像一些烏格看過的貴族,他們活著……但和死了沒有區別。一味地只想鞏固自己的地位,為了權力和力量,爭論不休。這些外來人可比他們要有意思。

    外來人的存在,也改變了世界的生態。就烏格所見,他們好像天生就自帶魔法的天賦,卻對魔法的學習一竅不通。

    有的人努力了半天,連個火球術都發射不出來;而有的人分明在魔法建設上頗有天賦,卻甘心把它浪費在一些不起眼的事上。

    譬如利用魔法讓飯菜變得更好吃,讓人們更有精力。烏格搞不懂他們的腦回路,但受到穆安的影響,他想:雖然不太懂,但他尊重。

    繼續說回自己的夢,烏格在那個世界還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那個人,那個人和現在不同,他總是身著一套很奇怪的白色制服,做著奇怪的舉動。一眨不眨地盯著一個巨大的儀器,并為它得到的數據,激動不已。

    在夢中,烏格也是以另一個視角看到穆安的。他能很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心情的起伏,當穆安高興時,他也不自覺地為他而高興;當自己遇到困難時,穆安來安撫自己,自己竟也慢慢從頹喪中振作了起來。

    在那個視角里,穆安就像一座發光的燈塔,指引著他前進的方向,是對他而言很特殊的人。而所有的所有,戛然而止在一個收到訊息的陰沉午后。

    「穆安去世了,你要過來看看他嗎?」

    將這些夢收集起來的烏格,很快就理清了夢中的邏輯。

    那大概就是這些外來之人本身生活的世界,而穆安曾經也是那個世界的人。不知名的原因,穆安在這個世界里又活了過來。

    烏格猜想,這可能是穆安的靈魂被放置到了這里。在塔尼亞大陸,人的肉身和靈魂,本身就有可以分開的說法。那個世界的穆安很有可能肉身死去,但他的靈魂又被復刻到了這里,重新活了過來。

    眼看事情越來越有意思,意識中的林澤看到了烏格整理的這些信息。比起烏格能以做夢的形式夢到他過去的記憶,他也可以在烏格的記憶中搜尋到穆安的片段。

    令林澤欣慰的是,穆安真的有在好好地成長起來。與此相對的是,他也經歷了很多的磨難,烏格的記憶中,除了和穆安深淵里相處的記憶,還有就是他來到外界以后,道聽途說的那些消息。

    聽說他一個人單槍匹馬就干掉了黑暗教會;

    聽說他做了普羅托斯的教授,改良了魔法教材;

    聽說現在救濟會的藥劑有一部分是他貢獻出來的;

    還有人聽說他和許多的大人物都保持著不明的關系……

    烏格一邊灰溜溜地聽著那些消息,一邊又心酸地感慨于自己沉睡的這段時間,他倒是過得很滋潤。

    這些想法都被在他腦海中的林澤捕捉到了,讓他好笑的同時,也引發了同樣的感受。

    兩個就這樣被置之腦后的好友,礙于“慘淡”的遭遇,莫名其妙地建立了一些“戰友情”。

    林澤對烏格也沒有那么抵觸了,烏格就又趁其不備,打聽出了很多的消息。

    林澤也知道了自己為什么會在烏格的意識里,這大概只有林旭能做得到。他們同樣參與這個研究,也只有林澤能知道開啟他密鑰的正確使用方式,并且破解它,將自己的意識傳輸到別人的身體里。

    而現在的蘇醒,也意味著那個時候已然到來。

    看著面前的林旭,林澤假借烏格的口,說出來了那句話:“可以啟動那個計劃了。”

    第200章 雙生的詛咒(三)

    計劃的中心還要從薇娜說起。

    幾個月前,薇娜來到了白塔下,這是她流浪的第九年。幾年前,薇娜追查著自己姐姐的消息和教廷背后的勢力,查探出了一些消息。她隱約知道教廷背后的人在謀劃著什么事。

    這件事和神降有關,也和自己的姐姐有關,至于為什么姐姐漢娜會牽扯到神降的事情,薇娜經過多方打聽,總算了解了一些事情的全貌。

    這一切都和白塔有關。

    沒有人知道白塔是何時坐落在普羅托斯。人們只知道,當他們存有意識的時候,白塔就靜靜的坐落在那里。

    白塔中蘊含有豐富的魔法資源,普羅托斯的招生也與白塔息息相關,這個特點就讓教廷十分眼饞,他們一直認為白塔是光明神留給他們失落的遺產,理應歸屬于教廷。

    曾派出大量的人手前往白塔,試圖找到進入白塔的奧秘。

    然而,白塔之所以如此神秘,就是它杜絕任何不認可的人進入內部。在塔尼亞魔法史的500年,僅有三個人進入了其內部。

    第一個是莫拉爾,他繼承了白塔的身份,作為守門人,一直存在于普羅托斯。

    第二個則是觀星塔的星主卡奈特安德。但在他出來后,他對白塔內的經歷只字不談,只說那是涉及神的領域,而非他們可以踏足的地方。

    第三位就是科瑞提亞的校長,也是普羅托斯歷年來最為傳奇的畢業生,平民領袖塔莉亞。

    傳聞在她畢業前,她終于獲得了進入白塔的許可。可與卡奈特同樣,在進入白塔后,塔莉亞就對白塔內的遭遇閉口不談,只說自己要創建一所為平民而生的學院,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想做的事。

    時間來到了現在,當薇娜站在這座巍峨神圣的白塔外,她凝視著塔尖,遠遠望不到云端。這是一座十分高挑的法師塔,很難想象創建它的人擁有多么高深的法力。

    一層一層螺旋攀升,還沒走到入口處,就令人頭暈目眩。

    薇娜當然進不去,就像教廷的那些人也進不去一樣。所以在百年前,教廷就找到了貝斯萊斯家,試圖利用鍛造術,來打造一張云梯進入白塔中。

    那時貝斯萊斯家是如日中天的鍛造世家,接下了這個頗具挑戰的任務,他們很快開工。

    鍛造這項技術的人是薇娜和漢娜的母親,她是一位天賦卓絕的鍛造大師,可惜后來跟隨仆從私奔。這項鍛造技術也就無疾而終,僅有她的圖紙流落到了教廷中。

    再后來,她們的母親以家主的身份返回了貝斯萊斯,生下了薇娜和漢娜。出生的當天,雷聲轟鳴,風雨大作,所有人都說這是雙生的詛咒。

    唯有她們的母親,力排眾議,保下了她們,認為這些都只是無稽之談,沒有人可以傷害她的孩子。

    經過家族會議漫長的商談,她們兩個最終都活了下來,但代價是她們永不能相見。彼時的家主已經奄奄一息,生下這對雙生子,本就不是一件易事。再加上她回到貝斯萊斯家時,身體就已經被不知名的力量所侵蝕,瀕臨死亡。

    確定好孩子們的安危后,她就徹底撒手人寰,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此時因為家主的去世,家族內部大亂。雙生子與繼承權的處理,每個人都各有想法,爭論不休。

    余下的家族子弟,看著尚在襁褓中的兩個孩子,一人大膽提議到自己的女兒也生下了一個孩子,可以偷梁換柱,既不違背家主的遺志,又保存了貝斯萊斯家的臉面。

    同時,教廷也參與了這場會談。他們還指望新出世的家主繼承人,能夠繼續幫他們鍛造這些器具。且教堂的預言球指明:

    「這里便是一切的開端。」

    最后教皇強制插手,說這件事就到此為止,聯系孩子的父親,將其中一個帶走,僅留下另一個,來繼承貝斯萊斯家。

    并下令鎮壓貝斯萊斯家的內亂,慌亂的人群,由此止息。本該計劃下令殺死的私生子,就這樣代替了雙生子中姐姐的地位。

    一晃多年過去,貝斯萊斯家自此走向新一輪的繁榮。

    ……

    登云梯的設計事關機密,教廷愿意扶持支系上位,就是他們需要一個能掌控貝斯萊斯家的手段。這次的雙生子事件,正好給了他們可乘之機,讓他們完成了對貝斯萊斯家的間接控制。

    認為有了這個把柄,他們就會聽命于他。

    時光飛逝,一晃幾十年過去,當年參與的人都被下達了禁言術,不是失去了當年的記憶,就是無法再談論當年的事。就寥寥幾個幸運人員,逃過了這次的清洗,活了下來。貝斯萊斯家的仆從也自下而上,重新換了一批又一批,支系開始慢慢發展起來,與主支相對立。

    連薇娜也是幾經輾轉,才在幾個人的口中,了解到了一些真相。好在被塞進來的私生子是個冒牌貨,分毫不懂鍛造。

    薇娜將一些不怎么珍貴的鍛造圖,留在了貝斯萊斯家。只說自己要帶走一些私人物品,悄悄拿走了那張登云梯。

    現在,站立在白塔的面前,薇娜從自己的戒指中取出登云梯,她倒要看看教廷花費那么大力氣,究竟想從白塔中得到什么?而那些人為什么又從白塔出來以后對所有的事情都不敢提及?

    登云梯的使用,可以讓沒有被白塔承認的人進入,每個塔口都有窗戶,登云梯的原理就是仿照與白塔同頻的共振,以免讓白塔不至于排斥自己,再利用登云梯的高度,從塔邊的窗口進入。

    但這種模擬的同頻共振不能支持身上有其他的魔法物品。薇娜不得已,只能把手上的空間戒指摘了下來,放在了草叢之間。但她留了一個心眼,萬一自己出了什么事,最起碼能讓人注意到自己是在白塔附近出的事。

    就這樣……薇娜攀上了云梯,走到了塔內。塔內的世界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樣。她以為是無窮無盡的魔法知識,一層一層的魔法書籍以及望不到穹頂的魔法物品。

    可當她真的走到這里,卻發現塔身只是一個精美的包裝盒,那里的核心僅有一個,中央放置著一面鏡子。

    還沒等薇娜走近鏡子,鏡子的內部就突然伸出無數的黑色觸手,轉眼就將她裹挾了進去,一眨眼薇娜便不見了。

    外部的登云梯僅能堅持不被白塔排斥一小會兒,幾分鐘后迎不來它的主人,便受到白塔的壓迫,煙消云散。

    沒有人知道,曾經還有一個人來到了白塔當中,也沒有人知道薇娜去了哪里,除了那面鏡子,一切的事跡都好像無從發生,找不到痕跡。

    **

    當林旭和烏格走到白塔底下的時候,穆安也在白塔的外面。

    鏡中之人忽然清醒,對他道:“回去……有危險!”沒有說是什么危險,穆安只得趕緊趕到了這里。

    白塔的權限由他繼承,他可以任意進入白塔。所以當看到烏格與林旭在外面時,穆安還感到有些驚訝,他們怎么會在這里?

    高高聳立的白塔外,風平浪靜,寂靜無聲,唯有三個人面面相覷。

    林旭先做反應,當他看到穆安時,下意識以為自己暴露了,剛準備要動手,烏格制止了他。

    “穆安,你怎么在這兒?”烏格聲音滿含欣喜。

    “這就說來話長了……”穆安沒有解釋,林旭一看烏格和他認識,就意識到了不對。

    研究所的研究員都是精挑細選的,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他們都是直接被投入到時空裂縫中,沒有符文傳送,是無法進出游戲世界的。那他是怎么和烏格有聯系的,除非他本來就不是研究所的人。

    林旭這才上下打量著穆安,只見穆安尷尬一笑,“林院長好。”

    烏格又看了看旁邊的林旭,怎么這兩個人也認識?事已至此,三個人交換了彼此的信息。

    林旭這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一回事。當時他看見穆安時,是懷疑了一下他的身份,可林建業往研究所塞人的事情,出現的太多,以至于林旭也有些時候都懶得探查他們的底細。

    在密鑰不能動用時,林旭確信自己不會做出什么事,那誰來做研究都對他無關緊要。況且受制于研究所的性質,他們僅僅能觀測事件而不能干擾事件,那誰來做對林旭來說都沒有差,只是為了應付林建業而已。

    但乍一看到穆安,林旭的懷疑很快從心里抹去,不單單是這個緣故,他還感到一股莫名的親近感。這時穆安才解釋說:“我對你下了一點精神暗示。”

    這種類似催眠一樣的能力,是穆安自己發明的。

    結合了幻術和昏睡咒,穆安施加到了林旭身上。法術作用不大,因此很難被人察覺,只會造成被施法者有一瞬間的精神不濟,思緒恍惚。這一點慌神,就讓林旭略過了自己心底的懷疑。接受了穆安的設定。

    穆安還特意改了自己銘牌上的名字,略去了原先的人,讓他們模糊以為被派遣過來的研究員就是他。再結合他熟練的操作,就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再次見到烏格和林旭,穆安迫不得已,重新將自己介紹了一遍。

    “你好,很高興能認識你,我叫穆安。”親口聽到對方承認這個名字,林旭頓時思緒萬千,情緒復雜。

    烏格沒有關注到兩人之間奇怪的氛圍,反而轉頭問穆安道:“你來這里是有什么事嗎?”

    不好暴露自己擁有的權限,穆安打著哈哈道:“我就是來瞻仰一下白塔的真容。”

    躲在烏格腦子中的林澤撇嘴道:“騙人。”

    其他人都以為白塔是林澤給穆安設立的精神錨點,連林旭都這么認為。可僅有林澤知道,在他還沒有做出這一切計劃時,是智腦自己啟動了這個想法,衍生出了這座白塔。

    穆安遠遠沒有他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單純,這一點也是林澤在沉睡很久后才意識到的。

    早在林澤決定開始創業時,穆安就萌生了另一個思路。

    既然人們總是沉迷于虛擬,而無法面對于真實,那當虛幻與真實的界限模糊,虛擬即是真實,真實即是虛擬,人們又會選擇什么呢?這一點連穆安自己都很好奇。

    林澤有時候想,自己會走到這一步,是不是也在穆安的計算當中呢?穆安知道如果自己死去,他一定會感到后悔,愿意為他做任何事,而這個項目僅有林澤的資源可以撬動。

    也許穆安從來不像他想的那樣脆弱,反而是他以自己為誘餌策劃了這一切,一切只為了驗證那個答案,這從某種程度上,確實是穆安會干出來的事。

    還有一點,林澤從未說過。

    除了穆安那些親近人的特質,林澤總能在穆安的話語中隱隱感受到一種瘋狂,那種瘋狂讓他常常模糊了道德和人情的界限,走向另一條地獄的路。

    比起安穩,林澤總是會被自己隱隱窺見的那些瘋狂感到驚奇,備受吸引。這才是他喜歡穆安的真正原因,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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