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長聽崔可行說了宋處長要他轉告陳敬的那四個字,面上雖然平靜,心里卻如一股一股的波濤襲來,洶涌個不停,“敢做敢當”四個字,聽起來簡單得不得了,可這里面的含義,讓半腳世外半腳世內的林道長感到不寒而栗,他知道,這次小師叔一定是惹下了不小的麻煩,他端坐在座位上,腦子里急急地想著對策,手里的那柄拂塵不再輕輕拂動,靜悄悄地躺在他的懷里。
崔可行注意到了林道長的情緒上的變化,把佝僂著的后背用力挺直,坐正身子,扭頭看向林道長,聲音略微沉重地說道:“林道長,您倒是說句話啊!”林道長轉頭,盯著崔可行,問他道:“可行,你是想聽我說我會勸我的這位小師叔遠走高飛?”崔可行臉上神色變化了幾下,眼神兒卻越來越堅定,緩緩地對林道長點頭,林道長伸出左手,輕輕地拍了拍崔可行的肩膀,嘆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答道:“就沖那四個字,我的這位小師叔,既不會遠走高飛,也不會把自己藏起來從此不再露面!”崔可行聽了林道長的話,尋思了一會兒,無奈地把身子又躺回到座椅上去,嘴里低聲叨咕道:“要是他想一走了之的話,我的辦法多的是,能讓他們一點兒痕跡都摸不著!”
林道長聽著崔可行說出的話,心里動了動,可一轉念,還是搖了搖頭,便推開車門下車,有些著急地對著帽兒山山頂方向看過去,眼角的余光卻看見,有兩輛車停在離他們這輛車后面不遠的公路的拐角處,前面那輛車里,明顯坐了好幾個人,林道長略一琢磨,就明白了這幾人的身份,能這么快趕過來的,除了這柳河鎮上派出所里的人,不會有別人,林道長心里頓時有些惱火,心里暗暗罵道:“姓宋的,你嘴上說的好聽,可到底還是信不過我小師叔!”心里的這股火氣發不出來,林道長感覺有點兒堵得慌,轉身面對著那兩輛車,狠狠地啐了一口,沒想到,他這一口剛啐出去,第一輛車的右邊的車門突然打開,從里面下來一個穿著制服的人,回頭對車里的人小聲地說了一句什么,便關上車門,沖林道長他們這輛車走過來,還舉起右手,對著林道長揮了揮,林道長把右手里的拂塵甩了甩,像是在掃掉身上道袍上的塵土,轉身打開車門,鉆進車里,氣忿忿地坐在座椅上,崔可行見林道長突然氣惱,感覺有些莫名其妙,正要開口問,車外卻走過來一個穿制服的,敲了敲林道長那側的車窗,林道長不理會,崔可行急忙按了一下車門上的一個按鈕,把車窗落下,看著那個制服,問道:“有事兒?”那個制服沖崔可行點了點頭,接著便對林道長說道:“林道長嗎?我是趙海濤,是柳河鎮派出所的所長。”林道長把自己的身子往座椅上一靠,兩眼跟著閉上,一言不發,崔可行見林道長不想跟對方說話,就把車窗又升了上去,趙海濤站在車外,有些尷尬地向后退了幾步,抬頭看向山上,緊跟著就繞過車前,表情顯出幾分激動的樣子,喊道:“陳...陳先生,還記得我不?”車里的林道長和崔可行急忙扭頭看出去,就見魏見秋在前,陳敬在后,兩人正從山坡上的樹林子里,一步一步地走下山來。
老鐘、瞎子和大個兒都蹲在張弛身前不知所措的時候,宋處長卻從里洞里面走了出去,瞎子蹲的地方靠近門口,清楚地聽見外洞里宋處長在電話里跟人說道:“情況不好,就怕萬一又是一個魏見秋!”瞎子騰地從地上站起來,沖著門外,嘴里大聲罵道:“姓宋的,你他娘的!不是,張弛本來在市局重案組干得好好的,非得讓你們整到什么他媽的特案處干些烏七八糟的邪性事兒,還又一個魏見秋,怎么的?你這是打算張弛關起來控制住啊?”老鐘和大個兒聽見瞎子連罵帶損的話,又支棱起耳朵聽了聽外洞里宋處長打電話的聲音,立馬明白了過來,瞎子罵得不過癮,就要沖出去和宋處長當面掰扯掰扯,老鐘急忙沖大個兒使了一個眼色,大個兒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伸手抓住瞎子的胳膊,把他拽了回來,瞎子口中罵個不停,看向張弛的眼睛里,卻顯出淚光,老鐘輕輕地拍了他的肩頭一下,說道:“罵幾句臟話,你倒是爽了,可能解決問題嗎?”
瞎子伸手指著張弛,嗓子里哽住,一時說不出話來,大個兒走回到張弛身邊,對老鐘說道:“咱們先不管別的,把張弛送回省城的醫院去,誰敢關他,讓他過了咱們這關再說!”說完,就俯下身子,伸手要把張弛抱起來,手剛碰到張弛,就聽見頭上傳來幾聲咔咔的輕叫聲,他們三個一起順著聲音發出來的地方抬頭看去,就看見老大那個白色的小腦袋從洞壁上緊貼著洞頂的一個小洞口里探出來,一雙小黑眼珠,炯炯有神地盯著他們三個人看,瞎子擤了一下鼻子,對老大叫道:“不是,老大,你干啥去了?你咋不在張弛邊兒上護著他呢?”
老大的鼻孔不停地掀動,嗅了嗅洞里的味道,一下子從那個小洞口里躥了出來,在半空中轉了個彎兒,準準地落在瞎子的肩頭,蹲起身子,對著瞎子的耳朵咔了一聲,瞎子急忙抬手,用一根手指頭摳了摳耳朵眼兒,問道:“不是,你要干啥?”問著話,卻突然愣住,用眼神兒示意老鐘和大個兒,不解地問:“不是,你們看,它身上的是血嗎?”一邊問,一邊小心地扭頭,伸著鼻子對肩頭上的老大聞來聞去,老鐘和大個兒看向老大身上,發現它本來雪白的皮毛上,東一塊西一塊沾染著不少暗紅色,瞎子突然干嘔了幾聲,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老鐘和大個兒的鼻子里,一瞬間,也聞到了一股極濃的血腥氣,這股血腥氣,混合著洞里本來就讓人難以忍受的氣味,讓老鐘和大個兒也惡心起來,兩人急忙屏住呼吸,看著老大從瞎子肩頭上躍下,在地上抻了個懶腰,慢慢走到張弛身邊,抬起頭看了看兩眼圓睜身子卻一動不動的張弛,往上一跳,蹦到張弛的腿上,仰起頭,把嘴一張,對著張弛的臉,噴出一股暗紅色的霧狀液體,張弛蠟黃的面皮被完完全全地覆蓋住,那股暗紅色的液體像是有生命一樣,慢慢地滲入張弛臉上的皮膚里面,不一會兒的功夫,他臉上的那層蠟黃顏色,竟然消褪,又露出本來略顯白皙的本色來,張弛喉嚨里吭了一聲,先是兩眼的眼皮動了動,緊接著,身子慢慢地坐直,看著老鐘他們三個,嘴唇動了幾下,想要說話,卻張不開口,身子一歪,倒在地上,老大噴出那一口后,顯得十分的疲憊,卻還不消停,屁股一抬,對著張弛抓在手里的那張紙就滋了一泡尿,把這一切看在眼里的老鐘、瞎子還有大個兒,驚得你看我我看你,都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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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道長和崔可行從車上下來,看見那個自稱叫趙海濤的已經走上山坡,迎向魏見秋和陳敬,崔可行不放心地對林道長小聲問道:“他們之前認識?”林道長輕輕搖頭,小聲答了一句:“不知道!”把右手里的拂塵背在身后,快步向山坡上跟了過去,魏見秋繞過站在身前的趙海濤,徑直下到山腳,鉆進車里,趙海濤抽了抽鼻子,回頭緊盯著車里的魏見秋看,陳敬在一棵大樹下站定,打量著趙海濤,抬手對山腳公路拐角那里的兩輛車指了指,問道:“來抓我的?”趙海濤收回看向魏見秋的目光,回視著陳敬,避而不答,卻說道:“陳先生,我陪著您去那個山莊!”陳敬輕笑了一聲,又問道:“如果我不用你陪,會發生什么事兒?”趙海濤誠懇地說:“自打上次在這山上一別后,瞎子給我講過很多關于您的事兒,我相信陳先生胸懷磊落!”陳敬又是一聲輕笑,不過,臉上的笑意有些冷,不再開口說話,抬腳邁步下山,趙海濤暗暗地松了一口氣,跟著往山腳下走。
陳敬到了車旁,拍了拍正滿臉擔心地看著他的崔可行的肩頭,又沖林道長拱了拱手,林道長急忙還禮,叫了一聲小師叔,還要再說什么時,見趙海濤已經到了車旁,便沖陳敬使了個眼色,不再說話,趙海濤打量了一下停在路邊的這兩輛車,說了一句稍等,直接向公路的那個拐角處跑了過去,不一會兒,就又一個人跑了回來,正要打開陳敬開過來的那輛車的車門鉆進去,崔可行卻叫住了他,說道:“趙所長,咱們兩個一輛車!”趙海濤點點頭,走回來鉆進崔可行已經替他打開的車門里面,順勢對著后座上看了看,那個一身臭味兒的不在,一個流著哈喇子的中年男子木呆呆地瞪著眼睛,身子歪斜著坐在后座上。
打完電話的宋處長走進里洞的門里,見大個兒把張弛橫抱在懷里,正要從洞里出去,便攔在他身前,看著大個兒身邊的老鐘和瞎子,生氣地問:“剛才誰指名道姓地罵我來著?”瞎子瞇起眼睛,嘁了一聲,說:“不是,姓宋的,我罵的,怎么了?你要還有點兒人味兒的話,別擋路啊!我們要馬上把張弛送回省城去醫院治病。”宋處長冷冷地盯著瞎子看了一會兒,轉頭對老鐘說:“張弛現在是我們省廳特案處的人,給他治病還是怎么著,輪不到你們市局的說話!還有,你這個手下,張口罵人,看在都是為了張弛的面子上,我不跟他計較,你們想現在把張弛從洞里弄出去,我謝謝你們,但是請把他在洞外放下,一會兒我們省廳有人來接手!”瞎子聽宋處長這么說,大怒,肩膀一橫,對著宋處長的胸前就撞了過去,嘴里罵道:“姓宋的,不是,你還真沒人味兒!滾遠點兒!”宋處長閃身躲開瞎子的這一撞,也怒道:“你們這是想讓張弛步魏見秋的后塵嗎?他萬一控制不住自己跑了,什么后果,你們想過沒有?”瞎子就像沒聽見一樣,回頭沖張弛的方向喊道:“不是,老大,出來弄他!”宋處長皺著眉,急忙向后退了幾步,盯著張弛身上小心地看過去,老大從張弛的衣服里露出腦袋,有氣無力地咔咔了兩聲,又縮了回去,宋處長松了口氣,對老鐘指了指瞎子,無奈地搖搖頭,道:“陳敬正往山莊這里過來,他的師父玄陽道長必然會跟過來,能治張弛的這種病的,除了他之外,恐怕找不到別人,你們把張弛送回省城的醫院,無非是浪費時間而已!”
老鐘對大個兒和瞎子擺了擺手,說道:“把張弛先弄到外面去!”大個兒沖瞎子晃晃大腦袋,瞎子瞅著宋處長,還要說話,老鐘朝他瞪了瞪眼睛,瞎子閉嘴,嘴里嘟嘟囔囔地跟在大個兒的身后,從里洞走出去,老鐘轉身,對里洞洞壁上靠著的那些尸體看了一圈兒,伸手朝外面指了一下,宋處長當先走出去,看見大個兒已經把張弛放在洞口外面的平臺上,他和瞎子都蹲在張弛的身邊,便放心地回頭沖老鐘指了指外洞里面的角落,兩人一起走到那里,宋處長低聲說道:“省府大領導們現在正在省廳里坐鎮,已經給武警部隊下了命令,今晚天黑前,陳敬如果不出現在這個山莊里,就會被格殺勿論,我之前在電話里那么說,就是想要借著只有陳敬和他的師父才能救張弛的理由,阻止省府的命令。萬幸,崔可行剛又給我來了消息,說他們正往這里趕。”話說完,宋處長又指向下面山莊的方向,接著說道:“那個人,位高權重,被陳敬差不多把身上的骨頭都弄折了后,才擰斷脖子的,他的手法太兇了,我現在都不知道,他是著了魔還是怎么了,這次的事兒出了,我們這些人無非是多個案子來辦,可這一關,他還能不能過,我實在沒把握!”
老鐘半晌不語,瞪著眼睛,琢磨了半天,才開口對宋處長問道:“為什么一定要陳敬回到山莊里來?”宋處長不解地看著老鐘,反問道:“老鐘,你傻了?他要是回來,就證明他問心無愧,他要是直接回省城去,或者想要遠走高飛什么的,你以為他還能活過明天嗎?”老鐘笑了笑,說:“所以你堅持讓他回到這里?”宋處長面上表情不變,也不回答老鐘的問話,老鐘指了指洞口外面的張弛,對宋處長說:“我替他謝謝你!”宋處長緩緩搖頭,有些擔心地說:“就是不知道,陳敬半路上會不會一氣之下,改了主意,崔可行可攔不住他!”老鐘一聽,也有些擔心,急道:“趕緊給崔可行打電話,告訴他你的真實想法,讓他跟陳敬說個明白!”宋處長抬起右手,用食指點了點老鐘,皺眉道:“想什么呢?這時候讓崔可行跟他說這種話,以他的脾氣,不得馬上就尥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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