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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楊紹背靠揚家,僥幸在仙魔大戰中保住性命,雖然傷重,卻因禍得福,在這場戰爭里遇見了他此生摯愛,揚言要收心,從此做個專情之人,待傷一好,他就眼巴巴追著人家姑娘去了東海,追妻路上不忘兄弟,給烏黎珠寄回一壇東海特色酒釀,說是滋味上乘。

    烏黎珠收到他的信,拎著靈鳥傳回來的據說千金不換酒,高高興興來找師尊。

    “師尊,我好友給我寄了一壇好酒,要不要嘗一嘗啊。”

    烏黎珠走進屋內,師尊正在看書,神色認真,一手執筆做標注,他笑起來,抱著那壇酒倒在“師尊”懷里,開開心心地亂蹭。

    蹭了半天師尊也沒說話,烏黎珠抱著壇子詫異抬頭,見到那雙眼睛,明白了,現下是謝淵澤形態的師尊。

    謝淵澤虛摟著他,放下毛筆,將桌上東西推遠了些,只靜看著不動作,緩緩搖頭,“我功法不宜飲酒。”

    烏黎珠知道這事,謝淵澤之前也說過很多次,既然如此,他只能一個人品嘗佳釀,或許也可以留一些,等師尊其他形態出現,再問問他們要不要喝。

    不知師尊這具身體能否飲酒?

    “那好吧。”烏黎珠語氣些微失落。

    謝淵澤將他神色變化盡收眼底,抿起唇來,比他更失落,“是不是我出來,你就會不高興?”

    “你怎么會這樣想?”烏黎珠驚訝。

    明明謝淵澤是個木頭,不太主動說話,烏黎珠總是不知道該和他說什么。

    雖然師尊也很木頭,但那,那是……烏黎珠想著想著宕機,忽然覺得他有點過分,他好像確實會偏心,這可不是好事。

    “你比較喜歡其他人,不喜歡我。”謝淵澤斷言。

    聽這壓抑著的吃醋與不滿,烏黎珠哭笑不得,明明都是一個人了,怎么還分什么其他不其他的。

    “我原是不想與師尊融合。”謝淵澤默一會,又道,“但如果我不與師尊融合,我此生都不會被你喜歡,對不對?”

    “不是這樣。”烏黎珠定定看他。

    “我從來都沒有不喜歡你。”烏黎珠見不得他這樣傷心,想盡法子安慰他,“只是我們之前有些誤會,都說開了,就沒什么。”

    謝淵澤垂下眼,轉而提起另一件事,“大戰結束之前,師尊來找過我。”

    烏黎珠不明白,靜等下文。

    “他說,他有五成把握召回分魂,倘若不成,就此隕落,此舉后果不堪設想,對修仙界乃是重創,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而我與他神魂半相連,凌薇師叔說她的法子,要收回我一魂,能有九成把握,但此法需得我同意,師尊和凌薇師叔與我道清此事,要我為修仙界做出決斷。”

    烏黎珠聽他坦白,心中一片酸麻,難過地看向謝淵澤,“所以你同意了?”

    “嗯。”

    “融合過程中出了差錯,我的意識沒有被抹殺,而是留存下來。”謝淵澤眼眸幾變,撫上烏黎珠發,“那時候,我想到了你。”

    他不甘心。

    若與師尊成功融合,他此生都見不到烏黎珠,也在情一事上徹底敗給師尊,叫他如何甘心?

    他強烈的個人意識爭取一線生機,正因為有謝淵澤開出先例,謝清漪臨死前強行召回所有神魂融合,過程也不順利,就變成如今這局面。

    四個神魂誰也不服誰,暫時維持平衡,一直等到最終融合那天。

    謝淵澤對他爭取的結果勉強滿意。

    他想著事情,烏黎珠感慨了一聲,“你真的好愛我”,借此機會偷偷摸摸打開酒壇,醇厚酒香撲鼻,瞬間被勾出饞蟲。

    咸魚心很寬,他很滿意這樣的結果,對于他們幾個人也都能接受,這樣過得很開心,不去提傷心的往事,大家可以一直快樂下去。

    謝淵澤無奈。

    烏黎珠嘴饞,想喝酒,已經等不到其他形態了,或許能留一點點,要是大家都說不喝,那都是他。

    謝淵澤不制止,看著烏黎珠一口口喝,視線從那脖間滑下酒液上移,落在他垂下的眼睫上。

    烏黎珠暢快干完半壇,擦著嘴,臉頰發燙,緋紅蔓延,感受渾身暖洋洋的靈力。

    不愧是好酒,這酒入口比別的辣,上臉快,靈力也比別的濃烈許多。

    烏黎珠扯著衣襟扇了扇散熱,謝淵澤看他如此,便將窗戶打開,透出些冷風為他驅熱,便見外頭正下著鵝毛大雪。

    窗外大片紅梅怒放,與厚重的雪交織,形成一幅典雅的紅白畫卷,烏黎珠瞇起眼睛,感受迎面的刀刮般的風,拭去飛在臉側雪花融化成的水。

    謝淵澤忽然很想吻他。

    他也這樣做。

    他們在漫山飛雪中唾液交纏,雪花沒有一片落在烏黎珠頭上,全落到個子比較高的謝淵澤,他擁著烏黎珠,將他護在懷中,獨自承擔風雪,被親吻的人只需仰頭承受這洶涌澎湃愛意。

    烏黎珠醉暈暈的,不知是那酒作祟,還是謝淵澤使壞,鼻息間染上對方氣息,烏黎珠向謝淵澤傳去醇烈酒意。

    “你不是不能喝酒嗎?”烏黎珠咬他。

    謝淵澤叼住送來的唇,吞進口中碾磨,將烏黎珠壓到窗臺,美人落在紅梅間,霜雪之中,人比花更艷更奪目。

    “只此一次。”

    因為動作太大,一小撮樹上的雪順著烏黎珠衣領滑進他后背,凍得他忍不住顫抖,推開謝淵澤,“夠了,我不要了。”

    外頭風雪刮著,謝淵澤用法術召來大氅,蓋在烏黎珠身后,為他系好衣帶,毛絨絨的領口托著烏黎珠臉,襯得他尤為可愛。

    謝淵澤順好烏黎珠散亂的頭發,又偏過頭,親在了他的側臉上。

    臉頰被人輕咬一口,烏黎珠捂住臉,瞪他,“我說不要了,你不要再玩了。”

    謝淵澤卻沒聽,從膝蓋處將烏黎珠打橫抱起,烏黎珠被他抱起來時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又覺得不對,為什么到現在還沒換人?

    謝淵澤出現的時間太久了。

    “在想什么?”

    烏黎珠被他的指尖冰到,忍不住躲開,謝淵澤動作一頓,指尖變熱,也不再去弄他的臉。

    窗戶“啪”地一聲關上,厚重的床帳緩緩落下,烏黎珠抗拒著推他,“昨晚才解過毒。”

    “昨晚我不在。”謝淵澤吻住他鎖骨。

    “天太冷,我不想做。”

    “床上都是靈力,不會冷。”

    “我今天沒心……唔。”

    再次出這床帳已是兩個時辰后,外頭的風雪也停了,梅花打落在地上,雪地里混著無數桃粉。

    第42章

    云溪山谷在仙魔大戰也不能免難,整體護住了,一處地方卻砸出大坑,短時恢復不好,長老們議事一番,索性敲定將此處開辟成露天溫泉。

    云鷹把這個消息告訴烏黎珠,說他們是朋友,烏黎珠可以過來體驗,這溫泉花大價制成,乃是山間至清之源,其中靈力精純,于修為提升大有益處。

    烏黎珠很是心動,轉頭問過“師尊”,“師尊”說近日不忙,可以陪他同去,他高興極了,抱著“師尊”親上好幾下。

    他們挑了日子來到云溪山谷,云鷹太久沒見他,第一句話就是,“你面色比之前紅潤好多。”

    烏黎珠先前氣色也不錯,但沒這么……云鷹大直男形容不出這個感覺。

    烏黎珠打著哈哈,轉移話題蒙混過關,跟著他到了那處溫泉,抬眼望去,占地面積很大,更像是一汪湖泊,靈力充沛十足。

    周圍有陣法隔開,分為數十間單獨位面,進去后便是獨立空間,遠處看去,水面蒸騰著霧氣,白煙裊裊。

    這一處地方種植了大片花樹,各種花瓣落在池水面上,微風吹拂,隨之移動激起一圈圈漣漪,宛若仙境。

    “你們兩個隨便挑一處進去就行。”云鷹帶他們參觀完便要走,“我還有些事,等會回來。”

    烏黎珠點點頭。

    等云鷹走,烏黎珠進入陣法解開腰帶,“師尊”不去其他陣法,而是跟著他走,也沒有離開的意思,烏黎珠明白,悄悄紅了臉。

    他不出聲提醒,脫去衣裳,自顧自走入水中,溫暖的泉水將他包裹住,靈力一波波進入體內。

    烏黎珠能感受到背后視線,故作不知,揮著手臂往前游去,給“師尊”騰出位置。

    果不其然,身后也傳來入水的聲音,濺起的水花滴到烏黎珠背后,他還在往前游,忽然被一只有力臂膀拖回去。

    烏黎珠不游了,他拘起一捧清水,緩緩拂過肩頸與脊背,發絲黏在光滑的后背上,烏黎珠嫌動作不便,掃到一側,清洗沒有濕噠噠頭發的那一邊。

    身后之人將一切凈收眼底,變出發簪,攏住烏黎珠被溫泉水浸濕的頭發,把不方便的墨發都替他盤起來。

    “謝謝師尊。”烏黎珠繼續清洗。

    “我不是你師尊。”薛靈塵簪住三千青絲,摟住烏黎珠的腰,埋在他脖間,輕咬一口。

    “怎么偏偏是你出來了!”烏黎珠害怕,薛靈塵向來沒輕沒重,直覺不妙,揮開他的手就要游出他的懷抱。

    薛靈塵怎么會讓他如愿?

    他把烏黎珠按住,更摟緊些,還捏人一把,“為什么見到是我,師兄就這么抗拒,我還幫你弄好了頭發。”

    “師兄真偏心。”薛靈塵不滿極了,手臂收緊,禁錮著烏黎珠纖瘦白凈的腰肢,大有不給個解釋不讓人走的架勢。

    “你快放手。”烏黎珠打他放腰間那只手,薛靈塵向來是不知收斂的人,越打他他越過分,手掌上下。

    兩人在水中推拒,多虧了法術才沒鬧到沉下去,烏黎珠先累了,每次和薛靈塵作對吃虧的總是他,這會動不得,只能等下次再打他,便由著他動作,閉眼享受,不理他。

    薛靈塵見烏黎珠舒服,更得寸進尺。

    “不許這樣。”

    “我又沒進。”薛靈塵幫烏黎珠,還要被呵斥,好不委屈。

    “這樣也不行……”

    “我已經很收斂了。”

    烏黎珠身上全是濺起來的水,尤其是水面下,薛靈塵和他玩鬧貼得近,甩都甩不掉。

    他回身掐薛靈塵,薛靈塵埋在他肩膀上,悶哼著,死活不撒手。

    在要丟的時候,烏黎珠打薛靈塵,語氣很兇,“不許在溫泉水里。”

    薛靈塵這次很聽話,抱著人到岸上,花瓣為床托著雪似的肌膚,動作比風都大,刮起好些掉落的樹葉。

    風勢愈演愈烈,葉子與泉水交融,勾出黏膩與曖。昧。

    薛靈塵為烏黎珠穿衣服時,烏黎珠用腳踢著他,氣得半死,這次真的太胡來了。

    腿側全被地上的東西磨紅。

    薛靈塵拉過不配合的腳踝,烏黎珠癢得收回來,抬起手,這下乖乖配合,讓薛靈塵幫他穿衣服。

    云鷹忙完事情,還在外邊等許久,十分納罕,這泉水泡這么久,也不怕暈在里邊,見到二人終于出來,忙問他們感受如何。

    烏黎珠又試圖含混過去。

    薛靈塵笑看師兄。

    云鷹果然吃這一套,話題牽引到其他地方,聊完之后,還記得提醒,“下次可不能泡這么長時間,溫泉水雖好,靈力太多也內化不了。”

    烏黎珠羞愧難當,連忙答應。

    第43章

    師尊神魂不穩,烏黎珠還比較遭罪的是,有時候一件事做過了,還因為“其他人”嫉妒而需要做第二次,不然就是不公平,這對一只懶散的咸魚來說簡直就是折磨。

    可如果不做,烏黎珠就會很難過他們那一關,接下來的事情會更加遭罪。

    比如這一天,烏黎珠晌午才不情不愿起床,“師尊”將他抱起給他仔細穿好衣服,看了他好一會,摸著他的腦袋,說要給他買衣服。

    烏黎珠困頓地看人系腰封,還不太清醒,“為什么要買衣服?這身不好看嗎?”

    紅衣青年坐在床上,脖間露出暖玉般的肌膚,鴉羽般的眼睫垂下,遮住哭紅的眼尾,他發絲還未束,隨意散落腰間,赤著雙足,腳踝處掛著一枚精致金色鈴鐺。

    方秦看著攏在光影中極為耀眼的人,無法說出違心之言,不如說是太好看,所以想買更好的給他,想將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送到黎珠面前。

    “新年已過,黎珠衣服都算舊了。”方秦半跪下,為烏黎珠穿好鞋,“烏家鋪子生意正值興旺,買幾件衣裳的錢還有。”

    烏黎珠低頭看為他穿戴方大哥,又看向自己年前剛買的新衣,陷入沉默。

    不過既然方大哥說要買,那便去買吧。

    “那我們現在去?”烏黎珠也想曬曬太陽,補補元氣。

    方秦微笑:“好。”

    天水宗山腳下依舊熱鬧,仙魔大戰后,一切都在漸漸恢復。

    他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烏黎珠買了很多蜜餞果子,又去話本店進一些沒看過新貨,方秦一路陪同,幫他整理買過的東西,在儲物袋中分門別類。

    “黎珠要吃糖葫蘆嗎?”方秦見那叫賣的小販,轉頭問向身側之人。

    烏黎珠:“……方大哥,按我今年的歲數,應當是我兒會喜歡吃糖葫蘆。”

    方秦不認為這是調侃,悟出另一層意思,看向烏黎珠腹部。

    烏黎珠忙叫著:“是我說錯了,方大哥你去買,我喜歡吃!我很喜歡!”

    等烏黎珠吃完糖葫蘆,方秦帶著烏黎珠去這附近最好的成衣鋪子,先按照他的喜好買了好幾身,又問黎珠喜歡什么樣子的,烏黎珠都說隨便,他早已過了喜歡新衣的年齡,能讓方大哥高興就行。

    方秦沉默一會,轉頭對掌柜說,“來幾身女子衣裳。”他還刻意補充,“寬些大些的。”

    烏黎珠:“?!”

    “等等!”烏黎珠拽住語出驚人方秦,“方大哥你買女子衣裳做什么,我們又不穿,有錢也不是這么個花法。”

    掌柜的自然知道這是要干什么,忙不迭去后房拿衣服,留烏黎珠與方秦爭執。

    烏黎珠聲音越說越小,說著說著就明白了,這是方秦想看他穿。

    但這,這有什么好看的啊!

    “哥哥只見過黎珠小時候穿裙裳的樣子,黎珠再穿一次給哥哥看好不好?”方秦輕聲哄他,“我很懷念那時候的黎珠,特別可愛。”

    烏黎珠面色漲紅,想起被師尊撞見的那次,這種事也不是丟人,就是很羞恥。

    特別是這種專門說出來,專門去做,專門穿給另一個人看,總覺得怪怪的。

    烏黎珠沒反對,方秦靜等一會,聽他小聲同意,便幫他從一色衣物中挑了好幾身,黎珠皮膚白,無論是素色還是深色,都能穿出獨特的韻味。

    眼見方秦越買越多,掌柜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對,烏黎珠連忙拉住人,“夠了!方大哥!不需要這么多!”

    再買下去比他男子衣裳都多,方秦是想將他穿成什么樣?!疊在身上都能過冬了!

    烏黎珠暗暗心想,這種東西,他頂多穿一次給方大哥看看,不能再多穿。

    方秦遺憾收手,付靈石結賬。

    回天水宗后,方秦應烏黎珠要求,將門窗都關上,珠簾也落下,烏黎珠于內室之中,抱著大紅的裙裳不知所措,他站在屏風后,羞得滿臉通紅,怎么也下不去手。

    還是太怪,偶然撞見也就罷,特意穿這種事……他還是不太能接受。

    方秦耐心等待,隔著屏風看人僵著身體,心中好笑,良久后,似是無奈嘆了口氣,“黎珠要哥哥幫忙嗎?”

    烏黎珠嚇一跳,紅裙落在地上,他忙撿起來,支支吾吾,“我,我自己來。”

    “還是哥哥幫忙吧。”

    腳步聲響起,不多時,方秦繞過屏風,果見黎珠穿戴齊整,他拂開烏黎珠抱著衣裳的手,溫柔里帶著不容拒絕強勢,解開黎珠的腰帶,脫得他只剩里衣。

    “可以了!”烏黎珠止住方秦手,“就這樣穿吧。”

    方秦搖頭,拿出一塊短小紅布料,“既是穿衣,怎么不穿全?”

    方大哥什么時候買的這東西?烏黎珠驚恐地看著那小截布,像是見到了鬼,方秦一直跟著他,付賬時也盯著,竟然完全沒發現他的動作!

    殊不知方秦是第一次買男子衣物時就順便將這東西買了,那時候烏黎珠心不在焉,自然沒過多注意。

    女子衣裳能忍,可這種物什,他一個男子如何能穿?

    烏黎珠搖著頭不肯答應。

    “我不穿。”他背過身去撿起之前被方秦脫掉衣服,想要重新穿起來。

    “黎珠。”方秦從背后摟住烏黎珠,按住他要穿衣的手指,嵌入指縫中,親吻他頸側上未消散淤痕。

    “女子衣裙上有法術,穿在身上十分貼身。”方秦抬手往上,隔著衣物,輕碰下烏黎珠,聽到人低低的抽氣聲。

    “黎珠不穿肚兜,會磨得疼。”

    “那,那也不穿,我都不穿。”

    “黎珠不是答應哥哥嗎?怎么能言而無信?”說著,方秦吻住他的唇,溫柔地扯開人里衣,不由分說給他系上紅色的帶子,后脖子和腰間都系好。

    烏黎珠被吻到沉淪欲海,清醒后已經穿好他不愿穿的,氣得反咬回去,咬得很兇。

    融合之后,“他們”對他好是好,但都有點說一不二的性子,平日里都依他,到這些事就很強勢。

    方秦被黎珠咬出血絲,還悶悶笑,拿起右臂上衣服,像午時那樣幫他穿好,整理衣領,穿完后又一瞬不瞬端詳黎珠模樣,眼眸轉深,再摟著人的腰親了許久。

    他帶著烏黎珠走到銅鏡跟前,讓他看自己的樣子——

    鏡中之人烏發散落披于兩肩,膚白唇紅,眼里蒙上一層水光,一身紅衣更顯魅惑風姿。

    他身后同樣站著一個高大俊美男子,用占有的姿勢將他摟住,一手扶著烏黎珠的腰,一手讓他抬著下巴。

    這個動作太羞恥,倒像在對著鏡子。

    烏黎珠耳側通紅,慌亂躲開視線,掙扎著將身后的人推開,卻沒推動,掛在肩頭衣裳往下,露出大片白皙的鎖骨肌膚,里面還有紅色的兩根帶子。

    身后之人眼神瞬變,叼著他的耳垂啃咬,“師兄怎么每次都在我出現的時候勾。引我?”

    烏黎珠臉紅得滴血,用力推開他,拉起滑落的衣服,“胡言亂語什么?”

    他剛拉起就想脫下,本來是穿給方秦看,誰知薛靈塵又跑出來了,被他看到這幅樣子太難堪,哪怕他們是同一個人,烏黎珠也受不了。

    他是失心瘋才答應!

    “你出去,我換衣服。”烏黎珠推搡他,要把他推到屏風外,可偏偏這人是狗皮膏藥薛靈塵。

    薛靈塵非但沒有走開,還越做越過分,幫他把衣服換下來。

    薛靈塵握著他的腰,反將人推到床上。

    “師兄想要換衣服,我幫你。”薛靈塵抬手,那一群衣裳飛到手心,他笑著看這一堆,從中抓取最亮眼顏色。

    “金色好不好?”

    “不要……”

    “靛青色,師兄最喜歡的顏色。”

    “我現在不喜歡,嗚嗚……”

    “天藍色也很好看。”

    “都不好看,你滾開。”

    烏黎珠哭得流不出眼淚,等到謝淵澤出來,還以為解脫了,可這人只是揩掉他側臉的淚珠,聲音略啞地哄他,“別哭。”

    謝淵澤換了個姿勢,俯視床上之人,用視線描摹他如水的墨發,如玉的肌膚,金玉堆出來的長相。

    無論他怎么哭,都像是在撒嬌,在祈求愛憐。

    哀憐哭聲持續一下午,最后是謝清漪攥著他的指尖,把他摟在懷里上藥。

    謝清漪靜靜擦著烏黎珠哭花小臉,烏黎珠緩了好一會兒,將下巴擱在師尊肩膀上,抱著人不撒手。

    衣裙的布料被撕扯破,烏黎珠呆呆看著那一群破布抽氣,謝清漪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附耳對他說,“衣服還有很多。”

    什么很多?

    烏黎珠穿過四次,發誓此生再也不會穿這種東西!

    第44章

    春去秋來,時光匆匆逝去,師尊神魂融合得越來越穩定,現在那雙眼眸趨近于繚繞著霧氣的深紫色,更加引人,每次看都好像要被吸這詭異亮麗色澤中。

    烏黎珠原本陪著師尊處理宗內事務,手里端著話本,時不時覷向師尊低垂的眼睫,一時入迷,盯著瞧許久。

    “師尊”不可能不察覺,停下執筆,無奈掃向他,“黎珠在看什么?”

    烏黎珠被抓包,心虛地看向他身后的書架,“師尊,我想換一本書。”

    “哪本?”詢問之人作勢幫他拿。

    烏黎珠隨手指了一本,“師尊”抽出那本書后神情不明,用法術傳給他。

    烏黎珠也不知道這是什么,既然都拿了,那便看吧,他翻開書封,裝模裝樣看起來。

    這一看便瞪大眼睛。

    這居然是男子與男子之間的事?師尊書房為什么會有這種東西!

    烏黎珠驚駭,又看一眼師尊,師尊卻低著頭批要務,神色如常。

    怪不得原先的師尊總是比別人做得好,原來是有在這上面偷偷下功夫。

    烏黎珠實在想像不出來正經的謝清漪私下偷摸看這種圖學習技巧的樣子。

    他一邊偷偷看師尊,一邊往畫本中各種大膽的圖畫上瞄,心跳加快。

    “師尊”不敵他時不時看來,將卷宗整理于一旁,俯身捏住人后頸摩挲,“黎珠一直看我,是想做什么?”

    他指尖指上一副圖,耐心問道,“想試試這個?”

    烏黎珠頭搖成撥浪鼓。

    “師尊”摸著他發,手覆在他發燙耳尖,輕笑道,“口是心非。”

    這個姿勢確實沒有試過,烏黎珠想像一下都很不解,那樣不會很難受嗎?兩個人都被壓得無法呼吸。

    越是想越好奇。

    話又說回來,師尊看這些東西也太大膽,十分孟浪,尋常都用不到這樣,屬實獵奇。

    有好多也沒在他身上用,會不會是師尊從別人那里拿來,并沒有看過,烏黎珠在心里為謝清漪找藉口,然而下一刻,他就推翻內心的揣測。

    “師尊”將桌面上的東西都清理干凈,拉著沒反應過來烏黎珠,讓他坐到上面,撐開兩條腿,摟住他的腰肢。

    他右手拿起墨跡未干毛筆。

    這是唯一一件沒有收起來的東西。

    烏黎珠后面一涼,意識到面前之人要做什么,慌張一瞬,急忙把衣服放下,“別,師尊,我不喜歡這樣。”

    “乖,沒事。”

    “師尊”那雙用來彈琴寫字手,攏住云團,揮動筆桿。

    墨汁順著衣服往下滴,流濕大腿處布料,順著膝彎滑到腳滑,一滴滴匯聚到地面上。

    烏黎珠軟了腰,扶住“師尊”肩膀,為這墨水害怕難耐,十分抗拒,“師尊”卻沒放過他,又把人抱高。

    毛筆戳到烏黎珠身上,弄疼了他,烏黎珠哭著叫喊。

    “師尊”低下頭,將毛筆抽出,在毛筆尖上墨汁處聞著,淡淡的墨香與幽香混進鼻息,他用舌頭將毛筆尖舔順。

    烏黎珠腳趾蜷縮,唯一支撐的力量就是“師尊”放在腰間的兩只手。

    過了好一會兒,地上的墨汁太多,“師尊”才肯停下動作,召來水流清洗白玉地磚,撩開烏黎珠浸上汗水的額發,吻上那雙哭紅的眼睛。

    “不是想試這個?”

    烏黎珠抽噎著,抬起手抹掉眼淚,委屈巴巴,“我,我沒說想試。”

    “是我不對,我誤解了黎珠意思。”

    他從善如流認錯,撫摸著烏黎珠后背,給懷中之人順氣,等人好些,才將他抱去床上。

    烏黎珠喘著氣,迷茫著看向師尊,師尊卻撫弄他額發,“好好休息。”

    烏黎珠不解,他以為師尊會繼續。

    “師尊”看出他眼中疑惑,動作更輕,掖好被角,“不疼嗎?”

    烏黎珠把被子往上拉,只露出一雙眼睛,遮住泛紅部分,“還,還可以。”

    不料師尊還是走。

    烏黎珠獨自悶在被子中,沒想一會,迷迷糊糊睡著了。

    等到夜晚時,身側的被子被掀開,一具溫熱的身軀躺下,將烏黎珠抱入懷中,烏黎珠醒了,順勢摟住師尊脖子,忽然笑得很開心,不知道在傻樂什么。

    “師尊”輕拍著他的背,詢問道,“笑什么?”

    “我喜歡你,我好喜歡你。”

    “喜歡誰?”

    烏黎珠這次學乖了,不掉進這個危險的陷阱里,“我都喜歡。”

    他先前從不知道,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只要看見他便開心,日子再平淡,有這樣一個人陪著,也會有看不見的東西填滿整個胸腔,滿滿當當,異常欣喜。

    兩情相悅,執手共度朝朝暮暮,此生無憾。

    第45章

    烏黎珠在軟乎乎棉絮間睡得香甜,依稀想起要早起置備喜禮,用爪子揉了揉眼睛,摸上去時,才發現臉頰毛絨絨的,觸感很好。

    等會……毛絨絨?!

    烏黎珠瞬間清醒,瞪圓眼睛,蹬著腿下床跑到銅鏡前,然后悲催仰頭,從沒發現桌子原來這么高大。

    雖然心里早有結果,他還是不死心,想照照鏡子看自己現在是個什么樣貌。

    烏黎珠法術使不出來,只好用兩只爪子嘿咻嘿咻,廢好大一番功夫爬上去。

    緊著著,銅鏡前烏黎珠豎起兔耳,直著一雙圓溜溜的兔眼盯自己,眼神充滿不可思議。

    一只小兔子呆呆站在銅鏡前,環視它毛絨絨圓滾滾的身子,爪子揪住尾巴,捏了一下,疼得眼淚汪汪,立刻松開。

    兔子震驚,兔子委屈,兔子不知所措。

    兔子要找師尊求救!

    烏黎珠蔫吧著兩只兔耳,剛準備爬下桌,一只修長的手拎著它后脖子抓起,語氣帶笑,“師兄怎么成了這幅樣子。”

    烏黎珠不樂意聽他說話,伸出兔爪,要撓他的臉,奈何小掌上都是毛,對薛靈塵一點威脅也沒有。

    薛靈塵將兔子吊著,仔細端詳很久,忽然握住這只蠢兔子親它雪白的小肚子,咬他腹部毛,實在是太可愛,忍不住與他玩鬧。

    烏黎珠奮力掙扎,兔毛炸開。

    “師兄要吃草嗎?”薛靈塵被兔子打頭,不再親他,卻還想逗他,帶他到外面,將小兔子放在草叢中。

    誰要吃草。

    烏黎珠氣鼓鼓,說不出話,只能撓薛靈塵衣擺,表達不滿。

    薛靈塵刻意挑出最新鮮嫩草,送到烏黎珠兔子嘴邊,“想吃嗎?”

    烏黎珠偏過頭,躲開那叢撓得他癢癢的草,咬住薛靈塵手指。

    薛靈塵笑起來,托住兔子的底下,把兔子包在手掌里,扯出那根多出一圈牙印的手指,“我幫師兄想辦法,看看怎么變回來。”

    薛靈塵帶著烏黎珠去醫藥堂。

    凌薇師叔正好輪值,見人過來,還以為烏黎珠出大事,好生檢查一番,才得知他是吃錯了丹藥,應當是不小心吃下化形丹。

    幾個時辰后就會恢復。

    烏黎珠不那么緊張了,但是這會出現的薛靈塵總是逗他玩,又是捏他耳朵,又是喂他吃草,烏黎珠煩不勝煩,主動出擊,縮在薛靈塵衣領中不肯出來。

    薛靈塵懷里揣著一只躲起來的兔子,摸露出的一小撮兔毛,等摸夠了,才抱著烏黎珠去練蠱蟲。

    蠱蟲練到一半,師尊形態變了,謝淵澤見周圍環境陌生,眼神平靜,又低頭看向懷中的兔子,將他從衣襟里提出來,陷入沉思。

    “黎珠?”

    兔子耳朵動了動。

    謝淵澤明了,輕順兔毛。

    他抓著兔子,走出練蠱房。

    烏黎珠耳朵被捏得不舒服,抬起腳踢謝淵澤手臂,謝淵澤頃刻明白他的意思,將兔子抱起。

    他帶著烏黎珠一路來到書房,烏黎珠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結果謝淵澤只是將他放于桌上,一邊薅著兔子的耳朵一邊看書。

    兔子耳朵手感細膩,摸起來很舒服,烏黎珠不舒服,和他手臂較勁,兔子忙來忙去,咬著謝淵澤手,謝淵澤當他撒嬌,沒覺得不對,只是換了個地方玩,撓他的下巴。

    謝淵澤順毛的手法越來越好,烏黎珠不知不覺仰著肚皮任他摸,摸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他們這個樣子像什么樣子!

    不許摸。

    烏黎珠起身,蹦到一旁,兔眼兇巴巴瞪著謝淵澤。

    他果然不摸了,把烏黎珠抱回來放在腿上,認真看書,烏黎珠沒人打擾,懷抱里又很溫暖,不知不覺睡下。

    過了許久,身體筋骨伸展的異動將他喚醒,烏黎珠瞬間睜開眼,這次直面謝淵澤臉,他原先是睡在膝蓋上,現下的姿勢,基本上是撲在人懷里,十分曖昧。

    “你怎么……”變這么小了?

    烏黎珠以兔子的視角看謝淵澤看久了,乍見他恢復正常還很茫然。

    他剛開口才發現他能說話了,還沒來得及欣喜,謝淵澤手摟在他不著寸縷的腰上。

    “!?”

    他的衣服呢?!!!

    變成兔子的時候留在房里啊啊啊啊啊。

    烏黎珠崩潰,正欲躲開,卻被腰間那只手牢牢禁錮,這人還沒忍住,往下輕拍了一下。

    謝淵澤喉結滾動,神色不明,“你為何會變成這幅樣子?”

    烏黎珠面上緋紅,抓著他的衣襟,顧不上其他,“快點給我衣服。”

    還不如當個兔子!

    謝淵澤最聽他的話,稍微將人推開,用法術召回一件外衫,虛攏在烏黎珠身上,將他包裹起來。

    烏黎珠光潔后背蓋上白色的衣服,遮住一半光景,尤覺羞恥,將寬大的袖子扯到前面來護著,纏得死緊。

    他做完這些,勉強好受些,但是兩條勻稱潔白腿還在外面,外袍不算蔽體衣物,這會還從底下涼嗖嗖鉆風。

    烏黎珠只把那外衫當救命稻草,牢牢套在身上,裝作正常的樣子,“你不要看了。”

    謝淵澤手背青筋浮現,聽話閉上眼睛。

    剛閉上,復而又睜開眼,紫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盯著面前的烏黎珠,方秦看見烏黎珠此時衣不蔽體也沒出聲,神色如常,只以為是在做事。

    視線往上掃到那兔子耳朵怔愣住。

    方秦沒忍住抬手摸上去,“黎珠這是?”

    烏黎珠變成人后,摸到兔子耳朵像被摸到敏/感地帶,瞬間塌下腰,無助地抓著方秦袖子,“方大哥,別摸。”

    方秦揪住那兔子耳朵。

    烏黎珠被抓住軟肋,一點氣力也沒有,抓衣物手都松了,紅著臉靠著罪魁禍首。

    方秦一直捏著他一邊的兔子耳朵,不知在想些什么,烏黎珠叫著不要,方秦依然愛不釋手玩著那對毛絨絨的耳朵。

    陌生的紛雜觸感從敏感的兔耳傳到烏黎珠大腦,炸開了花,他捂著外袍,蜷縮著腿,軟得站不住,方秦把人抱回來在腿上。

    方秦不弄耳朵了,烏黎珠坐著縮在他懷里緩解,兔尾巴的絨毛被汗水沾濕,眼中溢出不知名快感的淚水。

    烏黎珠汗濕了,身體很不舒服,抱著方秦脖子,他站不起來,想要讓方秦抱他去洗干凈。

    方秦沒動,烏黎珠有預感,抬起眼來,對上又不是方秦,而是原原本本的師尊。

    謝清漪垂眸看向黏膩沾了汗水的手,又轉向烏黎珠,眼神詢問。

    烏黎珠自閉。

    他沒說話,結果又開始新一輪動作。

    烏黎珠兔子耳朵和尾巴都被玩了,整只兔子蔫的要命,十分可憐,都快壞掉了。

    到了最后,他渾身濕噠噠的,身上殘余的兔毛成了一撮撮,軟綿綿躺在榻上,兩只耳朵垂下遮住臉,和師尊置氣。

    謝清漪輕笑搖頭,手指碰上烏黎珠耳朵,無聲安撫。

    好幾天后,烏黎珠恢復正常,所有的兔毛都消失,他喜極而泣,可誰知道,“這幾個人”看他眼神無一不帶著失望,好像還想多看看他變成兔子的樣子。

    烏黎珠再也不會吃亂七八糟丹藥了!

    他再也不會做很多很多事情!

    第46章

    瑞城,臘月。江南今年冬季偏冷,地上鋪了一層細細的霜,烏府炭火燒得旺,暖閣里暖烘烘的,一點不覺著冷,烏懷武特地吩咐,不能凍著烏府掌上明珠。

    烏府上下本該如往日般度過平平無奇的一天,卻在今日迎來一位稀奇的客人。

    他自稱是修仙界人。

    烏懷武聽到下人稟報神仙來了,丟下談到一半的生意急匆匆趕來,一瞧那站在細雪中的人,來人身著白衣,氣質如天上明月,不染纖塵,果然是個神仙!

    他匍匐在地行大禮,“不知仙人來在下一介平民府上所為何事?”

    謝清漪扶起烏父,“不必多禮,我與令嗣有緣,應天道之言來此。”

    謝清漪從天星閣閣主那里得知,他的命定之人會落在凡界,他向來不喜順其自然,既已得知,自會提前應對。

    烏懷武聽到這話驚喜到暈過去,顫巍巍收回手,怕弄臟仙人雪衣,“此言當真?吾兒有仙緣?”

    謝清漪頷首,烏懷武老淚縱橫,連說好幾個“善”字。

    烏懷武把謝清漪請到上座,用最好的禮儀招待,又讓人趕緊去將黎珠叫出來。

    烏黎珠在暖閣里睡得太舒服,被仆婦抱出來的時候,兩邊臉頰紅通通,眼神也迷糊,一看就知剛睡醒,乖乖喊了聲,“爹。”

    他習慣性要爹抱,烏懷武這次沒有抱起他,而是板著臉,讓他看身側之人。

    烏黎珠仰起頭,才發現一旁還有不認識的人,這一看就呆住了。

    這男子長得太好了,烏黎珠沒見過這么好看的人,和畫鳶姐姐與他說的神仙一樣,他不知道神仙是什么樣,但見到謝清漪時,便會篤定,神仙就是這樣。

    烏懷武咳了幾聲,提醒兒子,“黎珠,叫師父,從今往后,他便是引你走上仙途師父了。”

    謝清漪:“……”

    罷了,師父就師父。

    烏黎珠什么都不懂,乖乖喊了句師父,還聽著烏懷武吩咐,給剛認師父敬茶。

    謝清漪接過那茶,一飲而盡,受完這簡單的拜師禮,牽住烏黎珠熱乎乎小手,往外面走。

    烏懷武蒼老的手背擦著眼淚,對烏黎珠吩咐,“黎珠,去了修仙界要聽師父話,你是個有福的,將來有大機緣。”

    烏黎珠懵懵懂懂,跟著人走,踏在雪地中時,忽然回頭看流眼淚告別的爹,非常不解,“我要去哪里?爹爹會跟來嗎?”

    不等烏懷武回答,謝清漪垂眸,摸上孩子的頭,平靜道,“若你想回來,為師可以帶你回來。”

    烏黎珠放心了。

    雖然不是很明白,但爹好像要讓他跟著這個哥哥去住一段時間。

    可這一住就住許多年。

    謝清漪在剛把人接回來時,也教過烏黎珠法術,可這孩子性子散漫,不喜修煉,他知道后便不再嚴苛教導,一切隨他去。

    烏黎珠是他命定之人,日后或許會成為道侶,二人不算真師徒,謝清漪不強求他一定要學好法術。

    剛開始來到修仙界,烏黎珠事事新鮮,孩童玩性大,見什么都好奇,謝清漪又縱著他,烏黎珠在師父這里玩得不著家。

    過了一個多月,新鮮勁過去,便覺得孤單,很想念他爹。

    畢竟只是個不大的孩子,烏黎珠意識到他不能回去,垮著小臉,抱上師尊腿不停流淚,哭著要找爹,要回家,不想留在修仙界。

    謝清漪被他吵得頭疼,嘆息一聲,抱起半大的孩子,托在臂膀上,應他請求,“好。”

    烏黎珠在師尊縱容下成功回到家,見到原原本本的烏府,還有家中的老父親,忍不住揚起笑臉,撲到爹懷里打滾。

    烏懷武正打著算盤,猛一見孩兒,卻是被他嚇著了,還以為黎珠頑皮做錯事,仙人要把他趕回來。

    聽完烏黎珠解釋后,烏懷武板著臉教訓他,“黎珠去了仙界要好好修行,不能老想著回家。”

    “修仙是斷塵緣,改天命。”烏懷武早些年起家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聽得不少,說起來也一套套,“爹這輩子半截入土,可爹的黎珠不一樣,黎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烏懷武點著烏黎珠鼻子,教他上進。

    烏黎珠搖頭,賴在烏爹懷里不肯。

    烏懷武寵兒子,拿他沒轍。

    謝清漪在外頭站了許久,給父子二人單獨敘舊的空間,等時間差不多,抬步走進去將人帶回,卻見烏黎珠已經睡著。

    烏懷武拿出重金購買的儲物袋,里頭有好幾箱靈石,送給仙人,代不懂事的黎珠向他道歉,希望他作為師父能多照顧黎珠。

    謝清漪不會收,平靜拒絕,“黎珠是我唯一弟子,自會厚待。”

    烏懷武又是拜謝。

    回家這種事,有一就有二,謝清漪為烏黎珠破例一次,烏黎珠就敢得寸進尺,隔一兩個月就想辦法撒潑打滾讓謝清漪帶他回家。

    謝清漪第一次養孩子,對他不是徒弟方面要求,也不知道如何教導,事事縱著他,將他養得比凡界還嬌慣。

    當意識到這孩子被自己慣壞時已經晚了,烏黎珠早已學會蹬鼻子上臉。

    這一次,謝清漪深感不能太過溺愛,沉著臉拒絕徒弟回家的請求,可烏黎珠早知道自家師尊是個面冷心熱人,變著法子裝可憐求情。

    “師尊,求你嘛求你嘛,最后一次了。”冰雪可愛小孩抱著謝清漪胳膊,假情假意擠出兩滴眼淚,眼巴巴望著他。

    謝清漪不理。

    “好師尊,您最疼黎珠對不對?黎珠想回家,黎珠想回去看看爹。”

    謝清漪無動于衷。

    烏黎珠怎么求都沒用,知道這樣不行,師尊已經不吃這套,他想了想,大著膽子順著膝蓋爬上去,捧著師尊冷臉,吧唧親了一口。

    謝清漪被半大點孩子親臉,頓時錯愕,擰起眉頭呵斥他,“誰教你這樣?”

    烏黎珠不覺得這有什么,畫鳶姐姐也喜歡這樣親他,這是表達喜愛一種方式。

    “我喜歡師尊,這樣不行嗎?”烏黎珠縮著手望謝清漪,自覺爬下師尊腿,垂著腦袋認錯,很怕師尊生氣。

    謝清漪瞧他這態度,根本不能打不能罵,也下不去手,最后只是撫上眉心,閉目一瞬,重重嘆氣,“罷了,帶你回去。”

    “下次不準做這個舉動。”

    半大點孩子什么都不懂張口就說喜歡,玩性也大,做事情全憑心意,謝清漪實在招架不了。

    “嗯嗯嗯!”烏黎珠得知能回家,才不管那么多,抬起小臉笑得燦爛,哪還有被師尊說教委屈。

    殊不知,這又一次縱容,謝清漪就再也防不住烏黎珠,這孩子總是無師自通般撒嬌賣癡,天生的好本領。

    他總有讓人疼愛的手段,讓人不舍得拒絕他的任何請求。

    烏黎珠于修仙界凡界來回往返,度過了一段非常開心的年少歲月,直到烏懷武壽命至限,他收到凡界傳回的噩耗,回去為父親舉辦喪事。

    那幾天,謝清漪推掉了宗門所有的事,陪著烏黎珠去處理。

    烏黎珠辦完烏懷武后事回到修仙界,時常哭泣,天天魂不守舍,渾渾噩噩,謝清漪只是默默陪著,摸上烏黎珠發,讓他發泄,一句話也不說。

    某天夜里,烏黎珠桃花眼腫得不成樣子,敲響謝清漪房門,見到師尊開門,立刻摟住人的腰,在他懷中泣不成聲。

    “師尊,我沒有爹了。”烏黎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話語也斷斷續續。

    謝清漪手掌覆在他的背上,念著清心咒,助他緩解情緒。

    烏黎珠在他的聲音里漸漸停住眼淚,心里好受些,只是依舊在哽著吸氣。

    “你還有師尊。”謝清漪低下頭,揉著他哭紅的眼睛,用靈力替他消腫,輕聲安撫。

    烏黎珠抬眼望過來,太可憐,世上任何一個人見到這樣的神情都會心碎,快樂無憂才該永遠留在這樣干凈純粹的眼里。

    謝清漪因情而動,忽然傾身吻上他哭紅的左眼。

    這動作太溫柔,太輕緩,烏黎珠心頃刻間治愈,其中空掉一塊,被人用最柔軟的羽毛鋪上,填滿覆蓋。

    烏黎珠在師尊的懷抱中睡了一夜,安然入眠,睡夢里,他被全世界托舉著,于柔軟云間,怎么也跌不下去。

    那天之后,烏黎珠和師尊關系變得古怪。

    準確來說,是烏黎珠在躲著謝清漪,一方面是覺得情緒失控在師尊面前丟人,另一方面是只要看見師尊,他的心情就會忽然變得很怪,說不上來怪。

    烏黎珠想避著點師尊冷靜一下,但又忍不住胡思亂想,師尊為什么要親他呢?明明幼時,師尊同他說,這樣的行為不好,他也改了,師尊怎么自己也這樣?

    他想不出來,楊紹約他出去玩,他答應了,坐在酒樓時心不在焉,也愁眉苦臉糾結這件事。

    楊紹不樂意,“和我喝酒就這么痛苦?你還是不是兄弟?”

    “我當然是。”烏黎珠悶悶回答,“我只是在想事情。”

    “什么事讓你這么為難?我幫你參考參考。”

    烏黎珠把他異樣告訴楊紹,楊紹一拍大腿,神情嚴肅,“壞了。”

    “什么壞了?”

    “你愛上你師尊。”

    “……這不能吧。”

    這不是瞎扯嗎?

    師尊把他拉扯長大,他怎么可能對師尊有那種心思?

    “你說不敢看他的眼睛。”

    “對。”

    “你說見到他很緊張。”

    “是。”

    “你說他親你的時候,你心跳得很快。”

    “沒錯。”

    楊紹摸著下巴斷言,“這不是喜歡是什么?宗主也喜歡你所以親你,你倆有情人終成眷屬。”

    “……是這樣嗎?”

    可是,他前段時間見到師尊時內心毫無波瀾,不對,還是有的,是欣喜和高興,沒有這樣古怪情緒。

    烏黎珠還是覺得這不是喜歡,他應當是生病了,想不出答案,又憂心忡忡回去。

    躲了師尊兩天,烏黎珠耐不住孤獨,又主動去找師尊。

    師尊像冷冰冰木頭,不去找他,他也不來找自己,烏黎珠只得認輸。

    不過他也不會同師尊生氣,因為他知道,師尊雖不善言辭,卻總會在他背后,愛護著他守著他。

    烏黎珠來找師尊時別別扭扭,像個亂發完脾氣心虛小孩,進到房內腳步慢吞吞,不敢太大步,如烏龜般小心挪動。

    謝清漪處理宗內事務沒看他,卻清楚他一舉一動,心里不由好笑。

    其實不止烏黎珠想要躲謝清漪,謝清漪也在克制親近烏黎珠欲望,上次一吻已是失控,烏黎珠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本不該生出別的心思,看來情緣影響,比他以為的還要更嚴重。

    謝清漪需要時間去思考,如何轉變這段剛開始就錯了關系。

    他師尊收下他曾言,清漪此生若修無情大道,必能成仙。

    他對蒼生道更感興趣,有他獨到追求,故而沒有聽師尊的話,即便如此,他同樣不信他會因情亂心。

    那時,謝清漪從天星閣閣主處得知他未來喜結連理之人會是一個凡人,心中古怪,接過這個孩子,也是為了看看,天命能否破解。

    如今弄巧成拙,反倒把自己搭進去。

    “師尊在看什么?”烏黎珠移過來,掃向上面的字,這一看,他頓時僵住。

    “師尊你要收徒?!”

    謝清漪抬眼,“是。”

    這些是宗門新入弟子,靈根天賦都不錯,性子也刻苦踏實,謝清漪需要培養一個真正的徒弟,作為天水宗下一任宗主。

    烏黎珠聽謝清漪風輕云淡應聲,心里不舒服極了,他不想再來一個師弟分走師尊注意,一想到師尊平日冷臉也會私底下對另一個人溫聲細語,他就受不了。

    又想到楊紹說的話,他莫不是真心悅師尊,所以占有欲這般強?

    烏黎珠胡思亂想一通,不過不管怎么樣,他都不想要師弟。

    “師尊不要收徒。”烏黎珠故技重施,拉著謝清漪袖子求他。

    謝清漪平靜問,“為什么?”

    烏黎珠說不出所以然,現在表明心意也不合適,只好說,“師尊有師弟就不要我。”

    謝清漪失笑,黎珠還是孩子心性,摸上烏黎珠的頭發,揉了兩下,“不會。”

    烏黎珠才不信。

    “不要,我不要師弟。”

    烏黎珠知道師尊最疼他,一直纏著人,說著打死都不要師弟,謝清漪被他鬧得看不下去宗門未處理大小事務。

    “好,收徒之后再議。”

    謝清漪拗不過他,再次讓步。

    烏黎珠高興了,等沒開心一會,烏黎珠又悟出不對勁了,師尊向來疼他,都是應聲,怎么這一次是“之后再議”?

    也就是說這件事還是會發生,暫時推遲了,烏黎珠怎么能接受這種事情?

    但是再說,師尊估計要煩他,后來的師弟比他懂事,更能博得師尊歡心,他就會被徹底厭棄。

    事情還沒發生,烏黎珠腦補出一堆,被自己愁死了。

    想想都好煩。

    烏咸魚擺尾,決定開啟“扼殺師弟計畫”。

    首先,他的軍師首選之人就是楊紹。

    楊紹大半夜被睡不著烏黎珠拉起床,尚未清醒,隨口打發他,“你去勾引你師尊,早生貴子。”

    他說完這狗屁不通,和烏黎珠問題牛頭不對馬嘴回答,又拉起被子睡覺。

    烏黎珠料他靠不住,又問了好幾個人。

    溫柔可靠的葉師兄說,“宗主有多在意你師門有目共睹,你和宗主好好說,多求幾遍,他會同意不收徒。”

    不愧是葉師兄,烏黎珠為他點贊。

    他再去問凌薇師叔,師叔見到他,就把黎珠臉一頓好搓,笑瞇瞇回覆,“你師尊要是敢再收徒,師叔幫你毒死他。”

    這,這就不必了吧!

    凌薇師叔人美心狠,烏黎珠不敢請她幫忙,復問其他有交集的弟子。

    大多數人口風都是楊紹那種,攛掇他晉升為師娘,吹枕邊風說不要師弟。

    烏黎珠皺著眉看一大群不靠譜男男女女,“你們這是正經主意嗎?”

    眾人互相對視,默契藏好山腳下買的同人話本,嚴肅點頭,“肯定正經,絕對成功。”

    烏黎珠走。

    有人戳帶頭搞事女修,“你這主意,靠譜嗎?”

    女修哪管什么靠不靠譜,恨不得按住烏黎珠和謝清漪頭讓他們親上,張口就是亂說,“當然靠譜,你以為宗主是什么坐懷不亂君子嗎?你等著瞧吧。”

    烏黎珠還是覺得,大家說的話都不太對,怎么那么怪,就好像是,想要他和師尊成親。

    烏黎珠沉思一會,太可怕了,和師尊成親這種事,他居然能接受。

    他果然是喜歡師尊!

    那么……要不要試一試大家主意?

    當天夜里,烏黎珠衣著清涼,緊張到心都要跳出來,偷摸著爬上師尊床。

    他穿著中衣爬到床上內心忐忑不安,第一次做這種事,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做,說要再脫一點吧,但是又過不去心里那關。

    他糾結著,怕師尊快回來。

    一咬牙,解開腰間的系帶,他對這種事不反感,肯定是喜歡師尊,喜歡就要爭取。

    他完全不知道被整個宗門之人帶偏了,最開始只是不想要師弟而已,他給自己洗腦,默念三遍,持續心理暗示。

    包裹身軀的雪白中衣順著肩膀滑落,露出更其中白潔暖玉般的肌膚。

    他只猶豫一會,把中褲也脫了,到底還要臉,留下褻褲。

    烏黎珠越來越緊張,埋頭縮在師尊的被子里,聞著師尊身上獨有的冷香,師尊好久不回來,他等得都困了,在被子闔眼睡下。

    夜風寒涼,天水宗宗主踏月色而歸,未進門時,高階修為神識便感知到他小徒弟睡在他被中。

    不知這孩子又是所求何事,特意等他。

    謝清漪走至床前,撩開烏黎珠睡亂的發絲,露出他的臉,被子順著動作往下滑些許,見其中光景,宗主呼吸頓住片刻。

    他注視良久,伸出指節修長的手將烏黎珠光滑肩膀塞入被中,欲轉身離開,卻被人拉住袖子。

    烏黎珠醒了,還不太清醒,他忘記做過的事,熟練地蹭到人懷里喊師尊。

    他的師尊指腹上有常年握筆練劍磨出薄繭,不小心劃到不見光的嫩滑肌膚,那糙感和涼意讓他身體哆嗦。

    烏黎珠睡意全無,才意識到他現在有多不雅,羞恥心令他不自覺要退卻,然而默念那幾句話留在心間滋生勇氣。

    “師尊不要收徒!”

    “……”

    他鼓起勇氣說完這句話,氛圍沉寂很久,鴉雀無聲。

    烏黎珠沒得到謝清漪回答,內心更不安,難道師尊要收徒決心就這樣強烈,豈不是吹枕邊風也沒指望了?

    良久后,謝清漪抬起烏黎珠下巴,“你穿成這樣到我房間,只想與我說這件事?”

    烏黎珠羞愧點頭:“不行嗎?”

    謝清漪無奈,長指往下,收緊托住一側,稍稍用力捏了一下。

    烏黎珠痛叫出聲。

    “這么大點膽子,就敢用身體來交換?”謝清漪是真該教訓他,若是有求于別人,是不是也敢這樣?

    “不是的,我是……”烏黎珠答不上來,師尊是真和他生氣了,一時慌亂,“我不該這樣,師尊想收徒就收吧。”

    師尊不吃這一套,還罰他,烏黎珠委屈極了,低下頭默默撿起旁邊的中衣,穿在身上,心想下次再也不做這種蠢事,真是糟透。

    謝清漪不過問他一句,徒弟就要哭,模樣可憐得緊。

    少年垂著腦袋,身軀單薄,衣不蔽體,坐在柔軟被縟中間,手指匆匆系著帶子,笨拙地打上死結。

    若是抬起那張臉,肯定是要落淚了,謝清漪忍著骯臟的念頭,嘆了口氣,放緩語氣,認命般道,“師尊不收徒。”

    “真的?”烏黎珠系帶子手頓住,欣喜抬眼,方才那點郁氣和難過煙消云散。

    脾氣大,也好哄。

    謝清漪擰著眉頭,點在他腦門上叮囑徒弟,“無論發生何事,不準這般行事。”

    烏黎珠剛笑起來臉又垮下去,悶悶不樂,師尊不喜歡他就不喜歡,有這么討厭他嗎?睡一下他的床就要這樣教訓他?

    光是見到他,非但不心動,先是掐他,又給他下禁令。

    不用師尊說,烏黎珠也不會再主動,做這種事沒一點好處,他剛剛那一下就被師尊掐疼了,還要受口頭教訓。

    “是,弟子告退。”

    烏黎珠不開心地走了。

    殊不知他身后,謝清漪眸中暗沉地盯著他的背影,復而閉上眼睛,沉默良久。

    修為越高,五感越靈敏,溫暖的被縟內內還留有烏黎珠氣息,久久揮散不去。

    *

    法子失敗,但是師尊答應了不收徒,烏黎珠卻還是難過好幾天,他已經能確定喜歡師尊了,可是師尊不喜歡他,他該怎么辦?

    烏黎珠惆悵望天。

    其他人一聽他遭遇,為他憤憤不平,“他憑什么不喜歡你?黎珠,你給宗主下藥,讓他從了你。”

    烏黎珠被他們坑過,再也不信,這都什么破法子,“別亂出主意。”

    “我要出宗歷練,放松幾天。”

    眾人不太敢讓他出宗,“外面很危險。”

    要是烏黎珠受傷,宗主之怒誰來平息?

    “別太小瞧我,我有筑基修為。”烏黎珠話語一轉,悠悠補充,“以及金丹元嬰的帶隊師兄。”

    眾人:“……”

    烏黎珠就這樣去了,他很怕死,在記事堂里挑挑揀揀,選了個最輕松的任務。

    這任務是調查某個村莊吸人精魄狐妖,烏黎珠跟著隊伍走,帶隊師兄們一路上多有照顧。

    “師兄,這卷冊語焉不詳,我們如何能抓到妖精?”烏黎珠看這畫像不清不楚,甚至分不清男女,提出疑點,連那狐妖能力都不知,只知是狐妖,極難逮捕歸案。

    師兄驚訝烏黎珠是在認真做事,而不是來隨性游玩,便認真與他解釋,“就是因為信息不全,所以此趟帶新弟子來只為探虛實,你們不要輕舉妄動。”

    若那狐妖修為低,即刻捉拿歸案,修為高,便可在他身上放追蹤符,向宗門長老承報。

    烏黎珠明悟,自顧自翻出師尊送予他妖物圖解,記住這些不同狐妖習性,根據作風,判斷出幾個種族,思考應對之法。

    萬萬沒想到,他都這么周全了,還是會出事!

    事情的起因是,他們一眾人鎖定了狐妖幾個偽裝對象,分散人馬潛伏觀察,烏黎珠這隊三人,其中的新弟子卻在潛伏觀察時驚動了觀察對象。

    那弟子年輕冒進,急于立功,得知狐妖只是煉氣修為,便想搶風頭爭功勞,擅自上前與他纏斗起來。

    “回來!”烏黎珠急得大叫,狐妖能攪得村莊不得安寧,怎么會只是練氣修為?

    這弟子未免太過莽撞!

    然而已經晚了,那弟子被狐妖一擊命中,烏黎珠情急出聲又暴露位置,轉而成為下個目標。

    “居然還有一個。”狐妖眼神中滿是玩味,見他容貌,興味更甚,“我只采過女子,不喜男子滋味,不過……是你的話,我愿意試試。”

    烏黎珠惡心壞了,帶隊師兄護在他身前,面色冷峻,出手招招狠辣。

    那狐妖修為不低,恐在元嬰后期,烏黎珠見勢不妙,看出師兄不是他的對手,立馬加入戰局。

    烏黎珠雖修為不高,出手就是各種天階法寶,符箓也用不完似的,他們以二敵一,狐妖逐漸不敵。

    幾人一直打到一處懸崖邊,此處滿山桃林,地形昳麗古怪,眼見就要靠近崖邊,烏黎珠直覺不對,停下招數,“師兄,他像是刻意引我們前來,我們再往前,恐會中計。”

    狐妖勾唇一笑,“聰明,晚了。”

    他抬手打響指,兩邊樹林活過來,朝中間二人擠壓,地形瞬間多變,直接將帶隊師兄和烏黎珠分開。

    “桃林處有情蠱,不管你是不是初次,都會很快樂。”狐妖憐惜美人,特意將他引來此處。

    烏黎珠再也扛不住這覬覦他身子的死變態,捏住脖子上玉牌哭著大喊,“師尊救命啊——”

    狐妖扯了扯嘴角,“這處地形乃是我獨有陣法,你叫破喉嚨都不會……”

    話語未說完,胸膛處穿出劍尖,心臟尚在跳動,沖出身子,紅艷艷血染出大片紅墨,身后那人毫不猶豫,雪白的劍身抽回來,動作干脆利落。

    謝清漪一襲白衣,衣袍冰冷華貴,不然纖塵,殺人時目光淡漠,劍尖染血也像那高山雪蓮,高不可攀。

    “可有受傷?”

    謝清漪目光上下掃視,確認烏黎珠無大礙,遂收起本命劍。

    “沒有沒有。”

    烏黎珠搖著頭,十分歡喜,摟住謝清漪的腰,抬眼打量師尊臉,鼻梁高挺,唇色淡薄,清雅俊美,超凡脫俗,魅力十足,哪哪都好,想快點與他共赴巫山云雨。

    這念頭剛出來,烏黎珠嚇死了,他怎么會有這種想法!

    他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不知羞?

    他怎么被那群害人的同門妖魔化!這太可怕了!

    烏黎珠分裂開來,腦子亂到要炸了,一個他好想和師尊做快樂的事,另一個他在拉住上一個他,讓他冷靜。

    謝清漪握住烏黎珠手腕,拽著抬起,仔細瞧他眼里深紫與桃粉。

    桃粉是眸珠映襯著漫山桃花,深紫則是受這古怪的地形影響,中了某種毒藥,謝清漪修為高有抵抗力,烏黎珠卻難以招架。

    “隨我出去。”

    “我不想出去,在這里好不好?”烏黎珠不敵情蠱,落于下風,尚且有理智的小人死掉,只留下那個不知廉恥的。

    謝清漪垂眸,盯著他那紫光盛出的眼睛,摩挲他半邊側臉,烏黎珠沒躲,還順著這動作蹭師尊手掌,紫與粉夢幻眼珠中,只倒映謝清漪一人身影。

    “黎珠,我是誰?”

    烏黎珠目光癡迷,“師尊,你是師尊。”

    “好。”

    謝清漪摸著烏黎珠脖子,在這一處摩挲,烏黎珠癢,喉結不停滾動,兩只手抓住師尊那只寬大的手掌往下,帶著師尊動作,從衣服領口往下滑。

    謝清漪如他所愿。

    烏黎珠后背抵著粗壯的桃樹,脊背酥麻,渾身發顫,陷入情欲之中,身體便不由自主張開,方便施為。

    他既要強烈快感,又害怕上升到云間下不來,全靠師尊手臂牢牢托著他。

    最后,烏黎珠俯趴在稀碎的桃花瓣間,要爬走,又被迫回去,沉溺在桃林欲望中,不得脫身。

    他哪里知道,喜歡上師尊就是掉進鋪天蓋地的捕獵網,之后再也出不去。

    桃林陰差陽錯后,二人關系也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又是一天夜里,烏黎珠實在難受,和師尊商量頻次,被無情駁回。

    他哭著說再也不會喜歡師尊。

    謝清漪按住他,強迫他喜歡。

    這樣的日日夜夜還有無數個,謝清漪因情緣而動,在烏黎珠幼時,就給他織下密密麻麻的紅線,依賴的習慣經年累月成為本能。

    他離不開師尊,也甘愿為這依賴被師尊束縛,年長者亦是如此,無論獨經多少歲月,見到牽動心弦的可愛之人,也想為之腳步駐足。

    第47章

    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上灑下來,落在一個蹲在墻角的孩子臉上,他眼睛彎彎,捂著嘴巴,探頭探腦往四周看,像是在做壞事。

    烏黎珠沒有做壞事,他正在和楊紹玩游戲。

    楊紹那家伙非說最近學搜捕術有所成,比他厲害,烏咸魚不服氣,就和楊紹打賭,說他就算學了搜捕術也一定不能找到自己。

    二人賭誰輸了誰穿肚兜,這一個賭局瞬間上升成男子漢之間的斗爭。

    烏黎珠躲到一個絕妙的位置,是某天挖土偶然發現這處從來沒人來過的幽靜院子,楊紹那家伙絕對找不到他。

    他背靠著墻,躲在窗臺下,心里那陣興奮勁過去,隱隱不放心,就這樣大喇喇站在外面,萬一被楊紹發現怎么辦?

    要不要進去躲?

    可是不知道這里有沒有人住,萬一叨擾這的弟子,豈不是不太好。

    烏黎珠蹲在地上冥思苦想。

    隨即又漸漸好奇,這里這樣安靜,究竟會是誰在住?

    烏黎珠想了半天,還是決定要進去,他偷偷摸摸推開門,門上無塵十分干凈,顯然這里頭是有人常住,他咽了咽口水,緊張得不行。

    天水宗房間布置很簡單,千篇一律,唯獨這里不同,有個二層小閣樓。

    烏黎珠順著臺階往上,激動愈演愈烈,與楊紹游戲都忘,他現在是一個探索秘密,正要發掘寶藏勇士。

    上到二層閣樓后,唯有一間臥房,里頭雅致簡潔,窗戶邊有個小榻,榻上擺放著紫檀小桌,上邊筆墨紙硯齊全,書還翻著,主人應當剛走。

    烏黎珠一陣失落,又湊近看那書是什么,不曾想竟全是高階功法,他讀不懂。

    他興致闌珊,正準備原路返回,卻一眼對上一個靜靜打量他的少年,嚇了一跳,抬起眼睛,就見一雙云般霧眸,目光極輕極淡,如天邊煙霞。

    他一時看癡了,緩過神才驚覺不對,這是闖進別人房間被抓個正著!

    “對不起,我……我這就走。”烏黎珠好奇心滿足,想趁主人沒發作之前開溜。

    謝淵澤用劍攔住他,緩緩朝他走來,窗戶外金光落在少年身上,耀眼非常,執劍手也生得秀氣,烏黎珠卻不敢欣賞,他要被嚇哭了,“我錯了!我不是故意進來的,我就是想看看是誰住在這里,你別殺我!”

    謝淵澤頓住,不再上前,旋即淡聲道,“我不殺你。”

    原來剛才那動作不是用劍攔他,而是要把纏著綁帶劍放在劍架上。

    烏黎珠松口氣,為自己的愚蠢臉紅,“那我走了。”

    謝淵澤掃眼過來,狀似無意邀請,“不喝一杯茶再走嗎?”

    “?”

    于是乎,烏黎珠捧著謝淵澤給他泡熱茶,愣愣地坐在床榻上,看著謝淵澤抄劍訣。

    謝淵澤坐姿挺拔,字也極好看,落筆剛勁有力,水到渠成,待看完整篇,會發現此人同樣的字筆鋒分毫不差,像是模版刻出來的,一絲不茍到極致。

    烏黎珠發現這個人很友好,對他好奇,“你是誰啊?為什么住在這里?怎么一個人都沒有?你不和我們一起住弟子院嗎?你師尊是誰?”

    他出口便是五六個問題,嘰嘰喳喳不停,謝淵澤實在難以回答,故而不語專心練字。

    烏黎珠孩子心性,生氣道,“你怎么這么悶吶?”

    “抱歉。”謝淵澤太孤獨,想把烏黎珠留在這陪陪他,又不知道說什么。

    他挑了一個問題回答,“我叫謝淵澤。”

    謝淵澤不想把圣子身份告訴烏黎珠,之前才因為這個身份失去一些朋友,不愿重蹈覆轍。

    “你真奇怪。”烏黎珠喝完他一杯茶,見他不愛說話,失去興趣,拍拍屁股準備離去,“我走啦,謝謝你的靈茶,很好喝。”

    烏黎珠要走,卻突然被人拽住袖子,他詫異回頭,對上那雙云霧眼睛主人,他抿著唇出聲,“明天,會來嗎?”

    他們也不是很熟,為什么要問這個?

    “我明天要和楊紹……”烏黎珠明日剛好要和楊紹去集市買東西,但是盯著謝淵澤片刻,拒絕的話說不出來。

    明明他什么都沒表現,就是覺得他好可憐好孤單。

    他話語一轉,“我來。”

    烏黎珠笑起來,“明天我也會來。”

    翌日,望雪峰下了雨,閣樓上的琉璃瓦片滴落晶瑩的雨珠,落成數條直線,謝淵澤邊背劍訣邊賞雨,從白日等到夜里,烏黎珠都沒有來。

    他不會來了。

    雨絲飄進窗戶,淋濕半邊床榻,謝淵澤關上窗戶,把風雨隔絕在外,用法術將那床榻弄干。

    那么白天抄寫好,預備送給他的煉氣期劍訣,應當送不出去。

    他默默坐立,琉璃盞中的蠟燭將要燃盡,也無法入睡。

    謝淵澤還想等等,他沒有依據,可就是認為,那個孩子不會騙他。

    他有那樣一雙明亮的眼睛,如扶光,笑起來時灼熱到令人無法忽視,這樣的人,怎么會騙人?

    直到亥時三刻,小孩撐著墨綠油紙傘,匆匆跑著,邊跑邊大口喘息,右手提著一柄搖搖晃晃忽明忽滅兔子燈,他很著急,大步踏著雨水,衣擺濺上不少水漬與泥土也無暇顧及。

    烏黎珠抬頭望二樓閣樓,窗臺燭火映出一人靜坐身影,不由欣喜。

    太好了,還好他來得及時,謝淵澤還沒睡,他沒有毀約。

    謝淵澤在樓上,聽見樓下之人急促的呼吸聲,以及急切劇烈的動作聲響,揚起唇角。

    烏黎珠和楊紹在外面逛到很晚,卻還記得應了別人的約,到時間后匆匆分別,這時天上忽然下起雨,他剛好在集市,順手買了一把油紙傘。

    他還不會疾馳術,也沒學好怎么弄干衣服,就像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努力踩在時間線前,來見剛認識的朋友。

    所幸,對方人也很好,還在等他。

    烏黎珠越想越開心,謝淵澤人真的很不錯,這個朋友他交定了。

    他剛上二樓,謝淵澤坐在床榻上等他,見他身形狼狽,主動施法術為他驅除寒氣,弄干凈他的衣服后,拿起旁邊干凈外衣給人披上保暖,默不作聲做好一切。

    烏黎珠更高興,揚紹那個沒心眼就不會這么體貼,謝淵澤這個人,除了性子古怪不愛說話,其他哪里都好。

    “這是送你的禮物。”烏黎珠笑著把兔子燈舉到他面前,他今晚剛玩猜謎贏回來的兔子燈,送謝淵澤正合適,“謝謝你上次請我吃茶。”

    “送給我?”謝淵澤第一次收禮,垂下眼看那只淋了些雨,依舊用術法保持不滅的花燈,“多謝。”

    他很喜歡。

    “我答應你來看你啦,還給你送禮物,那我走啦。”

    烏黎珠這次真要走,要是太晚回去,他向來溫和葉師兄也會指著他的腦袋,教訓他夜不歸宿。

    誰知,謝淵澤又如那天一樣拉住他的袖子,問出同一句話,“明天,還會來嗎?”

    完沒還沒了。

    烏黎珠略苦惱,覺著他撿了只可憐巴巴的小狗,這只小狗沒有主人,孤零零守著院子,乖乖蹲在那搖著尾巴,他某天路過好心喂他點吃的,就被可憐小狗賴上,甩也甩不掉。

    他居處離這不近,天天來很耗時間,可是……謝淵澤他又這樣,烏黎珠實在不能視而不見,他是不是該學習御劍了,這樣應當會方便一點。

    咸魚思考,咸魚擺尾。

    烏咸魚一敲手,生出妙計。

    “那我今晚住你這里吧!”

    他和葉師兄解釋住在同宗師兄這里學習法術,葉師兄能理解他的吧?

    謝淵澤微愣。

    “好。”

    烏黎珠第一次和別人睡一個榻上,這感覺還真稀奇,謝淵澤床干干凈凈,便是雨天,也干燥溫暖,雨水點點打在窗上發出聲響,襯得周圍孤寂又安靜。

    燭火熄滅,烏黎珠睡在里側,透過不薄不厚窗紙,望著天上模糊的明月輪廓,睡不著覺。

    他翻過身,戳戳身旁的謝淵澤,“你睡得著嗎?”

    謝淵澤手臂肌肉僵硬,烏黎珠一碰便知他也很緊張,沒有入眠。

    “你為什么只告訴我你的名字,不肯回答我其他問題?”烏黎珠腦中活絡起來,無比好奇。

    謝淵澤瞞不過,可能抓住這一絲陪伴已經滿足,緩聲回答他那天所有問題,等待烏黎珠宣判結果。

    他也會離開嗎?他也會說,那你好好修煉嗎?他也會用失望的眼神看他,漸漸遠離他,去找新的同伴嗎?

    “那很厲害啊。”烏黎珠驚訝,“你居然就是傳說中圣子。”

    烏黎珠知道這件事,天水宗里有個法寶叫吐天象,據說對于宗門之事料事如神,謝淵澤剛進宗門,吐天象就出言,此子將來會帶領整個天水宗走向興盛。

    因此謝淵澤收于宗主門下,破例封為圣子,天水宗上下傾盡所有資源大力培育他。

    在烏黎珠看來,謝淵澤是卷王中卷王,強者中戰斗機,那是未來至高無上存在。

    這又什么不能說的?人盡皆知的事情也要瞞著他嗎?

    謝淵澤也轉過頭,與他對上視線,盯了許久,從烏黎珠的眼睛里得知,他是真覺得自己厲害,沒有任何其他情緒。

    “我應當把所有時間花在精進功法上,不能有一絲一毫玩樂之心,曾經有弟子邀我游玩,我們幾人皆被責罰。”謝淵澤平靜復述,“若是長老知道此事,你我要罰跪祠堂。”

    謝淵澤的話半真半假,前半段是真,后半段是假,他所說的事情發生于幾年前,他現下已和之前不同,于功法修為上學有小成,長老們都對他十分滿意,慢慢放松管束,讓他獨自悟道,很少再來他這里進行教導。

    “那不讓他們發現不就好了。”烏黎珠還以為是什么事呢,聲音變小,在被子里湊近謝淵澤,靠著他的耳朵偷偷摸摸說,“我偷著過來看你,不告訴任何人。”

    “……”

    烏黎珠也很怕被連累,但是謝淵澤這樣,就好像一只被籠子關住孤獨小狗,太可憐了,要為明哲自保拋棄謝淵澤,他還是不忍心。

    謝淵澤是一個很不錯的人呢。

    謝淵澤忽然笑了。

    “好,你偷著來看我。”

    烏黎珠和謝淵澤關系在那一晚發生很大的變化,明明兩人剛認識,卻驚奇發現,各個方面都無比合拍。

    烏黎珠羨慕謝淵澤認真,謝淵澤欣賞烏黎珠灑脫,二人性格不同卻很互補,對彼此很好,所以,這一偷便偷了十年。

    歲月一晃而逝,兩個少年這樣相伴長大,即便十年后謝淵澤已當上新一任宗主,烏黎珠還是改不了“偷偷摸摸”的習慣。

    這一日,他又來到這處僻靜院子,興致盎然走上閣樓,這次和平常不同,他身上貼了十幾張高價買的隱息符,定能叫謝淵澤不發現他,趁機戲耍謝淵澤一番。

    他上二樓也沒見到謝淵澤出來接他,喜出望外,看來是真買到真貨,他下次還要去那家店買。

    但是烏黎珠沒有想到,他會看見這一幕——入目便是尋常放置在墻邊的屏風,隔著屏風依稀能看見模模糊糊的影子,上頭搭了幾件衣裳,很顯然,那頭之人正在沐浴。

    烏黎珠腦子一片空白,嚇得連忙往后退,這一退就撞到了后背床榻,他倒在榻間,腿磕在后方的紫檀桌上,疼得“嘶”一聲,頓時眼淚汪汪。

    屏風那頭的謝淵澤睜開眼睛,眸中閃過寒光,浮光劍瞬間受主人指令朝發出聲響地方刺去。

    烏黎珠沒嚇成謝淵澤,要被謝淵澤嚇死,抱著頭哭著大叫,“你別打別打,是我是我,我不是故意看你沐浴,不要殺我!!!”

    劍尖猛然一偏,在離烏黎珠脖子只有三寸地方乍然一轉,刺入一邊的墻中,插入極深,可見力度之大,烏黎珠瞪著眼睛,逃過一劫,傻愣愣看向浮光劍,仍心有余悸。

    謝淵澤穿好衣裳走過來,視線掃向床榻之人。

    烏黎珠被他嚇到,眼睛都紅了,可憐地抬眼看自己,身體都在顫,衣袍下擺往上溜,撞到桌子的小腿露出來,那里皮膚極白極嫩,稍一磕碰就會紅腫青紫。

    謝淵澤皺起眉,半蹲下身,抓住烏黎珠腳,拿出藥粉給那半截小腿上藥。

    手掌下肌膚還在顫。

    “抱歉。”謝淵澤上好藥才看他,聲音很溫和,“別怕,我不會害你。”

    烏黎珠知道謝淵澤不會殺他,但是那劍尖剛剛離他鼻子那么近,小小一柄劍在瞳孔中無限放大,光是回想身體就控制不住發抖。

    謝淵澤來不及清理好,濕漉墨發搭在肩上,仍順著發梢往下滴著水,抬手揉著烏黎珠耳朵,語氣更緩更輕,“不要怕。”

    “不會有下次。”

    他想了想,俯身抱住烏黎珠,在他背后輕拍著,手掌散出濃郁的靈力。

    烏黎珠被他抱住,心跳漸漸恢復,抬起僵硬胳膊回抱謝淵澤,謝淵澤趁機撕下他背后的隱身符道,“之后不要貼這個東西,我會傷到你。”

    烏黎珠點點頭,他再也不敢了,收回要去買那句話,簡直是自作孽,哪一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謝淵澤實力越來越恐怖,不愧是吐天象既定宗主。

    他惹不起。

    “你來找我有什么事?”謝淵澤扶起他,仔細檢查,確認他沒有別處受傷,放下心來。

    烏黎珠這才想起來這的目的,悄悄湊到他耳邊,低聲道,“聽說了嗎?”

    這動作像是在說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但其實烏黎珠說出來的也只會是平常之話,只是始終扮演著“偷”角色,玩得不亦樂乎,謝淵澤眼里閃過一絲不明顯的笑意,動作配合,“什么?”

    “我們宗門要和聞鶴宗聯姻了。”

    “嗯。”

    “你不驚訝?”

    “我知道。”

    “那你怎么不先告訴我?”

    “等你說。”

    “……你真沒勁。”

    “嗯。”

    “……”

    “你知道是誰嗎?”烏黎珠順勢搭在他的肩膀上,和沒骨頭一樣依著謝淵澤,習慣這樣依著,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我。”

    烏黎珠搭著手一緊,不自覺用力捏著他的肩膀,愣了下,“誰?”

    謝淵澤低下頭正視烏黎珠的眼睛,企圖找到波瀾,“是我。”

    “怎么可能是你?你可是……”烏黎珠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論聯姻,整個天水宗沒人比謝淵澤這身份更合適更有信服力,他之前怎么就沒往他身上想。

    為什么知道,心里這么不舒服,特別不愿意,難道是從小長大兄弟,不想讓他離開,不想他重色輕友,只想一輩子陪著自己?

    但是這個說法也不對,揚紹同樣是他兄弟,交好過的女子遍布四海,他一點感覺也沒有,怎么換成謝淵澤就這般不痛快。

    良久,烏黎珠干巴巴道,“那真是恭喜你。”

    謝淵澤沒等到想要的反應,垂在身側的手掌收緊,問他還有沒有別的事,烏黎珠應當是有,但是忘,也聊不下去,不想在這里再呆。

    “沒有了,我要走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不用送我。”烏黎珠拒絕謝淵澤,高高興興跑來見他,又很不開心,急著回去,推開謝淵澤急匆匆走出去,走著走著腳步更快,越發魂不守舍。

    烏黎珠回到房間思來想去。

    所以,他是喜歡謝淵澤嗎?可是謝淵澤要成親,他還有機會嗎?

    烏黎珠把被子悶在頭上,悶悶不樂好久,之前怎么沒有意識到心意呢,要是早知道,他就去告白,不用再等到人要成親了出擊。

    等等,烏黎珠突然想到,謝淵澤還沒成親,這件事還有回轉余地,還沒到絕境。

    他聽到的消息是天水宗長老們在和聞鶴宗談這件事,還沒談攏,目前尚在商榷,并未定下。

    烏黎珠騰地一下站起來,拍了拍臉,既然想好了,那就要去問問謝淵澤是什么意思,對他有沒有那種想法,要是有皆大歡喜,沒有的話,他趁早死心,天涯何處無芳草?

    可剛邁出的腳踏出門檻又縮回來。

    他與謝淵澤情分深厚,若是謝淵澤不喜男子,豈不是連朋友都沒得做,烏黎珠舍不得這段關系,猶豫不決,懊惱地蹲在地上,默默自閉。

    要不……要不喝酒壯膽吧!

    烏黎珠說干就干,立刻去到酒樓,點上好幾壇酒,一直噸噸地喝,喝到腦子一片昏沉,直到天黑了,夥計看不下去,不給他上酒勸他回去,烏黎珠這才作罷。

    他出酒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眼前天旋地轉,醉得不省人事,憑本能往想去方向走。

    烏黎珠摸索到謝淵澤居處,推開樓下的門,卻沒力氣上樓,俯身趴在樓階上,低頭埋在手臂之中,全靠左手抓著圍欄沒有往下滑。

    “黎珠,你在下面做什么?”

    謝淵澤感知到烏黎珠來找他,忙披上衣服點起燈,就見伏在樓階上醉到人事不省烏黎珠,趕忙用法術把他抱上來,右手觸上脈搏查探烏黎珠靈脈。

    靈脈并無損傷,身上酒香味濃郁,他倒在這里是因為喝得稀醉,謝淵澤扶著烏黎珠,將人放在榻上,卻被醉鬼一把拽過衣領。

    謝淵澤覆上烏黎珠手,“黎珠,松開。”

    烏黎珠臉邊兩側酡紅,直勾勾盯著他,好一會兒才終于認出人,那雙眼睛忽然綻放出更絢麗的光彩,“你別走,我有話和你說。”

    “什么?”謝淵澤身體前傾,他領子被人揪著,不好和烏黎珠爭,怕弄傷他。

    烏黎珠直接拽著他說,“我不想你和別人成親。”

    謝淵澤向來平靜神情泛起波瀾,那雙云霧眼波濤洶涌,里頭掀起駭浪,不由出聲追問,“為什么,黎珠,為什么不想我和別人成親?”

    謝淵澤迫切想知道答案。

    “還能有什么,當然是我喜歡你。”烏醉鬼埋怨他,“你真笨。”

    謝淵澤得到確切的回答,恍惚一瞬。

    他沒想過事情這么順利,黎珠不懂情愛,應當還需要很長時間才是。

    “我答應你,不成親。”謝淵澤從未有過如此興奮時刻,縱使如此,依然壓下心中悸動,緩聲安撫著烏黎珠,要他早些入睡。

    天色已晚,他們既然心意相通,這些事情可以明日再談。

    謝淵澤與烏黎珠那番對話中只說聯姻之人是他,沒說他答應了,當時長老問過來,他就以有心儀之人拒絕,聊起此事也是想試探烏黎珠的心意,沒想到把人弄哭了。

    他擦去烏黎珠的淚痕,醉鬼不依不饒,不肯睡覺,還是扯著他領子,呼出濃香的酒氣,大著舌頭問,“那你喜歡我嗎?”

    “喜歡。”

    謝淵澤不做遲疑。

    烏黎珠吸了吸鼻子,直勾勾看他,努力分辨真偽,眼前沒有真偽只有重影,甩了甩腦袋,又加了句,“真的嗎?”

    “真的。”

    謝淵澤把他抱起,像是為了證明真心,逼迫烏黎珠直視他裝滿愛意眼,兩人因這舉動貼得很近,鼻息交纏,他視線順著眼往下,落在心上人嫣紅的唇瓣上,忽然很想很想吻烏黎珠。

    “我不會喜歡其他人。”

    “只有你。”

    “我只喜歡過你。”

    烏黎珠也不知道聽沒聽聽明白,一味耍酒瘋哭成淚人,抱著他不撒手,謝淵澤甩不開他,幫他擦眼淚低聲哄他,就這樣守著人守了一夜,直至天明。

    *

    經過那夜表白,兩人認清心意,也順勢交往,只是二人對于感情之事都很青澀,烏黎珠是不懂,謝淵澤則不會表達,所以他們傾訴心聲一個月后,都還只是停留在拉過對方的手狀態,和未表明心意時一模一樣。

    這事是楊紹先發現的,他看不下去。

    “你們是不是太不行?”

    這兩兄弟和他一起長大,他對他們之前那種若有若無的曖昧氛圍門清,搞不懂這兩個木頭怎么這么磨磨蹭蹭,看得人心急。

    “你們真打算就這樣談一輩子?”揚紹來找烏黎珠,給他上眼藥,比起謝淵澤,他還是和烏黎珠更熟,他與謝淵澤認識都是通過烏黎珠搭橋。

    “不行嗎?”

    烏黎珠沒覺得不好,這樣就很好,他每天都很開心很幸福。

    楊紹問:“你們親過嗎?”

    “親親親——?!”烏黎珠炸毛應激,臉頰微微發紅,“你說什么呢!”

    楊紹用扇子半遮臉,曖昧一笑,“看來是親過,謝淵澤還有救。”

    烏黎珠不想理他,腦中下意識回想起上次那一幕,耳根子都燙人。

    他們第一次親吻就在前幾天,那時恰逢凡界花燈節,烏黎珠喜熱鬧,非要拉著謝淵澤去游玩一趟。

    然而花燈節人滿為患,烏黎珠手提著河燈,站在一堆放燈男男女女之間無處下腳,他無措回頭望著謝淵澤,扯了扯對方袖子。

    謝淵澤比他高,收到求助的信號,暗中施法術驅逐人群,為他騰出一小塊地方。

    烏黎珠有地方站腳,笑著蹲下身,將手中桃紅色河燈慢慢推進水中,也閉著眼睛許愿,他又取來另一盞給謝淵澤,謝淵澤卻輕輕搖頭,“我不許愿。”

    他別無所求,唯一的夙愿已成。

    謝淵澤站在另一邊等烏黎珠回來。

    烏黎珠也沒什么愿望,就是單純圖個吉利,隨便許了點身體康健仙途順利之類愿望。

    謝淵澤站在一棵大樹之下,他身子半邊燈火通明,半邊昏暗,處于明與暗的交界處,朦朧又模糊。

    烏黎珠把謝淵澤那盞燈也放進水中,笑著回頭,就撞見謝淵澤一直在看他,那雙眼睛里,沒有身旁的男男女女,只有身后是萬千河燈自己。

    也是這時候,烏黎珠突然意識到,也許從很早開始,謝淵澤眼里就只有他一人,不知從何時起,就將他包裹在連綿的云與煙中愛著。

    他突然很想親那雙眼睛。

    “謝淵澤。”烏黎珠忽然喚了一聲。

    謝淵澤眼神詢問,就被人大力撲住,剛扶好烏黎珠的腰,懷中之人沒有任何預兆地踮起腳尖,不熟練地親吻他的左眼。

    烏黎珠吻很輕,像是怕驚動他,親到左眼以下的臉頰,才敢伸出舌頭舔舐,又乖又可愛。

    這一下好像打開了某個開關,謝淵澤閉上眼睛,關注眼里深不見底的欲望,他低下頭來,憑藉神識感知,準確地吻上愛人唇。

    烏黎珠舌還未回去就被勾住纏綿,眼睛瞬間瞪大,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傻愣愣的不知道躲,唇齒之間被更兇地撬開。

    燭燈光透過細碎的樹影撒在二人身上,美好感官幾欲將墜入愛河之人溺斃。

    烏黎珠哭得很可憐,謝淵澤停下動作,留給他時間喘息。

    “喂喂,想什么呢?”

    楊紹不滿,敲桌子讓發呆的烏黎珠回神,卻見對方驚醒,旋即整個臉燒起來,從脖子開始就紅透,心想他們不會真已經做了吧,那他就不方便參與了。

    楊紹沒再說話,默默拿出珍藏的寶物贈與他,“你可能會用上,兄弟不會害你。”

    烏黎珠根本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接過,晚上回到屋舍翻開,見那刺目的交纏圖畫,整本書都丟了出去。

    他,他又不是不懂這個。

    但是……烏黎珠又撿回去,忍著羞恥,把那些都看完一遍。

    他和謝淵澤關系確實應該更進一步。

    于是,烏黎珠挑了個合適的日子,悄悄去找謝淵澤,可他每次來,謝淵澤都會知曉。

    “我想和你睡。”烏黎珠不想扯什么七七八八,直入正題,鼓起勇氣說完這句話,臉偏到一邊,袖子攥出褶皺。

    “我覺得我們是時候該那樣了……就是那樣,你懂不懂,不懂也沒事,我會的。”

    謝淵澤見他緊張,說話語焉不詳,料到他要做什么,眼神轉暗,“好。”

    “那我們就開始吧。”

    烏黎珠脫去外衣,躺到那張他幼時經常躺床上,心跳聲在耳膜處不停響,他咽了咽口水,閉上眼睛,心想一下就過去了,他這么懶的人,不想在上面,謝淵澤出力,他只要躺著。

    他躺了很久,身側沒有動靜,以為是謝淵澤沒有位置,又往內側挪了下,空出更多地方,等待謝淵澤。

    謝淵澤見他動作,也緩緩褪去外衣,與他一樣,只著中衣,側躺下來,看著緊閉雙眼人。

    月光從那一側窗戶里照進,烏黎珠睫毛很長,緊張到直舔嘴唇,染上一片誘人的濕紅。

    謝淵澤很想欺負他,卻拚命克制住行為,不想太過草率,畢竟他們還有很長時間。

    他輕拍了一下烏黎珠那側的被子,給他掖好被角,輕聲說:“睡吧。”

    烏黎珠立刻睜開眼。

    這怎么行!

    他都準備好了!

    謝淵澤就是個木頭!!!

    烏黎珠氣急,直接起身,跨坐在謝淵澤的腰上,自上而下俯視他,按著謝淵澤肩膀,那雙桃花眼因為怒火,比外面的月光還亮,漂亮極了。

    “不行,我今晚一定要……”他急切地解謝淵澤未解完的衣帶,謝淵澤抬手按住他的手,翻身起來,反將烏黎珠壓在身下。

    二人呼吸聲漸粗重,唇齒分離時還牽扯出一縷銀絲,待到手逐漸往下,烏黎珠哭得崩潰,他吵著反悔說好疼,謝淵澤不肯,進一步相貼。

    烏黎珠以為他要死了,趴在枕頭中,流水流濕大片布料,氣得直往后打他,說著要休他。

    一切哭聲風聲都藏在了這黏膩情意之中,夜光照進,珠簾像上蒙著幽幽的水光,隨風輕顫。

    謝淵澤是山巔上月亮,被名為責任的鐵鏈鎖住,日復一日,所有人都覺得他該在那里,但是有一個人卻打破了常規——那一天,烏黎珠推開那扇沒有落塵門,用同情的鑰匙解開束縛他鎖鏈,順勢擁住這輪明月。

    第48章

    魔界,蠱王居處。

    光線昏暗的山洞里,一小孩抱著池子邊柱子死活不肯撒手,他眼淚汪汪,大喊大叫,“師父你放過我吧我不想試蠱蟲我真的好怕蟲子我要死了!”

    身旁的老者怒視他,給他氣到沒脾氣。

    這就是他天資聰穎好徒弟,怎么這個性子?男子漢大丈夫動不動就哭,蠱蟲那么小的東西也嚇得和沒魂一樣!

    蠱王因他資質出色不肯放棄,卻又不忍直視這徒弟哭得鼻涕冒泡,心中暗暗嫌棄,這小子實在太沒出息了。

    烏黎珠要知道師父如此腹誹他,必然會哭得更大聲,他原先也是在家中被寵大,哪里知道學本事要受這種委屈!

    蠱王放好池水,罵烏黎珠他也不下來,按著頭氣得發暈,“我看當你師父我真是活不了幾年。”

    烏黎珠騰出手擦眼淚,身體往下滑,又抱緊些,“那我回家,師父另尋孝順徒兒好不好,師父你就放過我吧?”

    蠱王沒好氣看他,“你以為我想要你,你這種體質不多見,我去哪里找能代你人?”

    話音剛落,石門突然大開,一位魔修帶著個同樣年歲不大的孩子走進來,“啟稟蠱王大人,這是魔尊第十三子,剛測出上佳練蠱體質,魔尊說此子便作為一份送給蠱王大人禮物。”

    “魔尊說了,蠱王您想如何培養盡可隨意。”

    烏黎珠眼睛一亮,看向那邊那個眉眼昳麗小孩,像是見到了救星,他可不就是救星?救他于火難之中脫困好師弟啊!

    他趕忙爬下柱子,語速飛快道,“恭喜師父另尋高徒,徒兒這就收拾東西滾蛋,定會銘記您這十天教導的大恩大德。”

    魔修:“……”

    蠱王:“……”

    薛靈塵:“……”

    薛靈塵本來還沉浸于他娘被殺那一幕,恨不得和他爹同歸于盡,復仇種子埋在心中生根發芽,他現在戾氣大到想毀滅一切,烏黎珠一通耍寶卻讓他無語。

    心中戾氣減輕了些,眉眼之間卻還是充滿嗜殺郁氣。

    薛靈塵懨懨抬眼,對上他的視線,烏黎珠緊張,咽了咽口水,小師弟這眼神像要把他殺了,但是他真的要受不住了,他不是故意的!

    死道友不死貧道啊!

    蠱王氣笑了,“誰說放你走,一個徒弟我養一池蠱,兩個徒弟我養兩池蠱,滾進去。”他說完抬腳一踹,把烏黎珠揣進蠱蟲成堆的池子里。

    烏黎珠掉進池子里哇哇大哭。

    蠱蟲不咬人,但那爬遍全身的生理不適感,非常人所能容忍,烏黎珠適應很久也還是害怕,索性閉著眼睛抱著膝蓋縮成一團,默默催眠自己。

    薛靈塵漆黑的眼睛一轉不轉盯著那些蟲,不露一絲情緒,蠱王見狀十分欣賞,看來這次送來的真是他要的好苗子。

    “好,替我謝過魔尊。”蠱王大手一擺,收下這個徒弟。

    烏黎珠成功等來了師弟,卻還要繼續留在蠱王處受折磨,內心悲痛欲絕,悄悄睜開眼,看著師弟坦然走進蠱池,面色都不變一下,這悲痛瞬間化成敬佩。

    蠱王離開去蠱室配新蠱,留下兩個小徒弟共處一室,烏黎珠哭累了,看著旁邊神色陰郁的師弟,沒忍住搭話,“你不怕嗎?”

    師弟不語。

    “這么多蟲爬在你身上,你沒有感覺嗎?”

    師弟無視。

    烏黎珠心想不會吧,顫顫巍巍問道:“……你還活著嗎?”

    薛靈塵睜開眼睛,神色不郁,“你很吵。”

    烏黎珠委屈,“我想找人說說話,好不容易才來個師弟,想和你親近親近也不行嗎?”

    薛靈塵扯唇,“你說的親近就是把我送出去,好獨善脫身。”

    烏黎珠尷尬,往下沉了點,吐著泡泡,“那不是沒有成功嘛,我還在這陪你呀,再說了,本是同門師兄弟,相惡何太急,我向你道歉,對不起我錯,原諒我好不好?”

    薛靈塵又不說話。

    之后每天,他們都是這個相處模式,烏黎珠好不容易等來個人陪他,還是高興的,雖然這個師弟不太像正常人,是個半啞巴,也比總是罵他師父要好。

    烏黎珠體質很好,他那一池子水只泡上一個多月就出只圣蟲,蠱王大喜,抓著圣蟲去閉關煉化,大發慈悲放烏黎珠一天假,讓他出山洞去玩。

    烏黎珠感動哭了,一想到還要回來,哭得更厲害,淚止都止不住。

    薛靈塵看著烏黎珠,很是費解,這個便宜師兄在他面前哭一個月,眼淚沒完沒了,說是水做出來的人都不過分。

    有什么好哭的?

    他很想說他,可見對方眼睛紅紅,吸著鼻子模樣,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反正薛靈塵也不會和他深交,仇恨為重,其他想法皆是亂心。

    傍晚時刻,烏黎珠回來,臉上還掛著笑,走到薛靈塵泡池子邊上,露出更加彰顯友好的笑容,把手中熱乎的紅豆糕往他跟前遞,“師弟,這個好吃。”

    薛靈塵聞到香甜的味道,睜開眼,卻沒接,“為何給我。”

    烏黎珠呆住,想了想,“我就是想和你分享。”

    魔界沒什么好吃,這紅豆糕滋味不錯,他本想全吃了,忽然憶起還有個在受罰的師弟,本著好師兄責任,還有上次出賣沒賣成的愧疚,用帕子包住剩下糕點,眼巴巴回來獻給他。

    薛靈塵還想說話,烏黎珠捏一塊糕點就往他嘴里塞,味蕾頓時充斥著甜絲絲味道。

    烏黎珠笑起來,蹲在池邊,將手埋在臂膀間,歪頭看他,“好不好吃?”

    薛靈塵吃完嘴里糕點,“嗯”一聲,烏黎珠突然覺得師弟不再離他那么遠,異常興奮,“我下次還給你帶。”

    薛靈塵看他,“好。”

    從那天起,烏黎珠問什么,小師弟不再愛答不理,都會回答,烏黎珠找回當師兄尊嚴,對他越發好,薛靈塵同樣如此。

    兩個小孩在黑漆漆的山洞中,泡在兩池水里,日復一日,相依為命。

    蠱王吸取教訓把池邊柱子全拆完,可大徒弟沒學會養蠱,反倒變本加厲成了猴子,踩著凹凸不平的石塊爬上洞頂,哭說不要。

    蠱王拿出戰斗用的叉戟,聲音森寒,“烏黎珠,你真以為我不會罰你?”

    烏黎珠臉都嚇白了,正要乖乖下來,薛靈塵突然從池子里出來,半跪在地上,“師父,我愿意替師兄泡蠱池。”

    “我可以泡兩次。”

    此言一出,兩人都看向他。

    烏黎珠沒想到師弟居然愿意為他做到這個程度,很是感動,正要說不用,薛靈塵立刻把視線轉向他,“別自作多情,我和你關系沒那么好。”

    他“嘖”聲,不滿道,“這樣太慢。”

    薛靈塵對蠱王言語更不客氣,滿是譏諷,“師父,你不認為你的蠱池量不合理?一個月才出一只圣蠱,這樣的進度何時才能晉級?我又什么時候能學到真本事?我希望你清楚,我來你這里不是來平白消磨時間。”

    蠱王莫名其妙被半大點徒弟說一頓,可薛靈塵眼神中真正的野心與憤怒,使得他不怒反笑,大聲叫好,“如你所愿,從今往后,你替你師兄多做一份。”

    “至于你……”蠱王看向那明顯就傻很多呆頭鵝大弟子,“你明日來蠱室幫我煉蠱。”

    “師父啊,我……”烏黎珠話沒說完,蠱王說哪有他插嘴的份,又委屈閉上嘴。

    蠱王備好新的蠱水走后,烏黎珠沒跟上,在池子邊蹲下身,師弟臉色蒼白額上滲汗,他心疼的不得了,“你不用這樣的,我知道你是故意對師父那樣說,我已經不想讓你替我,我明天就和師父說我不愿意,向他求情。”

    烏黎珠拿出帕子,為薛靈塵擦拭額上汗珠,薛靈塵扯出一個笑來,“不止是為師兄,我是真心想快一點。”

    快一點殺了魔界那個老東西。

    “那好吧。”烏黎珠見他堅持,不再強求。

    開過這次頭后,薛靈塵“搶機遇”之事做越發熟練,各種臟活累活,只要師兄不愿意,都會替他去做,那么小一個身體,承受雙倍的痛苦,烏黎珠每次急得掉眼淚,卻毫無辦法。

    薛靈塵白著臉擦掉烏黎珠眼淚,說疼人又不是他,哭什么。

    烏黎珠就是想哭。

    師弟奪走師父所有注意力,越來越受蠱王倚重,也進步神速,反觀烏黎珠,修煉偷懶,又沒多少煉蠱機會,蠱王漸漸厭棄他。

    “留你在這也沒用,你師弟可以頂你三個。”蠱王見他就煩,“你走吧。”

    有人來替代烏黎珠受修行的苦,本來是他做夢都求事,他卻難受極了。

    “弟子不走。”

    蠱王稀奇,“你這話倒是讓我沒想到,愿意留就留吧。”

    一年又一年,烏黎珠賴在蠱王這里不肯走,時不時回去看爹娘,卻還是會回來,因為會一點練蠱術,偶爾幫蠱王的忙,蠱王也樂意他留,就當撿了個愛偷懶時不時幫點忙的便宜兒子,沒損失。

    烏黎珠更多是想幫薛靈塵減輕負擔,盡自己所能及幫他。

    二人對彼此付出心照不宣,關系越來越好。

    薛靈塵在二十歲那年學完一身本領,蠱王再沒東西可以教他。

    蠱王知道此子天賦心性絕非池中之物,前途不可限量。

    他不想與這種人交惡,這些年也獲得了不少好處,老者聲音依舊森寒低沉,“你走吧。”

    薛靈塵就此告辭,烏黎珠立馬跟著請辭。

    蠱王:“?”

    他便宜兒子怎么也跟著跑了。

    蠱王越品越不對,看他們的眼神古怪起來,“行,你也走。”

    烏黎珠從來沒有這么愉快過,路上風景都變好了,他跟在薛靈塵直笑,嘴角下不來,上前兩步,主動拉住薛靈手晃了晃。

    “我好高興!”

    薛靈塵低下頭看向烏黎珠牽住他的手,那雙手沒受過苦,又白又長,掌心很軟,自己這雙手全是蠱蟲啃咬過坑洼,細小傷口無數,他下意識握緊,感受那溫暖,也跟著笑起來,“我也高興。”

    薛靈塵緩緩用力,把那只白凈的手握得很緊,抓在他手里,就是他的人,等殺了魔尊,他就和師兄廝守一生。

    年少時唯一一抹亮色,陪伴他多年,好不容易抓牢,薛靈塵就算是死,也不會放手。

    烏黎珠不知道他的心思,還在傻樂,要把他自認的好弟弟帶回家見爹娘。

    “爹,娘,我回來了!”烏黎珠一路牽著薛靈塵回家,把他鄭重介紹給父母。

    “你就是靈塵吧?這孩子老提起你,說你人很好。”兩口子對薛靈塵很熱情,做一大桌飯菜招待他。

    薛靈塵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人雙親是這樣子相處。

    在飯桌上時,他笑容無可挑剔,卻暗中看向師兄,怪不得這人天真無邪,永遠都笑著,受一點委屈就哭。

    薛靈塵面上彬彬有禮,挑不出差錯,哄得烏爹烏娘心花怒放,烏黎珠邊吃飯邊瞪著眼打量,像是不認識他。

    因為他沒見過薛靈塵這幅樣子,在他印象里,薛靈塵對于不熟的人永遠都是臭臉和不禮貌,對蠱王態度也不好,只有對自己才好。

    烏黎珠含著筷子又笑起來,給薛靈塵夾最好吃的菜。

    薛靈塵余光視線沒從烏黎珠身上移開過,看見他用含出水光的筷子給自己夾的菜,慢慢吃下去。

    “靈塵今晚和黎珠睡一夜,明日回去?”

    天色很晚,魔界路上不安全,他們家小,也沒有多余的房間,出這么個主意。

    薛靈塵立即笑著應下。

    烏黎珠愣住,雖然他們幼時一起睡過,但長大后怕是不合適,可又想起來他倆都是男的,小時候見過無數次對方從池水里起來穿衣服,一起睡也沒什么。

    等到夜晚,兩人脫去外衣,躺在一張床上,烏黎珠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十分不自在,他的床小,旁邊薛靈塵存在感太強,稍微一動就能碰到,觸到身旁之人立刻僵住。

    “師兄?”薛靈塵聲音輕緩,喚著烏黎珠。

    “吵醒你?對不起。”烏黎珠往一側退,含有歉意。

    “師兄碰到我傷口了。”

    烏黎珠立馬坐起身,著急去看他肩膀,“你哪里受傷了?怎么不告訴我?是蠱王傷還是煉蠱時傷?”

    薛靈塵見他緊張,眼神暗了暗,扣住烏黎珠手腕,一把將人扯近,“煉蠱時傷了肩上肌肉,不是大事。”

    烏黎珠被扯得身體前傾,不明所以,聞言更緊張,“那我幫你按按?”

    薛靈塵笑說,“好啊。”

    烏黎珠第一次幫人按,不知道該用多大的力氣,盡量往輕了弄,薛靈塵被這力道搔得很癢,不多時后,聲音低啞幾分,“不是師兄這樣按。”

    “那,那怎么按?”

    薛靈塵翻身而上,扣住烏黎珠手腕,將他壓在身下,看著底下的人,湊上前去,貼近他的耳朵,“是這樣。”

    薛靈塵手往下,按到烏黎珠的腰側,這一下就撓到癢癢肉,烏黎珠受不了,啊啊叫著,到處亂躲,但是被薛靈塵死死壓住,他笑出眼淚不停求饒,“我錯了師弟,你不要這樣和我玩。”

    師弟挑眉,沒想到師兄腰側這般敏感,又按到別處,烏黎珠癢到恨不得蜷縮起來,動來動去,被弄得微微喘氣,眼中含水,汗濕兩鬢。

    “你在耍我玩!”烏黎珠回味過來,同他生氣,明明他是真的擔心這人,這人卻這樣逗弄他。

    薛靈塵嗓子干得緊,懷中之人綿軟不像話,像一團熱乎乎云,尤其是腰側,隔著衣物也能感受到那細膩,光是摩挲曲線就讓他無法自持。

    “師兄,你讓我怎么辦。”薛靈塵比他更難受,壓在人身上抱著他的肩膀,深吸一口氣。

    烏黎珠不知這人怎么倒打一耙,明明是他被作弄,“你起來。”

    “不起。”

    “我生氣了。”

    “師兄不要同我生氣。”

    “……”

    油鹽不進!

    烏黎珠玩累了,鬧這么一番失去力氣,略困頓,眼皮子開始打顫,“很晚了,我們睡吧,我好困啊。”

    “我睡不著,師兄。”薛靈塵聲音很低,烏黎珠身上的香味很好聞,擾他無法入眠。

    “那你要怎么樣?”烏黎珠迷迷糊糊回道。

    薛靈塵輕聲說,“我想和師兄講個故事。”

    烏黎珠勉強打起精神,“好,你說吧。”

    薛靈塵模糊信息,簡單說了下去蠱王處之前過的日子,烏黎珠清醒了,他只是懶不是笨,自然能聽出隱喻,這一瞬間,他的心情和第一次知道薛靈塵為他承擔雙份蠱池一樣。

    烏黎珠把薛靈塵頭摟在脖頸間,聲音沙啞,“如果你能接受,往后我的爹娘,就是你的爹娘。”

    薛靈塵自動把這話翻譯成另一個意思,笑得很滿足,把人抱得更緊,“好,我與師兄一言為定。”

    他還沒睡,握住烏黎珠的腰,那只手逐漸往上,烏黎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睜著迷茫眼看他,邊放縱他的動作。

    “師兄,可以嗎?”薛靈塵停在一處,注視著那雙桃花眼,詢問他的意見。

    “可以什么?”烏黎珠不明所以。

    薛靈塵俯下身,在烏黎珠耳邊說了一句話。

    烏黎珠臉瞬間爆紅,慌里慌張拿出薛靈塵那只手,拉緊玩弄時開口衣領,“你怎么,你怎么會對我……”

    薛靈塵垂下眼睛示弱,“我以為我已經做很的明顯了,這么多年,師兄都沒意識到我的心意嗎?”

    “從我懂情字起,我就心悅你。”

    “或許比這更早。”

    “我一直愛慕著師兄,想與師兄喜結連理。”

    烏黎珠腦中的弦斷了,這告白來的太突然,他都不知道要不要接受,他,他對薛靈塵也是那種心思嗎?

    不等他反應,薛靈塵又說,“我明日,就要去弒父,此去生死不明。”

    他的聲音很輕很溫柔,“如果我能活著回來,我想娶師兄為妻。”他頓了頓,話語一轉,“或者我嫁給師兄,我無父無母,嫁給師兄安家更妥。”

    “!?”

    不是,他同意了嗎!!!

    你是不是在自顧自說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你等等。”烏黎珠努力掰扯,先問他,“你明日去弒父?魔尊何等強悍,你拿命去拼?你是不是不怕死?”

    薛靈塵拉起他的指尖,“師兄怕守活寡嗎?不用擔心,如果我死了,師兄可以去找更好的人,我不介意。”

    薛靈塵很早就想過,他內心最陰暗想法,是想讓烏黎珠陪他赴黃泉,僅是在腦中過了一遍,他就打消這個念頭,師兄這樣怕疼,到時候該哭得多傷心。

    他舍不得,他好舍不得。

    所以今晚,他想成全一次自己。

    “師兄就當全我死前的夙愿,答應我吧?”薛靈塵盯著烏黎珠沒吃過苦手,親著凸起的指骨,無比認真誠摯。

    烏黎珠要怕他。

    他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當真明天就去?”

    “嗯。”薛靈塵坦白,“明日我回去,魔尊數十年未見我,對我最不設防,時機正好。”

    薛靈塵為這事籌備了數年,蠱王給他放假時,他也沒功夫玩,而是暗中發展自己的勢力。

    現下正到殊死一搏的時刻。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烏黎珠不好再勸,但是,他與薛靈塵又算什么……他不想薛靈塵死,也是心悅薛靈塵?他要答應薛靈塵么?他腦子要炸了。

    偏偏薛靈塵黏黏糊糊纏著他,完全不給他思考的機會,“師兄,就當成全我一次,好不好?”

    “師兄師兄師兄師兄師兄。”

    烏黎珠不堪其擾,胡亂點頭,拿手臂擋著眼睛,“你快,快一點。”

    薛靈塵要高興瘋了,這輩子從未這樣欣喜過,他解開松散的腰帶,手指肆無忌憚,摸著軟且紅的物什。

    烏黎珠被指尖冰得一顫。

    他顫抖著,克制著去擋的欲望,等到薛靈塵玩夠了,他心底松口氣,薛靈塵手還不老實,去牽他擋住眼睛手指。

    “你做什么?”

    薛靈塵說他難受,想要師兄幫忙,烏黎珠如何能幫他,他自己也沒好到哪里去,這次狠下心拒絕,“我不幫……你,你自己來,你已經很過分,不要得寸進尺。”

    薛靈塵又拿出赴死那一套,不停軟磨硬泡,烏黎珠要服他,被哄得答應,可一只手握不住,薛靈塵來幫他的忙,雙手五指交纏。

    兩人幫完對方,烏黎珠眼角滲出淚花,薛靈塵知道師兄底線已到,不敢把人逼得太緊,吻在烏黎珠臉側,“謝謝師兄,靈塵死而無憾。”

    烏黎珠瞪他,“別說不吉利的話。”

    薛靈塵又笑,“我一定會活著回來,因為師兄還在等我。”

    烏黎珠勉強滿意。

    等到大半夜,烏黎珠終于能睡了,很快進入夢鄉。

    他不知道,薛靈塵在他閉眼后,一夜未眠,而是拉著他散落的青絲,反覆親吻。

    實在太喜歡這個人,心中的情感如洪水般泄出,一定要做些什么散出這股揮之不去的情緒。

    哪怕是為了烏黎珠,薛靈塵也一定會成功,他心里不止有恨,更有愛,除了必成決心,更有活下去的動力。

    他要成為魔界之主,給師兄整個魔界至高無上待遇。

    *

    翌日一早,烏黎珠起來時,身側薛靈塵就不見了,他失落一瞬,因為還沒來得及告別,想起昨天聽到他說的話,十分不安,焦躁難掩。

    “你這孩子,想把菜都澆死嗎?為娘好不容易才養出這些。”

    烏黎珠回神,低頭見原本干燥泥土成了一片水洼,連忙用法術慌里慌張拘走多余的水,笨拙處理他干出壞事。

    “對不起娘,它們還活著。”烏黎珠手忙腳亂一通,總算松口氣。

    他娘也不是真的要責怪他,見他這樣魂不守舍,無奈一笑,“黎珠,娘和你爹都想過,只要你喜歡,是男人也行。”

    娘怎么知道的?是了,他家這小破屋子不隔音!

    烏黎珠一想到昨晚他和薛靈塵做事,頓時無地自容,恨不得挖坑把自己埋進去,又聽他娘說,“我看那孩子心性不錯,人也可靠,長得也好,對你也好,是個踏實的,如果你喜歡,改些時日便上門提親吧。”

    烏黎珠根本不是在想這個事,又不知道怎么和他娘說,紅著臉點頭,他娘見他神色不對,面色古怪,“你不會還沒追上人家吧?”

    “……”

    他娘見兒子說不上話,信以為真,替他著急,“這哪能行,你們都睡一張床,別害人家清白,趕緊去和人問個準話,去去去。”

    烏黎珠被他娘趕出來,說不和薛靈塵問清楚不準回來,在院子外面十分迷茫,心想這都什么和什么。

    可既然都出來了,那就去王城看看吧,他家離王城不遠,也不知道薛靈塵現下如何了,就去城里打聽打聽對方事,不然他寢食難安,也做不了事情。

    烏黎珠一想通,抬步往那里走去,王城附近不能隨意用法術,守城門衛個個虎背熊腰面色兇狠,他花不少時間才抵達,進城之時,已是晌午。

    誰曾想剛進去,就看見遠方那座魔宮憑空升起火焰,熊熊大火燃燒著一切,他漆黑眼中映出刺目驚心赤紅。

    烏黎珠腦中嗡鳴,四周無數人在尖叫,守城衛門迅速沖進魔宮,他僅傻站著那,許許多多人擦著他過去,撞他的肩膀,而他腳像被釘在原地,只見那火焰中吞噬著一切。

    火勢很快就在眾人合力之下滅了,結果又開啟新一輪災難,兩伙人一言不合打斗,他們穿著統一的魔將服,為了各自擁護的統領大戰。

    “快跑!”一個逃竄的男子路過,見烏黎珠杵在那,刀都快揮上他,暗罵一聲,把他拉到安全的位置,“你是傻子嗎?不知道躲?”

    他剛罵完,手掌心下傳來對方手臂的震感,這人抖得厲害,應當嚇得不輕。

    好心人無奈,對方年歲不大,沒經過事,嚇傻了也正常,便與他解釋,“魔尊與少主內斗,我們普通人少摻和好,你是無意中被卷進來的吧?趁早回家,等明天就沒事了。”

    “那失敗的人呢?”烏黎珠冷汗浸濕后背,用盡力氣抬頭,目光求助,“會死嗎?”

    好心人看他眼神一言難盡。

    他們身處屋舍塌陷的殘壁中,上頭刻有法紋堅硬的梁橫檔,周遭全是尸體,這里很暗很隱蔽,短時間不會被外頭那群殺紅眼魔修發現。

    好心人想等著外頭這波魔將走掉再出去,暗罵一聲今天真是倒霉,先是采買東西恰逢魔界易主,路上見到驚為天人之人不忍心他被殺,順手一救才發現是個傻子。

    他現下也沒事干,索性和烏黎珠聊起來,“失敗者肯定要死,這是魔界規矩,你不是魔界人吧?這都不知道?”

    烏黎珠很混亂,胸口悶疼,下意識回答,“我是魔界人,我住在祁山。”

    “難怪……”祁山那里在魔界很出名,住著一群不問世事之人,那群人天真單純,特別講規矩,與魔界行事作風格格不入,傳言據說他們是上古時期仙界流放者后代。

    這人也不算魔界人,好心人自作主張給烏黎珠開除魔籍,為他解釋。

    “咱們這呢,一般來說,魔尊子嗣們誰有出息誰當魔尊,還有另一條不成文的規矩,誰能打敗魔尊,管他什么血緣,殺了魔尊你就是新任魔尊。”

    烏黎珠不可置信,“這么野蠻嗎?”

    “什么話!這叫勝者為王。”

    “那如果當上魔尊,豈不是很危險,時不時就有人想取而代之。”

    男人“唉”一聲,嚴肅搖頭,笑他天真,“不,你想想看,能當魔尊那都是狠人,除了不怕死,哪個不長眼敢去挑釁。”

    好有道理!

    烏黎珠被說服。

    他還是不安,等待結果的過程太難熬,烏黎珠不信神佛,卻不得不向上天禱告,祈禱薛靈塵在這場爭斗中平安勝出。

    他什么也做不了。

    “你怎么還在抖?臉這么白?”

    周遭昏暗,只有些微光線,烏黎珠恰好在那光下,他的唇沒有一點血色。

    “我有很擔心的人,他也在這場戰役中,我希望他能平安回來。”

    好心人不說話。

    他們呆了很久,外頭的打斗聲漸漸停了,兩個人都很謹慎,不敢輕易出去。

    “打得還挺快。”好心人嘀咕,“再等一個時辰,我們就能出去了,你趁早回家吧,今天要不是我,你就得死在這了。”

    “謝謝你。”

    烏黎珠白著臉說完這句話,下一刻,上頭的橫梁被人用很大的力道抬起,光線乍然瀉下,躲在暗中兩人頃刻暴露無法掩藏。

    男子嚇壞了,不停求饒,“好漢饒命啊,我們是無辜,還沒退出去,不是任何一派黨羽,您明察啊!!!”

    他撐著手臂就要往后跑,害怕魔將揮動大刀手起刀落將他結果。

    烏黎珠抬頭望去。

    年輕的少年臉側染著鮮血,玄甲肅穆,威風凜凜,輕松抬起遮擋巨石,居高臨下看著他。

    少年將軍見烏黎珠望來,森寒嗜血眼神頓時轉變,沖他一笑,“師兄,怎么躲在這里?不是讓你在家等我嗎?”

    烏黎珠很狼狽,在這殘垣下躲著,臉頰染上不少黑灰,衣袍也沾滿了不明尸體上的血,像只臟兮兮的小貓。

    薛靈塵將他抱起來,視線掃向一旁的陌生男子。

    男子嚇得膽寒,連滾帶爬跑走。

    “你贏了?”烏黎珠搞不清狀況,自言自語,“上天不至于這么靈驗吧?這也太快了!”

    “是啊,我蠱蟲和我說,師兄來了,在某個地方等我,我一時心急,不小心失手將我爹殺了。”薛靈塵說得輕松,“所以聘禮呢?師兄不是來提親的嗎?”

    跪著的魔將面面相覷,一句恭喜少主卡在喉嚨里,最后都沉默不出聲,都降低存在感當啞巴。

    烏黎珠沒反應過來,跟著他思路走,“聘禮沒那么快,我娘讓我來和你一聲,準備提親。”

    薛靈塵沒想到師兄真是來提親,抱著他親了一口,笑到停不下來。

    “師兄昨晚還不答應,今早就來提親,昨天莫是哄我?沒娶我進門就要拿捏我,師兄好手段。”

    烏黎珠窘迫,不敢看他,“別亂說話,我同意,真的同意了,我也是才知道心意,你別笑話我。”

    他無法形容看見滿天火海的心情,只感覺一陣地動山搖,山巒崩塌,冤魂無數,這輩子都不想再體驗那一刻的心情。

    “我怎么會笑話師兄,我好高興。”薛靈塵真心高興,他低下頭,親吻烏黎唇。

    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大仇得報,心上之人回應真情。

    濕熱黏糊的舌頭鉆進烏黎珠嘴里,將他唇齒撬開,盡情掠奪,鋒利的牙齒滑過敏感地帶,等烏黎珠受不住,渾身緊繃,抓著薛靈塵手求饒,薛靈塵才退出,在他紅腫唇上留下泛紅咬痕,給他喘息恢復的時間。

    烏黎珠被奪走全部力氣,像要燒著了,身體抖得更厲害,薛靈塵把他打橫抱起,朝魔宮中走去。

    “你帶我去做什么?”烏黎珠摟住薛靈塵脖子,視線從模糊變清晰,懵懂又無辜。

    薛靈塵笑道,“去商量聘禮的事。”

    “那先說好……”烏黎珠有點不好意思,“我家境沒你好,聘禮可能不太過得去,你不要嫌棄,我之后會努力賺錢養你的。”

    不過薛靈塵現在成魔尊了,真能看上他那三瓜兩棗嗎?烏黎珠懷疑薛靈塵在哄他玩。

    薛靈塵果真被逗笑了。

    他俯身親上烏黎珠鼻尖,在他緊閉唇上吻著,輕聲道,“既然如此,那便不要師兄,聘禮由我來出,從今日起,我一切都歸師兄所有,魔界之主位置,就是我給師兄聘禮。”

    第49章

    “黎珠,從今日起,他們就是你的哥哥。”

    烏黎珠愣愣看著面前幾個長相不一的少年,又看向不知搞哪一出烏懷武,問道,“爹,你不是只有我一個孩兒嗎?”

    烏懷武撫著白須,抬掌覆上兒子發,“傻黎珠,這些都是為父養子,他們衷心耿耿,日后可幫你佐助家業。”

    烏懷武早知道自家兒子是什么性子,養到這么大,于管家方面沒一點天賦,又不肯學,這樣的人必然撐不起偌大的家,談個生意都只會被底下那群陽奉陰違掌柜欺負死。

    好在他有準備,早年以為生不出孩子,也收留過幾個家世凄慘且頗有悟性的,略給點好處,這些過得苦的少年就感激涕零,把他當真父親服侍。

    烏懷武將挑選出來的孩子給烏黎珠過眼,也是藉機讓這幾個人知道,誰才是烏家未來真正的主人。

    青澀的少年們也在暗暗看這位烏家小少主。

    烏懷武在帶幾人來之前,暗里告誡過他們,他們也清楚,什么心思該有,什么心思不能有。

    “原是這樣。”烏黎珠絲毫沒有危機意識,還拉爹的袖子笑,指著其中一個少年,“爹,你看他的眼睛是紫色的,好奇怪。”

    方秦怔愣,垂下眼睛,眼睫毛遮蓋這雙過于顯眼的眸子。

    他從小便因這雙異瞳遭過排斥,若不是烏懷武將他帶回烏家,他會餓死在數九寒冬時,所以他曾發誓要以性命回報烏家,卻不曾想見到少主后,少主也不喜歡這雙眼睛。

    少年暗自自卑,又聽烏黎珠道,“真好看,好像紫晶。”

    方秦抬起眼睛,與烏黎珠對個正著,粉雕玉琢小孩彎起眼睛沖他一笑。

    烏懷武知道烏黎珠從小就喜歡好看的東西,“黎珠喜歡他,那以后這位兄長就跟在你身邊陪你玩,教你記賬。”

    烏黎珠頓時垂頭喪氣,“怎么還要學記賬啊,好煩,那些東西我看不懂,太亂了。”

    “黎珠不許任性。”烏懷武語氣嚴肅,“爹是為你好。”

    方秦連忙勸和,“記賬不難,我有簡單的法子,你和我學,很快便能會。”

    烏黎珠亮眼發亮,“當真?”

    方秦點頭。

    “那我要他!爹,我要他!”

    烏懷武多看方秦一眼。

    方秦是這些孩子中最努力最出色的一個,雖然忠誠,但能力太大,烏懷武也在暗自防備他,這樣的人,給點機會就能拚命往上爬,若生不二之心,黎珠不是他的對手。

    他要找個時間敲打一番。

    烏懷武暗自定下主意,面上溫和慈祥,“好,那方秦便留在黎珠身邊。”

    此言一出,周遭其他幾個少年面色各異,心有不滿,烏懷武將他們神色盡收眼底,十分滿意。

    方秦確實很有本事,與烏黎珠相處不久,就哄的他找不著北,經過一段時間,逐漸摸準他所有喜好,性格也十分順從聽話,烏黎珠跟著他學,往日那些枯燥的課業竟也變得生動有趣。

    烏黎珠慢慢只跟在方秦身后,天天方大哥喊。

    方秦也是發自內心喜歡烏黎珠。

    他從小便是乞兒,與野狗搶過食,見過世間至暗之景,便清楚烏黎珠這種金玉堆里養出來的赤子之心多珍貴,他永遠沒有煩惱,很愛笑,光是靠近他就會跟著心情愉悅。

    于是乎,烏黎珠要玩,方秦跟著;烏黎珠寫字,方秦陪著;烏黎珠生病,方秦照顧;烏黎珠不肯喝藥,方秦哄著。

    烏懷武因為一單生意,帶著新認養子們出遠門,留下方秦看顧黎珠,等他幾個月后回來,發現黎珠不和爹親了,一心都撲在方秦身上。

    烏懷武:“……”

    他還是小瞧了方秦那小子!

    又一日,烏黎珠在房中看賬本看得頭疼,想要方秦陪他玩一會,這兩天忽然換了一個哥哥在他身邊,這個哥哥人也很好,但是方秦更好。

    他扯著旁邊少年的手,“方大哥去哪里了?”

    少年溫和神色僵硬住,面露異色,“他可能有事去忙了,黎珠要做什么,和哥哥說好不好?”

    烏黎珠不滿,“我想要見方大哥。”

    “這……”少年神色為難。

    “哥哥帶我去見方大哥可以嗎?”

    少年無法拒絕烏黎珠,只得答應,但是告訴烏黎珠看見什么都不要出聲,也不要叫,不要說是他帶,烏黎珠乖乖點頭。

    他們二人來到一間柴房,剛推開門,就見方秦倒在地上,鼻青臉腫,渾身臟污不堪,被繩子捆著,嘴里塞一團棉絮,奮力掙扎,含糊不清求救。

    烏黎珠驚了,頓時大哭大鬧,揮開少年的手,沖過去抱住方大哥,他小手解開繩子,趴在方秦身上嚎啕大哭。

    這事鬧得太大了,幾個少年手段太狠,烏懷武料到他們會有斗爭,沒想到心術如此不正,對于同門毫不留手,差點把人困死。

    他大怒,將參與的幾人都罰過一遍,又把養好傷方秦帶到房里單獨談話。

    方秦跪在地上,低著頭,任憑奚落,一言不發。

    他以為烏懷武會責罵他出風頭,鬧得烏家不安寧,最重要的是,烏黎珠因為他哭了,烏懷武把黎珠當命根子,這些天大家有目共睹,方秦在烏懷武眼里應是罪不可赦。

    烏懷武盯了他好一會,重重嘆氣,“你也看見了,黎珠那孩子真心待你。”

    方秦立刻抬起頭,“爹,我知道,您救過我一條命,我發誓為烏家殫精竭慮,黎珠救我第二條命,我這輩子,就會是他最忠誠的仆人。”

    烏懷武見少年眼中燃起真誠的熊熊烈火,便知這事成了,敲定道,“從今往后,你就長久侍奉于黎珠身邊,時刻記著你今日說的話。”

    方秦內心感激,重重磕頭,“是,謝謝爹,我定會用性命護著黎珠,教他我學到的一切。”

    烏黎珠漸漸長大,方秦永遠像個最忠誠護衛,默默守護著他。

    烏黎珠跟著父親出去談生意,做不到位地方,都是方秦幫他打圓場,久而久之,底下的人都知道,烏家小少主和老狐貍精烏懷武一樣惹不起。

    準確來說,是不能惹少主身邊那條忠心耿耿笑面犬。

    烏黎珠跟著方秦從小學到大,還是不怎么會這些從商技巧。

    在方秦刻意帶領下,也只是悟出皮毛,他不太有天賦,而且喜歡偷懶,烏懷武管不住他,方秦見他撒嬌也不會強逼他。

    因此,烏黎珠很多課業都是偷偷丟給方秦,讓他幫忙做。

    “方大哥,頭好痛。”烏黎珠看賬本看累了,把書冊子蓋在臉上自閉,想要裝可憐蒙混過關。

    “哪里痛?”方秦放下算盤,走到烏黎珠身邊,為他輕輕按著太陽穴,“現在呢?還痛嗎?”

    “還是痛!”

    方秦耐心按了好一會兒,又問,得到的答案還是頭疼,烏黎珠還說越來越痛,方秦知道他是想偷懶,哄他再看一點,看完這些賬就帶他去春華樓吃燒鴨。

    烏黎珠抵不住燒鴨的誘惑,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學,學到極限,才撒著潑說不看了不看了。

    方秦解他,知他是真不行。

    “好,黎珠歇一歇,我們現在就去春華樓。”

    “太好了!”烏黎珠“騰一下”站起來,壓到方秦身后,從后面摟住他的脖子,像小時候那樣玩鬧。

    方秦后背一僵,他不著痕跡避開黎珠身體,收拾好桌面上的物什,“我們走吧。”

    烏黎珠仍高高興興,滿腦子都是去吃燒鴨。

    近些時日,烏懷武身子越發不好,廚房多是做藥膳,烏黎珠緊著爹的身體,也跟著吃,嘴巴都淡出鳥。

    二人一路來到春華樓,此樓處于人流量最大的街市盡頭,臨江獨棟,登樓便能盡收瑞城最壯闊觀景,是這一帶有錢人銷金窟。

    踏上光滑平整的玉階,店小二見他們衣著不凡,面帶笑容迎接,將二位貴客往樓上雅間處請。

    烏黎珠用扇子挑開簾子踏步進去,徑直入座,方秦跟在他身后,主動為他倒好茶水,除了燒鴨,還點幾個烏黎珠平常愛吃的菜。

    下樓傳來裊裊絲竹聲,憐人歌喉婉轉,咿呀咿呀叫喚,烏黎珠笑著吃桌上備好的蜜棗,哼哼兩句,方秦一直用溫和目光注視他。

    很快,小二傳上一桌淋著熱油香噴噴的飯菜,可口誘人,香氣撲鼻。

    方秦主動將筷子遞到烏黎珠手上,等人吃完,又拿帕子幫他擦嘴,像個體貼周到的小廝,盡職盡責。

    做完一切,他才開始吃烏黎珠剩下的飯菜。

    剛吃幾口,烏黎珠就喚他。

    “方,方大哥。”烏黎珠原是坐在里間榻邊等他,忽然難受地蜷縮起身子,發出細微的嗚咽聲。

    “怎么了,黎珠?”方秦沒吃兩口,放下筷子,趕忙走進里間,剛走幾步,腹腔中的熱氣沖向四肢,呼吸一滯。

    他大手掀開珠簾,噼里啪啦作響,里間被子踢散在地,一道身影難受側躺,少年青絲鋪開,軟枕上露出一小截發紅的面容,不停發出喘息聲。

    烏黎珠額間細汗涔涔,直呼難受,他埋在枕邊不肯見人,吐息十分虛弱。

    方秦拂開他凌亂的發絲,摸到他滾燙的額頭,頓時沉下臉來,“來人——”

    掌柜聽到粗吼嗓音,連忙趕上來,就見方秦面色嚇人,抓著烏黎珠手,那眼神像要將他殺了。

    “你們在飯里放了什么?”

    掌柜嚇得哆嗦,坐倒在地,“這這這不可能啊!”

    他又一拍腦袋,壞了,隔壁房要住店客人要辦事,囑咐他幫忙放些助興的料,那新來的店小二定是送錯兩間房菜!

    掌柜連聲道歉,說事后賠償貴客,連滾帶爬起來,要去幫忙請大夫。

    烏黎珠被熱火燒得頭暈腦脹,等不到大夫,抓著方大哥手,淚濕滿臉,他渾身燙得厲害,摸到什么都是涼,都想粘貼去。

    方秦略嘗了些,雖沒黎珠嚴重,但也不好受,他暫且還能克制沖動,珍惜之情于胸腔中占領高地,只是守著烏黎珠,哄他再忍一忍。

    “我忍不了,好難受。”烏黎珠用力抱緊方秦胳膊,借力把人帶到榻上,翻身而上。

    身上疼得厲害,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一處地方,他的手過于無力,根本無法疏解疼痛。

    烏黎珠拉著方秦大掌,方秦慌亂,第一次拒絕他,“黎珠,不可!”

    “大夫馬上來了,乖一點,看完大夫吃了藥,身體就會舒服。”

    “不要,我等不到……”烏黎珠眼睫顫著,十分煎熬,拉著方秦手。

    方秦可以推開黎珠,但他理智全無,欲望滔天,幾欲將他吞噬,他放棄了抵抗,自爆自棄。

    出來后,烏黎珠失去力氣,伏在方秦身上,方秦艱難抽出壓在二人之間手,幫他整理衣袍。

    大夫也剛好提著藥箱趕過來,把完脈后,開了一劑藥,掌柜立刻拿去后廚煎,送上來給二人止藥性。

    方秦喂烏黎珠喝完藥,見人潮紅退下,心情卻還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滿腦子只有兩個字:完了。

    方秦初遺時,便是夢見烏黎珠,他無法接受他有這么陰暗的心思,暗里躲了幾天,烏黎珠已經習慣方大哥在身邊,無知無覺湊上去,還問方大哥為什么不理他。

    方秦無法,獨自消化酸澀,裝作若無其事,將這份心思藏在心底,可就在今天,發生了這樣的事,他與黎珠關系將會不復從前。

    黎珠清醒后,會厭惡他嗎?會遠離方大哥嗎?會說再也不想見到他嗎?

    方秦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他把烏黎珠抱在懷里,回府時心不在焉,多么希望這一段路再長一些,或者時光倒流,他絕不會帶黎珠來春華樓。

    烏黎珠清醒,桃花眼底還留一層朦朧水霧,混沌的神智回神,他想起做了什么,心臟顫了顫。

    方秦一言不發,抱著他往前走,靜等宣判。

    烏黎珠在方秦懷里緩好一會兒,才握住方秦手臂,聲音雖小,卻很認真,“方大哥,你放心,我誤了你的清白,會對你負責。”

    墜在悔恨的海潮中,快要溺水的方秦:“?”

    他低下頭,烏黎珠臉都紅透了,眼睛卻很亮,“我愿意負責。”

    方秦未接話,烏黎珠又說,“前些天里,爹找過我說,他大限將至,希望臨終前,能見我娶妻。”

    方秦心中又酸又疼,急切道,“那你是怎么說的,黎珠,你會娶妻嗎?”

    烏黎珠搖頭,“我不會娶妻。”

    他被抱在懷里,低下頭玩弄自己的手指,“我知道我爛泥扶不上墻,日后有哪家小姐嫁與我,怕是會和我一起受委屈。”

    他又喃喃道,“我現在是有方大哥陪我,方大哥成家立業走,我和我柔弱的妻子,只會被下面的人欺負。”

    “我不想讓她入火坑。”

    烏黎珠看過賬本,烏家近些年情況沒那么好,很多生意都有虧損。

    烏懷武年紀大,威望慢慢撐不住,家里壓力全在烏黎珠這一個后輩身上,他這樣懶的人也被迫學著上進,早已明白不能任性。

    但是他就是學不會。

    方秦心疼壞了,黎珠怎么會這樣想,他這一輩子,怎么都不會離開黎珠。

    “哥哥在呢,黎珠。”方秦聲音很溫柔,“黎珠可以娶妻,可以撐起烏家,哥哥永遠都會幫你。”

    烏黎珠抿唇,“這樣對方大哥很不公平。”

    “烏家給予方大哥恩惠,這些年里,方大哥早都還清了。”烏黎珠知道,當年那些哥哥,確實很多還在為烏家賣力,但他們都有自己的生活。

    唯有方秦一人,因為烏懷武吩咐,跟在烏黎珠身后,活成了為烏家為烏黎珠賣命的工具。

    烏黎珠不忍心拘住他方大哥。

    方秦寧愿烏黎珠不這么懂事,不欲多談,回到之前那句話,“黎珠說想負責,是怎么回事。”

    烏黎珠臉仍是漲紅,支支吾吾道,“我想,如果方大哥愿意,我就和方大哥成親,這樣不用禍害其他人,方大哥也有正規的理由留在我身邊。”

    前些年,皇帝娶男后的消息遍布四海,民間跟著興起一陣男風,故而百姓中許多人娶不起妻,男子和男子結為契兄弟也很常見。

    烏黎珠受這個啟發,心想要是他和方大哥結親,共同撐起烏家就好了,這樣他既不用委屈未過門的妻子,也不會委屈方秦為了烏家不能過他的人生。

    “然后,我就把這個想法告訴了爹。”

    方秦腦中嗡鳴,面色一變。

    “我爹說這事要問過你的意愿,我本來不太好意思提,但是今天……”

    “所以,方大哥,你會答應我嗎?”

    方秦指尖都在抖,他放下烏黎珠,扶著他的肩膀,顫聲問,“黎珠是真心的嗎?真心想與哥哥成親,你不討厭和哥哥做那種事?”

    烏黎珠不明白方大哥為什么這樣反常,還是點頭,“我是真心,我也真的不討厭……”

    他今日剛試過,那種事很舒服,方大哥手指糙恰到好處。

    他移開視線,“所以方大哥你愿意嗎?”

    方秦怎么會不愿意,今日發生的事情像做夢般,多年的夙愿終于實現,這些話語砸得他暈頭轉向。

    他剛回府,就沖進烏懷武房間,跪在地上,叩頭三拜,正在喝藥烏老爺子險些將藥碗摔碎,抖著手放下碗,咳了幾聲問,“你有什么事?”

    “孩兒不孝,希望義父能將黎珠嫁與我。”

    “!?”

    烏懷武氣精神,指方秦鼻子罵道,“你這不孝子,我讓你輔佐黎珠,你就是這么輔佐的?”

    他恨不得將藥碗砸下去,給方秦砸清醒了。

    方秦仍是磕著頭,知道這事不會順利,烏懷武會哄黎珠順著他的話說,卻不會在意他的想法。

    “爹,我是真心實意想娶黎珠為妻,回府路上,我二人已經共通心意,求爹成全。”方秦重重磕在地上,大有烏懷武不答應,就長跪不起架勢。

    烏懷武氣得發抖,連說好幾個“好”字,藥碗砸在地上碎成瓷片,方秦被兜頭潑了一身,依舊不抬頭。

    “爹!”烏黎珠也進房門,伏在他爹膝頭上,“爹你不是答應我,只要方大哥同意,我就能和他成親嗎?”

    烏懷武隨口說的理由倒挖出了個坑,他兒子還護這方秦,給他求情。

    烏黎珠不敢惹烏懷武,怕爹情緒不穩,身子更不好,連忙給他爹順氣,十分不解,“爹對方大哥知根知底,我娶他為妻,難道不是喜事一樁?”

    烏懷武說不出話,就是因為太了解,自家傻兒子根本玩不過方秦。

    不過,他也是看著這兩個孩子長大,知曉黎珠這些年里,是真心喜歡方秦,依賴方秦。

    老父親閉上眼睛緩好一會兒。

    烏黎珠和方秦都不出聲,靜等結果。

    烏懷武睜開眼,自家兒子還在給他拍背,也沒有求情讓方秦起來,心中閃過一絲欣慰,妥協道,“既然你喜歡,那便娶吧。”

    他當年那一無心舉動,弄巧成拙引狼入室,雖心有不滿方秦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卻也知道,方秦對于黎珠來說,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至少他百年以后,在方秦庇護和輔佐下,黎珠還能幸福安穩。

    烏懷武想通了,不代表喜歡方秦,驅手趕他,眼不見心不煩。

    方秦還在叩頭,虔誠拜謝,“謝謝爹,我定會讓黎珠享一世榮華富貴,此生不負。”

    那天之后,烏老爺子又咳幾次血,大夫來看過,只是開了些滋補養生藥方。

    壽命將至已是板上釘釘,于是烏黎珠和方秦這場婚事辦得倉促,只為全他爹最后的遺憾。

    婚事情況特殊,結婚轎子繞了瑞城一圈,又抬回來,烏府內四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烏懷武被下人攙扶著坐在正堂上,抬起手抹去流出的淚水,喝了二人共同遞來的喜茶,看他們拜天地拜高堂。

    烏懷武身體不好,不能久坐,烏黎珠扶著爹回房間休息,方秦帶領下人們招呼喜客陪酒。

    烏黎珠眼尾擦了粉脂,眼里也紅,伏在他爹膝頭上,烏懷武撫摸他發,因病神志不清,來回顛倒說,“黎珠……要好好的……好好的,和媳婦生幾個大胖小子。”

    烏黎珠破涕而笑,“好。”

    待給爹喂完藥,伺候烏懷武睡下,烏黎珠回到喜房,兀自蓋上紅蓋頭,等方大哥回來入洞房。

    直到很晚,方秦一身酒氣推開房門,走至床邊,拿起桌上喜秤,撩開新婚妻子蓋頭。

    烏黎珠仰頭瞧他,正欲說話,方秦抬手摩挲著他涂了口脂唇,將那弄得凌亂,蹭到白皙的面頰,手也染上暈出緋紅。

    方秦喝醉了,他按住烏黎珠肩頭往下壓,二人倒在床褥上,烏黎珠吃痛出聲,推拒著方大哥,提醒說,“喜酒,我們還沒喝交杯酒……”

    “好。”方秦溫和笑出聲,他今夜格外不同,往日眸子的偽裝盡數退散,那是極有侵略性的眼神,站起身來拿過酒,哄著烏黎珠喝下。

    烏黎珠剛倉促吞咽完,就被叼住舌頭吮吸,如溺水的人,拚命從對方哪里奪取空氣,以有些許慰藉。

    烏黎珠害怕這樣的方大哥,顫著身體發抖,方秦唇貼在他的耳側,含住耳垂軟肉,“別怕。”

    他將黎珠按得牢,長指探入衣襟,粗糙的指頭觸上白皙細嫩的皮膚,烏黎珠忍不住顫栗,快感從后背往上蔓延。

    烏黎珠哽咽著要跑,絞著衣帶不讓開,卻被方秦輕打一掌。

    他皮膚嫩,肯定紅了,含淚看向方秦,眼里全是控訴。

    方秦失笑,“是哥哥錯,讓我看看,打腫了沒有。”

    這一看就上當。

    辛辣的藥油落到紅腫地方,皮肉傳來灼痛感,烏黎珠趴著身子叫喊,“不要了,方大哥,我不要!”

    方秦攬著他,不讓黎珠動,“乖,上過藥,再拓一拓就不疼。”

    他把烏黎珠圈在懷里,懷中之人緊咬嘴唇,那處起了印子,方秦用指去阻攔,讓他咬著自己的手臂,烏黎珠流的淚把他手臂的衣服都哭濕。

    方秦失笑,“黎珠是水做的嗎?”

    他額上滲出細汗,又連聲哄著,“再忍忍,藥勁生效就不疼了。”

    烏黎珠抽抽噎噎,牙關顫顫,胡亂咬在方秦的脖子上,他帶水眸子清湛湛隨著動作晃著,滿江春水都泄在方秦一人身上。

    方秦吻上他的臉,含盡將落未落春水。

    這一夜兩人都很折騰,卻是完全融入彼此,日后歲月,他們手牽手相連,共同走完這漫長又短暫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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