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溫情
除夕,本該是喜氣洋洋的日子,可李家卻一片冷寂。
且不論李母是如何冷笑著帶李文鳴摔門而去,兀自回了娘家。李父此刻,正獨自一人坐在落了一層灰的沙發(fā)上,對著滿地的廢紙碎屑,一根又一根地抽煙。
縹緲的煙霧遮住那雙滿是紅血絲的眼,燃燒的煙蒂已經(jīng)燙到皮肉,但他卻仿佛一無所知般,任由粗糙的指頭都發(fā)紅。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隱隱約約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可縱覽公司經(jīng)營現(xiàn)狀,又是一片向好之勢,更別說還搭上了簡家這條船。
但某種直覺在警告他,促使他向國外轉(zhuǎn)移了部分資產(chǎn),直到竹軒那日。
他終于確定,沈念與晏止行的關(guān)系不僅不會為李家?guī)砣魏蔚暮锰帲喾锤袷且槐_(dá)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日日夜夜心驚膽戰(zhàn),不知何時會落下。
而臨近過年,驟然爆出來的資金漏洞讓他驚醒,晏氏從來沒想要放過自己。
盡管他自認(rèn)對沈念并不算差。
為此,他不惜拱手讓渡了絕大多數(shù)的權(quán)力,只求能救自己一命,或者助他轉(zhuǎn)移資產(chǎn),暫且擺脫晏氏的桎梏。
此刻,沈念的存在已經(jīng)全然不重要了,畢竟對于晏家來講,李家并不是什么值得被注意的東西。
隨手碾去,順便還能討人開心,何樂而不為?
直到刺耳的手機(jī)鈴聲忽然響起,他才驚醒,啪地將煙頭扔到腳邊,紅光閃了兩下,又被皮鞋底狠狠碾過去踩滅。
那里,已經(jīng)堆積了幾十上百個抽完的煙頭,一眼望過去簡直是觸目驚心。
但往日里總是衣冠楚楚的李父今日卻全然不在意,只匆匆接起電話,黯淡的眼都亮起來,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對,是我,”他連連點著頭,“A國或者附近別的什么國家,都可以。”
電話對面沉默了幾秒。
李父心中驟然浮現(xiàn)點不祥的預(yù)感,沾著煙灰的手都開始發(fā)抖,他吞了口唾沫,像是要說服自己一樣,道:“公司明面上還沒什么問題,應(yīng)該不至于……吧!
“很遺憾。”電話對面的人開口了,聲音低沉,似乎含著隱隱的笑意,“李振暉先生,您現(xiàn)在只有兩個選擇!
“要么,放棄在本市經(jīng)營多年的家業(yè),漂洋過海,重頭再來!
這條路顯然是不可接受的,他繼承父母的產(chǎn)業(yè),又費盡心思支撐公司,為此甚至不惜放棄了自己年少時怦然心動的戀人,回A市履行婚約,又借著妻子的勢力發(fā)展,從未停下。
他付出了這么多。
李振暉只覺得嗓子都發(fā)緊,他咬著后槽牙,聽到自己問對方,“另一個選擇呢?”
對面停了一兩秒,似乎正在悠閑欣賞著他的掙扎。
是了,這人從來都是這樣,毫無穩(wěn)重的姿態(tài),不懂讓步,惡劣又冷漠,不過是借著父輩的蔭蔽——
冰冷的聲音打斷思緒,那人笑著說:“那就請李先生,坐以待斃了!
最后幾個字說得很輕,卻像是雨夜的一道驚雷,直直劈到天靈蓋上,將他嚇得冷汗陣陣,連煙都從指間滾下去,“簡先生!”
可已經(jīng)遲了。
李父握著已經(jīng)被掛斷的電話,臉色沉下去。
……
閃電劃破黑暗的書房,映出一張明暗不定的英俊臉龐,耳畔雷聲陣陣,簡修竹交迭雙腿坐于桌后,望著落地窗外的陰雨。
電話那頭的嘟嘟聲拉得無限長,又被隨手按滅。
他偶爾會想起一點過去,那是簡清剛來時的事情。
彼時父母關(guān)系早已破裂,留下幾個弟妹也紛紛成了沒人要的野孩子,露出稚嫩的牙警惕對著外界。
這外界自然也包含他這個從小就冷漠、幾乎是獨立于家庭之外的長兄。
但有一個例外。
那個最小的、被收養(yǎng)的弟弟,明明見了他就躲,害怕得都不敢對視,卻還是在雷雨夜敲開他的門,瑟縮著發(fā)抖,喚他哥哥,說自己害怕。
而他盯著那小小的、仿佛能被輕易捏死的幼小生命,感覺心底都在發(fā)癢。
那時的他還無從解讀這種對于脆弱小東西的憐惜,或者說是毀滅的欲望,只是遵循本能將人護(hù)進(jìn)羽翼下……
然后就被迫聽了一夜的絮絮叨叨,小小的人話卻不少,從第一次見面對他期待又畏懼,一直到聽見打雷聲害怕地跑過來,根本沒想過會被安慰,哥哥好溫柔什么的……總之將自己所有想法都吧嗒嗒倒了個干凈。
那時候只覺得好笑,又覺得這小東西太過純白,不適合簡家。
奈何甩不掉了,只能認(rèn)真當(dāng)起好哥哥。
又一不留神,便長成了個漂亮的青年。
簡修竹垂眼,細(xì)細(xì)看著自己掌心,唇邊便勾起點嘲弄的笑。
……背.德嗎?
他可從來不在乎這個。
他永遠(yuǎn)不會像晏止行那樣,明明在背地里做好了一切,卻偏要等那個人自己想通,自己走過來。
太蠢了。
他所能留給幼弟的唯一溫情,也不過是承諾會同意對方一個要求。
任何、任何要求。
但簡清會提出什么要求……簡修竹分明心知肚明。
雷聲淹沒了一切,但簡修竹還是敏銳捕捉到了鏈條碰撞時發(fā)出的悅耳聲音,而后書房門被推開,身形纖細(xì)的青年搖搖晃晃走過來,唇是慘白的。
“乖!彼麖堥_手,笑著接住簡清,動作像是憐惜,輕柔地?fù)崦^他臉頰,一直到耳垂,冰涼的溫度觸過去,懷中人便開始發(fā)抖。
明明是自己帶來的,可簡修竹卻像是毫不知情,仍細(xì)致地?fù)徇^耳廓,最后才伸手覆住,問:“害怕?”
開口時,恰有雷聲乍起,簡清便瑟縮了一下,他仰起頭,與兄長對視著,從那雙深黑的眼里看到了自己。
正在發(fā)著抖的、臉色慘白的自己。
“……我想好了。”
開口時,聲音幾近低不可聞。
可簡修竹卻懂了,他伸手強(qiáng)迫懷中人揚(yáng)起脖頸,與他對視著。
他又一次看到了那雙眼,曾經(jīng)是噙著淚的、畏懼的,可現(xiàn)在卻只剩下堅定。
簡修竹便笑了,聲音也輕飄飄的,“恭喜你,簡清。”
他勾起唇角,笑容是冷的,可眼底卻分明似是嘲諷也似是悲哀。
“你失去了最后逃脫的機(jī)會。”
他俯身,幾乎是親密無間地與幼弟額頭相抵、鼻尖相觸,近得能感受到那驟然停滯的呼吸。
他近乎是惡劣地笑起來,不知是要剝奪簡清最后的希望,還是為了說服自己。
“晏止行不會放手的,你和沈念付出的一切只會是無用功!
“有時候,我真會懷疑你和沈念的關(guān)系。”
他聲音很輕,沒等簡清回答,或者說也沒指望簡清會回答。
只是在最后,蓋棺定論。
“真可憐,你注定要和我糾纏一輩子了!-
雨下到夜里,變成了雪,飄飄揚(yáng)揚(yáng)落在地上,很快便積起一層潔白。
是除夕夜,家家戶戶都在守歲,加上是郊區(qū),四野一片寂靜。
晏止行不知在做什么,沈念便從房間里偷偷溜出來,赤著腳去踩雪。
冰涼徹骨的觸覺瞬間便浸透皮膚,腳趾都發(fā)紅,很快有微微腫脹的感覺傳來。
可沈念卻像是沒有發(fā)覺般,仍往前走,有寒風(fēng)吹過來,肺葉中便滿溢著清冽的氣息。
他穿得薄,幾步路便開始發(fā)抖,可他站在原地,卻想起最開始。
從來到A市的第一天,一直到后來雪夜的相遇,沈念恍惚中發(fā)現(xiàn),自己生命中幾個重要的時刻都與雪和夜有關(guān)。
他仰起臉去望星子,目光觸及天幕的瞬間,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動作太快,身子都跟著晃了下。
他沒掙扎,任由自己仰倒下去,卻在最后落進(jìn)了熟悉的懷抱。
還帶著體溫的外套落在身上,將他攏住,在眨眼間便驅(qū)走所有冷意。
而后,眼前世界晃動,是晏止行將他抱起往回走。
這個視角,一切都看不真切,沈念只能隱約注意到對方繃緊的下頜線,于是便伸出冰涼的指尖,輕輕撫了下那突出的喉結(jié)。
“你生氣了嗎?”
晏止行沒有說話,只是將他抱得更緊。
開門的聲音,隨后上樓,直到最后落到柔軟的床上。
沈念還有些發(fā)愣,腳踝便被人握著浸入一片溫暖的水中,他撐著床坐起來,望著晏止行。
而后,伸手碰了下對方的頭發(fā)。
好在出去的時間不長,只稍稍用熱水擦了下,那泛著紅的肌膚便緩過來。
后知后覺的溫暖擁住他,指尖不由自主地用力,陷進(jìn)柔軟的被褥中。
晏止行并不言語,只給沈念掖了掖被角,便轉(zhuǎn)身出去了。
太過冷淡,沈念難以避免地不安起來,他起身想要跟出去,可是又怕晏止行生氣。
最后,只能無措地坐在床上,直到忽然聽到熟悉的腳步聲。
他唰地抬頭望過去,隨后,便晃了眼。
是晏止行取了一捧雪,正朝他走過來,最終停在他面前。
沈念連呼吸都屏住,過了片刻才試探著伸手,便有漂亮的雪花停在指尖,洇染出一片漂亮的水色。
他捧起落雪,近乎是茫然地抬頭去看晏止行,聽到了對方沉沉的聲音。
又一次。
“念念……你想告訴我什么?”
第82章 良辰
睫羽顫了兩下,那纖長細(xì)密的眼簾抬起,沈念與晏止行對視著,那雙眼深邃,幾乎要讓他錯覺內(nèi)心都被剖開。
也讓他恐懼。
唇微微張開些,像是蝴蝶落到了烙鐵之上,掙扎著,但最后,也沒能出口。
晏止行凝視著他,伸手,還裹挾著寒意的指尖覆上來,輕輕碰了下那顫抖的眼睫。
沈念本能閉上眼,然后,猝不及防地,唇上貼來冰涼柔軟的東西。
帶著雪的氣息。
原本虛虛落在后腦勺上的指腹不由自主開始收緊,像是想要將懷中人完全納入掌控之中,可還是沒能舍得,又慢慢松開。
最終,是一個逃不開、也不會弄痛他的力度。
他聽到了低低的聲音,像是呢喃,也像是單純的安撫勸哄。
“乖!
沈念想笑,他跟乖這個字可是沾不了一點邊。
可不知為何,比笑先溢出來的,是點點滴滴的水汽,將眼睫都弄得濕漉漉了。
他想,這是第二次了。
晏止行第二次問他這個問題。
指尖不由自主蜷起了些,可最后還是一點點放開,他垂下眼,避開晏止行的目光,道:“……沒有!
是這樣的。
可以說是瞞騙,但這才是他最熟悉的方式。
他心神都安定下來,仰臉看著晏止行,朝對方微微笑了一下。
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晏止行似乎還想說什么,但最后,只是俯身,用力地、懲罰般咬了下沈念臉頰。
沈念要躲,卻又被對方攔住后腰,只能感受著那近乎是疼痛的感覺,像是被什么大型的猛獸按住了后頸,而后品嘗。
晏止行帶來的那捧雪早就化掉,洇濕了一小片地毯,足尖滑過去,觸感冰涼。
沈念蜷起來,伸手將晏止行推開,悶悶道:“守歲。”
已經(jīng)到了晚上十一點了。
晏止行便稍稍退開些,卻沒放開沈念,而是伸手將人拉進(jìn)懷中,自己也利索地脫鞋上床。
往日里鮮少打開的電視今日卻存在感明顯,進(jìn)了主界面,晏止行正想投屏,卻被沈念按住。
他聲音有點啞,說:“就這個。”
晏止行自然依他,抬眼望過去,恰好見一只鬣狗正與幾只野狗對峙,場面頗有幾分血腥。
沈念聲音輕輕的,說:“鬣狗的媽媽被咬死了,她想報仇!
又頓了下,他沒頭沒尾道:“我喜歡這個紀(jì)錄片!
午夜的鐘聲走過十二點,明明是郊區(qū),沈念卻錯覺自己聽到了煙花的聲音,他沒說話,只是下床道:“我去倒杯水。”
晏止行嗯了聲。
沈念下了樓,回頭望了眼臺階,是淺色的、溫暖的,讓他有種想要折返的欲望。
但他最終也沒有。
他從櫥柜中取出兩個透明水杯,又走到廚房直飲口去接水。
溫度設(shè)定在四十度,是個剛剛好入口的溫度。
他抿了一口,讓自己的那杯水位低些,而后又嗅了嗅晏止行的那一杯。
是無味的。
他恍了下神,轉(zhuǎn)身時眼尾余光無意掃到天花板角落處,那里攝像頭正閃著幽幽的紅光。
他抿了下唇。
回到臥室時,晏止行正倚在床頭,垂眼似乎在跟什么人發(fā)消息,見他進(jìn)來,便很自然地熄了屏幕,伸手碰了下沈念眼尾。
沈念將右手的那杯水遞給晏止行,而晏止行注視著他,并沒有接。
眼睫不受控地顫動兩下,沈念端起自己的那杯水,下頜微微揚(yáng)起,視線透過那迷離的水光望過去,折出幾道絢爛的顏色。
而在朦朧的彩色中,晏止行將水杯接過去,目光仍注視著他,專注深沉,而后飲下。
指尖顫了下。
他將水杯放下,又熄了燈,房間內(nèi)便陷入一片綿長的黑暗,沈念很貪戀般蜷進(jìn)晏止行懷里,呼吸聲都交錯。
是最親密的姿態(tài)。
攥著后腰的那只手一點點收緊,而后又慢慢放松。
呼吸聲也平穩(wěn),沉進(jìn)暗夜里,沈念睜開眼,望著晏止行。
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真切,唯有綿長而熟悉的呼吸聲。
沈念便將自己一點點埋進(jìn)對方懷里,很依戀般伸手抱住他,感受著那屬于另一個人的溫度與懷抱。
他忍不住想起上一次離開。
晏止行給得太多,讓他惶恐,本能地想逃開,尤其是那枚戒指。
于是他就那樣做了,一點籌劃都沒有,倉皇又狼狽,直到最后被抓回去,甚至也是意料之中的。
或者說……當(dāng)意識失去,重新被那人捕獲時,他才有了種腳踏實地的真實感。
至于李家那些事,反而沒那么重要了。
已經(jīng)想了、恨了這么多年,更不著急這幾日。
但這次又不太一樣。
他迫切地想要解決這件事,解決這最后一件難以啟齒的、象征著過去的事情。
然后,就回到晏止行身邊,跟他道歉,說清楚一切。
……反正,晏止行會原諒他的。
沈念這么想著,可心臟卻控制不住地收縮著,帶來某種鼓脹的酸澀感,他閉上眼,仰起頭,在晏止行下頜處小心翼翼落下一個輕吻。
而后起身,輕手輕腳下床,又繞到床的另一頭,學(xué)著晏止行過去的樣子,掖了掖被角。
指尖陷在柔軟的、猶帶著溫度的雪白被褥里,沈念幾乎要覺得自己是陷在一片沼澤之中,行動不得。
但他最后還是起身,一步步朝外走去。
他站在屋檐下,停了腳步,抬眼遙遙望著天邊明亮的月,映襯著雪地的白。
他伸手接了一片雪花,是六瓣的,晶瑩而細(xì)碎。
身后是溫暖的、明亮的家。
而身前則大雪滿路,寒風(fēng)刺骨。
雪花已被體溫融化,只在掌心留下一片微冷的洇濕,他收攏手掌,往前走。
可雪花飄搖將要落到肩上那一刻,忽地自后方伸來一柄黑傘,牢牢將他護(hù)住。
月光都被遮擋,沈念聽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他轉(zhuǎn)身與晏止行對視,嘴唇張了又合,卻說不出話。
他想問晏止行是否已經(jīng)知道了一切,又是否知道那杯水有問題,可最后什么也沒能說出來。
而晏止行望著他,遞出手中那柄黑傘,與之而來的還有一個黑盒子。
沈念接過來,那兩樣?xùn)|西墜在他手上,沉甸甸的。
他身后,溫暖明亮的燈光似乎也要遠(yuǎn)去。
風(fēng)雪更大了。
沈念茫然地往前走著,任由風(fēng)聲鼓噪耳膜,他似乎察覺到了自由的氣息。
可往日里求而不得的,現(xiàn)在卻讓人分外難以忍受起來,大腦不受控制般,讓過去一幀幀重現(xiàn)。
同樣的雪夜,同樣一把黑傘,他被撿了回去,得到了熱牛奶和柔軟的被窩。
而后是什么?
沈念覺得自己已經(jīng)記不太清了,可眼前雪花飄飄揚(yáng)揚(yáng),被昏黃的燈光映襯著,眼前恍惚了一瞬,似乎又看到了那棵漂亮的圣誕樹,還有樹下被輕柔推進(jìn)無名指的戒指。
他沒有拒絕。
再往前,他已經(jīng)隱隱約約看到了鐵質(zhì)的大門,有明亮的光線正從安保室里透出來。
剛從竹軒被帶回來時,也是這樣子的,在昏沉中睜開眼,看到了一線亮光,而后被重新蒙住眼。
傘,遮蔽住風(fēng)雪與燈光的傘。
更近了,近在咫尺,大概晏止行早交代過,沒有一個人攔他。
欄桿深黑,默默無聲地佇立在夜色之中,他已經(jīng)看到了不遠(yuǎn)處車后窗上簡清的臉龐,隱在模糊的夜色之中。
再往前一步。
其實也沒什么區(qū)別,很快就會解決完……
這是他自己的事情。
沈念恍惚了一下,突然想起第一次見簡清時候的樣子,那時候他跟簡清說,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人值得相信。
更何況是一個眼睜睜看著他受欺負(fù)的“哥哥”。
他恍然了一下,唇角便勾起點嘲諷的笑,是對著自己的。
不管怎么說……每當(dāng)面對選擇時,他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自己。
哪怕這個選擇本可以避免。
鐵柵欄式的大門緩緩開啟,其上還纏著幾支玫瑰,是沈念要求的。
他聽到了車門打開的聲音,是簡清急步走出來。
沈念知道,他是怕晏止行反悔。
……晏止行當(dāng)然不會的。
沈念近乎是恍然地想著,他扔了傘,任由風(fēng)雪落到肩頭。
還有那個黑盒子,也一同墜到地上,震了兩下,在燈光下映出雪白的一角。
目光落下去,沈念猜測著那會是什么,是譴責(zé)還是原諒?
畢竟他一次次將晏止行推開。
他蹲下身,想將那一沓紙整理好,可指尖卻驟然停住,而后不可置信地翻過幾頁。
文字、圖片,還有部分人證……分明就是李振暉重婚的所有證據(jù)!
翻過最后一頁時,他聽到了風(fēng)聲。
辨不清來源,卻能清楚無比地意識到,身后那扇門正緩緩關(guān)閉。
向著他,要關(guān)上了。
風(fēng)聲更大了。
簡清已經(jīng)走到他面前,向他伸手,可沈念卻陷入一種巨大的恐懼,他忍受不了了。
在一片風(fēng)聲中,他忽地轉(zhuǎn)身,起初步伐還猶豫,可后來便越來越快,最后幾乎是奔跑。
路旁明亮的燈光都被壓成一線,雪花擦過臉頰,留不下一點冰涼,他往前,抬起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顏色。
是從敞開的門中映出的、客廳的光線。
而晏止行仍站在那里,任由雪花落了一肩,似有所覺地抬頭。
然后,就猝不及防地被沈念撲了滿懷。
他身上還帶著雪的寒意,點點滴滴凝在眼睫上,近乎是哽咽著說:“對不起,對不起,你把我關(guān)起來吧,我什么都不要了……”
他胡亂說著,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什么,只聽到一聲很輕的嘆息。
而后,被揉了下腦袋。
“乖!
晏止行將他抱起,細(xì)細(xì)地吻了下他眼尾,那里還帶著水汽。
“我?guī)慊丶!?br />
脊背又一次陷入柔軟的床褥,而后窗簾落下去,將外界一切都隔絕。
可燈光卻仍明亮。
沈念紅著眼睛,眼淚就盈在眼睫上,要掉不掉的,又透過模糊的視線,看到燈光在一搖一晃。
“疼嗎?”
聲音很低,帶著啞意,沉沉響在耳畔。
沈念抽了下鼻子,“……有一點!
晏止行便慢下來,托著他的腰,輕聲哄他。
沈念不說話,只是發(fā)著抖,伸手抱住晏止行,將臉埋進(jìn)去,然后斷斷續(xù)續(xù)地、用不成調(diào)的破碎聲音一遍遍喊他名字。
每喊一聲,晏止行便應(yīng)一下,吻他,更用力地抱緊他,聽到了沈念壓不住的泣聲。
第83章 紅包
夜里,沈念發(fā)起了低燒。
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難受得哼哼唧唧,要往晏止行懷里鉆。
伸手一觸,額上汗涔涔的,手腳也發(fā)燙。
取來體溫計量了量,三十七度多。
晏止行將人抱起來,目光掃過他脖頸上的點點痕跡,頓了下,伸手提了提被子,將人完全蓋住。
沈念整個人都軟綿綿的,任由晏止行怎么折騰都不反抗,只是睜著那雙霧蒙蒙的眼望過來,小聲說:“頭暈!
晏止行安慰地摸摸他腦袋,“算我的!
“……”沈念被這話氣得精神了一點,張嘴又咬了晏止行肩膀一口,雖然那里已經(jīng)留下不少牙印,看上去頗有幾分可憐。
他含含糊糊說:“又不是你難受……!”
晏止行好笑又無奈,干脆將人更往上托了托,親親那泛著水色的唇,又拉著沈念的手放到自己心口,一本正經(jīng)道:“這里也會跟著一起難受!
沈念小聲說:“好肉麻。”
可耳尖卻一點點紅了。
晏止行便笑起來,又親了親他耳尖,這才將人放下來,掖好被角,下床道:“我去給你拿藥!
沈念輕輕嗯了一聲,又在晏止行即將轉(zhuǎn)身離開時,伸出胳膊拉住對方衣角。
晏止行轉(zhuǎn)身,目光帶著詢問。
沈念超小聲說:“別叫祝醫(yī)生過來。”
一想到自己是因為什么才發(fā)燒的……尤其是想到那幾盒最后也沒來得及派上用場的避孕套,沈念簡直又急又氣,還有一丁點的、他絕對不會承認(rèn)的羞澀。
晏止行盯著沈念微微發(fā)紅的臉頰,心里那點惡劣的心思又蠢蠢欲動,沒忍住逗弄他說:“好,我現(xiàn)在就通知祝醫(yī)生過來!
沈念睜大眼,很不可置信地望過去,卻見對方一副衣冠楚楚的正經(jīng)樣子,又有點不確定了。
……難不成,他真燒胡涂了?
沈念茫然地想,是自己說錯了嗎?
晏止行被他可愛到了,沒忍住,又俯身親了他一口,這才揉揉沈念腦袋,說:“知道了,不告訴祝慶云!
沈念盯他兩秒,終于確定了。
并不是什么燒暈了,嘴瓢了。
純粹就是晏止行又在逗他!
他有點牙癢,可奈何晏止行動作更快,很自然地抽出手就出了門。
沈念抱著膝蓋生悶氣,又覺得腰疼,只能委委屈屈地往后挪了點,靠著床頭,等晏止行拿藥過來。
喝過藥,晏止行正要將杯子拿走,卻被沈念拽住,不準(zhǔn)走。
而后,沈念探起上半身,狠狠咬了下晏止行唇角,還帶著點惱怒的意思。
晏止行空出另一只手,箍住沈念后腦勺,加重了這個吻。
瞳孔放大了點,沈念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中了圈套,可已經(jīng)遲了。
軟舌都被糾纏著,似乎連喉嚨都要被抵住,沈念唔了聲,想掙扎,可渾身的力氣都跟著氧氣一同被抽離。
他胡亂伸著手,想推開晏止行,可指尖卻無意碰到了什么滾燙的東西。
腦子轟得一聲,沈念立刻意識到那是什么,頓時跟碰到了天敵一樣,整個人都安靜乖順下來,同時默默收回了手,當(dāng)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總而言之,剛纏綿過的小情侶差點又擦槍走火,但晏止行看著他燒得發(fā)紅的臉,還是忍住了。
沈念在心里偷偷感謝了一下這場低燒,然后……又沒忍住,開始放飛自我。
先是在晏止行懷里亂蹭,甚至還想亂咬,還好被晏止行及時制止。
臉被掐住了,腿就接力進(jìn)行搗亂,毫無章法地亂蹭,直到被晏止行一個翻身壓住。
“念念,”男人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聲音也低沉,溫?zé)岬耐孪姙⒃诙稀?br />
“你猜猜,你的病什么時候好?”
沈念:“……”
他聽懂了晏止行的暗示,立刻乖起來了,一動不動的,任由晏止行貼近他。
“別動,”低低的聲音,帶著點不明顯的啞意,“腿.夾.緊。”
沈念被咬著后頸皮,感覺脊椎都麻了,只能乖乖照做,有點委屈,但畢竟是自己招來的。
等好不容易結(jié)束時,他已經(jīng)困得兩眼一閉就能直接昏過去了,任由晏止行將他抱進(jìn)浴室。
……
大概是因為后半夜又出了一場汗,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醒來時,燒已經(jīng)完全退下去了。
他縮在柔軟溫暖的被窩里,困倦地睜開眼,便看到了落地窗外一片銀白。
“……好漂亮。”
他嘀咕了一句,便聽身后門一響,是晏止行走進(jìn)來,又伸手探了下他腦袋。
“退燒了。”
沈念點了下頭,仍懶懶窩著,頭也不回地問了句:“你在臥室裝監(jiān)控了?”
每次時機(jī)都掐得這么準(zhǔn)……他剛一醒就走進(jìn)來。
停在半空的指尖頓了下,最終還是掐了掐沈念臉頰。
晏止行嗯了聲。
沈念轉(zhuǎn)過腦袋去看他,猶猶豫豫問:“那昨晚……”
只三個字,沈念便說不下去了,耳尖泛上點薄薄的紅。
晏止行眼底泛起笑意,沒忍住,又伸手摸了摸那顆毛茸茸的腦袋,說:“念念很漂亮!
……確實是極漂亮的,尤其是眼尾泛紅,哭著蜷進(jìn)他懷里發(fā)抖時。
想起今早看到的,晏止行不禁有些出神,卻又被一直關(guān)注著他的沈念察覺到。
意識到對方在回憶什么,沈念立刻伸手,捂住晏止行那張嘴,兇巴巴道:“你不準(zhǔn)想!”
晏止行沒說話,也沒反抗,只是帶著點笑意,望著沈念。
沈念停頓了一兩秒,別別扭扭道:“……那你保存好了。”
晏止行親了親那柔軟的掌心,其上還有點點月牙痕,是昨晚沈念受不住時掐出來的,又很快被晏止行注意到。
于是,那遭受虐待的地方就轉(zhuǎn)移到了晏止行脊背上,現(xiàn)在還有些隱隱作痛。
他說:“當(dāng)然!
二樓還設(shè)有一間巨大的家庭影音室,很適合用來“保存”。
晏止行這么想著,面上卻不動聲色,將沈念抱進(jìn)懷里,手掌覆在他后腰上,輕輕按揉著。
畢竟昨晚還迷迷糊糊時,沈念就委屈又嬌氣地喊了好幾次腰疼。
過了一會兒,兩人才下樓吃飯。
大年初一,李姨他們都放了假,今天的早飯便是晏止行做的。
很豐盛,色澤誘人,可沈念坐到椅子上時,卻很不明顯地僵了一下。
……還是好痛。
他整個人都有點懨懨的,連往日里愛吃的辣子雞丁都沒動幾口。
……很乖。
晏止行又有點心癢了,但還是輕咳一聲壓制住。
吃過飯,沈念又轉(zhuǎn)身上了床。
腰和腿還在痛,加上昨晚沒怎么睡好,他滾進(jìn)床上正想補(bǔ)覺,指尖卻忽然摸到了什么粗糙的東西。
他困困地半睜開眼,視野中便映出一抹紅,被壓在枕頭下。
他怔了下,眼睛都睜開了,心中浮現(xiàn)出一點猜想,半跪起來,伸手抽出那東西——
果然,是一個紅包。
說實話,這東西對他來講太陌生了,以至于后知后覺想到,自己是不是也應(yīng)該給晏止行準(zhǔn)備一個紅包來著?
沈念捏了一下,沒能捏出大概金額,反而覺得硬硬的,有些像小卡片。
打開一看,果然是張銀行卡。
他有點無奈,拉開抽屜,那里已經(jīng)放了兩三張銀行卡了。
不是晏止行給的,就是晏止行的祖父給的。
他認(rèn)真將那些東西都壘成一摞,而后合上抽屜,正想睡覺,卻忽然想起什么,又將枕頭翻開。
……還有一個紅包。
這次會是什么?
沈念有點猜不出來了,他伸手捏了一下,里面的東西極薄,質(zhì)感也不太一樣。
他更不確定了,拆開紅包,將那薄薄的一片抽出來,翻正,而后便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張照片,昏黃復(fù)古的色調(diào)昭示出其年代久遠(yuǎn),而畫面的正中心,眉眼漂亮的女人言笑晏晏,似乎正沖著沈念訴說著過去。
心臟極快地跳了一下,沈念盯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嘴唇張了又合,久久沒能發(fā)出聲音。
這是他的母親……尹秋。
不……更準(zhǔn)確的說,這是沈念還尚未來到這世上前,獨屬于尹秋的、無憂無慮的少女時代。
目光下移,照片的底部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攝于N大”。
這是一張畢業(yè)照,而尹秋的身后,便赫然是N大的校門。
沈念知道,在接下來的一年間,她會遇到李振暉,然后懷孕、負(fù)債、四處打工,直到重病離世。
他愣愣地看著,忽然想到,如果尹秋知道自己后來的命運,還會選擇將他生下來嗎?
……他不知道,也永遠(yuǎn)不會知道。
沈念只是轉(zhuǎn)過身,毫不猶豫地投入聞聲而來的晏止行懷里。
溫暖的、寬闊的、永遠(yuǎn)對著他敞開的。
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忍不住將臉也埋進(jìn)去,悶悶說:“謝謝!
晏止行的目光在那照片上一觸即分,他伸手扣住沈念后腦勺,而后一點點收緊,嗯了一聲,回答道:“我也愛你!
第84章 結(jié)局
春暖花開的時候,有關(guān)李氏集團(tuán)不當(dāng)競爭的訴訟開了庭。
最初李振暉還拒絕出庭,可不知晏止行做了什么,那人便沉著臉出現(xiàn)在被告臺上,與之一同的還有公司法人。
證據(jù)清晰條理,加上律師業(yè)務(wù)能力也熟練,李振暉始終一言不發(fā),只用刀子般的目光望著沈念。
一審結(jié)束時,室外陽光正燦。
冬天剛過,風(fēng)還帶著點冷意,路邊樹也禿著,沈念仰臉望過去,透過斑駁的、向上生長的枝椏,看到了淡藍(lán)色的天空。
律師抱著卷宗走出來,與法官說了幾句后,便走到沈念身旁,與他一同往前。
那是個高瘦的男人,戴著金絲眼鏡,對著他微微笑了一下。
與沈念想象中竟分毫不差。
他們之前在在線交流過許多次,線下卻還是第一次見面。
律師很客氣地沖他點頭,道:“二審前我還會再聯(lián)系您,還請您多多注意一下消息!
沈念笑了一下,說:“辛苦了。”
學(xué)期走到一半時,二審結(jié)束,李振暉數(shù)罪并罰,鋃鐺入獄。
庭審結(jié)束時,李振暉臉色更灰敗了,他抬頭望著沈念,并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流落到這一步的。
而沈念只是站在他面前,垂眼望著地上那個狼狽的男人,輕聲道:“母親應(yīng)該會很開心的!
李振暉臉色驟然一變,他像是聯(lián)想到了什么,立刻回頭,果然便見不遠(yuǎn)處的樹蔭下,李母正站在那里,嘴角挑著一抹嘲諷的冷笑。
——他忽地意識到,有關(guān)公司資金鏈的證據(jù)都是從哪里來的了,整個人都因為憤怒而發(fā)起抖來,一張臉漲得通紅,可還沒來得及撲起來,就被兩旁的人按住。
沈念就站在那里,默默地看著他,想著,錯了。
哪怕是到現(xiàn)在,李振暉都沒再想起那個被他害死在小城秋雨里的人。
他不再想了,轉(zhuǎn)身,將過去所有都拋在身后。
晏止行就等在身前,微笑著朝他伸出手。
而他握住了那只手,再沒有放開。
李振暉入獄那天,已經(jīng)是暑夏了。
沈念又去了李氏的公司一趟,遙遙望著那棟樓被圍起,呈現(xiàn)出破敗的顏色。
而李家那棟位于郊外、曾幾次拒絕、幾次將他獨自拋在夜里的別墅此刻也被司法拍賣,用于償還債務(wù)。
在回X縣前,沈念最后一次見到了李母和李文鳴。
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稱呼為姜燕和姜文鳴了。
姜家在過去也是A市老牌的企業(yè),但自從與李家聯(lián)姻后的近十幾年,卻莫名頹敗下去。
離婚后,姜燕回去接手了家族,忙碌卻也意氣風(fēng)發(fā),見到沈念時,給他遞了盒糖,“辛苦你了!
沈念接過糖,給姜燕也分了一個,是奶味的。
姜文鳴即將迎來高考,沒能抽出時間來見他,只能托母親為他帶了句話。
“總之,你永遠(yuǎn)是我哥哥。”
沈念幾乎能想象出姜文鳴說話時的語調(diào)了,他笑了一下,沒開口,只在心里道,不可能了,回不去了。
姜燕便懂了,她斂起笑,最后說:“替我向她問好!
沈念點了下頭,沖她揮了下手,最后一次道:“再見了!
車輛啟動,沈念看著姜燕的身影漸漸遠(yuǎn)去,無比清醒地意識到,結(jié)束了。
到達(dá)X縣時,已經(jīng)是晚上了。
這一次,沈念沒再選擇回那間小屋,而是在縣城唯一的酒店落了腳。
X縣經(jīng)濟(jì)落后,景色也不如何,這酒店生意便寥寥,又是半夜,前臺正打著瞌睡,聽到門響才驟然抬頭,隨手抹了下臺子上的灰。
辦好入住后,沈念簡單洗漱了一下,就躺進(jìn)床上,滾了沒兩圈,浴室里的水聲便停下,隨后晏止行走過來。
沈念唔了聲,直接咕嚕滾進(jìn)晏止行懷里,小聲跟他說:“小時候,媽媽剛帶我來這兒,沒地方落腳,也舍不得住這家酒店,大半夜在火車站旁邊蹲著,是薛姨把我們撿回去的!
晏止行安慰般親親他,沈念便瞇起眼,是很享受的樣子。
纏綿了一會兒,又朝他撒嬌:“腰疼!
晏止行垂眼看他,從那微垂的眼角捕捉到了一絲狡黠,他伸手揉了下沈念腦袋,指尖下移,似乎要為沈念揉腰。
沈念很放松地癱下去,卻在一兩秒后感覺到了不對勁。
“等等……不是那里!”
沈念驚恐地?fù)潋v起來,在晏止行懷里亂掙,被男人好笑又無奈地按住,俯身親了親他耳垂。
“乖。”
畢竟昨晚都忍住了,明天還要去見母親……怎么可能會亂來。
他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頭小子。
沈念顯然也意識到了,慢慢安分下來,還有點不好意思,乖乖倚在晏止行懷里,試圖辯解:“是前天……所以腰疼。”
“前天也就一次。”晏止行無情揭露。
畢竟沈念實在是太愛撒嬌了,稍微一動就紅著眼睛喊疼,再重一點就直接掉眼淚,晏止行只能順著他來。
偶爾也會懷疑沈念是裝的,但奈何那眼淚是實打?qū)嵲以谒乜,叫人怪心疼?br />
他就只能輕了又輕,倒把自己憋一身火。
想到這兒,晏止行懲罰般掐了掐沈念,將人按進(jìn)懷里,警告道:“別亂動!
沈念當(dāng)然聽出了這話背后的意思,乖乖地縮縮腦袋,一動不動了。
最開始還僵硬,但盡管身處陌生的環(huán)境,可那熟悉的沉香擁住他,他便忍不住開始放任自己,陷入沉沉的睡眠。
第二日一早,兩人又去了墓地。
這一次天朗氣清,風(fēng)也柔和。
公墓在半山腰的位置,氣溫恰好,那座隆起的墳包上,柳葉剛抽出新芽。
柔軟而翠綠,帶著新生的喜悅。
沈念將帶來的奶茶插好管,還有各種小零食一同擺在祭臺上,然后又將晏止行拉過來露了個臉。
香插上去,靜默了一會兒,他便開始慢慢講起過去發(fā)生的事情,從初中時心中誕生的種子,到高中時的謀劃,最后是前不久的那場庭審。
他說得很簡略,聲音停下時,那柱香也不過才裊裊燃過一半。
他停了停,轉(zhuǎn)頭與晏止行對視片刻,將手伸進(jìn)兜里。
可指尖才剛碰到兜里那硬質(zhì)的證書,臉頰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紅。
晏止行伸手,安慰般覆住他手背,還輕輕拍了拍。
沈念深吸了一口氣,將兜里的東西掏出來,小聲說:“還有就是,我結(jié)婚了……”
那大紅而嶄新的結(jié)婚證上,赫然列著沈念的名字,而另一側(cè)的紅底照片上,漂亮的少年難得害羞,可眼睛卻是亮晶晶的。
而照片外,少年抬起眼,大概是有些緊張,語速都快起來,“我知道您一定很擔(dān)心,但我真的想好了!
“他是個很好的人,我也……很愿意!
說著,沈念瞥了眼身側(cè)的人,耳垂微微泛紅,最后道:“不管是什么結(jié)局,我都會接受的。”
而晏止行便伸手,與他十指相扣,望著那塊墓碑,沉聲道:“我保證!
有風(fēng)撫過來,帶著暖意,那纖長的柳葉輕輕拂過沈念臉頰,輕而柔和。
沈念撫了撫那柔軟的葉片,抬起頭笑著沖母親說:“那我就當(dāng)你同意啦!
——畢竟都先斬后奏了。
更何況,晏止行這么好,母親會喜歡他的。
沈念垂下眼,用力地眨了一下,又伸出手。
而柳葉也柔順地依偎在他掌心。
沈念小聲說:“會有點痛。”
而后,他取出剪刀,小心地挑好位置,快準(zhǔn)狠地剪下一小截,又仔細(xì)地收好。
他輕輕說:“回家!
沈念本來想將柳條種在窗邊,等幾年后便能看到小樹,可思來想去,還是不忍心它受風(fēng)吹雨打。
于是在花房旁邊又建了個暖房,請了專人來伺候。等到沈念畢業(yè)時,柳苗已經(jīng)抽條,比人都高了,暖房自然也拆掉。
不過那都是些后話了。
此間事了,又陪著晏止行胡鬧了幾天,沈念終于想起自己還是個學(xué)生。
之前本意是想騰出手,全力跟李家糾纏,索性辦了一學(xué)期的休學(xué),卻沒想到處理得這么快。
……甚至,還抽空結(jié)了個婚。
想到上學(xué),沈念頓時覺得有點頭大,更何況最近幾天,他每晚都承諾下次下次,這承諾得承諾得……就跑去上學(xué)了?
沈念有點發(fā)愁,愁得愁得就懶得想了,跑到廚房找李姨討了點零食。
大概是因為李姨的手藝實在不錯,沈念對小蛋糕這種甜點也偏愛起來,用勺子小口吃完,唇邊沾了奶油也沒注意到。
吃完,他已經(jīng)完全忘了剛才苦惱的事情了,滿足地回了臥室,卻見地上正攤著個行李箱,里面洗漱用品一應(yīng)俱全。
他抬頭跟晏止行對視,先是呆呆地啊了聲,“你都知道了!
然后低頭看看收拾妥當(dāng)?shù)男欣,隨手檢查了一下,實在找不出還缺的東西,沒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你還真想當(dāng)我爹啊?”
晏止行走過來,用指腹捻去他唇角沾染的一點奶油,又俯身親了親還帶著甜味的唇角。
離開時,才低低笑了一聲。
“當(dāng)然!
“小騙子。”
從第一次見面,一直到昨夜,徹頭徹尾的小騙子。
但沒關(guān)系,他從來都知道。
沈念卻沒反駁,只是拉住他,咬上去,貼得極近,呼吸聲都相錯。
……世界本來就是一場巨大的騙局。
我騙了你,我也愛了你。
第85章 番外一
夏季的陽光肆無忌憚地灑在A大校園里, 正是下課的時間點,校園中名為“博遠(yuǎn)路”的主干道上滿是三三兩兩走在一起的學(xué)生,人流中還穿插著幾輛飛馳而過的自行車。
沈念獨自走在樹蔭下, 有風(fēng)吹過來,卻也是熱的。
背上黑色書包似乎都在吸收熱量, 熱得他發(fā)懵發(fā)蔫。
但步子卻是快的。
他讀的法律, 與簡清不是一個專業(yè), 而許浩清向來不怎么愛在學(xué)校待著,也因此這些日子, 他都是獨自上下學(xué)。
趕到食堂時,不出意料也已經(jīng)人山人海, 中間還夾雜著不少向?qū)W生借卡的游客。
若是想要排隊吃些味道好的, 又得等個半小時起步。
沈念嘆了口氣, 并不意外, 熟練地躲過一眾人, 成功來到自己提前點好餐的那個窗口, 取過餐后便目標(biāo)明確地回寢室。
這時候, 就有點想念家里了。
要是還在家, 別說是搶不到飯了, 就連早八都不用上。
沈念想著, 忽然又有點心虛。
畢竟他從去年快寒假時便申請了休學(xué), 一直到這學(xué)期走到一半才回來, 難免有些跟不上學(xué)習(xí)進(jìn)度。
于是復(fù)學(xué)以來快一個月, 都沒回過晏家……咳, 當(dāng)然, 也有一部分原因, 是因為晏止行太過分了!
沈念想著, 又有點不自在了,他強(qiáng)行將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甩開。
也因此,完全沒注意到,不遠(yuǎn)處許浩清正走過來,剛想說話,又注意到沈念莫名其妙紅起來的臉色,疑惑問:“你在想什么?”
沈念被嚇了一跳,有點迷惑地抬頭看了許浩清一眼。
許浩清指指他側(cè)臉,說:“喏,都紅了一片……”
他說著,忽然福至心靈恍然大悟,“不會是曬的吧?”
沈念還沒來得及否定,就見許浩清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轉(zhuǎn)身,徑自朝著不遠(yuǎn)處一對打著傘的女生走過去。
他便拿出手機(jī),低頭看了眼。
在看清的瞬間,他連耳垂都要燒起來了,啪一下將手機(jī)塞回口袋里,仿佛這樣就可以掩飾心虛一般。
許浩清這時候已經(jīng)帶著“戰(zhàn)利品”回來了。
他將借來的傘撐開,同時解釋說:“那是我們班班長!
說著,便將沈念拉進(jìn)遮陽傘下。
陰涼瞬間籠罩了他,沈念連最后的借口都沒有了。
他只好清心寧神,以免再被許浩清看出什么不對,同時扯開話題,問:“下午沒課,你不應(yīng)該回家去嗎?”
提到這個話題,許浩清卻忽然精神起來了,他神神秘秘對沈念說:“你有沒有覺得,今天學(xué)校里人格外多?”
沈念:“?”
他轉(zhuǎn)頭,透過傘檐底下看了一圈兒。
……不好意思,太久沒回學(xué)校,根本看不出來。
但沈念的冷淡完全無法撼動許浩清的熱情,他憑一己之力,硬是將沈念的行進(jìn)方向改變了。
“宿舍什么時候都能回,但今天這事,你不去可就損失大了!”
沈念:“?”
他不相信,仍堅持要回宿舍——畢竟周二那節(jié)課的作業(yè)還沒寫,今早那節(jié)課也還沒復(fù)習(xí),更別說明天下午那節(jié)課的預(yù)習(xí)……
可許浩清卻不依他,非要扯著沈念往報告廳走,同時神神秘秘說:“聽說有個知名校友要回來演講……今天還在布置會場,事兒落在我們志愿者部頭上了!
“當(dāng)然,這次學(xué)校大方,不僅給加時長,還給我們在前排留了位置。”
……知名校友啊。
沈念莫名就想到了晏止行。
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畢竟前幾天通電話時,還得知對方正在國外出差,似乎是在洽談什么項目,什么市場什么開拓之類的,沈念也沒仔細(xì)聽。
也因此,他對這場講座更沒有興趣了,只看了眼許浩清,果斷道:“我不去。”
……然后,就被許浩清強(qiáng)行拖到了會場。
沒辦法,自從因為體力跟不上而被晏止行強(qiáng)行拖著訓(xùn)練幾天后,被激起逆反心理的沈念直接罷工。
別說跟著晏止行的進(jìn)度走了,就連自己平日里的一些“活動”都給停了。
自從來到學(xué)校后,更是三點一線雷打不動。
以至于現(xiàn)在連許浩清都能直接將沈念拖走。
報告廳和宿舍完全是兩個方向,再看看這能將人烤化了的大太陽……
沒辦法,沈念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不是部門的成員,便心安理得縮在角落里,開始吃午飯。
一打開飯盒,掃了眼菜色,他便沒忍住嘆了口氣。
別說跟家里做的了,就是跟校外小吃街比,都差得遠(yuǎn)。
但沒辦法。
他心不在焉地開吃,同時百無聊賴地打量起周圍。
場地基本已經(jīng)布置完了,到處都鋪上了紅毯,想必絕不會臟了那位校友的皮鞋。
許浩清正在三樓,與志愿者部的同學(xué)一同掛海報。
長長的條幅落下來,沈念掃了眼,有點意外地發(fā)現(xiàn),海報上居然沒有那位校友的正臉側(cè)臉總之全方位的照片。
頓了下,他有點好奇了。
但畢竟跟他也沒什么太大關(guān)系。
……今天的飯,怎么感覺有點淡了。
不好吃。
加上天氣熱,沈念更是沒胃口,隨便扒拉了兩口,便推到一邊,不想吃了。
抬頭看看,許浩清似乎還要很長時間,他便伸手往后摸,想去找書包,準(zhǔn)備就地學(xué)一會。
可指尖卻觸到什么溫?zé)岬臇|西。
他有點疑惑,剛想轉(zhuǎn)頭去看,卻忽地腰間一緊。
他又一次落進(jìn)熟悉的懷抱中,那低沉的聲音近在咫尺,溫?zé)岬耐孪⒁脖M數(shù)落在頸窩,激起戰(zhàn).栗。
“乖念念,”晏止行的聲音里滿是笑意,“這么期待我來?”
沈念先是吃驚意外,可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晏止行如此說,又愣了一下。
旋即,某種猜測在心中涌現(xiàn),他沒忍住,抬頭看了眼海報。
這次更仔細(xì)了一點,也因此終于在右下角發(fā)現(xiàn)了一個龍飛鳳舞的“晏”字。
沈念有點意外,但再一想想……似乎也確實是晏止行的風(fēng)格?
但畢業(yè)這么多年,從來沒聽說過晏止行大張旗鼓地回母校演講過……等等,難道是為他來的?
這猜測在他心中一瞬,還沒來得及出口,耳垂便被懲罰般咬住。
溫?zé)岬目谇话∽钊彳浀募∧w,愛憐而輕柔地咬著,卻又像是恨不得拆吃入腹,直將那本就脆弱的地方欺負(fù)到紅.腫。
沈念唔了一聲,方才的思緒立刻就斷了。
角落昏暗,也因此背后人的存在就愈發(fā)鮮明,一點輕微的觸碰都讓沈念發(fā)起抖來,離他太近,那水.聲也就愈發(fā)明顯,加上報告廳空曠,一點聲音都會回蕩。
沈念生怕許浩清聽到奇怪的動靜,然后沖過來查看。
他緊張極了,也因此身體都無意識蜷起來,恰恰好被晏止行箍在懷里。
晏止行便夸他,“好乖。”
這句話讓沈念更應(yīng)激了。
他還記得最后一次聽到這句話時的場景……那時候,明明已經(jīng)到了極限,身子都緊繃到快要壞掉,可晏止行卻滿意,撫著他汗涔涔的額,笑著夸他“好乖”。
而現(xiàn)在,又過去一個月了。
見識過晏止行索求的沈念心中立刻警鈴大作,他伸手要推開晏止行,起碼保持最低限度的社交距離——
“我同學(xué)他們都還在呢!鄙蚰钚÷暤,同時無意識地抬起頭,那雙漂亮的眼里露出一點祈求的神色。
晏止行垂眼盯著他,便微微笑了一下,故意要曲解沈念的意思,“意思是,同學(xué)不在,就可以做了?”
……什么做!
沈念連耳尖都燒起來了,卻還故作冷靜,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
話還沒說完,他便停下了。
他看著晏止行帶著笑意的眼,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似乎誤會了……?
果然,下一秒,晏止行便伸手捏捏他耳垂,笑著問:“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沈念抿唇不語,只是腦袋卻一點點燒起來、低下去。
晏止行又被他可愛到了。
但他面上仍不動聲色,輕咳一聲,目光掃過一旁顯然沒動過幾口的午飯,道:“我?guī)闳コ燥!?br />
沈念瞬間抬頭,眼睛都亮了。
方才拒絕許浩清時說的那些學(xué)習(xí)借口全都成了浮云,被晏止行一拉就走。
畢竟一個月沒見面了嘛。
沈念在心里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很心安理得地跟著出門。
只是,在即將跨出禮堂大門口的前一秒,身后忽然傳來許浩清的聲音——
“念念?你干什么去?”
沈念腳一崴,差點直接摔倒,好險被晏止行撈住。
晏止行垂眼望他片刻,沒說話,只是眼底的笑意卻是明晃晃的。
——分明是在嘲笑!
沈念忿忿不平,但奈何許浩清還在等他回答,要是再遲些,說不定都要追出來了。
他只好暫時放過晏止行,回身道:“我跟朋友出去吃個飯!”
許浩清疑惑了一下,主要是在想沈念哪里來的朋友?
而且看那人也不像是學(xué)生的樣子……
不過許浩清也沒多想,點點頭道:“我在這兒等你!
沈念自然應(yīng)下,又連忙拉著晏止行往外走。
可身旁人卻一動不動。
他疑惑抬頭,便被晏止行掐住臉。
距離極近,幾乎要呼吸交錯,沈念盯著那張開合的薄唇,竟晃了下神,完全沒聽進(jìn)去晏止行在說什么,滿腦子想著,看上去好像比之前更好親了……
“念念,”晏止行的聲音低沉輕緩,帶著幾分暗藏的危險之意,“我就這么見不得人?”
只配得上一個“朋友”關(guān)系?
眸光涌動片刻,指腹都跟著收緊,可唇上卻忽地貼來一抹柔軟。
第86章 番外二
是沈念被迷得七葷八素, 胡亂親了上來。
可蜻蜓點水親一口簡單,再想逃開時,就沒那么容易了。
夏季穿得單薄, 指腹稍一收緊,便能掐住那淺淺的腰窩, 唇珠都被咬住, 而后被強(qiáng)迫性地探開, 勾他癡.纏。
沈念想掙扎,可是那細(xì)弱的聲音還沒來得及發(fā)出, 就被逼回去,連眼角都沾上點可憐的濕。
沈念伸手想推開晏止行, 可手軟腳軟, 用不上什么力, 比起拒絕倒更像是欲拒還迎了。
晏止行放開他, 低低笑了聲, “念念好熱情!
……分明就是倒打一耙!
可沈念已經(jīng)沒有力氣去跟晏止行爭辯這個話題了, 他將臉埋在晏止行懷里, 小聲說:“別在這里!
晏止行垂眼, 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
害羞了。
但更可愛了。
還是午后, 并非上課的時間, 周圍學(xué)生寥寥, 但畢竟是沈念熟悉的地方。
晏止行盯著懷中人發(fā)紅的耳尖, 指腹微微動了一下, 但最終還是遺憾地克制住想要當(dāng)禽.獸的欲望。
他揉了把沈念腦袋, 帶人出去了。
晚飯是在附近商場解決的, 主菜是烤魚。
細(xì)嫩的魚肉在鍋中翻滾著, 被熱氣蒸騰出一連串的小氣泡, 便讓香氣更濃重地散出來,湯底是通紅的,勾得沈念眼巴巴看。
畢竟這些日子為了補(bǔ)功課,沈念幾乎沒出過學(xué)!m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躲晏止行。
但是……
沈念出了張紙巾,擦了擦嘴,又不動聲色一點點挨到晏止行旁邊。
鼻尖又充斥著熟悉的沉香,讓沈念愉快地瞇起眼,小腿也無意識地晃了一下。
喜歡。
他摸了下小腹,有點昏昏欲睡地靠過去。
全然沒注意到,隨著他的動作,晏止行也垂眼,目光盯住他微微鼓起的小腹,不動了。
吃過飯,又在商場轉(zhuǎn)了一圈兒后,沈念才戀戀不舍地回了學(xué)校。
本來晏止行是想給沈念添些衣服,卻奈何沈念實在懶得自己帶回宿舍,又不愿意讓晏止行送。
到底是見不得人啊。
晏止行低頭,看著正埋在自己懷里賴著不愿走的小孩,又抬頭看看不遠(yuǎn)處的A大校門。
這是側(cè)門,人流量少,他們站的又是樹下隱蔽處,加上夜晚,沒什么能看清的,沈念才這么肆無忌憚地抱著他撒嬌。
晏止行伸手,指腹輕輕搭在沈念肩上,呼吸也落下去。
他抬起沈念下頜,呼吸都交錯。
眸光是沉的,晏止行蠱惑般,輕聲問:“這么舍不得我的話……”
沈念還沉在分別的不舍中,聞言懵懂地抬頭,毫無警惕心地跟著晏止行的目光方向轉(zhuǎn)頭——
xx情侶酒店。
其上還豎了一個粉色的招牌,在夜色之中閃閃發(fā)亮,格外顯眼。
“……”
沈念立刻面無表情地后退一步,“我回去了,拜拜!
晏止行低笑了一聲,這次倒是好心地放過沈念了-
第二日晚,講座如期舉行。
沈念……還是偷偷摸摸去了。
只是很謹(jǐn)慎地戴上帽子和口罩,縮在最后一排,生怕被晏止行看到。
主要是覺得,晏止行以前從來沒回過A大開什么講座,這次來目的是什么……簡直太明顯了!
沈念還是不太想社會性死亡的。
但還是想來。
會場里人滿為患,甚至有不少同學(xué)站在了兩邊聽,沈念左右看看,很慶幸自己來得夠早。
就連許浩清都不知道他過來了。
畢竟,如果給許浩清知道了,許浩清肯定會看熱鬧不嫌事大,非拉著他坐到第一排,好叫晏止行一眼就能看到!
很快,講座開始,主持人簡短引入后,晏止行便接過了話筒。
他抬眼,沉靜地望向會場,西裝革履,肩寬腿長,舉手投足間滿是久經(jīng)人心場的鎮(zhèn)定與從容,竟讓沈念完全無法聯(lián)想到昨晚商場里,那個坐在他身邊,很縱容地看他胡鬧的男人。
他微微失神。
晏止行卻倏地望過來,目光在空中遙遙相接一瞬,沈念連心臟都漏跳一拍,立刻將腦袋低下去。
他似乎又聽到了一聲輕笑,可也好像只是錯覺。
耳尖有些發(fā)燙,他很惱怒地伸手按住。
正如晏止行平日里在公司那樣,這次的講話也言簡意賅,單刀直入解答了不少學(xué)生心中最渴求的問題,關(guān)于行業(yè)發(fā)展前景、對學(xué)子們未來進(jìn)入晏氏的期望等等……
態(tài)度平靜,話語也冷淡,可在場學(xué)生們的情緒還是被一次次點燃,爆發(fā)出巨大的鼓掌聲。
沈念淹沒在這片人海中,悄悄抬眼去看晏止行。
是……他的。
這想法讓沈念臉上微微發(fā)燙。
很快,晏止行的發(fā)言走到結(jié)尾,他微微笑了一下,很坦然地說:“還有哪位同學(xué)有問題嗎?”
眼睛卻是一直望著沈念的方向。
最開始學(xué)生們還猶豫,但很快就有幾個膽大的舉手發(fā)言,更仔細(xì)地問了一些行業(yè)相關(guān)的問題。
沈念跟他們專業(yè)有壁,沒什么興趣,就懶懶散散趴在桌子上,盯著晏止行發(fā)呆。
直到身邊驟然傳來幾聲壓低了的交流:
“誒誒,你看,晏總是不是在看咱們這邊啊?”
“好像是誒。”
沈念心里驟然冒出點不祥的預(yù)感。
下一秒,預(yù)感成真——
“晏先生,可以叫您一聲學(xué)長嗎?”
是他身旁的女生站起來,落落大方地接過話筒。
晏止行有些意外,但并沒有拒絕。
女生俏皮地笑了下,說:“我聽說您前陣子和一個男生結(jié)婚了。”
……等等!
沈念整個人都清醒了,立刻坐起來,徒勞地張了下嘴。
晏止行本想拒絕回答這個話題,可看到沈念一連串掙扎又無用的動作后,便停住了,甚至微笑著示意女生繼續(xù)說。
女生輕咳一聲,試圖用一本正經(jīng)來將自己的八卦掩蓋一下,道:“是這樣的,我想了解您是怎么平衡工作和戀愛的……我的課業(yè)算是比較輕了,卻也總是遇到這個苦惱。”
……好了,可以了,別說了。
沈念心死如灰地閉上眼。
但在場的大學(xué)生們顯然不是這么想的,一個個紛紛坐直身子,一雙雙眼如同探照燈般望過去,里面寫滿了八卦。
晏止行笑了下,道:“工作只是一時的,如果遇到對的人,那也不妨稍稍放下!
這話一出,頓時在全場掀起一片奇怪的起哄聲,學(xué)生們擠眉弄眼,在此刻才真正意識到臺上的人也沒比他們大幾歲,是他們的學(xué)長,也會為情所困。
也因此,會場內(nèi)的氣氛更輕松了。
晏止行等了一兩秒,才抬手示意他們安靜,道:“當(dāng)然,在你們這個階段,還是學(xué)業(yè)為重,先知道自己想走一條什么樣的路,再嘗試發(fā)展另一條關(guān)系吧!
他頓了下,還是沒忍住,聲音里帶上點笑意,說:“這一點上,我的戀人做得很好!
沈念愣了一下,過了一兩秒才意識到自己被夸了,臉上頓時冒出點熱氣。
他捂住臉,卻沒想到身旁又傳來女生的聲音,這次大膽了許多:“所以,學(xué)長您的意思是,對象已經(jīng)很久沒回家了嗎?”
……?
沈念猛然抬頭,方才被夸得暈暈乎乎的腦子終于清醒一點了,立刻去看晏止行,從那雙眼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晏止行遙遙望著沈念。
但在旁人眼中,也不過是很尊重地望著這個正發(fā)言的女生罷了。
面對這個問題,他只是笑了一下,沒有給出正面回答。
……
講座一直持續(xù)了快兩個小時,其中基本有一個半小時都是在解答同學(xué)們提出的各種各樣問題。
結(jié)束時,月上中天,沈念隨著人流往外走,卻還是在轉(zhuǎn)過某個彎兒時,突然被人從后抓住。
對方顯然很熟練,一只手攥住他腰,另一只手捂住他嘴,連一聲求救都沒來得及發(fā)出,就被直接拖進(jìn)了小樹林里。
“……唔!
脊背撞在男人堅硬的胸膛,身體比大腦先一步反應(yīng)過來,放松地窩進(jìn)去,已經(jīng)很自動地找了個舒適的姿勢了。
晏止行啞聲笑了下,伸手捏捏沈念耳垂,問:“這么快就認(rèn)出我了?”
沈念含含糊糊說:“你不也是。”
那么多人,偏偏能精準(zhǔn)地將他抓進(jìn)來。
晏止行不說話,只低聲笑了下。
熾熱的呼吸落在脖頸,越來越近,而小樹林外還不時傳來學(xué)生們的討論聲,還是關(guān)于方才那場講座的……
沈念本能地警惕起來,掙扎了一下,卻奈何禁錮太重。
“乖。”
晏止行聲音有些啞,指腹掐著沈念腰窩。
夏季穿得單薄,沈念幾乎錯覺那指腹是摩.挲在自己肌膚上,帶來一陣控制不住的戰(zhàn).栗。
他嗚了一聲,還伸手想將人推開,小聲說:“還在學(xué)校里呢……”
只是那聲音卻細(xì)弱,仿佛只要晏止行再堅持一些,沈念便會妥協(xié)了。
可晏止行怎么可能舍得。
“乖,”晏止行說:“就抱一會兒!
沈念安安靜靜埋在他懷里,只是過了兩秒,沒忍住動了一下。
三秒后,又動了一下。
……他其實也有點舍不得啦。
一直讓伴侶忍著什么的……
于是,沈念遲疑著抬起頭,小小聲在晏止行耳邊打商量:“要不……我們還是去昨天那家酒店?”
作者有話要說:
好消息,我終于修完文了,騰出手開始寫番外了!
壞消息,剛才更新時發(fā)現(xiàn)晉江新加了限制,不準(zhǔn)用重復(fù)的章節(jié)名,只能把“番外”改成了“番外二”
一個強(qiáng)迫癥的小女孩輕輕崩潰了!我整整齊齊的二字章節(jié)名!
第87章 番外三
最后, 沈念為自己的一時心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甚至第二天早上都沒能爬起來,被迫地曠了一次早課。
氣得沈念又咬了晏止行幾口, 一星期都沒回家-
一周后,又是早八。
教室內(nèi)一片寂靜, 同學(xué)們要么昏昏欲睡, 要么直接倒在桌上, 人事不知。
沈念坐在最后一排奮筆疾書——昨晚跟舍友出去逛街了,以至于忘了還有個今天要交的作業(yè)沒寫。
許浩清坐他旁邊玩手機(jī), 同時百無聊賴地等待著沈念寫完作業(yè)之后借來抄。
是高數(shù)作業(yè)。
沈念半個學(xué)期都沒來,此刻堪堪補(bǔ)上老師的進(jìn)度, 也因此做起題來難免有幾分滯澀。
很快, 下課鈴響了, 沈念伸了個懶腰, 看眼時間。
還有一小節(jié)課, 然后去數(shù)統(tǒng)學(xué)院再上三節(jié)高數(shù)課, 吃過午飯……
“讓我過一下!
沈念往里坐了點, 看著許浩清端著水杯往外走。
他休息了一分鐘, 提起筆正準(zhǔn)備繼續(xù)寫, 卻忽然被戳了一下。
沈念轉(zhuǎn)頭, 赫然見剛出門接水的許浩清居然又端著空水杯回來了, 一臉看笑話的表情, 擠眉弄眼地問他:“猜猜我看到誰了?”
沈念:“?”
他面無表情揚(yáng)了下手里的作業(yè)。
許浩清立刻讀懂了沈念眼中的威脅意味, 連忙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別別別, 我說我說——”
他壓低聲音, 道:“我看到那位了。”
沈念:“?”
哪位?
許浩清見沈念還沒懂, 頓時有點急了, “就是那位啊,那位!”
沈念忽地伸手,用作業(yè)蓋住許浩清那張嘴,很平靜道:“好了,不用說了,我知道了!
許浩清一愣,便又見沈念眼睛一斜掃過來,睨著他,道:“還不進(jìn)來?”
許浩清被他鎮(zhèn)住了,一時吶吶,本能地聽從沈念的話,默默地端著空杯子擠進(jìn)座位里,好不容易調(diào)整好姿勢,一抬頭嚇得差點叫出來。
竟是不知何時,老師已經(jīng)站在了他身邊,微微俯身端詳著沈念桌子上的作業(yè)——
等等,不太對。
……好像,不是老師?
許浩清盯著那剪裁得體的西裝,還有按在桌上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以及無名指上那枚非常顯眼的、與沈念同款的婚戒。
許浩清悟了。
他默默縮回自己座位上,不說話了。
晏止行按住沈念的高數(shù)作業(yè),垂眼,仔細(xì)看過每一道題,再欣賞十幾秒那漂亮的字跡,眼里便流露出點滿意的情緒。
而遠(yuǎn)處近處的學(xué)生早就噤若寒蟬,要么繼續(xù)裝睡,要么是真睡了。
沈念也不吭聲,將臉埋在胳膊里,但手指尖還默默跟晏止行較勁,按著自己作業(yè)想抽回來。
指甲蓋都用力到發(fā)白了。
晏止行笑了聲,壓低了聲音,慢條斯理問他:“這位同學(xué),為什么在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課上寫高數(shù)作業(yè)?”
周圍同學(xué)聽了,全都豎起耳朵,甚至還有人八卦地回頭想看,眼神里滿是對沈念被老師抓包的同情,卻奈何被晏止行不咸不淡掃一眼,頓時又縮回去了。
沈念不說話,只用力將作業(yè)往自己胳膊底下拽。
這次,晏止行好說話多了,手上力度松了點,任由沈念將作業(yè)扒拉回去。
這才道:“下不為例!
沈念悶悶嗯了一聲。
一副不愿意跟晏止行過多交流的樣子。
晏止行便微微笑了。
很快,上課鈴響了,有部分同學(xué)抬了下頭,本想繼續(xù)睡,卻一個激靈注意到了老師身邊站著的那個男人。
前些日子晏止行才剛來過,加上他本身就出名,大多數(shù)學(xué)生都很眼熟,再彼此說說小話,一傳十十傳百,基本所有人都坐起來,或期待或好奇地望過來。
老師見了,頓時滿意起來,用力咳了兩聲,敲著桌子道:“想必大家都看到了,今天我們很榮幸地邀請到了一位學(xué)長,來為我們講解他創(chuàng)業(yè)時的心理歷程。”
晏止行抬步走上來,遙遙看了沈念一眼,發(fā)現(xiàn)在一片炯炯有神的目光中,唯有沈念那處凹下去,只露個毛茸茸的小黑腦袋,看上去似乎還在奮筆疾書。
指腹不動聲色地搓了一下,但晏止行面上仍是一片平靜。
與上次講座不同,這次晏止行更多是以“學(xué)長”的身份來與學(xué)弟學(xué)妹們交流,最初學(xué)生們還拘謹(jǐn),后來便興奮起來,一個又一個問題朝晏止行拋過去。
晏止行撿了幾個回答,見沈念仍不為所動,抬眼看向鐘表。
還有十幾分鐘下課。
他便笑著抬手,制止住學(xué)生們的熱情,道:“我在A大求學(xué)時,也上過秦老師的課,秦老師講課深入淺出,讓我獲益匪淺!
某種獨屬于學(xué)生的直覺讓他們沉默下來,大家左右看看,默契地將腦袋低下去。
但秦老師卻明顯激動起來,望著晏止行不說話。
許浩清也意識到了,但他絲毫不慌,聽完那個問題后——大概就是上節(jié)課時秦老師講的某個知識點——自認(rèn)為掌握了真理,仍昂著腦袋,等著熱鬧。
畢竟剛才晏總還抓了沈念上課不認(rèn)真……哎呀,談年齡大的就是不好啊,跟半個爹似的。
他心里正為沈念掬一把辛酸淚,雖然更準(zhǔn)確點說,應(yīng)該是幸災(zāi)樂禍才對。
而晏止行目光的方向更是左證了這一猜測,許浩清轉(zhuǎn)頭看看仍在奮筆疾書的沈念,正思考著要不要好心提醒對方一下——
“那位綠色頭發(fā)的同學(xué),你來回答一下!
……嗯?什么綠色頭發(fā)?
許浩清茫然地薅了一把自己的綠劉海,不可置信地轉(zhuǎn)頭去看沈念,便見對方唇角正勾起一抹似是早有所料的微笑。
許浩清:“……”
他果然討厭小情侶。。-
下了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課后,沈念拉著許浩清匆匆往數(shù)統(tǒng)學(xué)院趕。
道上全都是人,大多行色匆匆。
課間時間只有十五分鐘,從這里走到數(shù)統(tǒng)學(xué)院,差不多剛夠。
只是將將轉(zhuǎn)過彎,沈念的腳步卻忽然停住。
許浩清正疑惑,便見沈念面不改色,道:“我去個廁所,你先去占位。”
他左右看看,更疑惑了——這周圍也沒廁所可以上啊。
但畢竟趕著上課,他也沒糾結(jié),道:“成!
便匆匆走了。
沈念拎著書包站在原地。
周圍人都行色匆匆,很快便只剩下沈念一人,他不管了,舉步就要往前走。
可后腰卻忽然被人攥住,旋即有微熱的氣息灑在敏.感頸窩,“乖念念……等不及了?”
沈念有點癢,不太自在地動了一下,小聲說:“沒等你!
晏止行很寬容地原諒了年輕戀人的嘴硬,甚至還主動將責(zé)任攬到了自己身上,道:“嗯,是我來遲了!
早五分鐘比學(xué)生們更早離開,并像個偷窺狂一樣盯了沈念快十分鐘的晏止行面不改色心不跳。
沈念哼唧了兩聲,也不說話了,只是將人推開,小聲說:“要遲到了!
晏止行問:“給你請假?”
……太“體貼”了。
沈念想,好在晏止行這輩子是沒希望當(dāng)?shù)恕?br />
“不行!
晏止行有些遺憾,道:“我也可以給你講課。”
……最后又講到床上去是吧。
沈念面無表情地盯著晏止行。
晏止行顯然也想到了上次,難得有些心虛地移開目光,輕咳一聲,正想開口,卻忽然神色一正,抓住沈念要作亂的手。
“念念,還在學(xué)校里!
雖然他并不介意發(fā)生些什么……但畢竟念念臉皮薄,而且還要在A大待個兩年。
他還有些遺憾,卻見沈念疑惑地抬眼看過來,“你想到哪里去了?”
晏止行:“……?”
于是,三十分鐘后,許浩清正趴在后排桌子上百無聊賴地玩手機(jī),眼尖地發(fā)現(xiàn)沈念終于來了,正要隱蔽地招下手示意,卻眼睜睜看著沈念轉(zhuǎn)身,朝身后人說了句什么。
身后那人肩寬腿長,只穿了件白襯衫,看上去竟莫名有幾分眼熟,但奈何戴了口罩和帽子,看不清模樣。
直到兩人走到自己身邊坐下,那人拉開口罩,朝著許浩清笑了下。
……正是方才點他回答問題的“老師”!
不是,你們小情侶又在玩什么啊???
作者有話要說:
校園番外的最后一章~
別問為什么這么清水,問就是校園play對念念來講還是太超過了(沉思)
第88章 番外四
簡清第一次見到那位傳說中的長兄, 是在母親的葬禮上。
那是個陰雨天,偌大的簡家一片冷寂,觸目所及到處都是黑布白幡, 宛若一個巨大的靈堂。
他出生時,父母關(guān)系已然破裂, 連爭吵都不會發(fā)生, 只余漠然。
因此, 他從小便生活在極度的安靜之中,比起與同齡人玩鬧, 他更習(xí)慣坐在母親身邊,默默地看書或者是畫畫。
母親一度為他感到擔(dān)憂, 畢竟這樣的性格并不適合在簡家生存, 她的離去便是最好左證。
卻也無計可施。
那時她的生命已經(jīng)快要走向終點, 病重到連起身都困難, 只能擔(dān)憂地望著這個最小的、被自己強(qiáng)行帶進(jìn)簡家的孩子。
丈夫當(dāng)初并不贊成她的決定, 也因此在她撒手人寰后, 絕不會對這個孩子投來任何的注意。
而她的其他幾個孩子, 性格大多隨了簡家, 冷漠、自大, 讓人難以忍受。
于是, 在生命的最后時間, 她只留下了一個要求。
讓那個從小便離家, 獨自在外求學(xué)的長子回來。
當(dāng)她斷斷續(xù)續(xù)說出那個要求時, 病房內(nèi)一時陷入沉寂。
各懷鬼胎的兄弟幾人彼此交換著目光, 不知在想什么, 最后卻一齊望向簡清。
才六歲的孩子, 又常年不見光, 加上營養(yǎng)不良,看上去小小一只,立在他們中間,就像只鵪鶉似的。
于是兄弟幾人便都又笑了。
連他們都難以忍受這寄生蟲的存在……更遑論那一向薄情的長兄呢?
他們當(dāng)然同意。
簡清尚且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只聽得周圍喧鬧慌亂,而后是母親似乎要探向自己的手。
但最終也沒能碰到,無力地墜下去,顫了幾下,停住了。
那之后的記憶都很模糊,他隱約意識到自己好像被帶離了醫(yī)院,然后被關(guān)進(jìn)了房間。
再沒有人理會他,他只能默默地將自己蜷縮成一團(tuán),安安靜靜等著,直到那個陰雨天。
傭人都很不耐煩,只將衣服和飯丟下便走,他只能跌跌撞撞學(xué)著兄長們的樣子,笨拙地給自己穿好那從沒見過的白衣。
后來他才知道,那是孝服,應(yīng)當(dāng)在守靈及出殯時穿才對。
但那時的簡清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扒完飯穿好衣服,又一次縮回角落里。
床太空,他不習(xí)慣。
后半夜時,窗外下起了雨。
閃電一霎照亮整個房間,而后是仿佛天都要塌了般的雷聲,他本就睡得不踏實,驚醒睜眼,被嚇得直往后縮。
想忍住懼怕,可對他來講太難了。
在往常,母親總會捂住他的耳朵,溫聲軟語地哄他入睡,告訴他沒關(guān)系……
簡清便搖搖晃晃站起來,撈了一把拖在地上的衣服,小心翼翼往外走。
自從母親走后,簡家在他的心中,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黑暗的、隨時要將他吞掉的怪物。
父親漠視他,兄長則更過分些,熱衷于捉弄他,最好是看他哭出來。
但好在一路都沒人攔他,簡清順利地下樓,走到客廳。
那里原本是沙發(fā),現(xiàn)在則都被搬走,只留了一個巨大的、蓋著黑布的長方體。
而兩盞蠟燭亮在那里,散發(fā)出昏暗的光。
他最初還不明白那是什么,后來才意識到,那似乎是……媽媽。
簡清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走過去,心里想著,就待一會兒,不會被抓到的。
雷聲還在響著,響一聲抖一下,簡清的腳步便越來越快,到最后幾乎是沖過去,卻猝不及防看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人。
不……并不陌生。
簡清仰著頭,呆呆望著眼前這個少年人。
他看上去約莫十六七歲的樣子,一身黑衣,身姿筆挺地站在棺材的另一邊,看上去竟像是隱在黑暗中,不怪簡清方才沒看到。
可讓簡清注意到的,卻是那張與母親極為肖似的臉。
一時間,連雷聲都忘了,簡清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一步,輕聲喊:“……媽媽?”
可當(dāng)那少年垂眼掃過來時,簡清立刻意識到,自己認(rèn)錯了。
那雙眼冷淡又漠然,可落到他身上時,卻露出了他所熟悉的興味,或者說是惡意。
——每當(dāng)那些哥哥想要捉弄他時,就會露出這樣的眼神。
他本能地想跑,可又怕這樣的舉動更惹怒眼前人。
近乎是無聲的對峙,直到又一聲雷響起,簡清猝不及防,抖得更厲害了。
然后,他便看到眼前人笑了。
“過來!
簡清不敢不聽話。
他慢吞吞靠近,又聽簡修竹問:“認(rèn)識我嗎?”
他搖頭。
簡修竹嗤了一聲,像是徹底失去興趣,不再理會他了。
但并沒有被允許離開。
他只能僵著身子坐在一旁,動也不動地盯著那塊黑布,直到思維一點點沉下去。
簡修竹仍站在那里,望著自己的母親,眼神說不上是憐憫還是悲哀。
他曾勸她離婚,且有這個能力幫助她,畢竟簡家顯然不適合她。
她還癡心覺得愛能改變一切,可就連失去幼子的悲痛,她的丈夫都無法與她共擔(dān)。
以至于走投無路,情緒無可發(fā)泄,竟將簡清帶了進(jìn)來。
簡修竹垂下眼。
他當(dāng)然知道母親特意要讓自己回來的原因是什么。
無非就是……
身旁忽然傳來什么東西晃動的聲音,簡修竹思緒一停,本能伸手去接,便捧住了另一個人的溫度。
輕飄飄的、跟片落葉似的-
柔軟、溫暖。
就像是在母親懷中醒來一樣。
簡清睜開眼,眼前仍是一片昏暗。
大腦還有些刺痛,他恍惚意識到,自己昨晚好像又夢到過去的事情了。
又過了一會兒,眼睛才緩過來,能看到周圍模糊的輪廓。
他垂下眼,不再想了,只是起身時動作還有些滯澀。
而簡修竹便坐在不遠(yuǎn)處,好整以暇地望著他。
簡清早已習(xí)慣,慢吞吞洗漱完,從衛(wèi)生間出來時,并不意外地在桌上看到了飯菜。
溫度正宜入口。
他盡可能將這頓飯的時間延長,畢竟不知簡修竹今天又會想出什么新的東西來折騰他。
這讓他感到陌生。
哪怕是在最開始,剛認(rèn)識時,兄長也沒這么粗暴地對待過他。
……真的只是因為那張收養(yǎng)證明嗎?
簡清有些出神了,直到忽地聽不遠(yuǎn)處一聲輕響。
是簡修竹合上計算機(jī)望過來,不冷不淡道:“沈念要見你!
……
一直到下車時,簡清都是很意外的。
畢竟上次來時,沈念似乎還與晏止行鬧了很大矛盾,雖然后來貌似是和好了。
——這還是兄長告訴他的。
在床笫之間,含著惡意和興味地告訴他,看他茫然地仰起頭,看他露出困惑和恐懼的眼神,然后再摧毀他的意識,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晏家的布局讓他想起過去的簡家,最開始讓人難以忍受,可后來長兄將所有欺凌過他的人全都趕走,再由他們兩人一點點布置起一個新家。
但也很久沒能出過那間房了。
簡清幾乎是恍惚了,他又回想起最開始,沈念擔(dān)憂地提醒他時,他還毫不在意。
可現(xiàn)在看看……就連血緣兄弟都能毫不留情痛下殺手的簡修竹,怎么會對他一個鳩占鵲巢的人手下留情?
很快他見到了沈念,對方看上去狀態(tài)很好,頭發(fā)長了些,柔軟而蓬松,皮膚看上去也很好,是休息充分的樣子。
這讓簡清感到了一點安慰。
但沈念就不這么想了。
他有些吃驚地看著簡清。
不得不說簡修竹對簡清的照顧很到位,一如幼時那般,可沈念還是敏銳察覺到了好友眼角眉梢的倦意與煩躁。
他沒理會正虛與委蛇的晏止行和簡修竹,伸手就去拉簡清。
簡修竹瞥過去,伸手想攔,卻奈何晏止行動作更快。
“關(guān)于S市那個項目……”
晏止行聲音平靜,微微笑著對簡修竹做了個“請”的手勢。
簡修竹望他一眼,動了下唇。
是個無聲的【卸磨殺驢】。
但沒辦法,誰叫他們現(xiàn)在甜甜蜜蜜,簡修竹兄弟倆卻出了大問題呢?
是幫一個不知何時就會背刺自己的人,還是幫自己的伴侶……
如果是簡修竹先走到這一步,想必也會做出與他一樣的選擇吧。
晏止行笑了笑,態(tài)度閑適,是無聲的炫耀。
簡修竹與他對峙片刻,才不情不愿敗下陣來。
另一邊,沈念腳步越來越快,直接拉著人進(jìn)了自己房間——沒辦法,再睡一間房他會受不了的——鎖上門,這才轉(zhuǎn)身認(rèn)認(rèn)真真去看簡清。
“你哥跟你生氣了?”
這是沈念的猜測。
其實說起來還有些心虛,畢竟前幾日求救的是他,要簡清深夜帶著簡修竹來接人的也是他,但鴿了簡清又跑回去找晏止行的也是他……
之后又是三天顛倒晝夜,等他終于渾渾噩噩想起簡清時,卻發(fā)現(xiàn)居然聯(lián)系不上人了。
不論是電話、短信還是消息,都石沉大海。
他這才覺得不對勁,只能求救于晏止行。
那時晏止行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但沈念并沒有多想。
他緊緊盯著好友的臉,試圖從上面找到蛛絲馬跡。
可簡清低著頭沉默了很久,才終于抬起頭,慢慢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你跟晏止行,是怎么和好的?”
沈念:“???”
總而言之,在兩個多小時后,沈念才終于搞清楚發(fā)生了什么。
他很難以置信地看看簡清,又轉(zhuǎn)頭去看書房的方向,仿佛目光可以直接透過墻壁,狠狠釘在簡修竹身上般。
過大的信息量讓他一時沉默,畢竟在沈念心中,簡清與簡修竹還是圈子里一對難得關(guān)系不錯的兄弟,兄長雖忙卻也從沒忽視過弟弟,甚至在弟弟被校園霸凌時千里迢迢飛回國給弟弟出頭加轉(zhuǎn)學(xué),而弟弟也很依賴哥哥,開口字字句句都不離哥哥兩字……
“等一等,”沈念抱著腦袋,只覺得太陽穴都一突一突的,亂七八糟的想法最后只化為一句話:“需要我?guī)湍銏缶瘑幔俊?br />
簡清愣了下。
沈念掰著手指,開始認(rèn)真盤算,“你跟他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話,可以考慮把戶口遷出……呃,現(xiàn)在應(yīng)該沒法遷集體戶口了?這個可以緩緩。”
“另外,”沈念忽地停了一下,抬頭看看簡清,道:“這算故意傷害了,而且晏止行也會幫你的!
“公司的話……”
沈念還要繼續(xù)盤算,卻忽地被簡清抓住胳膊。
他疑惑抬頭,便見對面人嘴唇開了又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但耳尖卻是一點點紅起來了。
“我想問的不是這個……”簡清超小聲。
沈念盯了他兩秒,唇角便一點點翹起來,最后停在了一個奇異的角度。
“這還不簡單?”-
一直到晚飯時間,簡修竹才過來抓人。
晏止行試圖留對方吃晚飯,但奈何簡修竹實在看夠了他那一副可憎的炫耀嘴臉,斷然拒絕。
若說結(jié)婚的話……也不是不行。
畢竟他做得混賬事夠多了,不差這一件逼婚。
但當(dāng)務(wù)之急得先將簡清的戶口遷出去。
簡修竹一邊思索著,一邊朝簡清伸出手。
只是一個本能的動作而已,他也早習(xí)慣了簡清的無視。
畢竟確實是他強(qiáng)求……一如他的母親。
偶爾,簡修竹也會想起她。
父母在他人生中扮演的角色實在太少,更多時候他是在祖父的帶領(lǐng)下,學(xué)習(xí)著如何去做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但簡修竹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確實繼承了她的血脈。
眼底深處掠過點點像是諷刺的情緒,可指尖卻忽然傳來另一人的溫度。
簡修竹難得愣了一下,過了兩三秒才垂下眼,盯著那比他顏色稍淺些的,還微微發(fā)著抖的指尖。
是恐懼嗎?
他抬眸,看向簡清,只是臉上神情是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松動。
他說:“走了。”
簡清低低嗯了一聲,又朝沈念揮手道別。
那兩道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視線中,沈念放下手,便被晏止行拉進(jìn)懷里。
沈念哼了聲,卻沒推開。
晏止行便懂了,聲音低低的,落在耳畔,讓沈念又有點不自在了。
“你都知道了?”
沈念嗯了一聲,還有點惱怒,“你居然都不告訴我。”
晏止行立刻認(rèn)錯,毫無心理負(fù)擔(dān)地將簡修竹賣了個干凈。
沈念這才算作罷,又望望簡清兩人消失的方向,還有些擔(dān)憂。
不過……看方才簡修竹的樣子,應(yīng)該也不會對簡清怎么樣吧?
他不太確定地想。
另一邊,一路沉默。
只是攥著他指尖的力度越來越重,最后都有些發(fā)疼,簡清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輕輕掙了一下。
簡修竹立刻抓得更緊。
但簡清想想之前那些更過分的對待,又覺得他現(xiàn)在的態(tài)度還不錯。
也行吧。
他轉(zhuǎn)頭望著路邊的花草,忽然又想起了昨晚那場夢的后續(xù)。
他渾渾噩噩在靈堂睡過去,第二天一早醒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床上,穿著睡衣,被子也蓬松柔軟。
葬禮結(jié)束后,長兄居然也留了下來,仍是不冷不淡的態(tài)度。
但那些所謂的哥哥們,再也沒敢來欺負(fù)他。
簡清不傻,當(dāng)然知道是長兄的原因,可那時候太怯懦,連道謝都不敢。
一直到母親下葬后的第一次雨夜,前所未有的轟鳴雷聲,閃電似乎要劈碎天地。
他將自己蜷成一團(tuán)發(fā)抖,可最后還是怕狠了,竟跑去找了長兄。
之后一切都順理成章。
簡修竹接手了他的一切,包括在哪里上學(xué),請什么家教老師,乃至于一日三餐。
唯一的變量出現(xiàn)在中學(xué)時期……他被綁.架了。
那時候兄長正忙于國外事務(wù),其他簡家人也都忽視他,只象征性報了警便再不過問。
他被綁在廢物工廠的角落,渾噩過了兩三天,幾乎以為自己要死在那里。
可簡修竹救了他。
代價則是胸口的一道傷疤,就在昨夜,他還仔細(xì)看過。
之后,簡修竹在醫(yī)院躺了快半個月。
那時候他被簡修竹養(yǎng)了快十年,早就熟悉起來,習(xí)慣在長兄面前撒嬌乃至傷心,又怕壓著人傷口,便坐在病床旁邊嘩嘩流眼淚,甚至低血糖暈過去一次。
于是簡修竹便強(qiáng)制性給他轉(zhuǎn)了學(xué),想讓他分心。
可那段時間,他剛經(jīng)歷綁架,又初到一個新環(huán)境新學(xué)校,加上擔(dān)心哥哥,整個人沉默極了,也因此被陳二他們盯上,想“立威”。
是沈念救了他。
那時候的沈念并不知道他剛經(jīng)歷了什么,只是將他從地上拉起來,帶著他融入了新環(huán)境。
簡清當(dāng)然感激他,可當(dāng)沈念開口說要他去“報復(fù)”,比如說踢地上人一腳時,他又有些不明白。
兄長從不會這樣教他。
只會要簡清開心,要簡清去做自己想做的就好。
剩下一切,都有他代勞。
可沈念卻很難理解這段話,盯著簡清看了片刻,才說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值得相信。
簡清當(dāng)然不會這么認(rèn)為……畢竟兄長還在醫(yī)院躺著。
而后來兄長聽說這件事后,更是直接讓陳二退學(xué)。
可他尊重了沈念的想法,甚至可以說是很好奇這種想法產(chǎn)生的根源。
但現(xiàn)在,沈念已經(jīng)將自己所有的信任交付出去,他卻相反了。
簡清垂眼,盯著自己與簡修竹相握的手,又想起了那份收養(yǎng)證明。
那是個意外,他去找母親的某件遺物……
那個房間,他幼年時同母親一同住過,成年后也經(jīng)常會靜坐。
可卻不知怎的,翻出那樣一個將他世界攪得天翻地覆的東西。
那時他握著那張薄薄的紙,還沒來得及為紙上內(nèi)容驚詫,就先被背后的腳步聲驚出一身冷汗。
身形高大的男人停在他身后咫尺距離,將所有光都遮去,地上的陰影扭曲著像是要將他吞噬。
聲音低沉,響在耳畔,帶著某種讓簡清毛骨悚然的笑意。
“你找到了什么?”
他霍然起身,可下一秒便被男人輕而易舉禁錮住。
然后,再也沒能踏出那個房間。
……耳邊似乎又響起了叮鈴聲,那是禁錮他手腕腳踝的金鏈。
簡清又有些恐懼了,畢竟后來兄長的表現(xiàn)讓他覺得很陌生。
但他又回想了一下沈念方才教的,用力吸了口氣,強(qiáng)迫自己平靜下來。
一路無話,簡修竹也沒再向他投來哪怕一瞥,一直垂眼看著手機(jī),似乎是工作上的事情。
一直到吃過晚飯,洗漱完都是這樣,讓簡清心里更沒底了。
這時候,他才有些恐懼地發(fā)現(xiàn),比起粗暴的對待……似乎還是漠視更讓他難受。
于是,在簡修竹又一次經(jīng)過時,簡清主動拉住了對方的手。
粗糙的、帶著繭子的、溫度稍高一些的。
簡修竹停下腳步,垂眼望過來,似乎要說什么,可簡清動作更快,閉上眼主動吻過去。
接下來的一切順理成章。
夜深,連燈光都迷離,他失神地望著天花板,眼前似乎都一閃一閃,連意識都快要消散,只本能地去抓簡修竹,去討要擁抱。
是最本能的行為,只不過在過去都被拒絕、被壓制。
簡修竹抬手去抓金鏈,清脆的叮鈴聲讓他冷靜了些,也讓簡清被迫打開更多,也更漂亮了。
“……沈念教你的?”
——他不該問的。
簡修竹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件事。
畢竟不論是怎樣的原因……簡清對待他,確實更親近了,不是嗎?
他向來只看結(jié)果。
可氣息交錯間,那雙漂亮的眼里清楚地映出了他的面孔,于是他便停下了,并鬼使神差地開口。
簡清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他只是伸手想要去抓簡修竹的脊背,可抓不到。
他只能啜泣著,幾乎是委屈地說:“你親親我……”
作者有話要說:
副cp結(jié)束~正文里提到過的情節(jié)就不細(xì)寫啦
其實哥哥就是惡趣味加嘴硬心軟,覺得簡清一定不會接受所以干脆一開始就玩那個什么咳咳,所以順毛擼就很輕松搞定!
第89章 番外五
在確定關(guān)系的后一周, A市又下了雪。
沈念迷迷糊糊抬起腦袋,望著窗外夜色下,泛著光的銀白世界, 唔了一聲,伸手去抓晏止行。
“不要了……”他聲音含糊, 嘟噥著:“我想出門玩……”
畢竟一開始, 確實是沈念理虧, 而晏止行又出乎意料的好說話。
也因此,在這一周內(nèi), 沈念順從極了,由著晏止行胡鬧, 只是鬧得狠了才會哼唧兩聲, 又抬起那雙淚盈盈的眼, 小聲喊疼。
晏止行只好停下來, 又將沈念托起些, 哄他, 輕輕吻他耳尖。
這個時候, 便往往能得到沈念一個濕漉漉的、蜻蜓點水般的吻。
晏止行無奈, 將人抱進(jìn)浴室。
室內(nèi)水汽氤氳, 沈念浸在溫?zé)岬乃? 眼皮便一點點墜下去, 最后小小打了個哈欠, 抬手時還帶起一小串水珠, 沿著胳膊滑下去, 晶瑩瑩的。
“困了……”
他眨了下眼睛, 很放心地將自己交出去, 在溫暖模糊的水汽中陷入沉沉的睡眠。
之后的一切都混沌, 沈念倦怠地縮成一團(tuán),迷迷糊糊中感覺身子似乎在往下滑。
但很快又被另一雙熟悉的手托住,他掙扎了一下才睜開眼,眼前一片水霧朦朧。
沈念有點疑惑地?fù)潋v了一下,手臂便劃過一片溫?zé)嵛C的水花,他茫然地眨了下眼,轉(zhuǎn)頭看到了晏止行。
男人與他貼得極近,一轉(zhuǎn)身,鼻息甚至都交錯,沈念本能地想站起來,卻沒意識到腳底一滑,直接栽下去,兩只手撲騰著想抓住什么,但下一秒就被晏止行撈進(jìn)懷里。
然后,兩人同時低頭,看向沈念正按在晏止行胸口的手。
沈念:“……”
他已經(jīng)徹底明白這是在哪里了,立刻轉(zhuǎn)頭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只用后腦勺對著晏止行。
晏止行盯著他的背影,朦朧的水汽便襯得那本就清瘦的肩胛骨更漂亮了,讓人無端想起振翅欲飛的蝴蝶。
沈念趴在溫泉邊上,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著裝。
……還行,起碼是有衣服的。
他松了口氣,這才轉(zhuǎn)身,兇巴巴想質(zhì)問晏止行:“怎么帶我來這里了?”
——他不是都說了,他要睡覺嗎?
晏止行便笑著將他攬過來,低頭親了親他耳垂,好整以暇地看著沈念掩耳盜鈴般將臉埋下去,可耳尖卻一點點紅起來。
可愛。
他慢條斯理道:“是念念說要出來玩的!
那沈念睡了,具體去哪里玩,可不就是晏止行說了算嗎?
沈念一時愣住,認(rèn)真想起片刻,才終于想起自己昏昏沉沉?xí)r說出來的話。
那好吧。
晏止行將人往起托了點,又低頭吻了吻沈念頸側(cè),聲音沉沉的,問:“我聽了念念的話,念念準(zhǔn)備給我什么獎勵?”
……獎勵?
沈念有點疑惑地抬起頭去看晏止行,可眼神還沒來得及落在晏止行身上,便被攏住眼睫。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眼睫不受控地抖了下,旋即有細(xì)密的吻落在頸側(cè)。
像是暗示,也像是單純的吻。
這一周下來,沈念對這種事可太敏.感了,本能地掙扎起來,晏止行便不輕不重拍了下他屁.股。
夾雜著溫泉水.聲,分外羞.恥。
“乖!
晏止行道。
沈念還想掙扎,可又怕晏止行做出更多突破他底線的事情——雖然在這一周里已經(jīng)做過很多了。
他早知道該怎么對付晏止行,委委屈屈地安靜下來,做足了一副任人擺布的樣子,小聲說:“那你輕一點嘛。”
晏止行垂眼望著懷中人,忽地笑了聲。
沈念心中驟然冒出點不太好的預(yù)感,可還沒來得及反抗,眼前便重新一黑。
是晏止行不知從何處找了條領(lǐng)帶,將他眼睛都蒙上。
視覺失去,那其他感官便分外鮮明起來,近在咫尺的水聲,還有徘徊在尾椎骨的奇怪感覺……
沈念便控制不住地發(fā)起抖來,轉(zhuǎn)頭想要去看晏止行,可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見。
他只能憑著直覺去找晏止行的存在,可指尖才剛伸出去,就被攥住,而后被拉起。
“乖念念!
“你每次都這么跟我說。”
晏止行聲音輕輕的,含著點笑意,又離得太近,沈念甚至能察覺到那滾燙的吐息灑落在頸邊,讓他忍不住敏感地躲。
甚至連聲音都開始可憐地發(fā)抖了。
“疼……”
可晏止行這次卻沒任何憐惜,只是安慰般親親他肩頭,道:“不會的,念念!
畢竟沈念每次都這樣說,而這次他甚至還沒進(jìn)去。
他垂眼望著懷中人,注意到那可憐又可愛的顫抖,終于忍不住笑起來,落下一串細(xì)密的吻。
溫?zé)岬乃煌窟M(jìn)去,最初是怪異的感覺,可掙扎全被按住,被晏止行抱進(jìn)懷中,似是安撫,也似是折磨。
眼前一片昏暗,很快便分不清是因為那條領(lǐng)帶,還是因為意識都快要消散。
沈念恍惚中聽到了水聲,極近,讓他忍不住抽泣起來……
想拒絕,可指尖仿佛墜了千斤重,連脫離水面這個動作都無法做到,只能無助地放任自流。
他猛然墜下來。
……
這一次,晏止行終于得償所愿。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沒想到最后一章番外一點沫沫都會被鎖!很好晉江你讓這篇文的一生完整了
我又碎了……
這里附贈一個古早味的相性一百問(?其實只撿了幾條出來)~注意避雷!!!
4 請問您的性格是怎樣的?
沈念:不太好
晏止行:糟糕
5 對方的性格?
沈念(不太確定):很好說話?也挺溫柔的
晏止行:很可愛的小刺猬,有時候像只張牙舞爪的小貓
6 兩個人是什么時候相遇的?在哪里?
沈念:李家門外,一次雪夜的時候
晏止行:剛與父親對峙完
7 對對方的第一印象?
沈念(目移):就是……禽獸而已
晏止行(意味不明地瞥了身旁人一眼):受了傷的漂亮小麻雀
8 喜歡對方哪一點呢?
沈念:最開始是……覺得被抱起來很舒服,后來就莫名其妙覺得哪里都很好
晏止行:都很喜歡,很可愛
11 您怎么稱呼對方?
沈念:(保持沉默,但耳尖露出可疑的紅)
晏止行:念念、寶寶、小刺猬、小騙子、……(被忍無可忍的沈念一把捂住嘴)
12 您希望怎樣被對方稱呼?
沈念:(繼續(xù)保持沉默)
晏止行:能更熱情一點就好了
16 對對方有哪里不滿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沈念:都挺好的……如果那方面節(jié)制一點就更好了(小小聲)
晏止行:體力太差……咳,沒有
54 初次口口的地點?
沈念(小聲):就……床上啊
晏止行:臥室里
55 當(dāng)時的感覺?
沈念(聲音更小了):挺好的
晏止行:很好
56 當(dāng)時對方的樣子?
沈念:不記得……沒看清
晏止行:……很漂亮
57 初夜的早晨您的第一句話是?
沈念(聲音低得快聽不到了):就,疼……當(dāng)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
晏止行:早安
58 每星期口口的次數(shù)?
沈念:不太清楚,最后基本都沒意識了
晏止行:基本都是看念念同不同意吧
沈念:?
59 覺得最理想的情況下,每周幾次?
沈念(斬釘截鐵):兩次,最多三次
晏止行:(瞟了身旁人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保持了沉默)
70 對于「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這種想法,您是持贊同態(tài)度,還是反對呢?
沈念:如果對象是晏止行的話……這種事應(yīng)該不可能發(fā)生吧?不過對于這句話本身我是不太認(rèn)同的
晏止行(笑):已經(jīng)嘗試過了
79您對SM有興趣嗎?
沈念(鎮(zhèn)定):沒有
晏止行:嘗試過了,念念很可愛
82 口口中比較痛苦的事情是?
沈念:體力跟不上吧……根本推不開
晏止行:沒有
83 在迄今為止的口口中,最令您覺得興奮、焦慮的場所是?
沈念:是在公司辦公桌底下,……應(yīng)該是晏止行更緊張才對,可是他太會裝了
晏止行:還沒嘗試,但跟念念的答案差不多
沈念:?
84 曾有過受方主動誘惑的事情嗎?
沈念:(奇怪的沉默)
晏止行:念念很可愛
(奇怪的答案。
會場陷入奇怪的沉默)
90 在口口中有使用過小道具嗎?
沈念(繼續(xù)鎮(zhèn)定):沒有
晏止行(笑):前面已經(jīng)回答過了
98 口口的時候,衣服是您自己脫,還是對方幫忙脫呢?
沈念::一般都是被幫忙的一方……不過也有幾次我主動的時候是自己脫的,雖然到一半就會被晏止行接手……
晏止行:自己脫
99 對您而言口口是?
沈念(思考):是被愛的表現(xiàn)吧
晏止行:自然而然的、能讓兩個人更親密無間的事情
100 請對戀人說一句話
沈念(垂眼):……只有你了
晏止行(很自然便對上了戀人的腦回路):嗯,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