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試試吧,開啟萬界輪轉盤。”
葉枯一襲青色衣衫,踩著踏云靴在轉盤上不緊不慢地走了幾圈,腳下的金色陣紋隨著他的動作微微閃爍,微笑著回應。
徐容還有些懵逼,不明白兩人怎么如此輕易就同意了魔尊的提議。
那可是斬圣魔尊啊!渡劫當日背刺師尊、一手創立魔宗、堪稱魔道典范的魔尊折玉啊!萬一他是有什么陰謀呢?
“好。”寧疏塵不容置喙地說著,警告地看了徐容一眼,走到萬界輪轉盤最中央,那形似晷針的金屬指針處,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微微彎曲,輕輕握了上去。
一時間,無垠的星海波瀾叢生,無數光影仿佛被狂風吹拂,不斷搖曳著,虛空中傳來一道悠揚空靈的鯨鳴之聲。
寧疏塵手掌所握之處泛起璀璨的金光,轉盤那意義不明的金色陣紋也隨之亮起,一路向中央的金屬指針匯聚而去,最后指針、陣紋渾然一體,指向星海某處!
那是一座滿目銀白的星辰,山川河流的走勢隱隱匯聚成一枚巨大的符文。
其文字之古老、氣勢之雄渾與萬界輪轉盤上的陣紋有得一拼。
這枚“符文”原本平平無奇地閃爍著,卻在寧疏塵等人選定這顆星球時,忽然光芒大盛,星球上河水、沙石、草木一同瑩亮!
但正被萬界輪轉盤傳送的寧疏塵等人根本沒有發現,而在他們落地后,草木沙石也跟著偃旗息鼓,只有少數人注意到這一幕。
“嘶……什么東西這么硬……”
徐容一屁股坐在地上,連仙力都沒來得及運轉,就這么從天上摔了下來。
他皺眉往屁股底下一抹,手指頓時被鋒利的刀鋒劃傷,那器物上蘊含的特殊力量,竟是破開了他的仙體之軀!
折玉等人也掉在了地上,比起徐容來說,更糟糕的是,他們馬上察覺到體內仙力似乎凝滯不轉,被什么東西狠狠壓制住了!
“咦?這里還有活人!”
一個粗獷卻仿佛含著口水的聲音從頭頂響起,折玉抬起頭,只見一個四肢漆黑如墨、身軀卻異常粗壯的蒙面漢子跑了過來,隨即對著他們露出了驚疑的神色!
“不是人!是大荒中的妖獸!長得和人怪像的,嘿嘿,倒是可以賣個好價錢!”
一個瘦小個子從林中鉆出來,他渾身覆滿碧綠鱗片,口中吐出分叉的粉紅蛇信子,右手臂上纏著一塊黑色的布。
而在他身后,還有兩個“人”也跟著跑了過來,手中分別握著獸皮長弓和玉石尺子,一個身上長滿了白色毛發、一個就是仿佛被荔枝殼染了道色,皮膚紫粉紫粉的。
四人還未清楚情況,只見這四人神色貪婪,一人拿出森白的尾椎骨、一人從腰間抽出一根邊緣似被人啃食的腿骨、一人捏著布滿血絲的暴凸眼球、還有人手里抓著一根如玉手骨,朝幾人沖上來!
“小心,仙力用不了了!”
寧疏塵首先發出提醒,轉瞬調動其身上的月華之力,手中銀光微閃。
本來只是想將四人擊暈好問話,卻見那道細微銀光不知何故,沿途竟是不斷擴張,等到了四人面前,已是聲勢浩大如滔滔江水,轉瞬將四人打得吐血倒飛!
寧疏塵疏冷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反應過來,沒有一絲臟污的雪衣緩緩劃過草莖,走到四人面前:“我問,你們答。”
四人不知是被打暈了還是一時沒反應過來,竟是呆滯地看著寧疏塵,也不回答。
寧疏塵剛要皺眉,折玉已經從地上起來,按住了寧疏塵想要上前的肩膀,從半空中握住蓄勢待發的太上忘情劍,走到四人中的蛇鱗男子面前:“我問,你答。”
不同于寧疏塵清高無塵的逼問,折玉的長劍眨眼便在蛇鱗男子身上扎出一個血洞,鮮血透過鱗片流出,竟是碧綠色的。
男子疼得冷汗涔涔,折玉這才將太上忘情劍從對方肩膀上抽出來,不緊不慢地架在蛇鱗男子脖頸上,而后,赤云鍛下那雙誘人的淡色薄唇才堪堪出聲。
剛剛還盯著寧疏塵發呆的四人,面對折玉卻是一秒都沒有耽擱,飛快地清醒了過來,那被扎了血洞的男子更慌慌張張道:“圣者們恕罪!小的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請圣者們饒小的們一命,小的們只是想混口飯吃,不知道您幾位是圣殿的大人啊!要是知道我們肯定不會打擾你們與自然交流的雅興的!”
圣者?圣殿的大人?與自然交流?
眾人聽得滿頭霧水,仿佛語言不通。
寧疏塵聞言微微蹙眉,似是有了些聯想,微微張唇想要說些什么,就見折玉又是一劍戳進了蛇鱗男子的右肩膀。
不僅如此,那劍尖還有意在蛇鱗處微微扭動,將一小塊鱗片連血帶肉地撬起,動作慢悠悠的,直到男子疼得快要暈過去了才微微停頓,微笑道:“撒謊。我不是什么圣殿的大人,也不會與自然交流,我只會與俘虜交流,尤其是你這樣不信邪的俘虜。”
徐容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折玉,我們完全可以換個……”
“我說、我說!”那蛇鱗男子眼看他還要撬第二枚鱗片,似乎想扒開他蛇皮看看內芯的樣子實在令他害怕,連三名同伴隱晦的阻攔都不顧了,連聲道:“我們幾個是耶特部落的人,來輝月森林是想抓幾只妖獸回去賣錢,卻沒想到會碰到你們,我一開始以為你們是森林深處的高階妖獸,后來見您朋友使用月華之力,又覺得是圣殿的人,但我們真的只是想賺點錢,不是故意打擾大人們的,求幾位大人高抬貴手!”
徐容張了張嘴,又慢慢閉上。
蛇鱗男子說完,臉色一片慘白,顧不得為他求情的徐容,只緊張地看著神色冷淡的折玉,試圖讓他看到自己眼底的真誠。
但沒想到這一大段幾乎不摻雜任何謊言的解釋下去,他竟是又得到一劍!
并且還傷在他靠近七寸的脖頸上!
“大人!”蛇鱗男子臉色由驚轉怒。
但沒等發作,折玉便將長劍移開,漫不經心解釋道:“這一劍,是警告你們,下次別到處亂跑,打擾我們與自然交流——行了,你留下,讓你的同伴離開,這一路上,就由你來伺候我們,什么時候讓我們滿意了,什么時候離開。”
蛇鱗男子的臉色頓時一片驚疑之色,猶豫道:“您真是圣殿的圣者?”
折玉以指尖拂過劍尖上的血,似笑非笑看過去:“你希望我是,還是不是?”
蛇鱗男子頓時臉色一陣青白,看向其他三人,發現他們也是一樣地茫然驚惶,權衡片刻,咬牙膝行到折玉面前:“這一路上,就由佘白伺候幾位大人。”
徐容從剛剛起就沒再說話了,此時看著滿臉破釜沉舟的蛇鱗男子,以及臉上猶自懷疑著自己的另三“人”,嘴巴張開又合攏。
他想,他可能知道折玉迷惑他師尊、縱橫魔道的根本原因了。
寧疏塵倒是對此沒多大反應,他早就知道折玉嘴上功夫了得,見折玉不止問出了事情來由、還狐假虎威使得一人不敢放肆,頓時上前道:“帶我們去你們部落吧。”
他看得出來,這幾人之所以對他們幾番小心翼翼,皆是源于他使用了月華之力。
既然折玉已經令幾人對他們身份產生懷疑,他自然要站出來,將這個懷疑坐實,順便再威懾一下這幾個不安分的“人”。
佘白看了眼寧疏塵,清楚知道他就是那位使出了月華之力的大人,更是不敢多說什么,老老實實在前方帶路。
而其他三人,早在折玉指示下跑路了,并且絲毫沒有發現,有一人身法輕盈地墜在他們身后,一抬步、一躍身,如落葉飄零。
徐容倒是發現了,也很快意識到了折玉分路探查的意圖,但因自己先前出面制止了折玉,后面又沒跟上思路被葉枯搶先,一時有些郁悶,覺得自己比不上幾人。
寧疏塵兩人倒是沒注意到徐容心思,他們一前一后地跟著佘白進了部落。
說是部落,其實也不過是座幾十個人的村子,并且里面的人,都如他們看到的四人般,要么膚色詭異、要么摻雜著動物基因,并且在他們眼里,他們一行人,比起與他們相似的“人”,似乎更接近妖獸。
不過有佘白解釋,這些人也很快理解了,這些像“人”的妖獸,并不是真正的妖獸,而是圣殿前來修行的圣者,面上也就收斂了許多,只不過還是偷偷地看。
而經過半日的觀察與對話,寧疏塵他們才明白,自己到了一個怎樣的世界。
這是一個以漫天星斗為圖騰的龐大國家,全世界統一沒有分裂,卻有許許多多的部落,或繁榮、或中庸、或破敗,但無論是哪個部落的人,都以能與星辰共鳴為榮。
與星辰共鳴,就能共享星辰的力量,從而能夠修煉、長壽、飛升成仙。
佘白他們這個部落并沒有能夠共鳴星辰的天之驕子,但卻聽說過圣殿的傳說。
圣殿之人都能共鳴離他們最近的月亮,實力深不可測,圣殿中的修行者被世人尊稱為圣者,而他們普遍的修行方式,便是如折玉他們這般,前往一座山川、峽谷、森林之中閉關體驗自然,感悟星辰之力。
折玉幾人問及星球上可有人飛升成仙、亦或是有哪個部落曾有飛升之人時,佘白沒多說什么,倒是他的家人很是熱情道:“圣者是在謙虛么?近千年來,除了折月圣殿之人,哪里還有人飛升?不過我倒是聽說,最近有一顆星辰飛近渺月,蘊含的星辰之力前所未有地強大,聽說幾大部落的圣子圣女都去主城了,幾位圣者大人沒去搶奪嗎?”
佘白倒水的手微微一顫,險些將手中水壺扔出去,被折玉接住。
折玉微笑道:“多謝阿姆的招待,我們準備在這邊呆幾天就走,對了,我看佘白雖然沒能與星辰共鳴,但還挺有天分的,就讓他在我們身邊跟一段時間,和我們走一趟主城,阿姆覺得怎么樣?”
“那感情好啊!這是我家小白的福氣!”身上覆蓋著同款鱗片的瘦大娘樂呵呵地說著,拍了拍佘白肩膀,叮囑他要好好聽圣者大人們的話,隨即美滋滋出去了。
大門關上,佘白頓時汗如雨下,轉頭就要朝折玉跪下——
他從折玉幾人這幾日的行為中,已經能夠確定,這些人絕不是什么圣殿之人,甚至極有可能不是渺月星人,常識極為欠缺!
剛剛他母親的話雖然沒什么惡意,但卻精準戳穿幾人偽裝,試問若真是圣殿之人,怎么會不去搶奪目前最為熱門的強大星辰,反而跑來這里領悟什么自然?
佘白一開始對此也有懷疑,但幾日下來,再思考這個問題時,已經能得出準確答案,他相信對方也知道自己露餡了,所以他立即就要表態,保住自己小命!
“急什么?”沒想到,那柄長劍自空氣中浮現,竟是將他雙膝托起,令他不得不站著說話。折玉吹了吹杯中熱氣,笑著道,“我剛剛不是說了嗎,過段時間我們也要去主城,還希望小白你和我們一起去,你阿姆也答應了的,你難道要食言嗎?”
佘白哪里敢?當即便連連搖頭。
折玉瞥了他一眼,道:“不過,在去主城之前,我希望你給我們幾人做個參考,聽說圣殿高層的大人們外形和我們差不多,只是裝束稍有不同對嗎?具體是什么模樣?”
佘白頭冒冷汗:你是裝都不裝了啊。
“其實不算是裝束不同,只是越是高階的修行者,越是不愿暴露自己的修行星辰,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就如同圣者您一般,遮擋了自己身上烙下了星辰印記的部位。”
這也是佘白始終不敢確認折玉身份的原因,他其實誤打誤撞,和圣殿之人對外形象還挺像的,只不過圣殿之人大多以黑布或白布遮掩星辰印記,也是一種身份象征,但折玉,是一條暗紅色的緞帶。
“哦?”折玉摸了摸下巴,有點興趣。
“圣殿中也有人特立獨行,您其實不用換,但您身邊這位公子,需要稍微遮一遮臉上、或是身上某個部位。”佘白說。
折玉剛想問是什么一個遮掩法,有沒有可供參考的畫像、留影石什么的,就見寧疏塵不緊不慢拿出了一張黃金面具扣在自己臉上,問道:“是這樣嗎?”
俗氣的黃金飾品、雕琢著首飾界最為常見的重瓣蓮與鳳鳥,戴在氣質清冷的男人臉上,竟是透出另一種不染塵俗的高貴。
折玉的嘴巴忽然閉上。
佘白連忙道:“對對對!就是這樣,折月圣殿里確實有幾位仙人的臉上是戴面具的,您這個裝扮,也很合適!”
寧疏塵微微轉過頭,從面具上只能看到一只銀白的眸子緊盯著折玉:“看來,你還記得它——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