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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蕭翎終于醒了, 他茫然地睜開了眼前,好似還沒從夢中出來。入目的是一片黑暗唯有不遠處書案上的一點燈火能勉強視物。

    蕭翎先是試著活動了下身體,他抬起自己的雙手發現并且不是透明的,也能隨意活動,就是頭有些暈……

    他環顧了一圈, 眼前的景物是如此的熟悉,這里就是他的房間。

    蕭翎感覺臉上濕漉漉的,這么一摸才發現自己臉上不知何時已經被淚水打濕了。

    夢中的一切好像還歷歷在目,甫一醒來只覺得恍如隔世。

    他想動一動卻發現自己的腿動不了,上面好像壓著什么東西,借著微弱的燈光這才發現陸晏正伏在自己床邊。

    窗外一片漆黑,知覺告訴蕭翎可能已經是一天后來。他小心地移動著身體想著先下床,只不過他這才輕輕動了一下陸晏就被驚醒了,兩個人直接來了個對視。

    沉默的氣氛在他們倆個之間蔓延,像是山谷中茂密的藤蔓將他們倆個成成疊疊地包裹住,明明近在咫尺但是卻有好像隔得很遠。

    蕭翎就這么干巴巴地盯著陸晏,心中不合時宜的想到小麥這逆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要是在的話還能好一些,起碼能緩和些氣氛。

    “我想跟你好好解釋一下。”陸晏率先開口, 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

    “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只是顧及到你不會相信,甚至可能還會誤認為我是在騙你所以沒有告訴你。”陸晏看著蕭翎,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

    “我先說吧。”蕭翎沒有聽陸晏的,而是打斷了他的話:“我好像夢到了一些事情, 這聽起來很是匪夷所思,但是我還是要問你。”

    今夜又刮起了大風,即使是門窗緊閉依舊是能聽到外面的北方呼嚎。屋檐下的燈籠都被風刮滅了。

    這種天氣里如果是圍爐飲茶手談的話當然是絕妙, 但是現在道德氣氛明顯不對。

    “在我的夢里……”蕭翎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找一個合適的詞:“反正就是朝野動蕩,不得不倉皇南逃。” 他說這話的時候還算平靜,畢竟他只是以一個局外人的視角看到的這些沒有多少切身經歷的痛苦。

    說完他抬起頭看著陸晏,似乎是等著他的回應。

    “這些都是……曾經發生過的。”陸晏怔怔地看著蕭翎,近乎囈語般地回答,說完就垂下來頭,似乎是陷入了回憶里。

    那些江山動蕩,山河飄搖的二十來年,現在想來就像是一場噩夢。

    只是這場噩夢是真實發生過的,甚至未來可能還會再次重現。

    他早就聽聞,已經有了部分人頭部遭受重大的創傷后會想起來部分,不過到現在還沒打探到有人想起了全部。而那些想起了部分的人也只當那是一場噩夢。

    他也沒想到蕭翎會想起來。

    “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蕭翎眼底閃過一絲迷茫,他活到這么大頭一次遇到這種顛覆了他認知的事情,雖然有了心理建設但是任然覺得不可思議。

    “阿翎,你聽我說,我們所在的世界就像是你看得話本子,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陸晏雙手握住蕭翎的伸在外面的手,“你可能不會信,但是接下來我說的都是真的。”

    此時蕭翎想他應該是震驚,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好像現在發生什么都不會覺得奇怪了。

    蕭翎輕輕嗯了一聲,將目光移開。

    他想他現在不得不面對現實了。

    人總是在面對困難時會選擇逃避,蕭翎更是從小就習慣于裝聾作啞,按照他以往的習慣現在可能會打斷陸晏的話,然后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再快快樂樂地和陸晏和好,繼續做那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紈绔。

    只是此時他莫名想起了夢里陸晏一直一個人,生活在那座孤零零的將軍府里,冰冷的夜里甚至沒有人發現過于疲憊伏在案上睡著的陸晏,連一個給他披衣服的人都沒有。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暮云關接下來的領軍替換。”蕭翎聽到陸晏說。

    “在原本的軌跡中,暮云關的盧老將軍年邁想要辭官告老,然后皇后會讓自己的當時在暮云關身為統領的侄子直接接替。”

    皇后的侄子也有三十來歲了,正值壯年,這些年來好歹是有些軍功在身上的,并且暮云關近百年來都沒有出過事,加上皇后侄子當時的官階也不低,而且確實也沒有什么好的人選了,皇帝思索了一番也就定下來了。

    蕭緘當時想的很簡單,只是暫時讓他待在這個位置上,后面找到合適的人選了也可以換下來,要是無事發生的話一直讓他當著也沒事,左右要給皇后這個面子。

    陸晏頓了頓,繼續說道:“可是皇后侄子就是個草包,他被胡女迷得五迷六道的,根本無暇顧忌軍防,甚至是召集了一批胡女夜夜尋歡作樂,最后在一個深夜里胡人內外還有很快被攻破了。”

    蕭翎聽完只覺得不可思議,那么多人守著的占據天險的暮云關,就這么輕易被攻破了?怎么可能! ?

    “你可能覺得不可思議,但是事實就是如此。”陸晏看出蕭翎有些錯愕,繼續解釋道:“其實整個邊疆的防御都是有問題的,即使皇后侄子勤勤懇懇的估計也會是這個結果。”

    這是現在征兵上的問題,從根源上就存在著問題,大廈坍塌不過是早晚的事。但是一時半會不可能改革,他也不可能這么短短幾個月就能完成改革。

    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選擇其他的辦法。

    “我跟蕭牧只是計劃著在刺殺中讓他母家的舅舅出力從而在皇帝面前嶄露頭角。”

    蕭牧的舅舅官職小,本來也沒指望他能直接任職暮云關的統帥,但是起碼能在里面安插進人。

    蕭牧也知道,但是即使只是進去當個武將都比在這禁軍里面當個小頭領好,也能為自己日后掙得一份力。

    “但是我們誰都沒想到這會是一次真正的刺殺。”陸晏聲音有些疲乏。

    當一切發生的時候他都沒想到,但是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甚至他想到這次皇后為皇帝擋了一刀,日后皇帝肯定要安撫,最后的結果可能不會改變一點。

    “我好像夢到了一些……不,應該說是想到了一些。”蕭翎有些猶豫:“我夢到你后來一個人很……”他一邊說著一邊抬頭對上了陸晏的眼睛,這個時候才發現陸晏的眼底布滿了血絲好像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

    蕭翎頓時止住了聲音。

    好像在夢里的陸晏也是這樣既落寞又疲倦,每天都是忙碌的,甚至有的時候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他一開始只當是個夢沒有那么都的感觸,現在知道那是發生的又看到陸晏這個樣子有些難受。

    他語氣逐漸變低,小聲地問道:“我睡了多久?”

    “三天,你現在餓不餓?”

    “你要不……”蕭翎撓撓頭,看著陸晏的一身藏不住疲憊說道:“要不先上來睡一會吧,這會天還是黑著的……”

    “當然,我不是很餓,你別出去了。”蕭翎看著陸晏站起忙開口道。

    說著蕭翎就往旁邊挪了挪空出來半邊給陸晏,還拍了拍褥子示意陸晏先上來。

    “什么事情都到明天再說吧,我只想抱著你睡一會。”蕭翎隨口說道,話都沒有過腦子,一說完臉頓時就紅了,踟躕著想要解釋。

    自己這說的都是些什么啊!

    “……咳,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先睡一會,養好精神了才能繼續想其他事。”蕭翎輕咳了聲扯開了話題。

    他見陸晏還是沒有動作于是向前拉住陸晏,“那你就當陪我睡一會吧。”

    陸晏這才動了,他把外衣脫了輕輕地上了榻,“那我們明天在說吧。”

    其實蕭翎睡了這么久是不想睡的,但是他看著陸晏這樣子怕是這幾天都沒好好休息,于是只想著讓他先休息。

    蕭翎轉過身來,黑暗中他的腦子止不住的疼,不過比起身體上的痛,心里的痛更讓他難受。

    他感到很難過,阿晏在背后做了那么多都是為了改變最后所有人的結局,可是自己還誤會了他,最后受傷了還要他照顧,想著想著他鼻子眼睛一酸,裹在被子里悄悄哭了。

    他為自己感到悲哀,也為陸晏感到可惜。

    可悲自己看了那么多的話本,最后才發現自己也不過是身不由己的戲中人,又覺得陸晏最后都實現了所有的一切,都成為權傾朝野的攝政大臣了,最后還是只能一切都回到原點。

    真的都是命啊。

    但是想著想著蕭翎竟然還真的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他這邊剛醒來,完全不知道外面早就鬧翻天了,帝后雙雙遇刺這可不是小事,當然,值得慶幸的是皇后雖然被刺了一刀,但是隔天就醒了。

    幾個院正前前后后問診了還幾次,確定是沒什么問題了,畢竟那一道沒傷到要害。

    蕭緘雖然因為蕭蕪的事跟皇后最近離了心,但是經歷此遭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發妻。

    他看的出一開始的時候皇后是存了點心思的,但是皇后替他擋了一刀這也是事實,于是他解了蕭蕪的足。

    也算是安撫皇后。

    蕭蕪來看望母后的時候太醫剛走,蕭緘也因為要安撫群臣不在。

    “母后……您沒事吧?”蕭蕪消沉了很久,到現在精神也不太好,整個人看上去像是老了幾歲,甚至是有些落拓。

    “母后沒事,只要你能出來就都值得了。”皇后面色還是不太好,強撐著精神說道。

    “我,我……”蕭蕪低下了頭,他在寢宮內聽到遇刺的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被嚇了一跳。

    但是皇后的貼身宮人看到他這樣隱晦地說“皇后沒事,只要殿下您能出來就都值得了。”

    話都說道這個份上了蕭蕪雖然消沉但是也沒傻,他聽出來這可能是皇后都料想好的,自己為皇帝擋了一刀,讓他能夠提前解禁……

    “皇兒,你過來。”皇后坐直身子,勉強撐著氣。

    蕭蕪看到他母后這個樣子,心中感到一陣難過,母親為了他真的是費盡心血了。

    “你聽本宮說,以后你會有千千萬萬個美人,沒必要為了那么一個傷心。”

    可是李芊珺就只有那么一個……

    蕭蕪想說,只是看到皇后沒有血色的臉,頓時什么話都止住了。長久一來的消沉讓他雙目凹陷,眼神也變得很渾濁。

    “這世上跟她長得相似的何其多,你看看母后為你找到的。”說罷皇后給身邊的侍女使了個眼色,侍女立刻出去了。

    再次回來的時候侍女的身后帶了個人,那人的面容和已故的李美人竟是有七分像。

    逆著光的視角下蕭蕪有一瞬間的幻視,可是很快他就愣住了,心里苦笑,即使像又怎么樣?終究不是那個人了……

    見兒子還在發愣,皇后是一陣氣不打一處來,但是她還是憋住了,擺了擺手:“本宮乏了,你先帶著人回去吧。”

    第一個舞女確實沒有料想到是刺客,行刺的時候皇后也確實是動了點心思,但是第二個內侍卻不是,那個內侍是自己早就計劃好的,為的就是上演這出苦情戲。

    不過她確實是成功了。

    皇后松了口氣,暗暗發誓,自己的兒子一定是會登上至高位的人,什么都不能阻止。

    她摸著自己還在發痛的胸口,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102章

    蕭牧一連查了好幾天, 終于意識到了一件事,那個舞女根本不是自己安排的。

    自己雖然安排的也是個舞女但是一看到有人先出手了就沒有在動了。

    這是一次正真的刺殺,而皇后也因為替皇帝擋了一刀重得圣心, 蕭蕪的禁足都被解開了。

    自己這么多天來的籌謀都落空了……

    他當然懊惱,想找陸晏商討對策,但是悄悄到了陸府還是沒有見到人這才聽手下的人來報是蕭翎摔倒受傷了陸晏正在衣不解帶的照料他。

    蕭牧差點氣得一口氣沒喘過來,都火燒眉毛了他還在顧著這些雞皮蒜皮無關緊要的事!還有蕭翎怎么又受傷了,這小子怎么就這么脆弱? !

    蕭牧氣得捶打書案,直到自己的手都打紅了痛感傳上來這才讓他冷靜了下來。

    現在, 刺殺的人不是自己派去的, 那就查不到他頭上, 但是蕭蕪被放出來了確是實實在在的。

    想明白這個蕭牧這才意識到,現在陸晏的利益是一丁點沒有受到波及,所以他當然不著急了,就算最后不是自己勝了,以他和蕭翎的關系跟蕭蕪搭上豈不是跟容易?

    蕭牧這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最開始的那個問題——陸晏為什么選擇自己?

    *

    過去了一晚上,蕭翎醒的時候天色還早,他是真的很少這個時間點起來,外面的天還暗著,只有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的鳥鳴昭示著天快要亮了。

    他腦子里不著四六地想著這鳥也是不嫌冷,這天還在叫個不停。況且樹上的葉子都掉的差不多了,有什么好棲息的?

    胡思亂想了一通蕭翎這才轉過頭來打量著陸晏偏過來的半邊臉。陸晏應該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他睡得很沉,蕭翎不想這么早起來更不想打擾陸晏,于是瞇著眼睛試圖再睡會兒,可是這個時候他的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

    蕭翎昏迷這幾天應該是沒怎么吃放的,他現在肚子里一陣酸水翻涌,簡直是不好受,更離譜的是他發現自己起了些難以言說的身體反應……

    死身體,老子都這樣了還能反應?蕭翎簡直是要仰天長嘯,陸晏就在身邊啊!讓他怎么辦啊?

    不是他這身體反應也不是常出現啊!為什么偏偏今天?啊啊啊!蕭翎簡直要崩潰了,況且他現在還頭暈目眩,想悄悄跑了都不是個好時機啊。

    蕭翎在床上翻滾著,沒注意到陸晏不小心把陸晏弄醒了。

    陸晏一睜開眼注意到在亂動的蕭翎還以為他是不舒服,連忙起來一臉擔心地詢問:“阿翎你沒事吧,要不要我去找大夫?”

    他唰的一聲坐起來了,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蕭翎。

    蕭翎聽到陸晏的聲音也不動了,將自己完完全全地縮在被窩里,然后悄悄露出了眼睛,再然后整張臉都露出來。

    他正眨著眼睛心虛地看著陸晏想著該怎么辦,隨后委婉地開口:“我有點餓了。”話不用說那么明白,能讓陸晏清楚就行,不管怎么樣先把人支開再說吧。

    “那我現在就去……”陸晏說著說著突然止住了聲,他下意識的看了眼自己埋在被子里的下半身。

    隨后神情莫測地看了眼蕭翎,很巧的是蕭翎這個時候也在看著他。

    沉默的氣氛在他們之間蔓延開來,兩個人這么一對視發現雙方的目光中都有幾分難以啟齒。

    都是半大的小子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紀了,這下子都明白對方怎么了。

    這么一來兩個人的臉都唰的一下紅了,蕭翎把自己卷進被子里,干脆把耳朵也捂上了,但是也就眨眼的功夫,他意識到逃避根本不是個辦法,掩耳盜鈴沒有用,只能扭捏地又伸出來頭。

    此時一道聲音傳過來,“……我出去,你、咳。”陸晏捂著嘴輕咳了聲,面上霎時間浮現出一抹紅,低下頭去也不看著蕭翎。

    聽他這么說蕭翎下意識地看了眼窗外,外面天還沒有亮,此時的天簡直是冷的不能呆人,窗外都結上了一層窗花。

    這個時候出去簡直就是去挨凍。

    蕭翎拉住他,“要不別出去了吧,我們兩個也算是情投意合,再說了,那個正常的男子早上有時候有反應是、正常正常……”蕭翎不敢看陸晏,于是說完就背過身去了。

    死身體,快點給我消停!蕭翎在心中暗罵一聲。

    陸晏看了看蕭翎,有些不自在,但是看了看蕭翎還拉著自己的手,猶豫了一會還是留了下來。

    他雖然是留下了但是心中懊惱著,早知道早點醒了,前段時間蕭翎去自己家借宿的時候第二天一大早也是這樣的反應。

    不過他當時趁著蕭翎還睡著悄悄出去沖了回涼水澡……

    他于是也躺下來,跟蕭翎一樣等待著反應消失。

    他們倆個都僵硬地躺著,這一躺直接躺到天亮。

    冬天天亮很晚,這個時候府里的下人們也都差不多都醒了。

    蕭縉推開門的時候就看都兩個小孩像木頭人一樣僵硬的躺在床上,偏偏蕭翎的眼睛還睜著,正在莫名其妙地看著房梁,一臉的麻木。

    他好好打量了一番,確定蕭翎是醒了,就是神情有些奇怪,自己進來了也沒發現。于是猶豫地開口:“你兩個,這是怎么了?”

    他這一問,兩個人都撇過頭來,直愣愣地看著自己,還怪怵人的。

    蕭翎率先開口:“爹,你出去。”蕭翎那樣子就像是被吸干了精氣,堪稱是一臉的生無可戀。

    現在雖然反應是消了,但是蕭翎臉上還是有些掛不住,只想著在這靜靜地待著。

    陸晏看到他進來了表情古怪地起來什么都沒說,披上外衣站到了一邊。

    蕭縉:?

    他一臉欲言又止地盯著蕭翎。

    老子在外面忙了三天,還怕你噶了,每天都要抽出空守著,你小兔崽子這么沒良心?一見到自己就趕人?而且他不是和陸晏和好了嗎?怎么又莫名其妙的?

    他張了張口,最后還是咽下去了,看在是病號的份上,不計較,不計較。

    王羅卿跟在后面,看到蕭翎醒了立刻吩咐身邊的婢女:“快去喊太醫來。”

    因為蕭翎的昏迷,干脆向皇帝請求留下一個太醫在陳王府里,也不用麻煩人太醫天天跑了,當時蕭緘哪能顧忌到這些,頭都不抬的就答應了。

    那太醫今年來都不知道是第幾次看見蕭翎了,一臉的愁眉苦臉,想著這小世子怎么沒幾天就摔一跤呢?

    蕭翎一抬頭看到這老太醫頓時什么心思都沒有了,怎么又是他啊? !蕭翎心中哀嚎,那太醫院那么多太醫怎么每次都是他啊!這是不是和自己命里犯沖啊! ?

    蕭翎心里雖然這么想著,手確實乖乖伸了出來。

    幾雙眼睛同時盯著自己他還怪不好意思的。

    前幾次的接觸,蕭翎發現這老太醫無論怎么樣都是擺著張臉,自己倒是不用在乎他的表情。

    果不其然,太醫一臉嚴肅地摸著山羊胡,緩緩開口吐出幾個字:“沒什么事了,臣之前診斷的時候就覺得奇怪,世子只是有些失血過多,并沒有大礙,怎么就不醒呢?現在終于是醒過來了那就好了。”說著他還點點頭。

    蕭翎看著他心說那你擺著個臉做什么?怪嚇人的,不知道還以為我怎么了。

    老太醫也沒多做停留,拎著藥箱就要回太醫院,蕭縉也還有事著急出去了,王羅卿看著他們兩個之間怪怪的氛圍,覺得還是不要摻和的好,于是什么也沒說就出去了。

    現在整個屋子里又都只有他們兩個了。

    “前因后果我都懂,只是現在的問題是怎么制止呢?”蕭翎想扯開注意力,于是將話題移到正事上。

    陸晏沉聲道:“我準備做兩手打算。”其實換掉皇后侄子也不過是權宜之計,他其實明白那只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真正的問題根本不是出在這上面。

    *

    雖然出了刺殺這么大的事,但是方玨還是在翰林院任職了,一個編修的七品小官,每天也不用干什么,就挺悠閑的。

    他無聊地坐在位子上把玩著手上的筆,想著還正是巧了,自己想刺殺皇帝,其他人也想,還偏偏都在同一天同一個場所。

    不過竟讓兩方勢力都沒能成功。

    好在他一開始就沒有抱多大的希望,畢竟刺殺成功歷朝歷代都是屈指可數的,自己也不過是想試一試。

    “萬兄,放值了,黃兄想做東邀我們共飲,你去不去?”容瑾瑜輕輕地扣著書案提醒分神的方玨。

    他們幾個都是這次科舉選上來的,還巧的都分在了翰林院,于是自然而然關系好一些。

    “真的是失陪啊,我家里那位看得緊就不去了。”方玨陪著笑拒絕了。

    “萬兄原來是有家室的人了!”黃琪湊上來驚奇道,隨后又打笑道:“也是啊,萬兄這般豐神俊朗的人物怎么可能到現在還娶不到夫人?哈哈哈!”

    “黃兄下個月就要和戴侍郎的閨秀成親了,到時候可得去討杯酒喝喝。”方玨于是笑著回道。

    “大喜的日子肯定把你們都請過來。”青年爽朗的笑聲回蕩在日暮中,“那林兄呢?沒事就一起去吧,別推阻了,咱們都什么關系了,不用這么客氣!”

    “誒誒……好吧。”林蒽推脫不過,被拉走了。

    方玨看著他們的背影,突然想到要是自己沒有遇到變故的話是不是也能像他們這般恣意了?

    但是很快他搖搖頭,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想這些有用嗎?還不如把心思發在其他的上面。

    第103章

    今年的寒冬格外的冷冽, 就連許久沒有下過大雪的揚州都難得地下了場大雪。

    河道上一群青壯人正在費力地挖著河道。他們身上穿得衣服不多,即使是賣力地干活也依舊感到冷,時不時就搓搓手跺跺腳,試圖緩解寒冷。

    這河道是莊子里的重要水利,也只有在冬天河水都枯竭了才能挖的成,等到開春就能引水灌溉農田。不過費時費力工錢又少,沒什么人樂意干。

    這邊正干的起勁,山坡上遠遠的就出現了個人影——“姜大哥,你快回去看看!”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遠遠地看見了姜萬就揚聲喊道,頓時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動作,先是將目光投向了那個叫姜萬的年輕人,隨后面面相覷。

    這個時候來喊人, 基本上不是大喜就是大悲。

    姜萬心里咯噔一下,趕緊跑了上去問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的臉色很著急,像是在等著最后的審判一樣。

    “姜大哥、你快回去,婆婆不行了!”那少年一看到人趕緊開口,生怕耽誤一點。

    姜萬的母親久病在床,就看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往年總是能留下些錢買藥,可是今年不知為何出了個什么法,官府出面借苗,可是這么一算竟是比有些地主利息還高一些!

    以姜萬所在的莊子為例,借苗借糧的利息就比統一借苗借糧要少的多。

    而且這樣一來地主們也不樂意了,本來好好的照常放貸, 這回官府非要跟他們掙利,他們的利息一下子就少了,不少小地主都在想上頭的是不是也看上放貸的利息了, 順水推舟就頒布了。

    很多地方的中小地主都知道不能竭澤而漁,可是官府可不在乎這些,自從出了個青苗法,是有的地方百姓高興了,但是像他們這些佃戶本來地主就還算有良心的,實在是不滿。

    再加上今年的年景不好,收成少了幾成,為此姜萬不得不更加賣力的干活,不然這大冷天的誰出來干這伙計?

    姜萬一聽頓時顧不得其他的,很不得飛回去,什么都顧不上就直接往家里跑了。

    等到他回到家的時候門內聚了一群人,都沉默不語,姜萬腿一軟差點跪下了,不過還是強撐著一口氣進了屋子里。

    里面是一群同族的嬸子和……自己在就沒了氣的娘。

    一個嬸子看著他呆愣愣地站在門口,心生不忍默默出去了,還順手帶上了門。

    其實這門帶不帶上也沒什么區別,四處漏風,關上了也沒用。

    嬸子抬了抬頭,看著寒冬略顯蕭索的村子,嘆了口氣,抬頭望去好幾家都掛著白幡,都數不清這是今年來死的第幾個了。

    他們這些老百姓最難過的就是冬天了。

    與此同時,城郊幾個囚犯也是怨聲載道的,他們都是些罪大惡極的山匪,本來都準備秋后問斬的,但就因為夏天的時候據說是什么神仙點撥了揚州州牧,讓他們這些囚犯來干活減少刑期。

    本來還挺高興的,這下起碼不用死了。

    但是后來他們發現這群官兵根本沒把他們當人看!什么臟活累活都交給他們干,一點還就給那么點吃的!干不好還動輒打罵。

    都是些有血性的漢子自然是受不了。

    一想到本來他們可以在牢房里悠閑地等死,現在還要受這種折磨,他們又是豪橫慣了,一個個地都兇神惡煞地看著那幾個官兵恨不得啖其血吃其肉。

    “長官,我想去解手。”一個比較矮小的囚犯點頭哈腰地對著官兵說道。

    官兵面上不耐煩:“去去去,懶驢子拉屎就是多,以后吃少點知道沒有!”說著就示意他快點去解決。

    那犯人連忙掐出一個諂媚的笑,跑到了不遠處的草堆里,在那一堆枯草中他悄悄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鐵絲,看著腳上的鐐銬,落出了一個可怕的笑。

    看你們還能狐假虎威到什么時候……

    “誒,這人這么怎么就了還不回來?”小頭領奇怪地看著草堆里許久沒有了動靜的人,示意手下去看看:“可別是悄悄跑了。”

    倆個手下立刻跑到草堆邊查看,可是很快就發出一聲慘叫。草堆上沾上了些血跡……

    揚州在年關前發生了幾場民暴,揚州的牧守沒有敢瞞報,幾乎是自己前腳剛聽到消息后腳就上報朝廷。

    消息傳到京城的時候遇刺一事還沒個結果。

    接近年關了,王府內里的也是掛上了不少年貨,小麥昨天不知道從哪里叼了快臘肉,正賊眉鼠眼小心翼翼地回到了蕭翎的院子。

    蕭翎看著它這幅樣子簡直是氣不打一出來沖著小麥就吼道:“平時短了你吃的?竟然去給我行竊!”說著就要貓嘴奪食。

    “快給我去和廚娘們道歉!”他說著就要抓小麥,可是小麥這廝也不虧是經驗豐富,叼著那塊和它差不多大的肉就想跑。

    不過畢竟是拖著塊累贅沒那么靈巧了,沒跑掉,被蕭翎給逮著了。

    “我說你一只小貓,王府里的小貓,本世子的小貓,整天偷雞摸狗的算是個什么事,你要吃廚房還能不給嗎?還有你一只貓能吃臘肉嗎?別吃壞肚子了。”蕭翎輕輕的給小麥梳著毛:“你這偷出來,廚娘們還得以為是府里遭了賊,專門偷臘肉的賊。”

    說著蕭翎還用手點了點小麥的粉鼻子,一看到這不孝子他就想起那天在夢里看到的陸晏,嘆了口氣最后還是放開了掙扎的小麥。

    “壞貓啊,壞貓。”他搖著頭走了,留下了一臉莫名其妙的小麥。

    吳韻今天收到了姑母的信,她一開始沒當回事直接打開了,看完后立刻面色緊張神色匆忙地跑了出去。

    “快備馬去謝家!不是姑母那個謝家,是那個什么在天監司當值的那個謝!”

    在府里的吳禾看到她這樣立馬意識到出什么事了,趕緊攔住她:“郡主,這樣太張揚了。”

    這倒是提醒吳韻了,她停下了動作,趕快換上了侍從的衣服,疾步就要從偏門走,臨走的時候還看了眼吳禾。

    “夫人,我什么都不知道。”說著他還趕快轉過身去。

    他們是站在一條線上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定是不會損害她的利益。

    謝閑予正在府里悠閑地喝著茶,這棟兩進兩的宅子出是自己剛來京城的時候就購置的,背靠繁華的鬧市,一般的人家竟然還看不上認為這太市儈了,可讓他撿了個漏。

    “姑娘,您不能……”謝閑予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嘈雜,門口的幾個下人好像在吵什么。

    他剛放下茶盞一抬頭就看到門被砰的一聲推開了。

    “禍到臨頭了你還在喝茶?”吳韻看到他這幅悠哉樣子簡直是要氣死了。

    “你怎么來了?怎么了?”謝閑予此時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抬頭一臉莫名地看著闖進來的人。

    “你師父送信來了讓我助你出去,看看你之前在揚州干的好事!”說著她就把信扔給了謝閑予。

    吳韻的姑母嫁到了謝家,謝蘭衾作為姑的小姑子,吳韻也稱呼其為姑母。早些年的時候謝蘭衾還時不時地回京看望長輩,吳韻從小就喜歡黏著這位姑母,每次她回京總得天天往謝家跑。

    謝閑予到現在還是沒有危機感,狐疑著就隨手就打開了,不過幾息的功夫他的眼睛突然瞪大,什么都顧不上就要跑。

    “你別急,現在消息還沒傳到京城,姑母在一開始察覺出不對就寫了信,等到爆發民亂傳到京城應該要過些時間了。她補充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出去就是做賊心虛,得讓你神不知鬼不覺的出去。 ”

    “對對對,快點,我也沒想到啊!這要傳到京我離問斬就不遠了!”謝閑予急的直打轉,他就知道這幾天心神不寧指定沒什么好事!這不就出來個大的了!

    那揚州牧守見發了民暴,將罪過都丟到了他身上,說他是什么妖言惑眾!他只是出個計謀,具體實施都得看他們啊!怎么能怪到自己頭上?

    況且不論是青苗法還是一共帶罰在理論上都是能實施的啊,怎么會爆發民亂呢?

    “你先別著急,等我安排。”吳韻也是急,但是畢竟和她干系不大,反正要被砍頭的也不是她。

    “等一會你就跟著我要去外面的莊子你就辦成侍從跟著出去。”吳韻沉思了一會想著對策。

    “行行行,能出去就行了。”

    吳韻沒想到當天下午揚州的使臣就來了,但是也好在人上午就出城了。

    前幾個月都在傳什么神仙救世,現在風向全變了,揚州還沒波及到的地方都在傳妖道惑眾,一時間都在說什么天要變了,幾個和揚州相鄰的州縣都聽到了傳聞,甚至民間有人傳這是大災禍出現的前兆!

    一時間是人心惶惶。

    官兵也在第一時間去圍了謝閑予的宅子,砰的一聲,大門猛地被踹開了,為首的官兵還對謝閑予之前的神仙傳聞有幾分畏懼,于是指派手下的幾個侍衛,幾個小侍衛立馬進去搜尋,可是早就人去樓空了。

    “報,只找到了些下人!”

    地上跪著一群驚慌失措的下人,都瑟瑟發抖地縮在一塊。

    “你們主子呢?!”為首的官兵見只找到他們,沖著他們厲聲詢問。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這是遭了禍,立馬有人交代:“主子,主子跟著一個女人出去了……”

    這是有人早就得到了消息來通風報信了啊。

    “走,快去城門口攔著!”他大吼一聲立刻帶著手下的士兵跑去了城門口。

    不過上午的時候人就跑了,他們現在去也不過是亡羊補牢,于事無補。

    上午的時候蕭翎有些想吃栗子酥了,就想著順便出去逛逛,前幾天頭摔傷了王羅卿不讓他出去,這可是憋壞了他。

    現在無論怎么緊張憂慮都是沒辦法的,還不如好好過每一天。他安慰自己,然后就準備出去了。

    只是他剛出去沒多遠就看到吳韻的馬車駛過。

    蕭翎跟吳韻的關系也算不得多好吧,小時候吳韻還揪過他的頭發,試圖讓他穿上小裙子。

    吳韻那時候個頭竄得高,就跟個女霸王一樣,沒人敢惹她,不過蕭翎也聰明,其他小伙伴都不敢幫他,他就去找阿晏,阿晏就去找她單挑,幾個小孩子打架也沒傷著大人們也不管,于是每回吳韻都只有受打得份。

    雖然陸晏也沒下重手,但幾次下來也看出來陸晏這是在給蕭翎出氣,于是吳韻后來也不捉弄蕭翎了。

    這路邊剛被潑了一盆水,吳家的馬車駛得又快,蕭翎路過的時候被水花濺了半身。

    他震驚不可思議,張著嘴看著馬車飛快的從自己身邊駛過。

    “不是,你都不跟我道歉的嗎?”蕭翎看著吳韻伸出來的頭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哪知吳韻根本不理會,還招呼著車夫跑得更快了。

    蕭翎就是想追都追不上,于是看著自己濕漉漉的衣擺,上面還沒濺上點泥點子。

    這下是出去不成了,蕭翎只能折返回府。

    不過當天下午他就聽到了揚州暴亂謝閑予逃出京的消息。

    當時的蕭翎已聽完簡直是覺得消息有誤,他突然意識到好像在夢里謝閑予是陸晏在揚州的時候遇到的……而且夢里皇后是謝氏女。

    如果夢里的一切都是真的話,那么怎么會不一樣了?

    他心里突然有了個猜想,必要要出去找陸晏!

    第104章

    蕭翎到陸府的時候陸晏正準備上馬出門, 見到蕭翎來了忙停下動作,一個靈巧的動作就下了馬。

    他看著蕭翎跑的微微發紅的臉,扶住了他:“別急,慢慢處理。”

    “阿晏你聽說了嗎?就是那個謝什么來著的,對,謝閑予!”蕭翎趕緊開口,語氣中很是急切。

    “我出去也是為了這事。”陸晏將馬的牽繩給了門口的下人,示意蕭翎進來說,外面風大,還將自己的斗篷脫下來給蕭翎系上。

    “你要不先去處理一下, 我不急的。”蕭翎看看陸晏再看看外邊, 開口提議道, “那個, 我不冷, 這衣服你穿吧。”

    “沒事,這不重要” 陸晏說得輕飄飄的,也不知道答的是哪一句,他拉著蕭縉進了府,這才重新說道:“況且他都已經出宮了,我現在去也不過是怕他遇到些意外出不去。”

    蕭翎剛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阿晏,現在怎么好像有些和我夢里那個不太一樣啊?”

    “是有些不一樣,可能有人也記得吧。”他沒有明說是誰,蕭翎卻回錯了意,以為是說謝閑予。

    “那么那個謝閑予……我就知道他不對勁!”蕭翎這么一來就想到了姓謝的,難怪非要在兗州的時候就纏上他們,前些日子還刻意的接近自己。

    “他……”陸晏本來是想說些什么的,但是意識到言辭有些不妥,于是咽了下去,輕咳一聲想著合適的說辭:“他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

    “啊?!”蕭翎一時間沒聽明白,但是腦子里卻很怪異的想起了很久以前看的志怪話本。

    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難道是陰間的! ?

    蕭翎面上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幾乎是沒過腦子地就問到:“那他會不會害人啊!”

    “阿翎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他不是什么妖魔精怪,而是書外的人。”以陸晏對蕭翎的了解自然意識到蕭翎這是會錯了自己的意思。

    蕭翎眨眨眼,好像是沒聽懂,陸晏于是接下來解釋:“我們所在的世界是一本書,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謝閑予是從外面的世界來的,他知道一些事情的走向。”

    這下蕭翎更震驚了:“那,那我們快去把他追上?”

    “他沒什么用。”陸晏笑著對蕭翎說道:“他知道的我也知道。”

    陸晏垂下眼眸,其他的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想著讓蕭翎好好的活下去,其他的要是能成也不過是錦上添花。

    “好了好了,阿翎不用擔心,該準備的我都準備好了,快來嘗嘗我做得青梅果脯。”說著陸晏就從一邊拿出了個裝著梅子的琉璃瓶來。

    蕭翎秋天的時候還問他什么時候能腌制成,現在終于是能吃到了。

    但蕭翎還是有些擔心,一邊拿著一邊還不忘繼續問:“那要是和之前一樣該怎么辦啊,雖說這次青州應該是能走了,但是南渡實在是……”

    他不想在重演夢中的情景,他們這些王公貴族尚且如喪家之犬一般倉皇南渡,平民百姓又如何活命?只怕更難。

    “我是想了個辦法,你到時候不要擔心……”陸晏湊到蕭翎的耳邊悄悄跟他說著話。

    蕭翎只感覺一陣溫熱的氣流噴灑到他的耳畔,有些晃神,但是接下來陸晏的話卻是讓他睜大了眼睛。

    *

    謝閑予跟著吳韻到了她家的某個莊子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所幸的是一路上消息還沒傳出去,沒遇到什么追兵。

    明明白天的時候還沒什么風的,一入夜倒是刮起了大風,刺耳的風聲直往他的耳朵里鉆。

    一刮風就格外的冷冽,寒風一陣陣地吹到了他臉上,現在他只能感受到無盡的凄涼。

    “現在我咋辦啊。”謝閑予下了馬車望著天邊不住的想到,他是真的不想死,怎么知道自己不過是裝個X竟然能出這么大的事。

    “你呢,要不就在這待著,不過我不建議你這么做,畢竟這里離京城近,官兵要是搜查也容易查到。揚州嘛……你怕是不太容易回去吧?”吳韻也沒什么辦法。

    “我反正就只能送你到這,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噢,對了今日你只是想到莊子里來透透氣,我順路載你一程的。”吳韻突然語氣變了,她先撇清關系,以免到時候人被抓住了把她供出來。

    “姑奶奶救命啊!”謝閑予一聽到她這么說就知道她是想撇清關系,不想幫自己了!當即顧不上其他的,像是一條大型犬像往吳韻身上撲,抱著她的大腿不撒手。

    “你之前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呢?!”吳韻簡直是要氣笑了,踹了兩腳發現還踹不掉。

    “我不管,送佛送到西,我不想死啊!”大丈夫能屈能伸,何況謝閑予還是個現代人。什么氣節?能當飯吃嗎?

    “嗐,其實……你先松開!”吳韻大聲呵斥,謝閑予被嚇得一驚,訕訕地松開了抱大腿的手。

    “其實我是想了個對策的,但是你要是被逮到了一定不能把我供出去,要不是姑母我也不會救你。”

    謝閑予聽到她的話可算是松了口氣,站了起來還在自己嘴邊比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啥動作。”吳韻嘀咕著,“算了,不管了,這莊子里有一伙我家商鋪的伙計,過兩天要去江南進貨,但是我讓他們提前,今晚就走,你就混在他們里面。”

    “得,謝姑奶奶,您以后就是我祖宗。”

    “滿嘴的不知所云……算了,從小就知道你腦子有些問題。”吳韻簡直是沒眼看,趕緊催促他快點走。

    *

    蕭緘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他本來以為揚州的水患早就結束了,沒想到竟是更加嚴重了,而且青州的疫病還傳到了包括揚州在內的好幾個州縣,冬天有是容易傳染疫病的,這下了說不準沒幾個月都能傳到京城來。

    他倒不是多么想要謝閑予的命,只是實在是氣,想找個出氣口。揚州牧守也被他訓斥了一遍識人不清。

    他也知道這些道士都是不可信的,不過是認為他真的有幾分本事,又看著年輕好把控,這才直接塞進了天監司。

    這幾天各種天災人禍接踵而至,他實在是有點心累,而且刺殺還沒找到什么線索。這讓他更加惱火。

    “陛下夜深了該歇歇了。”胡德小心地提醒他。

    蕭緘深吸一口氣,放下了手上的奏折:“皇后怎么樣了?”

    “太醫院每天都有人來問診,娘娘好著呢。”胡德笑著回到,但是他還不忘提醒:“陛下也要注意龍體啊。”

    “罷了罷了,先休息吧。”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看了看周圍垂著頭默不作聲的宮侍們:“他怎么樣了?”

    他倒不是怕,只是現在畢竟就只有三個皇子,要是被旁人發現了,臣子難免會想勾結,有子嗣的宮妃會想辦法除掉他。

    “陛下放心,都派人盯著呢,聽聞小公子在里面還交到了不少朋友。”胡德笑得眼睛都瞇到了一起。

    蕭緘不語,只是輕輕的頷首,胡德明白他這是滿意了,繼續說道:

    “那奴才幾去喚人來給陛下更衣。”

    “等等,前段時間盧將軍是不是上書請辭來著。”蕭緘喊住他。

    “好像是有這事。”胡德遲疑地應到,他低下頭像是在思索。

    “朕記得皇后的侄子也在暮云關當值的吧?你明日去查查。”

    “嗻。”說著胡德就要退下。

    “在等等。”蕭緘沉思了一會,繼續吩咐道:“明日你讓翰林院去起草,朕打算讓蔣勝去平息揚州民亂。”

    這蔣勝就是三皇子蕭牧的舅舅,也是他在殿上一劍刺死了那個女刺客。

    不過這外派平亂……就有些微妙了。

    平亂雖然成功了少不了好處,但是一般都是九死一生,何況是這種民亂,而且揚州路遠,這說不準是救駕有功準備好好培養還是明升暗貶。

    胡德心下疑惑,不動聲色地應下了,心里想的卻是大皇子這回是真的要起來了。

    蕭緘自然也是有自己的計量的,最近這幾樁事處處透露著詭異,但是蕭牧竟然能什么差池都沒有,未免有些過于安寧了。

    再說了,他后來倒是命人查過,蕭牧的舅舅在禁軍里只是個普通的教頭,那日怎么就偏偏他當值了,還偏偏就沖到了最前面刺死了刺客。

    平時怎么不見到他這么出頭?

    蕭緘心中冷哼一聲,反正朕是給了他機會的,至于抓不住得住就看他自己了。

    上午翰林院起草,中午就下了詔令。

    詔令下來后,得到消息的蕭牧簡直是站不住,自己舅舅從前好歹還算得上是在京中當值,這下子直接送到暴民里送死去了!

    消息傳的很快,不出一天他的母妃蔣嬪也知道了,據說是哭哭啼啼地去求皇帝卻連御書房都沒能進去,只派了貼身的太監安撫。

    蕭牧根本沒想到會是怎么一個結果,他簡直是要氣暈過去。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皇后的那個侄子竟然聯升兩階,直接頂替了告老的盧將軍當上了暮云關的主將!

    同樣震驚得還有蕭翎,他睡到了日上三竿,一起來就聽到了這個消息,也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突然覺得真的一切都是早就注定的,雖然中途變了,但是一切還都回歸了注定的結局。

    一種無力感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坐在椅子上久久沒有動作。

    “不,人定勝天。”他低聲呢喃,一定要改變一切,讓所有的罹難都不再發生。

    第105章

    謝閑予正跟著商隊準備混出雍州,他現在用寬大的帽兜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就連眼睛和頭發都蒙了起來,試圖佯裝成西域的行商,畢竟他這模樣實在是太過于惹眼了。

    不過這一路上好歹是有驚無險,只要出了雍州,在隨便找個地方就安全了。

    他這么想著不經松了口氣,想著總算是保住了命。

    其他的先不論,先保住小命要緊,他就知道自己是改變不了結局的,與其花費時間在這上面還不如還不如想想怎么回去,話說他在現實里的身體死了沒?還能不能回去了?他還要參加高考呢!

    他這邊胡思亂想著,絲毫沒有注意車隊前面突然出現了一伙人攔著了去路。

    “我家公子命我們來請謝公子相談。”為首那個年輕人鎮定道。

    幾個人幾乎是將路都堵住了,商隊前面駕馬的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謝閑予被這伙人帶回了京城外五十里左右的一處莊子, 他小心翼翼地進了屋子, 半只腳踏進去的時候還不忘回頭看一眼外邊。

    兩個侍衛提著劍像兩尊門神一樣看著他。

    ……

    他默了一瞬,只能將小心思放下來,老老實實地進去了。

    卷簾掀開了,陸晏抬頭就看到了謝閑予那標致性的白發。

    “別來無恙啊,謝先生。”他放下了手中掙扎的狐貍,笑著對他說道。

    謝閑予驚得忘了動作,維持著掀開卷簾的動作久久不進,面上的表情活像是見了鬼。

    *

    離刺殺的事情過去了快有半個月,京城內穩定了下來。

    王羅卿看蕭翎太閑了于是揪著他去幫自己張羅年貨。

    “娘,要不都交給下人們做得了。”蕭翎不滿的抱怨, 自己還要去找陸晏呢。

    “就說你小子敗家吧,這活計油水多,要是全交由下人來操辦免不了中飽私囊。到時候你可別抱怨吃的穿的比往年馬虎!”王羅卿用她涂著豆蔻的指甲指了指蕭翎的腦袋。

    “哎呦。”蕭翎一聲慘叫, 趕緊躲開了。

    “對了。”王羅卿上下打量了蕭翎:“給忙忘了,今年過年還沒給你做衣裳。”

    “快,來幾個么么給世子量一量,看看你今年長高了多少。”王羅卿這話音剛落,跟在身后的幾個侍女立即出去了。

    再次進來的時候蕭翎就看到幾個看著就可怕的么么一臉肅靜的進來了,又是給他量尺寸,又是給他測身高的,蕭翎覺得他現在就是給任人擺布的木偶,他想跑還被揪了回來。

    “你小子今年怎么……就長高了幾寸?別是到了年紀不長了吧?”王羅卿上下打量著蕭翎,有些難以相信。

    “王妃娘娘,今年做什么色的?”下人輕聲詢問。

    “還做這個顏色的吧。”王羅卿思索了一番指著書冊上的色對著幾個么么說道,“對了前些日子府里不是進了一批月光綾嗎,就用那個吧。”

    “娘,我現在能出去了嗎?”蕭翎弱弱地問道。

    “行吧。”王羅卿這才大發慈悲地讓他走了。

    蕭翎前腳剛踏出府,后腳就催促馬夫快點去陸府,他可不想被他娘又喊回去。

    蕭翎到陸府的時候陸晏也才剛回來。

    “阿翎,吃不吃鹿肉?”陸晏看到蕭翎來了,臉上立刻浮現出了一抹笑意,他指了指身后用書皮包的好好的一整只鹿,“對了城郊的一處獵戶正在賣圈養的大雁,我看著挺好的就買回來了,據說烤著挺好吃的。”

    蕭翎眼睛都亮了,想著今天好一頓折騰確實是有點餓了,他咽了咽唾沫,有些矜持地開口:“那就吃吧,我也有點餓了。”

    陸晏在院子里架起了個小爐子仔細地給他烤著肉,蕭翎一邊吃著一邊烤著火,吃膩了還能嚼腌的梅子解膩,小日子過得實在是舒坦,他想著今日要是在喝點酒就更好了。

    不行不行,要是喝醉了鬧出笑話來就不好了,蕭翎搖搖頭,打消了這個念頭。

    “阿翎怎么了,不和胃口嗎?”陸晏看著蕭翎莫名地搖頭于是詢問道,難道是他烤焦了?

    “咳,我沒事,阿晏你也來吃吧。”蕭翎將手上的烤肉遞了過去:“夠多了,再多就吃不完了。”

    “嗯,好。”陸晏于是停下手上的動作,和蕭翎一起坐到了石椅上,清冷的月光被一層云蓋著,朦朧的月光灑下,院子里的一簇梅花開了,風一吹過就有幾片落到了石桌上。

    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蕭翎吃著吃著也有些食不知味。他們都知道時間越來越近了……

    夜晚的風很冷,路上也容易結冰,太晚了回去不安全,于是天才暗下來沒多久陸晏就催促蕭翎快些回去,不然入了夜,路上結了冰容易打滑。

    蕭翎吃飽喝足,覺得陸晏說得也有道理,于是只能依依不舍地告別了陸晏,臨走的時候陸晏還將另一只大雁用席子包好,讓蕭翎帶回去。

    大雁這東西算不得多金貴,可是畢竟秋天都過了,現在要找也不是很容易,蕭翎倒是沒多想,直接接了過來。

    只有體會過離別才會對重逢格外珍重,蕭翎現在終于明白了那天陸晏回來見到自己為什么會不撒手了。

    他也知道陸晏的計劃有多么兇險,于是只能過完一天是一天,他這幾天恨不得天天往陸晏這邊跑。

    他不知道那天就出現變故了,于是格外珍重每一天。

    蕭翎想,他這一輩子實在是沒什么大的愿望,從前是希望能一直開開心心什么都不參與地過完這輩子,現在是想跟陸晏長相廝守。

    即使再裝得如何的沒心沒肺此時也不由傷感了起來。

    他將頭伸出馬車,外面的一輪月亮已經徹徹底底被云層遮蓋住了。

    蕭翎被風吹得一激靈,只能將頭又伸了回來,他想,自己也要裝得像一些才行,總不能讓人提前察覺出端倪來。

    蕭翎像是以往那樣高高興興地回府了,手上還拎著那只大雁,此時王羅卿也剛回來,一進來就看到蕭翎帶著個什么東西,于是開口問他。

    “大雁啊,今天阿晏從獵戶那買了兩只,一只被我們烤了,另一只他讓我帶回來了。”蕭翎一臉理所當然地回道。

    “……你知道大雁代表了什么嗎?”王羅卿聽完先是靜默了一瞬,幽幽地開口。

    “啊?”蕭翎不是很明白,面帶不解地看著王羅卿。

    “你們還干了什么?”王羅卿垂下頭,決定不看自己的傻兒子。

    “我們沒干什么啊,就吃了點東西……對了那個鹿肉還挺好吃的,我還想吃,讓人明天去買只回來吧。”

    得,這小子是完全不知道。

    “我記得你小時候是背過鴻雁長飛光不度這句詩的吧?”王羅卿平復了下語氣,覺得教訓孩子還是不能太沖動。

    “對啊,怎么了,娘,你就別賣關子了。”話都說道這個份上了,蕭翎還是不知道。

    “……男子要是看中了那個女子,并且決定了要娶她就會去林中獵一只鹿來,如果女子的家人接受了就代表同意了這門婚事。”王羅卿幽幽地開口,簡直是沒眼看自己這兒子。

    “……啊?”蕭翎眨巴著眼睛。

    “更別提大雁了,聘禮必備。”她有補充道:“我記得你說要娶人家的,不是嫁給人家。”

    這句話像是帶走了蕭翎的所有力氣和手段,蕭翎的臉上還掛著吃驚的表情。

    良久他才好像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那明天我也送他鹿和大雁?”

    “呵。”王羅卿冷哼一聲帶著侍從們繞過蕭翎直接走了,留下蕭翎一個人在寒風中獨自凌亂。

    *

    暮云關

    城門上落滿了雪,風霜凄厲,巡查的士兵也受不住,直哈著氣。

    “這都是今年來的第幾場雪了啊?”“不知道,好像就沒停過。”

    “我們在這守著,主將還不知道在那個娘們的床上酣睡!”一守軍重重地拍打在城墻上,但很快就被凍得縮回了手。

    “可不是嘛?怎么樣努力也比不上投個好胎!誰讓人家的姑母是皇后呢?”

    一陣風吹過,裹挾著細碎的雪,冷得人直哆嗦。

    “凍死了,今年怎么這么冷?還有多長時間換下一班啊?”一個黝黑的士兵詢問著身邊的同伴。

    “快了快了。”同伴也不知道,只能瞎應付幾句。

    他們沒有看到身后正有幾個腳印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雪里,風帶著尖銳的號鳴聲掠過,掩蓋了些細碎的嗚咽聲。

    *

    京城夜里又下了雪,小麥碗里的水都結冰了,于是一大早就在外面撓門。

    雖然很快被仆役們發現并抱起來了,但是蕭翎還是被吵醒了,他昏沉地打開了門,剛吃飽喝足的小麥于是抖抖腿,一下子就撲了進去直往蕭翎的被窩里鉆。

    蕭翎冬天最怕冷了,于是屋子里面永遠都是燒著旺盛的銀絲碳,被褥也是好幾層,又暖和又柔潤,實在是個好去處。

    小麥舒服地窩下了,還打著呼嚕,蕭翎被寒風一吹算是徹底睡不著了,他拍了拍逆子,發現這貓根本不搭理自己,于是只能訕訕作罷,想著自己怎么能跟一只貓計較?

    話說這貓怎么還打呼嚕呢?一看就不是只好貓!蕭翎于是恨恨地戳了戳小麥的腦袋,還在思考著1是繼續睡還是起來。

    此時成疏卻火急火燎的沖了進來,在門外就喊道:“蕭翎,你快點起來,出大事了!”

    成疏猛地推開了房門,和蕭翎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蕭翎:?

    “你醒了啊,對對,你快去看看啊,陸家被圍起來了!”成疏顧不得其他的趕緊說完了,活像是這話燙嘴一樣,要不是蕭翎此時就穿了件中衣指定是要拉著人就跑的。

    第106章

    “哦。”蕭翎不咸不淡地回道, 他的眼睛就沒往成疏身上瞥。

    但是下一秒他就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一下子大驚失色地啊了聲。

    不行,他不能讓成疏看得出來他早就知道, 蕭翎在心里暗暗想到。

    只是……這怎么看都像是演的。

    成疏:……

    “我的祖宗誒,我沒跟你開玩笑!”成疏見說不動蕭翎就先直接拉著他跑。

    這人今天怎么就不信自己了,自己也沒和他測過謊啊。

    “你別急嘛,什么事情慢慢說。”蕭翎扯開成疏,指了指自己的中衣,意思再明顯不過,這個樣子出去見不了人。

    “哎,就是今天早上邊境突然來報,陸老將軍前幾日用完晚飯后就昏迷不醒了……然后聽說陸旻帶著千余人的軍隊突然消失在了漠北,那方向就是奔著胡人王庭去的。現在朝廷都在傳這是投靠了胡人,現在陸府已經被圍了,陸晏估計……”成疏頓了頓:“你跟他關系最好,總得去求求情。”

    “等等,你說陸老將軍昏迷了?!”蕭翎的語調突然提升了好幾個調,這反應倒是真情實意。

    “哎,就是昏迷了。”成疏說得含糊不清的,眼神還左右游離,一看就是瞞著他。

    蕭翎和成疏算是從小玩到大的死黨,這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事瞞著。

    于是——

    “你告訴我具體的,我告訴你那天高宿來找我都跟我說了什么。”

    這句話直接把成疏給怔住了。這含金量就像是粘鼠貼,成疏就是那只老鼠, 被粘得牢牢的。

    空氣仿佛有一瞬間的靜默,成疏盯著蕭翎一直維持著一個表情,良久他才嘆了一口氣。

    他現在心里也有點糾結, 這傳言知道的人不多,但是估計也不少,這事吧且不論真假,即使是真的,也不能說出去,這可和其他的八卦消息不同,這是真的也是要掉腦袋的。

    “你說不說?”蕭翎看著成疏嘆了一口氣還以為他要說呢,結果沒了下文,于是開口提醒。

    “……就是有傳聞是陛下為了不讓陸家一家獨大,就你懂吧。”成疏把頭埋下來,看的出來他對這個消息是正的很謹慎了。

    “你是說,皇帝派人下的毒?”蕭翎不可置信地問道,面上錯愕的表情仿佛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成疏趕緊去捂住他的嘴:“哎呀,這話是真的要掉腦袋的!別瞎說!”成疏左看看右看看,看得出來是真的很小心謹慎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漠北的守軍都快姓陸了,他家就算是不想謀逆,但是也有了謀逆的能力,就那句話怎么來說的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總之有消息說陸旻這次是要投靠胡人替父報仇。”成疏小聲地說著,他說完就迫不及待地問:“對了,那天高宿究竟跟你說了什么啊?”

    “他就跟我說,要進宮揭發自己的親爹,還得是當著群臣的面,這樣肯定能輕判,畢竟大家都心照不宣,沒幾個沒參與的,為了安撫群臣也不可能重判。我就看……高宿這小子不壞,他都來求我了我自然是要幫。”蕭翎終于是把成疏這么多天的疑慮全盤托出。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成疏心里壓著的一塊石頭終于是落下了,這答案倒是和他想的差不多,他又嘆了一口氣:“那你快去看看吧,雖然說陛下不可能直接把陸晏殺了,但是你也知道刑獄是什么地方,那暗無天日的,小時候我跟著我爹進去探望了……那個不知道是誰來著,他怎么進去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我爹是向陛下求了恩典進去看最后一面的……”

    成疏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了下來:“反正當時人就不成個人樣了,而且那地方我看著就不干凈……就算是不用刑也估計嚇得不輕。”

    蕭翎原本還沒什么反應的,畢竟都是陸晏計劃好的,但是甫一聽到成疏這么一說他的心也是猛地一揪。

    “那我先打理一下吧。”說罷蕭翎也顧不得其他的,直接拾起床上的襖子就往身上套,三下五除二不一會兒就穿好了。

    “那我們現在走吧?”

    “你就這么出去?”成疏看著他這幅清涼的打扮,“不是,這幾件衣服啊?外面還下著雪呢?!我可算知道你為什么總說太學冷了。”

    “衣服穿多了累贅,行動不便。”蕭翎擺擺手,就想拉著成疏走。

    成疏見勸不動,于是直接拉開了門,外面的冷風呼啦啦的就往里面灌,成疏一回頭就看見蕭翎牙關打顫的模樣涼涼說道:“你踏馬確定就這樣出去?”

    “看看你家主子,這大雪天就準備穿這么點。”成疏正好看到了外面鏟雪的仆從,對著他們說道。

    霎時間就有幾道目光凝聚到了他的身上。

    那幾個仆從見到蕭翎就穿了薄薄的幾件,立馬沖進來,首當其沖的就是柳眠和暖香。幾個人風卷殘云地不一會就給蕭翎套了個里三層,外三層,最外面還披了件大氅,手上還抱了個手爐。

    整個人直接胖了一圈。

    蕭翎:……

    “得咧,現在可以走了。”成疏看著蕭翎現在的樣子,滿意地點點頭。

    “等等。”蕭翎拉住成疏。

    蕭翎進宮不需要遞牌子,連著他帶的幾個仆從也不需要,所以……

    “你換上簡單點的衣服就說是我的隨從。”蕭翎叫下人拿來一件衣裳,直接扔給了成疏。

    “不是,你也知道,我穿粗布衣裳會起疹子的。”他嫌棄的拿開,想著丟到一邊去,也不知道就這摸一會的功夫會不會有什么不良反應。

    “是綢子的。”蕭翎又丟給他一件。

    “不是你家下人都是穿綢子的?”成疏不可置信地看著手上的衣裳,他知道陳王府富貴,但是也沒想到能富到這個地步。

    “別問這么多了,快點走吧!”蕭翎催促到。你不去我去,誒,對啊,你去了干嘛?

    說著蕭翎猛然反應過來,隨后也不管成疏了直接走了出去。

    “別別別,世子啊,帶我一個!”說著成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衣服套上了就追上蕭翎的步伐。

    這可是一手消息啊!

    *

    蕭翎到宮門口的時候不出意外被攔下了。

    兩個小太監站在外面,笑瞇瞇地對著蕭翎說道:“世子請回吧,陛下特意吩咐過了,今日啊,不能見您。”只是這態度怎么都感覺是狗眼看人低。

    “我……本世子是來進宮侍奉太后盡孝道的!你們敢攔我?”蕭翎見狀,直接輕哼一聲:“太后她老人家昨天記念我這個孫兒,晚上差人特意說了無論如何我今日都要進宮陪伴,怎么你們這是太后的話都不聽了嗎?”

    這語氣直接把一邊的成疏都給唬住了,成疏心想蕭翎這氣勢看起來還煞有介事的,聽得他都心驚膽跳的。

    “哎呦,世子啊,太后的話奴才自然是要聽的,只是要是您進去了,奴才可是要掉腦袋的!”說著那兩個小太監聽罷有一瞬間的怔住,隨后直接跪下啦,頭在雪地上磕了幾個。

    雖說有雪不會太硌人,但是雪地里也冷,抬頭的時候兩個人頭都紅了。

    宮里最是會見風使舵的,蕭翎又是出了名的好脾氣,易糊弄,這兩個小太監有是得了皇帝的旨意,故而格外頤指氣使。

    但是蕭翎這頓說辭且不說中氣十足,最關鍵的還搬出了太后。

    雖說是天下都是皇帝做主的,但是皇帝也得盡孝道,太后的要求只要不是動了國本皇帝都得答應。

    “可容我們進去請示一番?”兩個小太監戰戰兢兢地詢問道。

    蕭翎這仰著的頭終于是低下了一些,表示同意。

    那兩個小太監是一刻都不敢耽擱,腿都快跑得冒火星了,他們是不敢再小看這小世子了。

    蕭翎見人跑遠了,宮門口還有一些侍衛,于是悄悄湊到成疏的耳邊問到:“我剛剛是不是很威武?”那語氣就像是開屏的孔雀,就等著被夸。

    成疏:……

    “是是是,您最威武了。”成疏隨口應付道。

    那兩個小太監沒一會就跑回來了:“您可以進宮了。”那語氣堪稱是諂媚,再不復剛才的傲慢。

    成疏:……這就是傳說中的狐假虎威嗎?他今日可算是見識到了。

    蕭翎點了點頭,徑直走了進去,可是成疏卻被攔在了外面。

    “這是我的仆從,怎么今日倒是不能進了?”蕭翎抬著頭,語氣冷冰冰的。

    “世子說笑了,這不是成家公子嗎?”小太監打著哈哈。

    蕭翎、成疏:……

    沒想到還是被認出來了。

    “咳,成疏這是跟本世子打賭輸了,自愿為我鞍前馬后一整天。”蕭翎輕咳了一聲語氣威嚴不減:“總之今日他就是我的仆從。”

    “世子,您就別為難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了。”小太監面上露出難色,這誰都知道是在誆人啊。

    蕭翎盯著他們看了一會,確定是不能通融了,此時成疏也開口:“……那我就不進去了,你一個人……別鬧太過。”他最后面那句話是貼著蕭翎的耳朵說的。

    蕭翎點了點頭,于是一個人走了進去。

    第107章

    “聽說你昨天在御前跪著跪著就暈倒了?”成疏磕著瓜子坐在蕭翎的床前,不過他還算是有素質,沒有亂丟瓜子:“不過我還真沒想到你真的就成功了,今天陸府所有人都被放回來了,雖說是羈押在府,但是也比刑獄好啊!”

    “別提了。”蕭翎半死不活地癱在床上, “就昨天我一進宮,那兩個小太監就跟著我,等我好不容易甩開他們吧,你猜怎么著,紫宸宮的門都沒能進去,更別說御書房了。那些守衛都兇神惡煞地守著,一路上的宮侍都盯著我看……”

    “然后呢?”成疏聽得津津有味,瓜子也是磕得嘎嘣脆。

    “給我嘗嘗。”蕭翎聽著都饞了,一把搶過成疏手上為數不多的瓜子。

    “也沒說不給啊, 然后呢?”成疏正好也吃膩了,索性都給了蕭翎。

    “然后……”

    蕭翎昨天見連宮殿的門都進不去更別提求情了,于是他就這么直接跪了下來。

    這邊皇帝聽到下人來報后沒管,那邊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太后就匆匆忙忙地趕來了,宮侍們要拉蕭翎起來,蕭翎不,就跪著不動,太后直接命幾個身強體壯的太監將蕭翎抬走了。

    “后來太后獨自進御書房了,他們說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蕭翎攤攤手,表示他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變成這幅腎虛樣子的?”成疏狐疑地看著蕭翎,一臉的不相信。

    “呸!什么就腎虛的樣子,小爺我好著呢!”

    “所以你究竟是怎么變成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的?”

    “就……我不是去長寧宮了嗎?那里面地龍燒的旺盛,這些宮女們還給我又披上了幾件衣服,然后就給我灌怎么姜茶、參湯鹿茸之類的,我吃不下他們也給我灌……然后這幾天又有點上火,就一下子補太過流鼻血了,就變成這樣子了。”

    “……哈哈哈!”成疏和蕭翎對視了幾秒,最后還是沒憋得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簡直是笑得都要肚子疼了。

    笑聲簡直是震耳欲聾,要是換個脾氣暴躁的指不定都上手揍他了。

    “別笑了……等一下。”蕭翎好想突然間想到了什么,叫住了成疏。

    “你說為什么我爹沒來找我呢?”蕭翎突然想到,對啊他們倆個忙前忙后這兩天,別人都能說一句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爹也是一樣嗎?

    “誒,對啊。”成疏聽蕭翎這么一說也不由的琢磨起來。

    “……除非那個是真的。”良久成疏才開口道,他的語氣是顯而易見的沉重。

    蕭翎也想到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就都能解釋清楚了,是皇帝暗中派人下的毒,但是可能沒想到藥劑用多了,陸老將軍昏迷不醒了又或者是沒想到陸家大哥真的會替父報仇投靠胡人。

    總而言之皇帝一開始就沒想著要把陸晏怎么樣,畢竟還要安撫邊疆,也能用他來威脅陸旻。

    “對了,你究竟是聽誰說陸旻投敵的?”蕭翎猛然問到。

    “就外面傳的啊。”成疏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不可能,不可能。”蕭翎搖搖頭,這最關鍵的一點錯了,如果真的是投敵的話,皇帝不可能這么平靜,他估計早就怒不可遏了。

    “這么一說也是,這……”成疏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如果陸旻只是帶著千余人的軍隊去干些什么,擅自行動,沒有遵君令的話。”

    “對!”蕭翎猛地一拍床邊的木頭扶攔:“這樣一切都對得上了!”

    “先是皇帝派人下藥……等等,也可能是中了胡人的奸計,總而言之就是陸旻不是投敵了而是為了什么而去王庭那邊做些什么的……”

    “如果是胡人下的毒,陸大哥帶著人去替父尋藥的話。”成疏也跟著后面說道。

    “那一切都對得上了!甚至都不是千余人,可能就帶了百來個人甚至十來個人。”蕭翎突然驚呼出聲,他只是聽陸晏說了計劃的大概,但是中途也可能會因為種種因素而改變。

    “那是不是說明一開始就沒有什么事啊。”蕭翎默默地問了這么一句。

    “好像是的。”成疏也默默接話。

    “所以你把我當猴子耍!”蕭翎突然就揮著拳頭在成疏面前比劃。

    “誒誒誒,我也不是故意的嗎……”成疏趕緊躲開:“你這么小氣干嘛……再說了,我也只是將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啊!”

    這么說著成疏突然就好像有了底氣。

    “對了,你那么多的消息究竟是哪里來的?”蕭翎突然問道。

    “這個嘛,我可不能說,這可是我的老本。”成疏眼神突然游離開來。

    “說。”蕭翎的拳頭都擺到成疏面前了,“都是你讓我丟了這么大的人!”

    “哎呀,就城西的那間最大的茶館你去過吧。”成疏終于說了,他語焉不詳的撂下這句話。

    “當然啊。”

    “我開得。”

    空氣有一瞬間的靜默,突然——

    “去你的,小爺每次去都不知道給我免費!這么多年的交情好歹給我送個點心什么的,你真的就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蕭翎直接踹了成疏一腳。

    “你就從那些三教九流,江湖游俠那里打聽到的?”蕭翎踹完氣也就消了,他斜乜了他一眼。

    “也不全是……”成疏猶豫了一會才慢慢開口:“我跟你說,要是你說出去我不死也得脫層皮。”

    蕭翎聽到他這么說還靠近了一些:“說吧,小爺我定是守口如瓶。”

    “就御前的個小太監是我小時候的個要好玩伴,那個家中獲罪才入宮的,但是他外祖一家還在……我就每月接濟一點,他就告訴我一些事情。”

    “那這次這么好像不太準了?”蕭翎于是問道。

    “嗐,人沒了嘛,就是陛下遇刺那天,他擋刀的。”

    ……他們兩個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會。

    “……所以說這消息你都不知道真假就來找我!”蕭翎差點跳起來。

    “這不是著急嘛……”成疏撓撓頭。

    蕭翎現在才意識到陸晏前幾天告訴自己的計劃自己并沒有細想,當時陸晏只說過幾天他大哥陸旻會出去打探一番,好在他們傾巢而出的時候突擊王庭。

    但是帶著一路軍隊就這么出去了恐會引起皇帝猜疑,到時候怕是會被關起來。

    不過當時陸晏就讓他不要擔心,自己都計劃好了。

    現在蕭翎才意識到實在是自己想當然了,他當時一聽成疏來拉他就猜測這是開始行動了,但是現在想來也不對。

    蕭翎惱怒自己沒有像陸晏問清楚,但是現在誰都見不到陸晏了,他就是想問也問不到。

    自己一點忙都幫不上了。

    *

    蕭緘對此事并不意外,自己幾年前就暗中派人下了些慢性藥,現在發病了也實屬正常。他只是沒想到陸旻不知道怎么聽說了草原沙漠里有個奇醫,自己帶著十來個騎兵去找了。

    他也是幾天前知道陸老將軍中毒昏迷的,當時陸旻就上書請求要帶著人去找那什么草原奇醫,不過當時特意寫了詔令,先是安撫了一番,然后命其暫替其父,不要擅自行動。

    結果昨日就傳來了陸旻帶著人直往草原去的消息。

    從陸老將軍中毒到幾天也不過才過去十天的光景。

    但是陸旻此舉不就是在抗旨不遵嗎?

    這事可小可大,但是自己要是拿來做文章也不是不行。

    他倒是沒想將陸晏怎么樣,只是想借著這個由頭革了職陸旻的職,加上陸父被下藥多年怕是早就藥石罔顧,這不費一兵一卒就能解決陸家實在是絕妙。

    只是他沒有想到坊間能這么快得到消息,還傳的神乎其微的,什么替父保仇,單刀赴王庭,什么陸旻下的毒弒父就是為了投靠胡人。

    什么亂七八糟的傳聞都有。

    關鍵是他料到蕭翎會得到消息,所以派人在外面攔著,但是沒想到這小子還真的信了外面的這些傳聞,來宮里向自己求情。

    蕭緘搖搖頭,這市井傳言怕是太猖狂了些,要讓京兆伊去整治一番了。

    *

    陸旻已經帶著這隊騎兵走了三天了,所有人都是筋疲力盡,即使是再好的馬都要被跑死了。

    “今晚停下整頓。”他對著副將說道。說罷自己下了馬。

    “可是將軍拖不了啊!少帥我們都能挺得住!”

    “是啊!”“快點把人找回去吧!”“我們能繼續走!”

    “聽軍令。”陸旻對此充耳不聞,只是再次命令。

    幾個將士于是相互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底的疲倦。

    “得咧,老劉來生火。”副將對著身后有些微胖的將士說道。

    他們已經進入了草原,四處都是茫茫大雪,這個山洞還是好不容易找到的。

    夜晚的草原格外的寒冷,幾個人就圍著火堆坐在一起烤火,木柴霹靂吧啦地燃燒著,幾個人都疲乏得彎下了腰。

    只是此時外面除了風雪聲突然多了幾道腳步聲——

    “單于,我就說中原人一定會上當。”外面突然傳來了道渾厚的男聲,用的是胡人的語言。

    陸旻心道不好,幾乎是立刻起身,但是洞口不知何時出現了塊巨石,轟隆轟隆的一陣巨響,頓時煙塵迷住了他的眼睛,細小的石子滾到了他的腳邊。

    等到再次睜眼的時候那塊巨石就正好擋在洞口。

    他們出不去了。

    “哈哈,這下他們沒糧草就得在里面自相殘殺!”車魯大笑道,拿石頭堵住不比拿刀直接殺有意思得多?

    圖鄂也笑了起來。

    漢人的營帳里有在戰役中被俘虜的胡人在干雜活,他一開始聽說的時候就覺得這些漢人實在是太優柔寡斷了,要是他們俘虜了漢人可不得和豬牛羊關在一塊等著慢慢宰殺?

    這就給了他們機會去下毒,他沒想到還真的成功了,后面他讓人傳聞這是草原的劇毒,只要草原深處的奇醫才能治,陸旻果然就帶著人來了。

    沒想到一切都是這么順利,甚至是順利得有些太過于巧了。

    “你的父親沒藥可救,就等著死吧。”圖鄂用著撇腳的漢語沖著被堵住的山洞喊道。

    說完他留下幾個人看守就騎上馬揚長而去:“告訴部落的壯士們,接下來我們去暮云關,攻打中原!搶他們肥沃的土地!長生天保佑!”

    “長生天保佑!”“殺盡中原人!”下屬們紛紛振臂高呼,一行人馳騁在茫茫的雪原上。

    第108章

    那是一個很平常的下午, 距離陸府被圍已經過去了兩天,蕭翎倒不是沒去陸府看過,只是現在怕是連一只貓都進不去。

    蕭翎是想過讓小麥進去送信的,但是小麥剛沿著墻跳了進去就被逮住了,然后……一群守衛就拎著體態圓潤的小麥交給了墻角蹲守的蕭翎……

    “世子要看好自家的貓,要是看這貓長得肥,奴才們差點當成討食兒的野貓給射殺了。”侍衛對著蕭翎說道。

    蕭翎:……

    今天蕭翎醒的格外的早,他就在屋子里苦思冥想怎么才能進陸府。

    只有他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很多時候人其實對于未來會發生的事情是有一定的預測的,更何況蕭翎知道未來會發生什么。他立刻跑了出去,只見院子里已經亂了。

    消息根本瞞不住,朝廷得到了消息,大臣自然也得到了,這邊朝廷還沒想好究竟是先南下還是再觀望兩天,那邊得到消息的臣子就計劃著將金銀細軟,兒女子孫送出去。

    各家各戶的下人們也多多少少有些關系,這樣一來幾乎不過數個時辰全京城的人都快知道了。

    “世子,王爺還沒回來,王妃正在指揮下人收拾些緊要的物件,您快跟著我們走吧!”幾個下人突然過來,直接拉著蕭翎就走。

    “還有你們幾個,都給我住手!”她們訓斥著準備那些值錢東西就跑的,四處逃竄的幾個下人。

    這些婢女是王羅卿身邊貼身伺候的,身份自然是比其他人高一些。這一聲呵斥那些準備偷一些東西就走的下人們下意識地都停了下來, 但是也有幾個刺頭充耳不聞。

    畢竟都到這個時候了也管不得什么主子不主子的了。

    “王妃讓府里的下人們都過去,想走的會給一筆銀錢,想留下的也會一直帶在身邊。”蕭翎身邊的一個婢女突然清了清嗓子, 揚聲道。

    這下子所有人都停下來了,都直勾勾地盯著說話的女子。

    暖香柳眠等人站到了蕭翎身邊,“世子,我們先去王妃哪里吧。”

    蕭翎到的時候王羅卿正在命人將一些箱子運上馬車,她一見蕭翎來了趕緊對著他說道:“你爹進宮了還沒回來,你趕緊看看還有沒有什么要緊的東西快點送上來。”

    “娘,這是……”他雖然心里有了猜想但是沒有直接說出來,即使再經歷一遍也依舊覺得刻骨銘心,他實在是說不出口。

    王羅卿看了眼已經長大的兒子,她語氣格外凝重:“今早得到的消息,胡人攻破暮云關直接往京城來了,一路上的軍隊……節節敗退。”王羅卿幾乎是說不出口,這個消息實在是太沉重了。

    “無論如何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最后落下這句話就不再看蕭翎而是在清點箱子。

    這些都是些必備的藥材,衣服,食物,要是夏天還好,可是這是寸草不生的冬天,而且今年的冬天還格外的冷冽,幾乎是要凍死人的程度。

    無論怎么樣馬車都是跑不過騎馬的,她也知道帶的東西少一些,馬車就能跑的快一些,也能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但是這些都是必備的物件實在是不能再少了。

    “吩咐下去,要走的每人給十兩銀子,給他們身契,從此之后是福是禍都看他們的造化了。”王羅卿一邊忙著一邊頭都不抬地吩咐身邊的侍女。

    “我……我想去找阿晏。”蕭翎看著他娘忙前忙后的最后還是說了出來。

    王羅卿只看了他一眼,隨后說道:“陸府早就沒有人守著了,士兵現在都在皇宮里,你現在去找他,他估計也想來找你。”

    “那……對了,小麥和小米呢?”蕭翎訕訕地問道。

    王羅卿掀開馬車的卷簾,里面兩個籠子,關著的正是小麥和小米。

    “一看到他們就逮過來了。”

    小麥明顯是剛被關進去不久,一直伸著爪子想出來,不過都是徒勞,相對之下小米則是老實得多。

    大廈崩塌的前一晚人們還無知無覺,慶幸又過完了一年,慶幸一年的無病無災,各自都在張羅著年貨……沒人人愿意成為亂世里的難民,他們尚且在太平盛世都只能做到勉強溫飽,何況是亂世?

    *

    直到坐上馬車的那一刻蕭翎依舊是恍惚的,他看了看腳邊的貓和雞,再看了看外面緘默不語的隨行者,即使是已經經歷過一遍也依舊覺得難受。

    不過這次的情況有所不同,揚州現在爆發了民亂,所以目的地這次定在了徐州。

    這次的情況比之前的還要糟糕,胡人的大概在三日前就破了暮云關,只是今天消息才傳到了京城,一并帶來的還有胡人屠了邊境數十座城池的消息。

    百年來暮云關頭一回失守,這一路倒是也有軍隊攔著,只是根本就敵不過,逃的逃死的死。還有一個消息是陸家大哥帶著十來人去尋藥結果卻消失在了草原,陸老將軍又危在旦夕,邊境的軍隊早就開始亂了,即使幾個副將撐著要趕來援助也得好些天。

    今早的朝會是亂的,眾人爭來爭去最后還是決定先遷往南邊,之后再從長計議。原本揚州是最好的地點,畢竟揚州有長江擋著,只要在江那邊攔著胡人也渡不了,而且揚州還有行宮,實在是上上選,但是現在也只能先到徐州了,好歹部分地區也過了江。

    不過個別臣子得到消息早就逃了。他們有足夠的金銀財寶,這都大禍臨頭的也不在乎做不做官了,跟著皇帝的隊伍目標實在是太大了,即使是有羽林衛護著風險也太大了。

    而且馬車是跑不過馬的,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剩下的都是想著跟著皇帝到了南邊繼續當官的,但是要是真的論起來有幾個是真心擁護朝廷的怕是不多。

    馬車外所有人都是憂心忡忡的,蕭翎看到了外面的陸晏,現在人手不夠,陸晏也領上了數十人在外面護著。

    “翎兒,你別怕,到了南邊就好了。”蕭縉對著蕭翎說著,只是蕭翎從來沒有見過他爹這么頹然的樣子。

    蕭縉仿佛也老了很多,王羅卿也是沉默不語的。王鉉并沒有選擇跟上來,他想要是京城被攻破了就殉國。

    王羅卿尊重父親的選擇只是心中難免悲痛,王鉉在他們臨走的時候還囑咐她:“我們老兩口一把老骨頭了,也經不起長途顛簸,只是你們還年輕,往南邊走,不要有心里負擔。”

    王羅卿當時掐了自己一把才站穩,她紅著眼眶看了父母一眼,悶聲應下。

    蕭翎記起來的并不多,何況在夢里的一切都像是隔了一層紗,而且自己在夢里可以去的地方實在有限,并不知道父母過得怎么樣。

    他其實也不想細想,他明白想了也沒用,過去的早就無法改變的,能爭得只有未來。

    其實現在要論起來最痛心的應該是蕭緘,他其實在很多時候想過自己并不是一個精明能干的皇帝但是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狼狽到南逃。

    他得到消息的一瞬間甚至想過效仿過去同命相連的某位皇帝,守到破城之日吊死在樹上,以死殉國,可是……他也怕死。

    馬車內很壓抑,蕭翎也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時間好像格外的漫長,行隊爭分奪秒地行走著,到了第二天夜里才終于停了下來修整。

    跟著的仆從都是大門大戶里的,很多都沒有經歷過如此長途的路程,跟別提這一路上都沒怎么休息過。

    陸晏倒是第一天趁著吃飯的空隙來找過蕭翎,他讓蕭翎不要擔心,還把后面的計劃都言簡意賅地告訴了蕭翎。

    計劃是有變,陸晏也是臨時得到的消息,不過陸晏一再寬慰他不要擔心,也不要一個人行動。

    眾人圍著篝火扎著營寨,蕭翎也是這幾天頭一回見到蕭緘,在一群太監宮侍的簇擁下他的面上是如此的灰敗,仿佛短短的兩天老了數十歲。

    蕭翎也看到了太后,只不過她的嘴里一直念叨著什么有愧于列祖列宗,還打罵皇后吹枕邊風,要不是她侄子他們也落不到如此地步。

    蕭翎看到太后幾乎瘋魔的樣子,心里一陣苦澀。

    “要不是你!哀家當年就不該讓你活下來!”太后突然將矛頭對準了皇帝,周圍人皆是一怔,這話顯然不是他們該聽的,短短的數秒幾乎是每個人都將頭轉向了別處。

    “母后,有什么事,進了營帳再說。”蕭緘語氣顫抖地低聲說著。

    他知道自己不得母后喜歡,可是也沒想過竟是厭惡到了如此地步。

    茫茫的雪地里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雪,稀稀拉拉地落到了他們的頭頂,大家很快都回了自己的帳子里,并不想多聽到一點皇室的秘辛。

    蕭翎明白明天要發生什么了,就跟自己夢里的一模一樣,他甚至看到了餓皇帝身邊的那個姓李的廷尉。

    只不過這次少了方茹,張嘉等人。

    是他們得知要大雪封山要進入青州后一再向皇帝建議讓自己先去代表皇帝現行一步去青州沂城,一來他年輕力壯,身手也算是一眾皇戚里面比較好的,二來他是皇帝的親侄子,也是除了皇子外最能代表皇族的。

    于是蕭翎真的就這么去了,他當時只來得及傳遞郭興杜勇等人有了不臣之心,然后就毅然決然地留下來拖住他們,再也沒能活著回來……

    現在想來當時青州水患一直被瞞著,郭興也沒死,方茹又是和他在二十年前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怕是到了青州附近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通過信了,早就想投奔胡人了。

    蕭翎還看到了大皇子蕭蕪,只是他也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臉色也不是很好,蕭翎自從上次的生辰宴過后還是第一次看到他,不過他的身邊還跟著個女子。

    陸晏走過來輕輕拉起蕭翎的手,塞給了他一顆杏仁糖,說道:“早點休息吧。”

    他們這一路上都沒怎么歇過,吃的也都是些干糧,就連皇帝怕是都沒吃到熱乎的飯菜,跟別提馬車搖搖晃晃的根本休息不好。

    此時的陸晏也是肉眼可見的疲憊。

    “嗯。”蕭翎沉聲應下。

    “估計還是得從青州繞路,這次你無論如何都不要去。”陸晏再次叮囑到,即使是郭興和杜勇都死了他也擔心會有其他什么變故。

    蕭翎沒有再說話只是捧起了陸晏的臉,四處看了看確定周圍沒有人后鄭重地親上了他有些干澀的嘴唇。

    兩個人就在風雪里感受著對方的溫度,良久蕭翎松開了手,兩人也就這么分開了,蕭翎道:“你也要好好的,我們兩個一起活下去。”

    第109章

    到了第二天終于是雪停了, 以往文人總是要在這大雪天吟詩作畫的,只是現在怕是沒人有這心情。

    蕭翎一大早就找不到他爹了,這次他沒有去附近的山坡找,他知道他們會說些什么。

    現在已經到了冀州了, 原定的計劃是接下來往豫州走, 這樣才能最短的時間南下,可是蕭翎知道馬上就會有人來報大雪封路他們得從青州繞。

    蕭翎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在他的夢里皇帝已經換人了,也就是說蕭緘最后還是死了……那么他是怎么死的?

    蕭翎懊惱自己到現在才想起了這個問題,他四處找著陸晏想問清楚。

    另一邊得知自己根本不是太后親生的蕭緘不可置信地一把甩開蕭縉。

    “皇兄,你別這樣,這些年來母后也對你中規中矩的……”蕭縉也說不下去了,他這些年來也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甚至太后在他小時候就時常告誡他不要跟他名義上一母同胞的哥哥走得太近。

    “朕今天終于知道母后為什么一直不喜歡我了……”蕭緘喃喃自語,陽光下蕭縉似乎看到了眼角有淚花閃過。

    曾經威嚴的皇帝此時就像是一個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孩子,什么君君臣臣皇帝儀態的都不在乎了。

    當時的先皇還是只是個皇子,皇帝久病,早就時日無多,偏偏當時還沒有立太子, 時局也是格外動蕩,幾乎是所有皇子都虎視眈眈,這個時候要是傳出來一個花樓出來的舞女給他生下了長子肯定是會惹得父皇不滿。

    所以他沒給人名分也每個人接進府。

    不過這個孩子如果出生了也能成為他的一大助力,他上頭的幾個哥哥倒不是沒孩子,只是格外的少, 他們的父皇又格外的喜歡孩子,再加上已經成親三年了都沒有個孩子,外面難免有些謠言。

    于是先帝回府后告訴了發妻也就是現在的太后,想著讓她假裝懷上了孩子,待到舞女瓜熟蒂落之日再抱來給她。

    更巧的是那個舞女竟然生下孩子沒多久就死了,這個孩子也就徹徹底底的算是發妻所生,是他的嫡長子。

    可是……他沒有想過發妻對這個孩子一直不咸不淡,甚至后來發妻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一再的冷落蕭緘。

    “母后其實一直想讓你登上這個九五之尊的位置吧?好啊,是我鳩占鵲巢!”說著蕭緘狠狠錘了一下身邊一個枯癟的樹干,他像是在發泄這么多年來都沒得到的母愛。

    人會對自己沒有得到過的東西格外在乎,即使后面得到再多也會一直記念著小時候沒拿到的那顆糖。

    蕭緘與其說這是在乎那點虛無縹緲的母愛,不如說是已經成了執念,現在只不過是都發泄出來了而已。

    唰的一聲樹上的雪紛紛滑落, “我踏馬一直嫉妒你啊!憑什么你能得到母后全部的愛,父皇也格外偏袒你!你還能娶到自己心儀的女子,不用為了什么政治什么權衡娶一堆不喜歡的人!”

    蕭緘現在堪稱是歇斯底里:“憑什么你的兒子什么都不惦記,不惦記你早點死好承你的位子!”

    吼完后的蕭緘幾乎要站不穩,他勉強扶著身邊的樹干,但是腳下的土卻是結了冰的。

    他光顧著著喘氣了完全沒注意到腳下,“啊——”的一聲直接滾下坡去了。

    雪花飄揚在他的眼前,這個時候他的腦子里是一片空白的,也逐漸冷靜了下來。

    好在山坡不高,蕭緘也沒滾多遠,還有積雪緩沖,遠遠看上去也沒什么事。

    蕭縉本來想說什么的,見狀連忙跑下去追。

    蕭縉追下去的時候正看到蕭緘一臉痛苦的坐在地上,身上還粘了不少的雪。

    蕭緘試探著問了問:“皇兄,你沒事吧?”

    “朕、朕無礙。”蕭緘喘著粗氣應道,只是從他的表情上看應該是挺疼的。

    “能……能起來嗎?”說著蕭縉就伸出了手,準備拉他起來。

    蕭緘本來是想不借著他自己站起來的,動了動最后只是低聲抽了口氣。

    他的腳崴了。

    “皇兄,我背你回去吧。”蕭縉說著就蹲下了。

    “去喊人來。”他嘶了聲,從表情上就能看得出是真的很痛,幾乎是痛到說不出話來。

    “皇兄,這冰天雪地的一來一回少說也得半個時辰吧,就放你一個人在這挨凍我可沒這么喪良心。”

    蕭緘看了看四周,這荒山野嶺的也不安全,于是最后蕭緘幾番猶豫還是由蕭縉背回去。

    蕭縉背得頗為吃力,他們兩的體型差不多,體重也是,這剛下過雪路還滑。

    偏偏這個時候蕭緘依舊在氣頭上,他無不譏諷地說著:“現在獻什么殷勤?其實你也是肖想過這個位子的吧?至高無上,九五之尊?哪個人不想?”

    一直沉默的蕭縉現在終于忍無可忍:“夠了,誰在乎你那個孤家寡人的位置,老子老婆孩子熱炕頭高興還來不及!”

    他說完兩個人都沉默了,周圍只有風聲呼嘯而過。

    “……哥,我還記得小的時候大晚上的我偷偷溜到廚房找吃的,結果太小了記不清回去的路,又不敢找宮女太監怕被母后罵,就一個人躲在宮墻邊瑟瑟發抖的時候正好看到了你,那個時候也是你把我背回去的。”良久后蕭縉先開了口,他很久沒有叫過蕭緘哥了。

    “那個時候你也才這么大點……”蕭緘也不由地想起了小的時候。

    “其實我真的一直把你當做我一母同胞的長兄看待,即使早就知道你不是母后生的,小的時候我和其他幾個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不親,唯獨天天黏著你。”

    “我真的,沒有一絲越矩的想法,真的。”蕭縉喃喃道。

    “……其實朕……我知道,只是嫉妒你從小就能得到母后所有的愛,也嫉妒你得到的感情不摻雜一絲的算計。”蕭緘明白自己今天是將這股無名的火撒在了蕭縉身上,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做錯什么。

    “嗐,哥,你要是有翎兒這樣的兒子保準會被氣病的,這小子,哪比得上你那些個兒子閨女啊。我們啊,到了南邊再重整旗鼓,大丈夫能屈能伸嘛,一時的狼狽算不得什么。”

    “母后也是一時接受不了,你想想,她對你總比對其他皇子公主好些吧?這么多年了母后也是把你當自己兒子看的。”蕭縉繼續寬慰。

    蕭緘只是低聲應道,并沒有再說些什么了,只是蕭縉明白他們這么多年的隔閡今日總算是擺到明面上了,無論如何都是緩和了些。

    蕭翎好不容易找到了陸晏,此時的陸晏也剛起來沒多久,正在看著地圖,蕭翎先是在營帳中看了一圈,發現這里是數十個人一同住的營帳。

    “阿晏,你昨天晚上為什么不和我一起睡一個帳子啊?”倆個人還暖和些呢,再說了就他們兩個不比在這睡大通鋪舒服,雖然自己的帳子是沒這么大。

    “這個不太好吧。”陸晏的目光移開了,只是他聽蕭翎這么說完看地圖都看得心不在焉的。

    “哎呀,有什么不好的,等穩定下來我就向陛下求旨,咱倆就成親。”蕭翎湊到陸晏的耳邊悄悄說著,營帳里還有正在休息的士兵,蕭翎也沒那么厚的臉皮當著他們的面和陸晏太親密。

    陸晏輕咳了聲,“咳,阿、啊翎,我們出去說。”他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說話也有些不利索:“以后還長著呢。”

    到了外邊他們確定周圍沒有人了,蕭翎才問道:“皇帝……后來是怎么死的?”

    陸晏沉吟了片刻才緩緩說道:“這個我其實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是在帳中遇刺身亡,到了第二天侍從進去的時候太監宮女倒了一地,而皇帝早就沒了氣。”

    不過蕭緘一向多疑,他也怕自己真的死在南渡的路上,竟然早就立了遺詔由專門的太監藏著,只是他明面上的三個兒子還沒死呢,自然是不服氣,當時大皇子和宮妃私相授受的事情還沒捅出來,也是他反對的聲音最高,容瑾瑜南渡的路上差點被他派的人殺了。

    不過至于后面容瑾瑜能順利繼位陸晏倒是也沒少助力,他當時想的只是這人比其他人好拿捏,不過后來容瑾瑜漸漸脫離掌控,再加上到了江南后整個朝廷反而還更加重文抑武,陸晏發現他成了自己復仇的一條阻力。

    于是他才聯合蕭牧逼宮的,畢竟這個不聽話再換個就行了。

    當然這一切蕭翎并不知道,陸晏也不想讓蕭翎知道。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暗中派人觀察了。”

    蕭翎沉思了一會兒,“你說會不會是行隊里的官員侍衛行刺的?”要是胡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皇帝給殺了那為何不多殺幾個王公貴族?

    “先別想這些了,你還沒吃早飯吧,走我們一起去。”說著陸晏就推著蕭翎走了。

    其實他根本不在乎誰當這個皇帝,不過要是蕭翎想讓蕭緘活下來的話,自己再多謀劃一些也行。

    *

    “單于,明天就能到京城了,漢人的皇城!”尉遲挺策馬而來高聲歡呼著,周圍的士兵也都跟著歡呼。

    “不,我們改路,不去那。”

    “單于為什么?”尉遲挺明顯不明白,他先是一怔,然后就不解地問道。

    “漢人的皇帝往南邊逃了,我們先去追擊了他們。”

    他們這一路遇到反抗的城池就屠城,投降的城池就把青壯年都殺干凈了,一路上幾乎是踏著血來的,每個人身上還能聞到一股血腥味。

    “可是其他部落愿意嗎?”尉遲挺立馬想到了那幾個叫囂的部落。

    “當時阿耶病重,痛的每晚都睡不著,我看阿耶實在難受,于是給他解脫……當時他們不也是這樣嗎,最后不還是被整治追隨了我?”圖鄂看著眼前廣袤無垠的田野,眼底的野心幾乎是要實質化。

    “當時我族和漢人結盟,一起抵抗金人的時候,我就一直想,這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不公平的事!憑什么漢人的軍隊那么弱卻能占據這么肥沃的土地,讓他們的女人孩子安穩地度過冬天!后來邊境有姓陸的擋著我不能輕舉妄動,如今真是先祖保佑!”說罷他揚聲大笑。

    “我們要殺就要完全將他們殺干凈!哪能讓他們往南邊跑?中原人有一句話叫斬草除根!”圖鄂高聲喊道,周圍的士兵也被他鼓舞了,此起彼伏地傳來了“殺了漢人皇帝!”

    此時一只海東青猛地落到了他圖鄂的肩膀上,仔細看的話還能發現海東青腳上的信夾……

    第110章

    蕭翎當天果然就聽到了大雪封路不得不繞路從青州繞路的消息,往西邊到兗州再從青州走,這是除了豫州外最快的路線了。

    對此蕭緘也只是嘆了嘆氣,他在營帳中召集了一群重臣,蕭縉也進去了。蕭翎并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么,只是在帳外聽到了杯盞碎裂的聲音,守在外面的胡德也被嚇到了,猛地一哆嗦。

    現在真的人人都像是驚弓之鳥。

    “世子您還是先回去吧。”他勸著蕭翎,外面又開始下起雪了,這幾日下來好像雪下的格外頻繁。

    “好。”蕭翎聽著里面的動靜也是不由地一怔,現在的情況并不好,里面應該也是吵起來了。

    于是他們只能改變了路線,向著青州進發,這一路上皇帝每到一個城池里面的官員都是誠惶誠恐地接待的,不過蕭翎也注意到好些城池里面都是只有些平民,只有零星幾個穿著華麗的富貴人家。

    這些富人好些早就得到了消息也舉家南逃了,剩下的都是些沒有家產的窮苦百姓,不過這個情況越往南邊越少,畢竟消息傳遞是需要時間的,越南邊的越不知道。

    不過也有些城池里面的官員都跑了, 這是連抵抗都不抵抗了。

    不過蕭翎也明白,皇帝都往南邊跑了,他們自然也不敢繼續待著了。

    畢竟胡人在北方屠城的消息也傳開了,現在是人心惶惶,誰也不知道胡人會不會來,最好的辦法也是跟著往南邊走。

    這日早上,蕭翎起來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小宮女的尸體靜靜地躺在樹邊。

    已經在雪地里凍僵了,睫毛上都落下了雪, 身上衣服也穿的少,那身衣服好像還是秋天的宮服,脖子都沒遮住。

    蕭翎看著她有一瞬間的愣神,他們這么些天走下來雖然一路上下來到一個城池都會補充食物衣物等,他現在營帳里燒的都是銀絲碳,可是這些下人可不是。

    對于他們來說這一路上是真的危險,特別是這種大雪天,更是容易凍死人。

    “哎呦,這是!快來人送走,別污了貴人的眼!”一個稍微大些的宮女立刻發現了蕭翎這邊的異狀,連忙指揮著人將那個小宮女運走了。

    從熟練程度來看不是頭一回發生這種事情了,已經輕車熟路了。

    蕭翎心里一陣惻然,他們這些王公貴族即使落魄到南渡也比這些普通的百姓好太多了,這些天來他甚至看到過有些城池里有凍死在路邊的百姓。

    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何其可悲?

    “明日就到青州了。”陸晏站到了他的身邊。

    這些天來蕭緘倒不是沒有想過召集這些城池的兵力抵抗胡人,只是幾乎各地的官員都勸解皇帝還是過了江安穩些,也有不少請求追隨皇上。

    這一路上,幾乎是每到一個城池就會有新的士兵加入,不知不覺間,士兵也由原來的三萬人增加到了十萬人。

    蕭緘苦笑一聲,連打都不愿意打,怎么能期望贏呢?實在是天要他亡。

    幾個親王也是帶著兵馬上書來護送皇帝,只是這怎么看都像是心懷鬼胎。

    他們究竟是救駕的還是想謀逆的實在是不好說。

    不過他也是不放心,怕有些城池有不臣之心,于是每次都派幾個臣子代表自己先去探探,每次快到一個城鎮的時候也是先派了斥候去附近打聽。

    馬上就要到青州了,自己夏天是看到的郁郁青山早就被雪蓋住了山頂,遠遠看上去孤寂又蒼白。

    蕭翎看到這些山峰,心中也是五味雜陳,前面的那個山好像就是自己被綁上去的那個……也不知道紅三娘她們怎么樣了。

    “也不知道王家有沒有遷走。”蕭翎望著遠方的天邊不由的想到。

    像王家這種世家大族若是遇到朝代更替也不會舉族遷走,因為一旦改朝換代新的皇帝不僅不會解決他們反而還得安撫拉攏他們,畢竟在地方上他們的權利可比他這個遠在天邊的皇帝要大。

    只是這次卻不一樣,蕭翎還記得以前看那些雜書的時候就曾看過百年前中原也是被北方的一個游牧民族打進來了,起初這些世家也以為他們不會殺,但是誰都沒想到他們會在富饒的揚州整整殺了十天,四分之三的人都被殺了,那些人更是茹毛飲血……

    一坑內,死者不知凡幾。 蕭翎讀到的時候惻然,他當時甚至是慶幸自己不是生活在亂世里,可是沒想到太平永遠是短暫的。

    蕭緘決定南下的時候不是沒派軍隊試圖阻擋,他命在邊境守城的幾只小軍隊守城合在一起組成了一只將近二十萬人的大軍,只是就在幾天前前就得到了主將被殺的消息,甚至據說主將的頭顱都被掛在了城墻上,日日風吹雨淋。

    胡人更是將俘虜的將士當成口糧……

    其實結果是顯而易見的,畢竟他這個皇帝都往南邊跑了,還能指望前線的戰士們沖鋒陷陣嗎?

    “朕少年時讀書,只覺得那等南逃的皇帝都是懦夫,只是真的到了自己只覺得命不由己,百年之后史書又會怎么記載朕呢?”蕭緘得到消息的時候苦笑一聲。

    “陛下,明天就到青州,依老奴所見還是先到了南邊再想其他一些事情吧。”胡德將膳食端到了蕭緘面前,“陛下要注意保護龍體啊。”

    “陛下,聽說虞將軍帶著人馬過來了。”胡德小心翼翼地說著。

    虞宇是陸老將軍的副將,現在陸老將軍生死未卜。陸家大哥又消失了,虞將軍臨危受命帶著軍隊來支援他們,只是畢竟路途遙遠,還不知是胡人先來還是他們先來。

    “你去來筆和紙來,朕要寫些東西。”蕭緘嘆了口氣,轉頭突然吩咐道。

    當時的胡德沒有多想,直到拿到那道圣旨的時候他才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陛下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啊!”他拿著圣旨的手止不住地顫抖,誠惶誠恐地勸著。

    “你先保管著,以防不測,你也是朕身邊的老人了,朕信得過你。”說著他還在胡德肩膀上拍了拍。

    “今晚就是除夕了,怎么都沒有想到會到這一步。”蕭緘說著在帳內踱步,眼底是掩飾不住的疲乏,“朕的幾個兒子看起來沒有一個有用的……算了不說這個了,走吧,我們出去看看。”

    *

    “今天晚上是除夕,你看我帶來了些什么?”陸晏從身后拿出一竄鞭炮,“我們幾個今天就到附近的山坡上放放鞭炮。”

    在蕭翎的記憶里新年總是歡聲笑語的,即使一大早會被鞭炮聲吵醒,父母也會給他壓歲錢,雖然不多,也就是他平時月錢的兩倍,可是太后大方啊,蕭翎也會難得地愿意進宮。

    但是今年卻……

    聽到此話的蕭翎并沒有表現出喜悅來,他低著頭悶聲悶氣地說道:“明天就到青州了。”

    陸晏知道他在擔心些什么,他安慰蕭翎,“這次提前將他們都解決了,一定不會有變故了。”

    “快點出去啊!你都不知道這一個月把我憋的。”成疏也走了進來,“這可是我們好不容易才從附近的鎮子上買到的,大伙都在就差你一個了。”成疏說著就要拉蕭翎走。

    “好啊,你們出去玩竟然不帶我!”蕭翎說著就要去揪成疏。

    陸晏看著蕭翎臉上終于有了些笑容,看著他的背影默默地思考著接下來的行動。

    方玨聽著附近的鞭炮抬起了頭,他的臉在月光和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晦暗不明,他突然沒有由頭地問道:“你說,要是皇帝死在路上誰最有可能繼位呢?”

    “大皇子?”程槺不確定地開口道,不過好像誰當皇帝都跟他沒什么關系。

    “前線二十萬的大軍全軍覆沒。”方玨沒有在聊這個話題而是引向了另一個話題。

    “不是早就料到了嗎?要我說啊還不如我們自己走了,到時候天地寬闊,哪里不是容身處呢?我在荊州還有間宅子,修的可大了,雖然是有些偏了,但是你不就是喜歡幽靜嗎?到時候我們在買些仆從,置辦些家業不比在這里慢吞吞地走好?”程槺又開始勸他了。

    “還要在等等,總得有始有終才好。”方玨輕笑了聲,望著天邊炸開的煙花有些愣神。

    *

    “我呸,你也不知道拿遠點,差點蹦到我衣服上了,我就帶了幾件衣服!”成疏怒吼道,說著還想搶過蕭翎手上的鞭炮。

    周圍幾個和蕭翎年歲相仿的年輕人也玩著手上的鞭炮不亦樂乎。

    “這不是沒蹦到嗎,在說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到了南邊小爺給你買新衣裳。”蕭翎笑著跑開,把手上還沒有點的鞭炮都給了陸晏。

    “阿晏你也放幾個!”

    他們特意找的離營帳比較遠的一個山坡,四周沒什么人,連走獸都異常的少,可是蕭翎還是獵到了只兔子。

    “哎,說說剛才是怎么回事?我還沒看清呢,那兔子就沒了氣!”成疏湊到蕭翎身邊,剛剛他看到只兔子從身邊的草堆邊跑過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看到蕭翎眼疾手快地擲出了個什么東西,那兔子脖子上立刻見了血。

    “這兔子沒你的份。”蕭翎斜乜了成疏一眼,拎起兔子就想走。

    “不講意氣的家伙……哎哎哎,我不饞兔子,你就告訴我這么做到的!”成疏可不是個碰壁就會放棄的人,他幾步上前就跟上了蕭翎。

    “諾,你看這個。”蕭翎松開手,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鐵棗核。 “我告訴你就這樣——”

    蕭翎將鐵棗核放在了中指上,隨后用拇指那么一彈,鐵棗核立刻飛了出去,在樹干上留下了道不深不淺的印子。

    “嚯!這是不是也能把人脖子擊穿?!”成疏驚呼一聲然后纏上了蕭翎,“世子大人快點教教學生!”

    “天色不早了,要回去了,明天在說吧。”蕭翎拉起陸晏就想跑,他沖著成疏頭都不回地說道,整個山坡上都回蕩著他的聲音。

    成疏在后面喊道:“那可說好了,騙人的可娶不上媳婦——!”

    蕭翎心說我又不娶媳婦,但是嘴上還是一個勁的答應,這一通玩下來確實是心情好了不少。

    回到了營帳中蕭翎動了動自己的脖子:“阿晏這幾天坐馬車,搖搖晃晃的,我的脖子到腰這邊有點不舒服,你幫我揉揉吧。”蕭翎自己想錘,但是怎么都錘不到于是求助于陸晏。

    陸晏一言不發地站到了蕭翎的身后,蕭翎也順勢坐到了椅子上。

    陸晏極有技巧的揉捏著,蕭翎不由地嘆息道:“阿晏你是不是專門學過啊?”

    “父親有時候會背痛,我就問軍中的老兵學的。”

    “要不我下次騎馬吧。”

    “外邊天冷,你就好好坐在馬車里就好了。”陸晏頭都不抬地就將蕭翎的請求回絕了。

    “好吧。” 蕭翎無奈地應到。

    少年人的肌膚光滑又勻稱,透過薄薄的一層衣服觸感傳到陸晏的手上,他揉著揉著漸漸有些燥熱。

    屋內的碳火好像燒的有些太旺盛了。

    “我去將那只兔子烤了。”陸晏揉得差不多了馬上松開手匆匆忙忙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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