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如果那時候喜歡上你,敢……
雖然宋泊嶠大部分時候都表現得松弛淡然,好像這世界怎樣都跟他沒關系,但唐苒一直能感覺到,對某些事情,他身上有股義無反顧的沖勁和倔勁。
從前她沒太深想,以為他就是這種性格,可仔細回味兩人在一起后的樁樁件件,她恍然發覺,似乎除了工作以外,只有在與她相關的事情上,他才會那么義無反顧,沖動又倔強。
那次深夜趕回來被領導罰
,她依然心有余悸,不敢想象他如此沖動的后果,眼睛紅得像只兔子:“你怎么說做手術就做手術?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單位領導知道嗎?”
“怕什么?打過申請了。最近正好休息,隊里也沒什么事兒,先停飛一兩周,再讓軍醫檢查評估。”他指尖撓撓她下巴,像逗小椰子一樣,“一般沒問題的,你老公身體好,也許要不了一兩周。”
唐苒知道結扎只是個微創手術,現在極普遍,男性比女性風險也更低,可理智還是壓不住情緒。
對于感情,她一直認為只是錦上添花,就算喜歡上他也沒覺得全世界都該圍著他轉。
深陷其中,依然保留著哪怕失去他,自己也要毫發無傷,繼續獨立生活的清醒。
心不能給得太徹底。
可宋泊嶠偏偏是這么個人。
看似吊兒郎當,滿不在乎的,做出一些驚世駭俗的舉動。
就算哪天捏著他的命獻給她,好像都不會太離譜。
她望向他,噙著濃濃的鼻音:“疼嗎?”
“打麻藥的,怎么會疼。”宋泊嶠揉揉她腦袋,不想惹她哭,試圖把這話題揭過,攬著她肩膀往教學區走,“去看看你教室。”
“真不疼?”
“你教室在哪邊?”
“……靠食堂那棟。”
“哦,吃飯方便。”宋泊嶠笑著逗她,“那會兒長得挺圓潤吧?”
雖然沒猜錯,唐苒還是羞憤得想捏一把他。手伸到一半想起來什么,目標從他的腰變成他胳膊,也沒太使勁。
男人瞬間皺眉:“疼。”
唐苒哼了聲:“裝。”
“真疼。”他臉色很嚴肅,“傷口疼。”
唐苒心臟猛顫,連忙朝下看了眼:“怎么回事?要不要去醫院啊?”
“不用。”他半躬著身子扶在她肩上,唇貼到她耳邊,前一秒的正經又蕩然無存:“老婆親親就好了。”
唐苒紅著臉推:“學校里呢,別鬧。”
宋泊嶠用胳膊擋著教學樓那側,親了一口她臉頰。
“……”唐苒拿他沒一點辦法,哭笑不得。
她的教室如今是高二(3)班,兩人從門外看了看。雖然是課外活動時間,但還有十多個學生在里面寫作業,很安靜。
宋泊嶠小聲問:“你那會兒坐哪個座位?”
“我們每周要換的。”唐苒輕輕靠在他身上,“橫著換豎著換斜著換,看老班心情,基本哪兒都坐過。不過高考前那陣,好像一直坐在第三組第四排,那個——”
她指了指講臺前一列的某個空座位。
男人若有所思:“那看來個兒也不高。”
唐苒又朝他胳膊擰了下。
以前她的確不高,幸好大學猛竄了幾厘米,不然站在他身邊更顯得小巧玲瓏。
唐苒看著黑板一側的電子屏幕,全新的嵌著多媒體電腦的講臺,想起曾經在這間教室度過的三年。
冷不防聽見一道陌生嗓音:“宋泊嶠?”
唐苒回頭,是個中年女老師,發絲里夾著不太明顯的白,看起來四五十歲。
唐苒不認識,但有點眼熟,那會兒應該在學校常見。
“許老師。”宋泊嶠笑著打招呼。
“真是你啊?”許老師推了推眼鏡,還沒消化完驚喜,眉飛色舞,“你小子,上了軍校跟人間蒸發似的,同學聚會,校慶都不見你影兒。”
“太忙了。”跟老師說話,他語氣稍微正經些,但還是那副松弛慵懶的神態,“剛畢業我媽也調職,把這邊房子賣了,就沒回來過。”
“溫老師還好?”
“好著呢。”
“那是,在首都發展必須好。”許老師呵呵笑兩聲,看向唐苒,“女朋友?”
“我老婆。”宋泊嶠無比自豪地介紹道,“在市檢察院上班兒。”
“我說你怎么舍得回我們這小城市呢。”許老師恍然大悟,打趣他一聲,望著唐苒思索起來,“欸,小姑娘看著也眼熟,我們學校的?”
唐苒笑了笑:“是啊許老師。”
“真眼熟。”許老師認真懟了懟鼻梁上的眼鏡,“瞧我這記性,想不起來了。”
宋泊嶠低聲提醒:“姜怡老師班上的。”
“哦——”許老師手指點了點,幾秒后,頓悟地笑出聲,“辯論隊那個小姑娘是吧?叫唐什么……”
“唐苒。”她主動介紹。
“怪不得,整個辦公室的老師天天夸你,我就說怎么那么眼熟。”許老師看著這兩人,笑得合不攏嘴,“真好,真般配。”
頓了頓,揶揄自家學生:“你小子不會那時候就惦記人家了吧?”
宋泊嶠牽著唐苒的手,半真半假地回:“許老師,英明不減當年啊。”
唐苒瞥一眼他吊兒郎當的樣子,沒放在心上。
三個人一起往樓梯間走,許老師念叨著宋泊嶠命好,這么漂亮又優秀的姑娘能看上他,千萬得珍惜。
宋泊嶠笑得信誓旦旦:“放心,肯定不給您丟臉。”
邊走邊聊著,把許老師送回辦公樓門口,兩人才繼續逛校園。
市一中地段繁華,附近又是實驗幼兒園又是市醫院,還有居民密集的生活區,每天從下晚自習前的一兩個小時,整條街堵到將近凌晨。路兩旁停滿私家車,都是接孩子放學的家長。
政府前年終于下決心要把市一中搬到二環外,新校區更大,離商業區遠,既不會再造成交通堵塞,孩子們也能更安心學習,不會總想著出來玩。
占地三百多畝的新校區建成,正面臨搬遷。
年初,這屆畢業班已經去了新校區,老校區只剩高一和高二。
宋泊嶠原來那棟樓空了出來。
他教室在三樓,門沒鎖,直接帶著她進去。
這邊也換上了新的多媒體講臺和大屏幕黑板,唐苒近距離感受了一下,心說現在的孩子比他們幸福多了。當年每個教室轉角用掛架擺著個電視,幾乎一年到頭不會開,除了放宣傳教育片的時候。
他們那時候,要多原始有多原始,要多枯燥有多枯燥。
唐苒坐到最后一排看黑板上留下的字:寒假作業:英語周報第98-130期,全部做完。
應該是學生寫的,龍飛鳳舞沒什么章法。
但還挺清晰,說明她視力沒怎么退步。
“英語周報還沒倒閉呢。”唐苒嘆了句,望向窗戶邊的宋泊嶠,“老公,你座位在哪兒?”
“這兒。”他就在旁邊坐下來。
唐苒走過去,從他座位旁的玻璃往外看:“哇,你這兒能看到我教室。”
“能。”宋泊嶠笑了笑,靠著后排桌遙遙望過去,許多話,都藏在他刻意避開對視的眼神里。
高三座位換得不勤,但每次月考后會重排。
以宋泊嶠的成績,應該雷打不動地占領整個教室的C位,可他卻在這個偏僻的角落待了一年。
唐苒坐在他旁邊的桌上,側頭望向自己教室,正對面二樓。這會兒過道站著兩三個學生,靠欄桿玩手機,她不禁感慨:“原來我們離這么近。”
高中時候,她經常和岑念一起站在門口,也靠著那片欄桿。有時候喝奶茶,有時候吃零食,或者端著泡面碗,課外活動的時候,也偶爾偷偷聽MP4。
宋泊嶠沒有回話,她自顧自接著開口:“我經常會出來的,你有沒有見過我?”
男人高深莫測地勾了勾唇:“沒注意。”
“哼。”
“我都高三了,每天在這兒看學妹?”
“也是,萬一不小心看多了,你那時候就喜歡上我。”唐苒云淡風輕地和他開玩笑,“可能咱倆都要完蛋。”
宋泊嶠笑了一聲,轉過來,微微仰起頭看她。十指貼住她指尖,緩慢扣進去:“如果那時候喜歡上你,敢和我談嗎?”
唐苒“噗嗤”一笑,偷感很重地壓低嗓音:“悄悄的,地下戀也不是不行。”
男人起身坐在后排桌面上,將她的腰身摟過來,吻住她笑得飛揚的唇。
唐苒順從地窩在他懷里,沒敢亂動,也萬分小心不碰到他腹部以下,雙手搭在他肩上回應著吻。
良久,輕輕柔柔地喚了聲:“學長。”
“嗯?”宋泊嶠用唇摩挲著她的唇,氣息滾燙而熱烈,“要不要和學長談戀愛?”
唐苒陪他演得盡興:“被老師發現怎么辦?”
“私奔。”他嗓音喑啞地,重重地含住她,肆意裹卷和侵占她香甜的呼吸。
“……學長這么會親,估計談過十個八個吧。”唐苒捧著他臉,目光又軟又魅惑,“我只喜歡處男哦。”
“可惜,不是處男了。”他低沉一笑,咬她的唇,“有個叫唐苒的小妖精饞我身子,只好給她了。”
唐苒紅著臉邊笑邊掀:“誰饞你身子?”
“不饞嗎?”他又親她一口,“那今天和我鬧什么別扭?”
唐苒眼皮顫了顫:“我以為你生氣,才不跟我——”
話到一半,她咬唇止住,神色間帶了懊惱。
他說的好像也沒錯。
她是饞他身子,所以覺得那樣不對勁,不舒坦。
宋泊嶠好整以暇地望著,似乎隨時準備調侃,唐苒偏不想讓他如愿,心一橫:“就饞你,怎樣?有意見嗎?”
反正從頭到腳里里外外,都合法專屬于她。
“沒意見。”手掌壓著她后脖頸,兩人額頭緊貼,呼吸溫熱同頻,“榮幸之至。”
第52章 第52章是愛嗎?
宋泊嶠口口聲聲說自己不痛,可唐苒還是把他當個病號看。
再微創的手術也畢竟是手術。
小椰子跑過來要蹭他時,唐苒怕貓沒輕沒重碰到傷口,毫不留情地拎下沙發:“離爸爸遠點。”
小椰子歪著腦袋,瞪大眼睛望著唐苒,好像在試圖理解這句話,但顯然沒有成功。
幾秒后,蓄力,準備重新跳上他腿。
以前唐苒在的時候,小椰子不會太黏宋泊嶠,可這次許是太久沒見,遠香近臭,對他格外熱絡。
唐苒說了句“不準跳”,為了轉移貓咪注意力,拿了罐生骨肉罐頭,手指敲出響聲:
“椰椰,過來吃飯。”
貓無法抵抗罐頭的誘惑,瞬間眼前的爸爸也不香了,箭一般嗖地沖向它自己房間,在飯桌旁等著。
唐苒給小椰子開好罐頭,回到客廳,宋泊嶠背對她的姿勢像用手撐在沙發上,不太自然。
她心臟微微一沉:“老公。”
“嗯?”男人瞬間坐正了,嗓音聽起來毫無破綻。
唐苒在吧臺倒了杯溫水,端過去:“你是不是很疼?”
問這話時,她舉著水杯,目光直勾勾盯著他。
宋泊嶠知道她不是那種能輕易糊弄的傻姑娘,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只好承認:“是有一些,但還好。”
唐苒一開始真信他不疼,畢竟這人表面實在瞧不出異樣,就像單位同事做近視手術,的確一點都不疼,她以為所有叫微創的都一樣。
可后來還是不放心,在小紅薯查了查這個手術相關。
很多人在上面分享過經歷,沒有一個說不疼的。稍好的情況,也會至少疼個兩三天。
唐苒這時才發現他強撐的表情有點勉強,心臟好像被一只手用力擰緊,呼吸都不順暢,眼睛也瞬間泛紅:“你別坐這兒了,去屋里躺著吧。”
男人笑了笑:“沒洗澡。”
“不用。”她哪還能介意這個。
“去過醫院的,必須洗。”宋泊嶠站起來,安撫地摸摸她頭,“沒事兒,真不是很疼。”
唐苒將他手攥住:“我幫你洗吧。”
“我自己洗沒問題。”男人無比認真地望著她,后半句帶著點揶揄:“你幫我,是真不想我好了?”
“……”
唐苒推他進浴室,叮囑第二遍,先把頂噴調成花灑,拿在手里再打開,以免誤淋到傷口,上半身一定要用毛巾擦。
宋泊嶠也認真回答她第二遍:“知道了,寶貝兒,我又不是智障。”
他的確不是智障,但唐苒相信如果她沒說,他一定會直接開淋浴開關,被澆滿身水才記得換過來。
趁他洗澡的時候,唐苒給床上換了四件套,昨天才烘干消毒過的,避免傷口感染。換完后又想起來什么,去衣帽間給他拿衣服。
宋泊嶠洗澡挺快,沒一會兒水聲就停了,唐苒對著浴室里說:“換洗衣服放洗漱臺上了。”
“好。”
宋泊嶠擦干身子,隨意裹了條浴巾出來,看見放在洗漱臺上的內|褲:“老婆。”
“嗯?”唐苒抱著她自己的睡衣,準備去洗澡。
宋泊嶠拎起手中布料:“這條太緊了。”
他不愛穿,買回來試過一次就壓箱底。
唐苒一本正經:“我查過了,手術后要穿緊身一點。”
對上他意味不明的目光,低頭,望著那兒解釋:“避免它晃動。”
“……”宋泊嶠一陣語塞后,笑了出聲:“行。”
老婆的話得聽。
最近都沒有晚間運動,今天同樣不會有,唐苒雖然不太滿足,但也無法。
洗完澡,小心翼翼地蹭進他懷里,嗅著人身上清冽而溫暖的男性氣息,聊以慰藉這種不滿足。
“你明天又要走了。”壁燈昏暗的光線里,唐苒不舍地望著他眼睛。
宋泊嶠嘆了嘆,吻她額頭。
“你剛做手術,能跟領導申請在家休養嗎?”她抱著一絲微弱的希望,“你在家我還能照顧你。”
宋泊嶠抵著她額頭:“不行啊,明天有個會要開。”
“大周末開什么會……”
宋泊嶠沒說,大概是保密工作,低下頭輕輕淺淺地啄她嘴唇:“下周回來。”
唐苒勾住他脖子,嗓音又嬌又糯:“確定嗎?”
“確定。”他摟著她轉過去,腿搭在她腿上,“我現在可是病號,合法休息時間必須要回家見老婆。”
唐苒一慌:“小心傷口……”
“碰不著。”
唐苒還是怕睡著后碰到他,兩人膩歪了半個多小時,各躺一邊。
燈關了,屋里暗得徹底,只有彼此的呼吸聲,安然平靜地在黑夜里交融。
上次躺得這么板正,還是在奶奶的小房子里,唐苒記得那天她有點緊張,還被宋泊嶠打趣,說他們兩個像尸體。
后來,他就那么一點一點地入侵她領域,瓦解她內心的防備,讓她知道被人照顧和疼愛雖然不是生活必需,但那種感覺很美妙。
對這段草率開局,隨時準備撤退的形式婚姻,也逐漸有了相守到老的念頭。
和他相遇到現在,就像一場意外獲得的美夢。
被窩里,宋泊嶠牽住她手,牢牢地收攏進掌心。
唐苒把手指伸出來,交叉相扣,柔軟的指尖帶著依戀:“老公。”
“嗯?”
呼吸變得微亂而緊張,不敢貿然開口。
她用了很久才確信自己喜歡上他,如今也不能輕易斷定,對他的感情是不是已經超過原本的認知。
是愛嗎?
當他的所作所為千絲萬縷般滲入她心房,每個眼神都讓她靈魂震顫的時候,她腦海中短暫浮現過這個陌生字眼。
然而它實在太陌生,離她的人生規劃也太遙遠,以至于像一抹虛幻的煙,稍縱即逝。
她握緊他手,望向身側同床共枕的男人,混亂思緒涌到嘴邊,只剩下一個干癟的詞語:“晚安。”
他也回過頭看著她,眼眸璀璨如星河:“晚安。”
*
唐苒從這個周末,就開始期待下一個周末,連辦案都更有勁頭。
但她平日工作熱情也高,這點變化在眾人眼中并不明顯。
遇到傅周,小伙子收起原先過于炙熱的目光,再次禮貌恭敬地叫唐老師。
江若若打趣他:“唐檢又不會吃了你,這么謹慎干嘛?也沒見你叫我聲江老師。”
傅周客氣地笑而不語,心說唐苒不會吃了他,有人倒是會吃了他。
他心里明白,宋泊嶠是只綿里藏針的笑面虎,上次不過見他態度誠懇,才沒計較。他如果再敢冒犯唐苒,鐵定被挫骨揚灰。
傅周半開玩笑地調侃:“江
老師,您倒是憑一己之力把一部的辦案數量翻倍啊。”
“……”江若若語塞。
沒錯,唐苒就是那個一己之力的變態。
自從她調過去后,六部的辦案數量足足翻了一倍。
說以她一己之力有點夸張,但毋庸置疑,是她打雞血似的工作態度深刻影響了其他同事,部門工作效率才會整體拉高。
以前六部的部門文化大家都有目共睹,說得好聽叫佛系,其實就是躺平加擺爛。
年底公檢法機關合辦的總結大會,政府領導第一次以褒獎的語氣點了第六檢察部大名,雖然沒具體表彰個人貢獻,但所有人心照不宣。
唐苒工作用的平板電腦殼,圖案是魯迅的卡通頭像,加一句簡短的話:貪安穩就沒有自由。
“貪安穩就沒有自由,要自由就總要歷些危險,只有這兩條路。”
在此之前,江若若甚至沒聽過魯迅這句話。
后來因為她,特意去讀了那本《無聲的中國》。
江若若知道自己比她幸運太多,雖然父母以前重男輕女,但兩個本性善良的人對孩子也壞不到哪兒去,家庭條件一般,還供她讀到了碩士。再加上現在有了妹妹,他們對妹妹悉心養育的同時,深知曾經虧欠她,已經在盡量彌補。
她的父母雖然不完美,但并未缺席。
唐苒不一樣。
在十七八歲,最需要指引的年紀,父母行差踏錯,推卸責任,留她在人生的岔口獨自徘徊。
她茫然過,迷失過,也走過很長很久的彎路,最終還是找到陽光的方向,繼續蓬勃生長。
就像路邊的野花,沒有人為她澆水施肥,拔掉雜草清除障礙,只能靠雨露和土壤存活,自己忍著痛從石縫里鉆出來。
也正因為此,她比別人更有著主動汲取養分,茁壯自身的能力。
工作三年,在二十五歲決定邊工作邊讀研的人,江若若見過不少。
但作為一個非法學生,堅守崗位的同時埋頭苦學整整三年,司法考試一舉上岸,邊在檢察部門拼業績,邊還要去考江大法碩的,江若若此生還沒見過第二個。
下半年考研,唐苒已經在準備,各處搜羅的專業資料在電腦里存了十幾個G。
宋泊嶠回來的那個晚上,她剛聽完一場肖秀榮教授的直播課。
小椰子見她用筆電鍵盤打字,時不時伸爪子鬧,后來鬧著鬧著,索性躺到她肚子上瞌睡。
唐苒一邊用胳膊摟著它,一邊繼續打字。
直到門口傳來電子鎖開的聲音。
貓豎起耳朵跳下沙發,飛速跑過去。
宋泊嶠換完鞋抱起小椰子,到沙發挨著她坐下,溫熱的吐息靠近:“干嘛呢?”
“補筆記。”唐苒用力閉了下眼睛,接著敲鍵盤。
宋泊嶠皺眉:“眼睛不舒服?”
“一點點,可能看太久了。”唐苒認真盯著屏幕,“沒事兒,經常這樣。”
話音剛落,筆電被人從腿上拿起來,放到旁邊。
宋泊嶠一臉嚴肅:“經常這樣?”
“……也還好。”唐苒心虛地眨了眨眼。
她轉過來時,宋泊嶠才看清她眼底的紅血絲,臉色更沉,手在她肩膀上一按:“轉過去。”
他用了些力道,幾乎蠻橫地把她掰過去。
唐苒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等順著他的力道躺下來時,頭已經在他腿上。
“是眼干還是酸脹?”手指輕輕摁在她兩側太陽穴。
唐苒茫然地望著他:“不知道,感覺都差不多,反正不疼。”
“等你疼就來不及了。”
“……”唐苒目光一抖,這話說的,好像她會瞎。
“急性干眼癥發作才會疼,你還有救。”宋泊嶠不再嚇唬她,語氣稍軟下來,“給你換個墨水屏吧。”
唐苒:“kindle那種嗎?”
“嗯。”
“那種屏幕大點的好像很貴。”
“能有多貴?”
“幾千上萬塊呢,比電腦還貴。”
“那也沒你的眼睛貴。”
說這話時,他無比專注地望著她眼睛,唐苒心口震顫著,鼻頭一酸。
獨立生活這七八年,她已經習慣凡事差不多就好,她不是那么重要的人。可每每從他眼神里,她都能看見自己很珍貴的模樣。
他眼里的她似乎總戴著皇冠,穿著潔白的裙子,像不染纖塵的公主。
她曾經有過父母的愛,以為會擁有一輩子,卻半路從云端跌下,沒有一雙手托住她。
父母尚且如此,她不敢再肆無忌憚地沉浸在別人給予的好。
可宋泊嶠給她的,像成癮的藥,很難戒。
她不知道要不要再往前踏一步,是深淵還是坦途,都認命。
疲憊的雙眼在按|摩中緩解,心臟卻好像病入膏肓,藥石無醫。
唐苒深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放輕松。
她握住他手:“傷口恢復得怎么樣?”
“已經好了。”宋泊嶠目光坦蕩,“不信你檢查。”
唐苒臉一熱:“誰要檢查……”
雖然以他們婚后的頻率,這方面已經算老夫老妻,可每次看見還是會難為情。
然而這種難為情并不會持續太久,來得快,去得也快。
等到用的時候一點不剩。
她很不習慣看得見吃不著的感覺,心底抓耳撓腮的癢。
洗完澡,對著鏡子特意把睡裙胸口的蕾絲系帶拉低一些,走向臥室的雙人床時,宋泊嶠靠在床上看手機。
唐苒雙膝跪到床沿,再軟軟地蹭到他旁邊,脖頸抹了玫瑰調身體乳,香氣絲絲縷縷地往他鼻端送:“老公。”
“嗯。”他手機里開著購物軟件,正在細致對比各種品牌的墨水屏閱讀器。
要他命的柔軟貼在胳膊上,血液往腦門上涌,不禁咽了口唾沫:“乖,別鬧。”
唐苒嬌聲埋怨:“你不是好了嗎?”
“只是傷口恢復還不行,醫生說至少半個月。”宋泊嶠把手機扔開,摟住她肩,一本正經地解釋,“如果不想以后這方面出問題的話。”
“……那還是算了。”唐苒一個激靈,連忙撤開身躺進被窩,“不能出問題。”
看著她滿臉謹慎如臨大敵的樣子,宋泊嶠了然地笑了笑,也進被窩將她摟住。
“放心,我不會讓它出問題。”他咬著她耳朵,手往蕾絲系帶里鉆,“不然你這個小色女,還不把我一腳踹了?”
第53章 第53章亂說話是要付出代價的。……
黑暗放大了感官,唐苒輕輕吸一口氣:“你不是不行么……”
話音很快轉為慌亂的低吟,纖薄布料徹底失去了作用,脆弱的蕾絲也被他手勁攥破,帶著溫熱潮氣描摹過崇山峻嶺,品嘗過鮮嫩朱果,還不滿足。
唐苒下意識去抓他頭發,卻絲毫影響不到他,被窩里傳來喑啞沉悶的笑腔:“寶貝兒,亂說話是要付出代價的。”
幽雅而神秘的夜來香,終于迎來期盼已久的侍花人,便迫不及待綻放出香氣,露水沁潤的花瓣愈加香甜飽滿。
她弓起身子,兩側髂骨被他按住,一整片酥了,化了,哭著用被子蒙住頭。
太甜膩的東西他不愛吃,除了這種時候。唐苒總覺得太羞,卻在半推半就間已然給他飽餐一頓。
大腦空白,恍若飛升的那幾秒,她顫抖著聽到耳旁喑啞呢喃:“我行不行?嗯?”
唐苒邊抽噎著,邊猛猛點頭,受不住咬在他肩膀上,眼淚糊濕一片……
今年春節早,一月底,溫瑾宜提前問他們去不去帝都過年。
唐苒在奚城已經沒有親人,按理說是該去帝都。但宋泊嶠過年要留在隊里值班。
一家商量過后,還是決定讓唐苒過去找他。
小年過后,溫瑾宜和宋明鶴回奚城給兩邊老人掃墓,順便叫唐苒一起吃了個飯。許是聽宋泊嶠念叨過,還給她帶來一位眼科醫生朋友甄選的護眼儀。
“這款和市面上賣的不一樣,那幾個網紅牌子按|摩功能都挺雞肋。這款護眼儀穴位設置要精準多了,力度也適中,還可以調。最好用的是霧化功能,眼干的時候搭配護理液用,噴霧很細膩,不會流到臉上,我買了一個親自試過的。”溫瑾宜苦口婆心地叮嚀,“工作雖然重要,也千萬照顧好自己,你啊,一點點風吹草動,阿嶠恨不得把你揣兜里帶著。”
唐苒被逗笑了,眼眶卻一陣熱,不僅因為某人對她的珍視,此時此刻,心口空蕩的一塊好像重新被填滿,她隱隱
覺察到,是失而復得的母愛。
“這孩子太任性了,當初我說要他安安穩穩上個大學就出來考公,像他爸學醫也成,他非要去軍校。”溫瑾宜說起自家兒子,無奈抱怨,“我們兩個老家伙倒無所謂,反正有個伴兒,這么多年也習慣他不在身邊了,只是苦了你。”
“媽,我沒事。”唐苒握著她的手笑了笑。
“嘴上說沒事兒,心里沒少難受吧?”溫瑾宜摸摸她臉頰,“我懂,他們宋家的狗男人都這樣。”
宋明鶴本來默不作聲地當透明人,冷不防被提一嘴,目光從手機屏幕撩過來:“你要說兒子就好好說,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溫瑾宜哼一聲:“我說錯了嗎?”
宋明鶴清了清嗓子,心虛低頭:“當著孩子的面,給我留點兒臉行不行?”
當年為了到京城打拼,讓溫瑾宜獨自在老家把宋泊嶠帶到十八歲,缺席丈夫和父親的責任,是他這輩子都彌補不了的遺憾。
“我不管,阿嶠要是敢學你,我就敢把他逐出家門,我帶閨女一塊兒過。”溫瑾宜把氣全撒他頭上,“子不教,父之過,你當爹的好好跟他說說,調到機關去不好嗎?工作穩定能顧家,非留在那鳥不拉屎的地方,苒苒過去跟他住我都心疼。”
唐苒想說家屬樓條件還行,除了位置偏遠沒法逛街,她宅在屋里不出門,一天到晚也挺舒坦。可溫瑾宜訓夫訓得正帶勁,她就沒出聲打擾。
宋明鶴如今是醫學界名聲顯赫的專家,頂級學府炙手可熱的教授,誰見了都得恭敬禮貌些,卻在溫老師面前低眉垂眼,虛心聽教。唐苒覺得又好笑,心里又不禁溫暖。
他一定很愛他老婆。
宋明鶴耐心聽了十多分鐘,連同翻舊賬,雞毛蒜皮的生活瑣碎,態度始終謙遜,沒一點不耐。末了,親自給溫瑾宜倒杯熱茶:“溫老師說得對,我改。”
溫瑾宜:“勸你兒子去。”
宋明鶴面露難色:“你又不是不了解他,我的話要有用,早就——”
溫瑾宜冷笑一聲,打斷:“今晚睡沙發吧你。”
“……”
長輩拌嘴,唐苒一直乖乖待著,沒出聲。
她倒沒那么希望宋泊嶠離開飛行大隊,也不想逼他放棄熱愛。
他說過,從十八歲到二十七歲,他用九年才走到現在。算上他們相識的日子,應該已經快十年。
這樣沉重的代價,她擔不起也不忍心。
為了成全她的事業,他不惜損害自己身體。也許是因為擁有同樣的信念,她知道懷揣著一份熱愛而斗志昂揚的生命有多鮮活可貴,所以愿意理解他,支持他。
只要他們心意相通,就算聚少離多,也好過朝夕相處卻同床異夢。
唐苒邀請兩人在家過一夜再走,溫瑾宜沒答應,跟宋明鶴訂了當晚的機票回帝都。
夫妻倆平時都節儉,時間足夠,犯不著在外面花錢住一夜酒店,也不會貿然去兒子媳婦的婚房,顯得很沒有邊界感。
晚上唐苒洗完澡,一邊護膚一邊和岑念打電話,閑聊間說了這事。岑念直嘆她命里鑲金,碰上個神仙老公,還碰上一對神仙公婆。
唐苒雖不敢把前路想得太樂觀,也不禁覺得她從十七歲到二十五歲的霉運,是不是在遇見宋泊嶠那刻,就徹底結束了。
老天爺果真是公平的嗎?
單位發了新年購物卡,唐苒去超市買了些家鄉特色年貨,大包小包連同她人,在臘月二十九放假當晚,連夜奔波到江城。
東西太多,她開車過去,四小時高速后直接從外環繞過,沒進城區。路越來越偏,路燈也越來越少,不禁想起那次宋泊嶠帶她去山頂看星星,放煙花的場景,想起那一路的提心吊膽。
現在她膽子大了許多,自己也敢開夜路了。
宋泊嶠原本堅持要她坐飛機過來,他派車去機場接,可一來東西難拿,二來春運期間趕公共交通太遭罪,只好各妥協一步。
他同意唐苒駕車過去,但一路都開著位置共享,天黑后車速不許超八十,每到一個服務區休息幾分鐘,給他打個電話報平安。
第一次開這么遠,唐苒一路新鮮又激動,某人卻一晚上坐立不安。
直到十點半,導航結束在他發來的不知名坐標,唐苒抬頭一看,正是家屬院大門。
崗亭外一盞瓦數不高的節能燈,在漆黑的山里顯得格外亮,將門口那人的身影勾勒得蒼白冷肅。
接近零下的氣溫,宋泊嶠軍裝外披了件大衣,是她沒見過的款式。
唐苒把車停在他側面,男人開門上來時,一身寒氣裹卷。
她心一疼,連忙去握他手:“這么冷你站大門口干嘛?”
宋泊嶠一身筆挺周正,笑得卻像個大男孩似的,眼神明朗又燦爛:“等你啊。”
車里一直開著暖氣,唐苒身上暖烘烘的,顯得他更冰。雙手捂著還不夠,她放到唇邊呵了口熱氣,再用力搓。
“好了。”宋泊嶠低聲笑,余光瞥了眼前面,“站崗的兄弟還要不要活了?”
唐苒噗嗤一笑,把他的手扔回去:“安全帶。”
“是,領導。”男人語氣懶洋洋的,伸手去車門上拽。
扣好前,車子開進家屬院大門,他也牽著帶子湊過來,避開監控親了下她的臉頰。
唐苒轉頭瞪他,人已經輕描淡寫地退回去,手里摁下“咔噠”一聲。
這人不胡鬧不說話的時候,端正坐著,肩背筆挺如松,倒是一副清風朗月,神圣不容侵犯的人民解|放|軍氣質。
還是上次那間房,宋泊嶠提前收拾干凈,準備好生活用品,也換好了床上四件套,冰箱給她填滿一半,都是牛奶水果之類的東西。
沒買蔬菜,估摸著她閑的沒事,又要去徐老那兒打雜工。
徐老挺喜歡她,那滿園子寶貝,徐團長摘兩根蔥都要被念叨,給她的時候倒舍得。
進門脫掉軍大衣,掛在玄關衣架上,宋泊嶠將她摟過來。
左手伸進她外套,隔著打底衣扣到她左側腰窩,右手指尖穿進她頭發,又流連到被暖氣烘得泛紅的臉頰:“怎么瘦了?前天視頻里看還好。”
“沒有呀,才稱過。”唐苒抬手摸著他軍裝上的姓名牌,近距離看著那三個字,心口一陣莫名悸動。
“我檢查一下?”他啞聲說著,黏熱呼吸貼到她鼻尖。
唐苒鼻尖癢,心口也跟著癢,欲拒還迎地戳戳他胸口:“十一點了。”
“明天你也可以睡到十一點。”
話音未落,寬松的外套已經落地,很快覆上他的,軍裝,襯衫,層層疊疊的一摞。
然后端著她的腿抱起來,走向浴室。
這方面他一直很注意衛生,幾乎都會把自己先洗干凈。
室外氣溫太低,空調打到三十度,實際室內可能還不到二十。
但水很熱。
花灑淋了幾分鐘,浴室里霧氣蒸騰,隔斷玻璃上隱約透出蜷縮的指影。
唐苒有陣子沒見他,一邊心癢,一邊也有些擔憂:“你好了嗎?”
她的長發繞在他肩膀,腿也被他勾著纏上:“試試?”
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唐苒瞇了瞇眸,臉用力埋進他頸窩。
“跟以前有變化嗎?”喑啞氣聲抵進她左耳。
唐苒顫巍巍勾著他脖子:“有……”
宋泊嶠抿住她耳垂,追問:“哪兒不一樣?”
所有感官集中到一處,更清晰,也更燙。
然而她來不及形容,已經開始在云朵上顛簸。
第二天,唐苒果然睡到十一點。
雖然她大概率不起床,宋泊嶠還是給她留了早餐,醒來時已經涼徹底。沒多久,隊里小兄弟給她送飯來。
唐苒吃完后開車去超市,她忘了吹空調會干,沒帶身體乳。
新房舒適的地暖早讓她忘了往年冬天在租屋吹空調,每晚都要厚涂身體乳這事,結果今早起來,手摸哪電哪,疼得她嗷嗷叫。
超市老板還是以前那個,也認出來她,主動熱絡得很:“又過來看老公了?”
“嗯。”唐苒點頭打招呼,“您好,拿瓶身體乳。”
“要什么牌子?這兩款煙酰胺和果酸賣得還可以,要不要試試?”
“給我拿最便宜的,保濕的就好。”
“行。”老板拿了瓶國產老牌的基礎保濕款,在收銀臺掃條碼,“要拿點套嗎?”
“不用了。”唐苒調出手機付款碼。
老板撩眼看過來,笑意帶了些八卦:“準備要孩子?”
唐苒沉默兩秒,不置可否地彎了彎唇。
好像沒必要四處宣揚某人一拍腦門,就把自己暫時絕育了這事兒。
她拿了東西,轉身去路邊開車。
昨晚是第一次,兩人之間毫無阻隔,放縱得有點過分,身子到現在還難受。出門特意穿了毛呢裙,掩蓋些微尷尬的姿勢。
到現在,也依然有種暈眩晃蕩的錯覺,時不時想起那人伏在她耳邊,低沉誘哄的聲音:
“寶貝,裝滿再睡?”
唐苒用力甩頭,不準那些限制畫面再侵占她腦海。
回到家,學了一下午政治理論,讓自己接受哲學和社會主義的熏陶和洗禮。
大年三十,隊里白天也有工作,一直到晚上,唐苒才接到宋泊嶠電話,讓她去食堂,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飯。
唐苒激動地化了個淡妝,循著之前走過的那條路,開車進入那段軍事管理區。
食堂很安靜,里面全都是穿軍裝的小伙子,坐得像徐老田里的蔥一樣,排列整齊又筆挺。
唐苒沒看到宋泊嶠,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正要給人打電話,突然聽見一道陌生的洪亮嗓音:“全體起立。”
心口劇烈的震動還沒緩過來,偌大食堂一百多號人,如雷霆般地異口同聲:“嫂子好!”
第54章 第54章這才叫一人一半。
整齊劃一的起身動作,嘹亮而磅礴的嗓音,不得不說十分震撼。
唐苒哪見過這陣仗,好像在看什么熱血沸騰的軍旅劇。理智告訴她該說點什么,可面對如此壯觀的場面卻激動到失語。
直到熟悉的腳步聲停在身側。
“行了,都坐下吃吧。”宋泊嶠一身挺括軍裝,倒有些領導架勢。
又一聲響亮的“坐下”口令,所有人訓練有素的整齊利落。
唐苒這才看清下令的小伙子,微微眼熟,像在哪見過,記憶中仔細搜尋片刻,想起那次在辦公樓等宋泊嶠時,幾張趴在窗口偷瞄她的面孔。
似乎就是這個男生,被踹了一腳罰去跑二十公里。
如今看著比那時成熟穩重許多。
不知在哪聽過一句話,男生進部隊如整容,還頗有幾分道理。
領導帶家眷都在包間,宋泊嶠領她上二樓時,唐苒悄沒聲松了口氣。
真要她在這兒和百來個兵哥哥一塊兒吃飯,可能會消化不良。
嫂子們都是熟面孔,但大部分打交道不多,唐苒被李清芬招呼過去:“苒苒過來,女眷坐這桌。”
包間里兩桌,男女分開。
唐苒和領導們打了聲招呼,徑直走向李清芬那兒,叫了聲“清芬姐”,再叫另幾位姐姐。
宋泊嶠那桌有人起哄:“別看了,能把你媳婦兒吃了不成?”
他還是望著她,直到她轉過來,對上眼神,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那可說不準。”
“放心吧,保證照顧好你媳婦兒。”李清芬高聲喊了句,回頭對唐苒說,“這小子,以前沒對象的時候傲得跟什么似的,現在在你面前像個哈巴狗。”
有人瞬間笑噴:“清芬姐這比喻絕了,真像。”
唐苒也忍不住笑出聲。
哈巴狗嗎?她想象不出宋泊嶠變成小狗朝她搖尾巴的樣子,可莫名又覺得她們說得對。
手機突然一響,她放在桌下點開微信消息。
宋泊嶠:【講我壞話呢?笑那樣。】
李清芬沒太大聲,只有女眷桌聽見了。
唐苒憋著笑:【說你在我面前像哈巴狗。】
【你覺得呢?】
宋泊嶠:【汪汪。】
唐苒冷不防被自己口水嗆到,連連咳嗽,端起杯子喝了口緩緩。
【吃飯吧你。】
宋泊嶠:【好啊主人。】
唐苒:【……】
雖然是過年,也沒有喝酒,徐團長講了幾句,大家提杯一塊兒敬飲料,然后坐下吃年夜飯。
“苒苒,你嘗這個水煮魚。”李清芬給她轉著桌面,“炊事班老趙是四川人,地道正宗。”
“菠蘿咕嚕肉也好吃,你能吃得慣甜口不?”
“這香腸兩邊不一樣,左邊咸的,右邊甜的,喜歡哪種自己挑。”
“哎呀我最喜歡的紅燒牛排!還有烤包子!”
“清芬姐你應該說,咱們食堂八大菜系樣樣精通!”
嫂子們七嘴八舌,活潑得很,好幾個是經常過來的。唐苒工作忙,統共才來第二次,比她們生疏一些。
大家都挺照顧她,一邊吃一邊為她介紹。
李清芬提了一句:“吃完飯去我家打麻將吧!”
其余人紛紛附和。
唐苒上次就被邀請過,拒絕了,可今天過年,大家情緒都高昂。她單獨掃興不合適,也不想一會兒宋泊嶠值班,她自己回屋孤零零待著,于是答應去湊熱鬧。
吃完送她下樓時,某人賤兮兮調侃了句:“會打么你?”
“網上有個公式,很簡單。”一看就會。
“行吧。”宋泊嶠沒說太多,不遠處有人在等她。抬手捋了捋她的頭發,把圍巾給她系緊些,“我這邊忙完去接你。”
“好。”她踮了踮腳,忍住去親他一下的沖動。
一直目送他進辦公樓,才轉身和嫂子們一塊兒離開。
老莊年后就要回地方,這是在部隊過的最后一個春節,大家也都舍不得李清芬。
今晚全在她家里守歲。
唐苒一開始沒去打麻將,陪兩個小孩玩樂高,看春節晚會。
一個四歲小男孩和一個六歲小女孩,實在精力旺盛,從七點到十點,整整三小時沒消停。
后來最鬧騰的小男孩總算被保姆帶回家睡覺,唐苒舒了口氣,拿手機開監控視頻,看看留守在家的小椰子。
貓對人類的節日沒概念,六點照常吃過晚餐,吃完上了個廁所,巡視一遍家中領地,玩了會兒小老鼠玩具,玩累了,斷斷續續睡到現在。
唐苒看著它乖乖躺在窩里的樣子,有點母愛泛濫,心里化了一灘水。
想起未來她和宋泊嶠的小孩,也不禁充滿期待。
有個嫂子打麻將坐久了,腰椎不舒服,唐苒過去換下她,說自己不太會打。
“沒事兒,都打著玩。”李清芬笑了笑,“會摸牌就行。”
她們打的是最簡單的二五八,唐苒之前在網上看的公式剛好夠用。雖然反應慢些,但還算有模有樣。
打了兩圈,越來越熟練。
沒一會兒小女孩困了,也進屋睡覺,客廳里只剩大人。李清芬壓低嗓音問:“我聽說小宋做那個手術了?真的假的?”
刻意咬重了“那個”。
傳言大家都聽過,一桌人興致盎然地看過來。
白天在超市,唐苒覺得沒必要特別解釋,可現下被直接問,也不好撒謊。
她“嗯”了一聲,打出去一個八條。
“我天,對自己也太狠了吧。”李清芬聽得一陣幻痛,“我們家老莊還說呢,反正不會要三胎了,讓我去上環,聽說那個很遭罪。”
“豈止是遭罪,簡直就殘害女性好嗎。”一個年輕姑娘扯了扯唇,語氣又酸又澀,“宋隊這樣的,估計打著燈籠都難找,女人只有離開男人才能過得幸福。”
唐苒看了眼她,心底嘆氣。
加著嫂子們的聊天群,她雖然不在家屬院,發生的大事和八卦卻都知道。
這兩人近期也沒打算要孩子,但情況跟她和宋泊嶠不同。
男方家里條件差,在老家連房都沒有,想攢幾年錢再說,結果沒留神,意外懷孕。正好發生在宋泊嶠做結扎手術前不久。
那男的不知道如何面對,竟然接連幾天躲辦公室不回家,姑娘轉頭就去醫院打掉。
為這事兩人陷入冷戰,到現在也沒和好如初,聽說正在鬧離婚。可男方不點頭,這軍婚就離不了。
曾有單位同事拜托唐苒幫忙介紹個部隊軍官,是個擁軍女孩,提起解放軍
就兩眼冒星星。
唐苒答應幫忙,卻也對她直言,群體印象只是大家眼中的濾鏡。
他們只不過多了那身衣服,實際上只是一個個普通男人。有好的,就會有渣的。再崇拜再喜歡,都要像對普通男人那樣理智篩選。
李清芬像個知心大姐一樣安慰起來:“好了芳芳,事情別想得那么絕對啊,小岳最近不對你挺好嗎?男人有時候就是小孩兒,思想簡單,經歷幾次他就懂了。”
唐苒默默地碼著麻將,沒說話。
這個社會似乎總對男人很包容,可以三十歲依然幼稚,可以至死是少年,可到底誰在為他們的不成熟買單?
女孩卻從小被教育乖巧懂事。
芳芳不想談,這話題被悄然揭過去,大家又聊起春晚節目。
十一點多,唐苒瞄了幾眼手機,一直沒收到宋泊嶠消息。
李清芬看出她急切的眼神,笑了笑:“得半夜才能回來,你就在我家玩兒,我等老莊,一時半會兒不會睡。”
芳芳推了個二筒出去:“莊大哥都要轉業了,還這么盡忠職守。”
李清芬嘆一聲:“總覺得大隊離了他不能轉唄,他可是頂頂重要的人。”
“那叫站好最后一班崗。”唐苒有點困,單手托腮懶懶地笑著,“就莊大哥這工作態度,以后做什么不能成功?”
“高材生就是不一樣啊,瞅人家這看問題的角度。”李清芬和芳芳對視一眼,給她送個字過來,“借你吉言了。”
“呀。”唐苒瞬間清醒,“胡啦胡啦,給錢。”
原本對打麻將興趣缺缺,走運贏了十多塊后,唐苒越來越帶勁。
春晚零點數秒時,她又在收錢。
芳芳輸多了不想再打:“好累,我回去睡覺了啊。”
唐苒見時間太晚,也站起身:“清芬姐,那我也走了。”
都知道留著過夜是客套話,這會兒誰都要休息了,李清芬沒說太多,送她們到門口,囑咐兩聲注意安全。
唐苒路上給宋泊嶠發微信:【還在值班?】
對面過十多秒回過來:【你要回家了?】
唐苒:【嗯,散場啦,回去睡覺了。】
宋泊嶠:【行,那你別著急。】
唐苒正覺得這話說得奇怪,他緊接著補了句:【路燈不是很亮,當心摔著。】
唐苒“噗嗤”笑出聲:【知道了。】
她又不是剛學走路的小朋友,還能平地摔?
到家門口,唐苒拿鑰匙開鎖進屋,順手扒到墻上的電燈開關。
“啪嗒”一聲,沒亮。
她心尖顫動,黑暗中不由緊張,又接連摁了好幾次,依舊沒反應。
正要打電話問宋泊嶠是不是停電,眼前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忽然閃爍起點點的光。
從身側墻上,沿著天花板直到窗簾,布滿暖色的星球串燈。
每盞小燈都沒那么亮,可同時閃爍起來的微弱光暈,足以給這個小空間烘托出浪漫氛圍。
也足以讓她看清茶幾上的玫瑰和蛋糕,還有沙發旁剛扔掉燈串遙控器,朝她展開雙臂的男人。
唐苒笑著飛奔過去,被他抱了個滿懷。
“老婆,新年快樂。”他的手指穿進她發間。
唐苒呼吸著他胸口的清冽味道,也用最大力氣抱著他:“干嘛這么隆重?”
大過年布置房間,還有鮮花和蛋糕。
溫熱的吻落在她發頂:“讓你跟我來這兒受委屈了,過意不去。”
唐苒笑著仰起頭,輕輕啄他的下巴尖,雙眸亮晶晶的,俏皮又靈動:“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歡這兒?”
雖然沒有大房子,看不見城市繁華的夜景也不能隨時出門逛街,枯燥是枯燥了些,但只要有他陪著,似乎那些都不重要。
“我正好想吃蛋糕了,最近都沒有吃甜食。”唐苒拽拽他手,“快切快切。”
“好。”
昏黃浪漫的氛圍光里,唐苒靠在他肩上,手指撥弄著懷里的玫瑰花瓣,馨香撲鼻,朵朵鮮嫩。
宋泊嶠小心翼翼地切著蛋糕,將愛心形狀的巧克力牌和她喜歡的草莓切給她。
然后給自己切塊小的。
唐苒拿起巧克力,喚他:“老公。”
“嗯?”男人看過來。
她晃了晃手里的愛心,笑得眉眼璨璨:“一人一半吧。”
他說:“好。”
當她準備將巧克力掰斷時,已然低頭,銜走她指間微涼的甜意。
然后抬起她下巴,將那顆甜涼的心送入她齒間。
唇貼著唇,摩擦升溫,巧克力在接吻中逐漸融化。甜味滾進喉間,滲透了心房:“這才叫一人一半。”
第55章 第55章全世界最珍貴的禮物。
一顆巧克力完整地融化,就像他們彼此的心,任何時候都不會分開。
唐苒靠在他懷里吃著蛋糕:“不是值班嗎?清芬姐說你半夜才回來。”
“那邊留了人,有事兒會給我打電話。”他用指腹擦擦她蹭到鼻尖上的奶油,“先回來看看你。”
“那不是一會兒又要走?”
“不急,等你睡了。”
知道她食量,宋泊嶠沒買太大的蛋糕,六寸還剩四分之一,她無論如何也吃不下了。
唐苒去洗澡時,他把剩下的蛋糕放進冰箱,把她換下來的衣服扔進洗衣機,家里巡視一遍,確定再沒有要做的家務,才回到沙發上等她。
唐苒記著他在等,也沒洗太久,讓他脫了外套去床上小憩一會兒。
否則一整晚不睡,身體吃不消。
宋泊嶠自己覺得沒什么要緊,但為了讓她安心,還是陪她躺到床上。
唐苒迷迷糊糊睡著,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走的,再醒來已經是清晨。
洗漱過后,宋泊嶠帶早餐回來。
唐苒看著保溫桶被他一層層揭開,驚喜道:“有餃子!什么餡兒的?”
“給你拿的薺菜豬肉和蝦。”知道她不愛芹菜和韭菜的味道,蝦肉餃不多,他費了番工夫才搶到。
唐苒坐到餐桌前,笑出聲:“這餃子誰包的?”
部分賣相實在差點意思。
“誰包的都有。”宋泊嶠洗了兩雙筷子,一人一雙,遞給她,“昨天下午幾個班比賽,五十多個人一塊兒包。”
唐苒驚喜地望過去:“也有你的?”
“我不在內。”他把蘸料推到她面前,語氣輕描淡寫,半真半假,“不過湊了會兒熱鬧,包了十來個吧,能不能吃到看你運氣了。”
唐苒把每只都檢查過一遍,挑出兩只形狀最漂亮的。
餡料飽滿,褶皺精致,一看就是老師傅杰作。
“這兩個是你包的么?”
宋泊嶠笑了笑:“不是。”
“啊?”剩下的,賣相實在不忍直視。
男人傾身過來,用筷子從里面挑了只最丑的,放到她碗里。
“……”唐苒疑惑地眨了眨眼。
“不好意思了。”他語氣無比認真,“包餃子這事兒,我真的不太擅長。”
唐苒呆愣幾秒后,笑出眼淚:“宋泊嶠,你還有不會的啊?”
十項全能的男人第一次翻車,翻得這么徹底,唐苒整個人都笑顛了。
“有那么高興?”宋泊嶠捏捏她臉,連名帶姓卻寵溺地叫她,“唐苒,你不會就盼著我出糗吧?”
唐苒笑趴在他肩上:“就是覺得,你有那么點兒接地氣了。”
一個樣樣完美的男人,還成天在天上飛著,不怪她偶爾覺得不真實。
她望著男人近在咫尺的模樣,不夠細膩的皮膚,是被陽光曬過的健康膚色。也許是職業使然,常年待在紀律嚴明的軍隊中,五官底子雖然精致,骨相卻透著硬朗。
她迷戀得毫不掩飾:“挺好的,
不然都怕你變成蝴蝶飛走。”
宋泊嶠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掌摟住她腰窩,炙熱呼吸往下移動,帶給她真實的感受。
“別胡思亂想。”他握住她手,親了親,“我們苒苒值得最好的,我也不會離開你。”
唐苒近乎呆滯地望著。
男人目光懶散,帶著溫柔:“餃子是有點兒難看,沒時間練,下次不會這樣了。”
唐苒吃了頓滿足的早餐,餃子雖然賣相不佳,味道卻不錯。
宋泊嶠值班后休假幾天,兩人買了下午去帝都的機票。
唐苒給溫瑾宜打視頻匯報行程,溫瑾宜說她瘦了,擔心她在這兒沒吃好,讓宋明鶴晚上做頓大餐給她補補。
婆媳倆親熱得忘乎所以,完全把宋泊嶠撇一邊。
他看了眼時間,終于忍無可忍地現身鏡頭,胳膊肘懶懶搭在唐苒肩上:“媽,差不多行了,我們還有事兒。”
唐苒剛要問什么事兒,行李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宋泊嶠匆匆和母上道別,掛了視頻。
手機被扔到沙發角落,唐苒被他打橫抱起來,雙腳離地,吸著氣驚呼:“大上午的你又想……”
“又?”男人笑著把她放床上,單膝跪著,開始解紐扣和拉鏈,剝得干干凈凈撲上來,“昨晚你可欠著我的。”
結扎后方便多了,不用時時惦記著找東西,唐苒身體軟下來,抱著他的肩哼哼著,宋泊嶠順勢而入。
很快她變得暈乎乎,輕飄飄,像在起伏的巨浪中搖擺不定的一葉小舟。
大海漫無邊際,她看不見方向也不知道要漂去哪,嗓音柔軟又可憐:“老公……”
她試著去摟他脖子,手臂晃蕩無力,好幾次顫抖地跌下來。他俯身,抬手,幫了她一程。
呼吸溫熱地貼到她耳邊:“不是小狗嗎?”
“主人喜歡什么品種?嗯?”
昨晚飯桌上的玩笑話,被他變本加厲地兌現在她身上。
唐苒咬著他肩膀抽抽搭搭,眼淚摻著他的汗,濕透她的發絲和枕頭。
“主人,這樣可以嗎?”
嘴上喊著主人,卻毫不留情主宰著她的身體和感覺。
直到她連人帶魂地飛上天,從云端跌下,被他寬厚溫暖的懷抱接住。像在茫茫大海中尋到港口,緩慢平復著,安心地停靠。
男人從背后抱著她,邊安撫她的顫抖,邊側身繼續,喑啞笑腔帶著痞壞:“體力是進步了,別的半點兒沒長進。”
唐苒哭得直抽:“你還沒好……”
“哪這么快?”
好像一只手將她拎起來,又放到大海中央,隨風浪搖曳,無邊無際,無止無休。
*
年初一,溫瑾宜對宋泊嶠和和氣氣,除了讓多吃點飯早點睡覺,別的都沒說。
初二,宋泊嶠帶唐苒在帝都逛了逛,晚上回家,溫瑾宜遞了宋明鶴多個眼神無果,終于親自上陣,問他考不考慮調到機關。
“本來你們倆離得也不算遠,高鐵兩個小時的事兒,你瞅瞅你這事兒整的,誰家夫妻是這么過日子的?”
宋泊嶠剝著橘子,低頭垂眼沒搭腔。
“吃吃吃,就知道吃。”溫瑾宜脾氣上來,看他做什么都不順眼。直到宋泊嶠把剝好的橘子遞給唐苒,態度才稍微緩和,“你倆這樣,什么時候才能要上孩子?”
“媽,我們近幾年沒打算要孩子。”宋泊嶠直截了當,“我暫時結扎了。”
“……”溫瑾宜錯愕失語,整個人仿佛被定住。
“我知道我們現在的狀態,不適合多個小孩。”他平靜陳述著,眼神真摯地望著母親,“是我自己做的決定,如果您很難接受,我只能說抱歉。”
溫瑾宜怔愣中回神,扶在沙發上的手微微顫抖,語氣盡量保持冷靜:“這是你們的事,我不管。”
頓了頓,語重心長地說:“一個家里,夫妻關系是首要,孩子的事兒可以暫且不提,但你們倆之間不能出岔子。異地分居,很難長久的。”
宋泊嶠沒說話,她緩慢低聲地繼續:“你調到機關,不說天天見面,至少雙休和節假日都能見,不比一年到頭在天上飛著強?我當媽的都提心吊膽,你是想讓苒苒擔心死啊?”
唐苒想開口為他說點什么,喉嚨卻仿佛被堵住。
溫瑾宜的話其實每句都沒錯,她的確擔心。
兩人很久不見面,甚至聯系不上的時候,她總會夢到他出事。
可這些都只能獨自咽下。
宋泊嶠沒再頂嘴,又剝了個橘子。溫瑾宜氣悶回房,宋明鶴對倆孩子說了句“早點睡”,哄老婆去了。
唐苒接過橘子,他又去果盤里拿,她連忙摁住他手:“不要了。”
他很少有焦慮的時候,她第一次見他這樣,是她快要從家屬院離開,他整個人顯得坐立不安。
主臥房門被關上,唐苒手臂繞過去摟住他脖子,再將他的臉掰過來。
四目相對,他眼底微微的紅。
一絲脆弱暴露在她眼中,無所謂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很差勁?”
唐苒搖搖頭。
“跟你結婚那會兒,我剛從副職升上來不久。”他低頭望向兩人交握的手指,婚戒輕輕碰在一起,“我以為時間會自由點,但誰知道……”
涉及機密的話,他沒多說,但唐苒也懂。
雖然是和平年代,可安穩太久難免會騷動。
或許是現在網絡發達,一點風吹草動就上熱搜,平民百姓也知道國際形勢并不容樂觀。
就連奚城那個小小的軍用機場,去年起訓練上天的頻率都很高,每天運-20要飛無數趟。
“你不要想太多。”唐苒嗓音放得很輕,只有兩人能聽到,低柔得像一只手在安撫他焦慮的內心,“至少在我看來,現在的你就是最好的。宋泊嶠,如果你不能再開飛機,一定會很難過是不是?”
男人低垂著眸,沉默代替了回答。
唐苒笑了笑:“就像不讓我碰案子,不讓我上法庭,想想就覺得活不下去。”
宋泊嶠輕輕摩挲著她手上的鉆戒:“你想做的盡管去做。”
“你也盡管去做。”唐苒將他的手捧在手心,虔誠而認真,“宋泊嶠,生活不可能完美的,我們不能要求兩個人都追求事業的同時,還朝夕相處在一起,那也太貪心了。”
“月盈則虧,物極必反,有點遺憾也有點念想,不好嗎?”
宋泊嶠望著她,眼底濃情如潮水,嗓音發啞:“你真覺得這樣好?”
對她的思念他可以忍,哪怕夜夜蝕骨,可就怕她孤單寂寞,對他失望。
“嗯。”唐苒把下巴擱在他肩上,點點頭,“老公,你穿飛行服的時候最帥,雖然我沒見過你開戰斗機的樣子,但你一定要堅持下去。不管為了任何人,都不要動搖好不好?”
他側過身,一個眼神仿佛有千鈞重,同樣沉甸甸的吻落在她額頭上:“好。”
*
兩個人達成共識,年后見面的機會依然不多。
但一有時間就會打視頻。
唐苒照例往返在法|院和檢察院之間,平時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密密麻麻的考研真題和數不清的申訴案件。
不少人為她慕名而來,六部也越來越忙碌,大家紛紛表示成就感暴增。終于享受到被單位重視的待遇,口頭表揚和獎金都多了,一個個更有干勁。
八月中旬,唐苒坐在去江城的動車上。
星期三工作日,中午十二點才接到宋泊嶠電話。
上午從家里出發時,她給他發了個定位,是江城某家商務酒店,和房間號。
附帶兩個字:【約嗎?】
“到江城了?”他似乎在食堂,背景音嘈雜。
“沒呢,還半
小時到站。“唐苒望著窗外大片的農田,和偶爾闖入視野的農村房屋。
宋泊嶠嘆了聲:“今晚我有事兒,出不來。”
“哦。”唐苒佯裝失望,“那我約別人好了。”
“行,房費算我的。”他笑得有點欠揍,“我倒要看看,除了我誰還能伺候好你。”
“……”唐苒無聲翻了個白眼。
他言歸正傳,問她:“來出差?”
“嗯。”唐苒得意洋洋,“你老婆出息了,明天去省院開會分享案例。”
“這么厲害。”宋泊嶠毫不掩飾地為她高興,“明天我過去找你?”
“明天我才沒空理你呢。”唐苒昂首挺胸,無比神氣的模樣,“而且你過來也沒有入場資格,我們晚上再見吧。”
男人笑了下:“行。”
三伏天的江城,是當之無愧的火爐之一,白天暴曬的溫度從瀝青路面回吐到空氣里,徹夜散不盡。
再有無數空調外機不斷輻射著高溫。
除了開足冷氣的酒店,哪兒都不是人待的地方。
吃過晚餐,唐苒本想去江邊散散步,看著天氣APP顯示的體感溫度46℃,還是決定不折磨自己。
洗完澡躺在床上,開著電視當背景音,用平板刷題到九點半,定了明天的鬧鐘,刷牙護膚關燈睡覺。
去省院之前,唐苒早起化了個淡妝。
車是在酒店門口接的,黑色商務七座,只有她和另一個女同僚。
上車后打了聲招呼便沒再說話,唐苒靠著椅背閉目養神,聽她在電話里安排孩子的事兒。
大概是媽媽出門,家里爸爸和老人都亂了套。
唐苒聽著都感到窒息。
宋泊嶠從不會讓她為工作以外的事憂心,如果有什么影響到她,隔著再遠,他也會設法解決。
理解和尊重是相互的,所以看著別人一家團圓,丈夫總在身邊陪著,她也從不抱怨他太忙。
如今她辦案數量已經上千,在全省地級市檢察院申訴部門中,質量排名也是第一,至今沒有一起上|訪和投訴。
七月初,省里開展的一二季度檢察機關案例評選,她承辦的一起未成年人故意傷害申訴案被評為精品案例,應邀參加大會分享。于是熬了好幾個夜,做出三十多頁的PPT。
車停在省檢門口,唐苒對著鏡子整理了下頭發和衣領,不遠處傳來一道熟悉嗓音:“唐苒!!”
回頭一看,是去年公訴人競賽和她同組辯論過的宜城檢察官,唐玥。
“真是你啊。”唐玥激動地跑到她旁邊,“那次還說加個微信的,你轉頭就跑了。”
唐苒朝她笑了笑:“好久不見。”
兩人同姓氏,被安排在相鄰座位。
這次大會旨在讓青年檢察官們互相學習進步,還邀請了省檢察院高級法律顧問,政法大學法學院院長及刑法學教授杜振國來演講。所以除了像唐苒這樣分享案例的,也有沖著杜教授大名,來聽講座學經驗的。
“我們市院就兩個名額,我拼命找師傅磨嘴皮子求來的。”唐玥用手指戳著自己的名牌,嘆了口氣,“現在工作環境可太卷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熬出頭。”
唐苒就是那個當之無愧的卷王。
去年競賽,她剛進六部,碩士畢業的唐玥比她還勝在經驗和學歷,沒想到一年時間,滄海桑田。
唐玥一臉求知若渴的熱切:“給我講講唄,你是怎么做到早上不困,中午不睡,下午不摸魚晚上不熬夜的?”
“……”
三十多頁的案例演講PPT,在今天也是獨一份。
唐苒沒想過什么全場最佳,只是安排到手上的活,她習慣樁樁件件都不敷衍。
哪怕是在別人眼中走個過場的經驗分享。
她沒有藏著掖著,從頭至尾的思路,心得和總結教訓都分享在PPT里。
散會時,不少人過來討論案件,還有幾位男性同僚想加微信,意圖很明顯。
唐玥在一邊清了清嗓子:“苒苒,你老公來沒?”
那幾位男性神色各異地離開。
“唐檢,保持聯系,下次競賽見。”
“好,再見。”
送走最后一位真心請教的同僚,唐苒和唐玥走出省檢大門。
離開冷氣充足的大廳,室外熱浪襲來,兩個人差點雙雙暈厥。
唐玥生無可戀地嚎了一嗓子:“臥|槽,什么鬼天氣啊?”
“這可是和山城并列的火爐。”唐苒笑了笑,從包里拿出遮陽傘。
正欲撐開的同時一抬眸,滾燙空氣瞬間凝固。
烈日炎炎下的車門邊,那人穿著墨藍色短袖體能服,額頭脖頸都曬出了汗。
目光卻是清爽沁涼的,如微風拂過她面頰。
唐苒徹底忘了撐傘這事,飛跑下臺階,幾乎是沖到他懷里。
男人結實偉岸的身軀都被她撞得輕輕一晃。
他身上有汗,卻仿佛散發著清冽的陽光味道,唐苒輕輕嗅著,很安心。
手掌摸到他浸濕的后背,一陣心疼:“不是要你找個商場等?來這兒干什么?”
他沒有入場資格,只能在空曠的停車場,忍受四十多度的高溫,和車內空調都無法抵御的暴曬。
“商場太遠了。”他把臉埋進她發間,貪戀那抹久違的香氣,“就算不能親眼見證,我也想第一時間分享你的成功。”
瀝青路面蒸騰著滾滾熱氣,后背像有火在燒,他懷里更熱。唐苒卻絲毫不覺得燥,就這樣抱著他,仿佛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禮物。
第56章 第56章哪怕慢一點,總有一天會……
岑念最近在做戀愛心理分析,研究了身邊和網絡上千對戀人和夫妻的心路歷程,也同樣采訪過唐苒和宋泊嶠。
原本覺得他倆是誤打誤撞,剛好合拍,可一頓分析下來,岑念說他們的確具備異地戀成功的要素。
她獨立,清醒,不依賴男人給予的情緒價值,工作狀態讓她更充實,案件辦結的成就讓她更滿足,勝過沉溺于情情愛愛。
而宋泊嶠剛好是個戀愛腦。
岑念經過大量數據得出的結果——在一段異地戀中,如果女方戀愛腦,男方過于清醒冷漠,從一開始就可以預見失敗。反之亦然。
在江邊吹著溫熱的風,唐苒牽著宋泊嶠的手走在長堤上,把岑念的戀愛理論講給他聽。
宋泊嶠穩著她左搖右晃的身子:“所以你是承認自己冷血無情了?”
唐苒當然不,笑著朝他踢了腳空氣:“我哪有!”
說異地沒關系的是她,沉迷工作到忘了他存在的也是她,嫌和他打視頻影響學習的也是她。
可唐苒知道,她不是不喜歡他。
她只是避免為無法改變的現實而內耗,凡事都會先掂量輕重得失。
兩人都有無法舍棄的事業,異地是必然的,除了接受沒有別的辦法。她一旦進入工作狀態就很難再想起其他瑣事。
考研她更不想二戰,她沒那么多時間成本,必須一次成功。
與此相比,談情說愛當然要往后放。
好在宋泊嶠也是個理智的戀愛腦,嘴上說失望,卻并沒和她較真。也不生氣,下次還像牛皮糖似的貼上來。
后來她走累了,他背她回酒店。
他的后背和她胸前都是汗,兩人卻十分享受,連汗液交融都覺得是甜蜜的信號。
“老公你熱不熱?”
“老公我幫你扇扇。”
“老公,加油,下個路口就到了。”
“老公……”
分開的時候沒他也行,在一起就珍惜難得的時光,給足他情緒價值,哄他黏他盡情撒嬌。
岑念問過唐苒,她是不是進修過戀愛課,這么會拿捏男人。就她這樣的,十個宋泊嶠都扛不住。
唐苒哭笑不得。
她滿腦子搞事業,哪懂這些花樣。
也許是遇到對的人,再不懂戀愛的新手也會漸入佳境,哪怕只憑著感覺,也能笨拙地走在正確的路上。
哪怕慢一點,總有一天會學會愛。
*
唐苒自打入職,在市公檢法圈內就出名,以前是憑臉,如今是正兒八經憑實力。
在六部剛滿一年,黎秋水就給她這助理又安排了個實習助理,是本院獨一份。
實習生叫邱玲,傅周的同校師妹,原本聽說她就是個非法學專業本科,沒把她當回事兒,結果跟了她兩天,徹底變成小迷妹。
用邱玲同學的話說,唐老師就連走路的姿勢都很帥。
一開始邱玲怎么都跟不上她,于是向她請教如
何踩著細高跟穩穩當當地走成一陣風,還那么正氣凜然。頂著張精致漂亮的臉蛋,卻沒有一丁點柔媚氣。
工作上,她好似完全摒棄了性別,盡管她這張臉在很多時候,都能當做省時省力的秘密武器。
可邱玲從沒見她對任何人展現出女性的一面,仿佛只是個沒有感情的辦案機器。
當然,除了那位傳說中的她丈夫。
遇見過不少男性辯護律師拿她的性別和顏值做文章:
“如果對面是像您這樣美貌的女士,作為一個男人恐怕很難不動容。我當事人并不知道這樣叫性|騷|擾,他只是在用自己認為合理的方式表達愛慕。”
唐苒毫不避諱對方直白的目光,臉不紅心不跳,出口鎮定而冷漠:
“我也認為劫富濟貧是用合理的方式伸張正義,剛好崔律師您很有錢,那我可以去您家燒殺劫掠,不用負法律責任嗎?”
當她在庭上的時候,邱玲看她的眼直冒星星。
可下了庭,女神瞬間變魔王。
一天三場開庭,邱玲腿都快替她跑斷,回到檢察院只想癱在座椅里休息。
偏偏走到半路,被徐科長攔下:“小唐,來我辦公室。”
“我約了莊律師五點見面。”唐苒看了眼手表,“十分鐘,要么您現在長話短說,要么明天我抽空去趟您辦公室。”
徐科長指了指走廊里的會客室:“那借一步。”
唐苒把筆電遞給邱玲:“整理一下莊律師發來的案件資料,最后五分鐘我來看。”
邱玲心底苦哈哈,臉上笑呵呵:“好的唐老師。”
徐科長關上會客室門。
唐苒微一皺眉,聽見他開門見山:“上面有打算調你去一部。”
“現在?”唐苒短暫錯愕,手揣進兜里,“我手頭還有十八個案子。”
徐科長顯然也被這數字驚到,調整了一下呼吸:“案子不是問題,調職前當然要做好交接。我記得你之前很想去一部的,怎么了?”
唐苒望向墻上那幅毛筆字,一個隸書的“靜”,有棱有角,端正肅然。
“現在也不是不想。”她收回目光,語氣平靜而坦然,“從今年省考,一部招人最低學歷是碩士,我不想搞特殊化。再說我了解我自己,不能把運氣當實力,之前是年輕氣盛,自命不凡,至于真的有幾斤幾兩,上了刑庭原形畢露。”
徐科長笑出聲:“這么謙虛了?”
“您就當我是謙虛吧。”唐苒聳了聳肩,“畢竟和莊律師那種人交手,真的很打擊人自信心。”
偏偏她運氣差,平均每周要見莊博瀚那只老狐貍狗一到兩次。
“行,反正話我帶到了。”徐科長點了下頭,“那你好好加油,上面一直很關注你。”
“嗯。”唐苒仰起臉,衣領處的檢徽锃亮發光,“如果這次能上江大法碩,我會重新考慮的。”
徐科長笑了笑:“我相信你沒問題。”
從九月報名到十二月底的考研初試,唐苒一直處在緊鑼密鼓的節奏中。
宋泊嶠也跟著她調整了聯絡方式,除了每天晨昏定省和鼓勵,沒像以前那樣占據她時間。
只有感覺她情緒不對勁,可能有壓力的時候,才會打個電話哄一哄。
唐苒確實是有壓力的。
她沒給自己留退路,必須背水一戰。
*
雖然成績來年二月份才會出,唐苒從考完初試就開始準備復試。
大年三十,她在書房聽著外面的煙花爆竹聲,只分出一丁點心神,短暫參與了這個世界的熱鬧。
今年兩人沒去帝都過年,父母也表示理解,全面支持唐苒考研,還郵寄了宋明鶴親手做的臘腸和炸丸子。
手機突然亮了一下。
為了杜絕干擾,她學習時會調成靜音。
屏幕上是宋泊嶠的微信消息:【老婆,占用十分鐘?】
已經23:58,馬上過零點了。
唐苒笑了笑,放下手機跑去客廳。
沙發上男人將她抱住,喂了顆汁甜飽滿的大櫻桃。
電視里,晚會即將踏入倒計時環節,主持人激|情洋溢地說著祝福語,氛圍被拉至最高點。
空曠的大房子里只有兩人一貓,心口卻溫暖而充盈。
倒計時數到0,遠處傳來莊嚴的敲鐘聲,電視里煙花和雀躍齊響。
宋泊嶠捧著她臉,輕輕吻住她嘴唇:“新年快樂,苒苒。”
小椰子見不得兩人親熱,爪子扒在唐苒胳膊上站起來,激動得要舔她臉。
宋泊嶠變本加厲地深吻,一只手將搗亂的貓咪提溜開。
小椰子向來斗不過他,委屈巴巴地縮到沙發角落。
這是他們在一起過的第二個新年。
直到六月,收到錄取通知書后,唐苒終于成了刑檢大軍的一員,開始跟著陳檢接觸一些大案要案。
有了之前的經驗儲備,這條路走得辛苦卻順利。
周內上班,周末去江城上課,旁人都替她生無可戀,唐苒反倒覺得這樣的生活蓬勃而充滿希望。
畢竟江城有人在等她。
隊里到學校才五十分鐘車程,只要沒工作,宋泊嶠都會去陪她上課,陪她睡覺,兩人見面反倒比以前更頻繁。
第三個新年,小椰子有了新伙伴,一只外表威猛的紙老虎緬因貓,唐苒叫它芒果。
吃得多,長得快,打架卻從來打不過小椰子。
第四個新年,正好是國際關系敏感期,宋泊嶠不能離開部隊。唐苒也忙,當天晚上還在方景明那兒,配合提審剛抓獲的運毒分子。
如今她已經是一部骨干,正式的員額檢察官。
終于通過法考的何卓被陳檢安排給她當助理。
唐苒原先不想要,讓何卓給她當助理等于拖她后腿,陳檢找她深入聊了聊。
放眼整個檢察院,除了徐科長沒人治得住何卓,陳檢覺得她行。
就當最后試一把,如果何卓真的無可救藥,以后就當部里沒這個人。
眼高于頂的大少爺,曾經也看不上唐苒,如今在她手下卻意外聽話。
沒別的,其他同事說話多少留點面子,想著抬頭不見低頭見,可唐苒惱起來,把他罵得豬狗不如。
唐苒一直奉行一條理念,和辦好案子比起來,人情世故毫無用處。她也相信真正的檢察官是為老百姓辦實事,而不是溜須拍馬哄同事。
年三十,她和何卓都在市局過了一夜。
方景明說請他們吃早飯,唐苒拒絕了。
案情特殊,明天法|院緊急開庭,唐苒回了趟檢察院,遇到正在加班的江若若,聊了幾句手頭的案子,然后安排何卓去證人家中打探。
在唐苒手下干了兩月,何卓的保時捷換成了比亞迪新能源,逢人就說他被唐苒職場PUA。
唐苒知道,故意睜只眼閉只眼。
江若若從窗口看著灰色比亞迪駛離大院:“你真放心讓他去?”
“嗯。”唐苒打開抽屜,開了瓶補鐵液。
溫瑾宜擔心她用腦過度,氣血不足,都按箱給她買。
江若若:“總覺得這小子要搞砸。”
“他肯定會搞砸。”唐苒慢條斯理地咬著吸管,打開電腦,“所以我叫了方隊接應。”
江若若疑惑地看過來:“你圖啥?”
“不把他嚇個半死,他不知道咱們這行責任多重大,成天在這兒吃喝拉撒混日子,國家花錢白養他就算了,還影響別的同事工作心情。”唐苒把喝完的補鐵液丟進垃圾桶,“這次讓他自己選,要么跟著我好好干,要么讓徐科長調到后勤打雜
去。”
“那販毒團伙還沒抓完呢。”江若若起了身雞皮疙瘩,抱起手臂,“萬一他死了咋辦?”
“死了就當為國捐軀。”
話雖如此,有方景明在,何卓想死都死不了。
讓他經歷一次極端場面,要么嚇得屁滾尿流主動離開一部,要么痛定思痛,以后當個合格的檢察官。
刑檢的危險系數雖不如刑警,但只要背上亡命之徒的案子,也是腦袋拴在褲腰帶上。
唐苒年前就遇到一次,加班回家被漏網的罪犯同伙尾隨,幸好她熟悉地形,溜進小區外的派出所。
第二天,她手機收到一條陌生短信:【昨晚只是個小小的提醒。停止調查,否則后果自負。】
這案子還沒結,所以最近她都避免走夜路。
方景明那邊的消息很快傳來,何卓去見證人的路上遇到埋伏,一輛無牌車直接朝他撞過去。
還好警隊提前部署,抓到了人。
何卓車壞了,但身體沒大礙,現下在醫院做檢查。
唐苒給方景明發了條語音:“行,你派個人現在跟我去。”
方景明:“你注意安全。”
提證人這事,唐苒還是要親自上。
晚上她才得空去醫院看何卓。
小子臉上破了點兒皮,躺在病床上哼唧。
唐苒沒好氣地把晚餐扔柜子上:“行了,裝什么裝?”
“老大,我受傷了。”何卓拍拍自己掛彩的臉,“我受傷了你看不到嗎?我是為了幫你提證人才受的傷,你高低不得請我吃頓像樣的料理?”
他指著柜子上的塑料袋:“這什么?”
唐苒把袋子拎起來遞給江若若:“他不要,拿去喂狗。”
“……”
工作上唐苒油鹽不進的冷漠無情,倒正好能降得住何卓這種人。四兩撥千斤,把他拿捏得服服帖帖。
之前大少爺被架在空里,覺得檢察院工作無聊又枯燥,這下被亡命之徒嚇了一嚇,反倒激起他作為男人的熱血斗志。
“狗東西,明天法庭上我要他好看!”
“那就趕緊吃飯。”唐苒雙手環胸靠在墻邊,“吃完回去問證人口供。”
何卓不可置信地指向自己:“我?”
唐苒扯了扯唇:“嗯,你。”
因為法考次次失利,何卓被大家認定為庸才,當草包|養著打打雜,從不會讓他經手案件。
他把唐苒當過對手,后來發現自己不夠格,當過威脅,結果人家壓根不把他放眼里。
他一直不敢承認她身上的光,也常常令他羨慕和向往。
在她手下做事,本該是覺得屈辱的,何卓嘴上不屑,這段時間卻是他在檢察院過得最充實的日子。
像唐苒這樣的人,好像誰都不能避免被她感染。
何卓把桌上飯菜拿過來,一頓狼吞虎咽。
*
經過所有人半年的努力,販毒案終于辦結,從法|院出來時,方景明攢了個局,功臣們一塊兒吃個飯。
這場景唐苒覺得很熟悉。
上次和大家一起吃飯,她還是個連案件都摸不到的無名小卒。今天這些人一杯杯敬她,連飲料都喝撐。
后半場KTV她沒去,她想回家給宋泊嶠打會兒視頻,她突然特別思念他。
一家四口隔著網線團聚的畫面,在她腦海里幻想了很久,坐在出租車后座,她迫不及待地撥去電話。
她不知道有沒有接通。
昏昏沉沉,沒有力氣再開口。
然后徹底陷入了黑暗。
第57章 第57章我愛你。
一行人剛進KTV大門,方景明突然接了個電話。
那邊不知道說著什么,他臉色越來越凝重,掛了電話,吩咐身邊同事:“通知二隊立刻出警,一隊所有人收假,準備支援。”
警隊的幾位都去開車,何卓拉住方景明:“發生什么事了方隊?”
“唐苒出事了。”
車頂警報拉響,在晚高峰迅速竄出街道。
*
迷|藥散去醒過來時,第一感覺是腿疼,疼得快要昏厥掉。
四周漆黑,只有一扇窗,位置很高看不見外面。冷白月光照亮面前的一小塊,正好能看見制服褲腿,被血暈染出一片深色。
冷風嗖嗖地往屋里灌,她猜想不是在城里,周圍沒一點街聲。
對方敲斷她腿,又將她綁在椅背上。
胸前還掛著什么東西,她低頭一看復雜的線路,是只在電視劇里見過的定/時/炸/彈。
方景明應該正在趕來的路上。
腿上的劇痛開始麻痹神經,意識重新變得昏沉。
直到警報聲由遠及近,停在門外。接著門板被踢開的巨響,一群端著槍的警察闖進來。
確定屋里除了她再沒有別人,方景明放下手/槍走到她面前,垂眸,看向她胸口開始讀秒的炸/彈。
瞳孔一縮,他出聲冷靜:“所有人出去。”
“頭兒——”
“出去。”
唐苒從沒像此刻這樣,真實感覺到死亡降臨。
原來她也是怕死的,怕到頭腦空白,只剩一張臉在腦海里不停地晃過。溫柔的,痞壞的,假裝生氣和撒嬌的樣子,像走馬燈,像一個溫暖的懷抱陪她到最后一刻。
“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方景明蹲在她面前,沉聲問。
唐苒咬著唇沒說。
他雙眼盯著炸彈,凝神觀察那兩根線。
撥通的電話開了免提,扔在她腿上。
“方景明你走吧。”唐苒別開眼,淚水滴在肩膀上,“你不用陪我死。”
“不是陪你死,是陪你賭一把。”計時只剩下二十秒,他眼底布滿疲憊的紅血絲,這個常年堅守在犯罪一線的刑警隊長,似乎每次見他都這副模樣。
岑念的理想型,明明是那類精致白皙的小奶狗。
可方景明這人和精致白皙半點不搭邊。
岑念是真的愛他。
電話通了,她聽見那聲熟悉的“老婆”,喉嚨被眼淚哽住,出不了一點聲。
她憋著氣,好像一開口就會窒息。
“宋泊嶠,我要是跟你老婆一塊兒死了,記得每年給我上柱香。”
“混蛋,我老婆會長命百歲。”
“那你得謝我一輩子。”
宋泊嶠沒再理他,嗓音帶著哽意:“苒苒。”
她急促地噎了聲:“嗯。”
“別怕。”
方景明手里的刀刃靠近那條紅色的線,她閉上眼,淚如雨下。
他不在她身邊,卻好像有溫暖的懷抱摟住她:“苒苒,別怕,我會陪著你。”
后來唐苒問過,如果那天她真的死了,他會怎么辦。
“這世上沒有誰離了誰就不能活,可是苒苒,如果沒有你,我一點都不想活。”
“雖然你可能會等久一些。”
“等我給爸媽養老送終,就馬上去找你。”
那一刻她真的相信,他會為了她殉情。
*
唐苒在醫院住了一周后,才見到宋泊嶠。
風塵仆仆,連軍裝都沒換。
這幾天都是溫瑾宜照顧她,門開的那瞬,劈頭蓋臉罵自己兒子,枕頭直往他身上扔:“狗東西!要你什么用?啊?你老婆住院一周你才趕過來!她要有個三長兩短,你是不是連最后一面都——”
“呸呸呸!”她連忙止住話頭,深呼吸一個來回,暫時冷靜,“宋泊嶠,你丑話給你說前頭,你非要追求什么理想抱負,行,哪天如果苒苒不要你了,我也不要你,你給我滾出家門!”
宋泊嶠硬生生挨了一枕頭,帽子被打飛到墻上,也沒反應,就那么定定地望著一身病號服的唐苒。
她受了驚嚇,腿做完手術還在恢復期,也斷斷續續的疼,最近食欲都不好,吃不下幾口飯。
靠打營養針反倒長胖了些,但眼底的光是憔悴的,看著讓人心疼到不行。
溫瑾宜發泄過后,把空間留給小兩口。
病房門被關上,宋泊嶠走過來,坐到床邊。
“苒苒。”他握住她沒在輸液的那只手,眼底通紅。
唐苒看著他凹陷下去的兩頰,也紅了眼睛,甕聲道:“最近很累嗎?你都瘦了。”
宋泊嶠深吸一口氣,將她抱到懷里。
“苒苒。”
“嗯?”
“我回來照顧你好不好?”
唐苒明白他什么意思,心口一震:“不要。”
“我回來陪你。”他的
聲音顫抖卻堅定。
眼淚瞬間浸透了軍裝,唐苒再說不出一個字。
*
宋泊嶠陪了她幾天,也試著和她再提過,可關于他的想法,唐苒依舊持反對意見。
傷筋動骨一百天,醫生說至少頭一個月得在醫院度過,每天都要接受術后檢查。
唐苒閑不下,讓何卓把她電腦帶過來。
小伙子如今干勁十足,要連帶她這筆賬,一起回算給那些犯罪分子。
“起|訴書和公訴意見書都準備好了?”
“OK的老大。”何卓在電腦上敲著字。
眼高于頂的少爺,如今心服口服地叫她老大。
“證據清單回去再捋一遍,確保庭上使用的證據都經過核實,檢查好U盤功能,詢問提綱,法律條文多背背,千萬不能犯低級錯誤。明天我不能跟你去了,如果心里沒底,找若若陪你預演。”
何卓笑了笑:“老大,你今晚有點婆婆媽媽。”
“……”唐苒但凡腿好一些,都要把他這張賤皮踹門口去。
明天是何卓第一次作為主審檢察官出席,案子不難,唐苒拿給他練手。
任誰都想不到,連何卓這樣的人,也有朝一日會被她扶上正途。
*
有溫瑾宜悉心照顧著,唐苒恢復得比預想中快。
兩個半月不到,醫生便允許她出院,囑咐多臥床休息,少走路,等過了三個月再逐漸開始運動。
第一天回單位上班,何卓無比夸張地給她弄了把輪椅,說殘疾人要有殘疾人的樣子。
唐苒邊罵邊拿笤帚。
何卓想跑,被兩名男同事摁住,結結實實挨了頓揍。
整個一部好像沒什么變化,又似乎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江若若說是因為某人的人格魅力。
連何卓這種不和諧因子都被穩定下來,成為上陣殺敵的一員猛將,現在的一部,就是所向披靡的律法權杖。
唯一的遺憾,是陳檢要被調去省里。
省院好幾年沒往上調過人,也沒開展遴選考試,都說是不是缺牛馬了,要開始來下面掐尖兒。
大家雖然舍不得陳檢,但為他高興。當初他就是從省城機關來的,下基層幾年,也該調回去升個一官半職。
那天從張姐家聚會出來,唐苒開車打算去奶奶那兒。
她每個月至少去三天,打掃衛生,侍弄花草,順帶睹物思人,院子至今保留著奶奶離開前的模樣。
如今她也會種菜了,在家屬院還能跟徐老聊聊心得。
車行駛在高架橋,一個陌生號碼打進,是江城區號的座機。
唐苒摁下車機屏幕:“喂?”
“你好,是宋泊嶠家屬吧?”對面一道中年男聲,唐苒記得,似乎是他們部隊的政委,以前也給她打過電話。
“嗯,我是。”
“方便嗎?找你聊聊。”
“您稍等。”唐苒把車開出高架,停在橋下的臨時停車區,“好了,您請說吧。”
政委簡要闡述了宋泊嶠打算轉業的事。
“年初他找我提過一嘴,我當時沒放在心上。緊接著就是演習,我想著這小子以前就愛開玩笑,演習表現也不錯,很積極,還給隊里爭了光。我以為他就是頭腦一熱,哪里像想走的樣子。”
中年男人長嘆了一聲:“結果表彰大會剛結束,申請都給我打上來了。”
唐苒竭力冷靜,握著方向盤的手開始冒汗。
“團長肯定是不同意的,接著往上交,從師部到軍部還得一層層勸,你也知道,小宋是多難得的一名優秀飛行員。”
“他人在部隊,難免疏忽家里的事兒,可無論是你,還是你們將來的孩子,但凡有任何需要,部隊都會不遺余力地幫忙解決。”
“我代表部隊,代表國家,衷心希望他能留下來。”
宋泊嶠后來沒跟她提過,唐苒以為他打消了念頭。
政委的話聽得她腦門嗡嗡作響。
掛了電話,將導航目的地改到江城。
*
凌晨過后,唐苒在江城找酒店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開車去部隊。
沒提前和宋泊嶠聯系,也沒有導航,但她記得路。
站崗的士兵換了新面孔,不認識她,在門口給宋泊嶠打了個電話,他出來時,還穿著那身綠色飛行服。
唐苒徑直開到停車場,跳下車,全程板著臉。
男人一手拎著頭盔,笑得還那么不知所謂:“怎么突然過來了?”
“不過來,下次是不是就參加你退伍儀式了?”車鑰匙被她一把扔過去。
宋泊嶠嘴角僵了僵,接住。
唐苒盯著他不再說話。
五月底天已經熱了,陽光照著的時候和夏天差不多,后背曬得滾燙。
沉默對視幾秒后,宋泊嶠站到她后面,用身體擋著一部分太陽光,低下聲:“去辦公室吧。”
*
“我不同意。”
“所以就沒敢跟你說。”
辦公室不熱,唐苒還是覺得燥,喝不下一口茶,杯子直接放回桌面上:“現在我知道了,你把那個申請給我撤回來。”
男人表情無奈:“苒苒,這不是開玩笑。”
“我沒在跟你開玩笑。”
唐苒強勢而倔強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兩人之間,前所未有的劍拔弩張。
好像再多說一句就會吵架。
唐苒承認她現在并不冷靜,從昨晚接到政委電話開始,就洶涌著一股燥氣。在酒店也沒睡好,現在除了看見他腦袋疼,還有失眠缺覺的生理性頭疼。
宋泊嶠嘆著氣,問她:“著急回去嗎?”
“不著急。”唐苒直勾勾盯著,“你的事處理好再回去。”
宋泊嶠點了點頭:“那我讓人帶你去休息,我上午還有工作,一會兒給你帶午飯。”
“好。”她不是來影響他工作的,欣然接受這樣的安排。
在家屬樓補了兩小時覺,聽見門響醒過來時,頭終于不疼了,有種睡飽的清爽感。
看著餐桌旁布菜的男人,也比早上那會兒順眼一些,語氣稍軟:“吃什么?”
其實她已經看到桌上的菜,只不過隨口一問,緩和一下早上的不歡而散。
宋泊嶠一邊把飯碗和筷子擺到她面前,一邊耐心地回答:“有你喜歡的醬排骨,珍珠丸子,蒜蓉蝦,藕湯和包菜。”
唐苒嘗了個珍珠丸子,在對面男人的注視里低下眸,抬腳故意踢了踢他的小腿,輕輕地試探。
宋泊嶠笑著伸過來,讓她把腳放在他腳背上。
彼此默契的小動作,好像有什么東西在空氣中溶解,消散。
吃飯時兩人都沒說別的,宋泊嶠給她剝蝦,也只問她味道怎么樣。
唐苒說除了肉有點老,還行。
“我去給炊事班提意見。”
唐苒被逗笑:“得了吧你,多大臉?”
“我不行,我老婆面子大。”
唐苒又輕踩他腳背。
中午休息,兩人拉了窗簾躺在床上。
第一次聊這事,差點鬧出感情危機,唐苒很謹慎,腦子里反復斟酌該怎么開口。
倒是捱到他先主動:“苒苒,我不想讓你一個人面對了。”
“我也不想你為我放棄。”唐苒抱著他,額頭擦過他下巴,望向他一如既往深邃的眉眼,“宋泊嶠,我們誰都不能放棄。”
“如果一定要有一個呢?”他將她的頭摁在懷里,“我不敢回想那次,但凡出一點意外,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如果我在,至少陪你的人會是我。”
那也是她此生不愿再回想的一次經歷,差點就和他天人永隔。
但她從來沒想過因此放棄刑檢事業。
“宋泊嶠。”她抬起頭,無比認真地凝視著他,“那我來江城好不好?”
男人望著她的眼微微顫動:“什么?”
“陳檢說省里確實需要人手,但協調出來的編制不多,所以先調了幾個上去補缺。等明年后年,可能會正式開展遴選。”唐苒將手探向他額頭,隱
約有一道疤痕藏在頭發里,不明顯。
她知道他受過傷,他曾經是轟動全國的那則新聞的主角,為了他的理想和抱負差點獻出生命,都不曾有過退卻的想法。
如今卻要在風華正盛的年紀抱憾離開。
她緩緩摩挲那里,指尖帶著溫柔的疼惜:“老公,我能考到省檢察院,你不要再有那種想法了好嗎?如果以你的事業為代價,我會一輩子內疚的。”
宋泊嶠艱澀地出聲,喑啞:“你愿意離開奚城?”
他知道她經常會去奶奶那兒,對她來說,那個空蕩蕩的院子仍然是她的家。
奶奶的墓地她也常去,不止清明和生忌日,平時有空,她都會去找奶奶說說話,像以前一樣。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取代奶奶在她心里的位置。
“我也該向前看了。”唐苒將他的手握住,十指緊扣,“在我最難捱的時候,是奶奶和我相依為命,我不舍得放下她。可她終究是走了,就算我心里再留戀,她也不可能再回來。”
“我知道,很多事只是我自欺欺人,給逝者的一切,都是做給留下的人看的,是我自己給自己安慰。”
“現在我不需要那種安慰了。”她仰起頭,望著他的雙眼璀璨如星,“我有了這個世界上我最在乎的人。”
男人瞬間通紅的眼,泛著瀲滟的水光,凝住她:“苒苒……”
“老公。”她抱住他,下巴擱在他肩上,柔軟而鄭重的嗓音貼著耳朵,明明那么低那么輕,卻如響雷般,毫無阻隔地闖入他心房: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