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在蕭翊想要替她撿起地上的那把團扇的時候, 宋云棠搶在他彎腰之前把扇子先撿了起來。
幸而這地方每天有宮人在灑掃,地板上竟是沒有一絲灰塵,這把扇子是她常用的一把, 如果臟了她心里大約會心疼。
蕭翊的話她不會相信,雖是知道對方是故意說這話刺激自己, 可是視線仍舊會忍不住往那邊看去。
湖邊的兩個人并未發現高臺這邊的人, 她微瞇眼睛想要看清沈硯的表情, 卻突然看見蕭嬿似乎要給往他那邊靠近。
華明湖四周沒什么人在, 就連跟在蕭嬿身邊的宮人都站在離他們十幾丈遠的地方, 這樣的地方確實很適合偷情
眼見著他們二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宋云棠握著扇柄的手慢慢收緊。
此時恨不得自己能擁有一雙順風耳, 她盯著他們二人站的地方, 很想知道二人談話的內容是什么,雖然她相信郎君是正人君子, 可眼下他身處皇宮之中,人多眼雜,要是讓哪個嘴不嚴實的宮女太監說了出去, 怕是會有損他的聲譽。
而蕭翊明顯就是想要看她與郎君之間產生齟齬,這種情況她更不能自亂陣腳,面上努力維持著笑,盡量不讓他看出什么來。
身后蕭翊在這時又說話了,他瞥了一眼宋云棠那只攥著扇柄的白皙的手, 語氣中帶了笑意:“沈夫人怕是不知道,七妹她曾經還想要父皇給她和沈大人賜婚, 希望父皇能成全有情人, 不過可惜沈大人已經與沈夫人有了婚約,若不是這樣, 沈大人與七妹早已有情人終成眷屬。”
“是嗎?”
宋云棠盯著那邊,嘴里喃喃道,她突然覺得心有點悶,也覺得沈硯和蕭嬿站在一塊的畫面有些刺眼,她正要收回目光,不想繼續在看那令人不舒服的畫面,卻發現原本站定的沈硯動了。
就在她以為沈硯和蕭嬿要抱在一起的時候,沈硯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倏地拉開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然后就看見沈硯抬頭望高臺這邊看來,正好對上宋云棠,發現是她之后身形一滯,不知道與蕭嬿說了什么,就徑直往這邊來了,不再理會想要挽留的蕭嬿。
宋云棠嘴角牽起一抹笑,轉身對上蕭翊微沉的臉色,她道:“殿下說的這些我并不信,郎君與七公主的事情大約是他人捕風捉影之談,我夫君行事端正,與那些下流貨色不一樣,我相信殿下英明,自然是不會信那些的,這樣的玩笑臣婦聽聽便罷了,殿下可不要當真。”
說著她朝蕭翊行禮,起身之后越過他直接往石階那走去。
“那天假山外面出現的人是你。”
身后傳來蕭翊的聲音,宋云棠腳步一頓,回頭不解道:“臣婦不知殿下在說什么。”
蕭翊面色陰沉:“沈夫人不承認也罷,這件事孤不會追究,只是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沈夫人應該明白。”
宋云棠垂下眼睛,表面恭敬地回他:“殿下說得是,只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道理想來殿下也懂,好了,臣婦的夫君來了,臣婦先告退。”
說罷她再次轉身離開。
知曉蕭翊看不見自己的臉后她撇了撇嘴,誰還不會威脅人了,她就不信他一個太子還能為了她一個小人物而大動干戈。
而且他自己當初敢和三姐姐勾搭在一起,就應該做好哪天會被人知道的準備,
還想威脅她?他現在需要安遠侯府的支持,要是被謝豫知道他和自己的妻子有過一段,說不定他和安遠侯府之間就會出現裂痕。
郎君那晚說別看蕭翊現在是儲君,可是仍舊還有別的出色的皇子,皇帝也有意讓他們之間競爭,包括太子在內的幾位皇子都互相盯著對方想要找對方的錯,若是被盯上,不死也得脫一層皮。
蕭翊也許是自信的,不然也不會和三姐姐有感情糾葛。
她不是傻子,三姐姐大概已經告訴了蕭翊她知道他們二人的事情,或許因為她是太傅的孫女,又或許因為別的原因,所以蕭翊暫時不敢對她下手。
這感覺就像是頭上懸了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落下,不過她想有祖父和父親,蕭翊大約是動不了自己的。
所以上次害她的人是誰?
“歲歲?”
下石階的時候她正想著事情,哪知道走到最下面那一階的時候,前方傳來熟悉的清潤的聲音。
見了沈硯,宋云棠面上露出笑:“郎君!”
許是心里高興,她一不留神腳下踩空,眼看著就要往前一個趔趄。
這時一雙手扶住了她,鼻尖瞬間問道一股淺淡的松墨香。
宋云棠的手抓住對方結實的小臂,這才抬頭看向對方,沒好氣道:“郎君這個時候不應該是正在和佳人幽會,怎么有空來這里。”
說著她將手松開,想要往后退,只是沈硯的手仍舊握著她的手臂,沒有要放開的意思,他皺眉道:“我何時與人幽會?”
本來還沒那么生氣的宋云棠聽到他的疑問,頓時更生氣了,她輕哼:“方才我可看得清清楚楚,郎君與那七公主在湖邊相談甚歡,如果不是郎君發現了我這個礙眼的人,怕是還在和佳人卿卿我我。”
說著她把頭撇向另外一邊,故意不去看沈硯。
眼前的少女鼓著雪腮,步搖上的流蘇墜子因為她的動作而輕輕晃動,小巧的耳垂因為陽光的映射而微微發紅,顯得愈發嬌憨可愛。
沈硯沉默了半晌,輕嘆一聲,溫聲道:“我不過是聽了宮人說你在這里,便出來尋你,遇到七公主大約是巧合,你想到哪去了。”
聞言宋云棠這才將頭轉回來,她狐疑地看著對方:“真的?”
其實她方才在臺子上和蕭翊說的話是真的,并沒有自欺欺人的意思,她相信沈硯的為人,不會和蕭翊等人一樣做出那等不知分寸的事情來。
至于七公主和蕭翊為什么會遇到他們夫婦二人,她自是不相信那是巧合。
沈硯這才放開圈住她手臂的手掌,道:“我與你已然成了親,自是不會再去和旁人有逾矩的行為,若非是擔心你一個人在這里不安全,我何故來這。”
先前蕭嬿讓他前來華明湖的事情,他本就當做沒有聽到,如果不是她離開的時間有些久,他擔心她會遇到什么事情,才會借口離開金鑾殿,出來尋她。
才會遇到蕭嬿。
聯想到方才高臺上的另一道身影,沈硯眸色一暗,隱隱猜出了事情的始末。
大概是蕭翊故意讓宮人告訴他宋云棠在這里,然后又讓人告知蕭嬿他會前往華明湖,想要讓她誤會他與蕭嬿。
這手段并不高明,可卻也最容易成,如果當時站在高臺之上的人是自己,看見自己的夫人與別的男子單獨在一塊,大約他是會生氣的。
宋云棠很快就因為他的這句話而恢復了笑容,她一邊和沈硯往金鑾殿的方向走,一邊彎了彎唇角:“我就說郎君不是那樣的人,方才太子還故意說你和七公主情投意合,差點就成了駙馬,我感覺他就是在睜眼說瞎話,郎君怎么會放著我這樣頂頂好的人,去娶一個嬌滴滴的公主,是吧郎君?”
說完她仰頭爭著一雙杏眼盯著對方,似乎想要親自聽他承認。
沈硯失笑,他與蕭嬿接觸過幾次,若要說嬌氣,怕是身邊的少女才是嬌滴滴的代表,宋府上下把她養得比宮里的公主還要嬌氣。
畢竟蕭嬿的脾氣不小,他還見過這位公主為了撒氣,曾經揮著一根馬鞭抽一位犯了一件小事的宮人。
而宋云棠就算是再生氣,頂多也就讓晴雨代為教訓下人,最過分的大約就是讓晴雨掌摑了小桃一下,他唯一聽她罵人也只是在謝豫成親那天,他們被安遠侯府管家怠慢的那一次。
以及在他人面前維護他的時候,才會像一只小狗一樣伸出自己并不鋒利的爪子,象征性地拍一下對方,但也并不能給對方造成太大的傷害。
沈硯扯出一抹笑,下意識抬手想要摸摸她的頭頂,才發覺她今天梳了婦人的發髻,頭發都盤到到了發頂,上面還插了幾副珠釵,根本無從下手。
在宋云棠看過來的時候,他不動神色的變了個手勢,替她扶了扶其中一支金色的蝴蝶簪子,指尖在振翅欲飛的蝴蝶翅膀上停留了一瞬,才戀戀不舍的收回,而后緩聲回她:“七公主曾經確實有意于我,只是我與你早已有婚約在,自是不會再和她有什么,你說得對,能娶到你,是我之幸。”
空氣中似有茉莉花的甜香,宋云棠仰著脖子,一眼望進對方幽深的眸子中,如同上次過敏一樣,心跳又開始變得很快,就好像有什么拿著一柄小木槌在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心臟,耳邊全是心跳如鼓的聲音。
良久,她收回自己的目光,壓住想要彎起的唇角,理所當然道:“還是郎君有眼光。”
說完她沉默了半晌,沈硯以為她是在想什么夸人的詞,結果她仰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撇嘴道:“郎君你都不知道,那位光祿寺少卿趙大人,他居然帶了自己的庶女參加陛下的千秋宴,而且那位庶女穿得比嫡女還要好,身上穿的還是一種珍貴的錦緞做的,我遠遠看著確實好看得緊,要是我也穿這樣的錦緞做的衣服就好了。”
她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羨慕,沈硯無奈一笑,這才是她的目的,她前面說了這么多,原來是沖著那錦緞去的,以他對她的了解,應該知道的。
只是她口中的趙大人,俸祿大概是買不起這樣珍貴的料子,而且晉朝素來注重嫡庶之分,他這樣偷偷帶著庶女參加皇帝的千秋宴,屬實是大膽,可也愚蠢。
不過想想也是,如果他聰明的話,也不會這么著急對歲歲下手。
身旁的男人不說話,宋云棠仰頭看去,正好看見他眼中還未收回的涼意,以為他生氣了,她心尖一顫,委屈開口:“郎君不愿意買就算了,我自己想辦法去買。”
*
這日是三堂哥嫡子的滿月宴,裴氏趁著這個機會得以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
大房院子的花廳里,宋老夫人正坐在上首,才到初夏,宋府大爺怕熱到老人家,就已經開始用冰了。
宋府與普通人家不同,要花費的冰的數量也很大,就算是如此,這樣的費用對他們來說也只是九牛一毛。
那裝著冰的銅盆正放置在離宋老夫人不遠的地方,她歪在美人榻上,臉上帶笑掃視了一圈屋內的所有人。
最后目光落在不遠處與二兒媳裴氏坐在一處說悄悄的宋云棠身上,她看了一眼抱著兒子坐得離自己很近的孫媳婦,然后對著自己這個已經嫁去四個月左右仍舊肚子沒動靜的小孫女,明知故問道:“四丫頭與沈家那小子成親快有四個月了吧?”
原本還在和娘親悄悄說體己話的宋云棠,驀地聽見老祖宗在眾人面前問她這樣的話,說完還看了一眼二嫂懷中的嬰兒,她心中頓時有不祥的預感,假裝天真地回答:“回老祖宗,是有四個月了。”
這樣的氛圍下,眾人都知道老祖宗想說什么,三房陳氏笑道:“老祖宗這是想抱重外孫了,四丫頭成親四個月怕是快好事將近。”
裴氏知道自己的女兒還未與女婿圓房,她雖然著急,可是當著眾人的面,卻是不希望女兒被眾人調侃,只好打圓場:“這能不能懷上還是要看緣分,歲歲如今還小,不著急。”
說著她拍了拍女兒的手背,安撫她不要擔心。
既然裴氏都這樣說了,眾人只得順著她的話附和,但是大房的周氏除外,她現在兒子女兒都成家了,次子的孩子也出生,而裴氏的大兒子如今已二十有六,因為外放為官,妹妹都成親了,他卻還未定親。
自覺在宋府壓了裴氏一頭,她滿意地看著二兒媳懷中的孫子,不贊同裴氏的話:“話可不是這樣說的,沈家如今可只有侄女婿一個男丁,若是四丫頭一直懷不上的話,恐怕會惹得婆母不喜,萬一給侄女婿抬個姨娘,那四丫頭可不就吃虧了。”
姨娘二字讓宋云棠想起了前世,前世她在安遠侯府就是一直不愿和謝豫圓房,導致一直都沒有懷孕,安遠侯夫人明里暗里不知道敲打了她多少回,第二年的時候實在是忍無可忍,于是成全了謝豫的表妹,暗地里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促成了他們二人。
只是她百思不得其解,謝豫竟是讓自己的表妹做了外室,直到后來那位表妹懷孕了,這才不得已帶回了安遠侯府。
不知為何,她覺得郎君不會如謝豫一般去納妾,她總是愿意相信自己的枕邊人,當然除了上輩子與自己有名無實的謝豫外。
她抿了抿唇,面上做出害羞的摸樣來:“成親當晚郎君就和我說了,此生不會納妾,這事就不勞大伯母費心,倒是三姐姐,今天怎么沒見她回來?”
說起宋云姝,周氏的臉上的笑容很明顯僵了一下,她想起回門那日只有女兒一個人回來的場景,問了女兒是怎么回事,卻只說謝豫在忙,一時不得空一起回來。
可是從女兒疲憊的眼神中,她仍舊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謝豫與女兒自小青梅竹馬,婚事也是謝豫自己求來的,回門卻讓自己的妻子獨自一人回來,顯然很反常。
她問女兒是不是倆人吵架了,也只說沒有的事,讓她不會瞎想。
為了不讓在場的人看出異常,她只好強顏歡笑道:“你三姐姐在安遠侯府管著偌大的家,一時半會兒沒那么快回來,不像你是個享清福的,說起來你們姐妹二人關系好,得空便去侯府坐坐,陪你三姐姐說說話也好。”
要不說她不喜歡大伯母,每次說話都喜歡踩她一腳的毛病是一點也沒改,不過宋云棠并不在乎,她笑笑:“三姐姐如今是世子夫人,想來風光得很,可是今天是親侄子的滿月酒,再忙也要抽空回來,不然二嫂可是要傷心了。”
不過她實在是好奇嫁進安遠侯府一個月,宋云姝現在過得怎么樣了,這一個月里有沒有再和蕭翊見面,而謝豫有沒有察覺到了自己心愛的女人早已心有所屬。
不想還好,一想他們二人,就聽見有下人來傳,說是三姑娘和三姑爺來了。
周氏聞言喜上眉梢:“還不快請進來!”
不多時,就看見宋云姝與謝豫二人一道進來。
宋云棠抬眼往花廳門口望去,就看見一身夫人打扮的宋云姝踩著蓮步端莊地走了進來,而她身邊的謝豫也一同走了進來。
不知是因為赴宴還是別的原因,宋云姝臉上敷了一層粉,畫了一個精致的妝容,身上穿著精美的綾羅綢緞,看起來確實有世家主母的樣子。
相比她的隆重,站在她身邊的謝豫顯得比較隨意。
本來他今日并不想來,成親這一個月每每想起那晚信上的內容,他總是想要避開與宋云姝獨處,就連成親當晚他也直接喝得酩酊大醉,不愿與她同房。
只要想起她與蕭翊之間有私情,他就不想面對她,于是一天天地冷落她。
一個是自己心愛的女人,一個是自己的至交,讓他每每想起就怒不可遏,感覺被他們二人背叛了,最后在這痛苦之中總會想起曾經想要同自己示好的宋云棠來。
不知何時開始,他想宋云棠的時間越來越多,他知道這樣不對,可是總忍不住會想起她,想起這個曾經被他無視的少女。
思及此,他又狀似無意地往宋云棠那邊看去,其實一進來的時候,他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宋云棠,只是礙于眾人都在,他不能明目張膽地去看對方。
見她的視線并不在自己身上,他突然有些失落。
不等他暗自失神,宋云姝拉著他往宋老夫人那邊去,并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小聲道:“今天夫君愿不愿意,妾身希望你不要在宋府落了我的面子,算我求你。”
宋云姝不知道為何成親之后謝豫對自己的態度突然變了,她試探過謝豫是否知道她與蕭翊的事情,但是謝豫并未表現出知道的樣子,越是這樣越讓她不安,回門那天她一個人回來已經丟盡了臉面。
今天她好不容易讓他陪著自己來,要是他仍是和在侯府一樣對自己冷淡的態度,那大家都會知道他們二人關系一般的事情。
想起之前宋云棠威脅她的話,宋云姝往她那邊看去,卻見對方正要和二嬸說著悄悄話,并未在意他們這邊。
她不相信宋云棠會把她與殿下的事情告訴謝豫。
可謝豫為何會突然對自己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快,實在是令她費解。
莫非是他移情別戀了?
這是她第一次懷疑謝豫,心道有這個可能。
看來她得找個時間偷偷查一下才行。
宋云姝與謝豫二人來了之后,宋云棠便不太呆得住了,她尋了個借口先是帶著沁雪回了自己的梨香院,在里面小憩了一下,等接近傍晚時分,這才出了院子。
聽人來報說大家已經移步去了水榭把邊,她只好改道往水榭那邊去。
誰知道在中途的時候卻碰到了謝豫,他負手站在一個荷池旁邊,看樣子他似乎是特意在這里等她。
宋云棠皺眉,他們二人都已然成親,而且他還是自己名義上的姐夫,要是讓人知道他們私下獨處,那她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只是通往水榭的路必須得從謝豫站著的地方路過,她只得佯裝沒看見他,要從她身邊繞過去。
經過謝豫的時候,對方看出她并未有停留的打算,看著她繼續往前,謝豫終是喊住了她:“四妹妹,我有話與你說。”
我是聾子,我是聾子
宋云棠在給自己催眠,假裝沒聽到謝豫喊自己,誰知道身后的人卻大步追了上來,“你難道不想知道和沈大人有關的事情?”
看來謝豫知道自己在意郎君,她止住腳步回身,看像謝豫,這才像是才發現他一樣,驚訝道:“原來是三姐夫,我方才急著趕路,并未注意到你,還請見諒。”
三姐夫三個字被她咬得很重,似乎是為了提醒謝豫的身份。
謝豫冷了一下,這才道:“無事,我有事想與你說,可否讓你的丫鬟回避?”
這里是宋府,想來謝豫也不敢對自己做什么,于是宋云棠讓沁雪退到離他們幾十丈遠的地方。
她輕搖手中的扇子,面上有些不耐地問他:“說吧,三姐夫有什么事情要問我?”
謝豫看著眼前同樣是婦人打扮的少女,心里突然空空的,在看見她眼中的不耐之后,心臟更是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了起來,他穩住面上的神色,故作冷靜道:“你素來與云姝感情深,你可知道她在嫁給我之前與旁人”
聞言宋云棠瞪大眼睛,她懷疑自己聽錯了,就謝豫這個蠢貨,她就心軟了一下,并未找到機會透露給他,他如何就知道了?
宋云棠努力讓自己不笑出來,她板著一張臉,沉聲道:“三姐夫慎言,三姐姐的為人我們都清楚,她如今與你是夫妻,三姐夫這樣懷疑三姐姐,就不怕她知道了傷心嗎?”
這樣反應倒是讓謝豫沒有繼續往下說,他只好道:“方才的話四妹妹就當不曾聽過。”
忍著激動的心情,宋云棠很想問他三姐姐是否知道她和蕭翊的事情,已經被他知道了。
但是她不能把幸災樂禍的神情表面出來,只是問他:“三姐夫方才說與郎君有關的事情,是什么?”
如果他只是故意用郎君做借口留住她,她會毫不猶豫地離開。
謝豫見她提到沈硯的時候,眼中臉上帶了明顯的笑意,心里突然有些酸澀,同時他突然嫉妒起沈硯來。
“今□□廷晉升的消息已出,沈大人升了工部侍郎。”
他的話音剛落,就見眼前的人臉上綻開了笑,瞬間周遭的景物都失去了顏色,讓人看了移不開眼。
沈硯升職她就這樣開心?
明明她幾個月前還口口聲聲說著不要嫁他。
悄悄握緊拳頭,謝豫繼續道:“沈大人今非昔比,只是放眼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員,沒有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只希望沈大人不要近墨者黑。”
宋云棠把扇子擋住一半的臉,覷了他一眼:“三姐夫,郎君納不納妾與你何干,若是沒什么事,我便走了。”
對于不愛聽的話,宋云棠永遠是選擇不聽,她不理莫名其妙的謝豫,朝著沁雪招了手,然后轉身就要往水榭那邊去。
走到一半的時候,傳來謝豫有些壓抑的聲音:“沈大人性情溫柔,是眾人口中溫潤如玉的君子,待誰都一樣溫和有禮,尤其四妹妹是宋府的四姑娘,他對你禮遇有加也是正常,希望四妹妹擦亮眼睛,不要看走眼了。”
說完這話,他看到前面的少女背影一僵,緊握著的拳頭這才緩緩松開。
*
用過晚飯的之后,宋云棠被裴氏叫去了自己的院子。
她心不在焉地跟在裴氏身后,想著白天在荷池邊上,謝豫和自己說的話。
雖然不想承認,但謝豫說的沈硯對待自己的態度,即使不想承認,細想之下確實如他說的那般,他們二人之間大多時候的相處之中,都是沈硯在遷就著自己。
其實她應該知道的,沈硯出身書香世家,教養自然是頂好的,且他自身就是君子中的君子,對待任何人都是一副溫和有禮的模樣,她從未聽誰說他和人起矛盾,而她因為多了一層妻子的身份,所以他更加禮待自己。
換做是任何一位姑娘嫁給他,他大約也是同對待她一般對待那人。
尋常的夫妻哪有像他們二人一樣成親都四個月了還未圓房,他守禮,知道她不愿意圓房,他便也依她。
這不就和前世謝豫不喜她,所以一直不愿意同她圓房一樣?
所以郎君不喜歡自己嗎?
想來也是,她除了一張臉勉強看得過去之外,身上再也沒有別的長處。
如果不是沈家沒落,她大約也配不上人家。
思及此,她心里很是失落。
一向喜歡同自己撒嬌的女兒今晚異常地安靜,裴氏有所察覺,見對方雙手托腮,臉上滿是沮喪,時不時嘆一下氣,這摸樣倒是把她給看得很是新奇。
似乎猜到了什么,她伸手點了點女兒的額頭,佯裝嘆氣道:“真是女大不中留,不過是一天沒見著你那夫君,怎么現在就開始想念人家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娘親還想問你在沈家有沒有受委屈被欺負,你這心卻早已飛回了沈家,真是小沒良心的。”
明明這小丫頭一開始還不愿意嫁去沈家,還鬧到了她爹那里去,眼下才成親四個月,魂就被沈家郎君給勾走了。
真真是太沒出息了。
宋云棠正想著事情,突然被自己的娘親戳了一下額頭,她忙抬手去揉了揉被戳到的地方,雖是有些虛心,但面上仍舊不滿地嘟嘴:“娘親說得什么話,人家才沒有想他,宋府這樣好,我想沈家做什么,我都想好了今晚不回去了,我想念梨香院的床了。”
說著她放下了手,這時候裴氏發現她額頭上多了個紅印子,明明她方才并未用太大的力氣,這么快就留下了一個淡淡的印子。
她伸手去揉了揉宋云棠額頭那處方才她戳的地方,一邊揉一邊輕聲道:“你的房間我一直讓下人隔幾天就去打掃,就想著若是你哪天回來想住了,隨時都可以住下,就算你出嫁了又怎么樣,你永遠是宋府的四姑娘,是娘親的寶貝女兒。”
裴氏是真的寵愛自己的小女兒,當初她得知自己第二胎是個女兒的時候,幾乎高興得好幾天都睡不著,就怕一睜眼發現自己是在做夢。
所以她一直在精心地養著這個女兒,只要她不愿意做的事情絕不會逼她去做,得知她不想嫁去沈家,也想要答應她,反正不管如何不會逼她嫁人。
當初女兒出嫁的時候她就一直擔心牽掛著,如今女兒似乎開竅了,倒是讓她有些惆悵,有種大白菜終于還是被豬拱了的感覺。
雖然拱女兒的那頭豬的相貌比京中任何一位男子都出色,但也不妨礙她生出這樣的感覺來。
并不知道裴氏心中所想,宋云棠聽著方才娘親的那番話,鼻子突然一酸,她委屈地撲進娘親的懷中。
“娘親真好”
她拿頭蹭了蹭裴氏,聲音有些悶。
女兒許久沒有這樣和自己撒嬌,裴氏很是受用,她拍了拍女兒薄薄的后背,柔聲道:“這世上除了父親,最害怕歲歲不幸福的就是娘親,娘親雖然不知道你和他現在如何,但是如果你在沈家不快樂的話,宋府的大門一直都為你而開,老祖宗和你祖父疼你是真的,想來他們也和娘親一樣不希望你過得不開心。”
這話就是在明示宋云棠,就差把允許她和離這幾個字說出來,如果她在沈家過不下去了,不想繼續和沈硯在一起,隨時都可以回來。
想到謝豫的話,宋云棠到底是沒有忍住,溫熱的眼淚流了出來,可是不想讓裴氏擔心,她又匆匆拿帕子擦了了擦,這才故意玩笑道:“好端端娘親何故說這些話,讓人聽了怪心動的。”
裴氏也是從姑娘家過來的,她看著女兒這幅模樣,不禁覺得有些可愛:“歲歲生得這般好,真是便宜了沈家那小子,就是你從前不愛出門,別家的公子少爺幾乎沒見過你長何樣,你這幅相貌,就是進宮做娘娘都是使得的,祖輩定下的婚事,倒是便宜了那小子。”
聞言宋云棠嬌嗔道:“娘親在說什么,陛下的年紀都能做我爹了。”
裴氏笑她:“想哪里去了,你還記得去年你進宮的事情?據老祖宗事后提起,說是皇后娘娘似乎看中了你,想要你做她的兒媳,當太子妃,當時還暗暗把太子叫到屏風后相看你,只是后來老祖宗提了一嘴說你已經與你夫君有婚約在身,這事才作罷了。”
這倒是讓宋云棠有些意外,她雖是跟著老祖宗進宮見過皇后,可是當時因為在宮中,她很是拘謹,是以并未認真聽老祖宗與皇后說話,除了中途覺得有人在偷偷打量自己之外,再也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
原來她曾經被皇后看中過嗎?
怪不得蕭翊每次見到自己都盯著看,想到那雙毫不掩飾打量自己的目光,她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幸而他當時沒看上自己,不然他后面又和三姐姐認識,倒霉的就是她了。
“娘親怎么沒同我說過這事?”
“你還小,和你說了也不懂,再者娘親也不希望你嫁給太子,日后太子登基了就是皇帝,做皇帝就意味著要有三宮六院,娘親只希望你能夠和一人白首到老。”
她才不要自己的女兒和一群人共享一個丈夫。
宋云棠還要繼續和裴氏說什么,這時候有丫鬟來報:“夫人,姑爺來了,說是來接姑娘回家。”
裴氏促狹地看宋云棠一眼:“告訴他,今晚姑娘不回去了,讓他也留下一起吧,就說是我說的。”
“娘親!”宋云棠著急了,她確實是不想回沈家,那是因為不知道要怎么面對郎君,娘親倒好,直接讓他也一起留下,那他豈不是要和她一道歇在梨香院?
她突然后悔說要留下了。
送走宋云棠,裴氏看著自己女兒單薄的身影,道:“真不知道這孩子什么時候會開竅,看來沈家小子要走的路還遠著呢。”
站在身邊的大丫鬟抿嘴笑道:“夫人還操這個心,姑娘自小被夫人和老爺養得心思單純,自然對情愛一事不通,只不過奴婢瞧著姑爺倒是挺看重姑娘的,這么晚還親自來接人,說不定不用多久,夫人就能抱上外孫了。”
裴氏嘆氣道:“但愿如此,希望他不要辜負了歲歲。”
宋云棠故意踩著極慢的步子往梨香院走去,她方才已經聽見下人來說沈硯已經被帶到了梨香院,她還沒想好怎么面對他,所以正在龜速地前進。
走了快一炷香的時間,她才到了梨香院的門口,沁雪提著燈籠走在前頭,夜深了,她今天穿得單薄,如今有涼風吹來,倒是讓她打了個冷顫。
許是覺得有些冷,她進了院門后腳下的步子也快了一下,只是在看見正房廊下站著的修長身影之后,腳下的步子停了下來。
她輕咬下唇,把目光從他的身上移開。
那邊正在看院中梨樹上結的果子的人這時也發現了她,收回目光看向她這處,見她停在院子中間,有風吹起她輕薄的外衣,頭上嫩黃的發帶也跟著飄動。
感覺到了她的心情似乎不好,他正欲開口說話,一陣晚風吹過,眼前離自己只有幾丈遠的少女突然在安靜的夜晚打了個噴嚏。
隨后她似乎反應過來他聽見了自己打噴嚏,突然一張臉變得通紅,可是她脾氣上來了,硬是站在原地沒有要往前的意思。
“歲歲,夜里涼,快進來。”
最后還是沈硯看不下去,雖不知道她在發什么脾氣,但也下意識喚她。
宋云棠想著這里是自己未出閣前住的地方,自己矯情什么勁兒,站在外面吹風的是她,要是因此生病了就得不償失了。
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這才一步一步往沈硯跟前走去。
等到了廊下,她發現沈硯今天似乎有什么不對的地方,細看之下才發覺他仍舊穿著朝服。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朝服,她愣了一下,想他如果穿著朝服,是不是一下朝還未來得及換回常服,就往宋府趕了?
他這是趕著來見自己嗎?
或許是因為別的事情耽誤了也不一定,她現在已經認清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大概是與平常的女子沒什么區別。
她不知道的是,沈硯確實是一下值就往宋府來了,不知為何,聽說今天謝豫也會來這里,他突然就有些擔心,所以一刻也沒有停留往這邊趕。
果不其然,方才見到她,他就感覺到了她的情緒不太對。
等人走到了身前,他看見她的雙眼有些紅,就像是哭過一樣。
臉色一沉,他問:“這是怎么了?”
第 42 章
宋云棠本來沒有打算理對方, 沒想到沈硯倒是先開口詢問。
要是換做平常,她一定會添油加醋趁機裝可憐,可眼下看見他這幅擔心的樣子, 想到他或許對誰都這樣,她張了張口, 最終是沒有把下意識要撒嬌的話說出來。
揉了揉還有些酸澀的眼睛, 她用帶著明顯哭過的鼻音含糊搪塞他:“沒人欺負我, 我這是被風吹的。”
說罷她也沒有理沈硯, 自己一個人繞過他進了屋內。
沈硯見她直接進了屋內, 她說自己并未哭,但是她那樣子明明就是在騙自己, 她每次哭過都是鼻尖和眼睛都通紅, 完全不是她說的那樣被風吹的,所以到底發生了什么?
“真的沒事嗎?”終歸是不放心, 他走到宋云棠身后,再次問道。
宋云棠不想他用這樣關心的語氣和自己說話,回他的聲音中帶上了一絲不耐:“說了沒事, 別管我。”
說完頭也不回地往凈室走去。
他擰眉看著她單薄的背影,今天是宋府大房三郎兒子的滿月宴,謝豫和宋云姝二人也來了,若是這期間謝豫也跟著來了,是不是謝豫與她見過了。
然后和她說了什么?
早在之前他就看出了謝豫對她有別樣的心思, 如果不是她已經嫁給了自己,或許謝豫會考慮她。
思及此, 他眸色一深。
宋云棠進去凈室后才想起一個問題, 之前還未出閣的時候,伺候她的沁雪和晴雨都是輪流和她睡在一塊兒的, 所以屋內并未放置碧紗櫥,除了一張美人榻之外,就只剩里間的雕花架子床。
她總不能讓沈硯打地鋪,要是被娘親和爹知道了一定會說她,所以她今晚大概依舊要和沈硯睡在一張床上
此時晴雨已經給她準備好了熱水,看見她進來,于是上前問:“姑娘可要沐浴,水已經準備好了。”
她眼下心里亂得很,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對沈硯,只好借口沐浴暫時不勇與他相處,她問:“衣裳都準備好了?”
晴雨答:“準備好了,方才夫人那邊讓人送了些新鮮的花瓣來,說是給姑娘沐浴的時候用的。”
“什么花瓣?”
“是傍晚前在南院的花園里采下的月季花瓣,剛才彩玉姐姐送來的時候,隔得遠遠的我都聞到了清甜的香味。”
在沈家的時候宋云棠沐浴時很少會用到花瓣,但是在宋府的時候,經常隔兩三天就會用上,不止她一個喜歡用,其他姊妹也是經常會用。
到了沈家之后她這個習慣便慢慢改了,對她來說沐浴的時候用不用花瓣并沒什么區別,只不是沐浴完之后身上會帶了點淡淡的花香,可是她習慣沐浴完后在全身抹一遍香膏,就算是花香也被被的香遮住了。
娘親從來不會管她沐浴的事,今晚卻還特意讓人送了花瓣來,她到了凈室,發現一個精致的小框里面裝滿了洗凈的玫紅色的花瓣。
等宋云棠解了衣裳坐進浴桶,晴雨這才把花瓣都灑進了浴桶中,不知是想起還在外頭的沈硯,她道:“今晚姑爺原先是想來接姑娘回去的,我瞧著姑爺倒像是直接從翰林院那邊來的,跟在他身邊的青堰還和我抱怨,說姑爺一出工部的大門就策馬而來,他使勁抽馬鞭才堪堪追上姑爺,好不容易到了這里,等姑爺下了馬進來,他就去趁機外面隨便買了幾個包子吃了墊肚子,等會還要回一趟沈家去。”
宋云棠眸子微動,所以郎君一下值就急著來見自己嗎?就連晚飯都沒顧得上吃?
方才沈硯帶著疲憊的臉色,她才想起今天是朝中官員晉升,他想來是已經接到了調令去了工部,所以大約是有許多事情要他去熟悉的,怪不得這么晚了才下值。
她抿了抿唇,到底是沒忍住道:“你去讓廚房那邊給郎君準備晚飯,換沁雪進來。”
晴雨領了吩咐很快就出去了。
等沁雪伺候伺候她沐浴完坐在妝奩前梳好頭發,外頭的月亮已經高懸。
她繞過一扇畫了海棠的屏風,狀似無意地往外間看去,發現沈硯已經用過了晚飯,此時戰在一個博古架前,手上正拿著一個精致的小風箏。
那風箏看起來有些年歲了,上面的顏色已經褪了許多,可是卻被主人保管得很好,看起來大約是她很珍視的東西。
這個風箏是在她六歲的時候,一個哥哥給她做的,如今已經過了十年,她早就不記得那少年的長相,可是她仍舊很寶貝這風箏,原本在出嫁的時候還想帶上它。
可是最后還是沒有帶走,不過她吩咐了南院的下人,倘若有人進來打掃,絕不能動這風箏,要是她哪天回來看見它破了,一定饒不了他們。
如今這風箏被沈硯拿在手中,宋云棠說不心疼是假的,即便它是用上好的紙張做的,但也禁不起歲月的侵蝕,去年還發現它其中一根骨架斷了,自己廢了許久的時間都沒弄好,最后只得作罷。
現在那斷掉的骨架正被沈硯捏著,宋云棠焦急地往他那走去,就怕他不小心用骨架戳破了風箏的紙。
沈硯聞驟然見一股淡淡的月季花香,一回頭就看見宋云棠披散著一頭絲綢般的頭發站在自己身后,他方才看著手里的風箏出神,并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出來的。
他并未放下手中的風箏,突然問她:“這風箏你還留著?”
猝不及防聽到他這個問題,宋云棠一時有些茫然:“這風箏是在小時候一個哥哥送我的,郎君認得它?”
沈硯斂眉,怪不得成親前她在書房再次見到自己的時候沒任何反應,原來是忘記自己了。
半晌,他才溫聲道:“那日容瑾邀我前來宋府,讓我替他做一把弓,遇到了他一直掛在嘴上的妹妹,便用做弓剩下的材料順手做了一個風箏哄他那妹妹。”
十年前的沈家還如日中天,那時候因為祖父還未去世,與當時還不是太傅的宋老爺來往密切,他和她哥哥宋珣也自小相識。
那時候經常聽宋珣提到自己的妹妹,說他妹妹生得如何的粉雕玉琢,漂亮可愛,沒有哪個長輩見了不喜歡的,還說祖父祖母和爹娘都寶貝得緊這個妹妹,相比之下倒顯得他不像是親生的一樣了。
不過宋珣說這些時候臉上帶著驕傲的神情,就好像有這樣的妹妹是一件很榮幸的事情。
一直聽宋珣夸自己的妹妹,沈硯也開始有些好奇她到底長得什么樣,是不是和他四歲的妹妹一般乖巧可愛。
后來他終于見到了宋珣口中的歲歲,這才發現宋珣的話并不夸張,才六歲的宋云棠確實生得很好。
小小的粉團子被奶娘抱在懷中,兩只手緊緊地攥著奶娘的衣裳,用一雙清澈的眸子偷偷打量他。
那時他就明白了,為什么宋府的長輩那么寵愛她,因為她長得實在是過于漂亮可愛,任誰見了都會心生喜歡。
所以在給宋珣做好一張弓的時候,他還特意做了一只精致的風箏,送給了當時一直粘著宋珣的宋云棠。
聽見小姑娘用軟糯的聲音怯怯地和自己道謝,少年的心軟得一塌糊涂。
于是他每次去宋府都會帶一些小玩意給她。
許是他做的風箏很好,宋云棠得了之后一直很喜歡,后來他還聽宋珣說,她睡覺都要把風箏放在床邊。
再后來他才知曉,早在宋云棠出生的那一年,兩家的祖輩就已經定下了他們二人的婚事。
后面隨著沈家的沒落,他也做好了這親事做不成的打算,尤其是看見長大的小姑娘在宋伯伯的書房哭著說不愿意嫁他的時候,他就想著這親事大約是要作廢了。
可沒想到最后,他們二人還是成親了。
唯一可惜的是成親當天宋珣不在。
容瑾是兄長的字,眼前的少女輕呀了一聲,突然彎眼一笑:“原來這風箏是郎君給我做的,我只記得是一位與兄長關系很好的哥哥送我的。”
所以她和郎君,其實在很早的時候就認識了!
她記得有一位哥哥,每次來府上都會帶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兒給她,所以她很是喜歡他,經常期待他的到來。
宋云棠此時撇開了心里那點別扭和矯情,她努力去回想那天的場景,腦海中那張有些稚嫩的張揚的臉逐漸與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
見她恢復了和自己平日里相處的態度,沈硯心情也好上了許多,他臉上跟著染上了笑意:“這風箏已經破舊了,你若是喜歡,我重新給你做一個。”
聞言宋云棠搖頭:“不勞煩郎君,這個風箏我很喜歡。”
說著她頓了一下,看了看沈硯,又道:“郎君能否把這一根斷了的骨架換掉,不過現在時間太晚了,明天我把它帶回家中去,郎君再尋個時間換掉吧。”
心情好了之后,她使喚起沈硯來又理直氣壯了。
這對沈硯來說并不是難事,他點頭:“費不了多少時間,房中可還有這樣的骨架?”
這話也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還真讓宋云棠找了幾支出來。
她坐在一旁,一只手撐著頭看坐在案前的沈硯,在燭火之下認真地給風箏重新換了新的骨架。
看著他輪廓線條精致完美的側臉,又見他心無旁騖地替她修風箏,鬼使神差地,她輕聲問道:“郎君對別人也是這樣好嗎?”
這話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沈硯手上的動作一頓,隱約猜到了她今晚見了自己后為何是那樣的態度。
沉默了良久,在宋云棠忐忑不安之下,他終于換好了骨架,又順手拿著毛筆沾了墨,給風箏重新上色。
就在宋云棠快坐不住的時候,才轉頭對上她那雙有些慌亂的眸子,柔聲道:“我不是圣人,為何要對他人也如同對你這般,你與他們不一樣,對你好不僅僅因為你是我夫人。”
燭火跳動了幾下,宋云棠看著眼前男人那雙漆黑的眸子,呼吸一窒,感覺自己的心跳也跟著那燭火不規律的跳動了起來。
第 43 章
宋云棠把手按在心臟那處, 感受著它又開始歡快地跳動。
她不敢直視沈硯,屋內寂靜無聲,耳邊是窗外的蟲鳴和心跳如鼓的聲音, 她深吸了幾口氣,嘗試讓自己平靜下來。
這時候身邊的人打破了沉默, 他將修好的風箏放到了宋云棠的眼前, 清潤的嗓音在寂靜的夜空中響起:“我不知道你在擔心什么, 你是我夫人, 與他們自然是不同的, 不用因為旁人的話而擔憂。”
自那晚她趴在自己的背上說那些話之后,他就知道她心里是有些自卑在的, 很容易會因為他人的話而疏遠自己, 所以他要告訴她,他待她是特別的, 除了自身的責任之外,還因為這個人是她,他才會這樣包容以及縱容她。
桌上的風箏已經煥然一新, 宋云棠看著上面半干的墨跡,白天留在心頭的陰霾也隨著慢慢消失,她伸手去觸碰風箏的翅膀,感覺鼻頭有些酸,她輕聲道:“郎君能和我說這些, 我很高興,今天是我不好, 對郎君的態度莫名其妙的。”
沈硯垂眸去看她, 就見她鼻頭微紅,眼中也蒙了一層水色, 一副可憐兮兮地樣子。
他輕嘆一聲,溫和道:“無妨,人總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只是以后要是心情不好可以和我說,說出來或許會好一些。”
宋云棠吸了吸鼻子,抬眸去看他,眼眶中一滴淚半掉不掉的,她顫聲道:“郎君待我這樣好,就不怕我會有恃無恐嗎?”
溫熱的指尖觸碰到她的眼角,然后溫柔地拭去掛在她眼角的那滴淚珠,他失笑:“你不是一直在有恃無恐嗎?不哭了,你那日在宮中說那種綢緞京中沒有哪家鋪子有賣,姨母正好有,我朝姨母討要了一匹,正好可以給你做一身衣裳。”
宋云棠眨了眨眼睛,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她那日確實是饞那位趙家庶女身上穿的緞子,可是也想過以沈硯現在的能力怕是沒辦法得到,所以她做好了沒有的打算,反正她衣裳多了,其實也不差那一件。
沒想到他記著了她的話,說不感動是假的,可也讓她對他更加愧疚,想到自己因為外人的幾句話就對他心生嫌隙,心道實在是不應該。
眼前的少女因為自己的話又有要哭的兆頭,沈硯暗自嘆了一口氣,他怎么沒發現她這樣愛哭?
再這樣下去,今晚也不用睡了,他輕聲哄道:“明天一早還要去和老祖宗辭別,早點休息,你一向睡得早,再不睡明早要是起不來,岳母該說你了。”
宋云棠才將眼眶中的眼淚逼了回去,想到那匹沈硯特意為了她討來的緞子,心里又開心了起來,她彎了彎唇角,帶著哭腔道:“郎君也快些去沐浴吧,再不去水要冷了。”
終于把人哄好了,見到她臉上的笑,沈硯感覺自己一身的疲憊也跟著消失,于是讓人進來伺候她就寢,自己則進了凈室。
宋云棠半躺在榻上,她房中的架子床不似沈家的那樣大,只有沈家的拔布床的三分之二,在沈家睡覺的時候她特意往里擠,與沈硯中間還能再躺下一個人,可是她自己的架子床卻不一樣。
正好可以躺下兩個人,再沒有多余的位置。
從前她和沁雪或晴雨一起睡的時候,因著女子的身材嬌小,倒也沒覺得擁擠,可是沈硯并不是文弱書生,若是和她躺在這上面,大約是沒什么多余的空間了。
她正剛發著呆,突然見晴雨抱著一個包袱進來,便問道:“那是什么東西?”
晴雨一臉為難地說道:“姑娘,這是剛才青堰送來的,說是姑爺今晚穿的寢衣和明天要穿的常服。”
宋云棠這才想起來,沈硯從工部下值后直接來宋府來接她,本來就沒有要留下來過夜的打算,如果不是娘親非要人留下來,他也不用讓青堰回去沈家拿了衣服來。
因著青堰的身份,加之宋云棠已經在床上歇下了,所以晴雨并未讓他進來,而是自己接了衣物,只是她身份也同樣尷尬,她是姑娘的丫鬟,如果要她親自把這衣服送去凈室,那也不合適。
先不說姑爺從來不讓丫鬟伺候,她也從未想過要伺候除了姑娘之外的別的主子,所以她拿著那包袱一時之間有些進退兩難。
她看了一眼在半躺在床上因為困意上來而懵懂地看著自己的姑娘,想起今天老夫人還特意找了她和沁雪二人,要她們倆盡快想辦法讓姑娘和姑爺圓房的事。
可是以她對姑娘的了解,姑娘大概是不想圓房,每天晚上快到亥時的時候就上了榻,在姑爺還未回來之前入睡,而姑爺似乎也遷就著她,并不著急的樣子。
姑娘遲遲不與姑爺圓房,著急的就是老夫人和她們這群下人,眼見著白天三姑娘和三姑爺回門,看著他們二人狀似親密的樣子,她自己也和老夫人一道急了起來。
萬一這頭成親這么久的姑娘還未懷上,安遠侯府那邊就傳來三姑娘懷上的消息,那外面的人都不知會在背后怎么說道姑娘。
晴雨拿著包袱的手不禁加大了力度。
對了!包袱!
眼下不就是個機會?
晴雨面上露出與方才一樣為難的神情,對著榻上的人道:“姑娘,姑爺一向不讓丫鬟在身邊伺候,青堰現在也離開了,要不姑娘辛苦一下,給姑爺送去?”
說完她有些心虛不敢去看對方,同時也覺得自己很是機智,姑爺的外表好歹在京中無人能及,古書上有美人出浴令人著迷的描寫,姑爺長得那樣好,說不定姑娘見了就心動了。
宋云棠已經在榻上躺了一會兒,此時身上也有了困意,要她再下去給人送衣服,倒是有些為難她,可就像晴雨說的,沈硯并不許丫鬟伺候,青堰又不能進來。
所以唯一能把衣服送去凈室的合適人選,確實只有她一個。
她倒是沒有猶豫太久,半晌過后還是下了榻,認命道:“給我吧。”
凈室那邊傳來的水聲仍舊在繼續,她接過晴雨手中的包袱,想著初夏的夜晚還有些涼,要是郎君沐浴結束發現沒有衣服穿,豈不是要被凍生病?
晴雨把衣服鄭重地交給宋云棠之后,為了不給她反悔的機會,很快就出去了,還順帶把門給帶上了。
宋云棠聽見了外間晴雨把門關上的聲音,可她并不知道晴雨的小心思,抱著包袱走到凈室門前。
里頭的水聲仍在,說明沈硯還在沐浴,她想著偷偷開了門把包袱放下,等郎君沐浴完一定能發現包袱的。
她不敢去想象里面的場景,躡手躡腳地推開了凈室的門,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只是她忍不住偷瞄了一眼水聲傳來的方向,可那扇用來遮擋的屏風只是裝飾,完全沒有遮擋住眼前的情景。
透過半透明的屏風,她甚至能清晰地看見沈硯果露地上半身,就連寬厚堅實的背部上面流下的水滴都能清晰地看見
她的目光隨著那水跡順著脊背一路蜿蜒往下,流過腰跡,最后隱沒在浴桶之下。
宋云棠慌忙閉上眼睛,感覺熱氣爬上雙頰,他們之間只隔了一丈多的距離,她趕緊胡亂把包袱放在身旁的架子上。
耳邊的水聲突然消失不見,宋云棠聽著自己如雷的心跳聲,想要在他轉過身的時候趕緊離開。
許是地上還殘留了水,她腳下一滑,差點摔倒,手忙腳亂下扶住了旁邊的架子。
“衣服拿來了?”
這時屏風后的沈硯也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他以為是青堰,于是擦了身體穿著褻褲轉身要往這邊走來,透過屏風卻意外發現扶著架子的宋云棠,借著燭火,他看見她渾身僵硬地背對著自己,小巧的耳垂紅得似乎能滴出鮮血。
沈硯怔然:“歲歲?”
她身旁架子上放著熟悉的包袱,他瞬間就明白了,大約是青堰從沈家給他帶的衣服,可為何是她送進來的?
見她扶著架子一直都沒有說話,沈硯猜到方才的動靜大約是她差點滑倒了,怕她受傷,于是擔心地往她那邊走去。
宋云棠感覺到沈硯走到了自己的身后,害怕對方要做什么,立刻如炸毛的貓一樣,咻一下轉身緊閉著眼朝著對方伸手想要阻止他繼續往前:“別過來!”
下一刻她感覺自己的兩只手掌觸碰到了對方結實的胸膛,甚至右手還能感覺到心臟的跳動。
她呼吸一滯,驚慌失措地睜開眼睛,就看見沈硯站在眼前,而她的雙手正撐在他的胸前。
猝不及防對上男人幽暗的目光,宋云棠感覺自己的手像是被燙到了一般,忙收了回去,磕巴道:“晴雨讓我給郎君送衣服,我不知道,會打擾到郎君……”
眼前的少女就像是一只受到驚嚇的小鹿,爭著一雙濕漉漉的雙眼,精致的臉上滿是驚慌,淺粉色的雙唇微微張開。
沈硯的喉頭滑了幾下,感覺方才被她觸碰的肌膚快燒了起來,可為了不嚇到她,到底是強忍住了心里的沖動,聲音微啞道:“可以出去了。”
宋云棠這才如釋重負,忙把離開前順手把包袱塞到了對方懷中:“快穿上,小心著涼。”
說完她落荒而逃般出去,但是離開前還貼心地替他把凈室的門關上了。
沈硯垂下眼眸看著懷中的包袱,苦笑一聲。
第 44 章
宋云棠回到榻上之后, 雙手猛地捂住自己的臉,臉上傳來的滾燙不及方才觸碰到沈硯胸膛上的十分之一。
她仰躺在床上,想著一會兒沈硯穿好衣服很快就會出來, 想起方才在凈室的場景,她臉上的溫度又熱了幾分, 忙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口氣, 想要讓自己在他出來之前睡著。
只是經歷過方才的事情, 她身上的困意已經沒有了, 不管她怎么給自己催眠, 硬是沒有一點兒困意,她正在床上滾著, 眼角余光卻突然瞥見沈硯從凈室走了出來。
四目相對, 宋云棠立即老老實實地滾到了里側,她抱著自己那床被子眨巴著眼睛不安地看著對方, 直到看見他緩緩走到床前,這才像是突然反應過來用被子把整張臉都埋了起來。
眼下她實在是不知道要怎么面他,見到他更會控制不住地去想他在凈室中赤果著上半身的樣子。
嗚, 她怎么像個偷看良家女洗澡的登徒子!
沈硯見宋云棠像是鴕鳥般把自己埋了起來,啞然失笑,方才在里面努力克制自己,就是怕唐突了她,榻上里側得被子被拱起來, 少女嚴嚴實實地藏在被子里,唯有露在外面抓著被子邊緣的兩只手透露出她的緊張。
就好像他是什么會吃人的怪物一樣。
悶在被子的宋云棠等了許久, 床邊都沒有傳來任何的動靜, 她身上被子并不是薄被,埋在里頭好一會兒, 她自己快受不了。
只想著沈硯快些熄燈上榻睡覺,她才能解放出來。
就在她快忍不住要偷偷探出頭的時候,床榻外次終于有了動靜,她能感覺到身邊的床褥陷了下去。
她不由地屏住呼吸,等了半晌發現又沒了動靜。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把燭火熄了,她有些猶豫要不要悄悄把蓋住頭的被子往下拉的時候,身旁的人已經替她做了。
被子被人從上面掀開一角,眼前突然一亮,她驟然看見俯身在她上方的沈硯。
溫潤的聲音帶著一點笑意:“悶在里頭不熱嗎?”
聽出了對方確實在笑自己,宋云棠身上那點不自在也不見了,她用那雙好看的杏眸瞪了沈硯一眼,毫不客氣地從他的手中搶回了被子,只是她的力氣沒有對方大,所以效果甚微,于是嬌嗔道:“人家本來都快睡著了,好好的郎君為何要吵醒我。”
明明精神得很的人,此時說完還故意打了個并不像樣的呵欠,似乎就是為了證明她方才真的要睡著了。
“是我不對,睡吧。”
說著沈硯好笑地看著她,知道她是在躲著自己,索性替她蓋好被子,動作嫻熟得令宋云棠有些疑惑。
難道郎君經常幫別人蓋被子?
可是他除了和自己睡一張床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人了,莫非是郎君之前在翰林院值夜的時候和同僚睡一起的?
想想那畫面就覺得奇怪,而且她聽青堰之前說值夜只有一個人,并沒有多余的人。
在心里設想了許多種可能,她就是不愿意承認是自己睡覺不老實要踢被子,才需要沈硯時不時給重新給她蓋好被子。
與沈硯這樣一來一回,她倒是有些困了,打了個呵欠,還不忘催促他道:“燭火太亮了,郎君快去熄了。”
困意都上來了,使喚人倒仍舊很熟練,沈硯下了榻,吹滅了燭火,等他再次回到榻上的時候,發現里側的人已經睡著了。
他無奈地在她身邊躺下,發現她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過了一會兒又聽見了她說話。
撐著身體靠近了一點,這才聽見她細細地囈語聲:“哥哥,風箏。”
沈硯一愣,借著從窗外漏進來的月光,看見她微微彎起的唇角。
抬手溫柔地替她將散在臉上的頭發拂開,指尖在她細膩嫩滑的肌膚上停留了一瞬,他啞聲道:“現在才想起來,也不算晚”
翌日宋云棠是被沈硯喚醒的,二人去了樂安堂與老祖宗請安之后,又去和裴氏一道用過早飯,這才離開了宋府。
沈硯并未和宋云棠一起坐馬車,而是騎馬走在馬車前頭。
宋云棠坐在馬車里,身邊正放著煥然一新的風箏,晴雨好奇地看著那只風箏,問:“這風箏看著有些眼熟,倒像是從前姑娘一直放在屋中的那只?”
沁雪笑道:“可不就是那只,說來也是巧合,誰能想到咱們姑娘一直寶貝著的風箏,竟是從前姑爺為了哄姑娘做的。”
“原來姑娘在很小的時候就與姑爺認識了,怪不得姑爺待姑娘與旁人不同,在沈家的時候不管姑娘對姑爺提什么要求,姑爺都會答應姑娘。”
“可不是,姑爺雖然性子溫和,但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兒,可對姑娘,我還未見過姑爺不耐的樣子,上次聽云鵲說,因為孫嬤嬤和吳媽媽的事情,姑爺還處罰了好幾個下人。”
“那日姑爺處罰下人時我正巧路過,我還是第一次見姑爺生氣,那模樣可比平日里嚇人。”
晴雨想起那天見到一臉陰沉的沈硯,心里仍舊有些惴惴,慶幸犯錯的人不是自己。
但是提到姑爺,她就想起昨天老夫人給她和沁雪的任務,說無論如何都要姑娘和姑爺盡快圓房。
原本以為昨晚自己做的努力可以,可今早她進屋收拾床榻的時候,就知道又沒成,看來她和沁雪的路還遠著。
她不禁在心里嘆了口氣。
宋云棠聽著她們二人的對話,這才發現,身處局中的人看不清眼前的狀況,在她們看來,沈硯對她確實是特別的,并不是謝豫說的那樣。
她自認為這一世重生之后快速和謝豫撇清了關系,二人之間不會再有交集。
所以她不明白謝豫三番兩次做這些事的目的,難不成是看她和郎君好好的,而三姐姐心里有了別人,待他不似從前,于是他心里不平衡了,自己不痛快也要讓別人也不痛快?
這不是心理扭曲是什么,改天要是再見到三姐姐,一定要勸她多關心關心謝豫,不然這樣下去哪天憋壞了,心理一變態時不時晃到他們跟前挑撥她和沈硯幾句,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把他們三人之間的愛恨糾葛宣揚出去。
外面突然傳來媽嘶鳴的聲音,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宋云棠被猛地晃了一下,晴雨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第一反應是看向那風箏,見風箏安然無恙,這才讓沁雪掀開車簾的一角,自己則往外看去。
正好看見一個略顯熟悉的身影站在沈硯的馬前,臉色發白,是一副被嚇到的樣子。
她身上穿著素色的衣裳,頭上也只戴了幾件廉價的首飾,比那日在皇宮見到的時候又瘦了一些,讓人看著不由心生同情。
坐在馬上的沈硯見趙以柔呆呆地站在馬前,剛才她突然從旁邊沖了出來,驚到了他身下的馬,揚起的馬蹄差點踩到了她。
沈硯回頭,透過掀開的車簾看向馬車里的宋云棠,見她盯著站在馬前的女子出神,便知道她沒有因為方才的情況而受影響。
馬前的女子對著他開口:“沈哥哥”
因為他們走的是通往沈家的寧安巷,所以巷子里很少人,這一聲顯得很清晰,就連坐在馬車里的宋云棠都聽得清清楚楚。
她皺眉,這三個字叫得很是順口,倒像是從前經常喊一般。
驀地想起曾經的沈家也是盛極一時,想來與諸多官員之間與來往,上次沈硯說這位趙姑娘的父親也曾和公爹來往密切。
這樣的話是不是說明郎君與眼前的趙姑娘也經常來往?她這一聲喚得這樣嫻熟,也許從前他們關系很好,說不定沒有婚約在身,他們早已成了一對兒。
宋云棠看著他們二人胡思亂想,感覺自己心里突然不太舒服,就像是吃了一顆沒有熟透的果子,帶著酸澀的感覺。
她下意識攥緊揪住了自己的衣角。
半晌,她聽見騎在馬上的人說話了,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你沒事吧?”
方才趙以柔跌倒在地,好歹是從前的舊交,總不能裝作沒看到,他說著翻身下了馬,想看她有無受傷。
趙以柔往馬車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里頭坐著一位容貌傾城的少女,想起那日在金鑾殿,父親時不時心虛看的人正是她。
她不會天真地以為父親是見色起意,且這是沈硯妻子,宋太傅的掌上明珠,所以這其中定然是有她不知道的什么事情。
“趙府所在的地方與寧安巷相反,你是特意在這里等我?”
沈硯已經下了馬,他見趙以柔往馬車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似乎在想什么。
淡漠疏離的聲音響在耳邊,趙以柔這才回神,她第一次對著沈硯行了禮,語氣不似方才的柔弱,她懇求道:“沈大人,我有事請你相助,能否借一步說話?”
自沈硯下馬之后,宋云棠就聽不清楚他們二人在說什么,她愣愣地看著靠得很近的兩個人,心里不舒服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先送夫人回去。”
直到聽見沈硯讓她先回去,而他與趙以柔還有話要說時,宋云棠感覺自己的心情跌倒了谷底。
晴雨第一次見姑爺為了和旁的女子一起,把姑娘晾一邊,她頓時生氣道:“那女子是誰,竟讓姑爺如此重視。”
聞言宋云棠輕哼一聲:“他愛和誰就和誰一起,我們走吧,不要在這礙著他們的眼。”
第 45 章
宋云棠自回去之后心情一直悶悶不樂, 為此院中伺候的人也跟著遭殃了,整個上午她把院中的丫鬟都折騰了一遍。
最后累了才懨懨地歪在了美人榻上,一副誰都不想搭理的模樣, 沁雪和晴雨想方設法逗她開心也不奏效,就連晚飯廚房那邊送來的吃食都沒吃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只要一想起沈硯和趙以柔站一塊兒的場景, 她心里就悶得慌。
趙以柔和七公主不一樣, 她看著溫柔恬靜, 又生得好看, 和沈硯的性子倒是很合, 哪里像她,驕縱又任性。
最重要的是從前他們二人經常來往, 幾乎就和青梅竹馬差不多, 如果沈家沒有沒落,郎君大約會選擇趙以柔, 而不是自己,說不定那天她在書房說不嫁的時候,郎君心里其實是欣喜的, 只是后來自己又改了主意,白白毀了郎君與趙以柔的婚姻。
越想越難過,她坐在窗前,看著眼前放著的小風箏,突然泄氣。
“姑娘, 該沐浴了,已經備好了熱水。”
沁雪見宋云棠坐在窗前看著風箏發呆, 她比眼前的少女年長幾歲, 自然是能看出對方在心里裝了姑爺,只是自己都還未明白。
怕她自己鉆牛角尖, 沁雪只好上前打斷她的胡思亂想。
她與晴雨對視一眼,都從雙方的眼中看出了無奈。
宋云棠不想承認自己其實在等沈硯,眼見已經月上中天,仍舊沒有沈硯回來的消息,她認命地嘆氣:“把風箏收起來,以后我都不想看見它了。”
她隨手把風箏扔在桌面上,不再是和從前一樣小心翼翼。
晴雨為了緩和氣氛,笑著收起風箏:“這風箏被姑爺重新上了色,倒像是和新的一般,聽說姑爺昨晚特意給姑娘修好這風箏,姑爺對姑娘可真好。”
不想聽見晴雨夸沈硯,宋云棠覷了那風箏一眼,感覺越看越礙眼,她冷哼一聲:“好什么,還不是因為我出身宋府,他對我好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聞言晴雨面色一變,忙道:“姑娘,這話可不能讓姑爺聽見了,我知道姑娘見了那位趙姑娘和姑爺在一起心情不好,可如今姑爺已然與姑娘成親了,趙姑娘再如何也姑爺沒關系了,姑娘放寬心才好。”
宋云棠知道自己剛才的話是有些過分,要是被不懷好意的人聽了去,說不定還會趁機用她的話來挑撥離間,可是她不愿承認自己錯了,只撇了撇嘴:“誰說我是見了他們在一塊不高興了,啰嗦。”
說罷她起身往凈室走去。
沐浴過后已是亥時,依舊沒有沈硯回來的消息,宋云棠賭氣般胡亂往自己身上抹了香膏,最后上了榻。
看到放在床里面那本只看了三頁的長短經,她撈起來翻開第三頁,看了一行字之后就放棄。
她趴在枕頭上,看著床對面放置在桌面上的蠟燭,隨著燭火的晃動,心里的煩悶又卷土重來。
把晴雨從外間喊了進來,她不滿地對著匆匆進來的晴雨道:“我要睡了,這燭燈晃眼得很,趕緊吹滅它!”
每晚她都會特意給沈硯留一盞燈,晴雨以為今晚也是一樣,沒想到她居然說要把這盞特意留的蠟燭吹了。
看來姑娘今天是真的生氣,而且這氣一天了都還未消,等姑爺回來的時候,她一定要提醒姑爺,姑娘正在氣頭上。
晴雨吹熄了蠟燭,猶豫了一會兒才提醒她道:“我方才聽云鵲說姑爺回來了,此時去了夫人的院中,姑娘若是眼下不困的話,要不再等等,等姑爺回來了再問清楚白天趙姑娘找他是為的什么事。”
聞言宋云棠道:“誰要等他了,他與誰在一塊兒我也管不著,他再不回來就去把院門落鎖。”
晴雨直到她在氣頭上,不好忤逆她,只好順著她的話道:“姑娘說得是,我這就去讓沁雪把院門鎖了。”
說著她端著燭臺就要往外間走去,心道誰讓姑爺和那趙姑娘走那么近,還為了她拋下姑娘,姑娘就該給姑爺一個教訓才是。
沒想到晴雨還真的聽自己的話,這下宋云棠倒是著急了,于是忙叫住她:“我不過是說說,你別真的把院門鎖了”
晴雨笑著道:“我知道姑娘素來心軟,方才的話定然是氣話,姑娘心里還是有姑爺的。”
宋云棠張了張嘴,想要反駁晴雨的話,最后卻發現自己沒有反駁的理由,細想之下,她似乎是有那么一點喜歡郎君的,可是這種感情她一時分不清到底是哪種喜歡。
畢竟對她好的人,她都喜歡。
屋里暗下來之后,宋云棠側身躺著,借著外頭廊上掛的燈籠照進來的光,看著身邊沈硯睡覺的位置。
心里的氣還殘留了一些,為了出氣,她伸手往旁邊沈硯睡的枕頭上狠狠地錘了一下,顯然是把枕頭當成了沈硯,過了一會似乎還覺得不解氣,又錘了兩三下,這才覺得氣消了一些。
翻了個身,她仰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薄薄的被子,許是氣消得差不多了,困意一下子就上來了。
直到沈硯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
看到屋內漆黑一片,沈硯這才明白她今晚沒有給自己留燈,想起白天他讓她先回家時,她似乎有些不滿。
她大約是生氣了。
于是與趙以柔說完事情之后,他還特意繞去了糕點鋪子給宋云棠買了糕點,沒想到還未進去買糕點就碰上了柳閣老。
柳閣老又拉著他去了柳府,等商議完事情,天已經完全黑了。
他還未忘記要給她買糕點的事情,等買了糕點回來去了一趟母親的院中坐了一會兒,最后回來的時候她竟是連燈都沒給他留。
想來是真的生氣了。
拎著糕點走到門口,晴雨和一個小丫鬟正坐在廊下值夜,她見沈硯回來了,只好小聲提醒他:“今天姑娘心情不好,姑爺進去后千萬不要吵醒她。”
若是在姑娘心情不好的時候把她叫醒,你會整夜都別想睡了。
這一句晴雨沒有說出來,畢竟她覺得姑爺不會是那種沒眼力見的人。
沈硯也如她所說,進去之后直到從凈室出來都沒有發生任何大的動靜,如果不是晴雨親眼看著他進去,并且屋內有昏暗的燭火,她都要懷疑里頭這樣安靜,方才是否是自己的幻覺。
站在床前,沈硯看見宋云棠睡著的一張臉,微紅的臉頰枕著枕頭,秀眉微蹙,淺粉色的唇微微嘟起,仿佛在睡夢中也在生氣一般。
沈硯啞然失笑,忍不住傾身靠近她,直到距離她那張小臉只有幾寸的距離,這才停了下來。
克制地抬手,輕輕摸了摸她柔軟的發絲,聽她睡夢中嘟囔了一下,在他頓住的時候翻了個身,原本仰躺著的人變成拿背對著他。
吐出一口灼熱的氣息,轉身吹滅床邊的蠟燭,在她身側躺了下來。
他躺在床上想著白天趙以柔找他的事情,對方希望他能夠揭發她父親寵妾滅妻的事情,之前他還未想好要怎么對付這位父親曾經的好友,沒想到他女兒就給自己遞了把柄。
趙思源現在是太子的人,蕭淮還未對這個存在感不高的人出手,他自己就先撞了上來。
看來過不了幾天,上次歲歲被吳媽媽害得過敏的仇可以報了。
正想著接下來要怎么做的時候,身邊的人似乎醒了。
沈硯以為是他吵醒了對方,只是等了一會兒沒等來想象中的嬌嗔的聲音,而是一道極輕的抽氣聲。
宋云棠沒想到只不過是沒怎么吃晚飯,睡到半夜的時候胃會突然不舒服,這種不舒服并不會像之前那樣一般疼痛,但卻是有些難受,她不想吵醒身邊的人,只好自己忍著。
想著或許過一會兒就不疼,她雙手捂在肚子上輕輕地揉著,半晌后才覺得漸漸好了些,但也仍舊不舒服。
“歲歲,你怎么了?”
清潤的聲音響在耳邊,宋云棠身體一僵,她以為他睡著了。
自他開口后,她半晌沒有了動靜,沈硯知道她并未睡著,于是又問了一遍:“可是身體哪里不適?”
他知道她身體只要有一點不舒服,就會異常難受,想起晴雨說的她今晚沒怎么吃飯,于是下床點亮了蠟燭。
宋云棠背對著沈硯,被子下的手緊緊捂在肚子上,她抿著唇沒有說話,直到沈硯重新上了榻,靠近她的時候才悶聲回他:“我沒事,郎君睡吧。”
說著又不動了,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樣子。
從未見過她這樣,從前她身上但凡有點不適,一定會夸大其詞借機撒嬌,可是今晚的她似乎不對勁。
透過薄薄的被子,他依稀可以看見她雙手捂著肚子,身體躬著,還伴著壓抑著的吸氣聲。
不想看見她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沈硯聲音冷了幾分:“上次劉大夫已經說了,一日三餐你都需要按時吃,且不能只吃一點,你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有沒有想過你身邊在意你的人?”
再如何生氣也不應該折磨自己。
頭一次聽沈硯用這樣的語氣同她說話,宋云棠身體本就不舒服,眼中很快就蓄了眼淚,她又生氣又難過地坐了起來,轉頭看向沈硯,紅著一雙眼睛,啞著聲音道:“郎君要是嫌棄我大可明說,郎君說得輕巧,難道我吃不下去也要硬塞嗎?”
說完她眼中的淚珠終于掛不住了,一顆接一顆地掉了下來。
不想驚動外面的人,她緊咬下唇,不讓自己發出哭聲,只有眼眶中的淚珠無聲地往下落。
看起來就像是被大雨打濕的花,輕顫著想要尋求安慰。
第 46 章
宋云棠坐在床榻上無聲地落淚, 雙眼和鼻尖都哭得通紅,透明的淚珠就像是滴在了沈硯的心尖上,燙得他心口發熱, 同時心臟又像是被一只手攥緊了一般,極為難受。
半晌, 他嘆了口氣, 抬起雙手捧住她的臉, 像是捧住了什么稀釋珍寶一樣, 指腹輕輕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珠, 語氣溫柔道:“方才是我不對,不該那樣同你說話, 抱歉。”
他剛才一時著急, 對她說話的語氣就重了一些,眼下她哭成這樣, 心里突然很是后悔。
見她淺粉的下唇都被咬出了白印,沈硯有些無奈,怕她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于是輕聲哄她:“你若是忍不住想哭聲,便哭出來,不要憋著。”
說完仍舊溫柔地替她拭去剩下的眼淚。
得了他的這句話,宋云棠松開了緊咬住下唇的貝齒,她顧不上被沈硯捧著的臉, 抽抽噎噎道:“郎君今日和趙姑娘聊了這么久,想來郎君從來不會用那樣的語氣和趙姑娘說話, 畢竟你們從前經常在一塊兒, 我知道郎君對我客氣是因為我現在是郎君的妻子,以后我再也不會不麻煩郎君了, 明日我就搬去東廂房,不礙著郎君的眼。”
沈硯愕然,片刻之后恍然明白過來,她前面提到了趙以柔,想到自她聽見趙以柔喊他沈哥哥之后,臉上的神情就一直不大高興,晴雨之前還說她一整天心情都不好。
就連燈也不給他留,剛才醒了也不愿意搭理他,種種行為都好像在訴說著一件事。
她吃醋了。
只是眼前的少女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沈硯眉目舒展,以為只是自己對她,還想著要如何讓她對自己生出好感,眼下是不用了。
雙手從她的側臉移開,想著該怎么和她解釋今天的事情。
溫熱的手掌突然離開了自己的臉,宋云棠心里有些失落,尤其在自己說完要搬回東廂房的時候,她分明看見沈硯眼中帶了笑意。
果然,他真的和自己說的那樣,同趙姑娘之間有著不同尋常的關系!
正在她心里的氣又生出的時候,只聽他道:“不用”
宋云棠又傷心又氣惱地伸手去推對方,嬌聲呵道:“是不用等明天了,今晚我就去搬去東廂房,你讓開,我要下去!”
然而沈硯巋然不動,她原本力氣就不大,一只手碰到他的肩膀,隔著一層薄薄的寢衣,能感受到對方身體的溫度。
推不動對方,她又氣又急,對方右腿屈起,她不好越過去,手上又使了力氣,可他仍舊是一動不動,于是一雙通紅的眼睛瞪向對方:“郎君這是做什么,我不想在這里礙郎君的眼不行嗎?”
她看起來就像是被逼急的兔子,想要咬跟前的人一口,卻又不知道該怎么下口,無助又可憐。
沈硯感受著她柔弱無骨的手掌,感覺被她掌心貼著的地方就快燒起來了,他的雙眸一暗,漆黑的雙眸深處就像有什么在狠狠叫囂。
見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自己,宋云棠突然心里生出了一點害怕來,好像察覺到了危險靠近,她猛地收回自己的手,委屈道:“郎君這樣,是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重新涌了出來,她抬手就要去揉自己的眼睛,不想繼續在他跟前哭。
才揚起的手腕驟然一只大掌圈住,然后那只虎口處帶有薄繭的手掌驀地收緊,就在她錯愕地看去時稍微一用力,就把人輕輕帶進了懷中。
她驚呼一聲,整個人突然被帶著往眼前的男人身前靠去。
直到撞到結實的胸膛,宋云棠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她的雙手撐著沈硯的胸膛,右手按在他心臟的位置上,感受到對方猛烈跳動的心臟,她顧不得眼中還掛著的淚珠,想起了那天在凈室的情景。
紅色從她的雙頰一路蔓延到了纖細的脖子上,她與沈硯之間的距離比在凈室那次還要近,她現在幾乎整個上半身都貼著對方。
身上的力氣好像在這一瞬間被抽光了,她雙手緊張地攥著他寢衣的雙襟,一張臉就像是熟透的桃子,飽滿得像是要爆出汁水,她仰起巴掌大的小臉不安地看向那張近在咫尺的清雋的臉,磕磕巴巴道:“你,你做什么”
倆人的距離近到仿佛能聽見對方的心跳,久久得不到對方的回答,見他的雙眸變得愈發幽暗,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正在她無措地要松開手的時候,沈硯的右手撫上了她的背部,掌心輕拍了兩下她的后背,耳邊是低啞又似乎帶著克制的聲音:“我與趙姑娘之間沒什么,不是你想得那樣,她找我只是想要我幫忙,且她已有未婚夫,除了你,我再看不上別人。”
他說這話時一雙眼睛認真地看著懷中的少女,她那哭過之后的臉就像是被雨水浸潤過的花朵,變得更加地嬌艷欲滴,輕易就能把人的魂兒勾了去。
從第一眼看見長大后的她開始,他就知道她的相貌在這京中無人能及,或許放眼整個晉朝,都找不到幾個能長得比她還美的女子。
所以與她成親之后日日對著她這張臉,再看別的女子的臉,只覺得普通了許多。
即使她從小被嬌生慣養長大,養得性子比旁人嬌氣了許多,還帶了一些驕縱,可是相處下來,他竟覺得這不算什么,甚至她每次使小性子時,他并未覺得煩人。
反而覺得很是,可愛。
這樣的她,讓他如何能放棄?
宋云棠感受到他滾燙的掌心,隔著輕薄的布料貼著到自己的肌膚,脊柱上出現一陣酥麻的感覺,她的身體跟著輕顫了一下。
連帶著發出的聲音都變得軟綿綿:“可是她叫你沈哥哥,還叫得那樣順口,想來你們以前定是經常來往。”
后面的聲音越來越小,她覺得自己應該要相信沈硯的,可是她聽見趙以柔那聲親昵的哥哥之后,會去胡思亂想,然后自己生悶氣,再遷怒到他們二人身上去。
她知道這樣不好,可她就是忍不住會去想那些。
可是聽見他低聲同自己解釋,她突然有點不知所措,但是面上仍舊不肯低頭。
不敢抬頭去看他,怕看見對方臉上的不耐,她說完立刻低下了頭,然后等著他把自己松開。
可是等了許久,他的手仍舊是沒有松開,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時候,突然聽見頭頂傳來一聲極輕的笑,她仰頭正要瞪他,帶著蠱惑的聲音卻鉆入耳中。
“歲歲,”他垂眸看向她那雙清澈的眸子,啞著聲音道:“你也可以喚我哥哥,你從前,不也這樣喚我嗎?”
哥哥
那是她還六歲的時候,她哪里還記得,她就連他那時長什么樣都忘了,而且他們現在是夫妻,她如同小時候一般喊他哥哥的話,總覺哪里怪怪的。
可望著他漆黑的眸子,鬼使神差地,她拉開了一點倆人之間的距離,張了張嘴,輕輕喊了出來:“哥哥。”
沒等到對方的回應,反而一只手掌猝不及防蓋住了她的雙眸,對方的聲音啞得不像話:“不是讓你在這里叫。”
宋云棠一愣,不是他讓她這樣叫的嗎,怎么她叫了,又遮住她的眼睛做什么?
沈硯方才在聽見她喊出哥哥的時候,呼吸驟然一緊,怕被她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于是下意識就用手擋住了她的目光。
可是瞥見她微微張開的水潤的雙唇,又忍不住低頭慢慢靠近,直到耳邊傳來燭花爆開的聲音,他這才如夢初醒,看著只差一點就能碰到的雙唇,他怔然。
他什么時候這般控制不住自己了?
眼睛被遮住,宋云棠并不知道眼前的男人與她只剩一寸的距離,良久,她似乎聽見對方緩緩吐出一口氣,接著收回了那只放在她眼睛上的手。
她抬眸看去,見沈硯面上恢復了平常的神色,氣氛一時有些怪異,正要開口打破這沉靜,身前的男人倒是先松開了她。
“我去東廂房睡,今晚讓晴雨進來陪你。”
說著他轉身就要下榻,宋云棠此時身上還不太舒坦,身體比大腦更快做出了反應。
衣袖被身后的少女扯住,他本來是想避開她,可她卻攔住了自己。
“還有什么事?”
聲音不咸不淡,宋云棠聽不出悲喜,原本后悔自己的沖動,可是見他這副淡然的模樣,心里突然難受了起來,連帶著胃也跟著難受,她扁了扁嘴:“郎君,我胃不舒服,你可以幫我揉揉嗎?”
本來已經想好了今晚不能再和她繼續呆在一起,可是看見她一雙水盈盈的眼睛望著自己的時候,沈硯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軟了下去。
宋云棠見他將袖子從她的手中抽出,以為他這一回是狠了心不慣著她,失落地垂下眸子不去看他。
可過了一會,眼前出現一只握著瓷白杯子的手,她愣了一瞬,接著就聽見他低聲道:“先喝幾口溫水。”
沈硯耐心地保持著這個動作,須臾,少女這才緩緩低頭就著他的手喝完了杯中的水。
等他拿著空的杯子正要放到桌面上,又聽見她怯怯地問:“郎君還要去東廂房睡嗎?”
拿著杯子的手一頓,他在心里嘆了口氣,這才回她:“不去了。”
他大概以后,也不會去了。
第 47 章
六月雨水逐漸多了起來, 可也正是因為斷斷續續地下雨,這京中的天氣竟是沒有一點悶熱的感覺。
宋云棠自那晚之后性子也收斂了許多,想著盡量不去煩沈硯, 兩人又恢復了往日正常相處的模式,只是有時候感覺他看她的眼神, 會讓她產生自己在他眼中是什么好吃的東西的錯覺。
好在因為他剛上任工部侍郎, 一直都很忙, 他們在一塊的時間并不多。
也不至于天天被那種感覺擾得心悸。
今天下午她正舒服地躺在搖椅上, 就看見青堰進來回稟事情, 原來那天趙以柔找沈硯為的是扳倒自己的父親。
聽完這件事之后,她瞠目結舌, 這還真是一樁新鮮事兒, 不過想起趙思遠放著正妻和嫡出的女兒不管,偏偏去寵愛小妾和庶女的行為, 她又可以理解趙以柔了。
只是她不去找御史臺的人參自己的父親,或者直接去大理寺狀告趙思遠寵妾滅妻,反而找上郎君, 確實有點讓人意外。
郎君是工部侍郎,再怎么樣也不能越過御史臺去參那趙思遠一本。
她把這個疑惑說了出來,青堰只得跟她解釋:“少夫人可還記得吳媽媽?”
宋云棠半躺在搖椅上,手上握著一柄扇子扇了扇風,慵懶地晃了晃椅子, 這才問他:“這又關吳媽媽什么事?”
青堰知道這位是個懶得動腦筋的主兒,只好一股腦倒了出來:“上次吳媽媽害得少夫人生病, 屬下順著去查了, 發現她正是被趙思遠收買了。”
她吃了一塊晴雨切好的西瓜,順著他的話道:“所以郎君是要替我報仇嗎?”
見青堰點了頭, 她卻是一愣。
這話問得有些自戀,但她知道這其中定然還有別的原因在,她記得從前沈趙兩家會來往,而且公爹和趙思遠的關系看著還不錯的樣子。
但是聽郎君說,自從公爹去世之后,趙家的人再也沒有與沈家來往了。
沒多久這趙思遠就收了調令去了光祿寺,成了四品光祿寺少卿。
宋云棠總覺得這期間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可以她的腦袋瓜子,要她去想明白其中的關竅,她又懶得去深想。
驀地她突然想起來,書中似乎有寫公爹去世時候的蹊蹺,而且在他與沈家祖父相繼離開之后,朝中包括趙思遠在內的幾位官員都陸續升了幾階。
莫非是他們的死和這些人有關?
所以郎君并不是要往上爬,而是要復仇?
青堰后面說了什么她沒有再聽,直到他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她一激靈,猛地從搖椅上坐了起來。
前世那場大火一定是人為的!
那群靠著公爹和沈家祖父爬上去的人,如今一定在暗地里盯著郎君,就等著哪天伺機而動,不讓他有任何翻身的機會。
可這一世郎君并未如前世一樣留在翰林院,而是去工部,不僅如此,還官升兩品。
加之他娶了自己,她身后不僅有宋府,更重要的是河東裴氏一族在。
這些人當中定是有不少人在忌憚自己,趙思遠就是其中一個,所以想要先對她下手。
想通了這些,宋云棠才知道沈硯背負了什么,心里竟是有些心酸,好好的沈家,從世家行列中跌落下來。
如果沈家沒倒下,她嫁他的時候他本該是矜貴的世家公子,而不是落魄的六品小官。
宋云棠站在廊下,看著外頭的雨越下越大且沒有要停的意思,眼看著天已經要黑了,沈硯也到了要下值的時辰,她明明記得今早他出門的時候還是個艷陽天,他才騎馬去的工部,并未乘坐馬車。
要是下值后他這一路淋雨回來,大概會生病,
見青堰拿著傘從院門經過,她突然想起前世郎君給她的傘的那一幕,于是叫住了青堰:“你這是要給郎君送傘嗎?”
青堰在門口停下,恭敬地回她:“公子今早出門的時候未帶傘,我拿了傘去正好趕上他下值。”
宋云棠抿了抿唇,轉頭著晴雨到道:“備馬車,我去給郎君送傘。”
其實沈家到工部的距離不算遠,只隔了兩條街,走路只需半多個時辰就能到,她坐馬車大概用不了一炷香的時間就能到了。
這話說得不容反駁,青堰聽話地把傘給了她。
很快宋云棠換了一身衣服,坐上了馬車前往工部。
有雨敲打著馬車,她靠著車壁想著一會兒見了沈硯一定要顯得體貼一些,畢竟他平時待自己算得上很體貼,她回報一些也是應該的。
大多的時候都是郎君在照顧自己,這一回她體貼一次,郎君或許會高興。
馬車停在工部的大門之外,此時正逢下值,不少工部的官員都陸續撐著傘從里面走了出來。
然后他們看見門口停的馬車上下來一位穿著淺綠色對襟襦裙的女子,見她撐著一把傘往大門走去。
本來還在匆匆往外走的官員都默契地放慢了腳步,雙目忍不住都看向相貌堪稱絕色的女子身上。
“這位夫人是誰?看著倒像是來接哪位同僚下值的。”
“京中還有這樣美貌的女子,我竟是不知。”
“王大人快別看了,要是被你那夫人看見了,今晚就得睡地板嘍。”
“你小子敢拿我開玩笑!”
耳邊是嘈雜的雨聲和工部的人竊竊私語的聲音,宋云棠不喜歡被一群人這樣盯著看的感覺,索性讓把雨傘往下一遮,擋住了她的大半張臉。
工部的人見她這樣反應,也知道她這是不高興了,一群男人訕訕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不再去看她。
宋云棠在心里松了口氣,眼見著還差一點的距離就到了工部的大門,人也逐漸少了許多。
眼前突然出現一雙黑色鞋子,她以為是沈硯,把傘往上抬了一些,露出被遮住的半張臉,臉上也掛上了笑意。
然而看見眼前的人的時候,她的笑僵在了臉上,這人并不是沈硯,而是一位她不認識的男子,對方生得一雙風流的桃花眼,看見她露出的整張臉之后,眼中顯出驚艷之色。
他擋在宋云棠的面前,一臉輕佻:“小娘子是來工部找誰的,要不要在下帶你進去?”
宋云棠皺眉,她認真地打量起了眼前的男人,突然覺得他有些眼熟,須臾之后她終于想起了,這人就是薛曼曼的長兄薛舜。
上一世薛舜見到沈薔之后,想著沈家沒有再起的機會,便想要通過孫嬤嬤納沈薔為妾,幸而沈硯得知后訓了孫嬤嬤一頓,這才沒有讓他得逞。
眼下他湊上前來,一股脂粉味也隨著撲面而來,她本就與薛曼曼有過節,加上這薛舜不是什么好鳥,說話的語氣自然也不客氣:“讓開,別擋著我。”
薛舜雖是出身世家,可是卻跟市井無賴學了個十足十的樣,見美人蹙眉,只覺得更是好看,他對著宋云棠笑道:“小娘子生起氣來也這樣惹人憐愛。”
這話讓宋云棠無端覺得惡心,她明明一身婦人打扮,他卻好像看不見一般,她知道這人仗著自己的姑母是皇后就在外面胡作非為,京中的普通百姓以及地位沒薛家高的人家都不敢得罪他,這才養成了肆無忌憚的樣子。
宋云棠不想繼續與他糾纏,一心想著沈硯要是出來沒有傘,大概會淋雨,只好面無表情地往旁邊走了一步,想要繞過去。
哪知道眼前的人并不打算放過她,也跟著往旁邊移了一步。
她哪里遇到過這樣輕佻的人,一時有些氣急,正好她看見沈硯從工部走了出來,他一時并未發現她,只站在檐下抬頭看著空中的雨。
“夫君!”一著急,宋云棠也顧不得那么多,沖著沈硯喚道。
這時沈硯才看見被薛舜故意擋住的少女,此時她正抬頭往他這邊望過來,眼中是委屈。
薛舜聽見她這一聲夫君,先是身子酥了半身,隨后跟著她的目光往回看,想要知道是工部的哪位艷福不淺,得了位這樣美貌的夫人,如果是身份低微的,他就尋個機會把這位小美人弄了來。
結果就看見自己新任的上峰大步往他們這邊來,路過他的時候還說了句借過。
他聽話得往后退了好幾步,看見這位沈大人從他調戲的女子手中拿過了傘,然后一只手虛攬住了她的腰,低聲不知道與她說了什么。
最后才抬眸看他,那雙平日里溫潤的眸子,此時像是藏了寒冬里的冰錐,刺得他脊背發涼,只聽見這雙眼睛的主人淡聲道:“薛公子,皇城中的人姓蕭,不姓薛,工部不養品行不端的人。”
聞言薛舜出了一身冷汗,他能夠在工部供個閑職,還是因為皇后,沈硯剛進工部才半個月就得到了工部尚書張大人的賞識,若是他在張大人面前說他幾句,說不定張大人真的會找個由頭把他調離工部。
這可不行,就算沈硯不說什么,他現在也知道了自己方才想要唐突的人是宋府的四姑娘,聽說宋府上下都寶貝得緊這位,要是她回去宋府在宋太傅和她那剛升任御史大夫的爹跟前說幾句,怕是有得他受的。
他自詡能屈能伸,趁著他們二人還未走遠,忙追上去道:“方才的話請沈夫人不要放在心上,我是一時糊涂才把夫人認作了旁人,還請沈夫人見諒。”
此時的宋云棠依偎在沈硯的身邊,她睨了薛舜一眼,覺得他的道歉很是敷衍,便冷笑道:“沒什么的,我就當是被狗咬了,薛公子不必道歉,以后可要擦亮自己的狗眼,免得日后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后悔都來不及了。”
說罷和沈硯一道上了馬車,留下想要發火又不得不隱忍的薛舜在雨中。
上了馬車后宋云棠立刻變了臉,她扁了扁嘴,委屈道:“郎君,這薛家三公子真過分,居然敢那樣對我,還想輕薄我。”
沈硯自然知道薛舜的德行,見少女鼓著一張臉,只好安慰她:“日后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了。”
“真的嗎?”宋云棠仰頭去看他,然后又不滿道:“因為他堵著我,我的鞋襪都被雨淋濕了。”
她這話才說完,就看見沈硯垂眸去看她的腳,發現繡鞋外面一圈都濕了之后,他的眸色逐漸變暗。
“我替你換了。”
這時宋云棠才反應過來,她把腳往回縮了縮,小聲道:“現在也不著急。”
然而對方并不給她退縮的機會,滾燙的掌心已經圈住了她纖細的腳踝。
許是因為下雨,馬車走得比平日里慢了許多,一炷香之后,沈硯才給她重新穿好干凈的鞋襪。
只是宋云棠此時卻雙頰通紅,一雙朦朧的杏眸委屈地看著眼前男人,嬌聲指責道:“郎君就會欺負人。”
第 48 章
自從沈硯升任工部侍郎之后, 給沈家送帖子的人家也多了起來,拋去其中一些曾在沈家落寞的時不再來往的人家,宋云棠竟也挑出了好幾個需要來往的。
不僅如此, 給門房遞了帖子要上門拜訪的也有,宋云棠不愛出門, 從中找出幾個家風不錯的, 又不需要長輩出面的, 直接讓沈薔自己去赴約, 美其名曰她練練膽子, 一開始她還不愿意,最后被宋云棠威脅說她不去就不讓她與小姐妹出去玩, 她只好含著淚答應了。
剩下的一些不急著去結交的, 宋云棠就先按下不提。
可是一些上門拜訪的人總不能不見,她只好搬出了自己的婆母, 幸而衛氏并未拒絕,短短的半個月時間里,也見了幾位夫人。
宋云棠覺得婆母前世去得早, 一定和整日把自己關在房中有關,自從孫嬤嬤被她趕走之后,她重新挑了個年輕又活潑的丫鬟在婆母的身邊伺候,為了不讓婆母整日里無聊,她還打算自己親自去買一只貍奴送給婆母解悶。
聽郎君說, 宮里的娘娘們不能出宮,每天只能呆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的宮殿中, 很是無聊, 于是宮中很多妃子都養了些貓兒狗兒在身邊陪著自己,以此打發無聊的時光。
聽說他的姨母昭儀娘娘就養了一只西施犬在身邊。
婆母不愛出門, 那她就去買一只可愛的貍奴回來,再借著郎君的名義送婆母,想來婆母應該不會拒絕的。
連日里下了好幾天的雨,今天終于放晴了,宋云棠就想趁著這樣的好天氣出門一趟,順便去買點糖點吃。
因著下雨的原因,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吃到外面的糖點了,眼下饞得厲害。
“姑娘出門是坐馬車還是轎子?”
晴雨得知她要出門去街上,忙問她,自上月三姑娘成親那天回來后,姑爺就讓李管家去置辦了一頂轎子,雖然看著沒有從前宋府的那般華麗,但里面也布置得很是舒適。
因著姑娘平日里甚少出門,僅有的幾次出門是和姑爺一塊兒,所以坐得都是馬車,要么就是要去的地方較遠,不適合坐轎子。
而家中的姑娘沈薔又是個不愛做轎子的,這轎子竟是白白在沈家放了一個多月沒人乘坐,今天好不容易有了用武之地,晴雨自然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它。
宋云棠心想要去的西市就隔了不遠的距離,想到沈硯特意給她置辦的轎子,她毫不猶豫道:“就坐轎子。”
隨后讓晴雨給她換了雙軟底的淺粉色的繡鞋,可是在晴雨給她穿上的時候,她驀地想起那天去接沈硯回來時,在馬車上的場景。
那雙滾燙的手掌似乎戀戀不舍地摩挲揉弄自己的腳掌,潮濕的熱氣在狹小的車廂內悶得她喘不過氣來,他那動作弄得她的心尖像被羽毛輕輕掃過一般,讓人忍不住戰栗,明明有些癢,但是又不敢出聲制止,就怕他會做出更加出格的事情來。
忍了忍,想著反正他們是夫妻,她給他占一會兒便宜也不是什么大事,到底沒有出生制止,哪知道這人竟是磨蹭了這么久才替她穿好鞋襪。
宋云棠想起他每次替自己穿鞋的場景,他好像對自己的雙足愛不釋手?
換做是旁人,她定會踹對方一腳,指著對方的鼻子惡狠狠地罵上一句臭流氓,可是對著沈硯那張臉,她卻怎么也罵不出來。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美色誤人,這樣一想她的心跳又突突地加快了。
“姑娘可是覺得熱了?”晴雨剛替她穿好鞋,一抬頭就看見自家姑娘雙頰緋紅,一雙眼睛定定地看著一個方向不動,她以為是天氣變熱的緣故,故此問她。
她聽到晴雨的聲音這才回神,心道這也太丟人,這種時候她怎么還能去想到那天的事情,拿起一旁放在桌面上的團扇欲蓋彌彰地扇了扇風:“今天確實是有些熱,咱們早去早回吧,再晚點也許會更熱。”
說罷起身出了門前往前院。
直到坐在轎子里,她的心跳才逐漸平穩下來。
這轎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坐在里面竟是沒有感覺到一點悶熱,身下坐的墊子也很軟,一點也不硌人,和她從前在宋府坐的那頂轎子相差無幾。
最重要的是,李管家雇的這幾個轎夫,抬起轎子來四平八穩,完全感受不到一點顛簸,舒服得她都快要在里面睡著了。
大約走了小半個時辰,轎子在一間鋪子前停了下來,晴雨和沁雪掀開簾子,伸手扶著她從轎中出來。
眼前是一家糖點鋪子,宋云棠下了轎子之后直接往里面走去,等買了幾樣自己想吃的糖點,她突然問店小二:“這里可有不那么甜的糖點?”
店小二見來人是位衣著富貴的夫人,忙道:“有的,這個蛋黃酥正是咸口的,夫人可以買了試一試,保準你吃了滿意。”
既然店小二都這樣說了,宋云棠便買了好幾個,想著沈硯吃了不喜歡的話,她就自己和沁雪晴雨等人分了。
把要買的糖點都買了,她就讓轎夫帶著她去沿街尋找有沒有賣小貓的小販,才走了一條街,在轉角的一個巷口處,正好看見一個老嫗正坐在陰涼處,她的前面放了一只竹篾編的籠子。
籠子里正關著三只貍奴,此時正在細聲細氣地喵喵叫著。
眼見著快到正午時分,這老嫗正在收拾東西,看樣子是準備回去了。
宋云棠讓轎夫停了下來,她走到老嫗身邊,用眼神示意沁雪,沁雪意會,忙上前問:“老人家,這小貍奴怎么賣?”
老嫗等了一上午終于見來了個買家,手上收拾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她從籠子里抓出一只黃色花紋的貍奴拎著它的后脖子送到沁雪跟前:“這小貓兒用不了姑娘幾個錢,姑娘給幾個銅板就是了。”
宋云棠站在沁雪身后,她往那籠子里看了一眼,發現另外兩只是通體黑色,她覺得黑色要是放在晚上很容易就找不著了,要是被黑燈瞎火的不小心踩到那還得了。
而老嫗手上的這只黃色花紋的貍奴正好看著自己,還對著她討好地叫了幾聲,一時她心軟,對著沁雪道:“就這只吧。”
沁雪很快就從荷包里掏出了幾塊銅板給了老嫗,然后從她的手中接過叫得正歡的貍奴。
“回去后給它洗個澡。”
宋云棠雖然覺得這貍奴可愛,可是湊近的時候還能從它的身上問道一點腥味,想來是身上很臟。
她連靠近一點都不愿意,臉上帶了嫌棄。
回到院子后她先讓沁雪把貍奴關了起來,然后又讓沁雪去換了身衣裳才準進房中伺候她用午飯。
過幾日是霍府霍小將軍成親的日子,她還未想好要送什么禮物。
這一次她并不打算去了,上次謝豫成親她就知道沒什么意思,這一回是更加不熟悉的霍府,她更加不愿意去。
就算柳念霜把她當成了朋友,她也不太想去,而且那天郎君還要上值,根本沒有空陪她去,要她一個人去的話她還有些惴惴的。
如果能說動婆母去的話,那她就不用去了。
正好把貍奴送給婆母提一下,說不定婆母一高興,就答應出門了。
她這個算盤打得很好,等午睡醒來臨近傍晚,就讓沁雪把小貍奴從一間堆雜物的屋中放了出來。
小貍奴見了宋云棠就往她這邊走來,知道了它的意圖,她立刻就要往沁雪的身后躲去,誰知道還是晚了,那貓兒直接撲到了她的腳下,繞著她的腳喵喵叫。
此時晴雨正好端了一個裝了溫水的木盆來。
宋云棠蹲下身子,抬手很是嫌棄地捏住了貍奴的后脖頸,小貓的四肢一離地,頓時老實了下來。
拎著貍奴走到廊下的木盆旁,她彎下腰把它扔進了水里,吩咐晴雨:“按住它,別讓它跑了,拿了澡豆給它洗干凈,還有水涼了就給它換新的溫水。”
說著她蹲在一旁,看著晴雨和云鵲手忙腳亂地給它洗澡。
許是這貍奴第一次洗澡,它即使被晴雨二人溫柔地按在溫熱的水里,洗了到第二遍的死后嘴里仍舊發出凄厲地叫喊聲,就好像是要把它怎么著一樣。
宋云棠湊上前看它因為沾了水而縮小了一圈的身體,一時間忍俊不禁:“原來是這么瘦,方才還是干的時候看著挺胖的。”
這小貍奴趁著她說話的空隙,從云鵲的手中鉆了出來,很快就掙扎著爬出了木盆,它走到宋云棠跟前,然后猛地一甩水,接著往她的裙邊上蹭,很快她的裙角就濕了一大塊。
瞬間她的身上沾滿了水珠,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狼狽,她氣得一把抓住了它的后頸,捏著它和自己對視,面上故作兇狠威脅道:“小東西,你竟敢往你主子身上甩一身水,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扔了,讓你變成流浪小貓!”
回她的只有喵的一聲。
“歲歲,你在做什么?”
身后響起溫潤的聲音,宋云棠身子一僵,她不知道今天沈硯下值這樣早,還想著等他回來再尋個機會告訴他,要送一只聽話的貍奴給婆母解悶兒。
眼下這貍奴做壞事被逮了個正著。
她站起來,拎著手中濕漉漉的貍奴一道轉身,她的臉上頭發上還殘留著方才被濺到的水珠,水珠還順著臉頰往下滴,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狼狽。
她見沈硯微微蹙眉往她這邊走來,索性委屈巴巴地控訴道:“郎君,它太可惡了,我好心給它洗澡,反而被它弄成了這樣。”
少女手中拎著知道自己犯了錯正裝乖巧的貍奴,一雙琉璃般的眼瞳里透著無助,看起來可憐可愛。
第 49 章
宋云棠本來心里還很委屈, 見走上前來的沈硯眼中帶了笑意,覺得對方在笑自己,于是惱了, 鼓起雪腮憤憤道:“郎君覺得很好笑嗎?”
說著她拎著仍舊是濕漉漉的小貍奴突然蹲下,沈硯以為她怎么了, 忙收起了眼中的笑意, 上前半蹲, 垂眸正要打量她的臉色。
就在這時候, 宋云棠放下了手中的貍奴, 然后往后退了幾步,面無表情地指揮它道:“甩吧。”
那貍奴就像是能聽懂她的話一般, 顫顫巍巍走到沈硯的跟前, 在他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猛地甩了甩身體,身上的水很快就濺到了他的身上。
這一回輪到宋云棠幸災樂禍了, 她將眼睛完成月牙,故意驚訝道:“郎君,你怎么這樣不小心?”
這時候沈硯才知道她方才為何要故意蹲下, 就是拿準了他會擔心她。
他看著自己衣袍上被濺濕的好幾處,這是他下值回來后剛換上的,如今又要重新換一身,他心里生出無奈。
她還真是會折騰人。
不過是見她拎著貍奴的樣子覺得可愛,并未有嘲笑她的意思, 她就這般捉弄自己。
眼下倆人都被貍奴的身上的水濺到了,只不過宋云棠身上被濺到的水比沈硯的多, 幸而是夏天, 天氣還是熱的,不然換做是別的時候, 早就被沁雪拉著去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沈硯怕她身上穿著濕了的衣裳會著涼,便走到她身前要帶她進屋中換了外衣。
宋云棠以為他要對自己做什么,往后退了一步,一臉防備地看著他:“郎君身上的水是它做的,就算要教訓人也是教訓它。”
她知道自己剛才確實是有些過分了,可如果不是他笑自己,她也不會想到這樣的餿主意,如今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身上濕了幾處,看著倒是和她一樣狼狽。
可卻也沒折損他的一點美貌。
目光落到他臉上,正好看見有水珠順著他的側臉滑落下來。
讓她不禁想起凈室那晚,他那結實的背部上掛了水珠,一路沿著脊背滑到了腰際以下。
在想這些的時候,沈硯已經到了她的身前,他見她臉頰上突然紅了一片,低聲問她:“在想什么?”
兩人之間的距離隔得很近,宋云棠驟然清醒,她下意識要往后退去,哪知道放置著方才給貍奴洗澡的木盆,她的腳踩到木盆的邊緣,眼看著就要踩到木盆。
這時候沈硯眼疾手快地把她往身前一拉,這才避免了木盆被踩倒。
她雙手抓著沈硯結實的小臂,仰頭去看他,后怕地和他道謝。
鼻尖縈繞著若有似無的茉莉花香,沈硯眸色一暗,松開了扶著她手肘的手,“進去拿帕子擦擦身上的水。”
說罷他繞過宋云棠自己先進去了。
濕掉的外衣確實不適合繼續穿在身上,她轉頭看了一眼院中的幾個丫鬟,發現她們正在逮滿院亂跑的貍奴,可這貍奴太會鉆了,云鵲和另一個小丫鬟硬是抓不住它,無奈之下沁雪和晴雨也加入了行列。
院中充滿了丫鬟們的笑罵聲。
她轉身看向房門,在內心掙扎可一下,最后認命地跟著沈硯進去了。
算了,不用她們伺候了,她自己拿了帕子隨便擦一擦吧,反正用過晚飯之后還要沐浴的。
進了里面,她繞過過了屏風,卻發現沈硯脫了外袍,上半身沒穿衣服,他從旁邊的凳子上拿了一件里衣正要穿上,發現身后有人,他回頭,就看見一雙慌亂地眼神。
許是覺得二人是夫妻,他并未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一邊系里衣一邊溫聲指揮她道:“歲歲,勞煩幫我將架子上的外袍拿來。”
掛了外袍的架子正巧就在她身邊,她啊了一聲,連忙伸手去扯下他要穿的月白外袍,這才抱著那外袍戰戰兢兢地走到他的跟前,紅著一張臉遠遠地伸長手把衣裳遞給他:“給。”
這距離隔著老遠,她努力伸長了手,就好像他是什么會吃人的怪物一般,只要靠近他就會被他吃掉。
她這樣,反而讓他更想要“吃掉”她,沈硯深邃的眸子沉默地看著她,喉結滾了滾。
屏風隔出來的空間并不大,詭異的沉靜讓宋云棠心也跟著七上八下的,她不敢去看眼前的男人,伸出去的手因為呼吸不穩而微微顫抖。
她的雙頰染上了緋紅色,比傍晚火燒的云霞還要艷麗。
這副模樣落在沈硯眼中,讓他忍不住想要欺負她,這樣想著他便也沒有伸手去接她遞過來的外袍,他往前走了幾步,直接到了她的跟前,他低頭傾身靠近對方,清潤的嗓音帶了一點低啞,帶著魅惑:“勞煩替我穿上,好嗎?”
他只著了一件里衣,倆人之間只隔了一尺不到的距離,宋云棠的眼睛正好看到他的胸膛,隔著輕薄的中衣,她甚至能隱約看到他身上結實的肌肉線條。
咽了咽口水,她抬眸就看到那張近在遲尺的臉,與平日里不同,現在這張俊美無儔的臉似乎帶著致命的誘惑,那雙像是蘊藏了漫天星子的眼睛里面,倒映出她那微微錯愕的臉。
“歲歲。可以嗎。”
身前的男人好似對她有著極大的耐心,看著她懵懂的樣子,恨不得立刻把她拆吞入腹,可到底怕嚇到她,只好用低沉的嗓音又輕聲喚了一遍她的名字。
她的小字在他的舌尖滾過,響在耳邊,聽得她的心尖一顫。
從來都是別人伺候自己穿衣,如今郎君卻讓她給他穿外袍,她能拒絕嗎?
可是平日里郎君也替她做了許多的事情,他的這個要求,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別過分的事情。
那她就幫他一回?
在心里天人交戰了許久,勸了自己好一會兒,最后她才勉強愿意幫對方。
“我從未伺候人穿戴過衣裳,”她小聲開口,抖開那件都快有她高的外袍,嬌嬌的聲音細如蚊蠅:“要是做得不好,郎君不能笑我。”
說完就聽見耳旁一聲淺笑:“無妨,不會的我教你。”
感覺自己的臉快燒起來,她不再說話,繞到他的身后,對方也非常配合她,抬手穿進了袖子里。
等給他穿好外袍,她心里松了口氣,正要離開,誰知道對方并沒有到此結束,突然聽見他低聲道:“還有腰封。”
認命地拿起一旁的腰封,她雙手穿過他的腰側,此時只差一點,他們的身體就緊密貼合在一起,她沒有察覺到不對的地方。
溫香軟玉在懷,只差一點就能將她圈進懷中,沈硯啞然,只能克制著,什么也做不了。
而對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有多磨人,她的每一個動作對他來說都帶著極致的撩撥,一寸一寸地想要瓦解他尚存不多的理智。
沈硯心道自己還真是自找苦吃,突然后悔讓她替自己穿外袍。
宋云棠在給他系腰封的時候,觸碰到他腰側緊實的肉,感覺他的腰隨著她的動作逐漸變得緊繃,鬼使神差的,她偷偷伸手戳了一下。
接著頭頂驀地傳來稍重的呼吸聲,帶有薄繭的大掌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男人的聲音沙啞,滾燙的氣息噴在她的側臉:“歲歲,不要亂動。”
宋云棠身體一僵,保持著半抱著他的動作,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窩在他的懷中。
也許是因為隔得很近,她好像能聽見他的心跳聲,不習慣他的氣息,她往后仰頭,卻撞進他那雙晦澀的眸子中。
手還被他緊緊抓著,她被抓著的掌心沁出了一層薄汗,想要收回另一只繞到他腰后的手,卻發現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時候攥住了他的衣衫。
忙松開了那只手,她有些磕巴道:“腰封系好了,郎君剛換了干凈的衣衫,我身上還的衣裳還是濕的,郎君離我遠些,免得又被弄臟了。”
她說完就等著對方松開自己的手,良久,耳邊聽得一聲極輕的嘆息,按住自己的那只大掌驟然收了回去,身前的人也跟著往后退了一步。
說不清是什么感覺,她突然覺得心里空了一塊,就好像是期望落空,可到底是什么期望,她又不知道。
但是這種感覺很快又不見了,她想著身上臉上還有是濕的,轉身忙從另一邊的架子上拿了一塊干凈的帕子,抬手就要往臉上和頭上擦去。
下一刻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抓住了帕子的一角,很快就把帕子從她的手中抽了去:“我來。”
宋云棠習慣被人伺候,也不覺得有何不妥,坐在了沈硯方才放衣衫的凳子上,然后乖巧地仰起頭,任由對方擦著她的臉。
沈硯輕柔地擦拭干凈她的臉,而后又替她散下一頭的青絲,換了塊帕子細心地絞著她的頭發。
許是對方的動作太過溫柔,她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直到頭發被擦干,她才緩緩睜開眼睛,然后她就看見沈硯從柜子里拿了一件淺粉色的外衫走來。
她忙站了起來,伸手就要去接那衣衫,哪知道對方并不給她,道:“我替你換上。”
這這怎么可以,她好歹是個女子,臉皮比較薄,要她當著他的面脫下外衣,再如何也做不到。
她臉上倏地紅了,忙上前一把搶過他手中的衣衫,“不用勞煩郎君,廚房那邊想來已經送來飯菜了,郎君先出去等著吧!”
然后她推著沈硯走出了屏風,自己一溜煙鉆進了屏風后面。
聽到屏風后傳來的輕笑,她揉了揉自己滾燙的臉頰。
等心跳平復了下來,終于松了口氣。
第 50 章
在霍凌和柳念霜成親前幾天, 霍家的將軍夫人上門拜訪衛氏。
霍家上下幾口人前幾年一直跟著霍將軍在漠北邊塞生活,今年邊關徹底安定下來之后才奉命舉家搬回了京中。
霍夫人和衛氏一向有交情,因著霍夫人身體不好, 年初搬回來的時候,因為舟車勞頓導致身上的病反反復復, 在京中靜養了幾個月, 到了六月的時候才將將養得好了一些。
她病好了之后第一時間就攜了女兒親自上門, 順便跟衛氏討教一下自家兒子成親那天要做些什么。
畢竟沈家長子幾個月前已經成親了, 衛氏再怎么樣也是自己帶著操辦的, 肯定是有經驗。
宋云棠不知道今天衛氏的院中來了客人,一大早用過早飯后, 就抱著特意剪了指甲的小貍奴往衛氏的院子那邊走去。
只是走到中途, 路過花園的的時候,卻看見沈薔與一位看起來差不多十七八歲的少女坐在亭子中。
那少女穿著一身耀眼的紅衣, 頭發只是用一根紅色的發繩簡單得束了起來,整個人看起來英氣逼人,笑起來的時候還有兩個小酒窩, 是讓人一眼就喜歡的長相。
此時她們二人正在說笑,并沒有發現從這邊路過的宋云棠。
“霍姐姐,漠北那邊是什么樣的景色,你再和我說說。”
沈薔見了霍寧,一直纏著她給自己將漠北那邊的事情, 從前霍家還沒有去漠北的時候,她經常偷偷去將軍府找霍寧玩。
霍寧就會帶著去上樹掏鳥窩, 還會去小溪邊抓魚玩, 雖然每次被霍將軍發現后,霍寧都會被他爹拿著棍子追得滿街跑, 可過了幾天之后又帶著她到處鬼混。
后來父親和祖父去世,霍家人也跟著去了漠北,她就再也沒有機會去找霍寧,如今她回來了,倆人終于又有了機會敘舊。
霍寧吊兒郎當地歪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夸張得說著在漠北的所見所聞。
而沈薔則坐在一邊聽得一愣一愣的。
說話的中途,霍寧眼睛無意間往宋云棠站立的方向撇了一眼,見到她之后聲音止住了。
她不記得沈家還有一位長得這樣貌美的妹妹,那模樣生得是她從未見過的好看,見對方往這邊看來,她立刻收起了自己翹起的二郎腿,連坐姿都端正了不少。
沈薔這時候也發現了宋云棠,她忙笑著打招呼:“嫂子。”
原本不想打擾他們二人的宋云棠,見已經被她們發現了,只好抱著貍奴往他們這邊走來。
她看了一眼霍寧,出于禮貌,便問沈薔:“這位是?”
未等沈薔介紹,霍寧自己先站了起來,笑起來,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我叫霍寧,妹妹叫什么,沈伯母只有沈妹妹一個女兒,你是哪家的妹妹?”
見了宋云棠,霍寧早就把什么漠北風光都拋到了腦后,根本沒有聽見沈薔喊出口的那聲嫂子,直接走到她面前熱切地搭起了話。
她本就生得比平常女子高一些,此時站在宋云棠面前,顯得對方更加嬌小。
沒想到她這樣熱情,宋云棠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摸了摸有些被嚇到的貍奴,嬌聲回她:“霍姐姐,我是宋府四姑娘,現在是沈家的少夫人。”
霍寧道:“原來是宋妹妹,等等,你說什么,沈家的少夫人?”
沈薔這才走到宋云棠的身邊,沒理一臉失望的霍寧,她伸手摸了摸宋云棠懷中抱著的貍奴的頭,問:“嫂子,這只貍奴是從哪來的,我們家中好像沒有人養貓兒。”
貍奴被沈薔摸得很舒服,發出呼嚕的聲響,見霍寧朝著它伸手,它立刻又往宋云棠懷中縮了縮。
霍寧雖然聽見眼前的漂亮妹妹嫁給了沈硯,覺得有些可惜,但是想到沈硯的長相,配這位倒也勉強可以,索性又重新掛上了笑臉。
可心里仍舊覺得真是便宜了沈硯。
宋云棠不知道霍寧心中所想,她回沈薔:“這貍奴是我前幾日從集市上花了幾個銅板買的,看著倒是乖巧,我想著母親整日里一個人呆在院中,想來會無聊,所以想要把它送給母親解悶兒。”
多么體貼的妹妹啊,霍寧自己沒有妹妹,她一直都想要妹妹,如今見了宋云棠,覺得對方簡直是自己的夢中情妹。
她呲著牙笑道:“宋妹妹真是體貼,還能想到這些,沈家兄長能娶到宋妹妹還真是他的福氣。”
宋云棠一向喜歡被人夸,如今被霍寧這樣一夸,她也深以為然,覺得沈硯娶了她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于是她微抬下巴,同意霍寧的話:“霍姐姐說得對,郎君娶到我是他前世修來的福分。”
沒想到她一點兒也不謙虛,不過霍寧并不在意,反而覺得她的反應比那些彎彎繞繞的人好多了。
想起自己還和別人約了要去城南郊外的那片樹林騎馬打獵,她舍不得這么快就與沈薔和宋云棠分開,便提議道:“今日天氣好,城南那邊有一處林子,聽說有好些兔子,你們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那邊騎馬玩兒?”
宋云棠立刻拒絕:“你和小妹去吧,我還要把貍奴送去母親那。”
沈薔見宋云棠整日悶在自己的院中很少出門,想著今日的天氣好,不如拉著她一道去。
“母親正在和霍夫人說話,嫂子這會兒去怕是會打擾她們,不如等明日再去母親那兒。”
這話倒是提醒了宋云棠,如果母親院子里有人在的話,她這個時候確實不太合適,要不明天再去吧。
而且她方才聽霍寧說,那樹林里有兔子,要不她也去吧?
沈薔看出她想去,便道:“聽兄長說嫂子還不會騎馬,霍姐姐馬術很好,不如霍姐姐順道教嫂子騎馬好了。”
霍寧也是一副期待的樣子:“去吧去吧,到時候我要是捉到了兔子就送一只給你!”
對于學騎馬這一事宋云棠不太熱衷,但是聽到霍寧說捉了兔子要送自己,她立刻就點了頭。
她已經想好了今晚的菜:□□。
沈薔是會騎馬的,于是她和霍寧一道騎馬,到了樹林那邊,盜到了那里之后她發現已經有幾個少年等在了那里。
他們見了霍寧就圍了上去,宋云棠發現這幾位少年都是京中武將的后代,怪不得和霍寧這樣熟絡。
晉朝文臣與武將一向是不合,不僅如此,就連那些少爺姑娘,也是合不來,沈家和霍家倒是例外。
沈薔似乎和他們也認識,很快就聊到了一塊,宋云棠不愛湊熱鬧,便挑了一棵樹蔭較大的地方,讓跟著來的沁雪在地上鋪了一塊干凈的布,自己坐了上去。
她承認自己跟著來是為了白嫖霍寧的兔子,雖然不知道霍寧能不能捉到。
這片樹林果真和霍寧所說,呆在里面很是涼快,她坐下之后就沒有要起來的打算,就連霍寧說要教她騎馬也委婉拒絕,假裝自己被曬得頭暈。
霍寧見她坐在蔭涼處,面色紅潤,完全沒有一點不舒服的樣子,不過倒也沒有勉強她。
很快她就帶著沈薔幾個人進了林中。
宋云棠坐在樹下有些無聊,便拿出了那本順手帶上的長短經,她靠在樹干邊上,翻開了第十頁。
猜到沈硯要復仇之后,她就很認真的研讀這本書,說不定還能以后還真能用得上,雖然仍舊有很多處不明白的地方,但是她都一一記了下來,想著等沈硯得空的時候就去問他。
看了一炷香的時間,她突然聽見不遠處的草叢中似乎有什么動靜,于是放下書往那邊看去,見那草叢又動了一下。
她的心砰砰直跳,莫非是兔子?
讓晴雨收好那書在原地等自己,她悄悄往發出動靜的草叢那邊走去,到了草叢邊上的時候,她一只手扒開一邊,正好看見一只雪白的兔子正背對著她吃草。
可是她的手上沒有什么工具可以捕捉兔子,難道要她徒手捉嗎?
就在糾結的時候,那只兔子感知到了危險正在靠近,停下了嘴里的動作,腳下一蹬跳出一丈遠。
宋云棠慢了半拍的動作,但很快又跟了上去,只是她哪里跑得過那只兔子,小跑了十幾丈遠的時候就累得微微喘氣,額上還冒出了細細的一層汗珠,她拿出帕子輕拭了一下,復又繼續跟了上去。
而那只兔子好像在戲弄她一般,每次她一停下來,它也跟著停了下來。
她咬了咬牙,看著幾丈遠的兔子,發了狠要捉住它,深吸了幾口氣,提著裙子又往它那邊小跑過去。
然而就在她快到追上那兔子的時候,一只箭矢擦著從她的身后擦著她的肩咻地一下而過,正中那只兔子的腿。
將它釘在了地上。
宋云棠被嚇得往后趔趄了幾步,差點跌倒在地上。
她一手捂著胸口呆愣在原地,半晌之后在心里暗罵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那箭矢再偏一點就射中她的左肩了。
身后響起急促的馬蹄聲,她拍了幾下胸口,轉頭瞪向騎在馬背上的人。
可當她看清楚馬背上的人時卻是一愣,謝豫怎么在這里?
此時謝豫也沒想到宋云棠會在這里,他坐在馬背上,看見被射中的兔子離她不到一丈遠的距離,這才反應過來方才他那一箭如果再偏一點,或許就會傷到她。
握著弓箭的力度不禁握緊,不等他說話,遠處傳來一道嬌滴滴地女聲:“表哥,那只兔子射中了嗎?”
又是熟悉的聲音,宋云棠面色一沉。
看來今天不宜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