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宋云棠心里一驚, 不知道這個時候捂著自己嘴巴的人是誰,反正不會是沈硯,因為他的手掌有薄繭。
這個人手掌并未有什么繭子, 她不敢去掙扎,怕桎梏住自己的這個人會因為她的反抗對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來。
鉗制住她的人似乎也沒有要對她做不利的事情, 正在想著怎么掙脫之際, 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這氣息倒是許久沒有出現過了。
聞到這個味道的時候她下意識反胃。
身后的人也考慮到了宋云棠想的這些, 怕她會掙扎弄出一些響動來, 要是被太子發現他偷偷跟蹤在身后,怕是會懷疑他有什么二心。
悄悄帶著宋云棠往后面更深處走去, 直到進了一處隱秘的地方, 確保那邊的太子聽不見這里的動靜,來人這才松開了宋云棠。
沒有了桎梏的宋云棠轉身就瞪著對方:“世子這是做什么, 我已經嫁人了,且你與三姐姐不日也要成婚,你現在這樣成何體統!”
對面的少女因為生氣雙眸帶了水光, 眼位帶著一抹嫣紅,無形之中勾人又不自知。
謝豫看著她時微微晃神。
他本來是想要瞧瞧一直同太子幽會的女子到底是何面目,沒想到中途撞見了宋云棠,他看見宋云棠來的方向正是太子所在的后山那個地方的方向,看著那張微微出汗而泛紅顯得更加艷麗的臉, 他的指尖微動,終于還是繞到她的后面, 將人給帶走了。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 他明明看出宋云棠的方向是要離開后山,可是卻鬼使神差地把她往更深處的地方帶去。
“你可知道私自窺探跟蹤太子被發現會是什么后果?”謝豫感覺自己的掌心還殘留著方才的柔軟, 面上卻是一臉正色。
其實他并不知道宋云棠方才是做什么去了,可是卻忍不住詐她。
宋云棠拿著帕子狠狠擦了擦雙唇,感覺被謝豫觸碰到的地方臟了,并沒有聽出他是在詐自己。
她從來就討厭謝豫的虛偽,也不想領他的情,說出的話毫不留情:“世子說得什么話,我并不知道太子在這里,而且太子就算發現了我,難道就因為我在這里,所以要把我殺了嗎?世子把我帶到這里來又是為的什么。”
她料定謝豫并未發現與太子幽會的人正是他的未婚妻子,否則他哪里還有心情同她在這里瞎扯。
所以她的語氣很是不耐。
謝豫沒有因為她的話而生氣,他從來就知道宋府的四姑娘性子驕縱,覺得對方還是個小姑娘,自己又是她未來的姐夫,自然要對她包容一些。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眼前楚楚可人的宋云棠,他突然不想這么快就回去,便道:“我們現在回去的話定會撞見太子,再等等。”
他到現在都不明白,在她成婚之前,明明他能感覺到她有意無意接近自己,但是自從沈家上門提親之后,就再也沒有見她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就連對他的態度也跟著變了。
不久前他還聽云姝說沈硯提親那天,宋云棠在宋伯父的書房哭著說不愿意嫁去沈家,說是自己的心中已經有了心儀的人。
一開始他還覺得宋云棠那段時間老是跟著他,猜想她心儀的人其實是他,所以才會在沈硯上門提親那天鬧著不愿意嫁給對方。
可即便是是真的心儀他,他也沒有辦法為了宋云棠而拋棄云姝,畢竟他與云姝自小認識,他也習慣了云姝的陪伴,如今他終于得償所愿能夠娶到自己心悅的女子。
他應當高興的。
只是為何在看見宋云棠的時候,心里會有悵然若失的感覺,尤其是看見她與沈硯出入成雙的時候。
看著急于同自己撇清的少女,他眉頭緊皺,心里突然出現一抹失落,他對著宋云棠抬手,在對方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時又訕訕地收了回去。
垂下去的手緊緊握成拳,心底深處似乎有個聲音在告訴他,眼前的少女該是他的
在看見她眼中毫不掩飾的防備后,他面上苦笑:“我不會對你做什么,你是云姝的妹妹,我自然要保護你的安全。”
他方才伸手是因為看見她的發間落了一片不知名的花瓣,想來是方才帶著她走的時候沾上的,不知為何,他總是想要去觸碰她。
宋云棠睨了他一眼:“即使這樣,那你便送我回去,若是時間久了我夫君和丫鬟見不到,該擔心我了。”
提到沈硯,謝豫倒是有些意外:“沈公子今日不在翰林院當值?”
宋云棠為微微抬起下巴:“今日我要來這里上香,郎君自然是陪我一道來的。”
這當然是假話,但是現在她與謝豫孤男寡女的在一處,她對謝豫還有著前世在西院屋子里的陰影,即便知道他現在沒有中藥,可到底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都說沈公子是個厲害人物,想來不會一直囿于翰林院。”
說這話的時候他有意試探宋云棠,畢竟他們是夫妻,說不定她會知道七月份的官員晉升,沈硯會去哪里,是繼續呆在翰林院,還是去別的地方,更有甚者去吏部也未可知。
他這些日子一直在與吏部的人周旋,為的就是想要知道沈硯的官途,沒想到吏部上下嘴巴都嚴實得緊,如何都撬不開他們的嘴,就連太子親自去找吏部尚書柳閣老也是被對方敷衍過去了。
尤其是當他查到柳閣老是沈硯的恩師時,更擔心他會把自己這個得意學生調進吏部,自己親自栽培。
如果沈硯去了吏部,想要查當年他爹的事情,那就更簡單了。
“郎君的事情我怎會知道,你要是想知道直接問他。”
不知道謝豫為什么會問她這樣的問題,宋云棠第一反應就是對方不安好心,沈硯是三皇子的表哥,三皇子雖說表面上是個與世無爭的樣子,但是背地里說不定也是黨爭之中的一個。
太子與三皇子并非一母同胞,私下里或許在防著三皇子。
謝豫和太子是一邊的,她就算是知道些什么,也不會告訴他。
*
在藥師殿等了許久的沁雪都沒等到宋云棠和沈硯一起過來,她著急道:“晴雨,你在這里等著,我去后山涼亭那看看姑娘是否和姑爺在一起。”
晴雨自是應了,她看著剛進來時上的香已經燒到底,姑娘還未回來,便和沁雪一樣擔心宋云棠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你快去吧!”
沁雪氣喘吁吁地跑到涼亭那邊的時候,法緣住持已經離開,只留下沈硯一個人坐在里面,此時他正偏頭看著涼亭之外的群山出神。
感覺到了涼亭外有喘氣的聲音,他回頭,眼中卻是有些意外:“你怎么在這?你家姑娘呢?”
沁雪邊搖頭邊大口喘著氣,神色著急。
察覺到了她的反常,沈硯立刻起身往外面走去:“她現在在哪?”
沁雪緩了一會兒,立刻道:“姑娘在一炷香之前說要來這里找姑爺,說很快就會與姑爺一道去藥師殿上香,可是我和晴雨在那等了許久都沒等到她與姑爺一道回來,所以我這才找了來!”
聞言沈硯眉頭皺在一起,今天蕭翊也來了護國寺,要是宋云棠不小心撞見了他,或許會有麻煩。
明明前一晚她還與他說著在家中等他下值后買了糖點回來,為何今天會出現在這里?
平日里要前往稍遠點的地方她都嫌累,她會來護國寺全在他的意料之外,更何況是今天這樣的日子。
“她只說了來這里尋我?”
“是,姑娘她說完這話就匆匆離開了。”沁雪回憶了當時的情景,她緊跟著沈硯快步往后山深處走去的步伐。
走到一半的時候她似乎想到了,便忙道:“姑娘似乎是看見了誰往后山來,才會突然說要離開的。”
是誰?
想起一直都陪著蕭翊前來護國寺的謝豫,沈硯眼中沒有了任何的情緒,莫非宋云棠是去見謝豫了?
或許只是巧合,說不定是她貪玩迷路了也未可知,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先找到她。
腳下的步子逐漸加快,沁雪小跑著跟在他的身后,她看著出了涼亭就一直沉默的姑爺,感受到了他身上散發的不同于平日里溫和的氣息,那種帶了涼意的感覺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沈硯并未往蕭翊與宋云姝所在方向去,而是憑著自己的直覺到了一處愈發幽深的地方。
沒多久,他止住了腳步,一雙眼幽深見不到底的眸子盯著前方。
“姑爺?”
沁雪不知道為何沈硯停了下來,她疑惑出聲,她心里正著急,想要趕緊找到宋云棠,以她的了解,要是姑娘真的迷路了,指不定在哪里哭。
前面的人不理她,她便跟著往那邊望去,正好看見宋云棠背對著他們,她的前面正站了個男人。
沁雪深吸了一口氣,趕緊解釋道:“姑爺,不是你想的那樣,姑娘她不是”
姑娘你要與旁的男人見面好歹也找個姑爺不知道的地方啊!沁雪欲哭無淚,這下被姑爺撞見了,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遠處的宋云棠并不知道他們二人出現在了身后,倒是站在她跟前的謝豫看見了沈硯,他見對方看著宋云棠似乎在想什么。
想起昨天他給沈硯送請帖,對方接過帖子時說的會與夫人一道前去的話,謝豫故意抬手往宋云棠的頭上去,只是在碰到的時候被她躲開了。
即便是這樣也夠了,因為他看見沈硯在他抬手去碰宋云棠頭頂的時候,臉色倏地冷了下來。
他面上露出一抹笑意,心想任何男人恐怕都不能忍受自己的夫人與別的男人私會。
宋云棠覺得不能再繼續同謝豫呆在這里,不然沁雪她們二人怕是要著急了,而且方才他又想對自己動手動腳的,實在可怕得很。
想著不管如何,她也要先離開這里,便不客氣道:“你不送我回去也行,我自己走。”
說著她不管謝豫,轉身就要離開。
然而她轉身之后卻發現了站在不遠處的沈硯,此時他的臉上沒有了任何的表情,雙眼中似乎還帶著寒意。
宋云棠心臟猛地一跳,半晌過后,她無措地開口:“郎君”
第 25 章
這時候宋云棠再不明白為何方才謝豫何為要朝她伸手, 她就是白來一次了,心中對他的厭惡在這個時候達到了頂峰,回頭看他的眼神中冰冷至極。
謝豫一愣, 他從未在宋云棠眼中看到過這樣的情緒,就好像他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情, 讓她永遠也不會原諒。
沈硯在她心里真的有那么重要的嗎?
可當初不想嫁給他的是她, 為何現在又做出這幅模樣來。
宋云棠雖然想罵謝豫歹毒, 她自認為從來沒有得罪過他, 在老祖宗壽辰那天還間接幫了他, 讓他成功與自己心儀的女子定親。
他現在是在做什么,故意在沈硯出現的時候做出這等讓人誤會的動作?
恨不得當場扇他一巴掌, 可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解釋, 沈硯明顯是誤會了什么,她頭也不回地朝著沈硯奔去, 就連差點被腳下灌木叢伸出的樹枝絆倒也不在意。
看著毫不猶豫朝著沈硯而去的宋云棠,謝豫心里突然泛起一絲失望。
總覺得同她在一起的不是沈硯,而是他才對?
謝豫一驚, 被自己這個想法嚇到了,他明明喜歡的人宋云姝,怎么能對宋云棠生出這樣的想法。
簡直荒唐!
宋云棠一路小跑向沈硯,只是就當離他還有一丈遠的時候,本來還在站在原地的男人卻突然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就連一個多余的眼神也沒有給她。
“郎君!”
“姑娘小心!”
她心里一急,沒有注意到腳下的雜亂的草, 腳下一滑摔了下去。
山上有亂石, 她的雙手撐著地面,掌心處傳來鉆心的疼痛, 她抬起雙手,看見掌心的皮被磨破了,有血滲了出來,當看見左手上面昨晚被沈硯包扎的食指后,不知為何,她突然感覺很委屈。
雙眼呆滯地盯著掌心,她抬頭去看沈硯的逐漸遠離的身影,但是很快眼前的景物就模糊了,接著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往下掉。
匆匆上前的沁雪似乎被她這幅樣子嚇到了,她從來沒見宋云棠這樣哭過,顯然是很傷心,她伸手要將人扶起來,只是宋云棠不為所動,甚至當她不存在。
沁雪只能重新站起來,立在一旁干著急,她看著不遠處停下來的沈硯,又看看身邊哭得傷心的宋云棠,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聽到了身后的動靜,沈硯知道她摔倒了,即使告誡自己不能心軟,可是聽見后面傳來細微的抽泣聲,到底還是沒控制住自己的身體轉了身,然后快步朝著跌到在地上的人走去。
正沉浸在委屈中的宋云棠驟然發現眼前出現一截雪色的衣袍,她抬頭,看著折返回來的沈硯。
她任由著眼框的淚珠掉下來,那模樣可憐極了,讓人見了會忍不住心疼,不禁讓他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她哭得梨花帶雨的場景。
嘆了一口氣,在她面前半蹲下,眼中的寒意也不見了:“哪里傷著了?”
宋云棠這才攤開出了血的掌心給他看,扁了嘴巴,聲音委屈:“郎君,我好疼。”
“先起來。”
沈硯站起來,然后把手遞到她跟前。
少女想都沒有想,立即用另一只沒怎么擦傷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手掌合攏,他將她的手包在了掌心里,感受著那只柔嫩的小手,稍微一用力就將人帶了起來。
就在她站起來的一瞬,她這才感覺到膝蓋那處似乎也受了傷所以站不直,一時沒有站穩,整個人跌進了沈硯的懷中。
瞬間被松墨香包圍,她慌忙從他懷中退了出來,仰頭對上一雙眸色幽深的眼睛。
半晌過后,沈硯松開了握住她的手,轉而把她那只受傷的手掌翻了過來,見上面好幾出破了皮,血也快要凝固了。
沁雪見他們二人沒什么,心里松了口氣,忙給沈硯遞了帕子過去:“姑爺先用這個擦給姑娘擦一下,我家姑娘從小就怕疼,望姑爺輕一點,我先回去廟里找師父討一些藥來。”
未等他應聲,沁雪就直接走掉了。
很快密林中只剩下他們二人,宋云棠回頭看了一眼原先謝豫站著的地方,發現早已空無一人,她趁著這個機會忙解釋:“郎君,我與謝豫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在這里迷路了,正好遇到了他。”
也不管沈硯信不信,反正她是一定要解釋清楚,她不能說自己是被謝豫帶到這里來的,否則還要說太子與宋云姝見面的事情,她并不想讓沈硯知道太多宋云姝與太子的事情,怕他也被卷進去。
聽著少女帶了鼻音的聲音,沈硯仍舊低著頭,認真地給她擦拭手掌上的血和臟污,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她與謝豫在一起的畫面又在腦中出現,想起蕭淮說的從前他們二人走得很近,讓他不得不多想她是否心里還念著謝豫。
他一怔,自己何時這樣在意宋云棠的?從最開始他就知道她不是真心嫁給自己,便打算把她當成和沈薔這個妹妹一般相處。
那他方才心里的郁氣又是從何而來?
沈硯的反應落在宋云棠的眼中,讓她覺得他并沒有相信自己,她急得用另一只手攥住他的衣袖:“郎君不信我?”
她的語氣中帶了些受傷,讓沈硯不得不抬眼去看她,只見她哭過的雙眸微微泛紅,面上的神情帶著不安,看著就像是一只被人欺負的兔子。
到底是不忍責怪她,只是問道:“不是說來后山尋我,聽沁雪的話,你應該是知道我在涼亭,為何不直接去那找我,反而出現在這里?”
宋云棠怔愣住了,良久才反應過來,沈硯這樣聰明,她如何能不知道,方才為了不讓他誤會編出的謊話頃刻間就被他識破了。
一股無力感從心底生了出來,她微微咬住下唇,接著張了張嘴,在坦白和繼續編另一個謊話之間想了一下。
身前的男人似乎對她從來都有足夠的耐心,他安靜地等著她回答。
良久,宋云棠終是想通了,她如今嫁給了沈硯,便與他是一條船上的人,她想起娘親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夫妻之間若是不同心,一方對另一方有所隱瞞和保留,即使是有感情在,也不會長久。
像是下定了決心,她軟著聲音道:“郎君可還記得那日在假山的事情,前段時間三姐姐又與太子私會,差點被五妹妹撞見,我上次回宋府就是因為這件事,我還拿壽宴那天的事情威脅三姐姐,讓她不準再生出旁的心思,安心嫁給謝豫,否則就把她和太子之間的事情昭之于眾。”
就算沈硯罵她莽撞也好,她都要把宋云姝和謝豫綁在一起,這是她報復他們三個人的第一步。
如她所想的一樣,沈硯聽了她的話眉頭輕蹙,但她不知道的是他皺眉是因為她做這些事情,只是為了要讓宋云姝與謝豫成親。
他并未出言打斷她,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今天我來護國寺的目的或許郎君聽了會覺得很可笑,我就是為了來求佛祖保佑他們二人之間不要出什么岔子順利成婚,可是我沒想到三姐姐不聽我的忠告,一意孤行,竟然跑來這種地方私會太子,所以我跟了過去,想要抓住她的把柄,她越想和太子在一起,我偏不讓。”
原書中她與太子在護國寺偷偷見過幾次面,所以在看見宋云姝孤身一人偷偷前往后山的時候,才會冒險跟了過去,然后在那里碰上想要知道太子身邊的女人是誰的謝豫。
說完她低著頭不敢去看沈硯,她想她這樣心思不純,與端方持重行君子之道的他簡直是天壤之別,他這樣的人,或許最看不起的就是她這種人。
半晌聽不到沈硯說話,她心里有些忐忑,只好吸了吸鼻子,直白道:“郎君要討厭就討厭吧,我知道我這樣做很不磊落。”
沉靜了半晌,她感覺有只手落在了她的發頂,接著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溫和如三月春風的聲音響在耳邊:“你做這些,大約也不是為了自己,你堂姐與太子之間的事情確實出格了,只是下次再不要這般沖動。”
想要太子的手段,沈硯眸色一沉,太子不是什么好人,要是被他知道,怕是會對她不利。
她抬頭,有些不敢相信,她沒想到自己說出了這個一直藏在內心深處陰暗的想法,不僅沒有讓沈硯反感,反而跟著她指責了宋云姝和太子。
對沈硯來說,相比宋云棠的小心思,宋云姝與太子之間的事情更加不堪,他從來不信太子是什么情深不壽的人,他之所以會接近宋云姝,大約是因為宋云姝的父親是御林軍副將的緣故。
更是因為宋府的家主是晉朝的太傅,門下眾多學生在朝為官的宋閣老。
宋太傅即便是不會站隊任何一黨之中,或許也會為了自己的孫女而幫助太子登基。
這些誘惑對太子來說或許比宋云姝本人更大
既然沈硯并沒有指責自己的意思,宋云棠臉上便露出了笑意:“郎君說得對,是他們自己不檢點,一個覬覦有夫之婦,一個貪心不足,都不是什么好人。”
還有無恥得謝豫,居然想要郎君誤會他們,實在是可惡。
沈硯見她似乎很是不喜歡這二人,心中雖然有些疑惑,但并未說什么,只是不咸不淡道:“倒是謝世子這樣被他們二人瞞著,實在是可憐。”
提到謝豫,宋云棠嘟了嘟嘴,沒好氣道:“他有什么好可憐,他就是活該!”
“你不同情他?”
他想問的其實是不心疼他。
宋云棠輕哼了一聲,毫不在意道:“有什么好值得同情,我更想看他發現自己的未婚妻和自己所謂的好兄弟有一腿,會是什么反應。”
看著眼前的少女幸災樂禍的樣子,沈硯唇角勾起若隱若現的淺笑。
第 26 章
回去的路上, 宋云棠一直在忍著膝蓋上的疼痛,她慢慢走在沈硯的身后,興許是因為方才把自己對那三個人的心思和盤托出, 即便是他表面上沒有說什么,到底她還是有些心虛。
所以在離開后山的時候故意落后了他一步, 就連膝蓋上的傷也沒有同他說, 幸而走在前頭的沈硯并未注意到她這邊的異常。
他習慣了宋云棠每次同他一起走的時候會落后半步, 方才處理完她手上的傷后她也沒有表現出來別處還有傷, 便自以為她沒事了。
到了后山的入口處, 宋云棠感覺自己因為疼痛快走不動了,正在心里想著要不要叫住沈硯的時候, 卻突然發現宋云姝從另一處走了過來。
她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憔悴, 神情黯淡,沒有了往日的端莊, 看著倒像是一句行尸走肉。
宋云棠納悶,平日里她這堂姐再如何也不會作出這等失魂落魄的模樣來。
她這是與太子談崩了?
宋云棠見她形容慘淡地從對面走來,似乎并未看見她與沈硯二人, 于是忍著痛往前快走了兩步,追上沈硯的步伐,順便一手挽住他的手臂。
她收拾了一下臉上表情,對著迎面走來的宋云姝打招呼:“三姐姐,好巧呀, 你是和大伯母一道來上香的嗎,你身邊的丫鬟倚翠呢, 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本來如同丟了魂的宋云姝聽到了熟悉的嬌氣的聲音, 她這才抬眸往前方看去,見到宋云棠和沈硯一起出現, 二人還形狀親密,她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她今天本來想找蕭翊要一個結果,想著蕭翊之前口口聲聲說著她是他的,對她占有欲極強,就連她與謝豫定親之后也生氣地懲罰她,讓她再等等,一定想辦法讓她和謝豫之間的親事成不了。
沒想到今天她好不容易主動了一次前來找他,他卻說讓她安心嫁給謝豫,說什么謝豫與他情同兄弟,他不能做出奪兄弟之愛的事情來。
說親事既然定了下來,再反悔對她的名聲也不好,他不能害了她,他說這些的時候完全沒有想過他們之前還瞞著謝豫來往的事情,最可笑的是后面他還是沒忍住親了她。
宋云姝那一刻才明白宋云棠為什么那天那樣說太子。
她以為自己能夠狠心與他決絕,可是臨走前當他突然將她扯進懷中緊緊抱著的時候,她又心軟了。
如今嫁給謝豫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任她如何都不能扭轉,只得認命,可是她的心里還放著蕭翊,這要她怎么辦,只要她的心里還有蕭翊一天,她就沒有辦法與謝豫做那等親密的事情。
與蕭翊分別的時候,她一直在想謝豫的事情,若是謝豫知道她心里愛慕的是別人,是否會傷心?
下后山的路上,蕭翊與謝豫的事情攪得她心亂。
直到遇到宋云棠,她這才回神。
自從那晚做了那樣的夢之后,很多時候她都在想,要是現實中真的如夢中所見的前半段一樣就好了,只要宋云棠嫁給謝豫,那么她就能和蕭翊在一起。
所以當她看見宋云棠挨著沈硯出現的時候,她會不開心,想起對方還拿太子與她的事情威脅自己,她更覺得自己這個堂妹心機深沉。
沈家是出了名的清名,且是書香世家,如果自己這位光風霽月的妹夫,得知自己的夫人背地里居然是這樣一位連堂姐都要威脅的人,他怕是會因此厭惡她。
“四妹妹。”
宋云姝到底是沒能說出心中所想,她自認為對宋云棠了解,但是經過上次她威脅自己這件事情之后,不得不用新的目光去審視她。
理智在提醒她不能做出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來。
宋云棠故意挽住沈硯的手臂,其實并不是為了沖宋云姝炫耀,而是她膝蓋不舒服,想要借機找沈硯做支撐。
果然借著他的力,她感覺自己的膝蓋舒服多了,方才她抓住沈硯的手時,發現他的小臂有些結實,并不像是她那幾個文弱的堂哥,便聯想到他虎口處的薄繭。
莫非沈硯會武?
可是書中并未提到,不過想想也是,他與自己同樣是配角,怎么可能會描寫那樣詳細。
先按下這個猜想不提,宋云棠表面上露出和善的微笑,假裝不知道宋云姝其實剛才是與蕭翊見面去了,“三姐姐,你一個人在這后山出來可要小心,否則要是同上次那樣被五妹妹以為是”
后面的話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宋云姝也知道她指的什么,甚至開始懷疑宋云棠是不是也知道今天她跟蕭翊見面的事情。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緊緊攥住,覺得宋云棠再如何也不能知道蕭翊今天也在護國寺,于是強迫自己笑道:“四妹妹說的什么話,我是和倚翠一道出來的,我才放倚翠先走一步,這就碰見了你們。”
宋云棠歪了歪頭,似乎信了她的話:“這樣啊,那三姐姐也快些回去吧,來這里上香的也不乏有男客,回去的路上莫要被人沖撞了。”
“四妹妹放心。”
說罷宋云姝便越過他們二人往前面走去。
直到宋云姝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宋云棠仍舊挽住沈硯的手。
“膝蓋怎么了?”
溫潤的嗓音在耳旁響起,宋云棠挽住他的手驀地一僵,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或許早就知道她的膝蓋也受傷了。
宋云棠面上一惱,有些不高興了:“所以郎君是故意眼睜睜地看著我一瘸一拐地走在后面嗎?”
也不全是,他也是在她挽住自己的手臂,把他當做是支撐的東西之后,才發覺她應該是腿也受了傷。
想起她摔倒的時候膝蓋碰到了地面,就知道她大概是膝蓋受了傷,只是他想不通以她的性子,居然沒有楚楚可憐地同他賣慘。
面對宋云棠的質問,他并未不耐,只是溫聲道:“抱歉,我才發現,還能走嗎?”
他的態度這樣好,宋云棠覺得自己再繼續生氣下去多少有點不識好歹,于是眨了眨眼睛,仰頭看著他,可憐地說:“走不了了,方才走那一段路已經是極限,現在動一下都疼。”
其實并沒有她說的那么嚴重,她就是下意識想要跟身邊的撒嬌,需要沈硯哄她幾句。
但是她沒有想到,沈硯等她說完之后突然把手從她的手中抽了出來,害得她差點沒站穩身體晃了一下差點摔倒。
慌忙之中抓住了他的手臂。
她瞪著一雙杏眼不可思議地看向沈硯,眼中全是委屈與質問。
眼看著她逐漸嘟起雙唇,沈硯無奈道:“我背你回去。”
宋云棠這才沒有把質問的話說出口,她想也沒想就回絕了:“這里是寺廟,不合規矩。”
她雖然性子驕縱,可到底是出身高門世家,規矩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使沈硯是她的夫君,可是在這樣的佛門之地,要他背著自己多少是有些過分了。
要是被老祖宗知道了,非得說她不可。
沒想到宋云棠拒絕得這樣干脆,倒是讓沈硯有些意外,他一只手托著她的手臂,感受到她微微顫抖的手臂,便知道她在忍痛,于是又再次問了一次:“真的不用?”
“不用不用,方才我是騙郎君的,其實也沒有很痛。”
沈硯不疑有他,只好扶著她慢慢走。
晚上回去后,宋云棠沐浴時才發現兩個膝蓋上都有淤青,而且是一大塊,她的皮膚本就白,那黑青的地方就顯得有些嚇人。
明明回來的時候,晴雨在馬車上給她上藥時還沒有這樣深的顏色。
沐浴完之后她讓晴雨扶著自己出來,等她坐在妝奩前將頭發散了下來,轉頭要起身的時候,發現扶自己的人換了。
她仰頭對上沈硯那雙漆黑的眸子,意外他今晚比昨晚更早回來,因為天氣的原因,她身上還穿著輕薄的寢衣,此時外衣還未來得及披上。
隔著薄薄的料子,感覺扶住自己手臂的掌心出傳來滾燙的溫度,她面上一熱,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有些軟:“郎君怎么回來得這樣早?”
晴雨早在沈硯回來的時候就悄悄退了出去,房中現在只剩下他們二人。
沈硯見她雙頰微紅,以為是剛沐浴完的緣故,目光從她微微露出的鎖骨劃過,重新落在她嬌嫩的臉上:“找李管家拿了藥給你。”
說話的同時帶著她往拔步床邊走去,許是才沐浴完,她身上散發著清甜的梔子花香,沈硯原本拖著她手臂的手掌收緊,在宋云棠察覺到的時候低聲道:“小心。”
妝奩到拔布床的距離不遠,走了十幾步就到了。
宋云棠坐在床邊,雙手撐在邊上,她抬頭望向身前立著身姿頎長的沈硯,因為他背對著燭火,她看不太真切他臉上的神情,感覺對方身上生出壓迫的感覺,她不安地輕輕晃了晃腳,問:“我讓晴雨進來替我上藥,晴雨哪去了?”
半晌,站在身前的男人這才轉身從旁邊的圓桌上拿來一個白瓷瓶,清潤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晴雨不在,我替你上藥。”
想著沈硯也不是第一次幫自己上藥,且她的腳早就被沈硯看過,何況他是自己的夫君,也沒什么不可以看的,于是輕輕應了一聲。
沈硯在她跟前蹲下,本以為他會直接挽起褲腿,誰知道他反而是握住了她的腳踝,然后把她腳上穿著的鞋襪褪下了。
感受到他的掌心觸碰自己的腳背,宋云棠不解地低頭看向他。
誰能來告訴她,給膝蓋上藥需要脫鞋的嗎?
第 27 章
感受到身前的人身子僵了一下, 沈硯這才面色如常地將她的腳掌放在他的膝上,瞥見她圓潤的腳趾微蜷,他的目光在淺粉的指甲蓋上一瞬, 但并未做過多的停頓,很快伸手挽起她的褲腿。
他的動作很是溫柔, 只是會無意間碰到她雪白滑嫩的肌膚, 引得她不經意輕顫了一下。
宋云棠忍著微微的癢意, 撐在床上的指尖下意識攥住了身下的被子, 才沒有下意識發出不合時宜的聲音。
沈硯并未察覺到她的不尋常, 在看見她膝蓋上的青黑時,眉頭沒忍住緊皺在一起, 他抬頭對上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 問:“痛嗎?”
宋云棠從來不會強忍著疼痛,只撇了撇嘴, 嬌聲回他:“自然是疼的,在護國寺的時候還沒覺得這樣嚴重,白天在馬車上晴雨也給我上過藥, 沒想到那藥竟然不管用。”
她開始后悔要去追沈硯了,下次他要是再不管她獨自一人離開,她便也不理他好了,不然平白讓自己受傷。
看著拿了藥膏給她輕輕涂抹的沈硯,因為他的觸碰而痛得輕輕呻/吟了一下, 她心中有氣,便指責他道:“如果不是郎君不等我, 我才會受傷的。”
聞言沈硯手上的動作一停, 他知道自己當時不該那樣,只是想到她和謝豫二人在那種地方, 心中那股無名之火便生了起來。
他似乎,很久沒有這樣失控過了,掩去眼中因為想起謝豫而生出的戾氣,他聽著宋云棠抱怨自己,手上的動作卻更加輕柔了起來。
后面他也知道是他誤會她了,且她還因為他受了傷,在心里嘆了口氣,他溫聲道:“是我不對,以后再不會那樣了。”
他的話宋云棠自是信的,只是她現在因為膝蓋上的疼痛讓她生氣,所以才會找他發泄,聽他這樣保證,心里那股氣便慢慢消散了。
她反思了一下這兩天,覺得自己是不是犯太歲了,不然為何接連兩天都受傷了,今天更是狠狠摔了一跤。
果然遇到謝豫和宋云姝兩個晦氣的人就沒好事,看來她得去去晦氣才行。
身前的少女半晌都沒有說話,沈硯以為是她還在生自己的氣,抬頭卻見她正睜著一雙圓圓地杏眼盯著他身后圓桌上的燭火發呆。
在燭火的映照下,她那張臉沒有了白天的嬌艷,反倒多了幾分柔美,就好像是夜間才會盛開的白曇。
幸而她出門少,不然也不知道會被多少少年男子傾心,如果是少年時的他遇到現在地她,或許也會
他一頓,為自己心中冒出的這個想法感到莫名,從小祖父就告誡他不能貪慕美色,否則遲早會栽在這上頭,他也一直謹記祖父的話,并未沾女色,一直到他及冠之后身邊都沒有伺候的丫鬟,更別說通房。
唯一接觸較多的女子便是自己的小妹沈薔,現在多了一個宋云棠。
收回放在她臉上的目光,指尖并未在她圓潤的膝蓋上做多的停留,輕輕放下她的腳,這才去碰她另一只腳,也和方才這只一樣抬到他的膝上放好,這才挽起她的褲腿。
只是這一次的動作在宋云棠沒注意的時候快了許多,等他拿起鞋襪要重新給她穿上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沈硯已經幫她上好了藥。
宋云棠忙阻止他,打了個呵欠道:“不用替我穿了,今日有些累,我想睡了。”
白日里爬了那么長的石階,加上膝蓋受了傷,她早已經疲憊,方才在凈室的時候如果不是晴雨提醒她,估計人已經在浴桶里睡著了。
她揉了揉眼睛,用帶了倦意的嗓音道:“郎君今天想來也累了,也早點睡吧,正好一起。”
換做別人,看見她這幅樣子,怕是以為她這話是在邀請,可是沈硯卻知道她的性子,她每次困到不行的時候,說的話大約都是沒有經過思慮而出的。
本來準備給她上完藥打算回去書房處理翰林院的文書,但不知為何,卻是聽了她的話,放好藥瓶之后就去了凈室。
等他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床上的宋云棠已經睡著了,身上的被子并未蓋好,他動作輕微地上了榻,探身過去替她蓋好被子,這才回身把床邊的蠟燭吹滅了。
許是太久沒這樣早就寢,他躺在床上許久都沒有困意,聽著耳邊輕淺的呼吸,他感覺更難入睡了,于是坐了起來。
借著廊上的燭光,他在黑夜中看清了旁邊躺著的少女,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睡覺有踢被子的習慣,才給她蓋好的被子此時又被踢開了,身上薄薄的寢衣也因為不規矩地睡姿而敞開,露出里面藕荷色寢衣的帶子。
習武之人的眼神素來很好,他就連她系在頸邊的蝴蝶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半露的肩膀上那一粒小痣也被他看見了。
目光凝滯在那粒小痣上,他呼吸一窒,指尖微動,接著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暗自苦笑一聲,這才再次替她蓋好被子,然后轉身下了床榻。
*
因著宋云棠膝蓋受了上的緣故,她好幾天都沒有走出過自己的房門,也正好趁著這個時間認真地繡起了帕子。
繡完兩張帕子的時候剛好趕上了端陽節,休息了這些天,她膝蓋和手上的傷也好了一半了。
平日里她很少去衛氏的院子請安,這也是沈硯默許的,今天過節卻不一樣,她一早就帶著自己繡好的那塊帕子去給衛氏請安。
哪知在半路的時候聽見有人在身后低聲喊自己,她一回頭,就看見穿著新制的春衣朝著她走來的沈薔。
沈薔也是知道今天會見到宋云棠,這才特意穿了她送的衣衫前來,頭上特意戴的上次她送的梔子花寶石簪子。
與她臉上的笑容相比,站在她身邊的小桃臉色卻有些不好,如果不是那日宋云棠讓晴雨打她一巴掌的余威還在,她怕是當場就要拉下臉。
自從沈薔和宋云棠出去一趟回來之后,不管她如何在沈薔說宋云棠的各種不好,對方如何都聽不進去,如果不是礙于她是下人,指不定會指著沈薔的鼻子罵蠢貨。
罵她一點小恩小惠就被宋云棠收買了。
宋云棠并未將小桃放在眼里,她甚至隱隱期待她們母子二人趕緊作妖,她好尋一個機會把她們二人趕出沈家去,免得日后成為沈家的隱患。
“嫂子也是去給母親請安嗎?”
見宋云棠站在原地等自己,沈薔加快了腳下的步子朝著她走去,想起身上的這身衣衫是她給自己買的,她紅著一張臉小聲同她道謝。
這點銀錢宋云棠還未放在心上,同時也知道了小姑娘是個乖巧的人,她想起宋府那邊的五妹妹,也是同沈薔一般的年紀,只是身上不似沈薔一般膽怯,相反是個開朗愛笑的性子。
“以后缺了什么可以來找我要。”當然她還沒有好心到用自己的錢,她自然也是要找孫嬤嬤要的,孫嬤嬤要是不肯給,她就借機發作。
不知道為何,面對這樣的小姑娘,宋云棠說話的聲音也不自覺輕了一些,她真怕說話聲再大一點會嚇到人。
沈薔不知道宋云棠的想法,只覺得嫂子不像下人們說的那般嚇人,反而和兄長一般溫柔,這樣想著她面上的笑意也深了一些。
只有跟在她們身后的小桃咬碎了一口銀牙,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沈薔與宋云棠越走越近,這樣下次她和娘日后還怎么能控制住這個怯懦的女孩,好繼續在她身上撈點好處。
晴雨悄悄地留意了小桃的神色,對方憤慨的神情全部都落在了她的眼中。
果然是個不安分的!晴雨白了她一眼,接著不動聲色地走在她的身前,遮住了她朝著宋云棠看去的目光。
很快就到了衛氏的院子,大約因為今天是端陽節的緣故,衛氏起得比平日早了一些,臉上也紅潤了不少。
宋云棠不知道是何故,沈薔卻是知道的,今天是父親與母親定情的日子,所以母親的心情會比往日好上一些。
衛氏見了她們,臉上也難得露出了笑容:“早上我讓廚房給你們院中做的粽子可吃過了?”
沈薔好不容易從母親的臉上看到笑意,她雖然很想靠近,但是又踟躕不前。
只得小聲回答:“吃過了,哥哥今早可來見過母親了?”
看著已經初長成的小女兒,衛氏心里對她很是愧疚,因為她自己的事情,這些年來她一直忽略了小女兒。
于是看她的眼神愈發慈愛:“你哥哥一早來請安后說有事出門去了。”
說完屋內沉靜了下來。
一邊的宋云棠見狀拉著她往衛氏身邊去,她從袖中拿著自己花了三天時間繡好的帕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母親,這是我前幾日繡的帕子,希望母親不要嫌棄。”
難得再宋云棠的臉上看見害羞,衛氏平日里聽著孫嬤嬤在她跟前編排自己的兒媳,但是心里并未對她有什么偏見,見她還特意給自己繡了帕子當禮物,便高興地接下了:“聽說你堂姐地繡工在京中出了名的好,想來你的也是極好的。”
然而當她看見上面的蘭花時臉上的笑意還是僵住了,并不是說她繡的多難看,就是很像幾年前沈薔才學會刺繡時繡給她的差不多。
在沈薔好奇地看過來之前,衛氏不動聲色收起了那方帕子。
宋云棠聽見衛氏拿自己和宋云姝相比,心里有些得意,唇角也翹了起來:“這可是花了我三天才繡好,母親還真是有眼光。”
甚至覺得衛氏是自己的知己,能欣賞她繡的帕子,畢竟前幾天晚上剛繡好給沁雪晴雨看的時候,她們兩個憋了許久,才撿了幾個不痛不癢的詞來夸她。
衛氏當著眾人的面夸自己,讓她又有了自信,開始期待把另一塊繡好帕子送給沈硯,他會是什么反應了。
第 28 章
回去的時候, 宋云棠趁著膝蓋好上許多,便答應了沈薔的邀請,去她的屋子坐了坐, 閑聊了幾句,大多時間都是她在說沈薔在聽, 沒聊幾句她覺得沒意思借口離開。
最后又讓云鵲帶著她在沈家閑逛。
“郎君可有說什么時候回來, 或者說去哪了, 總不能是端陽節也要去翰林院上值?”
走到一處僻靜的閣樓前時, 宋云棠覺得有些累了, 她回身向跟在身邊的云鵲問,沈硯似乎自那晚給她上藥之后, 就沒出現了。
她晚上睡得早, 沈硯每晚回來的時間又很晚,在她還未醒來的時候就起了, 他白天要在翰林院上值,且最近幾日他似乎有些忙,就連晚飯也沒有回來與她一起吃。
所以這幾日來她竟然都沒有見到他的人。
云鵲雖然是沈硯的人, 但并不是跟在他身邊伺候的,他的行蹤只有青堰才能知道,問她并問不出什么來,她只搖頭:“公子一向不會告訴奴婢他的去向,只有他身邊的青堰才知道。”
“這樣啊。”宋云棠點頭, 她看向前邊閣樓閉上的門,又問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云鵲立刻回她:“那是書房, 從前老爺和大爺都是在里面辦公的, 自從他們相繼離開后,就變成了公子的書房和藏書的地方。”
既然是沈硯的書房, 宋云棠就沒有了打算私自進去的意思,她知道一般書房都不是外人隨便能進出的地方,比如她爹的書房就是沒有他的允許,誰也不能進去,就連娘親有時候想要進去都是需要爹的首肯。
她帶著人就要繼續往前走,沒想到腳還未抬起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未回頭,就聽見了清潤的嗓音傳來:“你怎么在這?”
宋云棠轉身就看見沈硯站在幾丈遠的地方,他手上握著一張長弓,身上穿著云水藍的箭袖衣袍,一頭墨發用白色的發帶綁成馬尾高高地束在腦后。
看著平添了少年氣,少了平日里的穩重,多了些她從未見過的張揚,不像是文臣倒像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
青堰抱著箭筒站在他的身后,額頭上還有汗,看樣子是剛回來。
宋云棠眼中有好奇,盯著他這幅裝扮看了良久,這才問他:“郎君會射箭?”
沈硯還未回她,他身邊的青堰倒是先搶了話,他一臉驕傲道:“少夫人不知道嗎?我們公子的騎射功夫可是從前京中出了名的,就連圣上也曾當面夸過。”
怪不得他的手上會有繭子,原來是這樣。
還在宋府那會兒她出門甚少,所以并不知道他從前是何模樣,但也像她之前猜想的差不多,大約是鮮衣怒馬的少年郎。
青堰說陛下也曾夸過他,她想象不出,他那個時候該是何等的耀眼。
心中突然生出莫名的失落來。
“從前的事情不必再提。”沈硯將手握著的長弓交到青堰的手中,這才走到宋云棠身前。
幾日不見宋云棠,沈硯發現宋云棠似乎變了一些,也不知道是否因為她這幾天一直把自己關在房中刺繡的緣故,他總覺得她沉靜了許多。
然而下一刻她一開口,又生生打破了他的臆想,只見她好奇道:“這長弓看著很重的樣子,郎君握著不累嗎,如果是二哥哥和三哥哥的話,他們肯定是舉不動的,郎君騎射這般厲害,想來投壺應當也不差,什么時候教教我,我和姊妹們玩投壺的時候老是輸。”
宋云棠圍著沈硯嘰嘰喳喳地說著話,他便安靜地聽著,一邊往書房那邊走去。
走到一半的時候他感覺身邊的人沒有跟上來,于是回頭看她,似乎在詢問她為何沒有跟著。
方才云鵲和她說的話她現在還記著,那里是沈硯的書房,她自然是不會湊上去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賴她頭上就不好了。
沈硯不解道:“不是說要教你投壺?”
宋云棠眨了眨眼睛,覺得沈硯的執行力很強,她也不過是隨口一說,他居然現在就要教自己,而且他說這話不就是邀請自己一同進去書房的意思嗎?
她此時有點騎虎難下的感覺,但是看見男人這一身裝束,她又開始躍躍欲試,彎著唇提著裙子追了上去。
沈硯看著她頭上的淺綠色發帶隨著她的動作而飄帶空中,帶著一股子俏皮,后知后覺她即便是嫁為人婦,平日里依舊打扮得如還在閨中一般,靈動活潑,身上沒有一絲身為人婦的影子。
等人在他跟前站定的時候,他見她一邊的發帶纏在了簪在鬢邊的淺黃色茶花上面。
他指尖微動,對著宋云棠道:“過來一點。”
雖然不明白沈硯為什么讓她靠近,但是宋云棠很聽話地往前走了一步,然后仰頭疑惑地看著他。
他們之間的只隔了一尺的距離,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的味道,宋云棠悄悄吸了吸鼻子,發現沈硯身上并沒有汗味,依舊是淡淡的松墨香。
明明跟在他身邊的青堰都出了汗,騎射難道不是需要發力的嗎?
沈硯伸手將柔軟似絲綢的發帶小心從那朵茶花花瓣里抽中,他一低頭,就看見宋云棠皺著鼻子,似乎在聞他身上的味道。
這樣的小動作不由讓他又想起昭儀宮中的那只小狗,他剛垂下的手又抬了起來,然后放在她的發頂摸了摸。
滿足地收了手,他才溫聲道:“好了。”
宋云棠聽話得往后退了一步,并未感覺他的動作有多冒昧,只看了看近在遲尺的書房大門,問:“郎君平日里就是在這里辦公的嗎?”
沈硯嗯了一聲,上前推開了房門:“正好你上次讓我修的香囊也修好了,進來拿吧。”
他不提這件事情宋云棠都快忘了,聽到香囊的時候瞬間就來了精神,她沒有絲毫的扭捏,忙跟在他身后走了進去。
沈家的書房和她爹的書房完全不一樣,一進去的左手邊就放了一個足足有兩丈多寬高一丈的書架,上面堆滿了書籍,甚至還有一排書架整整齊齊得壘著厚厚的竹簡。
她自小就不愛讀書看書,就連姊妹們偷偷買來藏在房中看的話本子她也不愛看,她的屋中最多的是美食華服以及妝奩上都放不下的首飾。
所以哪里見過這樣多的書,就連祖父的書房都沒有這樣多的書籍。
說起來,她唯一看得最認真的一本書,大約是成親那晚看的避火圖
想起自己被族中的人暗自罵草包的事情,她心中破天荒地生出了一點自卑的感覺來。
見宋云棠盯著那書架上的書,沈硯以為她看中了上面的哪一本,一邊從矮桌上面一個不起眼的盒子中拿出她那個香囊,一邊對著她道:“若是想要看哪本,便拿去看吧。”
沒想到他會誤會她喜歡看書,鬼使神差的,宋云棠這一次并未老實承認自己不愛看書,她裝模作樣地從上頭隨意抽出了一本書,連看都沒看書名,就朝他道:“我覺得這本看著挺有意思的,郎君借我幾日,看完就還給你。”
沈硯目光落在她手中那本書的名字上面,只見寫著只寫了長短經三個字,這本書里頭寫得都是些從政謀略的內容,他有些意外,便問她:“你對這個感興趣?”
這書如何都不像是她會喜歡的書,或者說架子上的書她大約都不會喜歡,書架里的書除了治世之外就是兵書。
他只聽人說宋府三姑娘是個好學的,卻從未聽誰夸過宋府的四姑娘是個愛讀書的,只說是個不喜讀書的。
或許是傳聞有誤?
面對沈硯的詢問,宋云棠心中不服,覺得他可以看的書,那么她也能看進去,于是微微抬了抬下巴,自信道:“自然。”
宋云棠瞧見沈硯手中的香囊,她隨意把書放在一邊,走上前看著煥然一新的香囊,面上欣喜:“郎君真的將它修好了!”
她從他的掌中拿起那枚精致的香囊,看著原本發黑的銀杏葉此時也變成了金色,這枚香囊是外祖母給娘親的,想來是有些年歲了,娘親給她的時候銀杏葉已經發黑,這段時間沈硯清理了一下,上面用金子雕刻的銀杏葉又重新變成了金色。
宋云棠面上露出驚喜的笑,小心珍重地收好那香囊。
沈硯見狀唇邊扯出一抹淺笑。
“對了。”宋云棠想起帕子還未送出去,于是拿出一方雪色的帕子,遞到沈硯的跟前:“這是我這幾天繡的帕子,希望郎君不要嫌棄。”
掏出這方帕子的時候她是自信,只是當遞到他眼前的時候,她心里突然生出一點緊張,有些不太敢拿眼睛去看他。
感覺到了她的緊張,半沈硯很快就接下了帕子,只是在看見帕子上繡的竹葉時,他面上的神色有些莫測。
他想起那方被謝予送還的帕子,上面繡的牡丹花栩栩如生,能看出繡工很是厲害,而現在宋云棠送給他的自稱這幾天繡的,卻顯得有些潦草。
莫非是她許久沒有繡了,所以繡工也就退步了?亦或者是這方精致的帕子,本就不是她的?
沈硯的沉默讓宋云棠以為是他嫌棄了,她為了給他繡帕子手還受傷了,一時之間有些委屈,質問道:“郎君是覺得我繡得丑嗎?”
聽出了她話語中的委屈,沈硯從一個盒子里拿出一方看起來有些舊的帕子,攤開送到她眼前。
繡帕上精致的牡丹刺痛宋云棠,她不高興地抬眼去看沈硯,帶著鼻音的聲音生氣道:“既然郎君有了更好的,那便將我的還給我。”
說著朝著對方伸出手,顯然是打算要回剛剛送出去的帕子。
她臉上生氣的表情不似假的,沈硯拿著她給的帕子的手驟然收緊,而后看向謝豫送還的那方帕子。
他問她:“你不識得它?”
第 29 章
看著他手上那塊繡了牡丹的帕子, 宋云棠一臉莫名:“郎君什么意思,難道我應該識得它嗎?”
她內心腹誹,就算沈硯看不上她繡的帕子, 也不用拿別人的來羞辱自己。
越想越氣,她輕哼一聲:“我知道我繡工素來不好, 郎君手上這塊帕子我瞧著像是悉心保管著的, 看來郎君很是珍惜, 想來帕子的主人在郎君心里同樣也很重要。”
她說這話的時候帶了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酸味, 但是沈硯卻似有感覺, 即便知道她如今正在氣頭上,可是眼中仍舊漾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可在她雙眼瞪過來的時候又藏了起來。
他猜出她大約是與這帕子沒有任何的相干。
雖然嘴上說著氣話, 但她還是沒忍住又往那牡丹上瞧,瞧了幾眼后她愈發覺得牡丹花的繡法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里見過一般。
沈硯的目光一直在她的身上,發現她臉上顯現出疑惑的神色,更是肯定了這不是她的帕子。
至于為何謝豫說是她的, 大概其中有什么隱情。
他緩聲問:“認出來了?”
宋云棠是認出來了,但是更生氣了,她瞪向他:“郎君怎么會有三姐姐的帕子,莫不是你從前與她,不對, 從前三姐姐才不會隨意送手帕給旁的男人,你這帕子到底哪來的?”
沈硯嘆了一口氣, 緩緩將謝豫送請帖順便還帕子給他事情說了出來。
宋云棠聽了這些面上一愣, 在腦海中搜尋了許久她什么時候給謝豫送過帕子這事,這才想起她成親前三個月與宋云姝謝豫二人去賞雪, 但是中途謝豫的手不小心受了傷。
所以她順手就把這塊宋云姝給自己的帕子給了他止血。
她之前是存了那么點小心思,但是要她特意給謝豫繡一方帕子,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這帕子是三姑娘的,你也不是特意給他的?”
“自然,我為什么要特意給他,且有三姐姐的珠玉在前,我怕不是自找難堪。”
“既然不是你的,我便讓青堰扔了。”這帕子不是宋云棠的,那他也沒必要留著,一會兒就讓青堰拿去扔掉。
宋云棠看著上面漂亮的牡丹花,有些躍躍欲試道:“給我,扔了怪可惜的。”
沈硯不解,但還是將帕子給了她。
所以到頭來,這帕子又回到了她的手里,自從她上次給婆母和沈硯繡帕子之后,她好像從這里得了一點趣兒,覺得繡這些東西似乎也挺好玩的。
以后她無聊了就練習刺繡,說不定不久之后,她的繡工也能跟三姐姐一樣厲害呢。
因為這件事耽誤了時間,宋云棠已經沒有了要沈硯教她投壺的心思,她道:“郎君,我累了,今天就不學投壺了,我改天再學好嗎?”
撒嬌的聲音一入耳,沈硯就知道她這是懶病犯了,不過他正好也有別的事情要做,想起后天謝豫與宋府三姑娘成親的事情,他提醒道:“三姑娘和世子成親的禮可備了?”
她歪頭問他:“三姐姐成親我還需要送禮的嗎?我成親那天她并未給我送什么。”
他就知道她不懂這些,無奈道:“她是你堂姐,自然不用,可我們要去的是安遠侯府,自是要備禮。”
“原來是這樣,那夫君要送什么,我們沈家家底不多,隨便挑個看得過去的送就行了吧。”
這話倒是出乎意料,沈硯還以為她素來什么都要最好的,也會在送禮這方向較為嚴苛,專挑一些珍貴的東西送人,沒想到她還考慮到了沈家眼下的處境。
其實沈家倒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窮困潦倒,畢竟從祖輩開始在朝為官,到了祖父那一輩還進了內閣,家底雖然沒有他們宋府那樣雄厚,可到底不至于連件像樣的禮都送不出去。
他略微沉吟,道:“庫房里還有一些從前陛下賜給祖父的蒙頂茶葉,母親和我都不愛品茶,便送這個吧。”
蒙頂茶葉?宋云棠這才想起祖父也曾得到一些,他說是陛下賞賜的,舍不得喝,喝了許久才將那點茶葉喝完。
小時候她還嘗過一點,只不過她那會兒還不懂得什么是好茶,所以嘗了半天也嘗不出個所以然來。
后來長大了才知道那是名貴的茶葉,現在聽沈硯提起,倒是讓她有些不舍得,不是舍不得這么好的茶葉拿去送人,而是送的對象是安遠侯府,就讓她有些不高興。
可能給路邊的狗她都不愿意給他們,她覺得他們不配。
發現她似乎有些不滿,沈硯知道她素來喝的茶是極好,大約是想著這么好的茶葉送了旁人,她心里多少有些不愿意的,于是溫聲問:“有什么不妥嗎?”
這茶葉不是她的,所以沈硯要送什么她自然是插不了手,即使心里再不想給安遠侯府送這樣好的東西,但也無可奈何。
只悶悶道:“沒什么,就是可惜了這么好的茶葉,不過郎君要送就送了吧,反正放在庫房中也是白白糟蹋。”
她發誓她并沒有拐著彎罵沈硯不識貨的意思。
眼前的男人忍俊不禁,怕自己笑出聲會惹得她更加不高興,于是忍了笑:“那便送這個,后天記得早點起床。”
*
兩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天才一亮宋云棠就被沁雪晴雨兩個人拉著起來了。
她打著呵欠迷迷糊糊半睜著眼睛,身上還帶了起床氣,嘴里不滿地嘟囔:“起那么早做什么,我要再回去睡會兒。”
沁雪耐心哄她:“姑娘可是忘了今天是三姑娘成親的日子,昨兒姑爺還吩咐我們要早點將你喊醒,一會兒梳洗完姑娘就不困了。”
提到宋云姝成親,她瞬間就精神了,她想今天安遠侯府肯定很是熱鬧,可一想到前世她成親的那天的場景,心中又無端生出了一點膽怯來。
那個地方如今想來,還會令人反胃,本以為重生之后再也不會踏入那種地方,沒想到謝豫會邀請她沈硯二人,她又不得不進去。
只是這一次不一樣,她還能出來。
其實前世她想過要跟謝豫和離,反正他也不喜歡她,但是她終是沒有撐到那天。
“今天是三姑娘大喜的日子,姑娘應當穿得喜慶些,晴雨,將姑娘那套胭脂紫繡了芍藥花的衣裳拿出來!”
沁雪一邊給宋云棠挽著復雜的發髻,一邊吩咐著晴雨。
若是平時,她頭上的發髻并不會弄的復雜,不用出門的時候甚至不會把所有頭發都盤起來。
想著這一次安遠候府定然請了許多的王公貴族,在里頭肯定會遇到許多的貴夫人。
所以沁雪費勁了心思給她挽了個時下京中流行的發髻,又拿了一朵有半個巴掌大的木芙蓉花簪插在了發髻的中間。
一般人很少會在頭上簪那么大一朵花簪,怕的是花會把人壓下去,可是宋云棠不僅沒被這木芙蓉喧賓奪主,反而成了錦上添花。
沁雪又拿了兩對金釵分別插在鬢發的兩邊。
給宋云棠穿戴好之后,她自信只要這位小祖宗不開口說話,在外人看來是極為穩重端莊的。
等沈硯見到她的時候,同沁雪想的一樣,不過他知道她定是維持不了多久這樣的形象。
果不其然,一看見他,就提著裙子加快了腳下的步子,唯一慶幸的是她出自高門,就算是走得快了些,仍舊維持著表面上的得體,并未有一絲一毫的不雅。
比他見過的一些貴女還要好。
她今天的穿著與平日里不同,他的目光從她頭上那朵木芙蓉落到了她那張精致的臉上。
真是裊裊娜娜,人比花嬌。
在沈硯跟前站定,宋云棠仰頭看著他,嬌聲道:“郎君可用過早飯了?現在時間還早,要不我們先坐坐,太早去顯得我們好像上趕著過去巴結一般,我們再等等吧。”
她一開口,身上的端莊穩重瞬間蕩然無存,身上的嬌憨又回來了。
沈硯看見她手中握著一把團扇,又見她穿得這樣隆重,想來是沒有來得及吃早飯,她這樣問他大約是自己餓了。
晉朝有個習俗,去赴宴的早上大多都不會用早飯,到了主人家會供應許多花樣繁多的茶點,要是用了早飯,就吃不下那些茶點了。
“去給少夫人準備一碗山藥粥。”
想起劉大夫叮囑的話,沈硯不得不讓云鵲去準備了一碗易克化的山藥粥。
雖然是清淡了一些,但總好過什么都不吃。
宋云棠聽著沈硯吩咐云鵲,在云鵲領了吩咐要離開的時候喚到:“給郎君也準備一碗,安遠侯府那邊要去接親迎親,一時半會怕是吃不上東西。”
難得她還能想到沈硯,實屬不易。
大約半個多時辰之后,二人用過早飯,就坐上了前往安遠侯府的馬車。
宋云棠趁著這個機會偷偷在馬車上補覺,她平日里起得遲,今天起早了讓她很是不適應,上了馬車整個人就頹了下來。
見沈硯端坐在一旁,倆人之間只隔了一掌的距離,宋云棠在馬車上睡覺都是習慣了拿沁雪或者晴雨當人形靠墊,只是現在她們二人在馬車外面跟著,車里只有沈硯一人。
沈硯面上不顯,但是注意力卻時刻都在坐在旁邊的人身上,身邊人時不時地動一下,顯得有些不安分。
正要開口詢問她,就感覺自己的袖子被人輕輕扯了一下,他偏頭看去,就見宋云棠睜著一雙杏眸仰頭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
半晌,她小心翼翼地試探:“郎君,我能靠著你瞇一會兒嗎,就一會兒。”
第 30 章
沈硯最后還是妥協了, 讓她靠著小憩,怕她中途會因為顛簸而醒來,還特意讓車夫放慢了趕路的速度。
身邊的人似乎很放心他, 完全是不帶任何的戒備的狀態。
狹小的車廂內,二人貼得極近, 他的鼻翼間縈繞著淡淡的梔子花香, 側臉被她的發髻輕觸, 帶著如絲綢般的觸感。
他偏頭就能看見她那張巴掌大的精致小臉, 目光在她那羽扇般濃密纖長的睫毛上稍作停留, 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夢,突然睫毛微動, 似小扇子般上下扇了扇。
心尖似乎也有羽毛輕輕掃過, 將抬到半空中的手放了下去,喉頭上下滾動了幾下, 到底是按捺住了心里的那股沖動。
君子不趁人之危。
他暗自苦笑,看來君子也不是那么好當的。
馬車在這個時不知道為何顛了一下,即便是幅度不大, 但依舊驚擾了宋云棠。
她身子一個不穩,眼看著就要往前面倒去。
沈硯見狀伸出手攬住了她的腰。
扶住她不堪一握的柔軟腰肢,聽見她細微的嬌呼聲,他貼著她后腰的手掌一僵,知道她因為這小幅度的晃動而醒了。
等人坐穩了, 他不動聲色地將手掌收了回來,低聲問:“不睡了?”
宋云棠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方才她在睡夢中感覺自己要摔倒, 驚得睜開了雙眼,正好感覺到腰后有只手在扶著自己。
她微微抬眸對上沈硯那張清雋的臉, 想起方才貼在后腰上的大掌,隔著衣裳都能感受到掌心的溫熱,她臉色微紅,小聲嘟囔道:“才睡了一會兒,被這么一打攪,睡意倒是沒有了。”
其實她睡得也不算少,可是擔心車夫的駕駛技術不過關,要是還在她睡著的時候再來那么一兩次顛簸,自己睡覺又坐得不穩,萬一不小心在車上摔了。
那她在沈硯面前的臉就丟盡了。
幸而剛才他扶了一下自己,不然就直直地往前撲去了,回去后她一定要讓李管家換一個馬車夫,至少得是那種趕馬車極為穩當的。
沈硯大約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道:“這一段路確實不好走,馬車顛簸在所難免,過了這一段再走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你且忍一忍。”
似乎是印證他說的話,馬車又顛了一下。
這一次宋云棠有了準備,身體并未被顛到晃動,她突然有些懷念宋府的轎子,于是看向沈硯,嬌聲道:“郎君,要不咱們也買一頂轎子,再雇幾個轎夫,雖然轎子比不得馬車快,但是不出遠門的時候可以坐轎子,可比坐馬車穩當舒服。”
提到轎子,沈硯驀地想起成親那天,她坐的就是一頂精致的轎子。
他知她從前在宋府,偶爾出門的時候也喜歡坐轎子,只是母親和妹妹出門都不喜歡坐轎子,這轎子買了多半也就只有她一個用,加上轎夫,又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雖說沈家不是買不起一頂轎子,雇不起幾個轎夫,但是沈家的家訓一直都是以節儉為主。
轉念一想自從她嫁來之后,從新婚第一天就要求換掉新置辦的床褥枕頭,到日常的飲食,皆是按著宋府的標準來,早就違背了祖訓。
買一頂轎子似乎也不是什么難事了。
且母親在她嫁來后也特意說過,說她是高門貴女,衣食住行自然是比較精致些,萬不能在這上面委屈了她。
即便母親不說,但他也知道母親是為了他。
一開始他還覺得自己的這個新婚妻子有些麻煩,可時間一久,她再提這些要求的時候,他心中竟是沒有一點的不耐了。
以為沈硯的沉默是在委婉拒絕,宋云棠想起沈家現在處境,好像確實沒有什么能力支撐再買轎子和請轎夫,她突然心里生出一絲愧疚,自己怎么老是把沈家當成宋府一樣的闊綽人家。
她抿了抿唇,在沈硯開口前努力說服自己,道:“其實不買也行,坐馬車就坐馬車,興許坐久了也就習慣了。”
沈硯以為她又要會同以前那樣纏著他,沒想到她自己倒是先放棄了。
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看著一臉心痛的宋云棠,有些想笑,但到底是忍住了,他溫和道:“無妨,你既然坐不慣馬車,回去后便讓李叔去置辦一頂轎子,日后母親和妹妹出門也方便。”
隨著他的話音結束,少女臉上的表情很快就由陰轉晴,一雙明眸彎成了月牙,就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甜了起來:“謝謝郎君!”
這樣的道謝他從她嘴里聽過許多遍,沈硯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一時生了開玩笑的心思,便輕笑道:“那要拿什么來謝?”
她怔然,從前她也經常說謝沈硯,但是他從未說過今天這樣的話,一直之間宋云棠有些卡殼,才道:“要不我再給你繡一方帕子?不行,前兩天才送了你,以前二哥哥三哥哥生辰的時候,我都是送筆墨紙硯的,但是郎君應該不缺這些,且沒什么新意”
沒想到他隨口一說的玩笑話,她當了真,還認真地想了起來。
本來想同她說是開玩笑的,可眼下見她這幅認真地神情,他下意識地將到嘴的話的話咽了回去,聽著她絮絮叨叨地說著這些,眼神愈發溫柔。
*
宋府,新娘子宋云姝趴在大房二郎的背上,因為頭上蓋了喜帕,她那苦瓜似的表情才沒有被人得以瞧見。
抓著自己家兄長衣衫的手不禁收緊,二郎宋祁感覺到了小妹這個動作,以為她是緊張,回頭出聲安慰她:“安遠侯府離咱們家就隔了一條街,若是想家了隨時都能回來,且謝豫與你青梅竹馬,我們都知道他愛慕你,想來你嫁去定會待你很好,若是他敢欺負你,還有二哥三哥在呢。”
是啊,從情竇初開的時候,她就知道謝豫是喜歡自己的,而且這喜歡隨著時間越久就越濃烈,她從前也是喜歡過他的,他們二人算得上是兩情相悅,今天也算是水到渠成。
大家都替她感到高興,她應該也要感到喜悅才是。
可是為什么心里會這么難過?
她不同于宋云棠在內的幾個妹妹一般動不動就哭,只是想起蕭翊絕情的話,以及今天她嫁的人不是自己想嫁的,眼淚終究是沒忍住掉了下來。
只是才掉了一顆就被她生生止住了。
娘說大喜的日子不能哭,會不吉利。
昨晚她又做夢夢見自己如愿和蕭翊成親,蕭翊為了她拒絕納妾,讓她一人獨寵東宮。
可這樣美好的愿景也只是在夢中。
一串爆竹聲把她從昨晚的美夢里生生扯了出來,在震天響的爆竹聲中,她似乎聽見了一聲沉重地嘆息。
那聲嘆息帶著濃濃的不甘,就好像是命運的嘆息。
無力感再次襲來,她也跟著嘆了氣。
命該如此,怎能強求?
“二哥哥你快些,三姐夫已經到了門口。”
身后是五姑娘宋云凝帶著喜氣的催促聲,如今宋云姝一出閣,就只剩她和六妹妹那個才七歲的小團子。
即便是性子開朗如她,也在看見二哥哥背著三姐姐出了宋府的大門時,心里生出一點難過來。
她與早就出嫁的大姐姐二姐姐沒什么感情,但是因著和三姐姐四姐姐年紀差不多,所以經常在一處玩兒。
四姐姐在兩個多月前已經出嫁,如今三姐姐也要離開,倒是讓她很不舍。
想到自己先前還找老祖宗告密,說三姐姐與陌生男人見面的事情,她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傷心。
當然最難過莫過于周氏,宋云姝前頭的兩個姑娘是姨娘生的,只有她才是自己親生的,且從小就養在膝下。
安遠侯府雖說是個好的去處,準姑爺謝豫將來也是要承襲安遠侯的爵位,只是她之前就打聽到安遠侯的幾個兒媳并不是什么好相與的人,要是女兒處理不好妯娌關系,就怕她們會從中使絆子,給女兒難堪。
但凡世家大族的兒媳都不是好當的,她在宋府就是例子,她的出身并不高,不及二房的裴氏出自河東望族,最開始婆母還想越過她讓裴氏執掌中饋,要不是裴氏身子弱,一再推脫,這執掌中饋的差事也落不到自己的頭上。
眼下她的女兒就要成為世子夫人,而二房的女兒卻仍舊是一個名不經傳的編修夫人,一直以來被裴氏壓一頭的周氏方覺得揚眉吐氣起來。
“我看二郎三郎都是沒什么大出息的,如今三丫頭高嫁,大嫂臉上的笑卻是多了起來。”
“換做是我,如果我的五丫頭也能嫁去那等世家,我怕是做夢都能笑醒,你也別笑話大嫂了。”
陳氏和秦氏湊在一起,小聲嘀咕,卻不想被裴氏聽見了,她看了看周氏那張堆滿笑的臉,又抬頭去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謝豫。
分明從他掛在臉上的笑容看出了一點勉強來,但是那抹勉強很快又消失不見,變成真正的喜悅,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她面上的笑容沒有變化,只是心中有些納悶。
都說安遠侯世子與三丫頭兩小無猜,聽說這親事還是他自己同安遠侯府夫人求來的,按理說能順利娶到心上人,應該是發自肺腑的高興才對。
何故做出剛才作出那模樣來?
謝豫看著被宋祁背出來的新娘子,握著韁繩的手卻逐漸用力,直到指尖泛白,這才沒能讓臉上的笑容出現裂縫。
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一直都想知道的,與太子關系親密的那位神秘女子。
竟是今天要娶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