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你可以試著黏人一點嗎?”
鐘煜朗去世的消息來得突然,連宋湜也都來不及整理自己的傷心情緒,更不要說才和他修成正果沒多久的蔡思言。
從知道消息開始,宋湜也幾乎寸步不離地陪著蔡思言,蔡思言的狀態(tài)令人很不安,有時候會痛苦流涕,有時候又只是呆呆地坐在窗前,望著幾十層樓下的車水馬龍,宋湜也不放心她一個人待著。
蔡思言每天的睡眠非常少,多數(shù)時候只睡三四個小時,這樣的狀況持續(xù)了一周,精神狀態(tài)肉眼可見地衰弱下去。
祝京南每天都會來,親自把廚師做好的飯送過來,宋湜也僅僅走出房門五分鐘,同他依依不舍地攀談幾句,按照蔡思言這個狀態(tài),他們實在不宜在她面前表現(xiàn)得太過親密。
祝京南問起蔡思言的情況。
宋湜也搖搖頭,說這件事急不得。
祝京南提了一個建議:“阿也,你想過讓她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嗎?”
一直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從愛人離世的事情中快速緩過來。
宋湜也想到宋定安剛?cè)ナ赖哪且欢螘r間,他精心表演的慈父角色尚未被拆穿,宋湜也沉湎于至親離世的痛苦之中,疲于應(yīng)付宋氏集團里的豺狼相爭,可是那些爭吵將她從情緒之中抽離出來,反倒幫她跨過了最難熬的時間。
等她再想到父親,已經(jīng)從劇痛的時期過渡過去了。
祝京南的提議非常有道理,宋湜也亦因為鐘煜朗的離世思維變得遲緩了一些。
她需要給蔡思言找一點事情做,讓她盡量忙起來。宋湜也絞盡腦汁地把蔡思言的愛好搜羅了一遍,現(xiàn)在好像只有她工作室里的事情,才能讓她產(chǎn)生一點反應(yīng),畢竟是她付出很多心血的事業(yè)。
宋湜也說:“我跟言言問了一些她工作室的情況,她沒說的太具體,但她不想留在巴黎了。”
蔡思言因為不同意聯(lián)姻,早就和香港蔡家斷了關(guān)系,現(xiàn)在巴黎又成了個傷心地,不由得讓她產(chǎn)生一種整個世界都沒有容身之所的恐懼。
她的工作室根基在巴黎,拓展回國內(nèi)的盈虧成本倒不是主要問題,全憑她想留在哪里。
祝京南問:“去北京?”
宋湜也想了一下,還是搖頭:“正霖在北京呢。”
她又想起來:“這件事你跟正霖說了嗎?”
祝京南笑了一下:“跟他說做什么,指著他這會兒來雪中送炭?”
宋湜也立即白了他一眼,抓著他的幾根手指,在他指腹捏了捏:“這幾天辛苦你了。”
祝京南今天一來就看見了宋湜也的黑眼圈,一連七天,她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蔡思言凌晨不睡覺,宋湜也就不放心她一個人醒著,也陪她熬。
他指腹掃過她的臉頰,說:“瘦了。”
宋湜也聳了聳肩,其實她想說的不止這個,這幾天就她和蔡思言兩個人待著,蔡思言不說話,宋湜也就沒什么交流的機會,她一個人靜下來,思考了很多事情。
說的殘忍一些,蔡思言和鐘煜朗簡直就像她和祝京南的翻面,如果他們相愛的時機出了錯,恐怕現(xiàn)實也會慘不忍睹。
宋湜也嘆了一聲。
祝京南捏她的臉頰:“嘆什么氣?”
“就是覺得我們挺幸運的。”宋湜也自己說完都忍不住笑,這股子傷春悲秋的情緒,好像十一二歲還在念中學(xué)的時候一樣。
祝京南倒是沒有笑,他認真思索了宋湜也的這句話,點了點頭表示贊同:“是挺幸運的。”
不是那么多人分開很多年還有重逢的機會,更別提相愛結(jié)婚生子。
宋湜也不打算讓蔡思言一個人待太久,她說準(zhǔn)備進去了,祝京南抱住她,還有那么點舍不得。
她推搡他的肩膀:“別這么黏人。”
“你可以試著黏人一點嗎?”
他們復(fù)合之后幾乎天天都在一起,宋湜也覺得她已經(jīng)夠黏人了,她義正言辭地推開祝京南:“我要進去了,你回去注意安全。”
“嗯。多多吵著要見我,我今晚回去一趟,明天再來。”
“她說要見我了嗎?”宋湜也這幾天連看手機的時間都很少。
“說了,說想你。”
宋湜也滿意笑笑:“等我回去好好陪陪她。你來回別太趕,注意休息。”
祝京南的指腹按上她的黑眼圈,宋湜也知道他要說什么,滿口答應(yīng)著:“我也注意休息。”
祝京南晚上到北京,把多多哄睡之后,周正霖約他夜宵。
兩人輔一見面,周正霖搖搖頭調(diào)侃道:“你們有家室的都這樣嗎?約你們見個面比登天還難。”
祝京南知道他說的“們”是誰,顧知微的侄子跟他們年歲相當(dāng),也是從小玩到大的,這幾年跟女朋友分分合合,如今又有復(fù)合的趨勢了。
祝京南斟了一杯白開水,他現(xiàn)在比誰都養(yǎng)生,過了下午,連有咖啡因的東西都不沾,朋友每次見他都要調(diào)侃年齡到了,他裝作不經(jīng)意地說一句,有家室的人要注意身體劍客,立刻就能獲得一堆的白眼。
祝京南不僅不在意,甚至樂此不疲。
“秦姨那頭,我照你的意思打點好了,畢竟看著我們長大的,要讓她安度晚年。”
祝京南點了點頭,對于秦憶雪,他的情感始終是復(fù)雜的,幼年時期仇視的后母,少年時期這個家庭中唯一溫暖的來源,以至于成年之后愿意陪精神狀態(tài)不穩(wěn)定的她演一出又一出戲。
從前人人都說祝京南比祝聽白還要像秦憶雪的親兒子,祝家二少雖然性格不好,脾氣不好,但諸多不好里,至少占了一個孝順。
在當(dāng)父親之前,祝京南始終覺得這個世界上的父母對孩子不存在無私的愛,所以當(dāng)祝聽白回來之后,秦憶雪對他和宋湜也的態(tài)度大轉(zhuǎn)彎,當(dāng)然也是情理之中。
他只是偶然會覺得心上有那么一點難受,時至今日已經(jīng)全然好了。
祝聽白是秦憶雪的精神支柱,現(xiàn)在他人走了,秦憶雪卻還有漫長的半生要度過。
周正霖說:“現(xiàn)在秦姨家里沒幾個人了,如果不細心照顧,還不知道要什么樣。”
秦憶雪是什么人,大院里的孩子們都清楚,他們從小接受的教育是是非分明,從不跟嘲笑出身的人玩在一起。
真要論出身,他們這一群人有好幾個都得被唾沫星子噴死。
祝京南低垂著眉眼,他話不多,想象了一下秦憶雪的生活,如果還有心情養(yǎng)花弄草,那總歸還是不錯。
周正霖又問:“祝伯那邊,你怎么安排?”
祝京南冷漠地扯起嘴角:“隨他去。”
“好一個隨他去,親爹做到這份上,你也是夠有決心的。”
周正霖并不說他狠,相反,能放任父親在西山一個人養(yǎng)病,祝京南已經(jīng)很仁慈了,倘若說祝家上上下下這么多糾葛,要追根溯源,都由祝廷一個人而起。
“你說養(yǎng)病,醫(yī)生和藥怎么說?”
祝京南聳肩:“我不知道,難道祝廷會缺錢嗎?”
他很少說不知道這樣的字眼,因為在很多談判交流的場合,這幾個字往往把氣勢拉了下風(fēng),但他偏偏這樣風(fēng)輕云淡地吐出來,好像在冷眼旁觀陌生人的生死。
祝京南從來沒有否認過,他心底本身就不算一個良善的人。
如果恪盡道德,他跟宋湜也就不會有開始的機會。
話談到這里,一向作為他們之間話題挑起者的周正霖沉默了,他安靜了很長時間,祝京南并不看他,只是默默在等。
周正霖開口了:“你剛從香港回來?”
這話問的有些欲蓋彌彰,他知道的。
周正霖說:“言言怎么樣?”
祝京南知道他要問這個,周正霖的消息一向靈通得很,拖到這個時候才來問他,已經(jīng)憋了很久了。
祝京南如實告知:“這件事對她打擊很大,阿也每天陪著她,很辛苦。”
“我剛知道消息就打算去看她了,只是一直沒時間。”
這個理由任誰都不信,如果周正霖沒有時間,那整個圈子里就找不到再空閑的人了,他全權(quán)接手了他媽公司的大部分股權(quán),找了個職業(yè)經(jīng)理人代理公司大小事宜,自己則樂得清閑。
說來說去,還是不敢面對。
祝京南一向不愛勸人,因此今晚他也沒打算勸,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實話實說:“如果擔(dān)心就去看看,雖然她也不一定愿意見你。”
倒不是針對他,現(xiàn)階段的蔡思言是不愿意見任何人。
周正霖笑得有點苦,在認識蔡思言之前,他沒想過會栽在她身上。
“她工作室的業(yè)務(wù),國內(nèi)對接比較好的是杭州那邊,他想回國發(fā)展的話,我遞消息過去,人就不去了。”
祝京南笑他:“轉(zhuǎn)性當(dāng)田螺姑娘了?”
這不符合周正霖的性格,他可是干了點什么事都要跑到前頭邀功的人。
周正霖嗤聲:“這事兒你干的少嗎?”
他就差明說了,以前是誰在宋湜也過生日的時候三番五次讓他幫忙送禮物,那時候他還在美國,見到宋湜也甚至要特地裝出自己剛好來倫敦玩的樣子,他覺得宋湜也也有一點傻,這么明顯的異常都看不出來。
祝京南倒不覺得被戳穿了有什么,他做過的事情沒什么不可承認的,達不到目的的時候,多少需要用一些手段。
周正霖笑他是情種,但是笑來笑去,少不了羨慕。
“我最近研究我侄女的名字,有了一個新發(fā)現(xiàn)。”
周正霖管多多叫侄女,一口一個喊得特別親,多多也喜歡他,每次見他都嘴甜。
祝京南皺眉:“你研究她名字干什么?”
“給她買個小吊墜,偶然研究一下。”
祝京南閑閑地看著他賣關(guān)子:“發(fā)現(xiàn)什么了?”
“宋思靖這三個字,你用粵語讀。”
第92章 “兩次結(jié)婚都是同一個人,多難得。”
祝京南往來香港的次數(shù)很多,頻繁耳濡目染的情況下,粵語多多少少聽得懂一些,但最開始知道宋湜也給多多取這個名字的時機,他從來沒有往別的方向想。
粵語里“京”和“靖”的發(fā)音相差很大,就算是不懂粵語的人也能聽出不同。
周正霖于是訕笑著擺擺手:“我隨口一說。”
說者無心,聽者卻默默往心里記,有些問題,當(dāng)然是問當(dāng)事人最直接。
祝京南和宋湜也本來只是打算回香港待幾天,因為蔡思言的事耽擱了一陣,祝京南好好安撫了女兒,又準(zhǔn)備去香港。
多多非要陪他去機場,祝京南想到宋湜也前段時間剛給女兒找了個粵語老師。
他旁敲側(cè)擊地問:“你的名字怎么讀?”
多多搖頭晃腦,她上課的時候?qū)W的不太認真,嘴巴長了兩下,第一個音都沒發(fā)出來。
小朋友的神情瞬間變得懊惱起來,她說:“爸爸,太難了。”
祝京南笑說:“還想學(xué)嗎?”
多多用力點點頭,她這一點跟宋湜也非常像,都是知難而進的性格。
到機場的路況通暢,祝京南下車前,多多撇著小嘴瞪他,就是不想讓他離開太久的意思,小家伙昨天晚上睡覺之前還吵著要給宋湜也打視頻,宋湜也沒空接,她委屈巴巴地遞了一條語音,問媽媽什么時候回來。
司機把祝京南送到酒店,宋湜也就坐在酒店大堂等他,她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戴著一只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張臉。
宋湜也有一陣子沒回香港,剛回來沒幾天,就有媒體跟拍她,倒也不是什么矚目新聞,甚至連新聞版面都沒上,但有的媒體就是這么八卦。
一見到面,宋湜也在他肩頭靠了一下,總算是露出一點欣慰的笑:“言言好一點了,愿意吃飯睡覺,等再過一段時間,看看她想不想出門。”
祝京南低頭,撥開她額前的頭發(fā):“你呢,你有多吃一點多睡一點嗎?”
宋湜也給他看自己的黑眼圈,可能是心理作用,是淡了一點。
祝京南對進那一雙眼睛,想起周正霖說的,跟多多的名字有關(guān)的事情。其實他不用向宋湜也問詢,也能夠確認他們現(xiàn)在感情非常穩(wěn)定,但這個問題關(guān)乎時間,而他又有一點好奇。
宋湜也被他盯得疑惑:“看我干什么?”
“我知道了一件事。”
祝京南賣關(guān)子的時候,嘴角浮起一抹淡笑,笑得很狡黠,用錢正遙的話說,他們兩個親嘴親多了,連笑起來都越來越像。
錢正遙雖然口無遮攔,但講話很中聽。
“什么事?”
“回去和你說。”
宋湜也輕切了一聲。
祝京南還有正事跟她說,是周正霖對蔡思言工作室的一點看法,他轉(zhuǎn)達給宋湜也。宋湜也聽完之后想了想,她覺得不錯,但要不要這么做還是要由蔡思言自己決定,更何況這件事情牽扯到周正霖,他們沒理由插手。
祝京南今天過來,還帶了當(dāng)初幫他們擬定結(jié)婚協(xié)議的律師,同樣是在淺水灣的宅子里,甚至連坐的位置都一樣,只是心境大不相同了。
她那時的惶惶不安,對這段感情不敢碰不敢近的疑慮盡然一掃而空。
宋湜也在公證書上簽字之前,問為首的鄭律師:“我們?nèi)绻谙愀酃C,還可以領(lǐng)內(nèi)地的結(jié)婚證嗎?”
鄭律師跟她解釋:“您是香港人,祝先生是內(nèi)地人,只能在一個地方辦理登記。二位如果要回內(nèi)地證明婚姻存續(xù),就需要在港辦理婚姻公證。”
宋湜也托著腮,她倒也不是一時興起,只是已經(jīng)拿過香港的結(jié)婚證明,她一直都想要一份不一樣的。
祝京南看出她的遲疑:“回北京領(lǐng)?”
宋湜也點了點頭,大陸的結(jié)婚證可以拍雙人大頭照,她有那么點興趣。
鄭律師也笑了,收起兩份公證書,但仍然取出了婚前協(xié)議,他們這種身價等級的人要結(jié)婚離婚,涉及到的財產(chǎn)結(jié)合與分割不是小事,簽訂婚前協(xié)議再正常不過。
兩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公認的復(fù)婚了,只需要到時候回內(nèi)地補一張結(jié)婚證,確保完備的法律效力。
律師離開之后,宋湜也看著兩份已經(jīng)失效的離婚協(xié)議,一下子很新奇地說:“天呢,我都二婚了!”
祝京南皺著眉覷她一眼。
宋湜也回看回去,笑意深深:“兩次結(jié)婚都是同一個人,多難得。”
祝京南把人扯進自己懷里:“你還想不是同一個?”
她聳肩,語意挑釁:“這也很正常啊。”
宋湜也知道祝京南要生氣了,而且他要生悶氣,時不時看他一眼,也不說話,看起來像只委屈的小狗。
宋湜也拍拍他的肩膀安撫:“你今天說知道一件事,是什么?”
祝京南并不直說,靜靜地看著她,宋湜也不給他釣魚的機會,作勢要上樓:“你不說我就上去了。”
他終于問了:“為什么給多多取那個名字?”
宋湜也被他問的一愣,但幾乎是一瞬間的,對上他的眼眸,她就知道他問的是什么。
她有種心事被戳穿的赧然,于是裝傻:“你說哪個?”
女兒名字那么多,尚且給她一點時間緩沖,想想借口。
祝京南也問:“你覺得我說哪個?”
宋湜也的耳朵紅了又紅,哼聲說:“我哪里知道。”
“真不知道?”他勾弄她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像在給貓順毛。
宋湜也一眼就看出他知道了個大概,心下覺得他有點愚鈍,這么久了才想起來,于是存心逗逗他,一本正經(jīng)地引經(jīng)據(jù)典。
她是最不喜歡背古文的人,但是給女兒取名的事情,確實連說文解字都翻了好幾遍。香港人還喜歡根據(jù)小朋友的出生時辰算五行,她倒是不太相信這個,因此當(dāng)時拒絕了曾管家找的大師。
靖也,取端正安寧之意,她對女兒的愿景非常簡單,為人端正,平安健康。
這背后當(dāng)然還有一點巧合的私心,“思靖”兩個字在粵語里聽起來,很像是普通話的“思京”,這個名字一半私心一半緣分,就這樣定下來。
祝京南聽完她不加帶任何私人感情的解釋,點了點頭:“就這樣?”
宋湜也揚起一點壞笑:“你以為是怎樣?”
“我以為你取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會想到我。”
她不逗他了,認認真真說:“是有一點。”
宋湜也非常坦誠,即便祝京南心里已經(jīng)預(yù)想到她會給出這個答案,但仍然很動容。這個動容來源于哪里,大約是在他最不相信她在意他的時候,她是在回應(yīng)這段感情的,而他現(xiàn)在才知道。
晚餐在家里吃,曾管家來布菜,她這幾天對祝京南的態(tài)度說不上好,但至少沒給他臉色看了,雖然他心里有數(shù),這是在給宋湜也面子。
祝京南并不著急讓宋湜也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快速認可他,相處久了,總是能看清楚的。
宋湜也也鼓勵他,說再接再厲。
晚餐之后他們?nèi)\水灣散步,繞著沙灘一圈有很多西餐廳,宋湜也說起自己小的時候,曾管家管她管的非常精細,她有專業(yè)營養(yǎng)師的資格證,所以家里的營養(yǎng)師和廚師每天出的菜單都要經(jīng)她的手。
“曾姨沒有小孩,她把我當(dāng)她的小孩。”
曾管家是宋湜也出生之前就在宋家做事的,宋湜也一直以為她是宋定安安排的,后來才知道,她出生之后,錢詩就另外跟曾管家簽了合同。
報酬給的更豐厚,曾管家沒有理由拒絕。
宋湜也想到這里就笑了:“其實我早就應(yīng)該想到的,如果是宋定安的人,應(yīng)該不會對我這么好。”
她已經(jīng)很有沒有喊過“爸爸”了,她將宋定安的所有舉動都當(dāng)成是入戲太深的演技,在她現(xiàn)有的世界觀里,她的父親從來沒有愛過她,如果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壞,她只能說大概是人和人之間對愛的定義不一樣,她經(jīng)歷過太多的事情,就意識到這種保護的太好的愛是一記迷藥,本身就是一種提防。
至于事實究竟怎么樣,本來就死無對證,也沒什么好糾結(jié)的了,宋湜也認定是什么,就是什么。
沿著沙灘一路往南走,這一塊已經(jīng)完全是私人海灘,沒有游客,晚上很靜。
宋湜也指著不遠處山腰的一幢房子,回憶說:“那里住著哪個明星,好像要搬了。”
是個港星,在她小的時候來參加過她的生日宴,最近聽說結(jié)婚了要移民。
宋湜也成年之前,每一年的生日宴都辦得很隆重?zé)狒[,宋湜也一直很喜歡這種眾星拱月的感覺,但現(xiàn)在好像沒那么喜歡了,那么多的宴會,那么多的繁華高樓,太多人是見一面就散的。
任何人的緣分說不準(zhǔn),連本來說好畢生的好友都會突然撒手人寰。
宋湜也今天晚上心情不太好,準(zhǔn)確的說,從知道鐘煜朗去世的消息開始,她就一直很低落,但她跟蔡思言之間,一定要有一個人能撐起來,只能是她。
祝京南來過淺水灣很多次,連一路的白色沙灘都走過許多圈,可是不論怎么回憶,這一次都是唯一一次跟宋湜也一起。
這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也許某一棵沙灘樹都是她小時候躲過的。
“我有個朋友,當(dāng)時來這里玩沖浪板,一個浪翻下來,人就找不到了。”
好在后來救援的人去撈他,在另外一個海岸找到了趴在沖浪板上氣喘吁吁的人,宋湜也說他爸爸氣得要死,問責(zé)了這邊的管理,又罰他去跪祠堂。
香港有很多富豪祖籍是廣東和福建的,宗族意識很強,宋家往上數(shù)幾代也是這樣,只是到了叔伯那一輩,觀念已經(jīng)越來越淡了。
今天晚上宋湜也話很多,有關(guān)無關(guān)的都扯一點,一個話題說了一半就跳到下一個,碎碎念一樣,然而祝京南非常喜歡聽。
他覺得他們都不再是愛搞恨海情天那一套的年紀,這種趨于平淡的愛情和生活,是他前三十年的人生都沒有體會過的。
宋湜也拉著他在海灘上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拖鞋踢掉,赤腳踩在沙灘上。香港的夏天會一直持續(xù)到十月份,豐水季的海浪一浪接一浪拍著沙灘,好不容易留下的痕跡幾秒鐘就被白花花的浪帶回去。
月色很亮,也很柔,這一彎月比宋湜也看到過的很多月亮都要漂亮。
其實月亮哪里會變呢,整個太陽系就這么一顆月球,變來變?nèi)ィ幥鐖A缺總是由著心情變的。
她說了很多話,總算從傷心事里抽離出來一些,心情也好了不少。
宋湜也打算過幾天去一趟巴黎,替蔡思言處理一些進擊的事情,剛好律師說她在倫敦的房子找到了買家,她親自去把重要的東西收拾一下。
第93章 “Evelyn,你真的很不一樣。”
宋湜也和祝京南在她去倫敦之前回北京領(lǐng)了結(jié)婚證。
那天是個大晴天,北京還沒入秋,天氣有些燥熱。反正現(xiàn)在結(jié)婚的人不多,宋湜也沒讓民政局的人到家里來辦,去民政局感受了一下氛圍。
結(jié)果兩人剛進去就看見一對夫婦在鬧離婚,沒留神挺,幾個字撞進耳朵里,一會兒是撫養(yǎng)權(quán),一會兒是財產(chǎn)分割,總之纏纏繞繞的,最后那個女人因為還有一個月的離婚冷靜期在等候區(qū)哭了,她說她忍不了了。
宋湜也看的心里很難受,圍城里的人要出去,偏偏有人為這座圍城添磚加瓦。
她覺得在民政局門口出現(xiàn)這種場景,對來進行結(jié)婚登記的人也是個好處,不要頭腦一熱就結(jié)婚,你永遠不知道對面的男人什么時候露出獠牙,變成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獸。
祝京南知道宋湜也在想什么,她很容易產(chǎn)生這種悲天憫人的情緒。
他捏了捏她的手,說:“我找人問清楚狀況,處理一下。”
這句話說到宋湜也心里去了,她覺得自己當(dāng)不了活菩薩,但很多事情發(fā)生在眼前,她不是沒這個能力去做。
她想了想,又補一句:“最好是女律師。”
男人容易團結(jié),容易幫腔。
宋湜也今天化了點淡妝,紅底的照片里,眼眸澄亮,含著明媚笑意。
證件到手之后,宋湜也拿在手上看了又看,她第一次拿到真的結(jié)婚證,還有那么點新奇。
祝京南笑她,被她一個白眼剜回去:“笑什么笑,你難道拿過這張證?”
他認輸:“這輩子應(yīng)該就這一張了。”
宋湜也又說:“我之前聽說大陸的離婚證是綠色的。”
“很多年前就換成紅色了。”他自然地解釋,又覺得宋湜也問的這句話十分有一百分的問題,鎖著她的脖子把人收進懷里,“你還想要拿離婚證?”
宋湜也大笑:“我沒說。”
走到門口,剛才那個流眼淚的女人已經(jīng)不見了,祝京南叫來的人很快,那位女律師簡單介紹了自己的身份,沒講自己為什么來,但說話通情達理,女人很快愿意跟她洽談。
宋湜也領(lǐng)完結(jié)婚證就要回倫敦,祝京南和多多一起送她,保姆阿姨剛才帶著小朋友在附近的公園玩了一會,等到媽媽爸爸上車,小孩的嘴撅起來,埋怨道:“又不帶我。”
宋湜也腦海里頓時浮現(xiàn)出他們兩個帶多多拍結(jié)婚照的場景,笑出了聲。
多多朝她手心拍了一下:“媽媽不要笑了。”
宋湜也收住笑:“下次,下次帶你。”
“你哄小孩怎么沒輕重?哪里有下次?”祝京南憤憤不平地開口。
宋湜也懶得跟這兩個幼稚鬼計較。
車子開到機場,多多舍不得了,宋湜也還是第一次見女兒因為舍不得自己掉眼淚,她特別喜歡逗小孩:“你哭的好像媽媽再也不回來了一樣。”
多多打住了,頓了一會兒,哭得更猛。
宋湜也不喜歡看小孩哭,哪怕是自己的也不喜歡,她反正不大會哄,全靠祝京南把女兒哄得止住眼淚,一雙眼睛水汪汪地看著她。
宋湜也認栽了:“你親我一下。”
多多往她兩邊的臉上各親了一下,趴到爸爸肩膀上不看她。
等小朋友回過頭,發(fā)現(xiàn)宋湜也這回是真走了,她還沒跟媽媽說再見,這樣一想,又要哭了。祝京南輕捏她小小的鼻頭:“怎么老是跟媽媽生氣?”
多多是有脾氣的,這么一問,她當(dāng)然不說。
母女關(guān)系就一直這樣,好一陣壞一陣。
宋湜也很久沒有坐長途飛機了,將要落地的時候遇到顛簸,還讓她心里慌了一陣,以前這種事情不是沒發(fā)生過,她坐飛機向來想得開,上飛機就睡覺,要么落地醒,要么一直睡,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到底有牽掛。
她在倫敦的這套房子原先沒打算處理,想著什么時候來度假,住著也方便,是祝聽白生前定時發(fā)送到他郵箱的那封郵件,說他要把倫敦的那套房子處理了,她有一些東西在他家里,讓她有時間去取。
他一直知道她不喜歡讓別人碰她的東西。
結(jié)果他一出事,處理財產(chǎn)的律師說當(dāng)事人委托她處理。
他們在倫敦的房子是上下層,而且買的時間也差不多,祝聽白那套要賣了,宋湜也干脆就把自己這套也賣了,頗有點斬斷前塵的意思。
見到祝聽白的律師,宋湜也才知道原來他立過遺囑,他們這個圈子里立遺囑很正常,誰也不知道哪天出什么意外人就沒了,一想到身后事會糾纏不清,還不如早點準(zhǔn)備。
祝聽白的遺囑里,大部分的財產(chǎn)都給了秦憶雪,另外給多多買了個基金,還剩一部分,給了曲薇薇。
這份贈與需要本人簽字,曲薇薇長居倫敦,很快就能聯(lián)系到。
宋湜也還以為上次在葬禮上見的一面是最后一面,沒想到又見了,曲薇薇看上去胖了一點,臉也沒有以前看著那么白,沒以前看著那么孱弱了。
她現(xiàn)在不做生活助理了,年歲長一些,閱歷豐富了,在國外找生活助理的很多都是出國不久的富家子弟,那種奢靡年少的時候已經(jīng)見識過了,她覺得自己過了喜歡跟在這群人身后的年紀。
曲薇薇現(xiàn)在是專職的明星化妝師,負責(zé)明星的妝容,她的大多數(shù)客戶都是外國人,也有少數(shù)中國網(wǎng)紅,來英國參加紅毯的時候會請她。
曲薇薇現(xiàn)在非常健談,即便是和宋湜也這樣不太愉快的關(guān)系也能聊上很多,她說自己年前談了個戀愛,沒談多久分手了,又說自己工作比較忙,半年來有很多時間都在飛,她剛起步半年,能做到這個體量,說明非常有天賦也非常刻苦。
曲薇薇還說:“我其實覺得,有很長的時間都被我浪費掉了。”
她想自己如果早點開始做,可能已經(jīng)成為知名化妝師了。
宋湜也笑了笑:“也看時機,現(xiàn)在能做好,說明現(xiàn)在這個時間適合你。”
宋湜也沒事的時候也會親自做做投資,有時候心血來潮當(dāng)天使投資人,錢投出去就不管項目能不能成,她見過很多年的項目毀于一朝,也有短時間內(nèi)就起來的。
曲薇薇跟她碰了碰杯,笑盈盈說:“有理。”
閑聊了沒多久,曲薇薇終于問起電話里說的遺贈合同,宋湜也把合同給她看了,倫敦和香港的房產(chǎn)車產(chǎn),加起來有個一千多萬。
創(chuàng)業(yè)初期正好是缺錢的時候,這筆錢對于曲薇薇來說像一場及時雨。
她完全沒有扭捏推辭,開玩笑說這是自己應(yīng)得的,把香港的房子賣了的一筆錢就夠她不用工作揮霍幾年。
曲薇薇說笑完,終于正了神色:“這些東西我會找人賣了,錢我自己留一部分,另外一部分就捐出去吧。”
宋湜也淡淡道:“我只負責(zé)轉(zhuǎn)達,想怎么處理是你的自由。”
曲薇薇說:“Evelyn不是有個慈善基金會嗎,我以前當(dāng)過慈善基金會的受益人,是時候回饋了。”
說起這個,宋湜也坦白道:“那個基金會,我兩年前就撤銷了。”
本來就不是她自己創(chuàng)辦的,她成年之后接手,也一直是專業(yè)的人在管,她只是名譽主席,是在處理張伯豪的時候,宋湜也發(fā)現(xiàn)這個基金會背后有太多的貓膩。
貪污腐敗,勾結(jié)議員,協(xié)助轉(zhuǎn)移財產(chǎn),真正用到慈善事業(yè)的地方微乎其微,她讓人做過資產(chǎn)清算之后,就從慈善協(xié)會撤銷了這個基金會。
宋湜也倒是也有再辦一個的想法,但她不想做的太宏大,想要專注一個固定的群體,要每一筆捐贈都能落到實處。
曲薇薇笑說:“這樣的話,這筆錢我先存著,等Evelyn的基金會成立之后,我來當(dāng)出資人。”
宋湜也愉快地同她笑笑:“我到時候通知你。”
這場約會的氣氛越來越像是舊友重逢,彼此都和諧了不少,一直到宋湜也要先走,曲薇薇把她叫住,目光誠懇地看著她。
宋湜也歪了歪頭:“你想跟我說什么?”
曲薇薇說:“我記得我當(dāng)時,剛跟著你的時候,你說你這一輩子只需要吃喝玩樂當(dāng)一個紈绔就好了。”
宋湜也回憶起自己說的這句話,一時分不清那時候的自己是真的這樣自暴自棄還是在開玩笑,可能她當(dāng)時也不覺得自己是自暴自棄,只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帶入那時候的心境了。
“我確實這么做了。”
參加舞會、酒會,什么娛樂項目她都沖在最前面,儼然一副紈绔模樣,那時候不讓曲薇薇幫她做作業(yè),在她的圈子都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
宋湜也在倫敦的朋友,在她回國之后也都不怎么聯(lián)系,她記得最好笑的一幕,大概是宋定安去世的消息剛傳來,圈子里就有人開始疏遠她,沒想到她根本不是只靠父親吃飯的米蟲,后來那人追悔莫及,宋湜也懶得搭理。
人總是趨利避害的,她站得高,看到的人性就越多,什么樣的人都有,見怪不怪了。
曲薇薇說:“我倒覺得你不是。”
宋湜也跟她開玩笑:“你只是現(xiàn)在覺得我不是,以前可不好說。”
曲薇薇接她的話:“以前我受人蠱惑。”
提到這個人,彼此都沉默了一陣,宋湜也是真的要走了,弗朗克知道她回倫敦約了她吃晚飯,就快要到飯點。
“Evelyn,你真的很不一樣。”
這是曲薇薇跟她說的最后一句話,宋湜也對她笑笑,她本來想說人總是要變的,然而一句話吞到肚子里,吐出來是一句你也是。
有些人喜歡聽這些,他們痛恨從前的自己,在經(jīng)過很長時間的自我檢討和煉化之后,剝絲抽繭地完成一場蛻變。他們想讓別人認可自己的蛻變,這本身沒有錯。
宋湜也倒沒有多痛恨以前的自己,只是覺得有點莽撞,還挺好笑的。
弗朗克跟她約在以前經(jīng)常去的那家餐廳,對面是四季酒店。
她剛落座,弗朗克就說:“希望今天不會被你丈夫像捉奸一樣撞見我們。”
他的中文又進步了不少,連“捉奸”這樣通俗的話都懂得。
宋湜也被他說的差點噴茶,她想起來自己今天吃這頓飯還跟祝京南說過,祝京南還祝他們吃得開心。
弗朗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來他已經(jīng)認可我們兩個了。”
宋湜也對他說這種無厘頭的話已經(jīng)完全脫敏了,反正他們都了解彼此的為人,也知道彼此對對方是什么態(tài)度。
宋湜也注意到他把尾戒摘了,不過她無意探究,只是問了問近況。
他們說起了以前的一個朋友莉莉婭,說她家里又發(fā)生了什么事。宋湜也上次聽到這個朋友的消息還是剛和祝京南結(jié)婚不久回倫敦的時候,弗朗克說莉莉婭的父親去世之后被私生子找上門瓜分財產(chǎn)。
宋湜也當(dāng)時聽得無心,現(xiàn)在想來,簡直就跟她的經(jīng)歷一模一樣,她都要懷疑是不是弗朗克早就知道什么,在暗示她。
起初莉莉婭沒她這么幸運,直接被踢出董事會,但最近那個私生子出了問題,董事會對他有很大意見,莉莉婭的勢頭猛了起來。
私生子有沒有問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莉莉婭想讓他什么時候有問題。
宋湜也說:“莉莉婭一直很擅長厚積薄發(fā)。”
弗朗克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宋湜也瞇了瞇眼,腦袋里閃過一個想法,這部連續(xù)劇看到現(xiàn)在,弗朗克是最感興趣的觀眾。
“你對莉莉婭”
“追求中。”
她猜準(zhǔn)了。
弗朗克摸摸耳朵,八字沒一撇的事,暫時不要多說,就扯開去:“我上個月參加了一場酒會,碰見Lucas,他說想跟你見一面,他這幾天也在倫敦。”
宋湜也望他一眼,沒什么情緒。
不過盧望安主動提出要見她,這事也很新鮮。
“他并不知道你在倫敦,所以一切都由你做決定。”
第94章 有沒有覺得很失敗?
宋湜也才沒閑情跟那個所謂的弟弟見面,她剛到倫敦沒幾天就見了好幾個人,時差還沒倒過來,跟弗朗克吃完飯,只想回家一個人待著。
渾身都很累,但偏偏生物鐘不讓她睡。
宋湜也坐在沙發(fā)上緩了一會兒,打算把私人的東西收拾一下。
她離開倫敦后,保姆阿姨找了下家,這個房子沒人打理,蓋在家具上的防塵布都積了一層灰,她打算把東西收拾好就搬到對面酒店去。
宋湜也的東西說多不多,無關(guān)緊要的一大堆,都留在這里等處理房產(chǎn)的人來扔,她是來挑重要的東西的。
比如祝京南當(dāng)年送給她的那塊北京地圖,她回國的時候嫌重不帶走,這次來一定要拿走。
翻來覆去看過好幾遍的木雕,還是忍不住掀開蒙塵的玻璃罩再看一遍。
宋湜也本來想直接坐在地上,看了看還是從衣柜里抓出一條披肩披肩扔到地上墊著,其實她從來沒有仔細看過這個木雕,她是個沒什么耐心的人,對這種東西的興趣也往往是大體看上去好看。
這一回細看,宋湜也驚覺祝京南的手這么巧,這么大一座城,連道路都刻畫得很細。只是這張地圖刻的早,北京城早就大變樣了。從標(biāo)志性建筑數(shù)過去,宋湜也甚至還能找到錢宅的位置。
四進的大院子,后院有個魚池,錢詩這兩年把魚池邊上的土地開墾來種菜了。
前院掛著一只秋千,秋千上有個小姑娘,正對面站著個男孩。這張地圖詳略得當(dāng),最詳細的那該就是錢宅的院子。
宋湜也摸了摸兩個小人,神情頓住,她要找當(dāng)事人求證一下。
北京那邊是凌晨,她想祝京南應(yīng)該睡了,只拍了張照過去,沒想到他一個電話回過來。
宋湜也問他:“你怎么這個點還沒睡?”
祝京南的聲音有點疲態(tài):“多多發(fā)燒了,這會兒剛哄睡。”
“你怎么沒跟我說?”
“你又不能馬上趕回來。小病,養(yǎng)兩天就好了。”他嘴上說著小病,實則女兒精神狀態(tài)一有那么一點不好,他就叫家庭醫(yī)生上門。
在處理小朋友生病這塊,宋湜也確實沒他有經(jīng)驗,狀況問了兩句,他在她就安心,也不廢話了。
輪到祝京南問她:“發(fā)那張照片,要說什么?”
“我就想問問你,那兩個人是誰。”
那頭傳來被子翻動的聲音,應(yīng)該是祝京南從床上下來,他走出女兒的房間,留了一點門縫,坐在沙發(fā)上喝冰水。
聽見宋湜也的聲音,好像就沒那么累了,音色也沾一點笑:“你猜是誰?”
宋湜也嘟嘟囔囔:“我們兩個唄。”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畫面的心理暗示,宋湜也的記憶里好像也多出了這么一個場景。是北京的秋天,她讓祝京南陪她出去吃飯,貪涼吃冰淇凌,偷偷摸摸不敢回家,在院門口聽了半天,才想起來今天家里沒人。
宋湜也一進去就坐到那只新搭的秋千上,她說想要一只,王媽就讓人搭了一只。
祝京南那會兒上大二,過了開學(xué)最忙的那一陣,他搬去學(xué)校邊上住,宋湜也埋怨他,說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見他了。
她一邊挖著杯子里的冰淇凌,腳往下一踢,秋千蕩起個弧度。
她說得毫不在意:“這樣吧,我跟媽媽說,讓她叫人在你住的地方附近給我找個房子。”
祝京南彈了一下她的腦門。
力道不重,宋湜也捂著腦門卻很委屈,她說:“那我有什么辦法,你天天待在學(xué)校里,又沒人跟我玩,我去找你還得跑那么遠,我又不是神仙。”
她哪里是沒人玩,她一天到晚都在外面亂跑,突然想見祝京南了就給他打電話。
祝京南說:“你少來找我。”
宋湜也腳一踢,將秋千蕩的很高,不以為意地壞笑:“為什么?怕別人誤會我是你女朋友?”
她總愛說這種話,祝京南最開始還讓她不要亂講,后來干脆隨她去。
祝京南說不出個為什么,只是聽她這么講,每次來找他都很辛苦,還是不要來了。
宋湜也這次蕩得太高,落下來的時候手一滑,眼看就要摔到地上,被祝京南結(jié)結(jié)實實地接住了。
大門推開,錢詩和王媽從外面回來,就看見宋湜也驚慌地扒著祝京南的脖子。
錢詩瞥了一眼,聽見兩個小輩跟自己打招呼,點了點頭就進去。
宋湜也松開抓著祝京南的手,往后退了兩步,又被他拉回來。祝京南從來都是把她推遠,這個舉動太奇怪,她正要驚奇,祝京南沖著身后的秋千跟她揚揚下巴,原來是秋千要撞到她。
她搖頭晃腦地說聲謝謝,想起剛才被錢詩看見的場景,懊惱地說:“完了,媽媽看見我吃冰淇凌了。”
祝京南撲哧一聲笑了。
后來她確實沒總?cè)フ易>┠希皇撬蔷湓挼淖饔茫犝f是祝家父子有意緩和關(guān)系,祝京南一周有兩三個晚上住在祝家,宋湜也能見到他,自然就不去找他了。
緩和關(guān)系的理由后來不成立,是宋湜也發(fā)現(xiàn)他就算來這邊,也選擇住酒店。
宋湜也問他要不要住她家里,他又彈了一下她的腦門。
宋湜也回過神,握著手機繼續(xù)問祝京南:“這張地圖,你刻了多久?”
“忘記了。”
“祝京南。”
“真忘了。”祝京南沒想騙她,記憶里也很籠統(tǒng),只是大致的印象里,是打算送她當(dāng)送別禮物的,他很早就知道她要走,也確實沒想過留她,他不能太自私地把她綁在身邊。
宋湜也嗯了一聲,又說:“你刻的挺好的,我很喜歡。”她收人禮物,是應(yīng)該說這么一句話的,她高興對方也高興,只是這句話在他們之間遲了很多年。
“喜歡就好。”祝京南微微一笑,聽筒里聽得出來,“在倫敦還順利嗎?”
“嗯,見了兩個朋友,別的事情也辦的差不多,我后天去巴黎,可能過一周回去。”
她沒說盧望安想見她的事,她覺得完全沒必要。
祝京南又說想她,宋湜也悶悶地應(yīng)聲,她也有點想,復(fù)婚了以后好像連體嬰,分開幾天都很難熬,要不她要來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這些事情本來可以交給別人來干。
電話一直通在那里,沒有掛,宋湜也自顧自收拾東西,那頭漸漸安靜,應(yīng)該是祝京南睡著了,她擔(dān)心吵到他,這才掛了。
看了一眼通話時間,她都收拾了快兩個小時。
真要說有什么東西,其實加起來也就是一只小紙箱,她很喜歡斷舍離,哪怕是再貴重的首飾,收拾的時候不喜歡了也扔掉。
所有東西都收拾好了,衣柜柜門開著,她去關(guān)門的時候看見了一條咖色的圍巾,秦憶雪織的,她和祝京南有兩條一模一樣的,她想了想,把圍巾收進紙箱。
對面的四季酒店,她和祝京南剛結(jié)婚的時候,他來找她就住這里,她以為他多么柳下惠,協(xié)議結(jié)婚就不上床,后來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在給自己找正當(dāng)理由。
宋湜也睡了一會兒就醒,倫敦剛剛天明,待在這里很沒意思,就把去巴黎的行程提前了。
宋湜也是在機場見到盧望安的。
她只見過他一次,還是少年時期的照片,本來就不記人,現(xiàn)在更是模糊。
盧望安倒是記得她,走到她跟前,親切地喊她姐姐。
宋湜也定睛看,她發(fā)現(xiàn)這個人非常像她父親,人家都說兒子像媽女兒像爸,宋家恰恰相反,宋湜也長得很像錢詩,盧望安則和宋定安好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她沒見過盧望安的母親。
盧望安主動說:“回國嗎?”
宋湜也沒有搭理,但她開始觀察這個人,身上有非常典型的ABC特征,雖然在美國長大,但中文特別好,而且喜歡露齒笑,宋湜也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刻板印象了。
他戴婚戒,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宋湜也不明白這一面見的有什么意義,盧望安說他回美國,這次碰見只是偶然,讓她不要多心,還說自己本來也沒想進宋氏。
冠冕堂皇的話,宋湜也聽了當(dāng)沒聽。
這段談話到最后,宋湜也看出了盧望安的真實目的,他好像對這個從前每年只能見兩次面的父親充滿了崇拜和幻想,并且不允許任何人忤逆他和他的人格。
盧望安從來沒見過他的親生母親,他一出生就是保姆在帶,家里有一個廚師,中英法粵四語的老師,稍微大一點就開始上各種課,中學(xué)打商賽,一直到大學(xué),路線規(guī)劃的非常清晰。宋湜也聽了一下,算算這個年紀自己到底在干嘛,不是玩就是玩。
宋定安對盧望安的培養(yǎng)路線完全是朝著繼承人方向培養(yǎng)的,倒顯得宋湜也響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
什么人接班,什么人只是愛寵,男人心里跟明鏡似的。
盧望安說自己年少的時候非常恨父親,認為他不愛自己,現(xiàn)在才意識到父親的良苦用心,又說宋湜也不應(yīng)該那么恨宋定安,畢竟他沒有做出出格的事情。
宋湜也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她驚嘆于自己曾幾何時變得這樣有耐心,聽著盧望安跟個小男人一樣絮絮叨叨。
所謂嗲子文學(xué),大概就是這樣。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百般厭惡,但還是聽進去了。她心里不痛快,像有兩個人在吵架,聽清楚了才知道,是在為小時候的自己打抱不平。
結(jié)果就是心里那兩個小人越吵越委屈,肩并肩坐著哭起來。
宋湜也并沒有哭,她覺得沒什么好哭的,面對不公平,哭有什么用。她沒有得到過真正的重視,她是從重重偏見之中殺出來的,坐到那個誰都不覺得屬于她的位置。
宋湜也看著盧望安的一雙眼睛,含笑的,虛偽的,他就是要過來氣她一下,但這招對她來說早就不管用了。
宋湜也笑盈盈地問:“準(zhǔn)備這么充足,還是鎩羽而歸,覺不覺得自己很失敗?”
她看著那雙眼睛漸漸瞇起來,宋湜也好像不是在跟他對話,是通過那雙和宋定安八成像的眼睛,跟他死去的父親對話。
她問他,有沒有覺得很失敗?
盧望安的航班比她早半個小時,他走了之后,宋湜也聯(lián)系了自己在香港的助理和律師。她對盧望安現(xiàn)在從事什么工作不了解,但信息最好查了,不管他做什么,她都可以跟他做對沖。
宋湜也想過無數(shù)次相安無事,但后來發(fā)現(xiàn)沒有用,你跟有些人說互不打擾,他們偏偏要踩到你脖子上,對付這種人,就是得逼到絕境,把他的羽毛都拔光了,讓他失去所有虛張聲勢的底氣。
宋湜也知道自己是挺狠心的,其實大多數(shù)時候狠心毫無過錯,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讓才是給自己捅刀子。
第95章 阿也,我需要糾正你一下,我們是夫妻。
宋湜也再回香港的時候,蔡思言的狀態(tài)大有好轉(zhuǎn),她也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傷心那么久的,鐘煜朗走了,但她還活著。
宋湜也跟她吃飯的時候,把周正霖的建議提了一提,看蔡思言的反應(yīng)。
蔡思言緩緩地抬起頭,在腦海里想了一想:“我也是這么打算的,杭州的網(wǎng)紅經(jīng)濟發(fā)展不錯。不過我具體怎么做,就不用告訴正霖了,太麻煩他。”
他們在一起過一段時間,周正霖對她好,還抵擋了不少家里面的壓力,最后跟她提分手的時候紅了眼睛,蔡思言越想越愧疚,不該再牽扯什么了。
宋湜也認同她的做法:“好,有需要跟我說。”
她語氣平平淡淡,然而偏偏是這樣,又叫蔡思言紅了眼睛。
蔡思言最近總是陷入一種自我懷疑,是不是自己哪一步踏錯了,才會落到今天這樣的結(jié)局。
“言言,阿朗生病不是你造成的,你不知情也不是你的錯。”宋湜也握著蔡思言的手,這么熱的天,她的手心還是發(fā)涼。
蔡思言垂頭,將啜泣的聲音咽下去:“阿也,我們不說這個了好嗎?”
“好,我不說了。”
蔡思言抬起頭來,看見宋湜也因為陪她而略顯憔悴的雙眼,她非常自責(zé):“阿也,這段時間謝謝你和祝京南,真的,我覺得我太麻煩你們了。”
宋湜也皺起眉:“你再跟我講這種話,我要生氣了。”
她佯裝憤怒的表情很可愛,蔡思言破涕為笑:“不過我真的好了,你別為我擔(dān)心太多。”
宋湜也妥協(xié)了,她也知道自己擔(dān)心沒用,只是這幾年,總覺得蔡思言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
蔡思言稱之為一種磨煉,她打算等秋天的時候去杭州,工作室換地點需要很多準(zhǔn)備,她有很長一段時間又要忙起來,這對她來說是一件好事,興許等忙完這一陣,再想起鐘煜朗的時候,就不會像今天這樣肝腸寸斷。
宋湜也幾乎是被蔡思言趕回北京的,說她一個人可以。
北京已經(jīng)入秋了,稍有那么一點熱,是夏天的尾巴還沒撤退干凈。
宋湜也最近在考慮基金會的事情,拖了有一陣了,她打算加快推進進度,但是在內(nèi)地成立基金會比在香港要復(fù)雜的多。
她一個人坐在電腦桌前沉思,視線朝客廳里一望,就看見祝京南陪著女兒在客廳里看書,多多捧著一本書在給祝京南講故事,她現(xiàn)在認識的字不多,眼睛盯著書,但內(nèi)容全靠編。
就是這么一瞬間,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
投女性教育。
上一次跟祝京南在民政局偶遇的那個女人也有一個女兒,還在上初中,未來打算走藝術(shù)路線,對于普通家庭來說開銷非常大。
宋湜也做的所有決定都只是需要一個念頭,從義務(wù)教育階段到大學(xué)本科,基金會可以覆蓋文化藝術(shù)等不同道路的基礎(chǔ)費用,當(dāng)然,因為申請人魚龍混雜,為了確保每一步錢用到實處,需要設(shè)置嚴格的調(diào)查門檻。
腦海中已經(jīng)有了雛形,宋湜也開始咨詢負責(zé)人,她的效率很高,短短一個禮拜,已經(jīng)在千帆集團內(nèi)部形成了一個直屬于董事長辦公室的基金會專組。
與此同時,遠在美國的盧望安那邊也有了消息。
他現(xiàn)在自己帶一個團隊做風(fēng)投,風(fēng)險大收益也大的一個行業(yè),每一步都非常謹慎,但再密的一張織網(wǎng)都會有漏洞。
宋湜也以為祝京南不知道,是在某天的晚餐后,祝京南偶然提起。
“阿也,盧望安那邊你要繼續(xù)做嗎?”
宋湜也訝異于他知道的程度已經(jīng)如此深,不過她本來也沒打算瞞著祝京南,這是她自己的事情,說不說都由她。
她壓下驚訝,不確定祝京南提這個的用意是什么:“是。”
“你想做到什么程度?”
宋湜也盯著手機回信息,順便把爬到她懷里的女兒拎給祝京南:“這你不用管。”
說完,她覺得自己的語氣過于生硬,放下手機,溫和地說:“我有分寸,你不用擔(dān)心。”
“為什么要這么做?”
祝京南不知道他們見過一面,宋湜也覺得他這么問情有可原,于是壓著脾氣回答:“他挑釁我。”
這么個理由,聽上去有點像中學(xué)時候同學(xué)吵架,聽起來很幼稚,但宋湜也知道自己不是意氣用事,她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除后患而已。
祝京南望進她堅硬的眼神,好像如臨大敵一樣。
他問:“你們見過了?”
“當(dāng)然。”宋湜也在對待這個問題上很沒耐心,“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問,我覺得我做這件事情應(yīng)該跟你沒關(guān)系。”
祝京南擰起眉:“什么叫和我沒關(guān)系?阿也,我需要糾正你一下,我們是夫妻。”
她今天已經(jīng)說了兩次這樣的話,好像把他們的關(guān)系遠遠隔開了,祝京南不想這樣,他起初只是想問一問,沒想過她會如此應(yīng)激。
“我知道,但并不是我做什么都需要跟你商量。就算你不同意,我也還是會繼續(xù)。”
多多察覺到他們之間的氛圍有些微妙,她才懶得管,把玩具從祝京南手里搶下來,自己坐到地毯上玩。
祝京南正了神色:“阿也,首先我沒有不同意,其次,我認為夫妻之間不存在所謂‘不關(guān)我的事’這種說法。”
宋湜也低低喘了一口氣,她也意識到自己態(tài)度太強硬,還沒有等祝京南問清楚意圖就急于露出爪牙,他又不是外人。
“我的意思是,有些事情我可以自己決定。”
“我理解。”
宋湜也朝他坐近了一點,抓住他的左手跟他十指相扣,為自己開脫:“我沒有說什么都不關(guān)你的事的意思哦,我一時間情緒有點激動,你要理解。還有,盧望安的事情,我確實不希望任何人插手。”
她的態(tài)度軟了,立場卻始終很堅定。
祝京南從始至終都不是想要干涉她的舉動,只是通過宋湜也下意識的回答,嗅到了一點異常。
與其說她介懷盧望安的存在,倒不如說她始終被宋定安做過的事情困擾,也恰恰是這個原因,讓她對祝京南也有距離。
這樣的距離平時看不出來,但下意識的反應(yīng)最難遮掩。
這是一塊冰,溫度暖一點,多一點耐心,會化的。
但祝京南還是有點生氣,他捏了捏宋湜也的鼻子,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阿也,下次別說這么傷人的話。”
宋湜也點了點頭,眼神堅毅的像下一秒就要發(fā)誓。
祝京南被她哄好了,按著她的腰又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然后兩人就聽到多多大叫一聲。
她臉上寫著“煩死了”三個字,抓起玩具跑進自己的房間。
宋湜也拍他肩膀:“下次注意一點。”
一家三口的生活,最不方便的地方大概是他們什么時候想要親密一下,都一定要等到多多睡著了才行,不然不放心她一個人待在房間里,又擔(dān)心她什么時候突然朝主臥冒個頭。
錢正遙來電話,宋湜也終于松開祝京南。
“阿也,我準(zhǔn)備結(jié)婚了。”
幾個字,把宋湜也聽的嚇了一大跳。
結(jié)什么婚,她那個男朋友甚至都沒有帶回家來見過。
宋湜也和祝京南對視一眼,宋湜也問:“和誰?”
錢正遙支支吾吾,宋湜也猜了幾個前男友,都不是,幾乎要怒火中燒,她從沙發(fā)上跳起來,又被祝京南拉下去順毛。
“你玩閃婚?錢正遙你腦子呢?我要告訴你媽。知微姐知道嗎?她知道了不得把你狠狠罵一頓。”
錢正遙一聽見這個就懊惱:“知微已經(jīng)不理我了。”
“活該!”
祝京南給氣急了的宋湜也撫了撫背,示意她冷靜一點,宋湜也喘了喘氣,仍然沒好氣:“在我告訴姨媽之前,你最好收回現(xiàn)在的想法,不然我現(xiàn)在就去美國逮你。”
“你不想聽原因嗎?”
“你說。”
錢正遙在那頭還笑嘻嘻的:“我沒結(jié)過啊。”
祝京南跟宋湜也又對視一眼,宋湜也把手機遞給他:“我罵不動了,你罵。”
祝京南攤手:“我罵沒用,只有顧知微罵最有用。”
顧知微對錢正遙的每一個男朋友都不滿意,第一個太丑,第二個太幼稚,第三個太成熟,第四個太蠢,第五個又太算計
錢正遙反正只是談著玩,不喜歡了就踹,沒想過這么多,甚至沒想過結(jié)婚,上一個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錢正遙說他太裝,分手了。
宋湜也非常嚴肅:“遙遙,你認真的嗎?”
“也不是,就是覺得是一種人生新體驗。你知道的,有的男人適合結(jié)婚,有的男人適合談戀愛,而且我可能結(jié)兩年就離婚了,也說不準(zhǔn),就跟你跟京南哥一樣。”
祝京南黑了臉,難怪說她愛當(dāng)朋友感情的攪屎棍,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在一邊沉著聲音:“我們復(fù)婚了,而且我們不是鬧著玩。”
錢正遙嘿嘿一笑:“恭喜恭喜呀。”
宋湜也在邊上狂翻白眼:“你給我打電話就為了告訴我這個噩耗?”
“不是。知微不理我了,還把我拉黑了,你能不能幫我哄哄她?”
宋湜也毫不客氣:“你要是堅持閃婚,估計誰都哄不好她。遙遙,你自己想想清楚,好好跟她解釋。”
從小就這樣,整個錢家都拿錢正遙沒辦法,把她送去美國上中學(xué)之后性格更野,想一出是一出,這么多人里,只有顧知微的話她聽那么一點。
錢正遙沒什么怕的,就怕顧知微不理她,那一年她跟顧知微吵架,直接把顧知微氣回國,她后知后覺自己過分了,連著一整天都在打電話,結(jié)果顧知微一個都沒接,還以為自己犯了滔天罪過,后來才知道顧知微跟祝京南一起摔到山下,沒信號。
顧知微再生氣也不會不接她電話的,救援隊到了的第一件事就是給錢正遙回電話。
錢正遙說她好好想想,什么人生體驗,也沒有顧知微重要。
宋湜也掛斷電話就嘆了一口氣。
她問祝京南:“知微姐是不是對遙遙不僅僅是朋友?”
祝京南點點頭,其實很多事情,稍微細看都能看出來。
宋湜也想起來在祝京南的書房里看到的那張“見微知著”的排便,曾幾何時被她當(dāng)成是他喜歡顧知微的證據(jù)。
祝京南跟她解釋:“那張是我的書法老師送給顧知微的,他去世前寫的最后一張字。”
顧知微知道他們師生情誼更深厚,只是有些誤會沒解開,祝京南救她一回,她拿這張牌匾做謝禮。
宋湜也很少聽祝京南說起他的書法老師,她對這位書法老師印象停留在祝京南十九歲的時候過生日,她把老師請來為他慶生,看上去好像也沒什么問題。
“你們之間有什么誤會?”
第96章 “不帶寶寶?”“不帶寶寶。”
很多誤會在多年之后都難以說清,要問祝京南,祝京南自己都說不上來,只是老師去世的時候他沒能陪在邊上,始終覺得遺憾。
祝京南四歲就開始學(xué)書法了,老師是他姥爺?shù)膶W(xué)生,跟程億慈是中學(xué)和大學(xué)的同學(xué),四年前因為癌癥去世,祝京南那時候在香港。
宋湜也微微張口:“你那個時候是在陪我。”
祝京南笑了一下:“就算不是陪你,我應(yīng)該也不會去。”
他現(xiàn)在說的輕松,卻在后悔都那個時候還在跟老師較勁。老師喜歡程億慈,他剛拜師的時候就知道,哪里有老師來教學(xué)生,還順帶送學(xué)生媽媽一束花的。
這么教了八年,一直到祝京南上中學(xué),師生關(guān)系突然惡化,起因是祝京南說,我媽就在愛爾蘭,您要是記掛,大可以去找她,不必來我這里獻殷勤。
老師從接受開始就說他有天賦,帶著他從小參加過很多比賽,人人都說名師出高徒,這位老師在書法界的名聲越來越響。
祝京南很討厭這樣,況且他知道,老師對他有偏見,認為他跟他父親是一樣的人,這一點簡直跟他母親一模一樣。
祝京南懶得解釋,很多事情他都懶得解釋,這句話一出口,兩人斷絕師生關(guān)系,老師已經(jīng)賺得盆滿缽滿,舍棄一個不聽話的學(xué)生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宋湜也聽得心跳了兩下:“然后你們就再也沒見過?”
“是。后來他確診胃癌,我也沒去看他。”
師徒關(guān)系的破裂看上去有跡可循,宋湜也不明白當(dāng)中存在什么誤會,祝京南說不清,是顧知微說的誤解,又沒有清楚解釋。他到底還是對沒能見到老師最后一面后悔,即便是關(guān)系不睦,還是好好收藏了那塊牌匾。
宋湜也靜靜地看著祝京南,好像把他看透了。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看上去跟誰都不親近,能夠輕易斬斷任何的親密關(guān)系,但剝?nèi)ダ淠耐鈿ぃ瑢τ谒湟暤娜耍呐卤撑褵o數(shù)次,他都不會真的去報復(fù)什么。
缺愛的人就這樣,舍不得丟棄一點點的好,也不肯低下高貴的頭顱證明自己缺愛。
宋湜也心里酸酸的。
她摟住祝京南的脖子,跟他靠得很近很近,親了一下他的臉側(cè),她不知道這時候說什么比較好,只能選擇這種無言的安慰。
祝京南親回去,兩人近在咫尺,他摸摸宋湜也的臉:“阿也,你別覺得我很可憐行不行?”
被他看穿了。
宋湜也不藏,她說:“可是你真的像一只被丟掉的可憐的小狗。”
祝京南皺著眉聽完她可可愛愛的比喻,又笑了:“被誰丟掉?”
“反正不是我。”
“那不就行了。”
確認多多睡著了之后,他把宋湜也抱起來往臥室走,一個滾燙的吻一路向下。
事后,宋湜也無力地縮在潮濕的臂彎里,眼睛微微閉著,聽見祝京南在跟她商量蜜月旅行的事情,他準(zhǔn)備找專人規(guī)劃行程,找了幾個地方。
宋湜也有選擇困難癥,她強撐著精神扔了一句你定。
祝京南勾勾她的下巴:“你怎么一點參與感都沒有?”
宋湜也覺得這話簡直不可思議,她瞪了一眼祝京南:“我還沒有參與感?我又是在上面又是在下面,下次不要在浴缸里,我腰酸。”
祝京南默默聽她說完,沒吱聲,宋湜也本來要睡了,沒得到他的反應(yīng),又撐起眼皮看他。
太壞了,笑得太壞了。
她在他胸口捶了一下:“笑什么笑。”
“我知道了。”他撥弄著擋在她胸前的頭發(fā),“但我剛才說的參與感不是這個。”
宋湜也覺得自己可能是困了,腦子反應(yīng)慢,剛要問那是什么,又被他低頭吻住,他的手很有技巧,她覺得自己又變得軟綿綿的。
最后蜜月旅行的地點定在希臘,一個宋湜也在倫敦的時候打算去,卻因為要來見祝京南而沒有去成的地方。
宋湜也全程當(dāng)甩手掌柜,助理跟對接的人確認了幾版細節(jié),發(fā)給祝京南看。
多多趁機爬上祝京南的腿,看著電腦上的地方,興沖沖問:“我們?nèi)ツ睦锿嫜剑俊?br />
祝京南說:“不是我們,是我跟媽媽。”
“不帶寶寶?”
“不帶寶寶。”
多多小嘴一癟,哇的一聲就哭了,宋湜也剛從外面回來,看見女兒紅彤彤的一雙眼睛,趕緊把她抱起來,質(zhì)問祝京南:“你又干嘛了?”
祝京南覺得好笑:“什么叫又?”
“你干嘛把她惹哭?”
祝京南朝女兒揚揚下巴:“你讓她自己說。”
多多抽抽噎噎的,好不容易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說爸爸壞,出去玩不帶寶寶。
宋湜也一下子就知道她說的是什么事,這下她也不能理直氣壯地站在寶寶這邊了。寶寶盯著一雙淚眼扒住她的衣服,問:“媽媽帶寶寶去嗎?”
媽媽也不帶。
多多已經(jīng)把眼淚擠干了,現(xiàn)在只打雷不下雨,她掙扎著從宋湜也懷里下來,跑進自己的房間翻翻找找,最后抱著自己的小毛毯出來,說要找姥姥。
錢詩這半個月都跟同事去旅游了,根本不在家。
宋湜也跟她解釋,但是她不聽,還是一直在哭,漸漸把宋湜也的耐心哭沒了。
她站起來,冷冰冰地說:“那你自己哭,哭夠了媽媽再跟你說話。”
她不讓祝京南哄,一哭就哄,已經(jīng)讓寶寶養(yǎng)成有什么事情沒有得到滿足就掉眼淚的壞習(xí)慣,宋湜也不希望她這樣,不說講道理,也至少應(yīng)該知道好好溝通。
多多聽見宋湜也這么說,就不哭了,她只是不服軟,恨恨地望著宋湜也。
祝京南喊她:“寶寶。”
多多哼了一聲,又朝門口走了一步。
祝京南起身打算去抱她,被宋湜也叫住:“不要每次她哭一下你就哄她。”
“今天她也沒做錯什么。”
宋湜也凝眉:“哪次你覺得她做錯了?每次不都是這樣。”
祝京南嘆了一聲,先去牽了宋湜也的手,宋湜也把他拂開:“我們是不是說好了,要好好給她養(yǎng)習(xí)慣,你現(xiàn)在是在執(zhí)行我們的計劃還是背道而馳?”
“要養(yǎng)習(xí)慣是不是也應(yīng)該好好講道理?”
宋湜也哼了一聲:“我講話她又不聽。”
她承認自己是急了那么一下,而且她發(fā)現(xiàn)自己也看不得女兒哭,剛回家的時候看見她掉眼淚,第一時間也是想哄的。
說來說去要怪祝京南把人惹哭。
教孩子這種專業(yè)的事情,還是應(yīng)該交給專業(yè)的人來干,宋湜也又說:“我們給寶寶請個育兒師。”
育兒師要請,他們也得學(xué)著怎么跟小孩子交流。
宋湜也看了一眼站在玄關(guān)處淚眼婆娑的女兒,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沖她招招手。多多不輕易服軟,但是如果別人給了她一個臺階下,她順勢就下來了,略過宋湜也,往祝京南懷里撲。
宋湜也其實一直都很害怕寶寶跟自己不親,道理她都懂,但執(zhí)行起來總歸是有難度的。
她突然說:“要不我們?nèi)髠班?”
她居然想出去上家長培訓(xùn)班的主意,她覺得畢竟他們都沒見過怎么當(dāng)一個好家長,去培訓(xùn)一下也是情有可原,但宋湜也很快否決了自己的這個想法:“算了算了,我太焦慮了。”
那天宋湜也和祝京南花了大半天的時間才跟多多解釋清楚為什么出去玩不帶她,她大約一知半解,還是鬧著要見錢詩。
宋湜也知道多多的性子有一大半都是錢詩慣的,老人的隔代寵有時候真的嚇人。
一通視頻打過去,錢詩正在酒店休息,義正言辭地把這對夫婦批評了一通,又哄著多多說自己馬上回來了,才終于讓小朋友喜笑顏開。
宋湜也問多多:“這下開心了吧?”
多多別過頭去哼了一聲。
希臘氣候最適宜的季節(jié)是春季,少雨,陽光充足,所以祝京南把蜜月時間定在了開春四月份,距離現(xiàn)在還有將近半年的時間,宋湜也剛好可以把精力都用在基金會的籌備上。
上一次在民政局見過的那位女士,在律師的幫助下成功和前夫離婚,并且取得了女兒的撫養(yǎng)權(quán),但是她離婚之前一直沒有工作,離婚之后的經(jīng)濟來源是個很大的問題,宋湜也因此想到了基金會可以覆蓋的更廣的面積。
有太多女性甚至包括她自己,在生產(chǎn)之后都會陷入抑郁情緒,社會并不重視這個問題,但婦女產(chǎn)后的心理健康困境從來不是小眾群體面臨的問題。
除此之外,女性離婚后面臨巨大的經(jīng)濟壓力,這種事情可能發(fā)生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
宋湜也意識到自己的視野非常狹隘,她站在她的性別的立場,都同樣忽視了很多同性所受的困境。
千帆集團于這一年的冬天成立了一個專項小組,直屬于董事長宋湜也,由總經(jīng)理俞思牽頭,開始進行廣泛的社會調(diào)查,并提出援助方案,在年末的最后一天,成立了其野女性基金會。
“其野”兩個字取自詩經(jīng)的“我行其野,芃芃其麥”,是宋湜也的記憶中,在詩經(jīng)里背的第一句詩,一直到現(xiàn)在她都不太愛背古文,但這一句記了很久。
基金會剛宣布成立的那一天,曲薇薇就隔著大洋投入了第一筆錢,她把香港的房子和車子都賣了,一共六百五十一萬,其中三百萬自留,剩下的三百五十一萬全部投入基金會。
基金會的側(cè)重分支很多,分配有不同的小組專員跟進,所有的財務(wù)報告都要直接向宋湜也匯報。
宋湜也雖然當(dāng)了很多年的慈善基金會主席,但也是第一次親自處理,經(jīng)驗不足,另聘了相關(guān)咨詢專家,也因此和顧知微頻繁聯(lián)系上。
顧知微從事女□□業(yè)已經(jīng)非常多年,她是一個非常成熟的策展人,主要側(cè)重于藝術(shù)方面。
雖然對錢正遙放了狠話,但宋湜也還是跟顧知微傳達了錢正遙的想法。
顧知微語氣倒也和緩:“我就是不知道她腦子怎么長的,怎么能干出這種蠢事。”
也沒有很和緩。
宋湜也去問祝京南:“知微姐一直這么說話嗎?”她以前從沒見過顧知微這么生氣。
祝京南說是的:“她有厭蠢癥。但對遙遙應(yīng)該不是,單純的生她氣了。”
顧知微說:“就算她要找個男人結(jié)婚,也不應(yīng)該是那種貨色。”
宋湜也挺好奇的,畢竟錢正遙沒有細說,她把手機開了免提,跟祝京南一起聽。
兩個人湊在一起,活像兩個熱鬧精。
顧知微大致描述了一下,她知道的也不多,就是這個原因她才生氣。但氣歸氣,已經(jīng)跟錢正遙絕交很長一段時間了,把人從黑名單里放了出來。
錢正遙馬上就跟滿血復(fù)活了一樣,感謝宋湜也和祝京南的時候把好話說盡了。
祝京南說:“要不我們別插足別人的感情了?”
宋湜也一臉疑惑:“什么插足?誰插足了?”
祝京南清了清嗓子:“我是說插手。”
插足?他才是插足的那一個,但也說不上真的插足吧,祝京南到現(xiàn)在都這樣給自己開脫。
宋湜也諱莫如深地點頭:“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