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阿也,你瞞了我什么?”
宋湜也提前上交畢業課題,在她過完二十四歲生日之后,成功拿到碩士學位證書。
祝京南這一次來倫敦,本來是為了給她過生日。
這個生日也確實過得很順利,他在倫敦眼附近定了個餐廳,連國內的朋友也飛過來為她慶生,他們在生日宴上假裝什么都沒發生。
事實上那天之后,確實什么都沒發生,宋湜也至今沒有告訴他祝聽白跟她說了什么,她一個人在房間里待了半個小時之后,冷靜地走出來,看見祝京南坐在沙發上,手里抓著那張從醫院拿回來的報告單。
她上前走了幾步,有些脫力地說:“祝京南,你抱抱我吧!
祝京南錯愕地抬起頭,隨即站起來將她擁入懷里,小心翼翼地貼著她的小腹,又恨不得把她嵌進自己的骨血里。
她將整張臉埋在他的肩上,只是問他:“你這次過來是給我過生日的嗎?”
這一次的生日宴,是他們結婚以來,第一次在好友圈內合體露面,算是公開。
錢正遙和顧知微也在,她們完全沒有想到,原來去年圣誕節宋湜也背著她們打電話的對象是祝京南,他們兩個在一起合理,又好像不那么合理。
錢正遙推了推宋湜也的肩膀:“小阿也,藏得真夠好的呀!
祝京南忙攬住宋湜也,把人護在懷里,又疑似嫌棄地覷了一眼錢正遙:“小心點兒。”
懷孕前三個月胚胎著床還不穩定,他們暫時不打算告訴眾人,旁人勸酒的時候,也只是說不喝。
宋湜也輕輕推了他一把,低聲說:“我跟知微姐說兩句話!
顧知微一個人站在露臺喝酒,有男人過來跟她搭訕,她撐著腦袋,愛答不理地斂著眼皮,眼神望向室內,宋湜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錢正遙正在跟別人碰杯。
“知微姐!
宋湜也輕輕喚了一句,拿著果汁碰了碰她的香檳杯。
顧知微笑得揶揄:“我沒想到是你們結婚啊!
“我也不是故意瞞著你們的!
顧知微靜靜地看著她,又遙遙望了一眼祝京南,笑容漸漸消散了:“你們在一起,程老師的事”
她欲言又止,但宋湜也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特地過來,也是想向她澄明自己的立場。
“我不干涉程老師的選擇!
顧知微收起驚訝,露出她一如往常那樣恣意而灑脫的笑:“阿也,謝謝你。如果你和京南之后因為這件事產生什么誤會,我可以幫你解釋。祝你們百年好合。”
宋湜也今天聽得最多的話,除了生日快樂,就是百年好合。
她只能勉強地道一句謝,對這句祝福談不上有多欣喜。
跟祝聽白見過一面之后,她的心里一直很亂,她以為自己可以無條件信任祝京南,面對那么多人的質疑她都能替他辯白,偏偏在他的哥哥面前,她失去了辯解的勇氣。
祝聽白誠懇地告訴她他們的賭約,他說祝京南在她和君望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君望。
宋湜也知道這句話背后是什么意思,他想說祝京南沒有那么愛她。
對于愛這件事,她從來只愿意聽祝京南自己親口說,又或是看他做什么。
祝京南會選擇君望,是再合理不過的選擇,倘若讓她在宋氏和祝京南之間選一個,她恐怕會愿意承受剔骨之痛而選擇宋氏,她相信祝京南會理解她,正如她這樣理解他一樣。
這將近兩年的時間以來,她早就深刻體會到失去話語權是什么感受。
但是這段談話到后來,祝聽白給她看了一串記錄,解釋自己為什么一直失蹤。
他的身份信息被人扣押,以至于無法回國,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處于偵探的監視下,不能和她聯系,樁樁件件向上溯源,最終指向的人都是祝京南。
還有一則觸目驚心的短信。
“未婚夫?你既然想死,何必再糾結這個名分?”
所有的一切,讓宋湜也突然想到不久之前弗朗克給她講的那個故事,弟弟為了爭奪繼承權,將兄長軟禁了。
她背后一陣生寒。
她說祝京南不是這樣的人。
祝聽白笑得很無奈:“阿也,你可真信任他!
她知道祝聽白不會騙自己,可是她又該怎么接受她的枕邊人是這樣一個不擇手段的人的事實。
她和祝京南之間偷來的這三年,好像掌心流沙,她無論如何都抓不住,還沾了一手灰。
這幾天和祝京南相處,她努力讓自己不去想祝聽白說的那些話。
她要愛一個什么樣的人呢?正直勇敢、光明磊落?她應該強迫祝京南貼上這些標簽做一個圣人嗎?
還是說即使知道他不懷好意、居心叵測,知道他流于爛俗,她依然愛他。
“阿也!
宋湜也跟顧知微閑聊了幾句,聽見祝京南叫她,他拿著她的披肩向她走過來,目光溫柔繾綣。
“切蛋糕了!
宋湜也按掉了祝聽白此刻打來的電話,牽上祝京南的手。
這一年的生日和宋湜也過過的那么多生日都一樣,她依然是被簇擁在人群中心的明星,她的朋友依然環繞,然而又不一樣,她曾經期盼了許多年的人,終于出現在她的生日。
宋湜也閉上雙眼,在一眾歡呼與尖叫聲音寧靜下來的片刻,許了一個短暫的愿望。
她睜開眼,默默吹滅蠟燭,周圍又響起此起彼伏的歡呼聲,她環視了一周,都是熟面孔。
蔡思言和鐘煜朗都在,只是相隔甚遠。
往年每到這個時候,她都會悄悄在心里感嘆一句真好,希望今后一個人都不會少。
今年沒有祝聽白,這是他錯過的第一個生日。
周正霖喝了點酒,不知是什么事情勾起了他的傷心情史,他抹著眼尾感慨一句:“真好,你們可一定要幸福,不枉我這么多年替京南給阿也送生日禮物。”
“還有那個木雕,你小子那么用心,要是早點說,就不會錯過那么多年了!
宋湜也本來在切蛋糕,但是聽見周正霖的話,手上的動作不由得一頓,看向祝京南。
他的視線永遠落在她身上,她一回頭就能找到他的眼睛。
他說:“你別管他。”
按照宋湜也以往的習慣,生日宴要鬧到凌晨三四點才算結束,今年收斂了一點,凌晨兩點半收場。
祝京南以為她累了,沒想到一雙烏黑的瞳孔清亮得很,又沒喝酒,清醒又果敢的。
她問他:“正霖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祝京南看著她,久久不說話,宋湜也甩開他的手,從房間里翻出一個牛皮的小箱子。
她每年生日會收到很多大大小小的禮物,喜歡的小玩意放在桌上,太精致的怕摔了就收起來。
她記得當時在機場,周正霖是所有來送她的人里來的最遲的,一塊十五英寸的木雕放在玻璃盒子里,一只手拿不住。
宋湜也當即就懷疑過,她問周正霖:“你送我的?”
周正霖說是,她就不再追問了,反正不會是祝京南。
然而這么多年后,突然告訴她,這是祝京南送的。
宋湜也把那只玻璃盒子取出來,她坐在地毯上,盒子擱在腿上,里面的木雕上過漆,存放得好,因此還像是新的一樣。
祝京南跟著她進房間,第一眼就看見了她膝上的木雕。
反正現在也瞞不住,他倚著門框,淡淡說:“我以為你扔了!
“我就應該扔了。”宋湜也扭過頭,問出了藏在心里許多年的問題,“那一年冬天,你為什么不來送我?”
如果他來送她,也許她就不想走了,誰愿意隔著千山萬水去異國他鄉。
祝京南單膝跪在她面前,輕輕牽過她的手:“阿也,都過去了。”
“我過不去!
周正霖喝了酒什么都說,她背著祝京南偷偷套了幾句話,將他這幾年做過的事全都問了出來。
祝京南去了很多次倫敦,只是他們沒有見面。
祝京南每年都會送她生日禮物。
祝京南動了一場差點要死在手術臺上的手術。
甚至她那位前男友跟她分手,都有祝京南的手筆。
宋湜也還記得,當時那位學長要回國工作,他們和平分手。原來國內的offer是祝京南暗地里給的,就為了讓他早點離開她。
她已經接受了祝京南以前不喜歡她的歷史,她可以接受他不那么愛她,是他自己親口說出拒絕的話,現在卻要從別人口中聽說,他這么多年對她念念不忘。
好像一切都能夠串起來了,他和她結婚是一件計劃內的事情,從不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偶然。
那她的心灰意冷算什么呢?
他有難言之隱,所以就可以輕易辜負她的心意,等他的困境解除,又逼著她再愛自己一次。
倘若有下一次呢,倘若下一次再出現問題,他還是會重蹈覆轍,他什么都瞞著她。
“我當初喜歡你喜歡的要死,你不是把我當妹妹嗎?現在說什么愛我很多年,祝京南你放屁!”宋湜也站起來,將那個木雕高高舉起,下一秒即將重重摔下的時候,她自己收住手。
祝京南站在她面前,冷靜地看著她,即便她下一個動作是把他的木雕砸了,他也不出手阻攔。
宋湜也瞪著他:“你還瞞了我什么?”
“沒有!
從這一刻開始,他的過往赤裸地展示在她面前,他將自己剖開,袒露在她眼前。
宋湜也心里跟著疼了疼。
她把那塊木雕重新放回箱子里,牛皮箱子上了鎖,將所有的往事塵封。
祝京南上前一步,把她摟進懷里,輕柔地順著她后腦勺的頭發。
她扒著他的肩膀,雙眼緊緊閉上,這讓祝京南的聲音在她耳邊的回蕩顯得很遙遠。
“阿也,你瞞了我什么?”
第52章 “你跟京南,這是要分居?”
宋湜也回國后先去了一趟北京,懷孕的消息外人不說,得先讓錢詩知道。
飛機一落地,祝京南把宋湜也送回錢宅,院門還沒跨進,被助理一個緊急電話叫走了。
宋湜也獨自進去宣布這個消息,話一出口,王媽又是哭又是笑,一個勁說真好。
錢詩起初還不敢相信,看了報告單之后不得不信,又看看女兒,問她:“真有了?”
宋湜也皺眉:“騙你干嘛?”
錢詩把報告單折起來,摘下眼鏡,嚴肅地問:“反應嚴不嚴重?飯吃得怎么樣?覺睡得好不好?媽媽怎么覺得你又瘦了?”
宋湜也把報告單從母親手里抽出來,出言令她寬心:“沒有的事,你別操心這么多!
“香港那邊兒,你怎么想的?位置好不容易坐穩了,書也讀完了,一時間走不開吧!
她點點頭:“是,我就來北京看看你和王媽,過兩天就回香港了!
“你跟京南,這是要分居?”
他們結婚第一年,她一直待在國外,好不容易回國了,她又要留在香港,真正見面的時間擠出來,好像半年都不到。
宋湜也說她不知道。
她確實是有事情瞞著祝京南,程億慈的事情,她沒有辦法跟他開口,因此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祝京南,看著他總是心虛。
他好像能察覺到她的不安,然而什么都不說。
剛進了沒幾寸的距離就這樣一點一點彼此推遠,她心里煩得很,怎么想都想不通,干脆先不想了。
她總是將自己的逃避稱之為緩兵之計。
王媽問她:“小也今晚在哪兒住啊?”
她笑瞇瞇回頭:“就在家里住!
“京南晚上回來吃飯嗎?”
“我問問!
半個小時之后,宋湜也趴在廚房門框,對王媽說:“他今天不回來了,就我們三個吃。”
“這么忙呢?”
她笑意訕訕:“是吧!
其實她心里有所察覺,祝京南好像刻意在躲她,她跟他撒了個謊,說自己什么都沒有瞞著他,他說好,不再追問。
越是這樣,越是不夠信任。
宋湜也慚愧,她一直是有話直說的性子,但這件事,她沒有辦法開誠布公地跟他談,倘若他真的怪她,她也無能為力。
她懷孕之后有些嗜睡,加上調時差,一個下午窩在書房里看書,一條毯子蓋在膝上,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錢詩比她還要忙,又是聯系以前老同事兒媳婦懷孕的時候聘請過的高級營養師,又是給在協和國際婦產科的老同學打電話,結果被告知月份還小,建不了檔。
對方調侃她自己不是生過嗎,她一拍腦袋,忙昏頭了。
王媽見她坐立不安的,從廚房忙活抽身,慈愛地說:“你從前就說,一切由著小也自己來,長成什么樣兒都不管,從她上學到婚姻大事,再到現在懷孕,還不是事事都上心。”
錢詩嘆笑一聲:“從前我把她一個人扔在香港,陪她太少,孩子好不容易回身邊了,不得多盡盡心。”
“詩詩,你不能怪自己。這么多年,你受的委屈找誰說去?”
王媽是看著錢詩長大的,對她就像對自己親女兒一樣,那一年她是怎樣從香港失魂落魄地回來,她都看在眼里。
錢詩和宋定安是在國外上學的時候認識的,從相識到相戀,和所有的情侶一樣,談過一段你儂我儂的戀愛,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錢家母父不滿意香港離得太遠,但是拗不過錢詩,還是準了婚事。
沒有相愛的夫妻愿意分居。
結婚頭幾年,錢詩一直留在香港,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跟那些富太太們沒有共同語言,只能待在家里。她沒做好要孩子的打算,一心想著回建筑院工作,后來年齡上來一些,和宋定安因為要孩子的問題大吵了一架,到底舍不得這段婚姻,才有了宋湜也。
懷胎七個月,在港查了性別,從那之后,宋定安就明里暗里提醒她再要一個孩子。
她的女兒不需要兄弟姐妹的保護。
不曾想,宋湜也出生不到一年,她就發現宋定安在美國又生了一個孩子。
在對方挑釁她之前,她堂姐和姐夫將美國的母子查了出來,勸她回北京。
香港婚姻雙方財產是分開的,她離開后,分不到宋定安的一分錢,她也不缺這點錢,是宋定安不想離婚,集團正在轉型,他需要穩定的婚姻彰顯他的商業可信度。
錢詩維持著這段婚姻回了北京,沒帶宋湜也,她承認自己是想報復宋定安。
她用女兒鉗制宋定安,提醒他即便他死了,集團也有宋湜也的一份。
錢詩帶著一身傷回北京,說是心狠,仍然每年去香港兩次看望女兒,以宋湜也的名義成立了慈善基金會,還在紐約給她備了一份信托,就連宋湜也上的學校,也是她精心挑選之后選擇港內最上乘的學校。
母親之愛子,則為其計深遠。
宋氏集團和君望一直有所合作,宋定安和祝廷商議通過小輩的婚事來加深合作。
消息傳到錢詩和錢家兩位老人耳中,自然覺得荒誕無比,那一年宋湜也才十三歲。
錢詩也是那個時候意識到,宋定安對于遺產的分配有另外的打算,家族里只有被排除在繼承權之外的孩子才會被送出去聯姻。
她借出國的由頭,把宋湜也接到北京,開始暗中調查宋定安的遺囑。
宋湜也喜歡祝京南,她看在眼里。
和祝家的婚事,她是不同意的,對祝聽白,她也不喜歡。
但是宋湜也喜歡祝京南,既然這樣,她不妨推波助瀾一把,旁人的心意不重要,她要她的女兒愛自己所愛的,要她有能力做出選擇。
宋湜也和祝京南的婚事,說她看穿兩人心意,順水推舟促成并不為過,祝京南有這心思,也有手段。
更何況他們在香港結婚,即便到后來婚姻破裂,也不會有機會威脅到宋湜也半分。
她已經忙忙碌碌算計半生了,現在意識到,她一直保護著的女兒,終于有一天也要做母親了,可是她的女兒,永遠是她的女兒。
王媽拍拍她的肩膀,眼神憐愛:“詩詩,這么多年辛苦下來,王媽看著也心疼。”
錢詩闔上雙眼,聲音細微地顫著:“還沒結束!
宋定安在她意料之內死了,還有一個。
王媽嘆了一聲,不好再勸,一個人自己的執念太深,別人勸不動,還不如順著她的心意。
宋湜也一覺睡到下午五點,北京秋日的夕陽打斜進了屋子,她揚手,毯子上蕩起星星點點的塵,錢詩在書房外輕輕敲門,讓她下樓吃飯。
她睡著的時候天光大亮,一覺醒來已經是黃昏,心里萌生一種被拋棄的荒涼感。
她的手機放在桌上,祝京南回了她不回來吃飯之后,沒有再給她發過一條消息。
她胸口悶著,空氣里像是傾滿了粘稠的液體,裹挾著塵土依附在人的呼吸系統。
王媽知道她口味更習慣粵菜,照著菜譜又學了幾道新菜做給她。
“小也什么時候去香港?那邊兒有人照顧嗎?”
宋湜也低頭吃菜,情緒不高地應了一聲:“有人照顧,王媽你也別擔心,你和媽媽在這里照顧好自己!
“我后天回香港吧,明天出去辦點事。”
祝聽白回北京了,約她見一面。
“你一個人去?要不要人陪著?”
錢詩附和:“是啊,媽媽想著,跟你一起回香港,不然不放心你。”
宋湜也無奈地笑了一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錢詩的眼眶突然就紅了:“哪有這么說話的,你再怎么長大,在媽媽這兒也是小孩兒。”
宋湜也決定不再說傷人的話,餐桌上三個人,另外兩個好像比她還脆弱一些。
“真沒事。你在香港又生活不習慣,別為我勉強自己,我一定好好的,勤給你們打電話。”宋湜也賣乖一笑,換了個腔調,“成不成?”
王媽拍了拍錢詩的背,先答應下來:“成!
她的語言天賦不錯,平時跟祝京南在一起說話久了,他時不時蹦出那么一兩句吊兒郎當的京腔,都被她學了去。
想到這里,她又翻開蓋著的手機看了一眼,沒消息。
他在開會嗎?什么會這么久?
錢詩和王媽把她的小動作看在眼里,互相對視了一眼,沒想好怎么開口。錢詩對這段婚事,是做了最壞的打算的,只要孩子是宋湜也自己想要的,今后就算要離婚,她也不攔著,宋湜也總不會吃虧。
王媽總是勸她,盼著點自己閨女好。
她就是太盼著宋湜也好,不舍得她受一丁點委屈,祝京南對宋湜也稍微冷待一點,她嘴上不說,心里默默扣分。
她私心重,自然有可能忽視祝京南做的那些好,可是女兒女婿孰重孰輕,她這個當親媽的心里自有一桿秤,旁人再說和也沒用。
晚飯吃完了,她們母女兩個沿著后海散步,正是北京城的秋天,全國各地慕名而來賞銀杏的人數不勝數,后海沿岸的酒吧尤其熱鬧。
錢詩這才開口問她:“跟京南吵架了?”
“談不上!彼螠浺矝]想好怎么開口,起因是她心虛,祝京南大約已經知道了些什么,所以跟她生氣,要說其他的,也沒有矛盾。
她知道了祝京南多年心意,氣他不告訴自己,但是生氣歸生氣,心底還是有點高興的。
“你們倆事兒,媽媽不摻和了,要是受委屈了,就回家!
宋湜也彎彎唇角,說:“媽媽,你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我跟聽白哥結婚吧?”
所以不顧她和祝聽白有婚約,還是在宋定安去世之后讓祝京南幫忙,就連她來北京試婚紗,也提議祝京南陪著。
她那個時候因為父親去世傷心過了頭,沒在意這些,現在細細想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錢詩不好意思地笑笑,這位大學老師這時候也講不出幾句道理了:“你們都有這個心思,媽媽是插手了,以后的事兒,媽媽都不插手。”
像做保證似的,看上去還挺幼稚。
宋湜也“撲哧”一笑,緊緊挽著錢詩的手臂,乖巧可人:“媽媽,這個世界上你對我最好。”
再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像母親一樣對她這么好。
剛撒完嬌,祝京南的電話打過來,她訕訕地笑了一下,錢詩給他們兩個留空間,自覺先走到前面去。
北京的秋天很冷,后海的風吹得人頭腦清醒。
他那里并不安靜,能聽見員工討論的聲音,想來這場會確實開到很晚,他沒給她發消息也情有可原。
“在家呢?”
“嗯。你會開完了?”
祝京南望一眼整理資料的秘書組,仰著脖子松泛了一會兒:“剛開完,晚飯吃了嗎?”
“吃過了,剛跟我媽散步。”她趴在欄桿上,對面傳來駐場歌手的聲音,“你吃過了嗎?”
他們家長里短問候得細碎,像是一對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
“沒吃,你今晚住家里,還是我等會兒來接你?”
“我跟王媽說了今晚住家里,不過”
“行!
宋湜也愣了一下,她沒想到祝京南答應得這么快,她本來想說,待會兒他來接她,她再陪他一起吃個晚飯。
這樣一個“行”,將她所有興頭生生推了回去,她啞了嗓子,說不出什么話。
祝京南聽起來很累,不欲跟她多聊的樣子,她牙齒一陣泛酸,止不住心里的失落。
電話掛了,宋湜也抬頭看了看月亮,他們明明在同一座城市看著同一輪月亮,偏偏見不到一面,還要打這么一通讓人情緒漫上來的電話,真沒意思。
宋湜也想,真沒意思,好像還不如她在倫敦的時候。
她轉了念頭,想著不跟祝京南在一起也是好事,她明天要去見祝聽白,她知道祝京南不喜歡她見祝聽白,省得讓他知道了煩心,但有些事,她自己得弄明白。
第53章 “因為我又爭又搶啊!
祝京南最近忙得焦頭爛額。
在利得雅的度假村項目是他親自過去談的,跟著白頭巾的老總吃了十天的沙子,雙方談得很愉快,連地皮都去看了好幾次,現在對方的經理發來郵件,說美國有個酒店集團對這次招標項目勢在必得,勸他們做好充足準備。
半路殺出來的,不像是截胡那么簡單,但畢竟是國外的生意,有國際競爭對手是很正常的,只是君望要再做出萬全之策。
他跟下屬一起熬到十二點半,秘書勸他,這里有項目負責人在,他應該早點回去休息。
他硬生生是熬到一點半,所有人都走了,他坐在三十樓的辦公室,將車庫里等他的司機也差遣回去了。
整座寫字樓都是君望的,二十二層以下對外出租,往上到三十層頂樓,都是君望的辦公室,在東三環寸土寸金的地界,即便是到了這個點,從地面向樓頂上往,還是能看見亮著燈的格子間。
二十層是個律所,實習律師加班翻譯文件,眼睛一閉一睜就是又一個清晨。
十五層是一家健身房,才下班的金領白領再去跑上半個小時。
十二層是一個小型券商公司,這個點他們這一層亮得燈最多。
助理一直勸他,實在不用加班到這么晚。這幾年地產一直在走下坡路,君望的大盤卻始終很穩,開拓中東市場的第一仗,君望勢在必得,雙方的合作意愿已經如此強烈,就算同行要來分一杯羹,也撼動不了君望的蛋糕。
助理不明白他為什么加班到這么晚。
他自己心里有數。
從撞見宋湜也和祝聽白見面開始,他心里就隱隱不安,有什么他曾經得到的,正在不斷失去。
人往往是這樣,越害怕失去,越害怕靠近。
他加班到夜里,就是不知道應該怎么面對宋湜也,在見到她的一瞬間,他的無能為力盡然暴露,強迫自己接受她不夠信任他的這個預設。
他因為時間贏得一切,又因為時間輸掉一切。
祝京南坐著專屬電梯直達車庫,他的車停在出了電梯最顯眼的位置,發動機響了半天,車廂里暖了起來,這時候回家也是他一個人,想了想,轉個方向盤往798藝術中心去了。
他十八歲的時候,姥姥姥爺給了他一筆成年基金供他胡鬧,他跟周正霖商量著就開了一家玩樂性質的酒吧,到底是經商頭腦好,隨便選的址,一年的收益也夠零花了。
凌晨兩點,酒吧里正熱鬧,他不常來,但值班經理認識他,跟在他身后招呼:“真巧,今兒周少也在呢,在里頭老位置喝酒!
他擺了擺手,示意經理下去,在一片燈紅酒綠里找到了周正霖。
他一個人靠在沙發一角看手機,手指快速敲擊鍵盤。
祝京南拿酒瓶在他面前晃了晃:“嘛呢,一個人喝。”
周正霖還在努力回消息,晾了祝京南半天,總算把手機放下了:“不然我找誰喝,毓淮談了個戀愛魂兒都丟在杭州了,朗行那小子也是成天跟他廝混在一起,你?”
他上下打量祝京南,調侃道:“你現在是良家夫男,我哪能打擾您甜蜜日子!
祝京南挨著他坐下,仍然只喝蘇打水,他的酒戒的是一干二凈了。
“酸!弊>┠先缡窃u價。
周正霖湊得近了些,酒氣熏得人頭疼,他自覺后退一寸,對上周正霖不懷好意的目光。
“你幫我問問阿也,她那個閨蜜跟香港那男的到底好沒好上?”
周正霖是在宋湜也的生日宴上認識蔡思言的,一個做餐飲的二世祖借口自己是做服裝設計的,加了個微信,后來從別人口中多多少少聽說了她跟鐘煜朗的事情,現在心里沒個準話。
他們要是沒在一起,他就要加強攻勢了,他們要是在一起了,他就要插足了。
祝京南瞥一眼他手機,一整片綠瑩瑩的,對方偶爾回那么一兩句。
周正霖上次談戀愛還是高中,談了一兩年,他要出國了,女孩子跟他分手,兩人也算是好聚好散,后來他就再沒談過女朋友,圈子里以為他對前女友舊情難忘,但兩人已經做成逢年過節都不問候一句的普通朋友了。
“你管人家好沒好上,你沒戲!
“沒唱呢你怎么知道我沒戲?”
祝京南睨他一眼,仰頭靠到沙發上:“人家青梅竹馬,你憑什么后來居上?”
“因為我又爭又搶啊!
周正霖順口一說,話鋒停在這里,才察覺到他不對勁,這話好像是說給他聽的,又好像是祝京南自己說給自己聽的。
他扒了扒祝京南的手臂:“你今兒怎么了,大半夜出來不陪老婆?”
祝京南閉目養神,不理他。
“吵架了?不應該啊,我都裝醉把你這幾年的事跡抖出來了,阿也可不是這么沒良心的人。”
他自顧自忖度著,肩膀被祝京南推了一把:“少管我,發你的小作文去!
他怎么不知道宋湜也有良心呢,他只怕宋湜也對他只有良心,一段婚姻只剩下愧疚和責任當然能走長久,但不是他想要的,沒有愛的婚姻和誰都行,偏偏和宋湜也不行。
“別看不起我的小作文,約姑娘就得話多,你像個悶葫蘆似的,誰搭理你?”
祝京南嗤笑:“說得你經驗很豐富似的!
“你懂什么叫理論先行嗎?”
“你那算教條主義。”
周正霖勾上他的肩膀,兩人都仰頭靠著:“話說回來,你那哥哥可不簡單,從前就愛挑撥離間你跟阿也,還拿你那個‘見微知著’的牌匾說事兒,你老師和知微知道了估計都得氣個夠嗆,F在他回來了,你們怎么辦?”
“涼拌。你能不能安靜一會兒。”
他本來就煩得很,問他怎么辦,他要是知道怎么辦就不會出現在這里了。
從前他勢在必得,以為得到一紙婚姻,一切都能細水長流。
祝京南抬手看表,凌晨三點,要不今天干脆就睡外面得了-
宋湜也第二天睡到早上十點多才起床,想起來是什么時候養成的習慣,先把蓋在床頭柜的手機打開,看看有沒有新消息。
祝京南的沒有,別人的倒是有。
周正霖主動來問她蔡思言的感情狀況。
她回道:正霖,你別打言言的主意了,你沒戲。
周正霖吃了第二個癟:昨晚見京南,他也這么說,你們夫妻真夠默契的。
宋湜也沒想到昨天祝京南跟周正霖見面了,她以為他開完會就回家休息了:你們昨天晚上在一起?
周正霖:是,在798的酒吧,他以前帶你來過的。他凌晨過來,你不知道?你們最近起什么矛盾了?
感情私事,宋湜也不欲跟外人多談,回了句沒事敷衍過去,點開跟祝京南的對話框。
手指滑了半天,又退出去,她也不知道該問什么了。
她剛起床,胃里犯惡心,王媽準備的豐盛早餐一口也吃不下,聞見燕窩奶的味道直想吐,錢詩和王媽不強逼著她吃,王媽向她保證再也不做這些了。
她風風火火收拾一陣,錢詩見她要出門:“去哪兒啊,司機送你吧?”
“不了,我自己去辦點事情就回來,中午不在家里吃了!
王媽往她口袋里塞了一把巧克力:“不吃早飯,當心犯低血糖。”
她笑盈盈地應一聲,甩著車鑰匙出門,她在北京沒車,剛好今天錢詩不開車,她開錢詩那輛寶馬X6,銀灰色的車身,低調內斂。
祝聽白好不容易回國,先去了一趟順義秦憶雪那里,住了幾個晚上,便把宋湜也也約在附近。
其實他自己也是回了國才知道秦憶雪已經搬離祝家了。
在對待秦憶雪這點上,宋湜也對祝聽白頗有微詞,從前在倫敦的時候,他就不常常給秦憶雪打電話,更不要說是回國看望她,分明是親兒子,做得還不如祝京南這個繼子。
宋湜也能察覺到,祝聽白不那么愿意跟秦憶雪親近,但秦憶雪心里到底是偏向祝聽白,血濃于水的關系改不了。
今天的邀約是秦憶雪主動發起來的,兒子回來了高興,也讓祝聽白請她來家里吃飯。
宋湜也不是為了吃一頓團圓飯去的,那一次跟祝京南一起來秦憶雪家的經歷很不愉快,如果不是跟祝京南一起,她不會只身再來。
她以為祝聽白會約她在家附近見面,他把地址發過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最佳拒絕時間。
秦憶雪今天的精神好極了,從前祝京南在的時候,她的精神再好,也遠沒有今天這樣神采奕奕。
宋湜也跟她問好之后,感到一陣心寒。
替祝京南。
相比于上次,秦憶雪這次招呼她也熱情了不少:“早就盼著見見你,可算是把你盼來了。蔣媽不知道你口味,做了幾個菜將就吃,咱們娘仨很久沒有一起吃頓飯了!
祝聽白拉她進懷里抱了抱,聲音貼在她耳邊:“阿也,感謝你今天愿意來!
“聽白哥,我不是”
祝聽白替她拉開椅子,說道:“我記得你愛喝白蘭地,我特地從巴黎帶回來的!
宋湜也擺了擺手:“要掃你們的興了,我不喝酒!
秦憶雪佯裝生氣皺起眉:“好不容易跟秦阿姨吃飯,酒也不喝一點兒?”
祝聽白溫和地笑著,往三只酒杯里都倒了一點:“嘗一點就好,不多喝!
宋湜也皺起眉,祝聽白以前不是這樣的,她不愿意做的事情,他從來不會勉強,更何況是勸酒這種沒品的行為。
她的笑容有些勉強:“我喝不了酒,我懷孕了。”
這樣一句話,餐桌上三個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宋湜也懊惱地想,早知道當時看到地址的時候就應該拒絕過來,現在的氛圍有點像一場鴻門宴,她不好撕破臉,又實在坐立不安。
祝聽白最先笑了:“原來是這樣,我說呢。恭喜你啊,阿也。”
他說這話的時候,宋湜也剛好對上他的眼睛,那樣不帶一點攻擊性的溫和的笑,讓她有一種祝聽白還和以前一樣的錯覺。
她心里很清楚這是錯覺,祝聽白跟以前不一樣了,她具體說不上來哪里不一樣,但總覺得,他不是以前那個人。
也是,任誰經歷了跟蹤軟禁,都沒辦法找到原來的生活狀態。
她今天赴約,就是想向他再次求證,祝京南到底有沒有做過那些事,如果有,她需要更可靠的證據,否則她絕對不會相信。
祝聽白看出了她的意圖,手指在餐桌上叩了叩:“阿也,吃完飯我們談談吧。”
第54章 “阿也,我有點難受。”
宋湜也懷孕以來,胃口一直不大好,這頓飯不合她口味,她又有心事,跟著祝聽白進了書房,才察覺胃里空落落的,想著回了家晚飯一定要多吃一點。
進了書房,第一句話是宋湜也先說的:“聽白哥,秦阿姨住的這套房子是祝京南安排的,我們在國外那么多年,他也常常來看望秦阿姨。”
祝聽白揚起眉毛,并不詫異:“哦?那應該謝謝他。阿也說這話,是想證明什么?”
“祝京南不是你說的那種人,你們當中一定存在誤會。”
祝聽白的表情霎時間變得戾氣十足,他隨手抓起桌上一本翻開的書,朝著空地扔了出去,硬紙封面折了角,宋湜也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捂住小腹。
他這才擰著眉,抓了抓頭發,向宋湜也走近,溫聲道歉:“抱歉,阿也,我不是沖你。”
宋湜也還是退后了一步,眼中驚慌失措,她從來沒見過祝聽白這樣,這天之后她也后怕起來,一個偏僻的別墅區,她人生地不熟,不能再犯這樣的險。
祝聽白跟她道過歉之后,情緒穩定了許多,沒有再發脾氣,無可奈何地望著戒備中的宋湜也,苦笑了一聲。
“阿也,你為什么那么相信他呢?你為什么不能相信我呢?”
“你越是向我確認這一點,知道真相的時候,就越是痛苦,知道嗎?”
宋湜也執拗地回應:“可如果你告訴我的不是真相呢?”
這句話委婉又直白,點明了她并不相信。
在倫敦跟祝聽白見過一面之后,她漸漸冷靜下來,覺得那些證據之中不無蹊蹺,就比如那條不見頭尾的短信,前面一定有人說了什么。
至于跟蹤
只能證明祝京南一直在尋找他的下落,而所謂軟禁,倘若祝京南真的要用這樣的手段,她恐怕就真的見不到祝聽白了。
她心中的天平早就慷慨地偏向祝京南,她會為他的一切行為開脫,又或者說,按照她和祝京南相處這么長時間的了解,他做不出軟禁這種事。
祝聽白把電腦打開了,他企圖證明什么,然而在輸密碼的時候又停住了手。
沒有用,他明白了,他證明什么都沒有用。
他原以為宋湜也至少會有那么一點懷疑祝京南,但她早已并不是那個對他所有的話都輕易聽信的小姑娘了。
他苦笑著說:“阿也,我有點難受。”
“我沒有想到,和你相處這么久,你一點都不信任我!
宋湜也想要辯解:“也不是”
他站起身,像一位兄長一樣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我不應該在你們感情這么好的時候橫插一腳,是我的問題。阿也,我由衷地希望你幸福,如果不開心,我永遠在這里!
他張開雙臂,這是一個完全禮節性的擁抱,宋湜也接受了。
他們好像就這么和解了,祝聽白再也不追究或證明這些事,他骨子里被壓抑著的溫柔再度浮現,他還是那個祝聽白。
宋湜也在這個擁抱之后,察覺到了一絲愧疚。
她初到倫敦,什么都不熟悉,祝聽白請了一周的假,帶她將倫敦的各個郡走了一遍,尤其帶她熟悉學校和住所附近的環境。
在倫敦那五年,祝聽白對她的照顧事無巨細,她理應回報他,而不是仗著他的寬容心安理得地將他那些好全部都掩蓋了,反過來質疑她居心叵測。
宋湜也低了低頭:“對不起,聽白哥,我也不想誤會你的。”
祝聽白像以前一樣拍了拍她的腦袋:“我最了解你了,阿也怎么會有壞心思?”
她仰起頭,于心有愧的一雙眼睛里愧怍險些溢出來:“我剛才質問你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嗎?”
祝聽白笑了:“好,我絕不放在心上。很多事情你冷靜之后再去想,也許答案不一樣,我不為難你!
“謝謝你,聽白哥,我真的欠你一句謝謝!彼螠浺舱f得很認真,像是小學生被老師抽查背誦,逐字逐句吐得清晰,“你以前那么照顧我,我還不知道要做什么報答你呢。”
“阿也這么說,是打算以后都不跟我見面了嗎?”
她連忙擺擺手:“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哎,你知道我這個人,就是好有良心嘅!
她說得俏皮,又回到從前那樣玩鬧的語氣。
她那時候是真覺得,一切關系都能回到最和諧的時候,即便已經見過人心最陰暗的角落,她還是不愿意用陰謀論揣測她身邊的人,不愿意把人想得那么壞。
祝聽白有一個電話打過來,來電顯示美國。
宋湜也說:“你接電話吧,我也應該走了。”
他將電話摁斷:“不妨事。才坐了多久就要走,不再留一會兒?我媽也挺想你的!
她聳了聳肩:“秦阿姨有你就夠了,我在這里,恐怕要惹她生氣!
“我跟祝京南結婚之后,她就不太愿意見到我了,連帶著不愿意見到祝京南。”
祝聽白玩笑說:“她一直把你當兒媳婦。”
宋湜也想說,祝京南也是她的兒子啊,想想算了,別人未必這么想,這個玩笑也不好笑。
他斂起笑容,問道:“阿也,如果當初我沒有失蹤,你還會跟京南結婚嗎?”
宋湜也不喜歡做這些假設,如果祝聽白沒有失蹤,她的結婚對象應該是祝聽白,按照她那個時候的想法,應該會帶著對婚姻的責任努力勸自己接受。
這個假設是不可能成立的,她現在擁有一段在愛里締造的婚姻,起碼在她看來是這樣的。
至于祝京南,她有時候確認他愛她,有時候又不敢確認。
她勸祝聽白:“聽白哥,做假設沒什么意思!
祝聽白搖頭:“有些東西是執念,一時間放不掉,阿也,你理解不了!
她怎么可能理解不了呢,從十六歲到二十四歲,她也有執念,不外乎是希望那個在她少女夢里的人,能夠永遠在她身邊。
宋湜也跟王媽說了回去吃晚飯,這時候王媽已經在問她什么時候回家了。
她擔心再晚點回去要堵車,打算跟祝聽白和秦憶雪道別。
祝聽白又挽留她一次:“真不在家里吃頓晚飯?你午飯就吃得少。”
“不了,家里在等我呢!
她特地咬重“家”字,這里才不是她的家,她跟母親和王媽有一個家,跟祝京南有一個家,除此之外,哪里都不是家。
祝聽白不再勉強,打開書房門:“我送你。”
“就送到門口吧。”
她回過頭,溫溫柔柔地笑了一下,走到樓梯口,腿下忽地一軟,祝聽白第一時間邁步去拉她,沒有拉住-
祝京南凌晨時分在酒吧二樓的套房里睡了一覺,時間靠近天明的時候心臟突然一陣絞痛,從大衣里摸出兩片藥吃下去,好不容易才緩過來,這一覺算是睡不著了。
一看時間,睡了不到四個小時。
他做完手術之后又被醫生強制要求休養了一陣子,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這兩年作息又不穩定,加上喝酒,每次去醫院復查都得被他姥爺的老同學逮著罵上幾句,說他作踐自己身體。
他看著這兩個月多加的藥,決定不能這樣了。
這世上有太多比生命重要的事情,比如他要冒著生命危險去看宋湜也,但他現在不這么想了,命沒了就什么都沒了。
在意的人在身邊,人就變得惜命起來。
君望一大早就繼續昨天沒開完的會,他今天不參與,鄭珂給他看了一個更重要的東西。
競爭公司的項目主理人背景查出來了,剛滿二十三歲,賓夕法尼亞大學碩士畢業,中學應該跳過級,年紀輕輕的履歷堪稱漂亮。
這是祝京南第二次看到這份信息,上一次是宋氏集團里張伯豪的助手發給董事會的高層任命背調信息。
盧望安,是一個素未謀面的老朋友了。
宋湜也不僅清理了張伯豪,還將集團中盧望安身份的所有知情人一并處理,宋氏高層在一年中完成了一次大洗牌,有人斥責她不顧往日情分,也有人贊她有魄力,不管別人怎么說,宋湜也的位置算是坐穩了。
張伯豪離開之后,盧望安被安插進宋氏的計劃徹底泡湯,他很快入職了一家地產公司,這是他入職后經手的第一個大項目。
能在入職第一年就拿到這么好的項目,可見還是有點能力,當然也少不了有人背后安排。
跟盧望安的背調信息一起呈現的,還有祝聽白跟他的利益往來。
祝京南總算是知道,他在倫敦蟄伏這么長時間,原來是在養精蓄銳。
他派人盯著祝聽白,但也遠沒有到軟禁的地步,只是監察他的軌跡。
祝聽白在倫敦的人脈廣泛,早就有所察覺。
上不了臺面的事情,祝京南是派人做了,但不愿意在這上面多花時間,還是正面交鋒來得暢快,對宋湜也從前那位前男友是,對祝聽白也是。
祝京南看完資料,拍拍手站起來:“讓他們好好干,這仗可不好打。”
他去了一趟錢宅。
一早起來沒等到宋湜也的消息,他昨晚也沒給宋湜也留消息,夫妻兩個誰都不理誰,也不大吵一架,彼此都覺得憋屈。
結果踏進院門,王媽剛做完午飯,告訴他小也上午出門了。
問去了哪里,王媽也不知道,錢詩今天有一節課,去學校了,家里就王媽一個人,熱情地留他午飯。
他陪著老人吃了一點,到下午兩三點,宋湜也還沒回來,也沒個消息。
她在北京的朋友好幾個都還在國外待著,要說逛街也約不到什么人,祝京南心里隱隱不安。
王媽剛從宋湜也那里問來她回來的時間,寬慰他說:“小也說了,回來吃晚飯的,你別擔心!
宋湜也在醫院的消息,祝京南一直到六點多才接到醫院的通知。
第55章 “你會陪我一起回去嗎?”
這消息還是祝京南一個醫生朋友電話告知的,對方在婦產科,看病歷的時候發現了宋湜也,她的名字不多見,往病房里確認一眼,虛弱躺在病床上那個,不就是她朋友前一陣子才公開的另一半,這才趕忙給祝京南打電話。
宋湜也就只記得自己在書房跟祝聽白道別,后面發生了什么,一概沒有意識。
她醒來緩了好一陣,才意識到自己在病房里,心生一股恐慌,趕忙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祝聽白跟著醫生從外面進來,見她醒了,小心地扶她起來。
宋湜也的目光求助又急切地投向醫生,醫生立刻懂了她的意思,忙安撫:“孩子沒事。”
她長舒一口氣,還是忍不住后怕,伸手貼在自己額頭上,倒吸一口冷氣。
醫生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這次是因為低血糖暈倒了,受了點皮外傷,注意消毒就沒事了。虧你身體好,運氣也好,胚胎著床穩,換做別人月份這么早,從樓梯上摔下來,恐怕夠嗆。”
說完她,醫生又開始數落祝聽白:“你做丈夫的,自己老婆剛懷孕,什么都得多加小心,這種差錯再出第二次,誰能說得準?”
祝聽白連連稱是,宋湜也擰起眉,她不喜歡張冠李戴的烏龍:“醫生,他不是我丈夫。”
醫生聞言,看看她又看看祝聽白,看著是不像一對夫妻,又囑咐了幾句休養的注意事項,從病房離開了。
祝聽白往她腰間疊了一個枕頭,聽見她問:“祝京南知道了嗎?”
宋湜也說不準自己想不想讓祝京南知道,一方面怕他擔心,一方面又覺得他是該知道。
祝聽白抿嘴:“還沒來,興許在忙。”
宋湜也失落地低下頭。
祝聽白問她:“餓不餓,你一天都沒怎么吃東西了吧?”
她這才說:“是有點餓了!
“想吃什么,給你叫個餐!
她搖頭,即便是餓,好像也不太吃得下:“我想先回家,再不回去,家里該擔心了!
“總得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阿也!
宋湜也和祝聽白聞聲同時回頭,祝京南出現在病房前,他在門外,他們兩個在門內,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誕感。
她先是愣神,眼圈一瞬間就紅了,委委屈屈地癟著嘴巴:“你怎么才來呀!
祝京南像是完全沒有看見祝聽白,生生繞過他,走到病床前,宋湜也一下子就撲進他懷里,抱著他的腰好不委屈。
她一掉眼淚,祝京南的心就跟著疼。
來的路上他把最壞的情況都想了一遍,幸好那位醫生朋友將情況大致說了,摔了一跤,皮外傷,人沒大事,叫他不要太緊張。
祝聽白當時把她送到就近的醫院,祝京南一路驅車過來,遇上北京城最堵的時候,恨不能下車跑過來。
她額頭有一塊腫起來了,醫生給她做了消毒處理,沒有包扎,看上去有點滑稽。
“疼嗎?”
“疼。”
她其實有點怨他,怨他從昨天到今天一個字都不跟她多說,也怨他來這么晚。
祝京南按著她的后腦勺哄著她:“我在呢,我在呢!
一間屋子三個人,有兩個人抱在一起,另外一個人怎么說都是尷尬的,祝聽白先出去了。
宋湜也松開抱著祝京南的手,吸了吸鼻子:“聽白哥送我來的。”
祝京南仍然沒有回頭,低頭替她擦眼淚,玩笑一樣的語氣:“那我還得謝謝他不成?”
宋湜也擰緊了眉:“這話什么意思?”
他扶著她坐躺下來,彎腰替她捻了捻被角:“休息一會兒,我處理點事!
她勾著他要松開的手指:“你別怪他。”
祝京南將她的手指撥開,沒有應聲。
祝聽白就在病房外等著他出來,雙手插進大衣口袋里,面容平靜,語調平和:“京南,好久不見。”
“哪兒能啊。”祝京南嘴角笑著,眼神牢牢對著那雙挑釁的眼睛,“在倫敦吃的那頓飯,你不是看見我了嗎?”
祝聽白神色一頓,看了一眼病房里面,宋湜也在玩手機。
祝京南嗤聲:“怕她聽見?你做什么讓她聽不得的事情了?”
祝聽白低頭笑了笑:“我是怕我回來,影響你們感情。你也知道阿也的性格,她很單純,有些事情她知道了,接受不了!
“有人添油加醋,把白的說成黑的,她當然接受不了!
“可是她接不接受,全看她信不信!弊B牥滋鹧燮,笑意像一張密密麻麻的網,“京南,你覺得她是信你還是信我?”
祝京南眼神微瞇,口袋里的拳頭攥得緊了,壓低了聲音:“你背后做的那些齷齪事,最好不要送到她面前搬弄是非,尤其是美國那位!
“親姐弟,哪有不見面的道理,你怎么知道阿也不想見她弟弟”
祝京南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人懟到墻上,他的肩胛撞到墻上發出沉重的響聲,他沒料到祝京南會當下跟他動手,忍不住嘶聲。
“宋湜也沒有弟弟。”
撞擊的聲音被病房里的宋湜也聽見了,她急忙掀開被子下床,看見眼前的場景,忙拉住祝京南的手。
祝聽白被他松開,稍顯狼狽地理了理衣領,對著宋湜也說:“有點小誤會,你別擔心!
宋湜也抬眸望了一眼祝京南,他眉眼間的戾氣盡數消散了,神色看著仍然很陰沉。
祝聽白說:“阿也,你好好休息,我們改天見!
她一直牽著祝京南的手,指腹在他的虎口處輕輕撫著,沒有感受到他反握的溫度。
“你們剛才為什么動手?”
“小事!彼挥嘌裕菩馁N上她的臉頰,望著那雙眼睛久久不說話。
宋湜也的心里有些悶,有些話他不肯說,她就強迫自己也不去知道,但問題就擺在那,藏著掖著的東西堆積起來,壓得人喘不過氣。
祝京南的注意力終于完全回到她身上,看見她額頭上紅腫的傷口,問她:“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宋湜也抱著他的手臂搖了搖腦袋:“沒有,我們回家吧。”
她說的回家,是指回他們的家。
王媽一直沒得到宋湜也的消息,和錢詩兩個人在家里等的心急如焚,宋湜也緊急回了個視頻,說自己很好,已經跟祝京南一起回家了。
她特地用圍巾把額頭上的傷口遮住,錢詩調侃她怎么搞了個中東地區的打扮。
宋湜也經她一提醒,想起來祝京南前不久去利得雅出差的事情,問他:“中東那邊的市場開拓順利嗎?”
祝京南在給她擦藥,她腦袋一動,棉簽按得重了一點,她倒吸一口冷氣,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他笑了,這是今天宋湜也第一次見他笑。
“還行!
“還行是順利還是不順利啊?”
他雙手掌心揉搓她軟軟的臉頰,在她額頭左側親了一下:“一半順利一半不順利!
“你最近是不是挺忙的?”
見他要起身,宋湜也拉住他的手,借力站起來,環抱住他的腰,不知道是不是激素影響,她最近總是特別想他。
祝京南低下頭,又親在她仰起的臉上:“是有點兒,不過你別想那么多!
她哼笑:“我想什么了?”
他的笑容有些僵硬,誠實地回應:“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她想什么。
宋湜也總覺得他知道什么,她拉著他坐下來,整個人蜷縮到她的腿上,環住他的脖子,試探問道:“你之前跟我說,你媽媽的事,有眉目了嗎?”
他把人朝懷里一攏,腦袋埋在她的頸窩中,看起來很疲憊。他緊緊箍著她,貪婪地嗅著她身上的氣息,生怕她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見。
“怎么突然問這個?”
他吹了一口氣,讓她耳垂癢癢的,她縮起脖子,心虛地說:“別鬧,我突然想到的,我就隨便問問!
“她年后搬了一次家,我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里!
那一年他來倫敦見宋湜也,落地之后才知道她跟朋友去希臘玩了,于是不打算久留,就是在去機場的路上,第一次得到了程億慈在愛爾蘭的消息。
他當即改簽飛去愛爾蘭,然而不敢見她,更擔心她不想見自己,在顧知微的邀請下匆匆參觀完一場展會就回國了。
往后幾年,他再也沒有踏上愛爾蘭那片土地。
他一直在用的苦橘味香水,也是因為程億慈喜歡,他憑借記憶找到相似的味道。
“你還想見她嗎?”
“總是有些問題想問問的!
比如她為什么拋棄自己了,為什么不想見他。
小的時候上學,總有人說他沒有媽媽,長大的人不在乎這些,但小朋友的心思是最敏感的,以至于他的性子孤僻難處,要不是有周正霖那些朋友,他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么樣的人了。
他不是想讓程億慈回來,他只是需要一個答案,一個或好或壞的答案都可以。
宋湜也能理解這種感覺,就像她也很想問問宋定安,為什么要裝出一副那么愛她的樣子,長達二十年的偽裝一朝敗露,落得一地狼藉。
宋湜也偏過頭,吻了吻他的唇,這個吻越來越深,到最后祝京南按住她的肩膀:“我去洗個澡!
上了床,宋湜也還是像一只考拉一樣恨不得整個人掛在他身上。
她說:“我明天要回香港了!
祝京南翻書的手一頓:“這么快?”
她笑:“嗯,舍不得我嗎?”
他摟著她:“嗯。”
“你最近有心事嗎?”
祝京南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他們之間靜默了很久,久到宋湜也趴在他的胸口已經有點困了,他才欲言又止地開口:“阿也,你今天為什么”
為什么見祝聽白?
算了,還是不問了,他不想聽這個答案。
宋湜也問他:“你會陪我一起回去嗎?”
他說公司忙,最近走不開。
第56章 #宋氏董事疑似隱婚,未婚夫婿是何人也#
十一月底,北京迎來初雪,宋湜也看見故宮雪景的時候正在開會。
港島從不落雪,一周前開始降溫,每天的最低溫度仍然有十幾度,最近的天氣很規律,總是上午下雨,中午開了太陽,到了晚上風里才有點涼嗖嗖的。
緯度上相差了十八度,兩座春秋冬夏氣候截然不同的城市,在一個陰雨過后的夜晚掛著同一輪月亮。
宋湜也坐進車里,俞思坐在她邊上,同她匯報最近集團的狀況。
“今年整個航運對外貿易大盤被關稅加征打擊得很嚴重,冬季部分航道停運之后,航運部的情況相較上一個五年整體下滑27%,出現嚴重虧損。截至11月15日,恒瑞醫療部成績喜人,比起收購前,利潤上升3個點,公司市值提升6%!
恒瑞醫療是宋湜也進入宋氏之后做下的第一個收購決定,這家以生物醫藥和器械研發為主的大陸醫療實驗室在經歷投資商撤資之后搖搖欲墜,幾個合伙人忍痛割愛,以九百萬的價格,在四個月內完成收購。
合伙人憑借收購金額減輕債務負擔,宋氏則利用已有的醫療資源和資金基礎加大財務支撐力度,是一場愉快的雙贏合作。
起初董事會的人并不看好這場收購,但數月之后恒瑞醫療漸漸有了起死回生之勢,便沒有人再有異議了。
宋湜也看了一天的文件,頭靠在車座枕頭上,腰后墊了個軟枕。
她聽完俞思的匯報,平靜地點了點頭,睜開眼睛,無不贊許的目光投到俞思的臉上:“董事長助理做了一年了,恒瑞現在缺一個總經理,你有沒有興趣?”
誰都知道現在宋氏把產業重心放在醫療部,恒瑞現在的總經理到了退休的年紀,這么大一個位置空下來,虎視眈眈的人很多。
論資歷,俞思要排到最后面去,但論成績,她是宋湜也親自帶在身邊做事的。
她說有興趣。
宋湜也滿意地笑了:“你進公司的時間短,不符合競聘要求,董事會會另開一條競聘通道,能不能通過,看你自己!
她知道,俞思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所以很多挑戰交給她,她能做得比別人更好。
來到香港以后,再也沒有人會喊她“俞思”,她剪去一頭長發,住在中環一眼就能看見維港的公寓里,成為公司人人尊敬的Chloe。
做完工作匯報,俞思把宋湜也未來一周的行程安排給她。
“周四上午十點是第三次產檢,祝先生的助理說祝先生今晚來港,還是他陪您去。”
宋湜也輕闔著眼睛點頭。
“周五下午三點到五點開例會,晚上六點半,錢女士給您找的幾位營養師來面試。另外,港報最近作妖,看上去要在您婚姻狀況上做文章!
宋湜也聞言,頗感興趣地撩起眼皮。
#宋小姐婚戒在手,隱身丈夫不見蹤影#
#宋氏董事疑似隱婚,未婚夫婿是何人也#
宋湜也直接笑了出來,宋氏前一陣子因為一條新聞跟這家報紙打了個官司,對方敗訴后灰溜溜地撤了謠言版面,現在轉過來對她的私生活搬弄是非,還煞有介事地放了幾張她出席活動的照片。
她作為宋氏的董事,婚姻狀況一直是對外公開的,但是跟祝京南辦理結婚證明后并沒有在公共場合合體露面過,媒體并不知道她的丈夫是誰。
宋湜也一直不喜歡向公眾交代自己的私事,有些媒體會像狗皮膏藥一樣,從戀愛結婚到生子離婚一條龍服務。
“讓公關部的人處理了就行,不用太在意!
這種無關緊要的新聞是掀不起風浪的,她懶得管。
顧知微一周前來香港辦活動,說好了跟宋湜也約個飯,她今天晚上才好不容易有空,讓司機送她去維港附近的餐廳。
顧知微已經提早到了,跟她同行的還有程億慈。
宋湜也以為程億慈永遠都不會回國了,壓下驚訝的表情,同對方握了握手。
顧知微解釋道:“老師這次跟我一起過來,是因為活動主辦方是她的舊友,我們后天的飛機回愛爾蘭了。”
宋湜也了然地點點頭,客套地看向程億慈:“程老師來過香港嗎?明天有空的話,我可以找人帶您逛一逛!
程億慈擺了擺手,她微微笑著,從手包里取出一個暗紅色的金織首飾盒,緩緩推到宋湜也面前。
宋湜也怔忡地看著她,全然沒有發現顧知微已經悄悄離席了。
“是我拜托知微將你約出來的,你別見怪。我的身份,知微應該同你講過了,我起初對你態度不好,是我有偏見,要同你道個歉。”
首飾盒打開,里面是一只白玉的金鑲玉手鐲,靜靜躺在絲絨包裹的圓環中。
宋湜也嘴唇翕合,一時不知該說什么,便聽見程億慈接下來的話:“我這么些年在國外,對京南的事并不關心,也是聽知微說了才知道你和他結婚了。這個手鐲是我家里傳下來的,當作是給你的見面禮,希望你們能夠和和美美的。”
鴛鴦的金鑲玉花紋,象征喜結連理。
這話完全在宋湜也意料之外,她以為程億慈永遠都不會向她坦白身份,現在對方如此坦蕩,她便束手無措了。
程億慈見狀笑了一聲,眉目被餐廳幽暗溫暖的燈光映著,看著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小輩,慈愛又柔和。
“你放心,我也不是要當惡婆婆打攪你們的生活,一點心意,你務必收下!
祝京南跟她長得實在是太像了,宋湜也的腦海里一下子就浮現出祝京南的面孔。
他今晚就來香港了,這么湊巧的時間,他們母子本來是能夠見一面的。
宋湜也接過那個首飾盒:“程老師,多謝您!
她喊不出“媽”,好在程億慈并不在意,她倒是很高興宋湜也愿意接受這只手鐲
“程老師,祝京南今晚來香港,你愿意跟他見一面嗎?他一直很想見您!
程億慈的笑容頓在嘴角,神情恢復宋湜也最初見到的那種冷淡:“不必了。不過這跟你沒關系,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還在爭取:“您能告訴我為什么嗎?”
程億慈皺眉:“這很復雜,而且跟你沒關系!
她第二次說出意思相近的話,宋湜也已經聽出來了,她不愿意說。
“可總要有理由的。祝京南一直很敬重您,他并不是一定要見您一面,他就是想知道為什么,為什么您在他那么小的時候就離開,還要用死亡的謊言來欺騙他,他那年才五歲!
宋湜也揣摩著程億慈的個性,她說出這樣一番勉強的言語之后,對方大概會討厭她的出格,但此時此刻她不再顧及程億慈對她是什么看法,她只是想替祝京南討要一個答案,一個或好或壞的答案都可以。
這個話題無關愛或不愛,只是清醒與不清醒,她不想祝京南懷揣著不清不楚的遺憾。
程億慈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平靜地問她:“阿也,可是這跟你有什么關系呢?”
“為什么您會覺得沒關系?”宋湜也覺得她松了口風,不緊不慢地反問,“他是我愛的人,我為他要一個答案,不是天經地義嗎?”
程億慈將移到唇邊的茶杯重重按在桌上,眼角冷笑,祝京南的冷冽也與她如出一轍。
“祝廷的兒子,也配得到你這樣的愛嗎?”
她說話的聲音不大,每一個字眼都很清晰,那樣懷揣著隱忍的恨意的語調,滾進喉中酸澀而厚重。
宋湜也短暫地發愣。
祝家的往事她一概不知,她說不清原因,只是覺得跟祝廷磁場不合,因此回國以來,還沒有拜訪過她法律上的公公。
她喉嚨發澀,替祝京南感到委屈:“可他也是您的兒子啊!
程億慈的神色僅僅軟了一瞬,捏著茶杯的指節發抖,纖細的手背凸起幾根青筋。
“他跟我沒關系。”
“程老師”
程億慈不耐煩地打斷:“你不用想著再套我的話。祝家的人薄情、虛偽,我由衷地祝愿你們幸福,他也許真的如你所想,跟他的父親不一樣,但這一點你不需要向我證明,我不關心。今后我也不會回國,我們各自安好就夠了!
見程億慈要起身,宋湜也態度強硬地叫住她:“程老師,我這樣稱呼您,是看在知微姐的面子上,但您不可以在我面前這樣詆毀祝京南。您對祝廷有恨是上一輩的事情,不應該怪罪到祝京南身上,就算您信不過祝廷,祝京南從小在外公外婆身邊待得時間比在祝廷身邊要多得多,難道您也信不過您的母父嗎?”
“我沒有強迫您跟祝京南見面的意思,剛才非要刨根問底是我不對,我向您致歉,但是于情于理,我不能接受您這么說他,也請您體諒我的無禮!
她直直地注視著程億慈的眼睛,眼神像一把銳利的刀,將堅硬的武裝外殼層層劈開,剖出最柔軟不設防的血肉。
程億慈冷著的一張臉,突然就笑開了。
她默默看著宋湜也,笑意逐漸嘲諷:“祝家的男人命真好,一個兩個都那么死心塌地地愛著他們。”
宋湜也一瞬間讀懂她話里第二個人是誰。
秦憶雪,但她現在的精神狀態已經不穩定了。
她剛才說了那么多,好像都無濟于事,沒有人能改變程億慈的偏見,從她近乎偏執的看法里,宋湜也大概懂了背后的原因。
程億慈和祝廷婚姻的最初,也是一個被騙者和騙子的故事,她醒得早,遠走高飛,秦憶雪恰好是實驗失敗的對照組。
宋湜也低下頭:“程老師,我不是有意把話說那么重。”
程億慈在她意料之外彎起唇角,這次的笑意中沒有一絲攻擊性,她只是很無奈地搖了搖頭:“我跟他沒有做母子的緣分,這不是強求就能求來的。你這么喜歡他,他人應該還不錯。”
宋湜也滿懷希望地抬起頭:“您愿意見他了?”
“不見。你也別不要告知他我們見過面,你們過你們的日子,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這樣挺好的。”
說到底,宋湜也仍然有點失落,但她明白原因了,程億慈選擇用死亡而不是拋棄的理由,對于孩提時代的祝京南來說,已經是最善意的決定了。
宋湜也選擇欣然接受這個努力后的失敗。
很多事情都不會有太圓滿的結果,她漸漸認識到這一點。
顧知微在陽臺點了支煙,她一只手倚著欄桿,無聊地翻著IG,錢正遙好像談戀愛了。
“知微姐!
聽見宋湜也叫她,她立刻把煙掐了,雙手揮著散了散味。
程億慈擰著眉:“不是說戒煙了嗎?”
顧知微訕訕笑著,挽住宋湜也的手臂,示意她有人在呢,給自己的學生留點面子。
宋湜也發現這一兩年來,顧知微回國的頻率很高,于是隨口一問:“知微姐,你打算回國了嗎?”
“那倒沒有,只是發現國內這種主題的展會不多,可以多來辦一辦。而且遙遙還沒畢業!
“行。你們晚上什么安排,我叫車送你們吧!
顧知微說:“不用,你忙你的,我們自己逛一逛就行!
十分鐘前祝京南來消息說自己到香港了,宋湜也聽她們拒絕,也不再勉強,只說有機會聚。
程億慈送她的手鐲她放在包里,并沒有帶上。
到淺水灣的宅邸將近十點,海灘很靜,只有拍浪的聲音。
她一進門,就看見祝京南坐在沙發上,她張開雙臂往他懷里撲,祝京南結結實實地接住她,把她揉進懷里親。
一周沒見了,很想很想。
“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晚?”
她安寧地靠在他肩膀上,閉上眼睛:“見了個朋友!
“朋友?”
“嗯。”她沒想到祝京南會質疑,答得很心虛。
他的唇貼在她的額頭上,掌心貼著她的發:“祝聽白來香港了,你知道嗎?”
第57章 我比祝京南更愛你,也比他更適合你。
宋湜也睜開眼:“我不知道。他來香港干什么?”
祝京南輕笑:“我也不知道!
她推開祝京南,站起來往樓上走:“我累了,要休息!
他沒有立刻跟上去,獨自在一樓的沙發上坐了很久,曾管家說廚師給宋湜也做了夜宵,麻煩他幫忙送上去,他這才起身。
宋湜也側著身子躺在床上,手臂枕著腦袋,房門沒有關,祝京南站在門口停留半分鐘,安靜地走進去:“餓不餓?廚師給你煮了鮮蝦云吞面!
她身體微微動了一下,挪開一只手將被子蓋上,抿著唇不說話。
祝京南把云吞面放在床頭柜上,香氣一點點飄進宋湜也的鼻子里,她現在反應沒那么嚴重了,晚上容易餓。
宋湜也翻了個身,依舊不說話。
祝京南坐到床沿,手探進被子里捏住她的手指,將人攔腰抱進懷里,正對上她通紅的眼睛。
“你剛才為什么要那么說話?”宋湜也瞪著他,溫熱的液體在眼眶里打轉。
祝京南神色淡淡的,抹了抹她的眼尾:“你餓不餓?”
她吸了吸鼻子,晚上光顧著跟程億慈說話,她都沒怎么吃飯,現在胃里有點難受,點點頭說餓了。
祝京南笑了一下,攬著她的肩頭,在她額上用力地落下一吻,她能感覺到他很累。
這個疲憊有一半似乎跟她有關。
她低垂著眉眼,吃祝京南喂到嘴邊的云吞,一只蝦咬了一半,朝他一推:“不要了,你吃。”
她容易餓,但每次吃一點又吃不下了,雙膝抱在胸前,靜靜地看著祝京南的臉。
他最近熬夜了,有黑眼圈,眼里還有紅血絲。
度假村的項目負責人失職,讓對手公司有機可乘,最后不得不采取折中的手段,雙方一同進行度假村的開發。他看重這個項目,罕見地發了火,會開完沒多久就被緊急送去醫院,這次硬是沒讓鄭珂告訴她。
床頭的香薰蠟燭燭火搖影,晃動在他高聳陡峻的眉骨與鼻梁上,宋湜也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想到今天程億慈說的話。
她一向排斥因為一點否決所有,就像程億慈因為恨祝廷而遷怒祝京南說的那些話,她一句也不愿意聽。
可她今晚在遲疑什么呢?
究竟是什么樣的夫妻關系,在一周沒有見面之后,還能若無其事地對坐著,對對方只有懷疑,沒有任何溫情的話能說出口。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一碗云吞面一人一半,一張床榻同床異夢。
他依舊抱著她入睡,她背對著他,眼睫扇了扇,將燈按滅。
“祝京南!
“嗯?”他的一只手臂被她枕著,卻只能看見她的后頸和肩膀,烏黑散落的頭發纏繞在他的指縫間,是他這么多年獨身一人在京城的夜晚,夢見無數次的畫面,但是她不愿意回頭看他,就像那些夢境里,她永遠背對著他向旁人奔去。
他的掌心按在她的肩膀上,她執拗地不肯轉過來。
“你當初為什么跟我結婚?”
祝京南看不清她的表情,又仿佛能透視她一雙澄清的瞳孔,冷靜的,拒他于千里之外的,隨時準備拋棄他的。
“知道了原因,會讓你的離開更心安理得嗎?”
宋湜也的肩膀抖了兩下,不動了,這個晚上她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她的脊背貼著他的胸膛,聽著彼此亂跳的、不安的心,但終究隔著一層看不清的假面。
宋湜也發現,她得不到祝京南的信任。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還是他從一開始就沒信過她,只是想把她綁在身邊而已-
祝京南這一次在香港待一周,君望的會議全都轉成線上會議,于是家里常常會出現兩個人坐在對門的房間開視頻會議的場景。
對宋湜也來說,這樣的的相處更自然一點。
祝京南臨要離開的前一天,祝聽白聯系了宋湜也。
她那天從公司下班,本來就沒有回家,祝京南在家里,她覺得莫名壓抑,剛好蔡思言臨時回國一趟,她們一起吃了頓晚飯。
蔡思言說她可能要結婚了。
宋湜也完全沒想到:“不是鄭家吧?”
她搖頭,宋湜也安心了一些,又問:“也不是阿朗?”
看架勢也不像,如果是鐘煜朗,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應該迫不及待合體出現在她面前才對。
宋湜也回憶起自己這幾個月看IG,鐘煜朗的更新速度斷崖式下降,從前一個月至少發四五條,而且總會有跟蔡思言的合照,現在他像是銷聲匿跡了一樣。
蔡思言告訴她:“是周正霖。”
意料之中,又實在意外,他們認識才多久,一個月?
“你愛他嗎?”
“你跟祝京南結婚的時候愛他嗎?現在不是連孩子都有了。”蔡思言打趣地看了一眼她的小腹,露出一副看淡人世的神情,“我知道阿朗喜歡我,但是周正霖給了我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蔡思言說,那是被堅定選擇的唯一的感覺。
她只要這一種感覺,除此之外,愛與不愛,她不在乎。
宋湜也想開口勸她,不能因為一時的感覺沖動邁入婚姻,但她保持緘默,婚姻是需要沖動的,深思熟慮之后,有太多女男沒必要一紙婚書綁定,再激烈的愛情往后也要變成一潭死水,一場久病不愈的瘟疫。
“可能在很多人眼里,是我辜負了阿朗很多年。”蔡思言笑得勉強,“可是我從沒覺得被他唯一的需要過。”
“那你以前那些男朋友呢?”
蔡思言腦袋搖得洶涌:“不一樣,阿朗跟他們都不一樣!
點到為止,再說下去的纏綿,連她也不能說服自己。蔡思言愛鐘煜朗,她很早就認清了這一點,對深愛的人,她有高于一切的要求,她在感情處的缺失,希望對方統統能夠給她。
鐘煜朗做不到,周正霖不必做到。
她要求滿分的人,給出九十九分的答卷都不行,至于其他選擇,有九十分就算是優良。
“那我祝你開心!
幸不幸福是后話,先開心吧。
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來電顯示祝聽白,宋湜也當著蔡思言的面接通,祝聽白在那頭說約她吃個夜宵。
他明天回京,今晚想見一面。
祝京南和宋湜也最近的問題,蔡思言或多或少知道一點。
自己的感情一團亂麻,卻能在別人的事情上分析的頭頭是道,人總是這樣,抱有一種置身于事外的法醫心態,把紅塵中與自己無關的愛恨情仇一一肢解。
“你確定要跟他見面嗎?”
“可能有重要的事情!
蔡思言托著腮,認真地看著宋湜也:“你跟祝京南的問題就是從他哥回來出現的吧,不是我為祝京南說話,是他可能真的很介意他哥哥。可能你不這么想,但是祝聽白心里未必沒有別的想法,見一面事小,卻容易得不償失!
宋湜也覺得不無道理:“那我不見了?”
祝聽白發來消息:跟Lucas有關。
她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這是最后一面!
蔡思言目送宋湜也離開。
去祝聽白訂的餐廳的路上,祝京南問她什么時候吃完飯,他來接她。
宋湜也把餐廳的地址發了過去:聽白哥約我見一面,我們應該很快結束,你等會兒來這里接我吧。
他說好,沒說別的-
中環國際金融中心四樓,一家意大利餐廳。
已經過了飯點,餐廳里人不多,樂隊盡職盡責將當晚的曲目演奏到最后一刻,女歌手傾情演唱《Fly me to the moon》,如果身份恰當,這是個絕佳約會之地。
祝聽白坐在弧形落地窗前,珠江對岸燈火璀璨,銀白燈光碎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像是淺海海域的沙丁魚群。
香檳色圓桌,兩張矮凳,一邊坐著穿杏色休閑西裝的男人。
宋湜也坐到對面,祝聽白把菜單遞給她:“看看吃什么!
她推回去:“我吃過了,你隨意!
祝聽白挑起眉,細細看過菜單上的英文,像服務員指了幾個菜,又問她:“要不要吃點甜品?我剛才聽服務員說這家的蝴蝶酥和布丁都很不錯,你不是喜歡焦糖布丁嗎?”
宋湜也沒有耐心跟他迂回,她只想知道跟盧望安有關的事情。
祝聽白卻仍然不急不躁,他把菜單合上,往兩人的杯子里都倒了點酒:“阿也,你不覺得這是個很不錯的偷情圣地嗎?”
他拿起自己的杯子,同宋湜也那一側的玻璃杯一碰,聲音令她煩躁。
“你在說什么?”
“我說,這里很適合出.軌,就像你當時和祝京南在一起的時候一樣。”
“祝聽白,你瘋了嗎?”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大名,從前再多爭吵,她哪怕氣急了,也還是喊他“聽白哥”。
祝聽白對這個稱呼滿意極了。
“阿也,不用把我當哥哥,反正我從來也沒想做你所謂的‘聽白哥’!
宋湜也站起來,她問不出有效信息,要走了。
祝聽白也站起來,拉過她的手腕,慢悠悠地按著她坐下:“阿也,你急什么?”
她不得已坐下來,像躲避蛇蝎一樣甩開他:“聽白哥,我今天過來,僅僅是為了你說跟盧望安有關的事情!
他皺起眉:“除此之外沒有別的?”
宋湜也態度強硬:“沒有。如果你不說,我現在就走!
他寬容地嘆著氣,從公文包里抽出一份合同復印件,推到宋湜也面前:“你先看,看完了再決定,還要不要對祝京南這么忠貞不渝。”
服務員將羊排端上來,孜然香料在油脂里滋滋作響,宋湜也聞見了味道,胃里有些惡心。
祝聽白慢條斯理地切著羊排,他的刀每劃一下,宋湜也眉間的褶皺便加深一點。
合同看完了,紙張“啪”的一聲合上,祝聽白抬頭,望進一雙不夠冷靜的質疑的眼。
他放下刀叉,走到宋湜也身邊,半蹲下來。
冰涼的指骨蛇信子一般纏上她的手腕。
“只要你想,它可以不成立!
“阿也,你遲早會知道,我比祝京南更愛你,也比他更適合你!
第58章 “阿也,我們夫妻一場!
#新婚夫妻幽會,貴公子下跪哄妻#
#宋小姐丈夫首露面,夫妻琴瑟和鳴#
港媒發酵得很快,頗有種又是討好又是看熱鬧的灰色幽默,祝聽白曾經作為宋湜也的未婚夫露面過,按照他們的邏輯推理,他真的能作為丈夫出現。
祝京南坐在車里,瞳孔里映著屏幕上的熒熒亮色,關機鍵被他撳亮,手指劃過,整輛車里的光源只有儀表盤上刺眼的紅色射線。
他荒唐地笑了一下。
他現在應該上去嗎?無良媒體估計又要把他編撰成登堂入室的第三者。
#兄弟爭妻,宋小姐坐享齊人之福#
想想就覺得這是個很熱鬧的晚上。
宋湜也不是明星,從前出現在媒體上的次數很少,她不是那種在大眾視野里很活躍的二代,在這樣一個平凡的夜晚,居然能引來這么多狗仔的關注。
祝京南按開車門,打算上去接她,視線迅速穿越停車場,看見一女一男從電梯里出來。
宋湜也走在前面,仰頭跟祝聽白說了些什么,大概在告別,祝聽白抱了抱她。
他們朝不同的方向走,她知道祝京南的車停在哪里,第一時間朝這個方向過來。
祝京南倚在車門上,平靜地看著她朝自己走。
一步,兩步。
宋湜也走得很慢,她低頭沉思,甚至還沒發現他。
停車場里的時間也仿佛凝固了,一陣刺耳的發動機響聲猝然撞到耳膜上,祝聽白加速離開,宋湜也總算抬起頭。
她看見他了,又別開視線。
十步,十五步。
她走到他面前,腰被他攬住,分明是很親昵的動作,兩人的眼中卻全然沒有愛意。
連他的問句都像是例行公事:“結束了?”
她客氣地回應:“回家吧!
祝京南先為她打開車門,看著她坐進去,他久久沒有關門,她也像是沒看見,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
這個點的停車場沒什么人,賓利車門合上的聲音很輕,時間完全停止了,全靠他們的指節撥動秒針前進,一刻一動,一刀一剜,一場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結束的凌遲。
宋湜也頭靠在車窗上,雙眼緊緊闔著,她故意不想睜開。
從中環到淺水灣,經過一段穿越紫羅蘭山的隧道,半個小時車程,從前不算太難熬的路程,在今晚漆黑得看不見盡頭。
兩周前還不是這樣的。
宋湜也回香港之后,祝京南每周過來一次,兩周前他來的時候,剛好是十月二十號,他們結婚一周年的紀念日。
當初結婚結得倉促,沒有婚禮,沒有誓言,兩張法律保障將他們綁定。
一年里,他們之間有那么一段時間稱得上是琴瑟和鳴。
那一晚祝京南來香港,問她記不記得是什么日子。
她沒有刻意去記,因此記憶模糊,但是經他一提醒,腦海中似乎是由那么一點印象,當天是個重要的日子。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放了一周的晴,偏偏在那一天晚上下小雨。
環球貿易中心的麗思卡爾頓高層,靠窗邊的座位要提前一個月預定,宋湜也到了才知道,他已經準備好了。
不算很熱鬧,也不算很隆重的紀念日,就他們兩個人。
102層視野開闊,雨絲將玻璃修飾朦朧,朝西的方向一直可以看到幾座離島上的燈。
晚餐過后宋湜也主動說想出去走一走,一把黑傘下兩個人,她的手被他的掌心牢牢裹住,城市在雨夜傾倒,說不上來的平靜繾綣。
她以為他們可以一直這樣,相愛的人沒有理由分開。
這樣和諧的表象像是洗衣水上的泡沫,風一吹四散,流一地污濁的液體。
宋湜也看著飛馳而過的街景,只覺得整座油畫一樣的城市化作一灘污糟的顏料,在她的口腔和胸腔中淤塞。
兩人就這樣一句話沒說,同乘一輛車回了淺水灣。
時間還早,曾管家也還沒有休息,祝京南出門前說來接宋湜也,現在兩人一起回來了,她本想著放心,卻看見兩人紛紛冷著一張臉。
從宋湜也踏進家門的那一刻起,整幢房子的氣壓驟然下降。
她出言:“阿也”
祝京南打斷:“曾姨,您先休息吧,我跟阿也有話說。”
曾管家遲疑地應了一聲,她將房門關上,客廳剩下兩人對峙。
宋湜也抬起頭,看了一眼天花板,挑高的樓層,九米長的水晶燈懸掛落下,光線刺目,令她腦袋一陣眩暈。
她預測今晚會有一場爭吵,無力地轉過身上樓:“上去說。”
腳步才剛踏上臺階,她身形有些不穩,祝京南扶住她的手,被她甩開。
“你不是有話跟我說嗎?你先說吧。”她從沒覺得這么累過,坐到沙發上,抱著一只靠枕,垂眸看抱枕上的圖案。
祝京南站在跟她三步之隔的對面,腰抵著半高的櫥柜。
他的視線很高,朝宋湜也看去,只能看見她斂著的眼睫,屋里點著熟悉的熏香,味道清幽送進人的鼻腔中,理應撫平許多焦躁的情緒。
今晚她累了,他不該再說什么,就算夜長夢多,也是他一個人的事。
他轉身:“沒事了,早點休息吧!
宋湜也的方向傳來一聲嘲意十足的冷笑:“我有話跟你說!
他步子頓住,望向她,她扔開靠枕,扶著沙發一角站起來。
她的背后是島嶼與海洋,擁抱著她不斷拖拽著,讓她離開他的世界。
“君望沒拿下度假村的項目,要跟美國安德斯合作了,是嗎?”
祝京南皺起眉,他不急于回答這個在宋湜也心中已經有答案的問題,他想聽她接下來說什么。
“安德斯公司的項目負責人是Lucas,是嗎?”
他瞇起雙眼,看著一步一步走近的宋湜也,她的神色出現一種超脫理智的冷靜,仿佛一位置身事外的法官。
“祝京南,為什么要跟他合作?為什么非得是他?你不是不知道他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為什么,一定是他?”
她吐字清晰,聲帶一字一頓的顫著,眼珠子不曾從他的眼眸中離開一寸,但不再是帶著愛意的眼神,她的拷問、質疑色彩一筆筆加深,他們的關系從這一刻開始土崩瓦解。
祝京南勾了勾唇:“你不是知道嗎?”
“我告訴你為什么,還重要嗎?聽白哥不是都告訴你了?”
在眼瞼處打轉的淚珠被她生生憋了回去,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祝京南,他的嘴角抽開的笑意宛如一根根針,將她的輪廓禁錮在一張看不見的十字架木板上,好像她才是罪人。
“公司利益為先,君望大于一切!
“合作是雙贏的選擇!
祝京南往前走了兩步,掌心貼著她的臉,他的手心很冷,西伯利亞的寒潮隨他一路臨港,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祝聽白就是這么跟你說的,你也信了,對不對?”他的指腹感受到了溫熱的濕潤,輕輕劃去,“阿也,你怎么還是那么容易相信別人?”
他的笑終于銷聲匿跡,眉間疑惑不解,仿佛是在替她搖頭,否決他剛才的話:“也不是。你只是相信祝聽白!
“不然呢?”他的話很輕,敲在她心里有回響,虛無縹緲的回聲蕩過幾次,她反唇相譏,“我應該相信你嗎?”
她努力地吸了一口氣,為自己接下來的話蓄力:“你比任何人都知道我恨盧望安恨不得他去死!這一次是跟他合作,下一次是幫助他回宋氏,把我踢下臺是嗎!你的利益是利益,我的利益就活該為你讓步嗎!”
“你不用在我面前提祝聽白,我應該感謝他這么早把這件事情告訴我,否則等到覆水難收的時候,我在你們當中才是真的像一個小丑!
“程老師說的有道理,祝家的人薄情、虛偽,我為什么要跟你結婚!”
祝京南的神色一變,心口有點疼,他強忍著:“宋湜也,你在這件事情上能冷靜嗎?”
“不能!彼f得斬釘截鐵,“任何事情我都可以讓步,唯獨這件事情不行!
他往前走,試圖拉她的手,被她一聲厲叫打斷:“別碰我!”
心口的絞痛來得突然,按在胸口的手卻細微地顫抖起來,他很快摸出藥瓶倒了兩片,沒有水,他直接咽了下去。
宋湜也站在一邊,看著他的動作做完,沒有再說一個字。
兩分鐘,他緩過來了一點,她也平靜了一些。
她出于關切:“你還好嗎?”
“很好!彼拿佳鄢尸F料峭的陡峻,拒她于千里之外,“你應該祈禱我不好,好讓你跟你的聽白哥雙宿雙飛。”
祝京南靠在墻上,閉上眼睛,慢慢回答:“盧望安回不來,他永遠只能待在美國,那份遺囑被銷毀了!
他睜開眼,一雙眼睛灰敗地望著她,沾上一點無可奈何的笑:“這是君望跟他合作的前提!
祝京南親自去了利得雅整整十天,對方的老總將他的誠意看在眼里,還是更屬意和君望的合作,但是談判進入到結尾的時候,項目負責人的團隊在數據處理上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否則安德斯公司根本沒有分一杯羹的機會。
他知道對方公司的負責人是盧望安。
一開始,他是不想承接這個度假村的項目了,君望成立這么多年,從來不干聯名的項目。
君望退出,也依然會有更多的競爭對手,安德斯公司在這個項目上撈不到好,但這是盧望安的第一個項目,他務必要拿下。
盧望安的退路是那封遺囑,他不能在安德斯留住,就帶著遺囑回國。
這場交易實打實算,君望在名譽上是吃了點虧。
宋湜也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剛才我問你,你為什么不說?”她給過他解釋的機會的,她并不是僅僅相信了祝聽白,她承認一旦涉及到盧望安的事情,她難以控制住情緒。
祝京南用相同的話反問她:“我說不說重要嗎?阿也,你記不記得我說,我給你的答案,完全取決于你信不信。你來質問我之前,就已經信了祝聽白的話,我有什么解釋的必要!
“你有,我是想聽你告訴我真相的。”
他搖頭:“我沒有,你也不想!
他站在宋湜也面前,宛如一尊碎過一次的玻璃雕像。
“宋湜也,你好像永遠學不會專心愛一個人。”
宋湜也從來沒有想到,這句話會從祝京南口中說出來,原來這么久,他都沒有意識到她愛他,原來在他心里,她心心念念的另有其人。
可笑嗎?愛要怎么向他證明才算真?
他們相處的日夜不夠,他們歡愛過的夜晚不夠,她想和他一起擁有一個孩子的希望不夠,她在所有人面前信誓旦旦地說出她愛他,也遠遠不夠。
事情的本源在于,他不信任她,他只相信自己預設的她不愛他,所以她怎么做都沒用。
這么久以來承受他的懷疑,是一種緩慢的凌遲。
“祝京南,我跟祝聽白什么都沒有,我從沒愛過他!
他扯著唇角,審視她:“沒有嗎?”
“我們結婚一整年了,祝京南。這一整年都沒能讓你信任我,你到底在擔心什么?”
宋湜也的愛基于信任,倘若感情中這塊基石碎了,那他們的婚姻也沒有存續的必要了。
“祝京南,你讓我覺得很失敗!彼念j然稍縱即逝,變得有些咄咄逼人,“但這不是我的問題,你完全不信任我,你疑心太重。”
“你懷疑我跟祝聽白不清不白,是害怕他像你一樣上位嗎?”
她氣極了,沒有給自己留任何能夠平靜下來的余地,連說出的話都難以剎住車:“祝聽白回來之后你就開始疑神疑鬼,你在怕什么?你是覺得我會跟祝聽白離開,就像當初我跟他還有婚約的時候就跟你茍且,跟你曖昧不清一樣嗎!”
她說完這一番話,連牙關都在打顫,身體表現出強烈的軀體化反應,雙手握成拳,好讓自己看起來不要那么失控。
他的瞳孔驟然緊縮起來,像是被人捅了一刀,身上血淋淋的,不見傷口。
原來她認為他們之間是茍且。
“我不應該在程老師面前說我愛你,她嘲笑我癡傻也是應該的,祝京南,你不值得。”
相愛的人撕破臉皮時,最知道致命的刀子捅到哪里最痛。
祝京南像一只受了傷的困獸,叢林法則為了存活,不得不將受傷的事實掩蓋,他有更重要的問題要問。
“你跟程億慈見過面了?”
她沒有正面回答,但沉默即承認。
祝京南只手按著兩邊的太陽穴,沉寂了很久之后,他笑了一聲,夜鶯啼血之后的嗓音,沙啞哀婉。
“阿也,我們夫妻一場!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好像說什么都沒有必要了。
宋湜也看著祝京南背過身,他的打開房門,迎著外面的亮光,那一陣光令她徹底脫力,不記得他有沒有走出去,不記得她是怎樣流的血,怎樣倒在地上,也不記得他怎樣發了瘋地朝自己奔來。
第59章 “我們離婚吧!
宋湜也醒來的時候躺在病床上,身上的衣服換成病號服。
病房的一切都白得可怖,不久前才出現過這樣的場景,而一模一樣的恐懼再一次蔓延上她的心頭。
病房里空無一人,她強撐著胳膊坐起來,眼前夢一樣不真切。
她摘下夾在食指的血氧儀,掀開被子下床,剛走到門口,一個護士推門進來,連忙扶住她:“宋小姐,您怎么起來了,我扶您躺下,您需要什么跟我說就行了,有沒有覺得頭暈惡心?”
宋湜也慌亂地搖著頭,她有些哽咽,即便不敢聽答案,也還是問了出口:“孩子還好嗎?”
護士替她蓋好被子,柔聲說:“醫生說是情緒影響,有先兆性流產的征兆,需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您要多注意休息,保持身體健康、心情愉悅!
她頭靠著枕頭,雙手掩面,不安的心跳終于平和。
“我知道了,辛苦你,先出去吧!
“好。”
病房里很無聊,她的手機不在身邊,只能漫無目的地盯著潔白的天花板出神,她想起來昨天晚上自己說了很過分的話,這會導致他們這段關系出現無法修復的裂痕。
第二次了,也許她跟祝京南本來就不是正緣。
他們命中注定不能廝守到老,在一起只有互相折磨。
她還記得昨天晚上祝聽白說,只要她和祝京南分開,他可以替她阻止君望和安德斯的合作,她甩開祝聽白的手,她討厭被威脅的感覺,一字一句地告知祝聽白。
“我永遠不會跟祝京南分開!
結果,話不能說得太滿。
這才第一年,他們繼續在一起,只會把對方的愛磋磨到盡頭,還不如趁著時機還早,早一點分開。
很多決定都是一瞬間做下的。
宋湜也聽見了腳步聲,以為還是護士:“我想休息了,有需要會叫你的。”
腳步聲仍然越走越近,穿過客廳,走到她面前,是祝京南。
他的臉色蒼白,神情倦怠,視線匆匆掃過她的臉,落在她放在小腹的手上,還帶著他們的戒指,他緊接著把目光移開。
這對戒指最初的含義僅僅象征婚姻,他憧憬也許會成為他們愛情的見證,但最終還是淪為這場精疲力竭的婚姻的唯一證據。
“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他問這句話的時候并沒有看她。
宋湜也亦粗略地望他一眼,視線落在病房里的任何一個角落。
“沒有!
“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祝京南。”她仰起頭,終于直視他,他的背影依舊挺拔,和她從前跟在他身后,愛過那么多年的模樣一樣,不曾有一點變化。
她說:“我們離婚吧。”
他的肩膀明顯一震,沒有回過身,也沒有答應她的話:“阿也,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們是協議婚姻!
她低下頭,自嘲地笑了笑:“哦,那我還欠你一個孩子是吧。等生下這個孩子,我們就離婚!
祝京南轉過身,慢慢走到她身邊,他俯下身,靠近她。
“協議規定的三年,到期之前,我們誰也別想甩開誰!
“何必呢?我們夫妻一場,我對你這么不好,你又不相信我,僵持有意義嗎?”
“這世上不是那么多事情都要尋求意義。我是商人,你也是商人,履行合同的條款義務,談不上意義那么高尚。”
他站直了身體,身長玉立,矜貴疏離。
宋湜也望著他的眼睛:“你真這么想?”
他們對視幾秒,祝京南先別開眼:“好好休息。”
他這一次是真的走了。
宋湜也不再胡思亂想,她躺下來,剛睡了漫長一覺,她毫無困意,只能強迫自己不去想關于祝京南的事情。
他走了剛好,免得她面對他愧疚。
她對他說了那么多重話,自己回憶起來都不忍去聽。
俞思下午的時候來了一趟醫院,把她的手機都送了過來,她把前來應聘的營養師資料整理了一份,由宋湜也挑選。
都是錢詩過目過的人選,在她看來選誰都沒差,便隨手指了第一眼看上去有眼緣的。
醫生不讓她過度用腦,她樂得自在,工作擱置了一周出院-
出院那天蔡思言回巴黎,周正霖也在,他們看上去并不知道她和祝京南在鬧離婚。
宋湜也看著周正霖親昵地攬著蔡思言的肩膀,有一瞬間覺得這世上大多數感情都荒唐得沒道理,情人分合,從來都是自然規律所能掌管的范圍之外的事情。
她看得出來,周正霖是真的喜歡蔡思言,一見鐘情也是有的,只是不知道能維持多久,況且一方傾注愛意過多,天平注定不會平衡。
宋湜也問他:“你們兩個的婚事,你家里知道了嗎?”
周正霖說:“先斬后奏,他們要反對也來不及,還得謝謝阿也你和京南,不然我也不會遇到思言!
宋湜也在走神了一瞬,被他大手一揮喚回來:“想什么呢?還沒來得及恭喜你們,這么快孩子都有了,等小寶貝出生了,我們送她一份大禮。”
“你們想要女孩男孩兒?”
周正霖問題真多,宋湜也失笑:“我喜歡小女孩!
祝京南呢?他也喜歡小女孩。他們以前談論過這個話題,愛意最濃的時候,最喜歡憧憬將來了,他說自己的孩子當然是女是男都喜歡,但還是喜歡小女孩多一點。
蔡思言注意到宋湜也不太對勁,手放在桌下揪了揪周正霖的衣服,示意他別聊這個。
她在巴黎的時候就已經跟家里鬧僵了,父親和哥哥停了她的卡想逼她回家,宋湜也借了她一筆錢周轉工作室資金,現在工作室運營順利,也用不著再問別人要錢了。
她這次回巴黎,也許就不回來了。
想到這里,蔡思言不免有點傷感,宋湜也反倒釋然。
“我有時間去看你不就好了,你去巴黎,又不是去火星,我想見你的話,總有辦法的!
此話一出,宋湜也又一次沉默,她竭力想避開祝京南,但哪里都是他。
他為她往返倫敦北京,現在是香港北京,她只需要原地不動,他自會向她而來,在這一點上,她確實沒有祝京南做得好。
她可以為朋友奔赴千里,卻沒有一次為祝京南做過。
是很久之后,宋湜也意識到她在這段婚姻里,也許是有點自以為是了。
蔡思言被她安慰到了,委屈巴巴地吸著鼻子,說:“你的孩子只有我一個干媽!
宋湜也彎起眉眼:“那當然,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嘖,哎呀,不要搞得像生離死別一樣了,地球才多大。”
宋湜也聽她這么說,玩笑地白她一眼:“你也知道!那還哭鼻子!”
周正霖抬手看表,跟宋湜也告別:“我們的飛機快起飛了,先走了,有時間再聚!
蔡思言抬頭望望,不遠處有一輛鮮紅色的跑車,她看不見車牌,不能確定是不是鐘煜朗的車。
“在看什么?”
她搖頭:“沒有。我們走吧!
送走他們,宋湜也朝著那輛紅色跑車的方向走過去,踹一腳車門,沒好氣地喊了一聲:“鐘煜朗你躲什么躲,你能躲一輩子嗎!”
鐘煜朗調整座椅,從車里坐起來,他神色如常,沒有一點難過,宋湜也簡直覺得自己看走了眼。
“我沒躲。”
“你少騙人。每一次言言談男朋友你就這樣,眼前的機會你都抓不住,現在人家要結婚了,你來送也不光明正大地送,在這里偷偷摸摸演給誰看!”
鐘煜朗擰起眉,表情責怪:“阿也,你知不知道你有時候說話很傷人?”
宋湜也哽住了。
她知道。
鐘煜朗雙手背在腦后:“言言不是對婚姻草率的人,否則她也不會拒絕我。以前上學的時候她就說,她要跟全心全意愛她的人結婚,否則她可以不結婚,既然她做出了選擇,證明對方確實符合她的標準,我希望她幸福!
“如果不幸福。”他頓了頓,輕笑著,“反正我一直在。等了十年,也不差下一個十年!
宋湜也不懂他,如果她喜歡一個人,她會把握住所有機會把人留在身邊,她才不要假惺惺地說祝對方幸福之類的話,她所認為的幸福,是她愛的人跟她永遠在一起。
但她現在的行為跟想法背道而馳了。
宋湜也又踹了一腳他的車子:“等等等,等到七老八十了你也等不到!”
鐘煜朗制止她的行為:“干什么干什么,我新車。你今天吃槍藥了拿我撒火?”
宋湜也長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我回公司了。”
他抻著脖子:“我送你啊!
她留給他一個孤寂的背影:“我有司機!
宋氏集團在十二月伊始做出重大變革,航運部眾多高層因為貪污問題被動接受調查,包括但不限于江淑妍、宋定文,恒瑞醫療部由Chloe擔任新總經理。
除此之外,宋湜也還查到另外一樁隱情。
去年她被曾管家從倫敦緊急召回國時,宋定安因為搶救及時,身體狀態有所好轉,情況卻在第二天清晨急轉直下,她一直心存疑慮,最近調查有了結果,是宋定文派人在藥里動了手腳。
在自家的醫院被親弟弟下手,宋湜也都替她父親感到可悲。
自詡熱愛逍遙生活的三叔在宋定安出事后果斷回國進入董事會,這么大一口肉,誰都想要來刮一點油水,哪怕手段不光彩。
這就是宋家的兄弟,宋湜也從小敬重的父親、叔伯,在她成年之后看到的世界里,不過是一只只貪婪低劣的豺狼。
她處理宋定文不再是為了她的父親,而是為了鏟除以宋定文為首反對集團轉型的頑固力量。
至此,在整座港島風雨飄搖輝煌百年的宋氏航運脫胎換骨,以醫療、機械和重工制造為主的千帆集團破繭而出,迅速占領港島醫療科研市場,并向大陸擴展。
這一年,年輕的創始人宋湜也女士二十四歲。
第60章 不如就分開吧。
2020年初疫情爆發,全國各地不同時間進入封控,香港于2月8日正式封關,宋湜也趕在封關之前被錢詩催著回了北京。
她住在祝京南在西山安置的別墅,附近人少,病毒不容易傳播,家庭醫生負責她的日常體檢,除了必要的產檢流程,不前往醫院。
宅子里平時除了宋湜也和幾位醫生保姆,錢詩和王媽偶爾來一次,沒有別人。
宋湜也的印象里,祝京南一個月會過來兩次,但他們碰不到面。
他來一趟,只是坐一會兒就走,不留宿,也不說見她。
有幾次她從樓上下來,保姆說祝先生來過,她看著沙發上留一條他的圍巾,只說知道了。
其實不用旁人說,祝京南每次來她都知道,她習慣待在二樓朝南的房間里處理工作,祝京南一般都是自己開車過來,車子駛進院子,她能聽見,自然地向下望一眼。
他不抬頭,看不見她。
她想他大概一直在生她的氣,她想他們之間應該就這樣了,刨去婚姻的責任,沒有別的關系。
從一月到五月,厚重的冬衣褪成西服和短袖,他的頭發長了一些,過一陣子又剪掉。
多多小朋友是六月一日兒童節在北京出生的,比預產期早了一天。
疫情期間不能陪產,宋湜也被推進產房的時候并沒有看見祝京南,但她心里冥冥覺得他就在一門之隔的醫院走廊上。
事實證明確實如此,她被推出產房的第一眼,見到的人是祝京南。
他攥著她的手,俯下身子吻她汗濕的額頭,他說謝謝,說辛苦了,說對不起。
語意喃喃間,她的臉頰上感受到幾滴冰涼,宋湜也閉著眼睛,突然就哭了。
聽到嬰兒啼哭的是瞬間她沒哭,偏偏是現在,偏偏是在他面前。
委屈就是這樣一瞬間迸發出來,她很努力地想要控制情緒,她覺得自己一生都不會有現在這樣失態的時候。
他不想見她,現在過來算什么?
宋湜也剛生產完,手上沒什么力氣,還是努力想要將手從他掌心中抽出來。
他能感受到她的排斥,她別過頭,任憑眼淚橫斜砸在鼻梁上,也不看他一眼。
他以為能留住的,什么也沒留住。
護士說產婦需要休息,把她推進病房里。
足月的寶貝,哭聲嘹亮,身體很健康,被助產士帶去洗完澡,又送回宋湜也身邊。
她從沒見過這么小的嬰兒,皮膚紅紅的,透得能看見血管,軟得好像沒有骨頭一樣,眼睛還沒睜開,她甚至不敢用手去碰。
宋湜也想起做四維彩超的時候,小小的胚胎漸漸長大,蜷縮在她溫暖的子宮里,一條臍帶聯結兩人的生命和心跳,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象小朋友的眉毛眼睛是什么樣子,在此之前她從沒覺得生命這么神奇。
每一次做產檢,又是保姆又是醫生護士簇擁跟著,那么多人。
她有那么幾次期待能看見祝京南,但他不來,她也就不再對此抱有期待。
宮口開了一指之后,醫生就給她打了無痛,一覺睡醒宮口全開,剛好能感受用力,助產士很專業地引導安撫,但頭胎的生產過程還是很艱難,從她被推進手術室到出來,將近十五個小時。
她覺得筋疲力竭,同寶寶的臉貼了貼,讓護士把孩子抱走,自己默默地睡過去。
一夜無夢,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北京已經入夏了,這是一個很晴朗的日子。
她下意識朝左邊的嬰兒床望去,一個高大的背影將她的視線遮掩,月嫂在祝京南邊上,教他怎么抱寶寶。
“讓寶寶側一點身肘窩枕在寶寶的脖子下面拖住寶寶的屁股對了,就是這樣,讓寶寶的臉貼著胸口,側一點,對。”
“祝先生,您不用這么小心,力道太輕了您就抱不起來了。”
宋湜也撐著身子坐起來,她一直靜靜地看著,聽到這里,一下子就笑出聲。
祝京南聽見她的聲音,抱著寶寶轉過身子。
四面相對,宋湜也先是愣怔,她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正式地看向祝京南了,他的眉眼輪廓陌生又熟悉。
有些她記憶深處努力想要淡忘的,又被強制性地揪起來。
護士將窗簾又拉開一些,陽光落在他抱著寶寶的手臂上,青色的血管依稀可見。
她很快轉過頭,還是沒能將紅著的眼圈掩蓋住。
祝京南靜靜地注視著宋湜也背過身,她將被子拉得高過頭頂。
他低頭看了一眼女兒,寶寶已經不是剛出生那會兒皺皺的了,她長得白白凈凈,乖乖睡著,肉嘟嘟的臉頰剛好貼著他的心口,是他們心跳相接的地方。
孩子才出生,他就覺得鼻子跟宋湜也長得像。
都說女兒像爸爸,他端詳懷中小嬰兒的眉眼,好像是像他,又像宋湜也。
這是他們遺傳基因合襯的結合體,一式兩份的彩超,從四個月到九個月,他每一份都看過,那些封控中的日子,他看不見她,連問一句的勇氣都盡然缺失。
宋湜也側躺著,依然留給他一個蜷起的脊背,并不打算說話。
病房門虛掩著,客廳里傳來幾人的腳步聲,緊接著是錢詩的聲音:“阿也醒了嗎,睡了快一整天了,要讓她起來走一走。多多呢,月嫂給她喂過奶了嗎?”
多多的小名叫錢多多,是錢詩在她出生之前就取好的,言簡意賅。
宋湜也當時還笑錢詩,一個文雅半輩子的高級知識分子,給孫女取的名字這么俗氣,不過轉念一想,直白的名字也好,隱晦的名字也罷,長輩給孩子取名,總是抱有美好期待的。
多多的名字取得很早,她剛懷孕沒多久,就和祝京南挑選孩子的名字,說好了大陸的戶口跟祝京南姓,香港的戶口跟她姓。
那時他們還相愛。
宋湜也思來想去,怎么也選不好,祝京南說:“叫祝頌好不好?”
她擰眉:“祝宋?這也太草率了,你一點都不用心。”
“一聲承平雅頌聲,哪里不好?”
這是祝京南以前學書法的時候背過的句子,本來也不算廣為人知的詩,宋湜也的詩詞文化功底又一般,看他將句子寫下來,才知道不是她名字里那個宋。
承平雅頌,歲歲平安,頌字就這樣定下來。
他還記得那時候她嗔怪他:“就你文學功底好行了吧!
他笑著攬住她的肩膀,將她一嬌一嗔都描摹進心里,盡管他那時候已經心有不安,還是奢望他們之間能有這樣長遠的未來。
他們連孩子都有了,她對他總是有情的。
后來種種,他不得不推翻所有幻想,這世上好像是有那么一些人,心永遠捂不熱。
錢詩推門進來,就看見他們彼此僵持著。
她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從祝京南手里將寶寶接過:“你們兩個好好說說話吧!
祝京南勉為其難地笑了笑:“媽,麻煩您照顧阿也和多多,我有點事,先走了!
錢詩又是一聲嘆息,沒有攔他:“那你回去注意休息,守了兩整天,挺累的!
祝京南回眸,宋湜也窩在被子里的身體動了動,到底還是沒有轉過來。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貼了貼寶寶的臉:“爸爸下午來看你!
聽見門關上的聲音,宋湜也終于睜開眼睛,癡癡地看著眼前被濡濕的床單。
那只鎖扣沒有被安在門上,而是安在她心里。
錢詩看著宋湜也默默坐起來,散落的頭發有些凌亂,鼻頭和眼眶都是紅的,她看著就心疼。
“阿也,你們這樣折磨彼此,也是折磨自己,不如就分開吧!
她雙手擋著眼睛,一個字都沒有說。
錢詩算是看出來了,他們誰都不想分開,這兩個人脾氣都倔,她不勸了,結果如何都是自己造成的,他們自己承受。
“后天出院,咱們就直接去月子中心。女人生孩子傷元氣,你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工作的事先放一放,好不好?”
她知道宋湜也最近在忙分公司選址,預產期前一周還在工作。
宋湜也答應了,她看向錢詩懷里的小小人,她還沒有抱過寶寶呢。
“媽媽,給我看看寶寶!
錢詩從沙發上起來,手把手教她怎么抱孩子,小嬰兒的體溫偏高,肌膚相觸的一瞬間,她身上淌過一陣暖流,鼻子兀地一酸。
錢詩給她擦眼淚:“阿也,你不能這樣。”
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產后情緒本來就容易受激素影響失衡,她的心緒這樣大張大合,讓人不得不擔心她的心理狀況。
像是感知到她的情緒,多多醒了,哇哇大哭起來。
宋湜也束手無策,趕忙把孩子送回母親懷里。
等在門外的月嫂聽見哭聲進來了,說寶寶這是餓了,宋湜也不喂母乳,寶寶一出生就喝奶粉,她小時候也是喝奶粉長大的。
多多被抱走之后,病房里就剩下母女二人。
錢詩還是忍不住問:“阿也,你到底怎么想的?”
她說不知道,她已經成長成一個能夠很好地規劃所有事情的人,只有這件事上,她看不見未來,也知道不能走回過往。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這樣安慰自己。
宋湜也生產的消息傳出去之后,國內外的朋友紛紛賀喜,在國外的回來看她還得先經過七天隔離,國內的已經開始預約時間了。
錢詩精挑細選對比了幾家,提前一個月把月子中心定在瑰麗酒店。疫情期間為了避免人多密集,月子中心每天控制來訪人數,也好為宋湜也減輕產康壓力。
她記得上一次來瑰麗是七年前,她初到北京,和祝京南一起。
京城二環內的建筑都不高,她在胡同里住膩了,說要看京城夜景,他就帶她來了這里。高層的視野一路向西,白天可以看到與天相接的西山,到了華燈初上時,整座城市綴上星星點點的光,川流不息的京廣橋就在腳下。
其實城市的夜景看多了,也沒有特別之處,她那時候就是特別想跟祝京南單獨待在一起。
兩人是瞞著家里出來的,宋湜也晚上偷偷喝了點酒,纏著祝京南說胡話。
那個晚上他就抱過她了,她勾著他的脖子不放,還問他為什么耳朵那么紅。
她什么都敢問:“祝京南,我們以后會結婚嗎?”
連對方喜不喜歡自己都不知道,她把以后在哪里舉辦婚禮都想好了。早知道一語成讖,婚姻給彼此帶來痛苦,當初就不信誓旦旦地夸下海口了。
宋湜也站在落地窗前,黃昏時刻,金臺夕照,京城在日落下重現長達百年的厚重。
套間有家屬房,祝京南不住,但他每天都來,兩人不說話,有時候甚至不見面。
宋湜也偶爾能聽見月嫂夸他,說他學得快,聽說他已經學會給寶寶換尿不濕和洗澡了。
宋湜也按時做產后康復,孩子有專業月嫂照顧,也不用喂母乳,送到她面前的時候永安安靜靜,不哭不鬧,跟她也算親密,才幾天的寶寶見了她就會笑了。
她只需要見見朋友,酒店靠近國貿,康復師也說,天氣好的時候多出去逛逛,可即便是錢詩主動提議陪她一起,她也沒什么興趣。
按道理來說,一切準備妥帖,她不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
月子中心定了四十五天,到第三十七天的早上,月嫂和往常一樣,把喂飽的寶寶送到媽媽的房間里,發現宋湜也不見了。
時間是早上八點半,之前這個時間,宋湜也都還在睡覺。
月嫂以為她有事出門了,然而一直等到下午,她還是沒有回來。
剛好祝京南過來看寶寶,月嫂這才把她一早就不見了的消息告訴他。
祝京南第一時間給宋湜也打電話,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