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出生
因謝知云大著肚子, 這個春節,夫夫倆哪兒也沒去。整日在家里烤火閑聊,吃吃喝喝, 倒也悠閑自在。
與之關系親近的人家也不會多心, 還是提著東西上門拜年, 幫著做飯燒菜, 一起熱熱鬧鬧的。
如謝知云所說, 正月十幾果真下了場雪,比年前的還要大些。
不過幸好沒兩天就開始放晴,且一日比一日暖和。山間光禿禿的楊樹漸漸掛上嫩綠芽苞, 山腳處隱約還能瞧見粉白的野櫻花。
休整一段時日的村民養足精神, 也重新忙碌起來,翻地、做工……田間地頭總能看見他們的身影。
相比之下, 只有一畝多地需要打理的齊山就清閑許多, 不過他還是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不為別的,全因離豆豆出生的日子越來越近了。而且聽說有可能提早, 說不準哪天就發作。
他按著張玉梅和趙漁提醒的, 和周邊村子幾個穩婆都打過招呼, 包括胡郎中那兒也走了一趟,就怕到時出岔子。
但孩子一天沒平安出生,這提起的心就沒法放回肚子。
偏偏還不能表露出來,謝知云懷著身孕, 原本就有些焦躁敏感,若身邊的人也那樣, 只會加重他的不安。因此,有什么憂慮都得自己消化,還要想法子逗夫郎歡心。
正月二十八, 是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
吃過晌午飯,謝知云在院子里溜達幾圈之后,像往常一樣回床躺下歇息。沒一會兒就覺得肚子疼,起初還以為是吃太多,不想那痛感越來越強烈,他瞬間就慌了,連忙抖著聲音喊來齊山和趙漁。
齊山丟下刨子,飛快跑進門,撲到床邊攥著謝知云的手,臉都是白的:“怎么突然就發動了,可疼得厲害?”
只有趙漁還算鎮定,他經驗足,看了一眼就大聲安排:“趕緊去請穩婆來,再叫兩個婦人夫郎搭把手。”
齊山這才反應過來,喃喃道:“對,得去請穩婆。”
又用力握了下謝知云的手,“別怕,我一會兒就回來。”
話落,再不敢耽擱,起身向外跑去,差點兒在門檻上絆了一跤。
趙漁看他這樣子,有些不放心,追到院子里叮囑:“路上當心,云哥兒有我守著。”
齊山只來得及點下頭,一聲不吭地套好驢車,揚起竹條,驅使大花載著他向山下奔去。
山風從耳邊掠過,仍舊帶著些微涼意,齊山終于冷靜不少,記起自己該做什么。
先徑直去到何家,也沒下車,直接在門口高喊幾聲“張嬸”。
張玉梅一聽要生了,連忙去隔壁屋叫了個嬸子,囑咐何天明在家照看好柳絮,就帶著何天珠往山上跑。
謝知云頭一回經歷這事兒,在趙漁的安撫下才漸漸沒那么慌。只是肚子里一陣陣抽痛,難受得緊,精神頭也算不得好。
好在何天珠來了后,陪著他說些逗趣兒的話,可以有效轉移注意力。
張玉梅等人都有經驗,有條不紊地將生產要用的一應東西都準備齊全,又提前把熱水燒上。
運氣不錯,今兒村里沒別的人家生孩子,蘇穩婆得閑,不必繞遠去請別人。
驢車跑得很快,來回一趟并未花太長時間。
齊山心急如焚,直接把驢車駕到臥房門口停下。
蘇穩婆顛了一路,嘴皮子都在發顫。不過被齊山攙下來,也沒埋怨他,挎著包袱小跑進屋。
齊山站在檐下,只匆匆瞟上一眼,門板就被無情合上。
聽著屋里傳來壓抑的痛呼,他抹把臉,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木然。
二黑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繞過來圍著他焦急的哼叫。
呆坐好半晌,聽里面說要水,齊山才找回點神志,將驢車牽走,就去幫何天珠劈柴燒水。
謝知云是頭胎,生起來明顯困難很多,痛了好久,也還沒開全。
中途趙漁還進灶房給他煮了碗紅糖雞蛋補充體力。
又過去一個多時辰,屋里痛苦的聲音再忍耐不住,二黑沖著房門吼叫不停,卻沒一個人管它。
換水也越來越勤,一盆又一盆熱氣騰騰的清水端進門,再出來就變成血紅,印在眼底,怎么也揮不掉。
齊山已揮不動柴刀,呆愣愣站著,仿若一尊木雕。
夕陽西下,明月爬上樹梢,天邊掛起幾顆明亮的小星星,一閃一閃。
嘹亮有力的哭聲劃破夜空,齊山眼里也重新有了光,三步并作兩步躥到門口,緊張又期待地盯著門板。
好在并未等待太長時間,房門“吱呀”一聲打開,蘇穩婆抱著襁褓走出,微微側過身子,笑著同他道喜:“恭喜,生了個小哥兒。”
齊山舔舔干澀的唇,透過她身后未合嚴實的門縫向里望去,見張玉梅和趙漁在收撿床上鋪的干草、被褥,無一不是沾滿血污,又不由繃緊了臉。
蘇穩婆見怪不怪,出聲寬慰:“胎位挺正,不過因為第一胎才久了點兒,人沒遭罪。等屋里拾掇干凈,就能進去看了。”
又把懷里的襁褓往前遞了遞,笑道:“不抱抱孩子?我就沒見過一出生都這么白凈的呢,可討喜。”
齊山垂眸看去,只見裹在襁褓里的娃娃軟乎乎一團,鼻子、嘴巴、手指頭哪哪兒都是小巧又精致。就是臉有些皺,但卻如蘇穩婆所說,白白嫩嫩,像剛剝殼的雞蛋。
齊山突然就不敢抱,但不等他縮回手,蘇穩婆已經把襁褓放上來。
他只好按著蘇穩婆所說,動作僵硬而小心翼翼地將襁褓攬進懷里。
很輕,又好像很重。
小家伙許是哭累了,這會兒正閉著眼睡覺,只有櫻粉的嘴偶爾會張開。
齊山靜靜看著,突然就笑了。
夜里還是有風,孩子剛出生,不能受涼,蘇穩婆沒讓他久抱,很快又接過襁褓,轉身進屋,順便把房門也閂上。
心中的石頭落地,齊山松了口氣。
想起什么,趕緊進灶房淘米、洗菜。蘇穩婆他們幫著忙了半天,水都沒喝幾口。反正天已經晚了,不若好好吃一頓,他再給送回去。
還沒弄完,趙漁就來接了他的活兒。
一出門,張玉梅在院子里洗臟衣裳,蘇穩婆則坐在石墩子上喝茶。
齊山同他們知會一聲,深吸口氣,輕手輕腳走進臥房。
謝知云躺在床上,濕潤的發絲凌亂地貼在兩鬢,臉也有些蒼白。
齊山看著他,張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么。最后在床邊半蹲下來,緊緊捏著他的手貼到唇邊。
謝知云本來看見他來,是覺得委屈的,這下卻笑起來,聲音沙啞道:“我沒事兒,已經沒那么疼了。先前眼睛糊著,都沒看清豆豆長什么樣,你抱起來我瞧瞧。”
“哎,好!”齊山應了聲,站起身小心抱過一旁的襁褓,朝里側了側,好叫他看得更仔細。
謝知云身下還疼著,一時不好坐起,只能偏過頭。
入目就是白嫩嫩一張小臉,眼底是化不開的溫柔,脫口而出:“幸虧沒隨你。”
齊山也不惱,他長得黑是事實,點頭笑道:“嗯,像你。”
謝知云又盯著看了看,只覺得豆豆每一處都長得好,心里很是高興。
有趙漁和何天珠兩個人忙活,一頓豐盛的晚飯不多時就準備好。
臘肉、香腸、蛋花湯,全是實實在在的,蘇穩婆吃得歡心,又收下紅封,樂得合不攏嘴。
趙漁近來都住在山上,如今孩子出生,更走不開。
吃飽喝足,齊山便只將另外三人送了回去。
夜色漸深,天幕之上,點點星辰更加明亮動人。
齊山駕著驢車,歸心似箭。
緊趕慢趕回到山上,遠遠聽見嘹亮的哭聲,心中一緊,隨便將大花往柱頭一栓,洗把手就急急忙忙跑進屋。
“怎么了?哭得這么厲害。”
謝知云解衣襟的動作一頓,但懷中孩子哭得更兇,他也無暇顧及那么多,只好繼續。
輕微的刺痛傳來,他忍不住皺皺眉,好在豆豆終于止住哭腔。臉頰一股股的,寂靜的夜里都能聽見咕嘟聲。
“原來只是餓了,”齊山抬起袖子擦把汗,走上前笑道:“小家伙還挺有勁兒。”
趙漁見謝知云上手很快,再沒自己什么事兒,悄悄退了出去,把空間留給他們一家三口。
哭是哭得兇,但其實并沒吃幾口,豆豆就停下。
謝知云拉下衣襟,把襁褓放到旁邊。
齊山瞧得稀奇,“這就吃飽了?”
謝知云好笑:“他就那么大點兒,還能吃多少。”
“也是。”
齊山撓撓頭,第一次看見清醒的豆豆,只感覺更漂亮了,尤其是那一雙黑亮的大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還漂亮。
他頓了頓,突然低聲道:“謝含星。”
謝知云沒反應過來,“嗯?”
“我是說豆豆的大名兒,就叫謝含星。”
謝知云沉吟片刻,提議道:“含星聽著容易想岔,不若改個字,叫謝蘊星好了。”
齊山念叨兩遍,也覺著要是有人把“含星”誤會成“寒心”就糟了。聽謝知云解釋蘊和含都是一個意思,自然沒什么意見。
于是糾結了幾個月,豆豆的大名終于在他出生這一日正式定下來。
一通忙活下來,夜已深。
夫夫倆洗漱好,一左一右在小小的襁褓兩側躺下,聽著耳邊輕淺的呼嚕聲,沉入軟軟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