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何天珠特意提醒要早點出門,天微微亮,謝知云便起來收拾東西。
“我留些菜在灶臺旁的架子上,你自己弄著吃。不曉得什么時候回來,晌午也別等我。”
“嗯,我這兒不用操心。倒是你,出門在外要小心,也別不舍得吃喝。”齊山牽著吃飽喝足的大花走上前,把裝滿的竹筐綁在它身上。
“知道,有張嬸他們在,不會出問題的。”
齊山還是不放心,雖說這段時間謝知云時常獨自一人出門,也沒發生什么意外,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他想了想,道:“改天我們也捉只狗崽回來養著,不管看家還是帶在身邊都好。”
謝知云也想到昨天那兩條大狼狗,看著就很有威懾力,也很心動。
“那我和張嬸他們打聽打聽,看誰家有狗崽,抱一只回來。”
“嗯,從小養著,和人親。”
兩人說著話,沒多久就走到下坡口,謝知云接過繩子,笑道:“好了,你趕緊回去煮飯吃吧,一會兒劉師傅他們該來了。”
齊山沒吭聲,只點了點頭。
晚了讓人等著不大好,謝知云沒再磨蹭,牽著大花大步向前。
走出一截回頭,發現那人還跟在后面,忍不住笑了笑,卻沒多說什么。
來了快半年,上山下山這段路早爛熟于心,不會像最初那般,小心翼翼走半個多時辰還累得氣喘吁吁。
如今不僅速度快得多,人也一直神采奕奕。
到了山下,何天珠他們果然已經收拾好,在家等著。
都想去租個靠前的攤位,幾人也沒空東拉西扯,碰面簡單寒暄兩句,就準備出發。
謝知云不會趕車,自然沒套板車。等何天明主動把籮筐解下放到牛車上后,他便騎著大花緊緊跟在后面。
今兒來得早,鎮上還比較冷清,大部分攤位都空著。
他們沒分開,合伙租了一個攤子。運氣好,位置十分靠前,一進集市就能看見。
買菜的暫且不多,謝知云和其他人打聲招呼,在附近的包子鋪買了兩個雜面饅頭,回到攤位上邊吃邊等。
太陽漸漸升起,周圍的攤位被各式蔬菜、物件擺滿,提著竹籃來來往往的客人也多起來。
姑娘小哥兒穿著五顏六色的衣裙,耳邊簪花,面含微笑,讓人眼前一亮。
時鮮野菜很受歡迎,都不用大聲吆喝,便不停有人上前問價挑選。
估摸個把時辰,攤子上的幾筐菜就賣完了,只剩些被扒掉的碎葉子。
一行人把地上收拾干凈,遞了牌子,歡歡喜喜地離開。
野菜剛冒頭這段時間,價錢最貴,少說一斤也能賣□□文錢。哪怕不仔細清點,光掂量掂量沉甸甸的錢袋子,也知道收獲不小,可不就高興。
首要目標就是買種子。
張玉梅領著謝知云往鋪子里走,“旁的都不用買,家里留的有,每樣抓一點兒,足夠你們倆吃的。只要買些大蒜、蔥頭、姜塊,也不用多,各種個十來顆,一年四季都能掐著吃。”
“以后留心點兒,挑那長得最好的瓜果蔬菜留下種,妥善保管著,便年年有得種,不必再多費錢。”
這是謝知云沒接觸過的知識,一字一句聽得分外認真,連連點頭。
“還是嬸子懂得多,您眼力好,有經驗,等會兒還要勞煩幫忙選一選。”
得了夸贊的張玉梅樂得合不攏嘴,“好歹也種了幾十年的地,你放心,包在嬸子身上。”
何天珠在一旁偷笑:“娘,你的尾巴翹起來了。”
張玉梅瞟一眼身后,又立馬回頭,揚起手作勢要打人。
何天珠反應快,早拉著謝知云跑上前。
“沒大沒小的。”
何天明嘟嘟囔囔,“還不是您給慣的。”
話一出口,頭上就挨了一巴掌。
打打鬧鬧中,很快就到了地方。這邊比擺攤兒那處清靜,沿路多是賣果苗、花苗的,綠的黃的、粉的紅的,很是養眼。
謝知云以前在小院兒喜歡擺弄些花花草草,不免多看幾眼,卻沒上前問。如今建了房子,還不知有沒有錢余下,哪有閑心折騰這些玩意兒。
張玉梅熟門熟路地找到一家不起眼的鋪子,和人閑聊幾句,就幫忙選種、講價,全程沒讓其他人插嘴,一會兒功夫便把事情辦妥。
因量都不多,攏共才花十幾個銅板。也不用包起來,直接裝進竹簍里。
出了鋪子,張玉梅還在說:“回去別急著送到地里,等清明前后,才是好時節。有柴灰、糞肥就上點兒,好活著呢。”
“謝謝嬸子,我都記著了。”
“哎,你們現在有地,放開了干,弄個一兩年就熟悉這些活路。”
張玉梅把空竹籃往上提了提,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起別的:“我們要繞去北市看看鴨苗和豬仔,你也一起?”
謝知云自是不敢一個人亂逛,緊跟著何家人沿大道向北市去。
遠遠就聽見各種禽畜幼崽稚嫩的叫聲,啾啾、咩咩此起彼伏,混雜在一起,嘈雜不已。
張玉梅先去看了豬仔,一只只黑不溜秋的小豬,吃得肚皮渾圓,還不停在草堆拱來拱去,短尾歡快地在身后左右搖擺。
張玉梅問了價,一只要兩百八十文。跟老板磨了半天嘴皮子,愣是一文錢都沒講下來。
就這,張玉梅最后還是咬牙掏出錢袋子,叫老板進圈攔了兩只個頭大的。
他們一看就是早有打算,板車上備著只大木籠,關兩只豬仔正合適。怕把板車弄臟,下面還墊了厚厚一層稻草。
小豬受了驚嚇,縮在籠子角落警惕地盯著前方。過了會兒就緊挨著趴下,瞇起眼打盹兒,一點不鬧騰。
去買鴨苗的路上,謝知云總忍不住去看板車上的豬仔。
張玉梅發覺,笑道:“等日子慢慢過起來,你們也可以養頭豬,雖說人累些,但不愁吃肉,喂得好還能賣幾個錢,總不會虧本。”
謝知云點點頭,默默把養豬也加入到日后計劃中。
賣雞鴨苗的攤子更熱鬧,前邊兒圍了好些婦人夫郎,七嘴八舌,說個不停。
待幾個大嬸兒提著籠子笑瞇瞇地離開,他們才順利擠上前。
幾只大竹筐,里面皆是毛茸茸的小雞、小鴨,甚至還有幾只白鵝。
何家養了十來只雞,張玉梅便只看裝鴨苗的籠子,大嗓門兒地問攤主:“鴨苗咋賣?”
攤主比了個手勢,“八文錢一只,想要哪個自己挑。”
張玉梅想講到七文,攤主不依,又磨了一陣兒,最后以六十文拿下八只。
付完錢,轉身走了兩步,卻發現謝知云和何天珠還蹲在裝著嫩黃雛雞的籠子前,又折回去。
“想買雛雞呀?要我說你們養幾只雞也行,山上寬敞,也不怕啄了誰家的菜。放林子里長大的雞最好,自個兒就能尋摸吃的。”
聽到熟悉的聲音,謝知云這才回頭:“我先看看,還得回去和大山商量商量。”
“那小子什么都聽你的,還能說不。”
何天珠也在旁邊點頭如搗蒜,“就是就是。”
被她們這么一說,謝知云臉都紅了,不好意思道:“那,那就買幾只吧。”
接著又問了價錢——小的四文,大的六文。
謝知云其實更喜歡小的,毛茸茸一團,全身嫩黃嫩黃,一雙黑豆米似的眼睛滴溜溜轉著,很是可愛。
但張玉梅把他拉到一邊,悄悄提醒剛破殼不久的雞仔不好養,也辨不出公母,不值當。大的雖貴上兩文,卻更容易成活,有經驗的看尾巴毛和雞冠,也能分出個大概。
謝知云最后還是聽從她的建議,買了六只拳頭大小的雛雞,和兩只鴨苗,抹去零頭,一共五十文。
還有只空竹筐,拿來裝雞鴨足矣。把擺攤兒用的草席蒙在上面,抽幾根草莖綁緊,也不怕它們跑出來。
張玉梅幫忙收拾妥當,又仔細檢查一番,確認沒問題后才收回手。
“鴨子你回去先養著,若都是一樣的,到時上我家換一換,湊個對兒。我們這兒八只,怎么也能勻出一只。”
她也是頭一回養鴨子,叫攤主幫挑的,暫時也看不出來。
謝知云笑笑,“行,那我就不客氣了。”
時候不早,謝知云又去割了點肉,一行人便動身回家。
到何家后,張玉梅給謝知云找來不少種子。葫蘆、南瓜、黃瓜、豇豆、白菜……應有盡有,每樣一小撮,分開用絲瓜瓤包著。
天明天珠兄弟倆得了差使,一直把人送到半道上,方才停下。
何天明:“我們就不上去了,狗崽的事兒不用擔心,會留意著,有消息就知會你們。”
“多謝,你們趕緊回去吧,沒幾步路,不打緊的。”
“嗯,你自己當心。”
“云哥哥,我和陶哥兒他們明天還來找你挖野菜。”
能趁這段日子多掙幾個錢再好不過,謝知云欣然答應,又和天珠說幾句話,便各回各家。
山上,齊山他們剛吃完晌午飯,正準備刷碗。
“大山,你夫郎回來了。”
齊山回過身,果然看見朝這邊走來的熟悉身影。小哥兒今天也不知遇見什么好事,滿臉寫著高興。
還不等走近,就聽人聲音輕快地問:“你猜我今天買了什么?”
“肉?”齊山加快腳步上前,突聽見細小的啾啾聲,四周看看,最后視線落在大花身旁的竹簍,“是雞仔?”
謝知云彎了彎眼,沒繼續賣關子,點頭道:“買了六只,還有兩只小鴨子。等養大以后,我們就不用再花錢買蛋了!”
荷包蛋、水煮蛋、雞蛋羹、蛋花湯,每天變著花樣吃,想想就幸福得冒泡。
齊山眼里也帶了笑,“是該養幾只,一會兒我做個籠子,先就這么關著,等哪天下雨再給壘個窩。”
“行,張嬸說再大些可以放進林子里。”
“那還是得養條狗,可以防防野物,有什么響動也能立馬知道。”
“我和張嬸兒他們說了,村里有幾戶養狗的,估計過段時間就有消息。”
“嗯,”齊山把竹筐解下放到地上,牽著大花拐向驢棚,“吃飯沒?還給你留了飯菜。”
“你不說還不覺得,一提起還真餓了。”
“應該還熱著,你趕緊去吃,東西放那兒我來收拾。”
飯菜拿竹匾罩著,有野蔥餅、炒香椿、竹筍湯,都是熱乎的。
在外跑了這么久,兩個饅頭早化得沒影兒。謝知云也懶得端來端去,洗把手直接在灶門口的板凳上坐下,就開始吃飯。
那頭齊山喂好驢子,便回山洞取來柴刀,在太陽底下劈竹片。
因謝知云時常編些小玩意兒,竹子備得多,足夠做個籠子出來。
兩個小工也湊上前幫忙,三個人一陣搗鼓,很快弄出個簡易的籠子。還找根粗竹削了個帶把的低矮竹筒,綁在籠子邊緣,可以裝水進去。
竹籠孔隙很大,卻不能讓雞鴨鉆出,添水喂食都方便著。
一路走來,雞鴨也沒見鬧出傷,干脆還是關在一起。驟然換個新環境,一群雞鴨又叫個不停,平添幾分生氣。
早上給驢子準備的有草料,齊山去擇了些細嫩的,剁成碎,灑進籠子。又往竹筒倒上水,便退到一邊。
沒人在跟前晃悠,小家伙們膽子大了些,東啄啄西刨刨,偶爾扇扇翅膀和旁邊的兄弟姐妹打一架,精神得很。
齊山便沒再管,隨他們去曬太陽、玩鬧嬉戲。
添了幾只雞鴨,謝知云每天又多了個活計。
早上放驢子時,就順帶割些嫩草,回去剁細了喂雞喂鴨。后來還會抓螞蚱、挖蚯蚓,用竹筒封住了帶回去。
一開始是覺得惡心的,但想著張玉梅說雞鴨多吃蟲子長得好,肯下蛋,便忍了。皺著臉抓過幾次后,也就習慣了。
看著小雞小鴨脖子一伸,吞下整只蟲子,他只覺得歡喜。暗下決心要捉多多的蟲,把小家伙們都養得肥肥壯壯,早日下蛋。
山間綠意越發明顯,粉白的野桃野櫻也爭先綻放,從山腳漸漸上移。
野菜價錢一跌再跌,還不一定能回回賣完,剩下的只能帶回家自己吃,又或者焯水后曬干存起來。
因此,謝知云他們往鎮上跑得沒那么勤,隔好幾天才帶一兩筐菜去碰碰運氣。
不過不管怎么說,還是賺了錢,加上謝知云閑暇時編織的竹匾竹盤,林林總總也賣了幾百文,應付吃喝綽綽有余。
再說菜干多曬點兒也不壞,等過段時間商隊回來,也可以換成錢。
忙活好一向,終于正兒八經下了場大雨。
半夜開始,春雷就轟鳴不止,不一會兒便聽得外面嘩啦啦響,直往下澆。
天亮后,電閃雷鳴是消停了,雨勢卻未減。地上匯了幾處小水洼,樹葉被沖刷得愈發蒼翠欲滴。
這樣的天氣,是建不成房子了。不過正好歇一歇,成天到晚地做重活,人也吃不消。
謝知云每次去鎮上不管賣多少錢都要買些肉蛋,好補補身體,就這樣他還是覺得齊山黑瘦了些。
一下雨,山里添了幾分涼氣。
山洞里又生上火,兩人坐在旁邊清點近來的花銷。
自開工以來,滿打滿算已經做了二十六天的活兒。工錢都是日結,劉大富六十一天,另兩個小工都是四十五文,這就已經去了近四兩。再加上買瓦和木頭的錢,便花去五兩多。
齊山聽謝知云算完,表情沒什么變化,“估摸著還有十來個工就能上梁,錢還是夠用的。”
謝知云嘆口氣,把剩下的銀錢裝好,“錢真不經花,幸好還有進賬,買米買菜都沒花存銀。”
“就是辛苦你了。”
謝知云板起臉,“又說這些。”
“好好好,不說,”齊山討饒,又想起件事兒,“也多虧鄉親們幫持,上梁那日是不是還要整兩桌,也好跟大伙兒說聲謝。”
“上梁宴,我只聽過,也不曉得是怎么回事兒。要準備很多東西?”
“有酒有肉招待客人,再弄些糖塊、餅子、果干撒一撒,討個彩頭就好。估摸也就這段日子來過山上的那幫人,費不了太多錢。”
“那便擺幾桌,難為大家關心,不聲不響地結束還是說不過去。”
“不曉得這邊擺酒是什么規矩,等打聽好再計劃也不遲。”
“嗯,有段時間呢,還要請人算算日子。”
大雨下了半天,晌午過后才漸漸停了。但地上依舊泥濘,劉大富他們是不可能上山做了活。
不多時,太陽也露面,呼吸間都是清新的青草氣息。
早就說要壘個雞窩,一直沒騰出手,今兒總算有空。
兩人背上背簍和鋤頭,去溪邊撿石塊,挖泥把。來來回回跑幾趟,終于覺得材料差不多。
地方就選在驢棚側邊檐下,離新房有段距離,味道不至于太沖。
建了這么久的房子,壘個雞窩并不復雜。齊山出力,謝知云在旁邊遞遞石塊、壓下泥,兩人合作,不到天黑就壘出個寬敞的雞窩,再有十來只老母雞也關得下。
頂上用木板、竹片鋪嚴實,蓋層草席,輕易也不會淋濕。還用藤條綁了扇小門,拿粗木棍抵住,便能關緊。
不過兩人覺得雞鴨還小,又沒有母雞帶著,放養不太放心。便沒急著往新建的雞窩里抓,決定還是用籠子再養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