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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1 章   第61章

    由于秦煜時拍攝《完美面具》導致演員精神失常的事沒有任何確鑿的證據,謠言最終在一片質疑聲中不攻自破。

    11月30日,《弄臣》最后一天拍攝。

    在最后的結局里,祁寧被祁岫殺死在金鑾殿中,而祝遙雪為保祁寧全尸,甘愿被祁岫挑斷手筋腳筋,成為廢人,逐出宮外,永不回皓都。

    祝遙雪最終瘋癲一世,郁郁而終。他永遠都不會知道,祁岫并未遵守對他的諾言,在祁寧死亡的當晚,祁岫就下令將他拋尸荒野,任他被野獸撕咬分尸。而祁岫也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讓祝遙雪如愿以償。

    這場戲始于皓都的一場雪,又終于皓都一場雪,始于祝遙雪的死,也終于祝遙雪的死。雪中的相遇和訣別,是這個故事里最浪漫也最凄美的畫面。

    是他聽錯了嗎?

    秦煜時剛剛說了什么?

    “這幾處我同意你的看法,不過,”宋凜聲音一頓,在劇本上劃了一處,“秦遇對沈清的態度有點過于強硬了。”

    話音剛落,注意到門口的紀斐言,詫異:“紀斐言?你還沒走?”

    “宋導,”紀斐言看向秦煜時,很快收回目光,“我想找你聊聊劇本。”

    宋凜點點頭:“正好,我也想找你。”

    紀斐言一怔,像是感覺到什么,視線再一次轉向秦煜時。

    這一回,目光與他在半空中相撞。

    心莫名收緊。

    直覺告訴他,秦煜時一定對宋凜說了什么。

    然而秦煜時只是對他點了下頭,神色一如既往冷淡:“我跟宋導已經聊完了,你們聊吧。”

    說完,拎著外套從他身邊經過,沒有一絲留戀。

    等秦煜時走后,紀斐言才出聲:“宋導?”

    他今天的表現很差,來找宋凜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被劈頭蓋臉罵一頓的準備。

    但宋凜卻沒有。

    “紀斐言,”宋凜注視向他,語氣凝重,“你是不是跟秦煜時之間有矛盾,所以排斥跟他親密拍戲?”

    紀斐言一怔,很快否認:“不,我們沒有矛盾。”

    他排斥和秦煜時拍親密戲?

    反過來還差不多。

    這些話,紀斐言自然不可能如實告訴宋凜,只能用別的理由代替:“是我狀態不好,會盡量調整。”

    “那就好,”宋凜點頭,“秦煜時今天來找過我,關于劇本,有幾個地方可能需要做出調整。”

    “好。”對此,紀斐言沒有表現出什么排斥。

    后面的劇情,主要是沈清和秦遇重逢后情難自已的糾纏,難免會有一些過于曖昧的戲份。秦煜時恐怕比他更加難以接受,會來找宋凜也是理所當然。

    但很快的,他就發現,是他想多了。

    宋凜翻著劇本,找到了一處:“這個地方,秦煜時的意思,兩個人的距離可以再曖昧一點。”

    “曖昧?”紀斐言皺眉,“宋導,我認為兩個人重逢之后,過于曖昧可能……”

    宋凜打斷他:“按照目前的拍攝,沈清對謝危言還有秦遇之間的感情,太過模糊,雖然都是拒絕,但也需要演出區別。”

    謝危言正是裴謙飾演的角色,沈清在音樂界的朋友。

    紀斐言沉默了。

    宋凜所提出來的,必然是他和秦煜時共同商議的結果。連秦煜時都能接受的調整……

    是自己的判斷被感情左右了嗎?

    “宋導,這是秦煜時要求做的調整?”

    “不,這段是我的意思。”

    紀斐言沉默片刻,最終點頭:“好,我會試下的。”

    宋凜又找了一個地方:“還有今天這場戲,沈清對秦遇的態度可以再決絕一點。”

    “沈清骨子里是有藝術家的感性的,對感情也很執著,但他的表現冷漠、倔強,那是因為他骨子里有很強的自尊心,這些是他過去的經歷所塑造的,無論如何不會改變。”

    “從沈清的角度,他沒有對不起秦遇,也并不知道秦遇對他的感情,所以雖然不告而別的是他,但面對秦遇的質問,他一定是有底氣,能夠立刻反唇相譏的。”

    “嗯……”紀斐言思忖片刻,“我明白了,宋導。”

    “這幾個鏡頭是關鍵,你必須要做到足夠入戲,”宋凜抬頭看著他,“我看你今天拍攝有些放不開,要是因為和秦煜時不熟,你們可以考慮一起上個戀愛綜藝。”

    紀斐言怔住:“戀愛綜藝?”

    “對,是秦煜時跟我提的。就是最近很火的那個《七日心動》,找感覺的同時也能給票房預熱。你有意向嗎?”

    “抱歉,宋導,”紀斐言低聲,“……我的檔期恐怕排不開。”

    那一刻他避開了宋凜的目光。

    檔期?

    這段時間除了拍攝,他壓根沒有任何通告。然而那個瞬間,他還是不由自主找理由婉拒。

    和秦煜時參加戀愛綜藝?他完全能夠想象,那會引發什么樣的轟動。

    暫不提他本就打定主意和秦煜時保持距離,就算他和秦煜時愿意為電影放下隔閡,星芒娛樂也未必愿意。

    宋凜有些詫異,但很快想到原因:“最近要準備新歌?”

    “是。”紀斐言索性順著他話承認。

    聽他這么說,宋凜沒有為難他:“既然這樣,我建議你私下里和秦煜時溝通下感情,找找感覺,或者對一下戲。”

    “好,我會聯絡他的。”對此,紀斐言沒有什么多余的情緒。在拍攝里,這都是很常見的事。

    等到溝通完所有需要調整的地方,已經接近夜里十二點。

    紀斐言知道秦煜時現在睡得晚,回家后主動給秦煜時發了條消息。

    紀斐言:「秦老師,睡了嗎?」

    秦煜時:「還沒。有事?」

    紀斐言:「今天的拍攝,很抱歉。」

    秦煜時:「沒什么,是我的問題。」

    紀斐言:「宋導希望我們私下溝通下劇本,秦老師方便嗎?」

    秦煜時:「今天?太晚了吧。」

    婉拒的意思很明顯。

    紀斐言原本也只是抱著試試的心態隨便問下,既然秦煜時不愿意,那么他也不會強求。

    他在輸入框打了幾個字,不料還沒發送,就看到秦煜時又一條消息發過來。

    秦煜時:「要私下對戲的話,明晚拍攝結束后,我們去酒店開個房。」

    紀斐言:???

    望著微信上顯示的幾個字,紀斐言按鍵的手僵住。

    去酒店開房……?

    是他想多了嗎?

    秦煜時解釋道:「那場戲氛圍感很重要。畢竟拍攝地點是酒店,在酒店對戲,效果會更好一些。」

    看來的確是他想多了。

    紀斐言給秦煜時回了條消息:「好,那就明晚。」

    之后再沒聯絡過。

    自開機以來,他和秦煜時的所有聯絡都是有關拍攝。

    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看了眼日歷。

    還有一個多月。

    等拍攝結束,他和秦煜時就不會再有任何聯絡。這次的合作,純粹是命運開了場玩笑而已。

    這沒什么不對,甚至理所應當。

    發生了當年那件事,無論是他還是秦煜時,都不該再抱有任何幻想。

    紀斐言脊背靠上沙發,腦中回想起宋凜對劇本的解讀。

    他揉了揉太陽穴,將手里劇本放下。

    是他太入戲了-

    第二天拍攝結束得早,紀斐言離開片場后,就跟秦煜時去了提前訂好的酒店。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方便他入戲,秦煜時連房間號都選的是419,和影片中完美契合。

    開門的一剎,紀斐言突然有一抹不好的預感。

    影片中的酒店是單人床,秦煜時不會這么損吧?

    “啪”的一聲,燈亮起,兩張床規規矩矩地擺在那兒。

    紀斐言:……果然是他想多了。

    “洗完澡再對戲,”秦煜時知道他有潔癖,“你先去。”

    “嗯。”紀斐言從柜子里取出干凈的浴袍,緩步進了浴室。

    這段時間每天都拍攝到很晚,如果晚上還要對戲,在酒店過夜就是心照不宣的事,因此兩人都帶了干凈的衣服。

    紀斐言沖了把澡,很快就將浴室讓給秦煜時。

    他去陽臺點了支煙,聽見浴室源源不斷的水流聲,心中異常平靜。

    窗外的街道車水馬龍,溫暖的路燈驅散冰冷的黑暗,把那些殘酷的現實變得像童話一樣不真實。

    十分鐘后,浴室的門被拉開。

    紀斐言轉過身去,看見秦煜時的剎那,脊背僵住。

    秦煜時只穿了條內褲,緊實的肌肉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修長的雙腿一覽無遺,全身充斥著男性荷爾蒙的魅力。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后,紀斐言的臉猝然間就紅了。他慌忙移開視線,眼神有一瞬的閃躲。

    秦煜時望見他手里的煙,突然說:“你以前不愛抽煙的。”

    紀斐言垂下眼睛,夾著煙的手輕微顫了下。

    很久之后,低聲回應:“嗯。”

    嗓音略有些啞。

    畢竟九年了。他在心里想著。沒有人不會變的。

    氣氛有些冷凝。

    紀斐言掐滅煙頭,走過去拿劇本:“秦老師,那我們開始……”

    “你還泡咖啡嗎?”秦煜時突然問道。

    落在劇本上的手指倏地頓住。

    長久的沉默。

    他能感覺到秦煜時注視他的目光,執拗而又犀利,讓他全身都僵硬。

    無形之中,似乎有一塊堅冰在與熾火對峙,最終堅冰融化,澆滅了熾火。

    秦煜時看向時鐘,轉開話題,冷聲道:“不早了,還是……”

    “有時會。”紀斐言對上他目光,靜靜回答。

    秦煜時停下身。

    “一星期兩三次,”紀斐言沖他笑了下,語氣無奈卻認真,“畢竟養成習慣了。就不去戒了。”

    似乎是句很多余的解釋。

    秦煜時卻輕輕揚了下嘴角。

    “對戲吧。”

    昨天那場戲,演到沈清被秦遇按著手腕,桎梏在酒店的房間里,對峙當年的不告而別。

    紀斐言脊背貼上冰冷的墻壁,淡淡望著這個試圖強行留下自己的人,眼神如死去的寒潭般幽冷。

    他長長的睫毛顫了下,嘴唇輕啟。

    “請你自重。”

    決絕的聲音像一把利劍,刺痛對方的同時,也刺穿自己的心。

    秦煜時垂下眸子,自嘲般苦笑:“這就是你給我的答復?”

    “不過是場意外,秦先生該不會忘不掉吧?”紀斐言玩味地開口,語氣里藏著尖銳的刺,眼神卻不由自主回避。

    他偏過頭,低垂下眉眼,手指一寸寸收緊。

    昨晚和宋凜談過劇本之后,紀斐言重新看過一遍劇本。只要適當地將自己從角色中抽離,這些臺詞其實并不難說出口。

    然而就在這一句之后,他沒有等到秦煜時的回應。

    接下來的劇情,應該是秦遇強迫沈清的一場親密戲,拍攝時會有遮擋,并不需要真的做出那些親密的行為。

    但是,秦煜時卻什么也沒有做。

    心不斷地下沉著。

    空氣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他仿佛在等待著一個宣判。

    不知道過了多久,紀斐言終于掀起眼皮。

    視線就這么與秦煜時相撞。

    心跳在那一刻驟停。

    那雙眸子里藏著濃烈的愛意,像熾烈的火焰一樣席卷理智,卻又有著分明的恨意,如極地的冰川一般,瞬間將所有復煜的感情澆滅。

    演砸了。

    他想。

    這大概是最糟糕的一場。

    可偏偏誰也沒有喊停,就這么執拗地對峙著,寸步不讓。

    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懷疑秦煜時是故意的。

    咫尺之距,嘴唇無限貼近。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他臉上,帶著秦煜時獨有的、淋浴后的干凈氣息,與他的糾纏在一起。

    回憶仿佛被按下了快進鍵。

    糾纏的身體,灼熱的觸碰,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每一個他和秦煜時裸誠相待的夜晚。

    被秦煜時壓制的身體漸漸有了感覺,然而秦煜時卻寸步沒讓,就這么維持著這個姿勢,像是在逼他。

    注視著他眼睛,借著本能的生理反應,觀察他每一個表情,想要看出點什么。

    簡直惡劣至極。

    心跳得厲害。每一聲落入黑暗,都被放大了無數倍。

    “啪嗒”一聲,清脆的聲響化作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將命運推了一把。

    燈光暗下來的那一刻,溫熱的觸感擦過嘴唇。

    下一秒,熾熱的唇覆蓋下來。

    秦煜時吻了他。

    “其實所謂的完美只是相對的,當沒有完美出現,最好的那一個就是完美。能得到秦導認可的演員,都有著自己的獨特之處,這之中當然也包括方知遠。”周述川雖并沒有完全否定他的看法,卻委婉地將自己的意思都傳達了出來。

    紀斐言不知不覺停下了步子。

    周述川也停下身,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許復雜:“紀老師,其實劇組很多人都看得出來秦導對你的欣賞,但出于朋友和同事的關心,我也好意提醒你一句,欣賞和喜歡是兩回事。我想秦導在你心里,應該不會是一個拎不清的人吧。”

    紀斐言沒有回應他。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周述川知趣地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我還有急事,要去停車場,就不和你一起了。”

    “不送。”紀斐言說。

    周述川離開后,紀斐言在馬路邊等了秦煜時很久,才看見他和方知遠的身影。

    兩人走在路燈之下,步調并不統一,影子被昏黃的光暈拉得很長,卻也顯露出幾分登對。

    到了分岔路口,秦煜時別了方知遠,朝酒店的方向走去,卻隔著馬路遠遠看見了對面的人。

    紀斐言獨自在酒店門口,因為覺得冷而戴上了羽絨服的帽子,就這么孤零零地站在雪中,清瘦的身影看上去分外單薄。

    剎那間,秦煜時的心竟莫名疼了一下。

    他快步走過去,在紀斐言面前停下,撣了撣他帽子上的雪花,聲音微沉:“怎么不上去?”

    “在等你。”紀斐言如是說道。

    其實周述川說得沒錯。

    心底有個聲音這樣告訴著他。

    就算秦煜時永遠不會喜歡方知遠,那又怎么樣呢?難道秦煜時就該喜歡他嗎?

    無論過去發生過什么,秦煜時都絕不是一個會和性伴侶糾纏不清的人。

    而他,比任何人都該認清自己。

    “上回在醫院,答應你的上床還欠著,”紀斐言漆黑的眸子注視向他,對他露出一個極不真實的笑,“在離開酒店之前,做了吧。”

    第 62 章   第62章

    或許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今晚兩個人都分外熱情,秦煜時沿著他的脖頸親吻到他的鎖骨,又從脊背吻至他的大腿,一路留下無數大小的吻痕,占有他時又分外霸道和兇狠,像是要將他從身至心都占有一樣。

    而紀斐言也很配合。只有在被秦煜時索要的時候,才會讓他短暫地感覺到一絲強烈的歸屬,而不是像沒有方向的船一樣航行在黑暗的海面,被危險的風浪來回拍打。

    他已經很久沒有再這樣和秦煜時放縱了。

    僅僅是一段時間沒做,他就對秦煜時充滿了失控的渴望,像干涸的沙漠被雨露澤被,于是終生都在無法自拔地期盼下一場福澤。

    他虔誠又迷戀地親吻著秦煜時線條流暢的肌肉,感受著這具強有力身體帶給他的刺激感。

    “不是,溫姨,你聽我解釋,我們就是同學,我對他沒那個意思……”

    溫槿輕笑:“嗯,我信了。”

    秦煜時:……你沒信。

    “溫姨,真不是你想的那樣,”秦煜時解釋,“他是林琛男朋友。”

    準確來說,是緋聞男友。

    “林琛?”溫槿眼中劃過一絲怔忪,記得當時紀斐言在小區外打電話,的確提到了林琛的名字。

    “林琛在追他,”秦煜時聳聳肩,“全校都知道。”

    “是嗎……”溫槿若有所思,“那他呢?也喜歡林琛嗎?”

    “誰知道啊,”秦煜時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溫姨,你怎么忽然對他感興趣?”

    “今早他幫了我的忙,”溫槿回憶早上的事,抿嘴輕笑,“以前在臨秦花苑附近見過他幾面,每次都穿著校服,所以有點印象。”

    “嘖。”聽到溫槿這么說,秦煜時難得沒說什么。他早就覺得那個小言臉愛多管閑事,只不過出于對溫槿的尊敬,才沒在她面前說。

    “說起來,我還沒好好謝謝他呢,”溫槿說,“既然煜時你經常去串門,不如明天替我送點東西過去吧,也算是一點心意。”

    秦煜時:!!!

    給那個小言臉送東西?還送去家里?

    秦煜時強顏歡笑:“別了吧,溫姨,人家心地善良,做好事不求回報,你給人謝禮,那不是踐踏了人家的品德?”

    “他可不像是這種人,”溫槿起身走過去,在矮桌旁優雅地坐下,“不過是一點水果,你給他帶去好了,反正你明天約了付存林紹去打球,也順路。”

    秦煜時咳了一聲。

    “溫姨,他不愛吃這個。”

    溫槿不由覺得好笑:“你連他愛吃什么都知道?那你說說?”

    “他……”秦煜時眼神游移著。

    “你不是經常過去串門嗎?”溫槿一眼就看出他表情不對勁,“怎么這會兒不好意思了?”

    秦煜時這輩子就沒怵過誰,唯獨對溫槿畢恭畢敬,成績再差都得裝出一副人模狗樣,原因無他,溫槿不是他媽,和他半點血緣關系都沒有,卻照顧了他整整十年。

    “真沒這必要,他那人特正直,肯定不收。”秦煜時勸道,他堂堂一校霸,去同學家送水果,說出去臉還往哪兒擱?

    “給我送去,”溫槿斂了笑容,正色道,“明天就送,不許耽誤。”

    “……”得,這下沒法拒絕了。

    秦煜時提了提袋子,驚了:“用不著這么多吧?”

    “上次你拿去給林紹的,不是比這多得多?”

    “……”是這個理。但他干嘛要給紀斐言送水果!!

    “你們關系那么好,多帶一點就是了。”

    好個毛線。

    秦煜時在心底說。

    溫槿扎好袋子:“好了,明天記得給人送去。”

    秦煜時不耐煩地拎過桌上的水果:“知道了。”

    “對了,煜時。”溫槿頓了頓,眼底劃過一抹猶豫,欲言又止。

    “嗯?”

    “今天……你父親也來了畫展。”提到那個人,溫槿的語氣變得異常復雜。

    秦煜時驟然停下身,唇邊的笑容凝滯在臉上。狹長的眼睛里劃過一抹幽冷的光,水面下的冰塊悄無聲息迸裂。

    “我沒父親。”

    說完,“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秦煜時躺在床上,翹著腿,心情惡劣到了極點。

    溫槿的話他沒法不聽,他必須得想個辦法,不能丟自己面子,后面還得從長計議,跟紀斐言劃清界限。

    他打開手機,在和付存還有林紹的三人小群里說了這件事。

    小群的名字紀單粗暴,叫做“橫著走”。

    秦煜時:「溫姨讓我明早給那小言臉帶水果。」

    付存:「誰???」

    林紹:「……?」

    秦煜時:「那姓紀的。」

    付存:「什么情況!!!」

    秦煜時紀單地把情況在群里說明了一遍,只不過省略了他口誤的部分。

    付存:「那怎么辦?老大你真要去他家?」

    秦煜時:「趕緊想個法子,不能干這么丟人的事兒。」

    付存:「不去送不就行了?」

    秦煜時:「你以為溫姨這么好糊弄?」

    林紹:「煜哥是打算拿給他,但不想讓他知道是煜哥送的?」

    秦煜時:「就是這意思。你有辦法沒?」

    林紹:「這個……據我所知,紀斐言周日會去市圖書館,不如我們找個時機,把東西丟給他,不就不用送到他家了?」

    秦煜時:「市圖書館?」

    紀斐言成績倒數第二,怎么也不像是會去圖書館學習的人啊。

    林紹:「聽班里同學說的。」

    秦煜時估摸著他說的是段星南,上高一時紀斐言就跟段星南挺熟。

    秦煜時:「那就這么定了,明早去市圖書館。」

    他得想個法子,在紀斐言不知情的情況下把水果丟給他。還不能讓他覺得是“送給他”-

    紀斐言回到家時,方琳剛做好晚飯。

    雖然他們只有兩人,桌上的菜卻十分豐富,廚房還盛著一鍋香噴噴的魚湯。

    “媽,怎么做了這么多菜?”

    “你學習辛苦,今天給你補補。”

    紀斐言鼻子一酸,連忙去接過湯碗:“我來。”

    上輩子他身患絕癥,連累方琳也為自己奔波憔悴,身體狀況與日劇下,現在好不容易獲得新生,他怎么也不好意思再麻煩方琳。

    “媽,下回不用做這么多菜的,”紀斐言把湯碗端到桌上,“有空多休息休息。”

    “做菜有什么累的,”方琳言了他一眼,“你能好好學習,少讓我操點心,我自然就好了。”

    回想起自原主倒數第二的考試成績,紀斐言尷尬地笑了笑:“知道了,媽。”

    誰知方琳哪壺不開提哪壺,吃著飯忽然就想起什么:“斐言,聽說你們這學期換了座位?”

    紀斐言心里咯噔一聲。

    他腦子轉得飛快,連忙想了個理由:“嗯,是啊,這學期新排的座位。”

    “那你同桌……”

    “他挺好相處的,”紀斐言匆匆扒著碗里的飯,“媽,一會兒吃完你把碗放著,我洗完再去寫作業。”

    他了解方琳的性子。要是知道自己考了倒數第二,還和臭名昭著的校霸同桌,方琳肯定會為自己擔心。

    “你這孩子,什么時候這么讓人省心了,”方琳笑,“趕緊吃完飯,去做作業吧。”

    “好。”

    跳過那個話題后,方琳果然沒再問起。紀斐言松了口氣,飯回到房間,整理出了周末要做的作業。

    由于剛開學一星期,作業還不是很多。

    在原先的世界,紀斐言成績并不差,但每每考試都只能排到班里中等,原因無他——因為身體原因,他落了大半年的課,數學成績受影響尤為嚴重,造成了他的偏科,哪怕語文和英語名列前茅也拉不回他的總分。

    何況他之前一直在文科班,這會兒被迫轉到理科班,各學科側重點不同,難免會有些不適應。

    ……只能慢慢來了。

    他平復了下心情,翻開最棘手的數學練習冊,開始做題。不過由于落下的課業太多,他做得很慢,花了將近兩個小時才做完。

    正當這時,手機“叮”的一聲,收到一條微信消息。

    林琛:「抱歉,斐言,今晚父親讓我回去,我才沒能送你。這次你考年級倒數第二多少也有我的責任,明晚你要是有空,我們去圖書館,我給你補習。」

    林琛是年級第一,全科滿分,能有林琛幫忙補習,成績一定能夠很快提升。

    紀斐言當然欣然接受:「那好,還是老時間嗎?」

    林琛:「嗯,明早八點,市圖書館見。我去接你?」

    紀斐言:「市圖書館離得近,我自己去就好了,不用麻煩你來接我了。」

    林琛:「那我們在大廳見。」

    和林琛約好時間后,紀斐言放下手機,正要繼續寫作業,卻又聽到一聲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只不過這次不是林琛,而是馮禮。

    「紀少爺,干嘛呢?」

    馮禮的頭像是一只Q版的鳳梨,昵稱叫做“不是菠蘿”。

    紀斐言回了條微信:「做作業。」

    不是菠蘿:「紀少爺在做哪門課的作業呢?」

    「數學。」

    不是菠蘿:「哎呀這個我擅長,數學是我的優勢科目。紀少爺要是有什么不會的,盡管問我。微笑.jpg」

    紀斐言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個馮禮看起來游手好閑,學習成績竟然不錯。

    出于禮貌,他回復:「謝謝。一起交流交流也好。」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還有,不用叫紀少爺。」

    他的家境在一中不算差,但在這幫豪門闊少面前,就有些不夠看了。

    看到屏幕上這行字,馮禮愣了一下。他沒想到紀斐言為人竟如此低調,頓時對他好感飆升。再看到那張單純的向日葵頭像,心里更暖了。

    改變稱呼是拉近關系的第一步。馮禮很快回復。

    不是菠蘿:「紀少爺明天有空沒?不如咱們去圖書館,那兒學習氣氛好。」

    「抱歉,我已經約了林琛了。」

    馮禮是個有分寸的人,沒有強迫他:「既然這樣,就不打擾你和林少了。」

    之后馮禮便沒再回消息過來。

    呵呵,約了林琛?這可是個大消息啊!畢竟圖書館是公共場所,誰都能去,林琛能去,他也能啊。

    紀斐言不知道馮禮的心思,卻在結束聊天后收到了陶蘇的消息。陶蘇的微信昵稱叫做“念做桃酥”,不但名字和馮禮格外對稱,就連發來的話都無比相似。

    紀斐言敷衍著回了幾句,又寫了會兒作業才去睡覺。

    第二天早上,紀斐言按時抵達市圖書館。

    他和林琛約在大廳見面,視線繞了圈卻不見林琛身影,正想打個電話給林琛,不遠處的電梯旁卻掠過一道帥氣的側影。

    有些眼熟。

    一定是林琛!

    今天林琛特意來幫他補習,他要好好感謝林琛,林琛對他實在太好了。

    紀斐言對著玻璃露出一個極其漂亮的微笑,在聽見腳步聲的剎那,探過身:“你來……”

    話還沒說完,笑容僵在臉上。

    是、是來收保護費的校霸!

    秦煜時心情復雜:……不就是看見他嗎?至于這么高興?

    紀斐言忍不住笑了:“聽上去真不像你會做的事。”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秦煜時是個很理智的人,實在很難想象秦煜時被一個無賴的演員折磨得想殺人。

    “總之,做你認為最有利的選擇。”

    紀斐言沒有再說話。

    最有利的選擇嗎?

    他知道該怎么做了。

    第二天一早,紀斐言就搬離了酒店。

    沒有帶走Roby的遠程遙控器。

    第 63 章   第63章

    紀斐言是自己打車回的公寓。

    白天時秦煜時有給他發消息,問他要不要去上水灣住幾天,卻被紀斐言以“想休息”為理由婉拒了。

    他想他的確需要一段時間來冷靜,即便感情已經無可挽救,至少也該戒掉對身體關系的迷戀,那只會讓他的心陷進泥沼,且越陷越深。

    回到公寓大樓,他剛用鑰匙旋開客廳的門,就聽見走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第二天早上是周一,紀斐言照常去學校上課。

    剛進教室,他就看見付存坐在秦煜時前排,神情嚴肅地說著什么。

    “昨晚那小言臉一直跟林琛在一起。”

    “林琛總想親他,但小言臉一直欲拒還迎的。”

    “你說那小言臉是不是被騙了啊?”

    “老大你得小心點,我覺得林琛在用他釣你。”

    秦煜時挑眉,視線就這么和付存身后的紀斐言撞上。

    紀斐言的心猛地下沉,只覺得那深邃的眸子看得他心中煜意立生。

    付存對身后的紀斐言毫無察覺,還在繼續:“上次那小言臉還跟著老大你跑,轉瞬就和那姓林的一起學習……”

    “那是因為,”紀斐言微笑,“上次你們把學校其他出口給堵了。”

    幾秒的沉寂。

    “草!”付存連忙從紀斐言桌上下來,臉色陰晴不定。

    還有比背后說人壞話被抓包更尷尬的事嗎?見鬼了,這小言臉竟然走路沒聲音!

    就連一向冷面的林紹都沒繃住,唇角揚起一個弧度。

    但他很快斂了笑意,淡淡看向紀斐言:“交下作業。”

    紀斐言放下書包,從中拿出作業本,遞給林紹。

    付存好奇瞥了眼:“字還挺好看。”

    “謝謝,”紀斐言淡定,從另一本散落的習題冊上收回目光,“你的字不怎么樣。”

    習題冊上,“付存”兩個大字霸氣潦草,乍一看還以為是“仔右”。

    紀斐言指指他放在自己桌上的作業本:“仔同學,你的作業要交嗎?”

    秦煜時:“……”

    林紹:“……”

    付存向秦煜時投去求助的目光:“老大,你看他……”

    秦煜時瞥了眼紀斐言,看向付存:“回去把字練練,免得每回都這么丟人。”

    付存不服抗議:“老大,你怎么幫著那小言臉說話?”

    “上次也不知道是誰,跟我抱怨因為字丑丟分?”秦煜時挑眉,眼底一抹明滅的淡笑。

    “老大!”付存臉色微變,顯然沒想到秦煜時會當著紀斐言的面揭他丑事,忍不住分辯,“我的字真有這么難看嗎?”

    “你說呢?”秦煜時反問。

    “我……”付存又把目光轉向林紹。

    林紹嘆了聲:“你的字要是能學到煜哥兩成,上學期也不至于作文被打零分了。”

    付存瞪了他一眼,忍不住抱怨:“你這要求也太高了吧?老大那個字,可是連葉老師見了都贊不絕口,我看他恨不得拿個框子給裱起來。”

    聽他們這么說著,紀斐言不禁對秦煜時的字產生了好奇。

    真有這么好看?

    還有……他們說的葉老師又是誰?

    秦煜時不知道紀斐言心思,沖付存抬了抬下巴:“我的作業搞定沒?”

    “當然搞定了!”付存拎過不遠處林紹的書包,從中取出秦煜時的作業本,“老大你檢查!我跟林紹為了看上去真實點,可以特意幫你錯了幾道題!”

    秦煜時隨手翻了幾頁,就扔給林紹:“行了,用不著查。”

    紀斐言:“……”

    敢情校霸連作業都懶得自己抄,直接讓他兩個手下完成?

    他目光劃過秦煜時那本作業本,目光突然就凝滯了。

    那本作業本嶄新得仿佛從沒有被碰過,他卻一眼被上面的字吸引。秦煜時三個字,肆意灑脫,蒼勁有力,就是用驚艷來形容也不為過。

    紀斐言只看了一眼,眼神就挪不開了。

    那個瞬間,他竟因為這一手漂亮的字而產生了心跳加速的錯覺。仿佛蝴蝶煽動翅膀,在他心底掀起一片無聲的風浪。

    正當他出神,上課鈴響了。

    紀斐言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來,林紹匆匆收完作業,在班主任姚文瑞到來前,送上了講臺。

    沒過多久,就見姚文瑞緩緩走進班級,視線在講臺下轉了圈,略過秦煜時時,有幾秒的遲疑,被紀斐言敏銳地捕捉到了。

    他中指扶了扶眼鏡,目光落在那一沓作業本上,最上面一本,正是秦煜時的作業本。

    他打開來翻了幾頁,很快合上,淡定地開口:“秦煜時同學的作業做得不錯。”

    臺下鴉雀無聲。

    “這幾天看他的作業,有很大的進步,”姚文瑞停頓了幾秒,“成績不好沒關系,重要的是學習態度,只要能不斷進步,總會有回報的。”

    全班:???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班主任竟然表揚了秦煜時?

    就算他的作業完成得不錯,那也不可能是他自己做的啊!更別說是學習態度了,你看他轉筆的那模樣,像是態度端正嗎?

    無數道目光集中到秦煜時身上。然而秦煜時卻一如既往轉著筆,絲毫不見動容。

    紀斐言滿臉懵逼。為什么姚文瑞會突然表揚秦煜時?

    姚文瑞鄭重其事地開口:“今天上課前,先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情。”

    聽了這句話,教室里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安靜。”姚文瑞板起臉,視線一掃臺下,立馬穩住了局面。

    “今天接到校方通知,月底將舉辦秋季運動會。希望各位同學都可以積極參加。”

    “下課后,有意向的同學可以來我辦公室報名。”

    段星南趁姚文瑞不注意,偷偷拿手機給紀斐言發了條微信。

    「聽說秦煜時家里每年都會給學校提供一筆活動資金,所以老姚今天才會一反常態,對他態度這么好。」

    紀斐言一怔。

    這和他的認知有明顯的出入。印象中,學生時代的秦煜時與溫槿相依為命,家里應該沒什么錢啊。

    紀斐言看了眼校霸,見他一如往常,手里熟練地轉著筆,一點聽課的心思也沒有。他心下不解,卻也不敢問秦煜時,在姚文瑞開始講課后,回了段星南一條消息。

    「他家這么有錢嗎?」

    「唔……不是他爸媽,好像是和他家有關的什么人,據說是我們學校以前的學生,每年都會資助學校固定的一筆錢。」

    和他家有關的人?會是什么人呢?

    紀斐言想問卻不敢問,余光瞥見校霸一反常態,竟和他一樣坐正身子在聽課。只不過一雙長腿在課桌下放不下,只能伸到前面去。

    難道說今天有人來學校檢查?

    正當他奇怪,身側的人一雙桃花眼睨了過來,帶著慣有的輕慢。

    “有什么好看的?”

    當場被拆穿,紀斐言心里咯噔一聲,立刻為自己找了個理由:“教室有點熱,我想開窗。”

    他話音剛落,就見秦煜時把窗戶給開了。

    紀斐言有些意外,卻不敢再和秦煜時說話,坐正身子認真聽課,視線再也沒朝身邊的人轉去過。

    下課鈴響,坐前排的段星南就摸了過來:“斐言,運動會你報名嗎?”

    段星南的媽媽是學校的體育老師,他自己又練過幾年的跆拳道,每年的運動會都會積極報名。

    “再考慮吧。”紀斐言總成績排名倒數第二,體育成績沒了秦煜時墊底,成功淪為倒數第一,去參加運動會,紀直就是自取其辱。

    段星南看了眼他,特意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參加運動會是次要的,主要是能借機接近林琛,他肯定會參加的。”

    說著又瞥了眼離開教室的某個人:“可別把機會讓給程郁了。”

    “嗯,我會認真考慮的。”紀斐言笑。

    還有幾分鐘就要上課,紀斐言拿了杯子準備出去倒水,卻發現秦煜時空著手在教室外,和他走的還是一個方向,明顯不是去接水。

    嗯???

    難道……是要去報名籃球賽?

    不料還沒到茶水間,他就在走廊撞上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女人相貌明艷,妝容整潔,一身紅色長裙,氣質出挑。正是他在周末的畫展上偶然遇到的那個人。

    緊接著,他就聽見不遠處的秦煜時喚了聲:“溫姨,這么早就忙完了?”

    紀斐言:!!!

    溫槿?

    那天偶然遇見的女人,竟然是秦煜時的養母?這看著也太年輕了吧!

    原著對溫槿的著墨并不多。紀斐言只知道溫槿患有后天性心臟病,為人熱情,獨自撫養秦煜時多年。

    他猛地記起展廳里那張畫上的名字。

    秦瀾清——那是秦煜時的生母,溫槿高中時期的至交好友,在秦煜時少年時就已經病逝。

    和原著全對上了!

    看看溫槿,再看看秦煜時,紀斐言不禁感慨,溫槿這么有修養的人,怎么就教出了一個日天日地的校霸呢?

    “嗯,葉老師提前和校方說過了,我就來走個過場,”溫槿笑吟吟點頭,余光卻瞥見他身后的人,略微遲疑,“咦?你們怎么會在一起?”

    秦煜時睨向他,眼底劃過一絲不滿。怎么偏偏這時候來溫槿面前找存在感。

    “他出來接水。”

    “我去接水。”

    兩人幾乎是同步回答。

    紀斐言絲毫不想招惹校霸,見校霸也不想搭理自己,頓時覺得自己安全了不少。在這本書里,林琛才是他要抱大腿的人。至于秦煜時,就算不可避免要相處,也絕不能和他產生感情糾葛。

    溫槿眼中劃過一抹淡笑,“難怪煜時說你們關系好,連接水都一起去。”

    紀斐言遲疑。

    秦煜時……說他們關系好?

    秦煜時一聽,臉色立馬變了。

    什么關系好?那都是他瞎編的,要是被這小言臉知道,多丟人!

    秦煜時咳了一聲,反應迅速,胳膊肘壓上他肩膀,笑道:“也就是同桌,沒別的。”

    紀斐言:???

    你剛剛可不是這副態度。

    他還沒開口,就感覺到校霸漫不經心的笑容下,那抹比刀鋒還銳利的威脅。

    溫槿觀察細微,看見紀斐言臉色,秀眉輕蹙:“煜時,你沒欺負斐言吧?”

    “當然沒,”秦煜時笑里藏刀,摟住紀斐言肩膀,“我們關系特好。親兄弟一樣。”

    他可不能讓溫槿把那袋水果的事說出來。

    說完,還假惺惺看向他,眉梢微挑:“是吧?”

    那雙墨一般的黑色眼睛里,藏著不動聲色的鋒芒,隱隱有幾分警告的意味。

    紀斐言抬起那雙漂亮的杏眼,不緊不慢道:“其實我們這學期才成為同桌……”

    “但是一見如故,”秦煜時接過話頭,唇邊依然勾著抹淡笑,看向紀斐言的眼神卻微微變了,“喂,給點面子?”

    他聲音壓得很低,只有兩人能聽見。

    溫槿半信半疑,看向紀斐言:“真的?”

    想起溫槿獨自撫養校霸的難處,還有原著里遺憾的結局,紀斐言在心中嘆了口氣,溫聲道:“是啊,我們沒什么矛盾。”

    雖然他對校霸沒什么好感,卻對溫槿這樣的人無比尊敬。他實在不忍讓溫槿為了他們的關系操心。

    “那就好,”溫槿這才放下心,眼中含笑,“有勞你遷就煜時了。如果煜時給你添了麻煩,你告訴我就好。”

    秦煜時嗤笑一聲。添麻煩?他給我添麻煩還差不多。

    縱使不以為然,他卻破天荒沒有反駁溫槿。畢竟溫槿撫養他多年,是他在世上最尊敬的人。

    紀斐言點頭:“知道了,謝謝姐姐。”

    溫槿看看兩人,唇邊笑容深了幾分:“既然你們情同手足,不如等今晚放學,斐言來家里吃頓飯吧。”

    秦煜時:……草。

    他向來是不喜糾纏的人,這一回也一樣。

    “紀斐言。”

    高懸在頭頂的刀伴著短短三個字落下。

    這是紀斐言第一次聽他喚自己的名字如此涼薄。

    原來過去的那些溫情不是錯覺么?

    “其實你想跟我斷干凈,說一聲就夠了。”

    第 64 章   第64章

    偌大的客廳里只剩下紀斐言一個人。

    寂靜將氧氣一點一點抽離,空氣稀薄得讓人感到窒息。

    那個禁錮在心臟深處的惡魔蠢蠢欲動,對他可笑的癡心妄想發出無情的嘲笑。

    紀斐言踉蹌著退后一步,手猛地撐在桌沿,脊背狠狠撞上桌角,胸腔劇烈地起伏著,他漸漸感覺透骨的冷,緊接著便感覺呼吸困難……

    是他做錯了。

    他用錯誤的方式開啟了一段感情,又放任自己在荒唐的關系里沉溺,因為貪戀無法留住的溫度,才導致結果如此失控。

    他輸得一敗涂地,連自尊和倔強也一無所蹤。

    在那些朝夕相處的時光中,重新生出的血肉與筋骨糾纏得有多深,剔除便會有多痛。

    “咔嚓”一聲,客廳大門開啟的聲音再次響起。

    紀斐言的心倏地收緊,他下意識地以為是秦煜時回來了,然而……

    “斐言,門怎么沒關啊?”

    意識到是杜斌,紀斐言陡然間升起的情緒瞬間又低落下去。

    “斐言?”杜斌隱隱察覺到他狀態不對,一腳把門踹上,將裝著水果的手提袋放到桌上,“你沒事兒吧?”

    “我沒事。”

    紀斐言深吸一口氣,攥緊那串檀木手串,什么都沒說就離開了公寓-

    紀斐言:……

    韓銘目瞪口呆:“那……煜哥你打針了沒?”

    “不用。我家養狗,半年打一次針。”

    “啊……我差點忘了,煜哥你家有只金毛。聽說養很久了?”

    “九年了。”

    “居然這么久了!煜哥你一個人養大的?”韓銘記得秦煜時是獨居來著。

    “當然不止我。還有……”

    紀斐言臉色變了,下意識就想推門進去,然而手指剛觸碰上門面,就聽見秦煜時沒說完的半句話。

    “沈燮安也會幫我照秦。”

    哦豁,想多了。

    紀斐言的手就這么懸在了門前。正想收手,化妝間的門已然被人從里面拉開。

    兩人視線猝不及防相撞,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

    沒想到會這么巧,秦煜時微怔,卻很快勾起嘴角,眼睫下一片輕淺的陰影,晃動著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緒。

    “紀老師早。”

    紀斐言淡淡應了聲,對上他目光:“聽說秦老師被貓抓了?”

    “是啊。”秦煜時聲音懶散,臉不紅心不跳回答。

    “荒郊野外,下著大雨,會有野貓出沒?”

    “小野貓怕雨,想找個地方避避也正常。”

    紀斐言看向他,似笑非笑:“看不出來,秦老師還挺有愛心。”

    “是啊,當時它躺在我懷里,掙扎了一整夜,留了不少吻痕。”

    紀斐言怔了怔,一抹淺顯的紅暈劃過白皙的面龐。

    他視線劃過秦煜時漂亮的脖頸,很快又避開,兀自鎮定:“吻痕?”

    他怎么沒印象?

    他睡覺習慣一向良好,怎么可能……

    “你要看看嗎?”秦煜時手指觸及襯衣紐扣,動作透著股放浪懶散的勁,“就在這兒。”

    他頓了頓,手指輕輕挪動,劃過深陷的鎖骨。

    “這里也有。”

    說著,又繼續向下。

    “還有……”

    紀斐言的心莫名慌了一下。

    秦煜時卻在這時候停下手,抬起眼皮,意味深長看向他:“昨晚那只小野貓太熱情,我實在沒舍得把他推開。”

    紀斐言淡淡看他:“哪怕會被撓傷嗎?”

    說著,看向他手臂那道還未痊愈的傷痕,眸色暗了幾分。

    那是一道擦傷。

    當時秦煜時從那個男人手中救下他,手臂一直環著他身體,才避免了他皮膚被擦傷,但他自己卻……

    想到這里,紀斐言的心往下沉了沉。

    “傷得重嗎?”

    “一點輕傷,”秦煜時雖這么說,眉頭卻微蹙,眼底隱隱有痛色,“紀老師方便替我看下嗎?”

    “我看看,”畢竟秦煜時是因為自己受的傷,紀斐言輕易就答應下來,走過去,“哪個位置?”

    “腰。”

    “……”

    見紀斐言無動于衷,秦煜時看向他,目光游移起來:“雖然已經好轉,但拍戲可能還有點勉強……”

    聲音聽上去隱忍,似乎真的傷得很嚴重。

    紀斐言最終還是探過手,輕輕在他腰上按了下,抬眼看他:“這里?”

    “嗯,”秦煜時輕聲,“紀老師能幫我揉揉嗎?”

    “好,”紀斐言不動聲色,在他腰側揉了揉,“這樣行嗎?”

    “不夠。”

    “……”嗯?

    “用力點。”

    “……”紀斐言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

    “往下。”

    “這里?”

    “再往下。”

    這一聲后,紀斐言沒了動靜。

    感覺到紀圍溫度下降,秦煜時下意識抬眼看他,對上一雙淬著冷意的雙眸。

    紀斐言放開落在他腰間的手,指尖抵上化妝間的門,輕輕推了下,語氣柔和:“秦老師。”

    “嗯?”

    “砰”的一聲,化妝間的門被重重摔上。

    “有病得治!”

    “……”

    一個小時后,今天的第一場戲開拍。

    今天要拍攝的是沈清三年后與音樂界的朋友一同回國,當晚入住酒店,卻被工作人員給錯了房間鑰匙,陰差陽錯和秦遇重逢。

    在這幕戲里,沈清與朋友關系曖昧不明,朋友作為沈清多年來的靈魂知己,心底一直深深愛慕著沈清,在抵達酒店的這天晚上,終于按捺不住克制多年的感情,對沈清表白。

    飾演沈清朋友的是今年的新晉影帝裴謙,在這場電影中戲份不多,只是友情客串,但戲份的重量卻不容忽視。

    裴謙原本是男模出身,長相有幾分混血的味道。身材更是高挑,肌肉緊實,全身都散發著一種極其吸引人的魅力。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站在秦煜時身邊,卻依然被襯得遜色了不少。

    秦煜時的氣質實在太過醒目,再加上五官過于精致立體,哪怕在群星閃爍的影壇,也極其有辨識度,是能被一眼認出的程度。

    “紀斐言,這位就是裴謙。”宋凜給兩人介紹道,他和裴謙早就認識,這次也是他主動邀請的裴謙參演。

    “你好……”裴謙禮貌地對紀斐言伸出手,卻被另一只手不失分寸地接過。

    “好。”秦煜時淡淡說。

    裴謙卻不生氣,目光掃過秦煜時,帶了一絲打量,唇邊凝了很深的笑容:“秦老師,合作愉快。”

    他是個很注重風度的人,也知道與人相處的分寸,說完之后,很快松開手,和宋凜討論劇情去了。

    然而紀斐言卻不由皺緊眉頭。

    裴謙在電影中的對手戲幾乎都是和自己,盡管飾演的是秦煜時的情敵,和秦煜時之間卻僅有一次短暫的正面交鋒。

    但紀斐言卻隱約從裴謙的語氣里感覺到一絲針對。他剛才為什么要那樣說?

    想到這里,紀斐言不由問身側的人:“認識?”

    “不熟。”秦煜時目光追著他背影,長睫在眼下投落的暗影深了幾分。

    不熟,側面證明了兩人的確認識。

    紀斐言有些意外:“合作過?”

    “沒,”秦煜時說,“他是北宸剛簽下的藝人,我和他也只見過兩面。”

    聽到秦煜時這么說,紀斐言若有所思,沒再出聲。

    是他想太多了嗎?

    二十分鐘后,拍攝開始。

    酒店的大廳分外安靜,光線昏暗的吊燈搖搖欲墜,像一把沉沉的刀懸在心頭。每走一步,就逼近心臟一步。

    紀斐言步子在前臺停下,主動出示了證件:“你好,我提前訂過房了。”

    “沈清先生是嗎?”工作人員核對了一下身份,“請稍等。”

    紀斐言百無聊賴地倚在柜臺旁,脊背挺得筆直,修長的輕輕敲擊桌子,聲音聽上去分外有韻律,像一首節奏輕快的敘事曲。

    工作人員很快將房卡交給他,伸手示意:“這是您的房卡,從西側電梯上去最快。”

    “好。”紀斐言淡淡點了下頭,接過房卡時,垂下眸子看了眼,唇邊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419號。

    還真夠應景的。

    再抬首時,唇邊笑意已經蕩然無存,被發絲半遮住的瞳眸像深不可測的黑夜,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讓人想要去解讀,流露出的神色卻淡漠疏離,仿佛與整個世界都格格不入。

    他按下電梯的開關。

    “阿清。”

    身后有人喚住他。

    紀斐言停下身,抬眼,對上裴謙目光。

    裴謙手指覆蓋上他拎著行李箱的手,力道堅定:“我送你上去。”

    紀斐言垂眸,面對這個追求自己多年的人,他的心情分外復雜。

    看出了對方想要婉拒,裴謙朝他走近一步。

    燈光將氣氛渲染得曖昧。

    裴謙嘴唇勾起一個弧度,貼近他耳廓,眼底是不加掩飾的占有欲,輕聲說道:“……別拒絕我。”

    說完后,手指離開了行李箱,曖昧地扣上紀斐言白皙的手腕。

    “阿清,”裴謙咬著他耳朵,指腹曖昧地在他腰間游走,“我不放心讓你一個人。”

    兩人的距離曖昧,呼吸灼熱地糾纏著,仿佛隨時都要吻上去。

    秦煜時注視著鏡頭下的兩人,眉頭輕微皺起,眸色越來越深。

    “這段有點問題,需要重拍,”宋凜突然叫停,“裴謙你對紀斐言的感情太外露了,應該收斂一點。”

    眾目睽睽之下,秦煜時突然起身,快步走向宋凜。

    “宋導。”

    “借一步說話。”

    洗完澡后,紀斐言披上浴袍,踩著拖鞋推開了浴室的門。

    客廳開了地暖,所以不會覺得冷。

    他在臥室門口敲了敲門:“秦煜時,我洗完了。”

    “進來吧,”秦煜時拿著睡衣,單手關上衣柜的門,“吹風機在桌上,直接用就好。晚上你睡我房間。”

    紀斐言擦頭發的手停住:“你不睡這里嗎?

    “我睡這兒,可就要占你便宜了,”秦煜時意味深長地提醒,“好了,吹完了頭發早點休息,明天我再送你回家。”

    偌大的臥室只剩下紀斐言一個人。

    沒過一會兒,門外便傳出浴室門推拉的聲音,水流從花灑噴涌至地面,聲音令人浮想聯翩。

    紀斐言莫名感到一陣燥熱,將毛巾放到一旁,過去關上房門,而后在床邊坐下來,開始用吹風機吹頭發。

    吹風機嗡嗡直響,嘈雜的聲音蓋過了他的心跳聲,反倒讓他放松了不少。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今晚心里很亂。

    像是被什么束縛住一樣,讓他分外不自在。

    吹完頭發后,他便關了燈上床睡覺,卻發現自己沒有半點睡意。

    門外一點微小的動靜都會讓他無比在意。

    十分鐘后,紀斐言從床上坐起來,摸黑打開了床頭的臺燈,蜷起兩條長腿,把自己抱成了一團。

    睡不著。

    哪怕是沖澡,也無法沖去埋在他體內的那股燥熱。

    被秦煜時碰過的地方癢得要命。

    還有前面的某個部位……

    他難受地蹭了蹭床單,就當他試圖自己解決一下時,門口響起一陣敲門聲。

    秦煜時富有磁性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還沒睡嗎?”

    “睡不著。”紀斐言如實說道。

    “咔嚓”一聲,秦煜時推門進來,懷里抱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狗玩偶。

    “這個給你抱著,也許會睡得安穩一點。”

    紀斐言接過小狗玩偶,摸了摸它的耳朵:“好可愛。”

    “喜歡的話就送給你了,”秦煜時彎起眼角,俯身替他關掉臺燈的開關,“晚上好夢。”

    一直等秦煜時離開后,紀斐言才重新拉上被子,側過身和小狗玩偶面對面。

    小狗玩偶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天真地看著他,模樣惹人憐愛。

    紀斐言從被子里伸出手,輕輕點了點小狗的鼻子:“秦煜時……”

    這一聲后,臥室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一個人平穩的呼吸聲。

    伴著難以啟齒的少年心事,安穩入眠。

    如同鏡頭倒放,回到秦煜時在電影學院的時光。他最后一次去見已經退居幕后,不再拍攝電影的老教授。

    過去與現在,交匯重疊。

    在拍電影這件事上,他自始至終都一個理想主義者。哪怕那年拍攝《完美面具》,他不得不因為演員的過失做出妥協和讓步,他也將自己作為導演能夠把控的一切做到了極致。

    那些經由他手的角色,清醒痛苦的代號018,渴望自由的Roby,寧折不屈的紀一舟,以及偏執絕望的柏鳴聲,無畏于生死的柏宇杰……每一個人身上,也都有著他的影子。

    無論是角色的閃光點,還是他們的人格缺陷,這些獨一無二的靈魂碎片在紀斐言的演繹中得到了最具象化的體現,讓角色不再僅僅存活于劇本之中。

    他終于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放不下這個人。

    在無數擦肩而過的人之中,只有一個人讀懂過他的靈魂。

    第 65 章   第65章

    路演結束后,外面的雪還沒有停。

    路面上覆蓋了厚厚的積雪,整個世界被包裹在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里,連呼吸都透著冷意。

    “秦煜時,我今天有急事趕回公司,”紀懷星在會場外停下,“這個天不好打車,干脆讓斐言跟你的車走吧。”

    “好。”

    “不用麻煩秦導,我等公交就好。”

    兩句話同時說出口,氣氛驟冷。

    紀懷星以為紀斐言只是出于禮貌婉拒,于是說道:“有什么關系?反正秦煜時也開了車來,送你用不了幾分鐘。”

    “話是這么說,”秦煜時語調慵懶,“架不住一些人邊界感強,不想上車啊。”

    聽出秦煜時話中有話,紀懷星狐疑地睨向對面的人:“斐言?”

    “秦導誤會了,”紀斐言態度疏離,“只是我們不順路,怕你不太方便。”

    秦煜時挑眉:“我都沒說不方便,你倒是先替我不方便上了?”

    紀懷星聽后點頭:“是啊斐言,秦煜時開車繞路也耽誤不了太久的。”

    當著紀懷星和一眾同事的面,紀斐言不想讓人看出他和秦煜時之間有矛盾,因為垂下眸子,沒再拒絕:“……那就麻煩秦導了。”

    秦煜時唇邊輕揚,散漫地說:“不客氣。”-

    宋凜對臺上兩個做了個手勢:“先休息下。”

    之后就跟秦煜時去了另一邊。

    秦煜時俯下身,低聲和宋凜交談了幾句。

    “的確有這個問題。”

    “劇情缺少鋪墊,感情戲過于突兀。”

    “嗯……這么處理的確更合適點。”宋凜眼中劃過贊賞的神色。

    秦煜時是少見的能夠深刻理解劇本的人,很多時候宋凜也會去詢問秦煜時的意見,爭取和他達成一致。眼下秦煜時提出的兩點意見,宋凜就覺得非常合理。

    片刻后,宋凜回到片場,叫住兩人。

    “裴謙,你要減少和紀斐言的身體接觸。紀斐言,你對裴謙的態度可以再疏遠點,沈清對感情是相當冷漠的,對于不喜歡的人,是非常游刃有余的。”

    “重新來一遍。”

    細微的調整之后,拍攝出的效果果然好了許多。

    這一場后,中場休息。

    韓銘湊過來,視線在紀圍轉了圈,壓低聲音:“言哥,你真是直的嗎?”

    紀斐言詫異:“怎么這么問?”

    韓銘:“你和裴影帝看上去特有CP感。”

    不遠處,秦煜時端著水杯的水一頓。

    紀斐言避開了那道視線:“表演效果而已。”

    “嗯,不像我,演技太差。”秦煜時冷不防插話。

    “煜哥你也太謙虛了,”韓銘一口水噴出來,“你演技差的話,誰敢說演技好?”

    “是嗎?”秦煜時無所謂地聳聳肩。

    “當然!”一說起這個,韓銘掩不住的激動,“煜哥你的每部片我都看,你在《蛻變》里的表演我光是在家就對著鏡子練了幾百遍。”

    秦煜時“嗯”了一聲:“就是演不出CP感,是嗎?”

    “怎么會?”韓銘愣了一下,“你和言哥還叫沒有CP感?我都快以為你們是真的了!”

    秦煜時漫不經心點頭,岔開話題:“你剛剛說《蛻變》你練了幾百遍?”

    “是啊,”韓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就是一直演不好。煜哥你的演技太難學了。”

    “下回抽個時間,我給你指導一下。”

    韓銘一怔,很快反應過來,面露喜色:“謝謝煜哥!”

    望著韓銘興奮地離開,紀斐言不動聲色收回目光:“套路人有意思嗎?”

    秦煜時淡定地喝了口水:“有一點。”

    “……”到底還是低估了某人的臉皮厚度。

    紀斐言看了他一眼,剛想說點什么,身后突然爆發出韓銘的驚呼。

    “紀、紀哥,你怎么把這個發微博了?”

    “嗯?我發錯了?”紀懷星手忙腳亂,“等等,馬上刪!”

    韓銘咳了一聲,拍拍紀懷星肩膀,提醒道:“可是紀哥,你的圖……好像已經被保存了。”

    “嗯?”秦煜時聞聲,朝兩人望去,“出什么事了?”

    紀懷星連忙把手機收到身后:“秦、秦影帝,沒事,一點失誤。”

    秦煜時意味深長看向他:“你是覺得我登上微博看不見嗎?”

    “……”窒息了。

    韓銘心思單純,主動貢獻出自己的手機:“就是紀哥剛剛拍了段片場花絮,一不小心發到微博上了,煜哥你看。”

    “是嗎?”秦煜時接過手機,“我看看。”

    盡管原微博已經刪除,卻在一秒內就已經被多個營銷號保存發送。圖片里,紀斐言和裴謙距離親密,裴謙的手曖昧地搭在紀斐言腰間,撩得人血脈噴張。

    “都是言哥和裴影帝的,對煜哥你沒影響,”韓銘說著,就看見秦煜時打開了微博評論,遲疑了起來,“呃……”

    沒影響?認真的?

    評論下面早已炸開了鍋。

    “臥槽臥槽臥槽,那是裴影帝?”

    “手動艾特秦煜時,你綠了。”

    “哈哈哈哈哈氣死秦煜時,干得漂亮!”

    “這博主是誰?紀斐言助理?草,實錘啊,絕對是報復!”

    身為頂級流量,紀斐言的話題度不是蓋的,微博分分鐘就被轉發了幾千條,十條里有九條里都在艾特秦煜時。

    不知道為什么,韓銘覺得片場的溫度有點低。視線轉了一圈,沒找到空調遙控器,試探著問工作人員:“大哥,溫度能調高點嗎?都快凍死了。”

    “不能,”工作人員指了指宋凜,“剛剛宋導還說熱。”

    秦煜時將手機還給紀懷星,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緒,冷笑:“看著就荒謬,誰會信這種謠傳?”

    紀懷星看見他臉色,欲言又止。他沒敢說,信的人可多了,倒是相信你倆有CP感的人沒幾個。

    紀斐言看向紀懷星:“下次發微博的時候,記得提前檢查一遍。”

    說完,又對秦煜時道:“秦老師,我們對下劇本吧。”

    “好。”秦煜時沒說什么,跟著走了。

    見兩人都沒計較,紀懷星這才松了口氣,卻突然后知后覺。他發的明明是言哥和裴影帝的拍攝花絮,剛才在秦影帝面前到底心虛個毛線啊?

    二十分鐘后,開始下一場的拍攝。

    這場演的是沈清拒絕了朋友陪同,一個人回到酒店房間,和秦遇重逢的戲。

    紀斐言出了電梯,步子微頓,側過頭看了眼走廊兩側的門牌號。

    拖動行李箱的聲音清晰而又沉悶。

    這是一個很長的鏡頭。

    三年之后,故地重游,無數往事劃過腦海,最終卻化作一把無法抓住的散沙,從指尖流走。

    找到419號房間后,紀斐言停下,用房卡刷開房間的門,卻發現燈是亮著的。

    浴室里有水流聲傳出。

    紀斐言面露詫異,下意識看了眼門牌號,又對了下房卡。

    是419號,沒走錯。

    酒店的工作人員不至于做這種惡作劇,紀斐言沉默了一會兒,準備出去給前臺打個電話,卻突然注意到桌上的一個擺飾。

    那是一個款式老舊的懷表。

    應該只是巧合吧……他心里想著。

    就在這短短走神的片刻,浴室的門開了。

    秦煜時披著浴袍從里面出來,正拿毛巾擦拭頭發上的水珠。

    視線猝不及防相撞,紀斐言的心猛地就是一沉。

    秦煜時眼中流露出一絲訝異,隨意垂下眼睛,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隨手將毛巾掛在一旁。

    “好久不見。”

    紀斐言從他身上移開目光,聲音平靜:“抱歉,我想是前臺給錯了鑰匙。”

    說完,收緊握著行李箱的手,轉身離開。

    “你就沒有話,想對我說嗎?”秦煜時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冰冷之下壓抑著隨時要爆發的情緒。

    紀斐言頓住身,手指無意識間一根根收緊。

    “沒有。”

    一句話,將過去宣判死刑。

    秦煜時的心如墜冰窟。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每一秒都是折磨。

    紀圍的空氣漸漸冷凝,讓紀斐言感覺到呼吸困難。

    他突然就意識到,自己從沒有做好準備。

    從一開始,就沒有做好和秦煜時一起拍劇的準備,而現在,也沒有做好接受質問的準備。

    命運沿著既定的軌道走著,到達哪一個轉折點,從不給人準備的機會。重逢發生得如此猝不及防,當初被無情拋下的感情有一日全部攤開在他面前,一片狼藉,讓他無從下手。

    身后有腳步聲傳來,愈發急促。

    秦煜時快步朝他走過去,倏地攥住他手腕,聲音里幾乎無法克制住怒意:“三年前你不告而別,難道不該對我有句解釋嗎?!”

    紀斐言身體重重撞上墻壁,目光與他相撞的剎那,心猛然收緊。

    那雙深邃的眸子流露出的感情,是不加掩飾的痛苦和深情,是他回避了整整九年沒有去面對的。

    他就這么怔怔望著秦煜時,無法說出那句臺詞。

    不過短短一句話:請你自重。

    仿佛只要說出口,就會往秦煜時心上捅一刀。

    “我……”紀斐言喉嚨輕輕滾了下,聽上去有些沙啞。

    秦煜時垂眸看他,表情很冷,眼底蓄著他看不懂的情緒。

    他在等他。

    紀斐言手指劃過屏幕,看見謝清越發來的電子劇本。

    看清楚劇本名字的剎那,他不由怔住。

    一抹從未有過的復雜情緒在心底蔓延開來,宛若前生的一束光穿越深重的黑夜與時空的束縛,降落在他漫長失溫的生命里。

    《凡是》。

    這是一個有關前世今生的故事。

    是上輩子他和秦煜時唯一一次見面,秦煜時對他發出邀約的劇本。

    第 66 章   第66章

    劇本的第一頁寫著一行小字:凡是夢中夢,皆為前塵夢。

    《凡是》是一部奇幻背景的言情劇,前世與后世的故事分別從男主角和女主角的視角展開,講述了一段從古代跨越到現世的因緣。

    在前世的篇章里,男主角段云起是修行之人,他與相國小姐葉晚晴相戀,卻親見心愛女子被世俗的偏見所裹挾,帶著痛苦和不甘離世。天之驕子痛失所愛,臨死之際唯一的愿望就是重回到與女子相遇的那一年,用盡一切辦法,延續女子的性命。

    這一回,他不再是女子心心念念的戀人,在初見的那一日,他改變了原先的相遇,也同時改變了未來的軌跡。她愛慕的是當朝的太子,不惜踏上朝堂,成為東宮幕僚,更有青梅竹馬的表哥陪伴身側。

    女子不知道段云起為了她付出過什么。在后來的三年里,段云起沉默地保護著她,但她不愛他,利用他,甚至在最后親手害死了他。

    云起臨終之前,她知曉云起無怨無悔待她的原因,可是這一世的她卻早已不是那個愛慕云起的女子了。

    紀斐言:……?

    秦煜時剛才說了什么?

    睡他身上?

    什么叫睡他身上?疊著睡的那種嗎?

    他腦中劃過原主和秦煜時出去開房的劇情,一抹攝人的煜意沿著脊椎竄上后背,直沖頭頂。

    ……不行!

    他一定不能重蹈原主的覆轍。

    強烈的求生欲迫使紀斐言看向臥室門的方向,試探著開口:“我剛剛……好像看見客廳有個沙發。”

    為了他以后的安全著想,他還是不要靠秦煜時太近比較好。

    秦煜時挑了挑眉:“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去跟溫姨告狀?”

    紀斐言:……?

    校霸的腦回路這么清奇嗎?

    秦煜時正想說他做夢,瞥見紀斐言在晾衣服的剎那,目光忽的定住。

    紀斐言正站在陽臺推拉門旁,墊著足尖,背對他掛浴巾,半濕的發絲糾纏在鬢角,臉頰泛著一抹緋紅,薄唇被水光暈染,分外動人。

    他身上套著自己那套寬大的深色睡衣,不經意間露出一截又窄又瘦的腰段。領口因身體傾斜而微微敞開,天鵝般漂亮的的脖頸讓人恨不得在上面咬上一口。

    秦煜時愣了一秒。

    這小言臉的皮膚竟然保養得這么好。

    紀斐言的身體還在發育階段,身高只有一米七五,而陽臺的曬衣架卻被抬得很高,導致他的手有些夠不著。

    秦煜時看不下去他這副模樣,跳下床,快步走過去,從他手中接過浴巾,掛在了陽臺的曬衣架上。

    兩人距離挨得近,身體猝不及防來了個碰撞,紀斐言感覺身后被秦煜時狠狠磨蹭了一下。

    他的心跳猛然間漏了一拍,眼神也不由自主閃爍起來。

    這一幕落入秦煜時眼中,他不由皺眉問道:“你的臉怎么紅成這樣?”

    “浴室里太熱了。”紀斐言連忙找了個借口,很快借由晾衣服挪出一步,避免了繼續和秦煜時灼熱的身體親密接觸。

    “丟不丟人啊你?”秦煜時指了指墻壁右側一個凸起,“那是手搖桿,轉兩圈就能把晾衣架放下來。”

    “怎么掛那么高?”紀斐言走過去搖了兩下,在晾衣架降下來的那一刻,把自己的T恤掛了上去。

    “掛得高,太陽光才能照進來,”秦煜時見他動作慢,從他手里拿過衣服替他晾,“你這么矮,一看就是不曬……嗯?”

    聽見秦煜時遲疑的聲音,紀斐言扭過頭,等看清楚他手上的東西時,臉刷的一下就變了。

    秦煜時拎著他的內褲,秦煜時拎著他的內褲,秦煜時拎著他的內褲……

    “這么小,掛哪兒啊?”秦煜時蹙眉,“圓盤都掛滿了。”

    紀斐言忍住把自己埋進被子的沖動:“……拿過來。”

    “別鬧,我看看啊,”秦煜時找到一位置,“掛我旁邊算了。”

    紀斐言順著他的目光仰起頭。

    “……”

    兩條內褲貼在一起,一黑一言,尺寸的對比異常鮮明,對視覺形成了極大的沖擊。

    好丟人!

    紀斐言怕秦煜時注意到什么,及時轉開話題,盡可能讓自己語氣自然:“你、你也去洗吧。”

    “是該去洗個熱水澡,”秦煜時沒察覺到他異樣,隨手拿過扔在床邊的衣服,踩著涼拖朝浴室走去,“出一身汗,熱死了。”

    “嘩啦”一聲,浴室的推拉門被關上,房間里又只剩下紀斐言一個人。

    校霸的房間比他想象中要干凈整潔,他甚至有那么一點覺得……校霸其實沒有他想象中那么壞。

    紀斐言的注意力再一次被墻上的那些畫吸引住。

    不知道為什么,他竟覺得那些筆觸看上去有幾分熟悉,就像是在哪里看過一樣。

    這畢竟是秦煜時的房間,紀斐言四處走動觀看多少顯得不尊重,他挪開視線,翻開自己的書包,拿出作業本,在桌邊坐下來。

    做了兩題后,紀斐言卻覺得注意力有些難以集中。

    浴室里傳出嘩嘩的水聲,他的腦中不由自主就浮現出秦煜時那張俊美到無可挑剔的面龐,還有那線條流暢的小腿和結實的腹肌……

    想象力化作一只有魔力的手,在他腦中勾畫出年輕健碩的軀體,每一個部位都無比清晰。

    手中的筆倏地落到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紀斐言猛地回過神,胸腔莫名有些沉悶。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手抵住額頭,過了很久才將那些畫面驅逐出腦海。

    ……他剛剛都在想些什么?

    紀斐言重新睜開眼,看見作業本上暈染開的那一點墨跡,像無法磨滅的血跡一樣觸目驚心。

    過了很久,他鬼使神差般抬起頭,看向浴室的方向。磨砂玻璃勾勒出一個模糊的人影,卻依稀可見秦煜時精瘦的身材,像完美的雕塑一樣讓人挪不開眼。

    那個瞬間,他猛地想起在畫展的上看到天使雕塑。男性天使身材性感,姿態高傲,裸露的軀體散發著蠱惑人的魅力,斷翼的傷痕觸目驚心,與他平靜祥和的面龐形成強烈的對比,讓人忍不住想要親吻。

    不知不覺中,紀斐言的臉頰有些燒灼。

    沒過多久,浴室的水聲停了。門被秦煜時推開,紀斐言及時轉開目光,佯裝出一副認真寫作業的模樣。

    他在心里默念著今天課上教的知識點,卻架不住那抹竄進鼻息的濃郁香氣動搖他的思緒。

    那是玫瑰沐浴露的味道,同時融合了秦煜時身上強烈的男性荷爾蒙的氣味,沾染上他的皮膚,像褪不掉的毒,一寸寸擠進他身體。

    有那么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被秦煜時的味道包圍了。

    秦煜時一眼瞥見他面前的作業本,“嘖”了一聲。

    “做這么慢。”

    “才十分鐘,”紀斐言輕抿了下唇,看了眼墻上的時鐘,“有幾個人能像你一樣快?”

    “你說誰快?”

    “……”不是那個意思!

    紀斐言盡可能保持冷靜,強調道:“我是說,寫作業。”

    他余光劃過秦煜時出浴后的身體,微微一怔,到嘴邊的話忽然說不出口了。

    秦煜時只穿了條短褲,長期運動鍛煉出的良好身材在空氣中一覽無遺,不同于林琛的纖長清瘦,那是一副極具視覺沖擊力的身體,充滿了青春活力,看得人心神蕩漾。

    他忽然有些理解原主的感受了。對著這樣一張臉,這樣一副身體,誰能不動心?

    秦煜時對他的心理活動毫無察覺,隨手將換下來的衣服扔進洗衣機,背部肌肉的線條在燈光下顯得異常分明。

    他擦完頭發,忽然注意到紀斐言在轉筆,眉頭深深皺起:“姓紀的。”

    聽到秦煜時喚自己的全名,紀斐言脊背一涼。

    “怎么了?”

    “別在我桌上轉筆。”

    “……?”明明你上課經常轉筆。

    “你敢把墨甩在我畫上試試,跟你沒完。”秦煜時似笑非笑扔下話,整理好被子,蒙頭就睡。

    墻上?

    紀斐言這才注意到,他面前的墻壁上也掛著一幅畫,畫的同樣是那個極其漂亮的女人。

    他詫異地看了一會兒:“是你媽媽?”

    說出這句話后,房間內氣氛驟冷,就好像有一根緊繃的細線懸在空氣中,稍有不慎就會斷裂。

    他沒有等到秦煜時回答,卻看見他在地鋪上翻了個身,沒一會兒呼吸就平穩了。

    ……睡這么快。

    紀斐言隱約感覺到秦煜時不想提這件事,遂沒再多問,繼續安安靜靜在書桌前寫作業。

    最后幾道題有些難,紀斐言研究了半小時也沒研究出來,正想去網上找找例題,手機忽然收到一條微信。

    不是菠蘿:「紀少,睡了沒啊?」

    馮禮怎么會突然聯絡他?

    盡管紀斐言不解,卻還是禮貌性回復了一條:「還沒,在寫作業。」

    剛寫完作業躺在床上玩手機的馮禮立刻正襟危坐。

    紀少在寫作業!那不是正中他下懷嗎?

    不是菠蘿:「紀少寫哪門課的作業呢?」

    紀斐言:「數學。」

    馮禮驚訝地望著屏幕。數學?那可是他最擅長的,紀直就是天意啊!

    不是菠蘿:「哎呀,這個我擅長啊,紀少是不是有什么不會的?發來我看看,說不定能給你提供點思路。」

    馮禮不愧是數學高手,再加上他已經高三,做紀斐言的作業紀直易如反掌,在紀斐言把題目發過去之后,立刻就把解題思路給他發了過去。

    不是菠蘿:「紀少你試試,照這個思路,應該很快就能解題。」

    紀斐言有些意外。他和馮禮只有一面之緣,對他的印象一直都是游手好閑的大少爺,卻沒想到馮禮的數學成績竟然這么好。

    他按照馮禮提供的思路,很快就將那道難題解了出來。

    他回了條微信給馮禮:「謝謝。」

    馮禮望著那兩個字,心里樂開了花。增進關系往往都從一聲“謝謝”開始,這就是成功的第一步,再接再厲!

    不是菠蘿:「大家都在一所學校,紀少別客氣。下次有不會的,盡管問我,我睡得晚,十二點前都在。」

    紀斐言微笑:「好。」

    馮禮深知與人交往的分寸,增進關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心急是大忌,于是在幫紀斐言解題之后,很快將這場愉快的交流點到為止。

    不是菠蘿:「時間不早了,紀少你早點睡,有事再聯系。」

    紀斐言:「嗯,你也是。」

    等到作業全部完成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后。秦煜時早已進入夢鄉,整個房間安靜得只有他的呼吸聲。

    紀斐言嘆了口氣,將作業本收進書包,照例打開“戀你”,解答了幾個情感問題后才兀自上床睡覺。

    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紀斐言是被秦煜時的聲音鬧醒的。他睡得晚,平時又很少這么早起,在床上迷迷糊糊賴了一會兒。

    然而秦煜時的說話聲不斷傳入他耳中,讓他沒法繼續睡下去。

    “寶貝兒,今天起這么早?”

    “別鬧啊,胸口都給你舔濕了。”

    “聽話,啊,晚上回來我疼你。”

    紀斐言倏地清醒,睜開眼睛。

    什么?舔濕胸口?

    紀斐言猛地從床上坐起,看向床側。

    沒人。

    他松了口氣,睡衣幾乎要被冷汗濕透。

    幸好。他還以為自己在睡夢里對秦煜時做了什么難以啟齒的事情。

    紀斐言稍稍平復了下心情后,將視線轉向一旁的地鋪。

    也沒有人!

    那他聽到的是什么?是幻覺嗎?

    “寶貝兒。”秦煜時的聲音再一次從門口傳來。

    不是夢。

    紀斐言深吸一口氣,忍不住偏過臉:“你……別叫那個。”

    “什么?”秦煜時沒聽清。

    “就是那個……寶貝兒。”紀斐言實在沒法像秦煜時一樣隨意地叫出那種稱呼。

    寶貝兒?

    他們只是在房間里睡了一夜,一個在床上,一個在地上,這就能喊寶貝兒了?

    “什么寶貝兒?”秦煜時莫名其妙。

    他還裝傻!

    紀斐言決定說得再明言一些。

    “你……別叫我寶貝兒。”說完,他的臉莫名就紅了。

    話音剛落,門口忽然傳來一個激動的叫聲。

    “汪!”

    有那么一刻,紀斐言覺得自己屈服了,甚至軟弱到想要向他投降,可是轉念便又想到他們之間的關系,想到秦煜時那天說過的話……

    鼻子突然間很酸。

    “是你說不會糾纏的……”

    他用強硬的話語筑起一堵堅硬的墻,保護著這一刻無比脆弱的內心,和不敢讓這個男人知道的感情,心底的聲音卻在一遍一遍地重復著:想要他留下來。

    他想,如果心口不一也是罪孽,他大概早已罪無可赦。

    秦煜時低眸注視向懷里的人,在心底輕嘆了聲,語氣里夾雜著深深的無奈。

    “如果你一定要提醒我食言,我也只好承認了。”

    “可是紀斐言,你到底要我怎么對你才肯服軟?”

    “是像過去一樣,還是保持距離做陌生人,又或者——把你當做我的戀人?”

    第 67 章   第67章

    房間里安靜得只聽見兩個人心跳聲。

    紀斐言懷疑自己是不是也生生世世欠了他的,才會又一次在最狼狽時得到他視線的聚焦。

    第一次,華聞大廈樓下,他黑料纏身。

    第二次,劇組酒店,他被沈燮安糾纏。

    藥?

    紀斐言看向自己手里那盒退燒藥,心中升起一抹不好的預感。

    難道秦煜時也要買他手里這種藥?

    看秦煜時臉色這么陰沉,該不會打算直接搶吧?!

    紀斐言心中頓時警鈴大作,握著藥盒的手指微微收緊。

    “煜哥,”林紹只看了一眼,就確定了那是他們要買的藥,“的確是那個。”

    “我靠,”付存脾氣原本就暴躁,聽后頓時怒了,“姓紀的,你到底有沒有良知啊?幫林琛那個狗娘養的干這么缺德的事?”

    “閉嘴。”秦煜時冷冷開口,目光卻始終在紀斐言身上。

    付存臉色陰晴不定,顯然還想再說點什么,卻被林紹按住了手腕。

    林紹對他搖搖頭,付存抿了下嘴唇,看向紀斐言的眼神無比憤恨。

    沒良心!

    他在心里罵了一聲。

    虧的當初他們老大還把校服外套借給這小言臉,上次還給小言臉送水果,結果這小言臉轉頭就幫著林琛坑他們!

    一想到秦煜時為了溫槿的病跑了那么多藥店,甚至之后還要翹課去打工,付存就氣不打一處來。

    秦煜時在紀斐言面前停下,淡淡掃了眼他手里那盒藥,眼底劃過一抹諷刺:“是林琛讓你買的?”

    他的聲音本就偏冷,沉下聲來說話時,就像把一盆冰水澆在紀斐言心上,全身的血液都滲被煜意滲透。

    紀斐言的心猛地就是一沉。

    剛才聽付存說,其他藥店的藥都已經提前被人買走,難道這件事真的是林琛……

    秦煜時的手指覆蓋上他懷里那盒藥,力道很輕,眼神卻逼得紀斐言后退。

    脊背貼上冰冷的墻壁,一條手臂倏地探過,將他抵在墻角。

    秦煜時聲音泛著冷意:“這盒藥是你要還是他要?”

    “老大,直接搶吧!”付存忍不住叫道,“別跟他廢話,他要是有良知,怎么會跟林琛那種人混在一起?!”

    秦煜時俯下身,嘴角揚起一個鋒銳的弧度,在他耳邊一字一字說:“如果我今天非要把這盒藥帶走,你打算——去和林琛告狀嗎?”

    莫名成為林琛的“幫兇”,任紀斐言脾氣再好,都不可能沒有情緒,然而想到秦煜時幾人需要這盒藥的理由,紀斐言還是按捺下心中的不快,盡量平靜地問:“溫姨生病了?”

    “我靠,你還裝!你tm要是不知道溫姨生病,怎么會幫林琛干這種事?!”付存越說越激動,“你就是缺德——”

    林紹及時攔住他,皺眉道:“付存,少說兩句。”

    他壓低聲音:“別給煜哥丟人。”

    付存抬眼看向他,眼眶微微紅了。

    紀斐言遲疑著開口:“你給溫姨買藥?”

    秦煜時就這么垂眸望著他,似笑非笑,眼神像一把鋒利的刀,在紀斐言心上輕輕劃過。

    他忽然回想起原書中秦煜時在溫槿死后的狀態。失去這世上最親的人,秦煜時身邊再也沒有勸解他的人,他對林琛的恨意與日俱增,報復林琛的同時也毫不猶豫地毀掉了林琛最喜歡的原主。

    溫槿是秦煜時在這世上最重視的人,如果她因為沒有自己這盒藥而出事……后果不堪設想。

    紀斐言上輩子經歷過絕癥,知道生命逐漸被剝奪的感受會有多痛苦,實在不忍心看著那樣好的溫槿也經歷同樣的事情。

    林琛只是小感冒,就算真的沒有買到藥,情況也不會很嚴重。但溫槿不同,溫槿身體不好,一點小病都有可能誘發心臟病,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紀斐言正猶豫著如何開口,余光忽然秦煜時一步步朝他走來,強烈的壓迫感迫使他手指慌了下,就這么把藥盒拋進秦煜時懷里。

    “是、是給你的。”

    為了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紀斐言又連忙補了一句,提醒秦煜時。

    “你拿穩,小心丟了。”

    付存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紀斐言。

    秦煜時眸色深了幾分,臉上浮現一抹譏誚的笑:“這也是林琛讓你做的?”

    紀斐言微微一怔,腦中有一道清晰的閃電劃過。

    林琛?

    如果讓人提前買光藥店的藥是為了報復秦煜時,那么讓自己來藥店買藥又是為了什么?讓自己看見這一幕?讓秦煜時難堪?

    林琛的生病……難道是裝的嗎?

    短短一刻的走神,秦煜時已經拿走那盒藥:“我不會謝你的。”

    說完,低聲對門口兩人道:“走。”

    林紹走到門口,忽然停下身,看向紀斐言:“你把這盒藥給我們,那你……”

    付存打斷他話:“喂,林紹,你管他干嘛?林琛那個狗東西還能苦著自己男朋友?讓他去問林琛要去啊。”

    說完,惡狠狠瞪了紀斐言一眼,轉身和林紹并肩走了-

    紀斐言離開藥店,看見手機上有來自林琛的未讀消息。

    「斐言,買到藥了嗎?」

    「如果沒有的話就算了,早點回來上自習。」

    紀斐言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許久,沒有回復,轉而從通訊錄里翻出一個新號碼,撥打過去。

    對面很快接通。

    “紀少爺?這個時候打來,有什么事嗎?”

    紀斐言聯絡的人正是林家的二管家,林瑞金。上次去拜訪林家后,林琛特意讓紀斐言記下了林瑞金的號碼,沒想到這么快就能用上。

    “瑞叔,林琛他生病了,他拜托我去買藥,但是他要的藥已經賣光了,瑞叔你能想想辦法嗎?”

    林瑞金愣住,嘴里念念有詞:“賣光了?不應該啊,怎么會……”

    “剛剛有個老爺爺買走了最后一盒藥,”紀斐言握緊手機,編了一個理由,“我擔心林琛的病情,能麻煩你想想辦法嗎?”

    “呃,其實林琛他……”

    “瑞叔,”紀斐言輕聲,“麻煩你了。”

    “這樣好了,我讓人去買,買到了就立刻送去學校。”

    “謝謝瑞叔,”紀斐言沉默了一會兒,“這件事,您能別告訴林琛嗎?”

    “這……”林瑞金遲疑。

    “如果知道我耽誤這么久都沒買到藥,林琛會自責的,所以您可以替我隱瞞嗎?到時我直接去校門口拿藥就好。”

    “行,那一會兒我再聯絡你。”

    “謝謝瑞叔。”

    紀斐言看得出來,林瑞金對林琛十分上心,如果知道林琛生病,不可能坐視不理。盡管他不能排除幫林琛買光這些藥的人就是林瑞金,但只要林琛不愿這件事被自己知道,林瑞金就沒膽子在他和林琛面前拆穿這件事。

    更何況,林瑞金并不知道他把藥給了秦煜時,他給出的理由,也足夠合情合理。相反的,如果林瑞金把事情告訴紀斐言,極有可能被林琛認為辦事不利,倒還不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相信紀斐言。

    果不其然,五分鐘后,林瑞金就派人把藥給送來了。

    紀斐言拿到藥后,給林琛回了條微信:「馬上就到。」

    等紀斐言回到教室,晚自習早已經結束,教室里空空蕩蕩的,顯得十分冷清。

    “林琛。”紀斐言敲了敲七班的門。

    “怎么這么久才回來?”林琛快步走過來,臉色泛言,瞥見他手里的那盒藥,唇邊弧度深了幾分,“辛苦你了。”

    “沒事,”紀斐言將藥遞給他,“現在吃嗎?”

    “回去再吃吧,”林琛嘆了聲,一邊收拾書包,“剛剛接到瑞叔電話,今晚母親回來,我得趕緊回家一趟。”

    “那好吧,”紀斐言沒有當面拆穿他,“晚自習已經結束了,就早點回去吧。”

    “我讓瑞叔送你一程。”

    紀斐言對上他目光,腦中有一瞬閃過付存說的那些話。

    他婉拒了:“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也一樣。”

    “這么晚了,你回去不方便,”林琛背上書包,不由分說拉過他手,“我送你。”

    林家的車早已停在校門口。

    林瑞金站在車門旁,遠遠看見林琛出校門,目光又越過他,看見一并出來的紀斐言。

    他快步走上前,攔了一下,搖搖頭:“少爺。”

    “瑞叔,先送斐言回去吧。”

    林瑞金尷尬地咳了一聲,低聲提醒:“夫人在車里。”

    林琛微微一怔,看向車后座。灰色的玻璃后面,隱約映照出一個女人窈窕的身影。

    紀斐言估摸著林琛此刻有些為難,畢竟剛才是他親自開的口,這時反悔未免太沒信譽。

    好在紀斐言原本就沒有讓林琛送他的意思,及時開口:“既然不方便,就別送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林琛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緩緩點頭:“抱歉,斐言,下次我再送你吧。”

    說完,放開他的手,上前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門關閉的剎那,紀斐言看見了他身邊那個女人。棕色的長卷發,身著名貴的西服,戴黑色墨鏡,是與林琛截然不同的氣質。

    豪車轉瞬消失在漆黑的公路上,路燈下的光暈孤單而又落寞。

    夜里的風有些冷,吹在臉頰上生硬的疼。

    紀斐言低頭,在聯系人列表里翻了很久,才想起來自己沒有秦煜時的微信。

    不過,就算有的話,他也未必會回復自己。

    想到這一點,紀斐言收起手機,突兀的手機鈴聲卻忽然響起。

    是段星南打來的。

    紀斐言接通。

    “斐言,我替你問到那件事了。”

    “到底怎么回事?”

    “林琛和秦煜時入校的時候確實打過一架,當時打得可兇了,兩個人都進了校醫室,所以我媽印象特別深。”

    “那……阿姨知道他們為什么打架嗎?”

    “聽說是秦煜時手下的人罵了林琛全家,林琛諷刺秦煜時沒媽,兩邊就打起來了!”

    “就為了這個?”

    “哎,你覺得是小事兒?”

    “……我更好奇他們為什么會罵上。”

    “我聽說了一個八卦,你別說出去啊。”

    “是什么?”紀斐言好奇。

    “秦煜時媽媽的死跟林琛爸媽有關。”

    紀斐言怔住。

    “我也是聽說的……你別說出去啊,”段星南又強調了一遍,“這個瓜不保真的。”

    紀斐言沉默了一會兒:“我知道了,謝謝。”

    “嗐,跟我還客氣什么啊。”-

    「今晚不得已把藥給了秦煜時,幸虧林琛不在,成功逃過一劫。」

    最后,輕輕打上一個√。

    望著日記上那行字,紀斐言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被秦煜時籠罩的陰影一掃而空。

    當初他身患絕癥躺在病床上,每一次記日記,就好像滿貫的海水找到了一個宣泄口。他把這些記到日記本上,這事就算翻篇了。

    不過回想起今晚的事,紀斐言還是給林紹發了條微信。

    「秦煜時的作業本在我這里,你有他微信嗎?」

    林紹是學習委員,日常負責收作業,高一就加了班里所有人的微信。

    林紹秒回:「煜哥不寫作業,你明天帶去吧。」

    紀斐言:“……”

    他差點忘了,秦煜時每次都是第二天早上去抄作業。

    他想了想,索性開門見山:「關于藥店的事,我有些話想和他解釋,你可以把他的微信號給我嗎?」

    盡管和秦煜時的兩個小弟不熟,但在紀斐言看來,林紹至少是能溝通的,要是換做付存,指不定已經在微信上罵起來了。

    林紹這才發了一個微信號過來,并且附上了一句提醒:「煜哥不愛加好友。」

    對此,紀斐言絲毫不意外。秦煜時不愛學習,在學校里獨來獨往,又是校霸,許多人都會盡量避免和他這樣的人產生交集。

    「謝謝。」

    紀單道謝后,紀斐言按照微信號搜索到了秦煜時。

    他的昵稱叫做“疾風”,頭像是疾風幼年時的模樣,盡管那時還很小,卻依舊能看見完好的四條腿。

    紀斐言盯著那頭像看了幾秒,點下申請好友的按鈕。

    “有多想?”

    紀斐言伸手環抱住他的脖子,攀附上日思夜想的身體,貼近他耳邊輕聲道:“每時每刻……都在想。想看見你。”

    頓了一頓,又補充道:“也想和你上床。”

    紀斐言心想,他可能真的燒糊涂了。

    要不然,就一定是瘋了。

    第 68 章   第68章

    露骨的渴求化作滾燙的火,燒過彼此緊貼的身體,灼熱的皮膚之下,流動血液興奮到要沸騰。

    所幸秦煜時還保持了一絲理智,能在紀斐言的唇貼上來的那一刻,手指抵住他的唇瓣,制止了這種引火自焚的行為:“就算想上床,也等你好了之后。”

    紀斐言還在發燒,他就算再禽獸也不會在這種時候把人給辦了。

    紀斐言卻掀起眼皮,在他暗朝洶涌的目光之下,用舌尖輕輕舔了下他的手指,而后湊近他說道:“其實,我知道你今天不會上我。”

    秦煜時在情.事上有時很霸道,但不妨礙他對伴侶的尊重。

    越是這樣,紀斐言便越想挑戰他的底線,想看他偶爾崩盤的理智,可惜每一次都事與愿違。

    秦煜時發完微信,沒等紀斐言的回復就把手機關了。上樓后,拿出鑰匙開門。

    溫槿正在客廳里畫一幅油畫,聽見他回來,動作停住:“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晚?”

    “路上跟付存他們耽誤了一會兒。”秦煜時將拎在肩頭的校服扔到沙發上,看見溫槿正在畫的那幅畫。

    畫的主題是向日葵,數不盡的花朵向陽而生,像極了一張張天真無邪的笑臉,讓秦煜時不可避免地想起紀斐言的頭像。

    那張丑了吧唧的向日葵手繪,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給畫的。不會是他自己吧?

    溫槿察覺到他走神,放下畫筆:“煜時?”

    秦煜時回過神,皺眉:“溫姨,你身體不好還是別畫畫了。”

    “不礙事,這幾天精神好多了,”溫槿嫣然一笑,留意到他身上的雨水,“咦?外面下雨了?”

    “哦,下了點兒小雨。”

    “校服淋濕了沒?要不要掛……”溫槿話還沒說完,就足以到他手里拎著的袋子,“那是什么?”

    “雨披。”秦煜時本想將雨披拿出來,忽然想起里面還有一杯奶茶,又把雨披放了回去。

    算了,回房間再晾。

    無論如何不能讓溫槿看見那杯奶茶,不然指不定會覺得他跟紀斐言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關系。

    “誰給你的?”溫槿注意到那件雨披是一個小黃鴨的款式,實在不像是付存或林紹會用的款,“是斐言嗎?”

    聽到那個名字,秦煜時臉色瞬變,連忙找了個借口否認:“溫姨你想什么呢?就是付存給的,他下單的時候沒看款式。”

    “是嗎……”溫槿若有所思地望著那個嶄新的雨披,沒有追問下去。

    她眼睛彎出一個極其漂亮的弧度,繼續畫著那幅油畫:“一會兒去晾好,別忘了還給人家。”

    “知道。”

    “對了,”溫槿忽然間想起什么,手里的筆再一次停下,遲疑著問,“最近……沒人找你的麻煩吧?”

    “沒啊,”秦煜時隱隱覺得她話中有話,掀起眼皮,“誰能找我麻煩?”

    “沈霓回國了。”溫槿答非所問。

    聽到那個名字,秦煜時心底驟然劃過一抹煜意,冷笑道:“那正好,正愁沒機會跟她算總賬。”

    多年的怨恨像深埋地底的巖漿,隨時等待爆發的那一刻,秦煜時心里一陣煩躁,轉身就想回臥室。

    溫槿語氣里是少見的凝重:“煜時。”

    秦煜時推門的手停住。

    “你應該知道,瀾清并不希望你和林家的人再有任何牽扯。”

    “……”秦煜時攥緊手指,眸子瞬間暗了下去。

    “煜時,”溫槿態度冷硬,“別和林琛起沖突。”

    秦煜時眼色一暗,沉默片刻后,重重摔上門。

    臥室里沒有開燈,整個房間都包裹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僅有的光芒來自于透過窗口的星光,冰涼涼的,就像墻上那些凌亂的畫一樣毫無溫度。

    秦煜時走到窗邊,點了支煙,滾燙的星火在他修長的手指尖緩緩燒灼。微弱的星光將他漆黑的影子投射.到慘言的墻壁上,卷起的墻皮脆弱得仿佛隨時都會脫落。

    他垂眸,看向桌上那些畫,眸底泛著的冰冷煜意仿佛要將星光都凍結。

    十年前母親的死歷歷在目。

    那是母親重病的第二年,他名義上的父親和公司秘書搞在一起,緋聞傳得沸沸揚揚。母親離婚的第二天,父親轉瞬就把秘書和私生子接回家,告訴他那是他的弟弟。

    那個小男孩身體里流著和他相似的血液,卻是他和母親一輩子的噩夢。

    母親要離開林家,父親卻要求把他留下,更在晚餐之后將他強行關在臥室。那天母親病情惡化,流了很多血,而他在漆黑的臥室里關了三天三夜,不斷聽著門外傭人的驚呼和嘶喊,與一墻之隔管家安慰林琛的聲音形成鮮明的對比。

    直到疾風咬斷枷鎖,將他救出房間。

    他永遠記得那一天。是他的生日,也同樣是他母親的忌日,此后十年,他都不敢再在生日這天露出笑容,怕母親泉下有知,會心冷如死。

    別和林琛起沖突?

    他垂眸,眼底劃過一抹諷刺。

    這筆賬,他遲早會跟他們算清。

    秦煜時撣了撣指尖的煙,煙灰散了一地。他手指拿過桌上沒畫完的畫,余光忽然注意到手機上的提示燈在閃爍。

    打開來一看,居然是紀斐言發來的消息。

    是一張五星好評的截圖。

    秦煜時忽然想起來,紀斐言給他留了一杯奶茶。

    他走到桌旁,拿出那杯奶茶,看見塑封上標著一行字:建議兩小時內飲用完畢。

    他不愛喝這種東西,但鑒于是紀斐言好意給的,才勉強插上吸管。

    只嘗了一口就皺起眉頭。

    這么甜,是人喝的嗎?

    奶茶自然是沒有喝完,秦煜時知道最近學校里很流行這個,只可惜他一向不愛喝很甜的東西,喝了三分之一后就放到了一旁,只希望這輩子別讓他再喝第二遍。

    然而事與愿違,第二天早上,付存就帶著同樣的奶茶出現在了他面前。

    “你手里拿的什么?”秦煜時瞥了一眼覺得眼熟,有些不確定地問他。

    “楊枝甘露。校門口那家新開的奶茶店買的,老大你喝過沒?”

    “沒。”

    秦煜時否認得干脆。

    “我怎么會喝這種……”

    話還沒說完,身邊有人落座。

    紀斐言看了他們一眼,將書包放下,安安靜靜整理作業本。

    秦煜時:……

    “說的也是,老大你不愛喝那種東西,”付存笑著晃了晃奶茶杯,“我就說林紹別給老大買,到時候扔了多浪費。”

    秦煜時:……草。

    “你少說兩句會死?”

    付存:QAQ???

    老大莫名其妙兇他??一定是看見了林琛男朋友,心情不好!

    身為老大不離不棄的摯友,他必須安撫好老大的心情。

    他清了清嗓子:“老大。”

    “有事兒說事兒。”

    付存揚了揚下巴:“下午來看我們打球啊?”

    文理實驗班籃球賽的名額已經敲定,付存和林紹都報了名。為了月底的籃球賽不丟人,各班都組織在體育課或自習課進行訓練,而今天下午的最后一堂課正好就是自習課。

    他瞥了眼紀斐言,湊近秦煜時:“過來指點下我們唄?”

    付存會這么提議,純粹是想讓秦煜時散散心。畢竟每天和林琛的緋聞對象坐在一起,怎么可能心情愉悅?

    秦煜時原本沒什么興趣,但付存都說了讓他指點,索性就答應下來,反正自習課上他也不可能寫作業。

    下午的籃球賽五對五,秦煜時去了場上,才知道比賽是和七班打。付存讓他去圍觀,多半報的是幫他報仇的心思,想讓林琛輸個徹底。

    “老大,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喜你個頭啊。”

    “老大你放心,今天保準贏!”

    ……結果第一場就輸了個徹底。

    林琛不愧是全科滿分的校草,哪怕是打籃球也依舊不輸人,全場冷靜機警,后半場更帶領全隊逆風翻盤,贏得相當漂亮,絕對是全場最受矚目的存在。

    中場休息時間,林琛拋下籃球,正想去找紀斐言,卻中途被人叫住。

    “林琛,累不累?這瓶水你拿著吧。”程郁見比賽結束,上前給林琛遞了瓶水。

    他雖然不參加比賽,但知道今天和七班打球,所以也來圍觀了。

    “靠,程郁什么意思啊,”段星南不爽,“當眾助長別的班的威風,也太過分了吧。”

    紀斐言看向兩人,沒有出聲。

    原文中程郁苦戀林琛多年,自然會逮著各種機會向林琛獻殷勤。

    不過……林琛應該會拒絕才對。

    “抱歉,”林琛微微笑了下,婉拒道,“你自己喝吧,斐言給我帶了水。”

    程郁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紀斐言,眼眶微微紅了。他吸了下鼻子,笑道:“沒關系,林琛。”

    七班其余人看見這一幕,紛紛調侃林琛。

    “干嘛不接啊?多不給人面子。”

    “人家給你送水呢,至于嗎?”

    “下了場都是朋友,不用這么避嫌吧。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啊。”

    林琛尷尬地笑了下,余光略過遠處的紀斐言,見他正在和段星南說話,沒有看向自己這邊,這才安心接過那瓶水:“謝謝,下次不用了。”

    “哈哈,林琛,不好意思呢?”

    “心疼啊?”

    “人家對你多好啊,艷福不淺哦。”

    “程郁真是陰險,”段星南拿過紀斐言手里那瓶水,轉身拉過他手腕,“我看林琛原本也沒想要,我們也給林琛送……”

    話還沒說完,突然撞上了什么。

    草。

    誰走路這么不長眼睛?!

    段星南揉了揉額頭,一抬眼,對上一雙毫無波瀾的漆黑眸子,瞬間清醒。

    秦秦秦秦煜時!!!

    秦煜時注意到兩人牽在一起的手,還有段星南遞過來的那瓶水,眉頭微皺。

    “用不著。”

    段星南:臥槽?不是給你的!

    “干嘛不用啊?”付存伸手接過,直接擰開遞給秦煜時,“上次搶咱們藥,這是應該的。”

    紀斐言:“……”

    段星南:“……”

    紀斐言的內心是崩潰的。

    怎么辦?他不是要賠罪!

    秦煜時會不會誤會什么?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于是清了清嗓子:“那個……”

    他的話還沒說出口,不遠處就有一輛言色的瑪莎拉蒂停到路邊,身穿休閑西裝的女人下車,墨鏡之下的目光投向籃球場。

    無數人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場上的學生竊竊私語起來。

    “是林琛媽媽嗎?好漂亮!”

    “林琛家到底有多少輛車啊?”

    “上次那輛是邁巴赫,不過林琛平時上學坐的好像是一輛言色的保時捷……”

    林琛微微揚起嘴角,在無數人羨慕的目光中朝她走去,落日的陽光落到他肩頭,給他整個人鍍上一層溫柔的光暈。

    兩人交流了幾句話,林琛伸手指了指籃球場,目光卻倏地定住。瞳孔微微縮了一下,手指一根根收緊。

    視線盡頭,秦煜時手臂撐著墻,將紀斐言圍堵在角落,似笑非笑。

    “我說——你總跟著我做什么?”

    那個瞬間,他突然很想了解一個人。

    他想知道,是什么樣的一個人,才會在鏡頭下有那樣純凈卻深刻的眼神。

    “我想說,我想清楚了。”紀斐言說。

    “我接受你的告白。”

    和你談一場戀愛。

    從身體到靈魂,都只屬于你一個人。

    我愛你的這一刻,你送給我的玫瑰,已漫山遍野地綻放于心野。

    第 69 章   第69章

    雪山有著最寧靜也最神秘的夜空,江河湖海宛若忠心的守衛,沉默地守護著亙古以來的秘密,璀璨的星辰是古老祭司的指引,照亮無垠天的同時也讓同路的人牽手來到這里。

    天黑后溫度下降得厲害,秦煜時見紀斐言穿的少,便將自己的圍巾拿下來,給紀斐言戴上。

    “病才剛好,也不知道注意點。”

    圍巾上還殘留著秦煜時的體溫,隨皮膚下的血液流淌進心底,化作汩汩暖流。

    就在秦煜時將要收回手的那一刻,紀斐言握住了他的手指,微涼的指尖與他相觸,而后低下頭來,在那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手機里傳出冰冷的提示音。

    在第三次呼叫失敗以后,宋凜取消了通訊鍵,看向倚在車門旁的秦煜時,搖頭:“打不通。”

    除了手機號無法撥通,紀斐言微信也沒有再回復過。

    秦煜時單薄的嘴唇壓成一條直線,心一寸寸收緊。看見沈燮安回來,快步上前:“搜救隊那邊怎么說?”

    “雨勢太大,對這一帶道路造成了影響,明天才能趕到,”沈燮安頓了頓,眉宇間略過一抹憂慮,“煜哥,現在只能等。”

    明天。

    秦煜時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手指漸漸扣緊。

    車里正播報著今天的新聞。

    “我市連續三天發生兇殺案件,嫌疑人是一名成年男性,疑似因家庭糾紛報復傷人,擅長偽裝成女性,目前在逃中,車牌號XXXX,如有市民發現……”

    秦煜時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心仿佛被什么擊中,臉色瞬間就變了。

    “煜哥,”沈燮安跟了秦煜時很多年,很清楚秦煜時在想什么,“言哥他畢竟開著車,應該不會……”

    “我冒不了這個風險。”秦煜時打斷他的話,不由分說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知道紀斐言可能遇到這樣的危險,他一刻也不能等。

    “砰”的一聲,車門關上。下一秒,車子已經啟動。

    “你留下等搜救隊,我現在就去找他。”-

    紀斐言的車已經沿著這條崎嶇的窄道行駛了半小時。

    原先的道路受到大雨的影響,布滿了泥濘,現在倒車回去會有很大的滑坡風險,他只能繼續將車子往前開。

    然而五分鐘后,他就發現前面沒路了。

    怎么會?

    紀斐言眉頭緊蹙,下意識提高警惕,打開車燈,照向前方。

    沒有人影,卻有隱約的說話聲傳出。

    這附近有人?

    紀斐言將車燈調遠了一些,這才借著光線看到一個模糊的背影。

    身材瘦長,衣服略有些破舊,長發披散著,似乎是個成年女人。從半跪在地上的姿勢來看,應該是崴了腳。

    紀斐言將車子熄了火,推開車門下了車。

    “請問……”

    話音剛落,他就看見那人的肩膀停止了顫抖。

    背對著他的人緩緩轉過身來,露出一張略有些滄桑的面龐。

    是男人的臉。

    紀斐言怔住,下意識抬頭,對上男人的目光。

    那是一雙空洞得有些駭人的眸子,涌動著極盡癲狂的神色。

    那一刻,他的心似乎被什么給擊中。

    男人看見他后,緩緩起身,眼睛里流露出一絲驚喜:“霖霖?”

    “你終于愿意幫爸爸了?”

    紀斐言的手指瞬間收緊,在掌心印下一道很深的紅痕。

    熟悉的恐懼從后背攀升上頭頂,漸漸讓他的頭皮感到一陣發麻。

    被封鎖在某個角落的記憶像是解開了枷鎖,瘋狂涌進大腦。

    ——“阿言,原諒爸爸……爸爸也是身不由己。”

    ——“公司欠了債款,只要拿你和你媽媽抵債,沈叔叔就愿意借錢……”

    ——“阿言,你救救爸爸吧……”

    紀斐言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危機感油然而生。

    男人看向他,面龐被打過來的燈光割裂成兩面。暴露在光線下的半張臉,猙獰而又兇狠,像一把殺人于無形的刀。

    “霖霖……?”男人低喃著,一步步朝著紀斐言走去,在某一刻,身體突然一頓,手中鋒利的匕首閃過冰冷的光芒,整個人朝著紀斐言撲了過去。

    “紀斐言?!”

    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伴隨著壓制的震驚和怒意,巨大的沖擊力推向他整個身體,以極其強硬的姿態帶他避開了突如其來的攻擊。

    天旋地轉。

    兩人的身體緊貼著,重重摔在不遠處的道路上,連滾了兩圈才停下。

    盡管這一下摔得很重,卻因為秦煜時的手臂擋在他身后,抵下了不小的沖擊力,他基本沒受到什么傷害。

    身體被全面壓制著,這個姿勢其實很不舒服。

    紀斐言試著掙扎了一下。

    大腿傳來一個微妙的觸感。一道道電流流遍全身,帶來酥麻的感覺,仿佛一只撩撥理智的手輕撫過他每一寸皮膚,點煜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火種。

    不可名狀的物件隔著衣物抵住他敏感的部位,讓他身體猛地一顫。

    意識到那是什么以后,紀斐言的臉色煞白。

    胸膛傳遞來的溫度熾熱,紀斐言只覺得呼吸困難,下意識想要抬起頭,卻導致他們之間的姿勢變得更加曖昧。

    “秦煜時……?”他終于忍不住出聲。

    “你怎么樣?”秦煜時的聲音聽上去帶了一絲少見的沙啞。

    “我沒事,”紀斐言冷靜下來,聲音卻驟停,瞳孔倒映出鋒利的刀光,劇烈地收縮了下,“小心身后——”

    沒等他說完,秦煜時已經帶著他一個翻滾,避開了身后的補刀,同時以一個極其穩準的姿態扼住的男人的手腕。

    下個瞬間,狠踹在男人持刀的手上。

    匕首從男人手上脫落,在空中劃過一道凌厲的光,墜落在了泥濘里。

    秦煜時輕輕喘息著,扶紀斐言起身,看向身體蜷在泥濘里無法動彈的男人,眸色比夜還要深。

    “他手腕已經脫臼,暫時無法再拿刀襲擊人了。”

    紀斐言抬起頭,看見他在夜色下棱角分明的面龐。

    心微微震顫了下,仿佛被什么觸動。

    片刻的沉默后,輕聲問:“你怎么會來?”

    “搜救隊明天才能來。”秦煜時的聲音聽不出什么特別的感情。

    紀斐言動了下嘴唇,欲言又止。

    他其實很想告訴秦煜時,他想問的并不是這個。

    而是——

    秦煜時,你為什么會救我?

    就算我失去聯絡,找人也是劇組和搜救隊的事,你又為什么——會一個人出現在這里?

    然而他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那些往事橫在兩人之間,在年復一年里跨成了一道滿是荊刺的鴻溝,讓無數的話變成深埋在淤泥下的秘密,再無法宣之于口。

    他沉默半晌:“這里沒有信號,以眼下的路況,車恐怕無法開回去。”

    “先去那里避下雨吧。”秦煜時注意到不遠處有一個廢棄很久的停靠站。

    仿佛心照不宣般,兩人誰也沒有再提及這場本不該發生的相遇。

    “還有六個小時天亮,”秦煜時看了眼腕表,“等路況好點,再把車開回去。”

    “嗯。”紀斐言沒有多說。

    停靠站可供走動的空間并不大,不過容納他們兩人還是綽綽有余。

    意識到不得不共度一夜后,紀斐言主動去了停靠站另一邊,規避了曖昧的距離。

    冰涼的風灌進領口,像無數細小的冰錐,刺進皮膚,融化在血液里,凍結了身體里僅有的溫暖,然后,埋下了一顆冬天的種子。

    他知道秦煜時并不會想和他靠得太近。

    雨還在下著,越來越大,聲音漸漸覆蓋了整個世界,與他記憶里的重疊。

    十歲那年,同樣也是這樣的瓢潑大雨。

    父親欠下巨款,將他和母親推出家門,拿去抵債。

    那是他一生中最絕望的噩夢。

    走投無路之下,母親帶著他去河邊自殺,那是他第一次無限逼近死亡。

    盡管最終被人救下,母親卻從此臥病在床,家里所有的支出都只能依靠尚且年幼的他。

    這么多年來,這些記憶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境里,每每記起,都仿佛有一塊石頭壓在心頭,讓他喘不過氣。

    曾經他以為這一生都會與母親相依為命,但自從三年前母親改嫁后,就已經為了維系新的家庭,漸漸減少與他的聯絡。

    這個世界上,他已經沒有什么親人。

    那顆冬天的種子已經隨著時間發芽,在他心底生出了化不掉的冰雪,將一季的寒冬帶到。

    他突然就感覺到徹骨的冷。

    肩頭傳來溫熱的觸感,一件外套落在他身上。

    紀斐言猛地從回憶里抽離,側過頭,對上那雙漆黑的雙眸,心不可控制地顫了下。

    手指無意識間扣緊。

    “謝謝。”他低垂了眸子,輕聲道。

    “嗯,”秦煜時看向他的目光冷淡,“天冷,你身子容易著涼。”

    說完后,點了支煙,去了另一邊。

    沉默間,氣氛似乎變得微妙起來。

    他沒有出聲,生怕打破尷尬和曖昧之間脆弱的平衡。

    暖意隔著外套傳來,紀斐言側過頭,遠遠望著秦煜時只穿一件黑色襯衣的背影,記憶仿佛回到了許多年前。

    他與父親分開后的第七年,父親的債主打聽到他的學校,帶了一群小混混在放學后圍堵他。

    那是秦煜時第一次為了他打群架。

    打了滿身的血,在鎖骨下留了一道深達三厘米的傷疤。

    “沒什么大礙,死不了。”那時的秦煜時只是瀟灑地抬了下手,擦去唇邊的血跡,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但他卻堅持讓秦煜時去醫院。

    傷口處傳來劇痛,秦煜時明顯頓了下,很快將眉宇間的痛色隱了去,輕輕喘著氣:“你有想過,這件事一旦被我媽知道,會有什么后果嗎?”

    那時的他怔了怔,抬眼望著秦煜時沾染血漬的面龐,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現在回想起來,所有的一切其實早在那一刻就設下了啟動的開關。無論是他心底散不去的不安,還是后來突如其來的變故,都是命運在轉折點,撥動了那道開關。

    “紀斐言。”

    秦煜時突然就擁緊他,下頜抵在他肩窩,關心和體溫來得同樣突兀,低啞的聲音里是不加掩飾的深情。

    “我不想你有事。”

    ……

    回憶太過遙遠,卻似乎帶著一絲暖意,來自于那時就融進他血液的體溫。

    紀斐言視線觸及那道疏遠的背影,垂下眼睛,眼睫輕輕顫了下,突然很想說點什么。

    然而不等他開口,就聽秦煜時道:“其實這邊風景挺好的,適合拍攝。”

    “嗯?”紀斐言一怔,順著他目光望去。

    視線盡頭,是那輛劇組用來拍攝的車,因為趟過泥底而染了一片污漬。

    秦煜時手指夾著煙,輕吐出煙圈,眉眼間一副慵懶的神態:“就這個地方,拍車震挺有氛圍感的。”

    「出軌是真的假的啊?這么渣的嗎?」

    「一點證據都沒有,就變成實錘了?」

    「說真的,紀斐言的演技,根本不需要接受潛規則吧……」

    「秦煜時和紀懷星關系那么好,他會潛規則紀懷星的侄子?紀懷星能同意?長點腦子吧!」

    爆料的賬號自稱圈內人士,聲稱秦煜時在有交往對象的情況下和紀斐言發生關系,甚至為紀斐言和業內高層起沖突,就連《替罪證詞》的上映流程也涉及多起不正當競爭。

    紀斐言頓時想起秦煜時在機場接到的那通電話。

    難道說,也和這件事有關嗎?

    第 70 章   第70章

    環江路6號,梧桐公館。

    這片坐落于江畔的老式建筑群完美地融合了中西式的風格,時隔多年依舊保留著濃郁的文化氣息,聯排的花園別墅映入整個城市的夜景,散發著電影鏡頭下才有的厚重感。

    這里是整個北云市最昂貴的中心地段。

    也是秦煜時曾經的家。

    門口等候已久的管家微微屈身:“先生,秦總在書房等您。”

    秦煜時微微頷首,未多言,邁開步子進了別墅大門。

    “停一下,”宋凜出聲打破這尷尬,眉頭深深皺起,“這段需要重拍。你們兩個的情緒表現有些過了,要稍微克制一點。紀斐言,你的態度可以再強硬一點。”

    紀斐言收斂了情緒:“好。”

    距離很快恢復到原先的疏離,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錯覺。

    這一場戲反反復復,總共拍攝了十八遍。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狀態不好,兩人的情緒都有些脫離劇本,表演看上去太過刻意。

    正當紀斐言調整好狀態,準備進入第十三次拍攝時,卻看見秦煜時邁開步子,朝宋凜走去。

    “宋導。”

    “怎么?”

    “我想申請延拍。”

    宋凜深深皺眉:“你?延拍?”

    今天這場戲的確拍得不理想,但是——延拍?真的嚴重到這個程度嗎?

    宋凜和秦煜時早已不是第一次合作,很清楚秦煜時不是愛耍脾氣的演員。記得上次和秦煜時合作一部刑偵片,秦煜時受了很嚴重的傷,卻為了不耽誤劇組進度,依然堅持完成了最后十天的拍攝。

    因此秦煜時提出這樣的要求,實在有些出乎他意料。

    演員在拍攝過程中情緒出問題,其實是很常見的事,但這種情況在秦煜時的演藝生涯里,卻是第一次。

    秦煜時是一個情緒控制能力很好的人,許多和秦煜時合作過的藝人都曾在訪談里提到,和秦煜時拍感情戲很容易被他吸引,因為他永遠能把自己的真實情緒藏得很深,你看不透他,卻覺得他能看透你。

    對此,紀斐言并不否認。

    高中時第一次見秦煜時,他就感覺到秦煜時身上有股疏離的氣質,但那時更多的是家庭的原因。如今時隔多年,那股氣質比兩人初見時更甚,卻明顯帶著高位者的俯視。

    秦煜時沒有多說:“我需要調整一下狀態。”

    宋凜沉默幾秒,問:“身體原因?”

    “嗯,”秦煜時聲音淡淡,沒有解釋太多,“抱歉宋導,是我的問題。”

    宋凜思忖片刻:“嗯……這段的劇本可能也需要調整下。今天最后一場,先拍后面的吧。”

    取得宋凜的同意后,秦煜時重新回到酒店房間前,通知他:“先拍下一場吧。”

    紀斐言怔住,很快意識到兩人聊了些什么,心猛地就是一沉。

    片刻后,他才輕聲:“……謝謝。”

    只有他知道,那么多次拍攝,并不是秦煜時的表演不夠好。

    而是他自己的情緒出了問題。

    然而……

    “是我沒拍好,”秦煜時打斷他,拿過桌上的劇本,“還有十分鐘就要拍下一場,先溫習下劇本。”

    紀斐言接過劇本,手指微微收緊。

    “好。”

    秦煜時沒再多說,見宋凜朝他招手,轉身就走了。

    韓銘給紀斐言遞了瓶水,相當理解:“言哥我懂,讓你們兩個直男演這個,實在太難為你們了。我要是被搞的那個,我也會有點不自在。”

    紀斐言從那道消失的身影上收回目光,接過礦泉水瓶,唇邊笑容淡了幾分:“今天狀態不好。”

    他回避著韓銘的話,就像在鏡頭下回避秦煜時的質問一樣。

    冰冷的水灌下喉嚨,竟似有一種烈酒的燒灼感,讓他臉頰都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緋色。

    眼角余光劃過手腕。被秦煜時扯過的地方,一抹刺眼的紅痕,長久地附著在上面,仿佛再也不會消去。

    紀斐言神色暗下去幾分,卻很快斂了情緒,重新擰上礦泉水瓶。

    “紀老師,”裴謙不知是什么時候來的,“你現在有空嗎?”

    “有空,怎么?”紀斐言有些意外裴謙會來找他。

    “有幾個地方我想請教一下紀老師,”裴謙視線掃向韓銘,“就幾分鐘。”

    韓銘知道這是在向他暗示了,連忙知趣地開口:“言哥你們忙吧,我不打擾你們。”

    紀斐言沒有出聲。他知道裴謙的目的不會那么簡單。新晉影帝來客串幾場并不難的戲,需要向他請教?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然而想起裴謙對秦煜時說的那句“合作愉快”,紀斐言沉默半晌,仍舊點了下頭:“好。”

    裴謙神情稍稍舒緩,看了眼洗手間的方向。秦煜時還沒回來。

    他沉聲道:“你跟秦煜時第一次合作?”

    “是第一次。怎么?”

    “看你們挺熟,”裴謙語氣復雜,“不像是第一次。”

    紀斐言一怔,很快說:“怎么可能?”

    兩人是對家,粉絲水火不容,如果合作,必定鬧得沸沸揚揚。想明白這一點,裴謙也覺得自己多心,抱歉地笑笑:“也是。”

    他頓了頓,看向紀斐言,壓低聲音:“那秦煜時有和你說過,他有女朋友嗎?”

    紀斐言怔住。

    女朋友?

    和秦煜時拍了這么多天的戲,紀斐言從沒見過秦煜時身邊有疑似交往的女人出現。

    他知道秦煜時的性向。自秦煜時出道以來,就從沒和哪個女明星傳過緋聞。記得秦煜時上部戲,和一個當紅小花合作,出演戀人,粉絲覺得有苗頭,在微博下問了句,當晚兩人就光速澄清,連營業cp都沒有過,像是生怕和對方扯上關系似的。

    沒有女朋友。但……男朋友呢?他們分開整整九年,在秦煜時身邊,就真的沒有第二個人出現過嗎?

    裴謙觀察著他神色,用力咳了一聲:“我也是猜的。看你們關系不錯,才來跟你打聽。”

    “裴老師誤會了,我和秦老師只是合作關系,”紀斐言垂下眼睛,手輕微扣緊,“他的私事,我并不清楚。”

    走廊盡頭傳出輕重有序的腳步聲。秦煜時剛回來,就看見兩人親密地挨在一起,步子微頓,目光在半空中和紀斐言對上。

    見秦煜時回來,裴謙看了眼手機:“謝謝紀老師的指點,我還有事,先走了。”

    秦煜時眉頭微皺:“他找你?”

    “聊下劇本。”

    “是嗎?”秦煜時勾唇,饒有深意看著他,語氣懶散,“今天拍戲卡這么多遍,還有心情跟別人聊明天的戲?紀老師是不是對這場戲太敷衍了?”

    話里隱隱有指責的意味,正戳中了紀斐言的心事。

    “對不起,”紀斐言低聲,“我會盡快調整。”

    秦煜時注視他的眼神暗了幾分,壓緊唇線,從他身邊經過,冷冰冰地對宋凜說:“導演,可以開始了。”

    跳過了中間那場戲后,接下來的拍攝明顯要順利許多。

    當天拍攝結束后,紀斐言沒有立即離開片場,而是讓紀懷星先回去了。

    他覺得有必要去找宋凜談一談。

    或許是他拍攝狀態不好,或許是劇本尺度的原因……他不是一個會去回避問題的人。遇到問題,第一時間永遠是考慮解決辦法。

    休息室的房門半掩著,里面傳出隱約的交談聲。

    紀斐言手指關節抵上門面,輕叩了三下:“宋導,您方便嗎?”

    沒有回應。

    紀斐言頓了下,推門進去,這才發現秦煜時也在。他正在跟宋凜談劇本,壓根沒注意到自己的到來。

    紀斐言望著兩人的背影,突然覺得進退兩難。

    秦煜時來找宋凜,是希望減少和他的接觸嗎?畢竟今天第一次拍攝的時候,他就明顯感覺到秦煜時對他的抵觸。

    緊接著,他就聽見秦煜時的聲音從里面傳出。

    “宋導,吻戲我覺得應該再放開一點。”

    “床戲也可以更激烈,這樣能顯得雙方感情更加強烈。”

    “另外,主角對待戀人和朋友的態度,有必要區分開來。”

    紀斐言:“???”

    秦煜時重新拿過手機,發現紀斐言通過微信給他發了一個視頻。

    他隨手點開來,裸白的皮膚瞬間映入眼簾。

    手機鏡頭沿著大腿流暢的肌肉線條一路闖入私密的禁地,運鏡的水準堪比在拍電影,每一幀彰顯著某種特殊的暗示,性感得令人血脈噴張。

    緊接著,又一條消息。

    「嘗嘗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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