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078 三年后(一)
東興名苑賀家門口停下一輛吉普, 車門剛打開,穿著牛仔背帶褲的洪洪就從后座跳了下來,懷里抱著一輛粉色挖掘機的她興匆匆的跑進了院門, 聽到身后爹地喊著“跑慢點”, 她滿口答應,實則速度一點沒變。
跑進屋內,她就到處找人。
從書房跑出來的洪洪因為跑動小臉變得紅撲撲的, 她仰頭看著正從樓上下來的秦斯,“斯斯叔叔,你有沒有看到洛洛小小叔呀?”
秦斯伸手在長成個大姑娘的洪洪腦門上按了下,“不準喊斯斯叔叔, 聽起來嘶嘶嘶的,我屬蛇,又不是蛇。”
洪洪輕快地答應, “知道啦, 斯斯叔叔。”
秦斯嘟囔, “真是沒心沒肺的丫頭。”
“斯斯叔叔,你見到洛洛小小叔了嗎?我帶了玩具和他一起玩。”洪洪獻寶似的高舉自己的粉紅色挖掘機。
“去他爺爺奶奶家了。”
洪洪眼睛里燃起亮晶晶的期待, “玉韞園嗎?斯斯叔叔, 你帶我去那邊找洛洛小小叔呀,那個花園好大,我都在里面走迷路了。”
去年國慶的時候洪洪跟著雙親回老家,那時候霍星河和秦枂的孩子兩歲, 纏著可愛的“小姐姐”不肯松開小肉手, 二人就和賀臻說了一聲之后把洪洪一并帶去了玉韞園。漂亮的私家園林給洪洪的震撼太多太多了,她回到家就小嘴巴巴地和家人分享自己的探險經歷,一年過去, 又是一年國慶節,她對那個園子依舊有著超乎尋常的熱情。
“不可以。”秦斯豎起手指頭擺了擺,“我可是有正經事的大人,有事情才出門的,不能夠帶著你們這些小孩子玩。”
洪洪噘噘嘴,“三奶奶說你幼稚,這么大年紀了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所以為什么不可以和小孩子玩。”
秦斯佯裝生氣去抓洪洪,洪洪尖叫著逃開,追出一段距離,看到洪洪躲進書房了,秦斯忽然有些意興瀾珊,媽的,他真幼稚,和六歲的小屁孩玩你追我逃的游戲。他直起了身子往外走,路上遇到了賀臻夫夫打了個招呼,繼續往外走。
走出門,秦斯看到隔壁的奶奶端著自己做的菜饅頭過來,隔壁奶奶問,“洛洛小家伙在不在呀?”
秦斯有點膩歪,但還是有禮貌地說,“去他奶奶家了。”
隔壁奶奶有點失望,“他上次說喜歡吃我做的茴香菜饅頭,我今天又做了,剛出鍋趁熱乎拿過來的,想讓他嘗嘗呢。”說完了一堆她才像剛發現了一樣說:“你有事出去?”
“昂。”
隔壁奶奶擺擺手,“你走吧,我找你奶奶去。”
秦斯摸摸鼻子,洛洛長、洛洛短,洛洛圓、洛洛扁的,不就是個三歲大的小孩子,用得著你們一個個都惦記著。他有些吃味地想著,小叔生下洛洛后三年了,剛生出來的洛洛像個沒毛小猴子似的,丑紅丑紅的,虧爺爺奶奶老爸他們圍著說眼睛縫長,以后是個大眼睛;臉型像秦枂,以后肯定漂亮;鼻子、嘴巴像霍星河,張開了肯定挺翹翹的……
他湊過去看一眼,只覺得丑。
時間證明,結合了雙親優點的洛洛的確挺好看。
而三十的他有了個兩三歲的毛孩子當弟弟,和當年喊沒比自己大幾歲的秦枂為叔叔一樣離譜。
上了車的秦斯注意到了副駕上放的最新一期H&Q雜志,Qin.秋季新款是這一期的封面,炙手可熱的女團成員穿著糖棕色的系列衣服讓人看到眼前一亮,完全被這一期的衣服吸引了目光。
Qin.這三年成長迅速,已經開始活躍到國際時尚平臺。
秦斯趴在了方向盤上,他承認自己設計服裝、經營工作,和挑男人的目光一樣,都不如小叔。從小什么都想和小叔比,比容貌、比學習、比事業、比人緣……他陷入了給自己設下的陷阱,踩進去后就是對自己人格的戕害。
三年前他和游魂一樣離開了霍星河家,吳圳嘲諷他是看到霍星河成了小叔夫后悔了吧,連媽媽也私下安慰他,錯過了就不用勉強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讓他失魂落魄的是小叔怎么撿走了自己看不上的男人!小叔應該找一個高大威猛、氣大活好、帥氣逼人的男人,而不是霍星河那個大傻叉……
好吧,霍星河前后兩點真有了,中間那點他又沒試過、他怎么知道。
用了三年,秦斯才勉強接受小叔和霍星河結婚的事實,他在旁邊冷眼看著,當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霍星河那對眼珠子就沒有離開過小叔。
“唉,行吧,我承認有霍星河一半基因的洛洛挺可愛的,我也承認霍星河對小叔挺好的。”
秦斯也終于放下了自己那些所謂的矜持,他決定聽爸爸的,關掉工作室,進入合致設計部從小設計師做起。
他的確不如小叔多矣。
車子駛出了東興名苑,遇到了節假日堵車,比平時多用了四十多分鐘才開到了湖灣區。作為旅游城市,一旦進入長假,東州的擁堵也跟著提上了日程,隨處可見各種旅游大巴和揮著小旗子帶著旅客的導游,大G和一輛旅游大巴擦身而過后進入了翠湖庭院小區。
大G沒有直接開進地庫,而是停在了一號樓的樓下停車位,霍星河推上駕駛座的車門,緊接著就打開了后座的車門,探身進去解開了兒童座椅的安全帶,把睡熟的洛洛給抱了出來。
小小的孩子身上軟軟的,帶著暖暖的奶香味,全然信任地趴在他的肩膀上,肉蛋蛋似的小臉蛋半邊臉頰被爸爸的肩膀壓平,小嘴巴被壓得微微張開,露出小糯米牙。
霍星河剛站直了身體,另一側下來的秦枂走了過來,他把手上拿著的熊貓毯子張開披在洛洛的身上,霍星河順勢把毯子的邊緣壓進了孩子身下。
兩個人的眼神于空中無聲對視,就算是不說話,也能默契地交換著信息。
他們帶著狗走進了樓內,進直達客廳的那部電梯。
半年前霍老爺子結束了自己波瀾壯闊、跌宕起伏的一生,生命停止在了九十七歲。隨著定海神針一樣的老爺子走了,不論是東晟還是整個霍家都陷入了詭異的平靜,東晟遠洋是與國家聯合經營的企業,霍家的亂波及不到它,但東晟不同。
各種頻繁的人事調動都向外界透露出,東晟現在的掌權人、霍家新一代的大家長霍元清在尋求一種新的秩序。
至于未來,東晟是更上一層樓、還是平穩發展、亦或者就此衰敗……從放棄爺爺遺產那一刻開始,都與霍星河無關了。
那座在自己人生中留下濃墨重彩的玉韞園,小姑已經按照爺爺的遺囑上交給了國家,包括里面的數千件古董。
幫父母收拾搬家的時候,霍星河聽到爸爸和姑姑在抱怨好好的宅子霍家祖祖輩輩住了那么多年,怎么說上交就上交了。
小姑說了什么霍星河沒有聽清。
那一天煙雨朦朧似輕紗籠罩著玉韞園,霍星河陪著洛洛玩小青蛙時看到了站在雨中落寞的霍元清。
與霍星河厭倦這座宅子不同,霍元清和哥哥是在玉韞園長大的,這里的角角落落都有她的記憶。
“星河,你爺爺定遺囑的時候就和我說過,他走后,玉韞園我們都守不住。在我們手上就就如同小兒抱玉,太招眼了。”霍元清笑著說,“上交給國家,是最好的選擇。”
電梯發出聲音提醒十六樓到了,霍星河也從回憶中醒過神來,他對上秦枂詢問的目光,笑了笑說:“想起之前從玉韞園搬出來的時候,小姑和我說的。”
秦枂輕聲說:“既然給了,咱就收下,我們又不是要不起。有了洛洛之后,我思想跟著變化好多啊,恨不得給洛洛打造世界上最好的平臺和起點,哈哈哈,有時候我都后悔你放棄遺產了,那可是很大很大很大一筆錢啊,留給咱洛洛多好。”
他嘴上說著后悔,也就是嘴上說說,并沒有真正的愁腸百結、懊惱不已。
秦枂和霍星河的想法是一致的,他支持霍星河的決定,而且他們不是沒有能力給洛洛提供更好的。
電梯門打開時,霍星河彎了彎膝蓋,在秦枂耳邊輕聲說,“說實話,我也有點。”
兩個人對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
人之常情吧,沒半點不后悔的情緒那是假的,但放棄就放棄了,他們不執著。
不過,霍星河收下了小姑送來的房產和地契,這是爺爺沒有放在遺產內的,單獨留給霍星河的。
送這些給霍星河時,小姑說:“爺爺在你小時候不愿意承認你,他其實是后悔的,你別怪他。”
霍星河沒有怪過,他沒有和任何人說起,哪怕是秦枂,他也把自己這點小心思偷偷藏在了深處。他已經過了恨著怪著的年紀,亦或者說他不恨也不怪,因為爺爺對他來說只是血緣上需要尊重的長輩,不是親人,僅此而已。
從玉韞園搬出來后,霍元琛和楊秀秀回了購置了近十年的湖景房,三梯一戶七百多平米的大平層,超大落地窗和環形陽臺,縱覽南湖最佳風景。霍元琛這人抱怨歸抱怨,卻沒什么野望和抱負,離開玉韞園對他來說離開就是離開了,回到現代感十足的湖景房里,照樣愜意人生。
婆婆跟著霍元清住,不用伺候倆老的,楊秀秀也很自得,她早早等待了門口,看到從電梯里走出來還要膩膩歪歪一下的霍星河和秦枂,欣慰的笑意在她臉上加深,輕咳了一聲喚來了小兩口的注意力,她才向前走揭開了熊貓毛毯看了看睡成小豬似的孫子,“等他睡醒了再來的呀。”
“路上才睡著的。”秦枂輕聲說。
楊秀秀點頭,“那沒睡多久呢,送去房間把衣服脫了,讓他好好睡。”
“媽,我都想把他弄醒了,路上睡了有一個小時了,今天堵車。”霍星河刻意提高了點聲音,他是真的要把洛洛弄醒。
“小聲點,小聲點,一個小時才多久。”楊秀秀不贊成地在兒子背上拍了下,她聽到洛洛小小聲的哼唧,朝著霍星河瞪了一眼,她伸開雙手,“把洛洛給我。”
“可胖了,像小豬。“霍星河小心翼翼地松開手,把兒子放到媽媽的懷里。
楊秀秀抱實了孫子后,手在洛洛背后輕輕拍著,“你媽年輕著呢,洛洛抱得動。”
霍星河嗯嗯應著,護在媽媽身后的手沒有放下。
婚后秦枂發現霍星河慢慢變得不同了,他的變化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潛移默化慢慢出現,待秦枂發現時驀然地發現霍星河和父母的關系柔和了,眼角眉梢的笑意變多了,銳利的目光、凌厲的面龐棱角好似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一樣。
就連楊秀秀也曾和秦枂說過,霍星河對他們的關心不是程序設定的執行,而是作為人子的關心了。
秦枂看著霍星河的背影,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其實自己也是有變化的。
他低頭看向亦步亦趨的閃電,小聲說,“我好像變得更大膽、更勇于去嘗試了,那個計劃聽著很瘋狂,實則一點也不平淡對不對?但我就是想。”
閃電放下兩只耳朵,好似在說:狗已經做好準備了,人你可以摸本狗的腦袋了。
秦枂莞爾,他怎么可能不摸一下呢。
“汪。”閃電朝著前面叫了一聲。
秦枂看過去,對上了霍星河疑惑的目光,他笑著說,“來啦。”
第79章 079 三年后(二)
廚房里, 霍星河挽起袖子,身前圍著一頭淺綠色的圍裙,胡蘿卜在他手上很快就成了蘿卜花。
聽到楊秀秀說趁著孩子睡著, 他們可以早點走。
霍星河拿起一朵蘿卜花放到盤子里說:“等洛洛醒了, 我們和他說一聲再走。”
一開始他和秦枂決定孩子出生后舉辦婚禮,但計劃趕不上變化,隨著孩子的出生各種育兒事件接踵而至, 把兩個人好好的計劃攪碎成了渣渣。
什么事情都不能拖,一拖再拖,拖延癥上身,洛洛三歲了, 他們婚禮還只是個紙面計劃。
這一回在兩家父母的主張下,年底前他們是一定要把婚禮辦了。
只不過,霍星河和秦枂決定在婚禮前, 兩個人出去旅游, 把孩子留在父母身邊, 他們單獨過二人世界。
秦枂父母年紀大,沒那么旺盛的精力去帶孩子, 所以霍星河和秦枂把洛洛送到了楊秀秀這里來。對此, 霍元琛和楊秀秀非常歡迎,早早就采購了一堆洛洛喜歡吃的放在了步入式冰箱里。
旁邊給洛洛做牛油果奶昔的楊秀秀說:“等他醒了,看到你們要走,會大哭舍不得的。”
“可我們悄悄走, 等他醒過來看到爸爸和爹地不在, 會更加難過的。他還不懂什么叫做‘為你好’,他只會認為爸爸和爹地拋棄他了。”
霍星河切了胡蘿卜又開始切黃瓜條,這兩三年鍛煉下來, 他廚藝有了飛快地長進,最起碼刀工是可以媲美專業廚師的,蓑衣黃瓜亦能夠信手拈來。
靜音罩子把破壁機的聲音阻隔得小小的,楊秀秀卻覺得耳邊有劇烈的嗡鳴,她側頭看向兒子的背影,眼前浮現出小小的倔強身影。那么大一點,會追著車子邊跑邊哭,會大聲地喊著媽媽……自己趁著他睡著的時候偷偷離開,是不是就如星河說的那樣,覺得自己被媽媽拋棄了。
楊秀秀忍不住心里面的酸澀,淚意蔓上眼角。
“星河,對不起。”
霍星河頓了頓,他不在乎地笑著說:“媽,我已經長大了。”
他已經長大了,已經成家有自己的孩子了,他不在乎那些了。
楊秀秀張張嘴,凝滯的情緒堵塞在了喉嚨里,讓她艱難地發出了一個嗯。
孩子已經大了,大到不需要爸爸媽媽去補償什么的年紀了。
楊秀秀轉身走了出去,不知不覺走到了她的書房,完全屬于她個人的空間,窗外就是南湖的自然秀色,能夠看到小游艇從水面疾馳而過,驚起一群水鳥,待船開過去后,水鳥又紛紛落下,繼續在水面飄飄蕩蕩。
楊秀秀從抽屜里拿出幾本相冊,她打開其中一本,入目的是十三四不愿意對著鏡頭的霍星河,那個年紀他已經有一米七多了,比她還要冒出個頭,體態很胖,讓他拍照片,別扭地不肯進入鏡頭。
楊秀秀手指輕撫著照片中的霍星河,彎了彎嘴角卻只能夠露出個無力的笑容。
推開這本相冊,再打開另外一本,剛出生的霍星河小小的、皺巴巴的,胎毛黑亮,小手舉起來放在耳側,剛滿月就被她送去了父母身邊。父母會給星河拍很多照片,然后給她看,不想讓她和孩子生疏了,可照片里或調皮大笑、或靦腆害羞、或好奇懵懂的孩子,她都沒有參與到他的童年里去,完全沒辦法與這些表情后藏著的故事產生共鳴。
房門輕輕帶上的聲音驚醒了楊秀秀,她下意識看了出去,看到了秦枂從兒童房里走了出來。
楊秀秀按了按眼角,她笑著說:“再讓洛洛睡半個小時吧,別一直進去看他醒了沒有,。”
秦枂點點頭,他走進了書房,嘴上無奈地說:“我和星河和他說我們要出去一個星期,讓他這個星期跟著你住,洛洛像是有點舍不得,昨晚就纏著要和我們一起睡。一起睡就睡吧,但他不好好睡,一會兒滾到我懷里,一會兒滾到星河懷里,我媽說這是孩子舍不得分別的焦慮,他又不會表達,只能夠一遍遍和我們蹭蹭,和小狗一樣。”
“洛洛很乖了。”楊秀秀自己帶孩子的經驗約等于無,霍星河到她身邊時已經七歲是懂事的年紀了。為了帶孫子,她提前找了兩個住家保姆專門在接下來這個星期和她一起照顧孩子。
“有閃電陪著,他會好很多的。”秦枂面上說得云淡風輕,心里面卻舍不得。
不僅讓閃電陪著,他們還提前把陪護育兒機器人送了過來,搭載的Alex是洛洛熟悉的AI,兒童房里有許多洛洛熟悉的玩具、玩偶、布書……就連被子也是從家里面帶來的,都是洛洛熟悉的樣子、熟悉的味道。
秦枂在楊秀秀手邊坐下,他掃了一眼桌子上攤放的相冊,頓時產生了興趣,“都是星河小時候嗎?”
楊秀秀把相冊往秦枂身前推了推,“是啊,這五本都是,我不太喜歡電子相冊,實物的看著才舒服。”
“我也是這么想的,給洛洛拍的照片我都洗出來了。”
秦枂翻開著照片,看到小時候的霍星河挺愛笑的,他奔跑在鄉村田野間,享受著無憂無慮的童年。
楊家老宅那條路,沿路的合歡花開得燦爛,張開雙臂迎面跑過來的小男孩兒笑容同樣燦爛,看年紀差不多三歲。
“這么看,洛洛簡直是星河小時候的翻版,長得一模一樣的。”楊秀秀指著一張小霍星河和比他大的女孩的照片,“我妹妹佩佩,兩個人夏天就喜歡爬上河邊那棵桑樹,摘上面的桑果吃,或者從樹上直接跳進水里。就拍照片這一年,夏天特別熱,水位低,星河扎猛子跳進水里的時候腦袋撞到了河床里的玻璃瓶,當場流了一臉血。”
楊秀秀她拍了拍右邊的頭頂,“就在這里,縫了三針,我連夜趕回去的,他已經睡了,臉上還有淚。”
相冊又翻了一頁,楊秀秀立刻指著一張照片和秦枂分享著其中的故事。
七歲前的霍星河足足拍下了三大本厚厚的相冊,秦枂隨著楊秀秀的介紹看得津津有味的。他的手去拿第四本,留意到楊秀秀臉上閃過了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似茫然又似懊悔,可仔細端詳,發現笑盈盈的她眼底只有堅定。
“星河接到我身邊后,照片就拍得少了。”楊秀秀主動把第四本相冊打開。
她一頁頁翻著,秦枂發現隨著照片中霍星河的長大,他開始變得不會笑了,沉郁的眼神盯著鏡頭看,秦枂的心跟著刺痛了一下。
他和楊秀秀的交流也少了,星河又取得什么成績、拿到了什么獎項等等并不能給這些照片增加多少燦爛的顏色。
照片里的霍星河在長胖,打開第五本時他的體重到達了頂峰,一米七多的身高、兩百多的體重,厚邊框的眼鏡與眼鏡后冷漠的神情,看著不是個討喜的孩子。秦枂忍不住開始皺眉,他想這時候的霍星河該多難過啊,就連注視著鏡頭的眼神都帶著淡漠的偏激。
他明顯感覺到坐在身邊的楊秀秀呼吸變得急促,她看著照片中兒子的變化,心里面同樣不好受。
又翻了一頁,秦枂忽然叫了一聲,“等等。”
楊秀秀翻頁的手頓住,“怎么了?”
“媽,星河有這件衣服?”秦枂只覺得腦袋被重重敲了一下,他急切地問著。
楊秀秀不解秦枂的情緒怎么一下子變得激動了,她不需要想就自然而然地說著,“這個牌子的運動服透氣干爽,夏天穿也不會太悶熱難受,那年星河轉化成了ALpha,還沒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信息素,我看他藏藏掖掖的,佝僂著背,想盡辦法藏著自己,我就給他買了這個牌子該系列的所有運動服,面料的特殊纖維能夠幫助掩蓋信息素。”
那是霍星河生命中的重要節點,楊秀秀記得很清楚。
“一共有七個顏色吧,他不喜歡亮色的,黑的、墨綠色的和深藍色的穿的最多,你應該發現了星河喜歡墨綠色,他買了車都要特地改成這個顏色的,這件墨綠色的運動服他最喜歡,只是放暑假的時候他出去玩,有一天他回來那件衣服就不見了,問他也不說丟哪里了。”
為此,楊秀秀還想再買一件給霍星河補上的,但那個牌子這個系列太熱銷了,深色的款式斷碼。等到再上市,墨綠色已經絕版了。
咚咚咚,秦枂聽到了耳朵里傳來的心跳聲,他看著那張照片,久久不語。
···
又睡了半個小時,洛洛醒了,小家伙在毯子里面毛毛蟲一樣咕涌了兩下之后才從毯子里面爬了出來。他撅著屁股,腳丫子嘗試著去夠地面,當腳尖碰到地面的時候他開心地呼了一聲,隨后手臂撐著床邊,雙腳穩穩站在地上。
踩在地板上粉粉嫩嫩的腳丫子動了動,洛洛噠噠噠地往門口走,踮起腳摸到了門把手,甫一打開門,洛洛就大聲地喊著,“爹地,爸爸。”
一下子沒有回應,洛洛不慌,他又喊了一聲。“爸爸,爹地。”
當他看到從走廊盡頭走來的爸爸,洛洛彎著眼睛問,“爸爸,爹爹呢?”
霍星河彎腰,非常輕松地把兒子抱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他的另外一只手包住洛洛一雙小腳丫,還好腳不涼。
“奶奶給你做了牛油果奶昔,爹地正在給你做雞蛋餅。”
洛洛摸著肚子,奶聲奶氣地說:“餓了。”
“剛好可以吃了。”
“嗯。”
陪著孩子吃完睡后小點心,也到了霍星河和秦枂離開的時間了。
洛洛拽著奶奶的手,一直把雙親送到了電梯處,他眼巴巴地說:“要來接我哦。”
“肯定的。”站在電梯里的秦枂舉起了自己的兩只手,他左手成拳、右手彎進去兩根手指,“等洛洛數到第七天,我們就來接你回家了。”
“1234567,我會數了。”洛洛想往爸爸、爹地那邊沖,“回家回家。”
“是七天,洛洛,是七天。”
秦枂大聲說著,他聲音里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洛洛被奶奶抱了起來,他忍著沒哭,但聲音聽著和哭起來差不多,“我、我知道了,七天后要來接我哦。”
“嗯,七天后一定來的。”
電梯門合上的瞬間,秦枂趴在霍星河的肩膀上了,他難過地說:“我都不想出去旅游了,好難受,有沒有聽到洛洛的哭聲啊?”
“你的錯覺,洛洛很堅強,他沒哭。”霍星河安慰著。
秦枂用霍星河的衣服蹭了蹭眼角,等電梯到了一樓,他長吁一口氣,“舍不得是真的舍不得,但不帶在身邊,也是真的爽,痛并快樂著。走吧,我們回家,明天上午要趕飛機的。”
上車后,秦枂又很自然地提出,“這里走沿河公路,離柳樹村也不遠,我們索性去農場吧,十點多的飛機,趕得及的。”
霍星河不疑有他,直接就同意了。
沿河公路他們是走習慣的,好似說話的功夫就到了農場,車停下,他們并肩走進小屋,在推開門的剎那霍星河停住了腳步。
“什么味道?”
“柑橘類的香氛,好不好聞?我請小鐵幫我提前點的。”秦枂把霍星河推了進去,緊跟著進去的他反手將門關上,他靠在門上,彎起來的嘴角有著幾分頑劣的味道,“星河,平時有孩子在身邊,咱克制收斂得都快去吃素了。趁著孩子不在身邊,我們玩點成年人的游戲。”
霍星河看向了點燃的香氛蠟燭,跳動的火焰上似有朦朦朧朧的藍色光暈,仔細聞,柑橘味道里有若有若無的甜杏仁香氣,合規計量的誘導劑使用是能夠助興的。柑橘味道是鼻子聞到的,空氣中漸漸濃郁起來的信息素是腺體感受到的,霍星河能夠明顯感覺到自己狠狠跳動了一下,他想說什么,一開口卻是恨不得將秦枂吞之入腹的欲望。
秦枂說有了孩子之后生活都克制了,這又何嘗不是霍星河的感受。
幽暗的燈光把影子拉得細細長長,被抬起來的雙腿依舊那么勻凈修長,低聲的喘息、汗水的滑落……嘩啦啦,外面起了大風,緊接著就是一場大雨,噠噠噠地似吻落在了屋檐上。
秦枂仰著頭,他的脖子拉出了纖長的美麗弧度,他喘著氣說,“竟然下雨了。”
“嗯。”霍星河張開嘴,用牙齒輕輕的咬著秦枂頸側的軟肉。
秦枂用力地抓著霍星河的肩膀,他費力地湊到霍星河的耳邊,半含著霍星河的耳廓說,“星河,成結吧。”
霍星河把推擠到角落里的理智拽回來一點,“會懷孕的。”
“洛洛有個弟弟也不錯。”
雨啪啪下著,小屋似大海上的孤舟沉沉浮浮、浮浮沉沉,是現在,也是三年前,更是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