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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十四歲(三十一)

    金發的少女蹙起眉來, 以一種夾帶著挑剔與警惕的目光打量著面前黑發的青年。

    而后者也不知道究竟是心大呢,還是有足夠的自信呢,也就那樣大大咧咧的任由她打量, 甚至還能夠猶帶不耐的催促:“真是的, 這可是亂步大人難得親自給出邀請哦?還有什么好猶豫的,就應該立刻答應下來嘛!”

    不過,話雖然是這樣說, 但是以名偵探的敏銳當然能夠意識到,無論是對于自己的邀請也好, 還是對于他說的話也好, 面前的少女顯然都并沒有信多少。

    這可不行, 如果錯過了這一個,那么就算是亂步大人也沒有辦法料到, 還要花費多久的功夫和時間才能夠將這里的事情解決掉并且從容離開!

    更何況, 不會有比一位強大的異能力者愿意提供幫助,能夠來的更好更快的解決這件事情的辦法了——可以說, 歌唄就是這次事件的最優解。

    看在這個份上, 江戶川亂步決定寬宏大量的再給予一些更多的寬容。

    “亂步大人來自武裝偵探社,是家喻戶曉的名偵探!”江戶川亂步朝著歌唄的方向揚了揚下巴,看起來簡直像是一只驕矜的貓, “雖然你只是被無端的卷入到這一次事件當中的, 不過我可不一樣哦。”

    青年的面上掛著笑容, 他看起來一點也沒有把自己如今的處境放在心上, 顯的有些過于的隨意了,像是完全意識不到危險將近:“偵探社已經追蹤了這件事情快一個月的時間, 現在正是要收網的時候了。”

    會有人無端的開始失蹤,這起事件其實是從3個月前開始的。

    最初的時候, 這些事件并沒有被聯系到一起。畢竟失蹤的人之間沒有任何的相同性亦或者是聯系,無論從他們的社會關系上怎么查詢,這些人都理應是這輩子都不可能產生聯系的、絕對的陌生人。

    但是,當失蹤的人之短時間內達到了一個相當的數量,這件事情也終于引起了重視,并且由于失蹤人的日常活動有交集重疊的地方,所以終于有人大膽的提出了設想,首次將一系列的失蹤案件聯系起來。

    不得不說,有的事情在發現之前,就仿佛是一葉障目,縱然面前就是泰山也無從得見;而一旦意識到了,那頓時便是越扒越有,像是雨后春筍一般,全世界所有的線索和細節全部都吻了上來。

    然而這種突閃的靈光也不過只能夠做到這樣的程度了,如果要再更進一步的話,那么似乎又回到了最開始兩眼一抹黑的狀態,怎么看都缺乏關聯。

    最后,這件事情被歸類為僅僅依靠著重案組的能力已經無法快速解決的那一波。因為失蹤的人數還在與日俱增的緣故,趕在造成更大的影響與紕漏之前,這一樁案件被委托給了武裝偵探社,由江戶川亂步這位素有聲名的第一名偵探來解決和處理。

    而事實證明,這絕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當得到了警方所能夠提供的全部線索之后,那位年輕的名偵探幾乎是一眼就已經洞悉全部,并且指出來了先前一直都被忽略的一個細節。

    “你們完全沒有人想過要去看一看那個神社嗎?”江戶川亂步嘴里叼著棒棒糖問,“這么明顯的放在眼前,居然都沒有注意到,果然沒有亂步大人根本就不行啊。”

    這話說的毫不留情,然而確實又是事實,因此警察們只能忍氣吞聲——畢竟技不如人,也的確是他們自己丟臉。

    總之,這一件大型連環失蹤案,就被委托給武裝偵探社進行調查和勘破,江戶川亂步也就在社長的陪同之下,前往了神社。

    “那一家神社本身沒有問題。”江戶川亂步對著歌唄侃侃而談,“但是,他們的神簽是非常有問題的。”

    大抵就連神社自己都不知道,他們的簽文當中被混入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那一家神社也算是遠近聞名的大社,香火不斷。”亂步睜開了眼睛,“有人在他們的神簽上做了手腳,從這家神社當中抽取到的【大兇】的簽文,會有一定的概率開啟傳送。”

    “大概是什么空間系異能者的產品吧。”亂步做出了這樣的結論。

    “而且除了你和我之外,其他失蹤的人,全部都是不到十歲的小孩子。”

    這句話立刻就觸碰到了歌唄敏感的神經。

    且不說這種專挑小孩子下手的行為究竟有多么惡劣了,要知道,歌唄家不足十歲的孩子可是足足有5個!5個!簡直是高危易發人群好么!

    如果說以前的歌唄是一個純正的“妹系”的話,那么現在她可能終于也體會到了幾分作為“姐姐”的責任。

    畢竟雖然對織田作重視和信任,但是到底不可能真的像是對待幾斗那樣的毫無保留的依賴。

    也不知道幾斗……現在過的怎么樣了。

    對于兄長的想念在心頭一閃而過,但甚至都不等歌唄過多的為此而懷念和感傷,她和江戶川亂步就同時聽到了有并不加遮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來,同時還伴隨著一些交談聲。

    歌唄和亂步同時止住了交談。

    大概是并沒有料想過歌唄會過早的清醒、同時還擁有著極為便利好用的異能,可以毫不打草驚蛇的從關押她的房間當中離開甚至還順帶著解放了一個江戶川亂步,所以這些人在交談的時候也沒有想過隔墻有耳,需要壓低自己的聲音。

    “怎么會弄出這樣的差錯來?!”其中一個聲音這樣斥責。

    另外一個聲音小心翼翼的回答:“非常抱歉,大人,原本【大兇】的簽文不應該落在他們手中的,但是他們和原本拿到簽文的人進行了交換……”

    剛開始那個聲音頓了一下,隨后再響起來的時候都帶了好幾分的不可思議在其中:“啊?誰腦子這么有問題,居然主動去交換了【大兇】的神簽?”

    要知道,就算是不怎么擁有信仰、信奉神明,也沒有誰會愿意主動的給自己找霉運——可現在,這樣的神經病出現了,甚至還足足有兩個,怎么能不讓人在驚嘆的同時,對于他們的大腦構造產生好奇。

    “可能是比較寵家里的孩子吧……”另一個回答的聲音顯然并不抱有多少的底氣,同時在心里不斷的埋怨,就算是寵孩子,這樣的程度也委實是過分了,知不知道隨手亂換神簽會給他們的工作帶來多大的阻礙!

    打工人的命難道就不算是命嗎!

    這一刻,這個被急匆匆的拉來頂崗和檢查事情的人心頭滋生起強烈的怨氣。

    “哼……盡快把那兩個年齡超標混進來的人處理掉,然后補充上缺失的兩個孩子的位置吧。”明顯是主導者的那一方說,“距離送貨的時間已經沒有多久了,這樣的紕漏必須被盡快處理掉才行。”

    他們的腳步停了下來,歌唄大概預判了一下距離,隨后心頭忽而生出一種非常不妙的預感來。

    等等,那邊的話好像是……

    而下一秒響起的夾帶著暴怒與不可置信的聲音也完全證實了她的不妙猜測:“這里原本關著的那個女孩兒怎么不見了?!”

    江戶川亂步扭過頭,看向了歌唄。

    “啊。”他的語氣和態度里面是滿滿的看好戲樂子人的態度,仿佛自己完全的從這件事情當中脫離了一般,“是來找你的吧,你收尾沒有做好哦!”

    歌唄:……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就是覺得一陣火大,  她真的不可以揍這個人嗎?

    說起來,這個家伙的年齡應該比她大的吧……那為什么會覺得這個家伙給人的感覺反而幼稚到了一定的程度?

    歌唄可以打包票,除了太小的咲樂之外,哪怕是家里只有6歲大的真嗣,在表現上都絕對要比江戶川亂步來的可靠許多。

    她沒有要掩飾自己的想法的意思,因此亂步一眼就看出來了。

    “你!”江戶川亂步眼睛頓時睜的老大,一副當場就要跳起來和歌唄理論的模樣;但是在那之前,少女已經抬起手來,纖長的手指按住了他的唇瓣。

    “別給我添麻煩。”歌唄壓低了聲音警告他,同時豎起耳朵來聽外面的動靜。

    “另一個呢?另一個成年人不會也跑了吧?快去看看!”

    伴隨著這樣的呵斥聲與急匆匆的腳步聲,來人已經逼近了亂步和歌唄所在的這一間房間門口。

    只是——他們實在是應該提前做好準備和調查再行事的,而不是因為那明顯只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女,和一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青年或者是少年,娃娃臉實在是占太大分了——就放松警惕的。

    在他們推開門的同一時刻,即便沒有任何的伴奏,也依舊如同自帶混響一般動人的樂聲在顯得有些過于空曠的室內響了起來,又經由周邊的墻壁回蕩,仿佛是將他們都牢牢的包裹在了其中,霸道而又強勢,根本容不得任何人拒絕亦或者是從中脫逃。

    都不需要完整的頌唱,不過只是簡單的兩三句的清吟,武器便已經從他們的手中脫落,而借著從窗外照射進來的昏暗光線也能夠看出來,他們的眼睛開始逐漸變的空洞無神,就像是尚未被主人提起懸掛在身上的絲線的木偶。

    “哇哦!”亂步從歌唄的身后繞了出來,像是一只看到了毛線球,因此好奇心大爆發,湊上去用爪子饒有興趣的撥拉來、撥拉去的貓咪一樣,“你的能力比我原本聽說的還要來的更有趣啊。”

    如果現在在這里的人不是歌唄,而是太宰治的話,那么后者一定能夠從這簡單的一句話當中讀出含量超標的信息來;然而是少女只是看了一眼江戶川亂步,隨后伸出手來在兩個已經毫無反應的人身上一陣摸索。

    "你想要找他們的手機?"亂步在旁邊看著她的動作,語氣聽起來非常的隨意,“他們不會帶那種東西進來的,或許直到你從這里離開之前,都不可能找到任何的電子設備吧。”

    他話說的輕松,但是歌唄卻完全輕松不起來。

    “那怎么行?我可沒有時間和他們在這里浪費。”歌唄的臉色都變的十分難看,“我必須盡快和外界取得聯系,或者直接從這里出去最好。”

    她可是還有演唱會的!

    如果說放在歌唄之前的世界里面,自從離開復活社之后,她就一直都有在被故意的卡資源和打壓,已經很有沒有登上一個正式的舞臺;而放在這個世界來說,這也是歌唄的第一次正式的、屬于自己的演唱會,她已經為此期待并且準備了很久。

    而現在,歌唄絕對不允許有任何的事情來干擾和影響到她的演唱會的進行。更何況在多方的協調之下,盡管是歌唄在這個世界的第一次演唱會,卻為她爭取到了在武道館舉辦的資格。

    ……武道館。

    這是歌唄以前從未接觸過的榮耀。

    在這個國家里面,演唱會的最高規格自然當之無愧的是在被巨蛋體育場當中舉行的演唱會,如果要用游戲的術語來形容的話,是當之無愧的T0級別。

    能夠達成五大巨蛋大滿貫,對于任何一個歌手來說,都是足夠榮耀的、夢寐以求的事情。

    歌唄的眼神輕微的顫動了一下。

    在之前……在她誕生和成長的那另外一個世界里面,盡管歌唄曾經一度在復活社的推動下成為了炙手可熱的當紅少女偶像,但是——偶像和歌手,是不一樣的。

    復活社只把她當做工具使用,作為歌手和藝人的價值不過是附帶,更不曾真心誠意的為了她的事業謀劃。

    偏偏包括歌唄自己也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迷失了自我,她把歌曲當做了工具,一度遺忘了初心。

    我……是喜愛著音樂,憧憬著唱歌的。

    在最開始的時候,不是為了抽取心靈之蛋,也不是為了達成誰的目的,就只是單純的想要把心底的那些歌曲唱出來,唱給所有人聽——僅此而已。

    她甚至是在亞夢的妹妹的幫助下,才恍然的回想起最初在人前唱歌、握住話筒的感受。

    誠然,在復活社的時候,歌唄也舉辦過數次的演唱會——可是那些“演唱會”的目的,不過是為了抽取心靈之蛋、并且將其轉化為壞蛋罷了。

    事實上,那真的能夠算是一場“合格”的演唱會嗎?時間短暫,歌曲數量不足,也一直都是復活社自家的場地。

    如果以真正的娛樂圈的思維來看,顯然是不夠格的。

    所以……在武道館舉辦的這一場演唱會,對于歌唄來說實在是擁有著太過特殊的意義。她絕對不允許出現任何意外去將其影響阻攔。

    正因為如此,這一次的演唱會于歌唄而言擁有著格外不同的意義。這根本已經成為了她近些日子里最為關注和在意的事情,其他無論是什么與之相比,都必須要退居一射之地。

    在想到這里的時候,少女面上本就冷漠的表情更添一層樓,讓她看起來簡直像是用寒冰打造的人偶,僅僅只是這樣看著都有一種涼氣從腳底板一直竄到天靈蓋。

    “你之前說的合作,我答應了。”歌唄說,“但是,我要盡可能快的從這里離開。你可以做到吧?”

    少女說:“我趕時間。”

    誰都不能阻礙她的演唱會。

    亂步睜開了那一雙冰綠色的眼睛。他看了歌唄一眼,隨后哼笑了一聲。

    “那當然,你以為亂步大人是誰?”

    “你的委托,名偵探就接下啦!”

    第32章

    十四歲(三十二)

    歌唄的異能力雖然能夠做到一定程度上的精神操縱, 但其實更精確一些來形容的話,這或許更應該被稱之為精神影響。

    ——因為她其實并不能夠肆意的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控制那些在聽了歌之后短暫的成為她的俘虜的人,而僅僅只是讓他們保持這樣仿佛被抽取走了意識與靈魂的空洞呆滯模樣行動。

    從這方面來看的話, 似乎略顯不足;然而考慮到這不過只是她異能力作用的一個分支, 真正的大頭其實并不落在這里的話,那么這種被附加上的贈品功能可以達到如此的效用,似乎突然一下子就變的香了起來。

    只不過在眼下, 這樣的情況還是帶來了一些困擾——如果解除開這種意識上的控制的話,那么這兩個人一定會立刻同他們展開戰斗, 并且打草驚蛇一般的將更多的人牽扯進來。

    那樣的話戰場無疑被無限的擴大……是否可以對付暫且不論, 但絕對能被預見到絕對是, 與之一并而來的是時間上的大幅度拖延。

    這對于現在的歌唄來說,可是絕對沒有辦法接受的事情。

    好在如今在這里的并非只有她自己一個人, 身邊的江戶川亂步的存在恰好能夠將這一點彌補。

    黑發的青年煞有介事的看了看兩位在歌聲的操縱下而目光呆滯、根本無法對外界做出反應來的對象, 隨后一邊點頭一邊發出了“哦~哦~”的聲音,仿佛發現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樣。

    “是外來的組織啊, 怪不得之前一直都沒有聽到半點的風聲呢。”亂步蹲了下來, 在兩個人的身上一陣翻翻揀揀,很快就在旁邊的地面上堆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亂步朝著這些東西興致缺缺的看了幾眼,隨后將目光投向了歌唄:“他們會出現在橫濱, 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你哦。”

    “我?”歌唄對這突如其來的指控感到了莫名其妙, 她伸出一根手指來, 指了指自己, 面上原本冰冷的表情都有所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解, “我并不認識他們。”

    別說是“不認識”了,根本就是連見都沒有見過。

    “在新年之前的時候, 橫濱市的新干線車站曾經短暫的封鎖過一段時間。雖然很快的就重新解封,并且之后也將相關消息全部都封鎖,不過我這邊也還是聽聞了一些細節。”

    歌唄轉過頭來,晶紫色的眼瞳眨也不眨,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盡管只是用時前后不超過三個小時的動亂,但是據說出動了軍警——乃至于是軍警當中的王牌【獵犬】。”

    “似乎原本有可能成為國際性的重大事件呢,只不過因為某些不為人知的原因,這起事件在真正鬧大之前就被化解了,所以并沒有引發太大的影響。”

    “嗯,所以呢?”少女倚靠著墻壁,雙手交疊,一邊用手指輕輕的敲打著自己的手臂,一邊詢問,在漫不經心當中,卻又透露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

    亂步并沒有被她的氣勢所威懾住,依舊在侃侃而談:“而在那一天之后,包括【獵犬】在內的軍警都傾巢而出,在全國范圍內抓捕和清除來自國外的半異能者組織【圣堂】的勢力,是一場好大的肅清呢。”

    就江戶川亂步知道的,那一段時間,港口Mafia那邊都有受到影響,險些以為是原本的平衡被打破,政府準備對他們動手了——雖然最后這被證明只是一個誤會,但或許也正是這一次的經歷,讓那位港口Mafia的首領生出了一些危機感,以及渴望得到異能開業許可證的迫切。

    亂步用手指了指那兩個還一動不動的站著恍若木偶一樣的人,拖長了語調:“他們就是從【圣堂】來的哦。”

    這件事情其實要說起來,還真的是和歌唄有些關系。

    原本,【圣堂】對于這樣一個遠東的小國是并沒有什么興趣的——國土狹小,物產稀缺,在之前的那一場異能大戰當中更是成為了戰敗國,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都實在是不值得他們另眼相待。

    東方的大國幾乎沒有能夠滲透和插手的余地,因此一直以來,【圣堂】的勢力分布與范圍,都是集中在歐洲要更多一些。

    然而偏偏就是從這此先從未料到過的彈丸之地,先前卻居然傳來了……在這里尋找到了“圣女”的消息,這怎么能夠不讓【圣堂】為此而感到驚異。

    于是,這個曾經根本不被放在眼里的地方,第一次的闖入到了【圣堂】的視野當中,并且開始向著這里增派人手,預備著要將遠東發展成自己的第二個大駐扎區,直到他們將圣女帶回位于歐洲總部的圣域當中。

    這一批人便是為此而來。

    而既然是來自西方、并且本就擁有著足夠在那個異能者云集的地方依舊占有一席之地的能力的異能組織,要拿出——諸如利用一張簽文,便能夠實現空間轉移的目的的異能者——似乎也能夠被理解了。

    強大的異能者雖然萬里挑一,但是在那一片土地上倒也算不少稀有——這簡直是能夠讓霓虹政府嫉妒的眼睛都能夠滴出血來的富裕程度。

    至于在來日本“為了更好的接近圣女并且將其帶回”而發展勢力 ,所以在這個過程當中被波及的人……很遺憾,他們的感受和想法,顯然并不在【圣堂】需要照顧的范疇之內。

    這些被用某種規則和手段篩選出來的孩子們之后將要被送去什么地方,遭受到什么樣的對待,暫時還不得而知;只不過有一點能夠被肯定,那就是,倘若真的被帶走的話,想來絕對不會有什么好的結局。

    “【圣堂】……”這個名字歌唄并不陌生,畢竟當初對方直接以整個新干線車站里的乘客作為要挾的手段,根本不將人命當做是需要放在心上的一回事的經歷還歷歷在目,印象深刻——當然,肯定不會是什么好印象就是了。

    正因為如此,所以當聽到【圣堂】的名字的時候,歌唄已經皺起眉來。

    “不是已經被軍警接手了嗎?”歌唄問。

    作為她已經是在“另一個世界”當中的監護人,先前太宰治曾經給歌唄說過這件事情的后續——因為差一點就引發了非常惡劣的影響,再加上牽扯到了歌唄這位目前全國唯一的超越者、政府的眼珠子命根子,當然一切都從重從嚴處理。

    可即便如此,【圣堂】卻不但沒有被徹底的根除出去,反而是愈發的郁郁蔥蔥的扎根和成長壯大了。

    這背后所隱含的內容,似乎已經不言自明。

    “唔,軍警里面有內奸吧。”亂步輕松的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不過,既然你已經將這件事情委托給了名偵探,那么就不用擔心了!”

    只需要到時候去看上一眼,亂步自信,無論是怎樣的盤根錯節都能夠被輕松瓦解。

    眼下他們的首要任務,還是從這不知道究竟在哪里的建筑當中離開——當然,那些被【大兇】的簽文帶來了這里的孩子們下落,也同樣在需要尋找的任務之內。

    將那兩個暫時還處于歌聲的控制當中的人留在了這個房間里面,并且用先前拿來捆綁亂步的繩子將他們束縛住,隨后歌唄和亂步離開了房間。

    依舊還是之前見到過的陰暗幽深的長走廊,兩側緊閉的門洞像是一張張幾欲擇人而噬的深淵巨口,哪怕只是要路過都似乎需要蓄積非比尋常的勇氣。

    而且和歌唄先前見到過的走廊相比,現在這里似乎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歌唄說不上來那種變化具體是什么,但是并不妨礙她覺得似乎有某種錯位感隱約存在。

    歌唄面上一瞬的游疑并沒有逃過亂步的眼睛,于是黑發的青年毫無社交距離的湊近了過來,看上去像是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綠眼睛的貓。

    “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

    “和我之前看到的相比……不太對。”歌唄將那一種隱約的違和感同他說明。

    “是那個背后的空間系異能者的能力作用吧。”亂步評價,“并不是針對我們的,只是異能力自發的影響與作用。不過,如果是缺乏引導、不知曉正確的行動方式與應對途徑的話,可能就會觸發警報,或者被困死在這里了。”

    歌唄有些煩躁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這不就是說不能隨便在這里走動的意思嗎?可是那樣的話,又要怎么從這里離開?

    這個時候,在這一棟建筑物當中根本見不到什么人反而成為了一種劣勢了,否則的話,歌唄的異能力最不怕的就是人多。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帶了些灼熱的掌心貼在歌唄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帶來的溫度讓少女毫無防備之下都抖了抖,險些沒有條件反射性的發起攻擊。

    好在以能量匯聚而成的小蝴蝶真的從她的手中被釋放之前,歌唄已經反應過來了抓住自己手腕的人是誰,險之又險的驅散掉了那已經隱約成型的力量。

    “……我說啊,你就不能更注意點嗎?”歌唄皺著眉斥責,“說都不說一聲就這樣湊上來,我可是差點以為你是敵人然后發動攻擊了!”

    說實話,就江戶川亂步這細胳膊細腿,歌唄實在不覺得他能夠撐得住小蝴蝶一輪的攻擊。

    痛擊我的友軍也不過如此了!

    然而面對來自歌唄的隱隱的斥責,亂步卻是表現出了一副非常無所謂的樣子。

    “你不會那樣做的。”亂步揚了揚下巴,“好啦,你不是急著要從這里離開嗎?我們快走吧。”

    “你認識這里的路?”

    “哼……那種東西不是看一眼就能夠知道的事情嗎?”

    他們的聲音漸漸的遠去了,直到最后消失在漆黑走廊的深處。

    ……但即便如此,青年和少女逐漸隱沒的背影,也依舊完整的落在了監控攝像的畫面內。

    坐在屏幕后面的少年伸了個懶腰。

    他有著漆黑的發和過分蒼白的皮膚,看上去近乎毫無血色;一雙幽深的紫色眼眸中倒映出來了監控屏幕里的影像,無意識的啃咬著自己的大拇指指甲。

    “是意外的收獲啊……”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輕輕的敲擊了幾下,將監控當中少女與青年的身影抹除。

    而幾乎是在他完成這一系列動作的下一秒,身后的門被人推開,有長了一張路人炮灰臉的同事站在門口詢問:“今天來的兩位【收貨員】已經好一會兒都聯系不上了,你那邊有發現什么異常嗎?”

    “沒有哦。”這個在并不冷的溫度當中依舊穿著厚厚的衣服、戴著白色的毛絨帽子的少年輕笑了一聲。

    “什么也沒有呢。”

    第33章

    十四歲(三十三)

    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費奧多爾妥耶夫斯基。犯罪組織【天人五衰】當中的一員, 情報組織【死屋之鼠】的首領。

    當然,他的前一個身份少有人知曉,而更多是以后者的身份活躍在異能者的世界當中, 并且因為似乎知曉這世界上諸多的不外傳之密而受到諸多組織的禮待。

    畢竟在這個年代里, “情報”與“信息”才是最貴的東西,同樣也是制敵的關鍵。

    只不過在世人的眼中,這位【死屋之鼠】的首領, 其發展勢力的地點已經范圍顯然更多的集中囊括在歐洲全境,或許因為他的出身的緣故, 所以在俄國境內也有分布, 似乎和一些大大小小的異能組織都可以搭的上話——不過, 也僅限如此了。

    畢竟只是一個左右逢源的情報組織,目前在外所表現出來的部分也幾乎沒有武裝力量。

    對于這樣的好用還沒有威脅性的情報組織, 絕大多數的一能和當然樂得與他們交好, 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來的好。

    總之,依靠著這種心理, 死屋之鼠倒是也好好的發展了起來。

    而少有人知曉, 死屋之鼠雖然明面上只在歐洲活動,然而實際上,這個組織一直都密切的關注著遠東的景況, 尤其是和橫濱相關的諸多變動, 哪怕是最細微的部分都會被細心的收集起來, 并且在當日就整理匯報到費奧多爾的辦公桌上。

    而在這樣的已經超出了常度的關注下, 先前在橫濱發生的那一系列事情——無論是Mimic的異常登陸也好,還是港口Mafia的五大干部之一的太宰治叛逃也好, 亦或者是霓虹政府不同尋常的一些動作和匯焦的關注也好,全部都逃不過這一雙幕后之眼的注視。

    再加上先前原本是被費奧多爾所引導、原本只是想要讓橫濱的這一灘渾水變的更加混亂的【圣堂】, 居然有如被蠱惑了一般的表示自己真的在那遠東的小國發現了圣女的蹤跡,種種的一切似乎都昭示著在橫濱發生了某種了不起的變動,并且有什么事情正在脫離掌控。

    對于長久都在關注著橫濱的費奧多爾來說,這當然是需要多加注意的大事。好在他的“兼職”足夠多,所以很快,費奧多爾就搞清楚了在橫濱究竟都發生了一些什么。

    超越者。

    在那個國家貧瘠的土地上,卻居然真的孕育出來了這樣超然的存在。只是再考慮一下時間的話,卻又似乎充滿了某種黑色的冷幽默在其中。

    如果再早上二十年的話,說不定有些事情都會變的不一樣呢?

    只是這位新出現的超越者實在是霓虹政府的心頭寶,關于對方的信息被藏匿的嚴嚴實實,只有非常少數的一部分人才能夠知曉——而某位獵犬的隊長雖然戰功赫赫,位高權重,但終歸也只被認為是握在手中的刀。

    你會把自己的刀和自己擺在相同的地位上嗎?當然不會。

    不但不會,倘若那把刀過分鋒銳的話,甚至還可能反過來被提防和忌憚。

    所以,費奧多爾并沒有能夠從知名不具的【天人五衰】的首領那里得到更多關于這位超越者的信息與情報,似乎也是一件能夠被理解的事情。

    然而沒用的臨時上司不但起不到任何的幫助,還要倒過來給人找麻煩。——相比于在歐洲活躍的費奧多爾來說,這位在霓虹境內新出現的超越者顯然可能給福地櫻癡帶去的麻煩和影響要更多一些。

    福地櫻癡因為身份,自己不好太過于的在明面上去打聽和調查。所以他毫不客氣的給費奧多爾下發了任務,要他去調查清楚和新出現的這位超越者相關的所有情報。

    費奧多爾:……真的是只管布置任務啊。

    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也正好有意愿想要調查和了解的話,那么對于這橫加而來的加班任務,費奧多爾是非常想找個理由糊弄過去拒絕掉的。

    之后的一切說起來似乎就顯得很簡單了。借著之前和【圣堂】搭上的關系,費奧多爾成功的跟著【圣堂】的成員一起來到了橫濱,就像是一滴水融入到了一片湖泊當中那樣的不起眼。

    而現在么……

    費奧多爾想到了自己先前通過監控看到的、金發的少女,尚且還是稚嫩的模樣,花苞一樣的年紀。

    僅僅只是看著她的話,其實根本沒有辦法想象到在她的身體內居然會潛藏著那樣強大而又可怖的力量。

    費奧多爾目光沉沉的注視著面前的屏幕,瑩綠色的光幕上倒映出來了他的面孔,看上去有一種詭異的陰沉和可怖。

    “那么就讓我看看吧,被這個國家的政府視為了希望與拯救,數百年來在這片土地上唯一孕育出來的超越者……”

    “會是什么樣的呢。”

    ***

    有那么一瞬間,歌唄冷不丁的打了個哆嗦。

    不過她并沒有這樣的危險感知雷達,能夠將這種感覺和或許有人正在背后算計自己劃上等號,只是疑心是建筑物當中過于的陰冷的緣故。

    因為擔心在這個空間有錯位的地方一個不留神兩個人就走散了的緣故,所以亂步抓著歌唄手腕的手一直都沒有松開,兩個人默認了這樣的前進方式。

    而這樣的接觸,自然也讓亂步能夠感受到歌唄現在的身體狀況。

    “啊,你很冷嗎?”他后知后覺的停下腳步,看著自己很扁明顯只穿著家居服的少女,終于意識到對方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直接被神簽給拽進來的,而不是如同他裝備周全的主動送上門碰瓷。

    現在不過才是2月底,盡管以節氣來看似乎已經算的上早春了,但實際上溫度尚且沒有回暖,尤其到了晚間,就下降的更是厲害。

    而以亂步的估計和推算,距離他們進入這里至少已經過了六個小時的時間。雖然在這個建筑內沒有辦法判斷時間、也看不到外面的天色,但毫無疑問絕對已經步入了夜晚。

    倘若是在開著暖氣、燒著熱烘烘的壁爐的房間內,歌唄這一身家居服自然是正合適的;然而當脫離了那樣溫暖的環境,她的穿著就顯得有些單薄了……至少并不足以幫助少女抵御寒冷。

    亂步稍微的思考了一下,隨后解開了自己的那一件偵探小斗篷,搭在了歌唄的身上——因為雙方之間到底有著身高和男女體型的差異,所以這一件小斗篷落在歌唄身上的時候,倒是能夠將她包裹的正正好好,至少不再像是先前那樣瑟瑟發抖。

    “……謝謝。”歌唄輕聲道謝。

    她雖然驕傲又好強,但也并非是那種不識好歹的人。面對他人的好意與善意,歌唄現在也已經能夠坦然的接受并且做出感謝——這樣的改變還是亞夢為她帶來的。

    不過亂步顯然并沒有怎么將這樣一點小事放在心上,只是拉著歌唄加快了腳步:“快走快走,亂步大人已經明白這里的【規則】了!”

    他“哈”的笑了一聲,身上現出一種獨屬于少年人的意氣風發來:“這種事情對于名偵探來說,只要看上一眼就能夠全部弄清楚了!”

    接下來的行程,對于歌唄來說倒像是大開了一場眼界。江戶川亂步就像是擁有著常人所無法想象的第三視角一樣,能夠俯瞰一切,輕易的就帶著歌唄在這里穿行。

    如果說起初還只是歌唄偶有察覺到的、隱約的空間錯位感的話,那么到了后來,這種錯位甚至是連遮掩都不遮掩一下了,就那樣明晃晃大咧咧的將“異常”擺在了他們的眼前。

    斷續的樓梯,錯位的長廊,消失的門窗,在這里行走的久了,甚至都已經無法感知到時間的流逝,導致對周圍的一切都會發出錯判。

    而每當歌唄因為經歷的這種種事情而精神恍惚、錯失了判斷的時候,那只堅定的握住她手腕的手、以及從這手上所傳遞過來的溫度,又都會像是黑暗當中將她拴住的蛛絲、亦或者是唯一燃起的燈火一樣,將歌唄牢牢的抓住并且為她指引方向。

    亂步像是擁有某種特別的能力一樣,即便是在如此容易混淆時時間。空間與感知的場所當中,他依舊能夠不受到任何干擾的朝著某個寂靜的目標前行。

    就像是……這時間的一切紛紛擾擾和魍魎鬼魅在他的眼中都是透明的,名偵探的雙眼所注視著的,唯有通向那最后且唯一的出口的道路。

    他的態度是如此的堅決而又篤定,于是歌唄也巧妙的被亂步的這一種自信所感染,跟著冷靜了下來。

    雖然有些過分的幼稚和孩子氣,但在關鍵的時候,倒也還是一個靠譜的成年人嘛。她在心頭暗自思忖。

    這個時候,歌唄還不知道自己對于亂步的判斷當中究竟出現了多少的錯誤……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只能說是毫無關聯。

    有了亂步的帶路,這原本應該讓敵人只是踏入其中都會被殺機環伺的地界,一時之間卻居然除了環境略顯陰森、道路稍有崎嶇之外,居然再沒有什么其他的危險與不對之處了,一路走過來簡直是平和的讓人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假的。

    “嗯?”面對來自歌唄的疑惑,亂步顯然有些不忿,“那是當然的啦,現在帶著你在這里走的可是亂步大人哦!”

    他時常瞇著的眼瞳有那么片刻倏然張開,從其中所流露出來的冰綠的色澤,是光這樣看著都會心頭一凜的程度。

    “放心啦,你要趕著時間去參加演唱會是嗎?我既然接下了你的委托,就肯定會趕在那之前帶你回去的!”

    雖然他無論是動作也好還是態度也好,總給人一種微妙的、與年齡不符的幼稚感,但在這樣的時候卻又擁有著一種別樣的可靠。

    就像是愛麗絲誤入了童話的王國之后,那始終作為道標在前方引領著方向的兔子一樣。只要一直都跟隨著的話,那么最終也定然能夠從幽深的地下逃離,重新回到地面上的、被明亮燦爛的日光所包裹著的那個世界當中去。

    于是歌唄原本有些焦躁的心情,也跟著逐漸變的平穩了下來。

    這樣又在黑暗的環境當中行走了一段時間——而在這整個過程里面,他們沒有受到任何的阻礙,包括那兩個人在被歌唄控制住之后的失聯,似乎都沒有引起什么太大的關注與影響。

    “嗯嗯,說不定是有誰把我們的行蹤給幫忙抹除了。”對此,亂步不以為意的評價,“雖然本意肯定不是好心,不過我們也可以從里面得到一些好處,所以就暫時先不予追究啦!”

    “比起那個……”亂步在某一面看起來平平無奇、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的墻前停了下來,睜開眼睛注視著這面墻,“這個后面有很了不得的東西啊。”

    他用沒有牽著歌唄的、空余的另一只手伸了出去,放在了墻面上,然后用力一按——

    只見那本該厚實的墻壁居然被他按的動了起來。

    但是亂步的力氣大抵也到此為止了,因為在那偽裝成墻壁的厚重大門被推動了一定的程度之后,他顯然也開始后續乏力,只能夠朝著歌唄發出請求。

    “亂步大人推不動啦……!你也來幫上一把啊!”

    歌唄:“……”

    她以一種微妙的目光看了亂步一眼,但終歸沒說什么,只是按照亂步的要求,和他一起用力去推那一扇門。

    伴隨著“咔噠”一聲大概是機擴動作的輕響,門被猛的推開,門后的景象也顯露了出來。

    這是一間非常大的房間——更準確一些來描述的話,或許應該稱之為倉庫?——而在這里面,則是關著七八個孩子。

    他們當中最小的看起來才三四歲的模樣,而就算是最大的,也絕對不超過十歲。

    亂步的目光只需要在他們的身上一晃而過,就已經能夠將這些孩子一一全部都認出來:“川子,小中,山口,百惠子……全部都集齊了啊。”

    出現在這里的,是在先前的連環失蹤案當中作為受害者,而曾經資料被送到亂步桌上的孩子們。盡管并不是全部的所有孩子,但也是其中的絕大多數。

    而在一群孩子們當中,那唯一的——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過渡階段的人,似乎就顯得有些過于的格格不入了。

    白色的毛絨帽下是柔順的黑色短發,蒼白毫無血色的肌膚,與一雙珀紫色的眼眸。

    他抬起眼來,目光與他們交接對視,隨后唇角彎出一個弧度來。

    “請問……是來救我們的人嗎?”

    第34章

    十四歲(三十四)

    亂步在看見對方的時候就已經露出了極為不滿的神色。他的表情幾乎是在一瞬間就皺了起來, 看著如同一口啃到了檸檬所以連五官都跟著扭曲了的貓。

    他其實并不認識對方,而亂步也必須承認,這個青年的自我偽裝顯然非常有一套, 至少在這個照面之下, 江戶川亂步并沒有能夠從他的身上發現什么破綻。

    這對于向來都自詡為“第一名偵探”的亂步來說還是頭一回,他的目光于是落在了那個唯一的、與周圍的環境也好,還是這些露出怯懦恐懼之色的孩子們也好, 全部都格格不入的青年身上,是長久的審視。

    如果是別的什么人面對著這樣的審視的話, 大概早就已經在那仿佛能夠將一切都看透個徹底的目光當中瑟縮并惶恐, 恨不得能夠當場逃離;然而那生著一張標準的西歐輪廓的臉的黑發青年顯然是一個足夠棘手的角色。

    因為面對亂步的目光, 他不但沒有絲毫的畏避退縮的神色,反而是能夠坦然的同亂步對視, 眼神堅定的像是下一秒可以入黨。

    于是亂步臉上的表情在下一秒就產生了突變, 看起來就像是吃果子的時候結果在里面看到了半條蟲會露出的神情。……顯然,對于亂步來說, 這個青年的存在或許就和從果子里面探出頭的來蟲子是一樣的, 不討喜,并且會毀掉原本的一切。

    “你這家伙是誰啊?”亂步雙手叉腰,朝著前方躬身, 幾乎都要湊到青年的面前去。

    而從那個看起來病兮兮的青年面上, 露出了恰到好處的、柔弱又堅強, 看起來就像是在一片的雪地冰原上綻開的小白花一般惹人憐惜的模樣。

    “我是一個從俄羅斯來的無辜的游客。”青年一邊這樣說著, 一邊以手掩唇,咳嗽了幾聲, “叫我費奧多爾就可以。”

    他本就生的蒼白而又俊美,現在再加上這一點病弱的屬性, 顯然就更加的惹人憐惜了——就像是一朵用脆弱的、薄如蟬翼的宣紙所攢成的花,有一種觸之即碎的美麗。

    而現在,這根本不知道臉皮為何物的俄國人正在用仿佛連語調都是被刻意的所設計過的聲音,柔聲細語的同歌唄解釋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我原本只是想要里這個國家旅游度假的。”費奧多爾說,“然后,在路過神社的會后,因為聽說是這里的習俗,所以也就進去求了一道簽文。”

    “你也抽到了【大兇】?”歌唄問。

    但是她記得亂步提到過,通過神簽來挑選要被“失蹤”、進而送去【圣堂】的對象,理應只有小孩子才對。

    不管怎么看,費奧多爾會出現在這里,都是一件完全超出了規格之外的事情才對,無論怎么看都怎么透露出了一股子的不同尋常來。

    但是費奧多爾當然不可能給自己留下這樣大的破綻。

    面對歌唄隱隱戒備的眼神,這病弱的青年露出一個帶了些蒼白的笑:“沒有……我的運氣大概還不錯,抽到的是【大吉】呢。”

    “但是我在準備從神社離開的時候,看到了有幾個人鬼鬼祟祟的從神社里面離開,而且還帶著一個裝的滿滿當當的黑色口袋。”

    而當他們同費奧多爾擦肩而過的時候,盡管只有片刻,但是他的確從那個口袋當中聽到傳來了幾乎能夠被忽略過去的、宛如幼貓極細微的幼弱低吟。

    費奧多爾并沒有多少的猶豫,當即就跟了上去。好心的俄羅斯人絕非是浪得虛名。

    至于之后發生的事情嘛……

    只要看現在身處在這里的費奧多爾本人,以及他臉上那過于抱歉了的笑容,似乎就已經可以大概的猜到究竟都發生了一些什么。

    畢竟不是每一個俄國人都可以徒手和巨熊搏斗的——至少就費奧多爾這個樣子,應該是一拳下去后熊當場跪下來求他不要死的程度。

    而就像是為了給費奧多爾作證一樣,旁邊居然也真的有一個看起來七八歲的小姑娘雖然一邊抽噎著,但顯然對于費奧多爾的存在非常的親昵和貼近,一只手抹著自己的眼淚的同時,另一只手也不忘緊緊的牽著費奧多爾的衣角,仿佛那才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顯然,這或許就是那個費奧多爾原本想要幫助,結果卻反而把自己也給搭進去的孩子了……?

    總之不管怎么說,這孩子的存在也算是對費奧多爾先前的自述的一種作證。

    至少就現在來看,他似乎的確是因為一場意外才會被卷入到這件事情當中,純白無辜的跟一朵茉莉花似的。

    這一番話聽在歌唄的心頭究竟有多少的分量還未曾可知,但是亂步在旁邊發出了非常大的不滿的聲音,呼出來的氣流吹的他額前的劉海都跟著翻飛了幾下。

    他哼哼了幾聲,大踏步的走上前來,插在了歌唄和費奧多爾的中間,隔離了這兩個人之間的繼續交談。

    可惡的俄羅斯人!就仗著自己即便是說謊了鼻子也不可能長長是吧?信口開河真是有一套啊。

    亂步這樣想著,惡狠狠的瞪了費奧多爾一眼,再看歌唄的時候目光里有一種微妙的恨鐵不成鋼的成分,大概類似于“這么拙劣的騙術你居然也辨別不出來”。

    不過江戶川亂步很快就哄好了自己,算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像是亂步大人一樣的,保護這些金魚們也是亂步大人的義務。

    更何況,就算是在金魚(普通人)當中,歌唄也是存在極為與眾不同的那一種——就連社長也不知道,亂步的宿舍里面其實就收藏的有歌唄的CD,如果有誰給他打電話的話,那么一定能夠驚訝的發現,這位名偵探的來電彩鈴也是歌唄剛剛發售的《夢想中的花蕾》。

    沒錯。

    名偵探江戶川亂步其實算是星名歌唄的路好粉來著,雖然他自己拒絕承認這一點就是了。

    亂步大人才不會幼稚的拿著 CD去找歌唄要簽名呢——不過,如果能夠看到少女露出崇敬的目光,倒是也不錯啦。

    “失蹤案當中涉及到的孩子,基本上都在這里了。”亂步目不斜視,仿佛費奧多爾根本不存在一樣,“接下來只要帶著他們從這里離開就好……”

    他的話沒有能夠說完,因為只聽“咔嚓”一聲子彈上膛的聲響,有人站在他的身后,手中的槍抵住了亂步的后腦勺,伴隨著極為反派的獰笑:“太遺憾了,小子,離開?你也得跟著一起留在這里!”

    身后那狹狹的一道門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被占領,已經有三兩的手中持著槍、僅僅只是從面容上來看都不會讓人覺得是什么好人的壯漢手中握著槍支,注視著他們的目光充滿著戲謔的惡意,就像是在看自以為能夠逃出生天的小老鼠。

    而越過他們,也能夠看到更多的手中持有著武器的人——不一定是槍械,但也都可以造成不俗的攻擊力,對于手無寸鐵的這一屋子孩子、少女以及兩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青年來說便更是如此。

    結果不會有什么意外,無非是這兩個誤入了臨時的基地、又好運的找到了這間被暫時充當倉庫關押幼童的家伙,把自己也投入到這間倉庫當中罷了。

    而他們甚至在這間倉庫當中也待不了幾天,因為遠在歐洲那邊的【圣堂】總部,很快就會有圣徒大人親自前來指導后續的工作。

    并且據聞——只是據聞,這位圣徒大人可能日后將會長久的駐扎站在日本這邊。

    畢竟現在的遠東,其存在的意義已經和以往不能夠同日而語了嘛。

    為首一馬當先闖進來的男人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居高臨下的將目光落在了這個背對著自己、被用槍抵著的身材并不如何高大的青年卻并沒有表露出任何的惶恐亦或是不安。

    因為青年是背對著門口的緣故,所以他們都看不到青年面上的表情,只能夠聽到他開口的時候語氣簡直是十二分的令人火大。

    “這樣的威脅方式已經老掉牙啦……嗨嗨!歌唄醬!麻煩你了!”

    金發的少女聞言,原本還神情冷凝的面上動了動,露出一個略帶了無語的表情。

    “不要隨隨便便的就指使我……我們之間的關系不管怎么看都沒有熟悉到這個份上吧?”

    不過她就是那種典型的嘴硬心軟的類型,雖然口中是這樣挑剔的,但是手上的動作倒十分的誠實。

    站在一旁的費奧多爾微微睜大了眼睛,在他的面上隱約透出了幾分的認真與全神貫注來。

    他知道……自己此行最關注的重點即將在眼前展現。

    歌唄站直了身體。

    都沒有誰看清楚她究竟是什么時候、又是如何出手的,以能量構筑而成的小蝙蝠鋪天蓋地的出現,構筑成了對視野的遮蔽的同時,也發起了凜然的攻擊。

    “嘶!好疼!什么東西!”為首的人手忙腳亂,“開槍,快開槍!把這些東西全部都打掉!”

    甚至根本來不及考慮,在這樣密閉的空間當中隨意的使用槍械的話,流彈是否會將同樣處于這空間當中的珍貴的“貨物”給弄傷。

    這并非是危言聳聽,而是切實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只不過在真的有傷亡出現之前,已經有一只又一只的黑紅色小蝙蝠翩然而至,擋在了子彈的彈道上將其擋下。

    而在紛飛的能量蝙蝠之下,唯有站在歌唄身側、一直都將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她身上的費奧多爾,看到了那從少女的肩胛后所衍生而出的、有如《圣經》當中所記載描述的惡魔一般的漆黑蝠翼。

    只是這樣的程度,可看不出什么來啊。費奧多爾在心頭這樣惋惜的嘆了一口氣,朝著一旁的陰影處又更側了側身子,將自己完美的隱匿其中,做一個完美的、安靜的旁觀者。

    亂步抓住了時機,趁著那原本鉗制住自己的人分神的功夫,身子一扭,像是一條靈活的魚一樣的從對方的槍口下給躲開了,三兩步的就竄到了歌唄的身邊。

    “哇,這個翅膀也是你的異能力作用的一部分嗎?”亂步一點也不見外,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新鮮事物的孩童一樣,伸出手來就想要去摸歌唄身后的翅膀。

    沒摸到。

    少女狠狠的一巴掌拍在了他的手背上,清脆的拍擊聲似乎在昭示著她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氣,因為肉眼可見的,亂步的手背上頓時就通紅了一片。

    “不要亂碰。”她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的冰冷,頗有一種如果亂步還不打算識相的話,那么她就好好的教對方如何體面的意思在其中——這當中或許也包含著一些詫異,畢竟在歌唄過往的經歷當中,大概沒有見過像是亂步這樣毫無邊界感的人。

    說來慚愧,或許是某種粉絲心理的驅使,就連太宰治那樣的人在面對歌唄的時候,都恨不得表現出十二分的干勁來。

    倘若有一天歌唄得以同其他的、與太宰治擁有較長時間的共事與相處經驗的人深入交談一番的話,那么她大概就會驚訝的發現,自己認識的太宰治和別人認識的太宰治,或許有億點區別。

    “什么嘛,真小氣。”亂步不滿的撇了撇嘴,“算啦算啦,我們盡快從這里離開吧!亂步大人不擅長戰斗,所以這些事情都交給你了哦!”

    歌唄:“……”

    如果不是因為歌唄自己也確實急著她的演唱會的話,那么她現在簡直想要先狠狠的痛擊我的隊友,給江戶川亂步一點好看。

    但是現在,她也只能夠先狠狠的瞪了亂步一眼,但仍以解決眼前的這些人作為首要的目標。

    “異能力——”

    空靈的歌聲響了起來。

    其實那未必能夠構成一支完整的歌曲,但不過只是幾句簡單的吟唱,卻也已經足夠起到效果。

    只見原本與他們敵對的那些人都面容呆滯、目光空茫的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像是被絲線控住的人偶。歌唄拍了拍手,他們就仿佛已經被規訓好了一般自動的朝著兩側去,讓出了一條通往門的、離開的道路。

    這一幕是如此的神秘又驚奇,而來自少女的歌聲也足夠動人,以至于原本還惶恐不安、有如枝頭的驚弓之鳥一般的孩子們也漸漸的沉醉在其中,至少比起剛開始,他們的情緒顯然已經得到了不小的緩解。

    “不許哭了。”歌唄的目光在他們的身上掃了一圈,“想從這里離開嗎?那就安靜的跟著我。”

    這并不是什么柔軟的話語,但卻似乎意外的有效。盡管還能看到有的孩子在不斷的抬起手來抹眼淚,但他們卻真的聽從了歌唄的要求,跟在這個漂亮而又氣勢凜然的小姐姐身后乖巧的離開。

    這一幕若是從正面看過去的話甚至是有些可笑的,會讓人聯想到老鷹捉小雞的游戲;然而對于真正的身處這“游戲”當中的孩子們來說,這卻是無數次的祈求之下才終于得到的微末的希望。

    而在歌唄對孩子們發出要求的時候,亂步卻是走到了費奧多爾的面前去,毫不客氣的朝著他伸出手來。

    “我說,你的手上是有那個的吧?能夠操縱這棟建筑里面的監控之類的東西。”

    江戶川亂步睜開了眼睛。

    “把那個東西給我。”

    “不然的話,就讓歌唄過來把你也變成那樣子哦?”他一邊這樣說著,目光掃過了那些手中還握著槍的“人偶”們。

    歌唄的耳朵動了一下。

    “喂?”她朝著這邊轉過頭來,“我說過的吧,不要那么理直氣壯的想要指使我啊!”

    “而且你的意思……這家伙也和他們是一伙的?”

    她的目光落在費奧多爾的身上——顯然,盡管都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但是亂步在歌唄這里的信譽值明顯要更高一些。

    如果亂步現在點頭的話,或許費奧多爾也躲不過變成“人偶”的命運吧。

    “唉。”好心的俄羅斯人嘆了一口氣,“我并沒有帶著惡意來的。江戶川君就這樣打擾了我的興趣,實在是太不禮貌了。”

    “我本來可是希望能夠給星名小姐留下一個好印象的。”

    他抬起頭來,從略長的額發下間能夠看到那一雙灰紫色的眼。之前掛在他面上的虛假的面具破碎了,自其下所泄露出來的是不加以掩飾的惡意。

    “本來并不想采用這么粗暴的辦法,但是星名小姐身邊的【騎士】太難纏了,所以才用如此失禮的方式與你見面。”

    “不過接下來……可能要更失禮一些了。”

    魔人微笑著喊出了一個名字。

    “帶我們的公主從這里離開吧,果戈里。”

    第35章

    十四歲(三十五)

    幾乎是在他的話音落下的一瞬間, 從旁邊的空間當中出現了一個閃爍著金色的火花的漩渦,同時從那漩渦當中伸出了一雙手臂。

    “嗨嗨~等待很久了,樂意為您效勞~”

    有某個此先并沒有聽過的聲音這樣輕快的道。

    隨后這雙手臂從后面一把攬住了歌唄的肩膀, 接著是從天而降的白色披風, 將相對來人而言顯出了幾分嬌小的少女給直接包裹在其中。

    那金色的火花圈又一次出現,這一次是將歌唄和未知形貌的來人都包裹在了其中。

    因為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以至于甚至都來不及反應, 眼前所能夠看到的景象就已經驟然發生了改變——她站在橫濱不知道是哪一段海岸線的邊上,周圍幾乎看不到什么建筑與人煙。

    甚至就連這海岸線看起來也沒有經過太多的修葺, 只勉強規整了模樣, 不至于是完全未開發過的、毫無安全保障的模樣。

    離開了那一棟空間都被扭曲、于是連帶著時間也都開始被混淆了的地界之后, 歌唄終于能夠接觸到不同于那幽暗封閉的室內的環境。

    她的身上沒有任何能夠用來看現在的時間的東西,只能通過天色以及熹微的晨光來判斷大抵是清晨。四周安靜的過分, 或許是因為整個城市都還沒有醒過來的緣故, 從這個位置能夠勉強的遙遙看到橫濱港灣大橋,上面暫時還沒有堵城水泄不通的模樣。

    她得從這里離開, 盡快的回到事務所也好, 或者是和太宰他們取得聯系也好……只是都不等歌唄采取什么行動,一只手就已經從身后伸了出來,半點不見外的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真是一位不乖的公主。”先前將她擄掠過來的那個陌生的男聲響了起來, 只是他的語氣有一種莫名的夸張, 聽著簡直會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正在聽一場戲劇的上演。

    而這個聲音仍舊還在抱怨著——大概是因為常用語并非日語的關系, 以至于當他說話的時候, 那種黏連在詞匯與詞匯之間的奇妙的彈舌讓人無法不在意,甚至已經超過了話語本身的內容所帶來的關注度了。

    “只是一個沒有看著的功夫, 就想要逃離了嗎?雖然我很欣賞這種對自由的追求啦,但如果真的讓你跑掉了的話, 費佳肯定會找我麻煩的吧?”

    對方抱怨著說:“那樣事情會變的很糟糕,我可不希望發展到那個地步啊。”

    這個時候,歌唄也已經回頭,看到了這將她二次綁架擄掠走的人的面容。

    這同樣是一個擁有著典型的歐洲人樣貌的青年,高眉深目,面上掛著笑容。

    他做小丑裝扮,穿著一身相對于日常的裝束來說顯得有些過分浮夸了的小丑演出服,看起來比費奧多爾略高一些——也遠比他看上去要來的健康。

    怎么說呢……如果是這個青年的話,可能會比較符合人們對于俄國人的刻板認知吧。

    由冰雪和伏特加所構筑而出的斯拉夫人擁有著高挑的身材與并不夸張、但又擁有著足夠的爆發力的薄厚適中的肌肉,在他面前,于同齡女孩子當中其實已經稱得上拔尖的歌唄都被襯的有些過于嬌小了。

    他的手被歌唄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拍掉,用了很大的力氣,都能夠看到在他的手背上幾乎是立時就浮現出來的紅色的印子。

    然而這白發的青年看上去并不惱,只是依舊用那種有些浮夸和奇怪了的笑容注視著歌唄,而從他的身后,則是走出來了原本應該在倉庫里面的費奧多爾。

    “你們是幕后策劃了這一切的人?你們的目的是什么?”

    歌唄的眸都冷了下來,看著眼前的兩個俄羅斯人,形象改造一直都沒有解除過,身后的蝠翼微微收攏,攻擊隨時都蓄勢待發。

    并且如果有需要的話,她隨時都會展開變身。

    “星名小姐。”費奧多爾朝著歌唄展露出一個笑容,“想要像是這樣和你見上一面,真是很不容易。”

    原本費奧多爾并沒有將見到這位年輕的超越者當做是什么難以完成的事情——不是費奧多爾自打,實在是因為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事情在他的眼中過于的自白和簡單,而絕大多數的人在他這里也稱得上是愚不可及。

    即便他將要面對的是一整個國家的體量,在費奧多爾看來也算不得上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誠然傲慢,但是他也的確擁有這樣傲慢的權利。

    只是這一次,在費奧多爾將要行動的時候,他發現了億點不對。

    少女的信息被以最為嚴密的方式保護封鎖了起來,而那絕對不是這個國家的政府能夠做到的程度——雖然有些冒犯,但是費奧多爾的確不認為他們的手段能夠攔得住他。

    那應該是某個在計謀上與他不相上下的、同樣能夠將整個世界都看透的人所設立下的嚴密防護,已經到了即便是費奧多爾都會覺得有些棘手的程度。

    于是費奧多爾按兵不動,在更加深入的調查和了解之后,他發現了給自己的行動造成阻礙的人是誰。

    ——那位從港口Mafia跑路的前干部太宰治,居然留在了歌唄的身邊,暫時充當他的實習經紀人。

    費奧多爾冷眼瞧著,太宰治這顯然不是一時的興趣,而是真的在認真的學習和準備。大概等他完全的熟悉了這中間的諸多彎彎繞繞和規則之后,星名歌唄現在的經紀人也就該退位讓賢了。

    不存在不更換經紀人的可能,如果對方不愿意體面的話,那么太宰治一定會幫對方體面的。

    這讓費奧多爾對歌唄生出了更多的興趣。

    畢竟他和太宰治是一類人——而他自然也就再清楚不過,他們這類人究竟有多難搞,心防又究竟有多重。

    而能夠讓太宰治心甘情愿的去為她盡心盡力的做事和謀劃,費奧多爾也難得有些好奇,那個十幾歲的少女究竟是怎樣得到了太宰治的另眼相待。

    想要能夠算計到一位超越者,這可不是什么簡單的嘴上說說就能夠做到的事情。為此,費奧多爾花費了足足三四個月的時間,先是和【圣堂】重新搭上線,然后又在遠東謀劃,隨后誘導他們派出了自己稀有的空間系異能力者,來到霓虹布局。

    只可惜江戶川亂步的出現還是在一定程度上打亂了費奧多爾原本的計劃,只能夠臨時喊出果戈里——原本在“劇本”當中,果戈里不應該這么早登場才對。

    歌唄微微瞇了瞇眼睛,看向費奧多爾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在那隸屬于【圣堂】的建筑物當中的、面對陌生人的善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的冰冷與鋒銳。

    “算了,我可沒有時間在這里和你們浪費。”她身后的蝠翼猛的展開來,成為了足夠支撐起少女的身軀在空中飛行的尺寸;與此同時一并出現的是費奧多爾已經見過一次的蝶群,這時候能夠看的更加清晰了,是擁有著非常美麗的鱗翅的鳳尾蝶,遠比尋常的蝴蝶還要更為美麗。

    但是,如果真的因為它們只是一些“柔弱”的蝴蝶而小看的話,那才是真的會將自己都陷入某種不妙的境地當中去。

    畢竟……蝴蝶,可是一種食腐的生物啊。

    它們遠比嬌艷美麗的無害外表,要來的更為殘酷與危險。

    物理攻擊難以起到成效,而蝴蝶的數量太多,就算是果戈里數次使用自己的異能力,用披風將能量蝴蝶們捕捉然后傳送到別的地方去,相對于整體的蝶群規模來說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的努力。

    這實在不是他們在毫無準備之下,狹路相逢能夠應對的敵人。不是沒有想過靠體術去制服歌唄,但是蝶群不可能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更何況……

    那個少女,擁有著絕對的制空權。

    眼看著歌唄已經飛離了地面,費奧多爾終于不能夠再繼續以一種游刃有余的態度來對待這件事情了。

    “看來我們之間的談判破裂了……真可惜。”

    “果戈里,帶我去星名小姐身邊。”費奧多爾說。

    果戈里是極為稀有的空間系異能者,他的異能力【外套】能夠以他的披風作為媒介,將30米范圍內的空間聯通起來——歌唄并沒有飛出太高太遠,所以仍舊在30米所能夠覆蓋到的范圍之內。

    “哎呀……你這次的耐心意外的少呢。”作為費奧多爾的“朋友”,以及多年合作的搭檔,果戈里笑瞇瞇的這樣評價。

    “雖然很可惜,但如果真的讓星名小姐帶著我們的情報離開的話,很多事情都會變的很麻煩。”費奧多爾嘆氣,“現在還不到我們登臺的時候。”

    盡管到目前為止,對于這位新晉超越者的能力還暫未能完全探明,但以費奧多爾的智商,即便只是些微的細枝末節也已經足夠他做出一定程度的推測與判斷。

    大范圍的精神操縱與影響,觸發的條件暫不明確,但似乎是某種輕易就能夠被達成的媒介;除此之外,這種異能力似乎還兼有其他方面的運用與表現,比如先前見到的能量構筑而成、可以自行展開攻擊的蝶群,也比如在少女的背后、推測或許能夠提供飛行能力的翅膀。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不能夠將對方拉攏到自己的陣營這一邊的話,那么雖然很可惜,但是費奧多爾也只能夠“請”這位偶像小姐退場了。

    借助果戈里的幫助,他們在出現在數米高空當中,正在歌唄的身后——而費奧多爾則是朝著歌唄伸出手去。

    費奧多爾的異能力【罪與罰】,擁有兩種表現形式。

    其一為被動作用,能夠讓任何殺死他的人變成下一個費奧多爾;

    其二為根據費奧多爾本人的意愿而可以主動選擇是否要發動的異能力,當和某人產生了直接的身體接觸的時候,他的異能力將能夠根據此人身上所承擔的“罪業”,而給予響應程度的懲罰,最高可致死亡。

    但是按照《圣經.新約》的記載,在神明的旨意之下,眾生皆罪,人類從誕生的那一刻起便已經承繼了自先祖亞當與夏娃那里所傳承下來的罪惡。

    并且這一份罪惡顯然并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有所減弱。正好相反,人只要活在這個世界上,那么“罪業”的程度便會被不斷的拉大,直到遠超過靈魂的重量。

    而在判定了歌唄無法成為他們的同謀者的現在,對于這樣一位強大而又神秘的超越者,費奧多爾的選擇是在她真的成為他們的阻礙之前,就將這個不確定因素給除去。

    他的異能力說好用也好用,可一旦關于異能力的具體情報信息泄露的話,那么就很難再有發揮效果的機會。

    所以,雖然覺得可惜,但還是在這里就說再見吧。

    費奧多爾可惜的嘆了一口氣,像是看到了一枚上好的寶石不不得不被破壞掉的時候面上的那種可惜與痛心。

    他伸出手來——相對于成年男性來說顯得有些過于的骨節分明,細細一截的手腕伶仃,皮膚蒼白的能夠看到其下青色的血管的這樣的一只手,抓住了歌唄的手腕。

    異能力,【罪與罰】。

    果戈里發出了一聲夸張的嘆息,已經做好了眼前精致漂亮如同精心雕琢的人偶一樣的少女瞬間七竅出血、在空中驟然墜下摔的亂七八糟的準備。

    只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同時出乎了在場另外兩個人的意料。

    少女毫不留情的也給了費奧多爾的手一巴掌,用的力氣很大,頓時在那有如藝術品一樣的手的手背上留下了泛紅的印子。

    但是比起“費奧多爾”挨打了這件事情,更值得被關注的果然還是……

    “【罪與罰】對你不起作用。”

    從費奧多爾那一雙暗沉近乎于黑色的深紫色眼眸當中,迸發出了會讓看到的人覺得膽戰心驚的光芒來,帶著某種讓人會心頭一跳的、隱秘的狂熱。

    “砰砰。”

    “砰砰。”

    在他所度過的幾百年的時光當中,這還是費奧多爾的心臟第一次跳動的如此劇烈,幾乎在鼓動著要從胸膛當中蹦出來,

    他看著歌唄的目光也有了變化。陰濕的、黏稠的,最開始意識到異能對歌唄并不起作用時的驚訝已經全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探究與期待。

    “你并非是稀有的反異能者,【罪與罰】確實的落在了你的身上。”

    “那么……可以告訴我嗎?”

    “你究竟是如何規避掉它的傷害的呢?”

    ***

    這個世界是罪惡的。

    這個世界上所生活的人,全部都是身懷著罪孽的。

    而在這些人當中,異能者就更是原罪當中的原罪,他們僅僅只是存在本身都讓這個世界變的渾濁不堪,已經到了會讓費奧多爾恨不得掩面逃離的程度。

    費奧多爾和【圣堂】之間的關系既疏離又貼近。

    他們擁有著共同的信仰,信奉和追隨同樣的神明,相比起其他的群體來說更具有共同話題;

    但是另一方面,他們對于這個世界擁有這個各自不同的看法,盡管最終意圖達成的結果大體相似,但終究仍有不小的差別,于是便也因為這樣的差異而呈現出不同的過程。

    正是出于這樣的原因,所以費奧多爾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那位被【圣堂】所承認的、奉為圭臬的“圣女”,于他來說,是否也會存在與這普羅眾生不同的地方。

    以至于直到現在,他才發現這個巨大的“驚喜”。

    “讓我再試一試吧。”費奧多爾這樣道,與其說是征詢,不如說只是一種自言自語。

    “果戈里。”

    甚至都不需要再給出什么其他的指令,長久的合作以及對于費奧多爾的了解,已經足夠果戈里明白對方現在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完全把我當做交通運輸工具了哦?”他這樣似笑非笑的抱怨著,但任是誰也沒有辦法從這樣一句話當中判斷出他究竟是真的有些不高興,還是這也和往常一樣,只不過是一種會給人帶去誤導的話術。

    不過,果戈里還是非常配合的按照他的“摯友”、“老搭檔”的要求,再一次的啟用了異能力,出現在歌唄的身后。

    ——沒辦法呢,畢竟他的異能力可不像是面前的明星小姐一樣能夠達成“飛行”,將天空都征服成為自己的領域,而只能夠稍微卡一下自己異能力的bug,通過接連不斷的空間跳轉,達成短暫的滯空效果。

    他們再一次的貼近了歌唄——謝天謝地,因為果戈里的異能力是直接在空間的范疇上進行跳躍的緣故,所以那些原本圍聚在歌唄身邊的蝶群并沒有能夠阻礙住他們。

    費奧多爾又一次朝著歌唄伸出手來。不過比起先前只是單純的“接觸”,他這一次直接非常失禮的伸出手來,抓住了歌唄的手臂,并且是用了不小的力氣,甚至都能夠看到在少女纖細白皙 的手腕上立時浮現出來的那一圈紅色的掐痕。

    “真的……沒有起效。”費奧多爾盯著自己的手,目光灼熱的像是能夠在那上面燒灼出一個洞來。

    但是他自己卻似乎對于這種行為究竟有多么變態渾然無覺,只是再抬起眼來看向歌唄的時候,目光已經完全變了,就像是狂信徒在看著教堂里面佇立的圣母塑像。

    “無罪者 。”他輕聲的低喃著,“這個世界上,居然真的會存在沒有罪的純白生靈嗎?”

    他的目光在歌唄身后的蝠翼上長久的停留——就算是再沒有宗教素養的人也該知道,那很明顯是只有惡魔才會擁有的翅膀與造型。

    這看起來,可和“無罪”相去甚遠。

    費奧多爾愣愣的看著自己的手發呆,但是他可以這樣浪費時間,歌唄卻顯然急的快要冒火。

    “不要妨礙我!”少女終于被這一而再、再而三的耽擱所惹惱,決心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有不知從何而來的、略帶了些低昂的變奏曲響了起來,讓果戈里和費奧多爾都感到有些莫名。

    隨后,完全挑戰他們對于這個世界、以及對于異能力的認知的景象就出現了。

    ——只見在這音樂聲當中,有粉紫色的能量伴隨著樂聲上浮,隨后落在了歌唄的身上,覆蓋了她原本的著裝,成為了一套另外的裝束。

    比起先前來要顯得更大、更有力的蝠翼,黑色與紅色交織的戰斗群,以及從裙擺下延伸出來的一條長長的尾巴。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與“惡魔元素”擁有著既視感過于濃烈了的關聯,根本與“純白”、“圣潔”之類的元素毫無關聯。

    但是現在并不是去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的時候。

    “喂喂,費佳,小心——”

    伴隨著果戈里的吱哇亂叫,費奧多爾抬起眼來,正好看到歌唄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了一柄幾乎和她自己整個人都等高的三叉戟,而少女正怒氣沖沖的舉著那個三叉戟朝著他們戳過來。

    果戈里幾乎要發出尖銳的爆鳴。

    不要這樣啊,不是都說了嗎,他的異能力真的不能夠代替空中飛行啊!

    再這樣下去的話,唯一后果只會有一個,那就是猛猛墜機。

    果戈里發誓,雖然他平日里也不喜歡循規蹈矩,而是更追求一些“尋常”之外的樂趣,但并不代表他會喜歡這樣的樂子。

    更何況,就算費奧多爾表現出來的再怎么的病弱,終歸也是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基礎的身形和骨骼重量在那里,就算是再輕也輕不到哪里去。

    現在帶著費奧多爾,還要保持異能力的使用,還要注意不被歌唄的攻擊給觸及到……說實話,果戈里卻是感到了亞歷山大。

    “這可一點都不自由啊。”他的臉上雖然還掛著笑容,但是現在這笑容當中可是看不出半分的輕松和閑適來,慢慢的全部都是苦笑……說實話,果戈里覺得自己現在是真成小丑了。

    但有人比他們更覺得煩。

    “一直跑來跑去的,跟個蒼蠅一樣!煩死了!”

    歌唄用惡魔三叉戟戳了半天都沒有能夠戳中,給她的感覺無比煩躁,就像是一個難度被設置的過于高的打地鼠一樣。

    就算是自己時間充沛的時候,歌唄對于這樣的游戲也是興致缺缺的,更何況她現在最急同時也是最趕的就是時間。

    于是少女停了下來,三叉戟背在自己的身后,望著面前的兩位俄羅斯人,漂亮的紫色眼眸當中噴吐著憤怒的光。

    “——”

    費奧多爾忽而覺得心下一悸。

    金發的少女伸長了手臂,纖細白嫩的指尖在空中劃了一個弧度,隨后直直的指向了他們——她分明并沒有拿任何的遠程武器,也沒有使用如同能量蝶群一樣的技能,可費奧多爾的直覺依舊給予了他一種非常不妙的預感,就好像是自己已經被鎖定,并且即將有非常不妙的事情要發生了一樣。

    怎么……?

    而下一刻,費奧多爾和果戈里就明白了那種異樣的危險感究竟是從何而來。

    非常明顯的能夠感受到,有某種“存在”被從他們的身上抽走,帶來了此先從未有過的空虛感。

    那像是一只無形的手,將原本與生俱來的什么東西從身體當中“分割”走,以至于留下的只有無盡的空虛。

    隨后——這被抽取出來的東西落到了不遠處少女的手心中。

    說來非常奇妙,因為那分別是一枚紅的剔透而又艷麗、仿佛用鮮血凝聚而成的蘋果;以及一張黑白花色交織的格子撲克牌。

    無需任何人說明,幾乎是在看到那兩個東西的一瞬間,他們就已經明白了——那是自己的異能力,只是如今被少女簡單的一個手勢、一個動作,就從自己的身體里面給抽取了出來,如同玩物一般的乖巧的躺在少女的手心上被隨意把玩。

    費奧多爾幾乎是立刻的就聯想到了澀澤龍彥……但是歌唄的異能力明顯比澀澤龍彥要來的更全面,也更加毫無征兆與聲息。

    這就是……超越者嗎……

    果然每一個超越者都是不可小覷的存在,哪怕是如同面前的少女一般的年幼亦是如此。

    而比起費奧多爾腦中飛快劃過的數種思考,以及由此衍生而出的種種排列組合,還抱著他的果戈里的笑容卻是僵住了:“不是,等一等……”

    已知,他和費奧多爾都是靠著果戈里的異能力,才能夠達成在空中與歌唄短暫周旋的成果。

    但是現在,異能力沒有了……

    這下真的要掉下去了啊啊啊!!

    第36章

    十四歲(三十六)

    “還沒有歌唄的消息嗎?”太宰治問。

    事實上, 他現在周身的氣壓低的嚇人,簡直就像是一個正在不斷旋轉的漆黑漩渦,擁有著一種像是能夠將周圍的一切都吞噬進去的恐怖氣場。

    根本沒有人敢和他對視, 仿佛這個年紀不大、尚且還可以用“少年”去相稱的男孩, 其存在本身便已經是無匹的黑暗沉淵。

    甚至都不需要對視,也不需要靠近,僅僅只是和他存在于同一個空間這件事情本身, 都會帶來無比恐怖的壓迫感。

    或許只是錯覺,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似乎連呼吸都變的困難了起來, 周圍的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讓人恍惚以為自己是掉到了黏稠的樹脂當中,即將被封存成琥珀的小蟲。

    現在正在太宰治身邊的這些人, 都只是普通人。有的來自于事務所, 是事務所給歌唄配備的相關工作人員;有的來自投資方、武道館方、運營方等等,畢竟一場演唱會所牽涉到的部分總是很多的, 遠不是一家就可以獨吞和運營好的程度。

    其實平日里身處娛樂圈這個名利場, 這些工作人員們也自詡遠比常人更見識過許多;然而即便已經如此的“見多識廣”,也從沒有誰比這個黑發的少年人來的更恐怖。

    ……這是當然。

    且不說他們了,就算是里世界那些血里來火里去、習慣了殺戮與死亡的人, 在聽到太宰治的名字的時候, 也少有幾個不膽寒的——更不要提要和這位雙黑之一的危險存在面對面的相處了。

    在這種時候, 唯一敢去靠近太宰治的, 只有同樣在這里的織田作。

    “太宰,冷靜一點。”織田作雖然也因為歌唄的失蹤而感到焦急, 但是比起太宰治那種仿佛出欄的兇獸即將要擇人而噬的、無差別攻擊的兇惡,織田作顯然還能夠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不至于像是太宰治那樣過于的外顯。

    當然,這也可能是建立在織田作清楚的知曉,大概沒有人能夠給歌唄造成傷害的基礎上的,以至于他明天要更沉著冷靜一些。

    “歌唄已經失蹤了快一個周的時間了。”太宰治用力的咬住了自己的腮幫子,用這樣的疼痛來提醒自己保持清醒,“演唱會今天晚上就會開始,但是直到現在,都沒有她的半點消息。”

    在發現歌唄從自己的房間里面毫無征兆的失蹤的那一刻,很難形容太宰治的心情究竟是如何的。

    很奇妙,往日里太宰治的大腦總是以一種常人根本無法想象的方式在高速的運轉,進行著龐多到如果能夠以字幕的形式所呈現出來的話,大概是一眼看過去根本望不到盡頭的、還在不斷往下延長的瘋狂刷屏的界面的繁多思考。

    然而在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整個大腦當中都近乎是一片的空白,所有的想法——說是被清空了也好,還是說停止下來了也好,總之無論多么重要現在都必須退居一射之地,唯有“歌唄失蹤了”這件事情占據樂最多的存在感,并且還在不斷放大,直到最后獨占了太宰治的全部心神。

    好一會兒之后,太宰治才終于后知后覺的反應了過來究竟都發生了什么。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對于太宰治來說極其的割裂。

    他整個人像是都被分成了兩部分。

    其中一部分能夠冷靜的、沉著的思考,將“操心師”的算無遺策發揮到了極致;而另一部分則像是一個一無是處的膽小鬼一般將自己給蜷縮起來,面部表情近乎于空白的看著外界發生的一切,如同那些被嚇懵了之后對一切都難以產生反應的孩童。

    冷靜的那一部分太宰治看起來和平日里沒有什么區別。在確定了房間內沒有任何外人闖入到來的痕跡之后,太宰治將這一起事件鎖定在了異能力上。

    他當即找來了坂口安吾——盡管雙方再見面的時候,氣氛的確有不小的古怪與尷尬,但是在真正重要的事情前,這也可以暫時的先被忽略掉。

    “安吾。”太宰治開口,甚至都顧不得去對坂口安吾陰陽怪氣了,“我需要你告訴我,在這件房間里究竟都發生了什么。”

    大晚上的被太宰治一通電話叫過來、結果發現居然是在織田作的家,這件事情已經足夠坂口安吾感到驚訝了;然后他就被告知了需要自己做的事情。

    “織田作家的那個孩子無緣無故的失蹤了?”坂口安吾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是當明星的那個孩子……歌唄嗎。”

    他還記得那個女孩,一方面是情報工作人員下意識的會對情報進行收集和記錄,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歌唄現在實在算得上是如日中天,哪怕是非常偏僻的鄉鎮也應該有聽過少女的歌才對,即便是對流行音樂不感興趣的人都可以下意識的哼唱出幾句的曲調。

    而歌唄又是自己為數不多的摯友織田作家的孩子,所以坂口安吾自然下意識的多關注了幾分。

    “是她。”太宰治的臉上就像覆蓋了一張蒼白堅硬的面具,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與變化,任是誰也別想從他這里看出些什么來,“要借用一下你的異能力了,安吾。”

    【墮落論】——坂口安吾所持有的異能。能夠讀取殘留在物品上的記憶,簡直可以說是天生的情報人員。

    而現在,太宰治選擇向這一份異能力發出“求助”。

    既然事關自己的兩位友人,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是借用一下自己的異能力,自然無妨 。

    “我明白了,帶我去吧。”坂口安吾說。

    太宰治依舊掛著一張看不出表情來的臉,帶著坂口安吾朝著三樓歌唄的房間走去。戴著眼鏡的政府職員跟在他的身后,看太宰治這過分熟練了的、如同在自己家一樣的熟稔感,忍了又忍,才總算是沒有把自己的某些質疑給說出口。

    太宰君,為什么你對這里這么熟悉?

    但是打死坂口安吾他也想不到,太宰治現在已經住進了織田家,成為了雖無戶口本之名,但有戶口本之實的織田家第八位成員。

    “打擾了。”盡管房間的主人并不在,但坂口安吾還是在進門之前下意識的這樣說。

    他走進去,伸出手,從房間內的家具和物件上一一拂過。

    伴隨著這個過程的進行,坂口安吾面上的表情也逐漸變的凝重,到了最后,他蹲了下來,伸出手在地板上輕輕的一捻,指腹上沾了一點灰色的痕跡,像是紙張或者竹篾之類的東西在燃燒后留下的灰燼。

    等到坂口安吾重新站起身來之后,他的鏡片上似乎有極為危險的白光一閃而過。

    “我能夠看到的部分,是她觸碰到了一個什么……然后那東西作為中轉的媒介,將她直接劃開空間帶走了。”

    坂口安吾畢竟是異能特務科精心培養的年輕人才,同時也隱隱有日后將要接手異能特務科的意思在其中。

    這樣的資歷與背景,坂口安吾見過記錄的、知曉的異能力不勝枚數,自然也判斷出造成眼前所見這一情況的,應該是由空間系的異能力所造成的。

    但是這并不會讓事情變的清楚,正好相反,比起先前來卻是越發的復雜了。

    奇異自然是因為,異能力的作用、施展條件對于每一位異能者來說,都是最機密的情報,如果被他人提前得知了自己的異能力的話就能夠提前有所防范,進而導致異能力的效果可能沒那么好——或者干脆不奏效。

    而與之相對的,若是能夠隱藏好關于自己異能力的情況,在其他人都毫無預測和準備的時候使用,那么往往能夠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正因為如此,所以并不是所有的異能力者都被記錄在案,并且異能力者的情報數據往往都是缺失的。

    而在這所有的異能力者當中,空間系的異能力和精神系的異能力都同樣稀少,也普遍被認為更難以被外界知曉他們的存在。每一位都是珍惜的能力者,無論加入任何的組織都會得到非常好的待遇。

    但現在,一位空間系的異能者幾乎已經被證實了在利用自己的異能力作惡……這可實在不是一個好消息。

    尤其是對于坂口安吾這位異能特務科的雇員來說。

    “她碰到了一個什么東西?”太宰治問。

    坂口安吾看了他一眼,覺得自己的這位朋友現在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過于的平靜了,與他鳶色的眼眸深處那些掀起的駭浪驚濤并不相符——而也正因為如此,于是便從這表面的平靜之中,渲染出一種無聲無息的恐怖來。

    尤其坂口安吾曾經與太宰治共事過數年,不止一次的親手處理過“雙黑”所參與的任務的情報。他遠比絕大多數人要清楚的知曉,如果太宰治想,他能夠做到什么樣的程度。

    一件原本“普通”的走私案因此而變的“不尋常”了起來。

    坂口安吾將這諸多的想法全部都在心底收斂按捺,只是面上并未表現出分毫來。

    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鏡,重新用手再一次去撫摸那些物品,將歌唄被異能力卷入的那個畫面反復的觀看了數十遍,最后終于以情報人員的敏銳,有些不確定的做出了判斷。

    “那是……御神簽?”

    “啊。”同樣一直都在旁邊、不過因為過于安靜以至于幾乎都要讓人忘了他也還在這里的織田作,發出了一聲恍然大悟的一般的感嘆,“是新年那一天去神社請的神簽。”

    而當時,正是歌唄為了安撫家里年紀小的弟弟,所以用自己【大吉】的簽文交換走了他【大兇】的不祥之兆。

    誰又能夠想到,這一份【大兇】居然會在這個時候應驗呢。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出于愛護的心理和弟弟交換了簽文,現在應該被帶走失蹤的,是你們家年紀更小一些的那個男孩是嗎?”

    坂口安吾蹙起眉來,不知怎的,只覺得這個說法聽上去有些莫名的耳熟和既視感 。

    情報人員在自己的大腦里面翻了半天,最后終于有某一條情報與眼前正在發生的事情聯系在了一起。

    “那個連環失蹤案……”他轉頭看向太宰治,“太宰,事情是這樣的……”

    盡管作為公職人員,將這些事情告知給與政府完全無關、甚至是還是前Mafia成員的外人似乎并非規則為所允許的范疇,但是坂口安吾也絕非什么循規蹈矩,一板一眼之人——事實上,在這位青年精英的身上,何嘗不是充斥著一種常人不一定能夠意識到的傲慢。

    只不過他平日的表現,往往會讓人忽視這一點罷了。

    坂口安吾三言兩語將事情向太宰治和盤托出——畢竟像是太宰治這樣多智近妖之人,大概全世界也不一定能夠找到幾個。

    很多對于其他人來說有如迷霧一般、甚至連半分的頭緒都難以摸尋到的事情,在太宰治那里卻會脈絡清晰簡單的一眼就能夠看明。

    坂口安吾覺得沒必要給自己找一些智商以及心計上的不痛快,老老實實將事情交給更適合處理它的人難道不香嗎?

    而太宰治也的確并不辜負坂口安吾的信任,幾乎是在坂口安吾說完的下一刻,他就已經將整件事情都梳理清楚。

    “又是【圣堂】……不,不對。”在說出一個答案之后,太宰治自己卻是又將其否定了,“【圣堂】只是一個表面的幌子,真正的主使者還在幕后觀望。”

    只可惜,雖然太宰治能夠意識到這一點,但是更多的部分仍舊需要去調查、需要更多的情報進行支撐,并不是他能夠憑空虛無的就確定的。

    不過……到了這一步,剩下的部分在太宰治這里,也已經同透明無異了。

    “我知道了。”

    他對坂口安吾的“背叛”以及“間諜身份”,依舊還抱有著未曾消去的怨懟,所以眼下事情一結束,立馬變臉的飛快,絕不搭理坂口安吾半個眼神,可以說是把用完就丟的渣表現的淋漓盡致。

    倒是織田作朝著坂口安吾投去感謝的目光:“多謝了,安吾。”

    “不,沒什么,能夠幫到你們這些,我也很樂意。”坂口安吾在面對織田作的時候終歸還是有些不自在。他別過頭去,錯開了目光,仿佛這樣就可以掩飾好自己的窘迫。

    既然有了線索,那么接下來的事情對于太宰治來說,就像是把答案放到了眼前一樣的簡單,唯一需要耗費的只有一些時間。

    至于歌唄的安危,其實倒不需要特別的擔心……超越者如果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對付的存在的話,他們也不可能高高在上,能夠有如神明一般的俯瞰這世間的蕓蕓眾生。

    只不過在他忙于尋找那家神社背后牽連的勢力的時候,卻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橫插一腳,擠到了太宰治的面前。

    “七海先生,我好像沒有聽清楚呢,可以麻煩您再說一次嗎。”

    作為歌唄目前正統經紀人的七海涼介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哆嗦,只覺得面前黑發少年的目光幽暗,周身的氣場像是剛從冥府的最底層爬出來的厲鬼一樣兇惡而令人膽寒。

    少年抬起鳶色的眼眸,像是一口能夠將任何靠近的生物都一口吞吃下去、再不會有掙扎著逃出生天的機會的深潭,是一種如同“死亡”本身的寂靜與恐怖。

    “您剛剛是說……”

    “公司和武道館那邊,決定先暫時取消歌唄醬這一次的演唱會?”

    太宰治低笑了一聲。

    “這可……不行呢。”

    第37章

    十四歲(三十七)

    太宰治說要給歌唄大概經紀人, 這可不是什么隨便說說的話,而是非常認真的、他少有的處于自己的意愿想要去做到、并且投注了非同一般的在意的事情。

    太宰治清楚的知道,和絕大多數人相比, 他是不一樣的“異類”。沒有自己的目標, 沒有自己的追求,就像是一具在這個世界上游蕩的行尸走肉。

    很多時候太宰治都在想,異能力或許就是一個人的靈魂最深處本質的體現——【人間失格】, 再沒有哪個詞語能夠如此精準的概括他這個人的存在。

    我活著,究竟是為了什么呢?

    這是一度困擾著太宰治的問題, 并且也是驅使他數度的追求死亡的原因。

    因為太宰治根本找不到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的錨點, 也找不到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

    不過, 這樣的情況在第一次聽到那首《迷宮中的蝴蝶》的時候產生了些許的變化——從來沒有哪一刻,太宰治覺得自己是赤裸的, 是有人將他的靈魂從外面這一層包裹的軀殼當中給拽了出來, 不留給他任何自我掩飾的機會和時間,讓他不得不接受這種直白的審判與打量。

    說實話, 對于太宰治這種人來說, 這簡直是他最無法招架的情況。

    最開始只是因此而產生的一點在意。

    其實要說太宰治與歌唄之間真的有多少親密的相處——那自然也是沒有的。

    可是在很多的時候:在深夜無法入眠的時候,在穿梭于槍林彈雨中的時候,在生死存亡命懸一線的時候, 他佩戴的耳機當中都在不斷的、反復的播放歌唄的歌。

    太宰治覺得自己像是在借著這些歌, 卑劣的從那個少女的身上汲取作為人類的——說是光芒也好, 說是養料也好, 總之,他就像是一株攀附的菟絲子, 貪婪的從歌唄的身上汲取作為“人”的光輝。

    而漸漸的,太宰治也逐漸產生了一些別的想法。

    誠然, 他依舊對于自己的存在無比悲觀,但是這一次他擁有了“道標”。

    如果一直注視著星辰,追隨著星辰行動的軌跡的話,能夠抵達到怎樣的終點呢?

    太宰治產生了這樣的期許,并且決定在找到那個答案之前,都將會一直黏在歌唄的身邊。

    被討厭也好,被驅趕也好,無論發生什么,太宰治都絕對不會離開——這是他為數不多的、“想要”達成的事情。

    于是歌唄的夢想就成為了他的夢想,歌唄的期望自然也成為了他的期望。

    太宰治比任何人都希望歌唄能夠站在最大的、被無數的鎂光燈所匯焦的舞臺上,仿佛只要能夠看見她的成功,那么他無可救贖的靈魂也就能夠在少女的歌聲當中,得到些許的寬慰與片刻的安寧。

    所以,太宰治當然知道,對于自己的這第一次演唱會,歌唄是怎樣的重視與期待——尤其是當鈴木財團主動找上門來,想要幫忙牽線跟合作,讓這初次的演唱會直接被拔高到了武道館的程度之后,歌唄更是對這個機會何等的珍視。

    而現在,就算是事出有因,可是當經紀人說要取消掉演唱會的時候,太宰治依舊感到了憤怒。

    “不需要那樣做。”太宰治說,“歌唄醬會回來的。”

    “但是……”七海涼介為難的看著太宰治,即便對方的身上籠罩著港口Mafia干部的兇惡光環,七海涼介仍舊有些懷疑太宰治是否精神正常。

    從發現歌唄失蹤到現在,已經有好幾天的時間。在太宰治找來坂口安吾之前,甚至根本都無法判斷歌唄究竟是怎樣無聲無息的失蹤的。

    與其考慮演唱會怎么辦、突然取消是否會給歌唄的事業帶去影響,更應該擔心的應該是歌唄的安全吧?!

    但是太宰治看起來并不是非常在意的樣子……這和他平日里近乎歌唄毒唯的表現可是有些過于相去甚遠了。

    經紀人心里亂糟糟的,許多想法都堆在一起,把他塞的一團亂。

    “總之,我不同意。”太宰治說,“不需要取消演唱會,七海先生。”

    “但如果演唱會開始了,歌唄卻沒有出現的話,造成的影響會更嚴重……”七海涼介都有些無奈了,畢竟從他的角度來看,太宰治完全是在無理取鬧,“那帶來的將是災難性的后果。”

    經紀人先生苦口婆心的勸告:“太宰君,一次演唱會,并沒有那么重要。”

    但是這是歌唄期待已久的武道館演唱會。盡管她從來都沒有說過,可是能夠輕易的洞察人心的操心師依舊能夠將她內心的那種激動與渴望看的分明。

    “總之,我不同意哦,七海先生。”太宰治笑了起來,然而這種笑容如果給港口Mafia的成員、亦或者是曾經作為雙黑的敵人看到了的話,一定會大驚失色,并且恨不得當場腳底抹油的溜掉。

    退一萬步來講,如果做最壞的打算,那也不如自己當場摸脖子死的干脆利落一些的好,總比落到太宰治的手中要強。

    然而很可惜,七海涼介這位經紀人除了運氣又背又好,先后負責了公關官和歌唄之外,其實和里世界并無牽系,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牛馬打工人。

    所以他當然不可能知道太宰治的這個笑容背后都擁有著怎樣的含義,只是隱隱的覺得有些后背發涼,但并沒有意識到其中的危險性,甚至仍準備繼續對太宰治的勸說。

    ——然后,就被那一雙有如魔羅一般的鳶紫色眼瞳給嚇的停止了所有的想法與動作。

    “不需要那樣做,七海先生。”太宰治不像是在同他說,倒更像是在和自己說。

    “歌唄醬肯定會趕回來的。”

    “因為這是她的舞臺。”

    七海涼介不敢和太宰治嗆聲,只是對于太宰治的說法,他實在是心懷憂慮。

    這樣……真的好嗎?

    但太宰治不語,只一昧的在電腦鍵盤上敲打著,那些從他的屏幕上飛快劃過的東西七海涼介看不懂,唯獨能夠覺出的只有一陣的眼花繚亂。

    他的心頭覺得很苦澀。

    太宰治這邊,七海涼介是決然惹不起的;但一想到如果演唱會開始、可歌唄又根本不出現,屆時的情況……他已經感受到了某種窒息。

    原以為伴隨著歌唄的出現,將是他事業的又一場巔峰,但是現在經紀人已經開始擔心,這會不會是自己事業的滑鐵盧了。

    總之,在這樣忐忑不安的等待當中,時間不緊不慢的走過,一直到樂演唱會開始的那一天。

    “太宰先生……”七海涼介都快要給太宰治跪下來了,“還沒有……歌唄的……消息嗎?”

    但是演唱會還有幾個小時的時間就要開始了啊!甚至現在都已經可以看到在武道館的外面已經開始陸陸續續的聚集起的人群,還有他們手中拿的應援物了!

    七海涼介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熱鍋上面來回踱步、被煎熬著的螞蟻,眼看著歌唄還沒有消息,他恨不得把自己變成歌唄上去唱歌。

    太宰治坐在后臺的休息區,閉著眼睛,雙手交錯合攏。

    對于七海涼介小心翼翼的詢問,他微微的偏了偏頭,錯了一絲目光給他,語氣輕描淡寫:“不是還沒到點嗎?”

    “我相信歌唄醬呢。”

    七海涼介:“……”

    如果不是因為惹不起的話,他真的想要跳起來狠狠的給太宰治開個瓢。

    你相信有什么用!你的相信能值多少錢!

    經紀人敢怒不敢言。

    天色越來越晚,月亮都已經在不緊不慢的向著天空正中爬升。

    這個武道館都已經開放,手中拿著應援物和紫色燈棒的歌迷們已經陸續入座,面上掛著期待的表情。

    到了最后即將要開始的時間點,這些本該素不相識的觀眾們甚至有志一同的開始大聲倒數計時。

    “十、九、八……”

    在現場觀眾們的心中,這是一種溢于言表的欣喜和期盼;然而有人歡喜有人愁,這倒計時聽在經紀人的耳中,和惡鬼索命也沒有什么兩樣。

    完了完了全完了——哎?

    從外場驟然爆發出了像是能夠將武道館的天花板都給掀飛出去的歡呼聲與尖叫聲,而原本坐在他旁邊的太宰治豁然起身,大步朝著外邊走去。

    七海涼介在那一瞬間未必意識到了什么,但是他潛意識的跟上了太宰治的腳步。

    他們從后臺繞了出來,然后看到了——那身后生著寬大的蝠翼,一身小惡魔裝扮的金發少女靈巧的從空中飛過,隨后降落在了舞臺的正中央,動作絲滑流暢,又有著一種干脆利落的帥氣的美,仿佛已經經過了千百次同樣的事情才能夠如此的熟練。

    她朝著臺下拋了一個wink,頓時有如浪潮一般、甚至遠超過先前那一波的尖叫聲再度響了起來。

    紫色的、泛著光芒的蝴蝶在她的身周飛舞,一切都美好的像是一個未知的童話。

    “……原本的安排里面有這一part嗎?”七海涼介都來不及 慶幸歌唄居然真的有如奇跡一般的按時出現了,心頭就已經被巨大的疑惑所填滿,“我們好像也并沒有安排過威亞……?”

    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因為最近一段時間的壓力過大而失憶了。

    那這一系列的動作又是怎么完成的啊?

    然而太宰治已經無暇去顧及他了。

    他的目光近乎貪婪的追隨著舞臺上的少女,如同被關在瓶子里數百年的魔鬼,終于等到了被打開木塞放出來的機會,根本舍不得挪開半分。

    “你看。”他說。

    “她回來了。”

    少女摘下了舞臺中央原本放在支架上的話筒,一手高舉指向空中,《迷宮中的蝴蝶》的前奏頓時響徹了整個武道館。

    演唱會——正式開始!

    第38章

    十四歲(三十八)

    鈴木園子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不如說,歌唄的第一場演唱會,就能直接被拔高到武道館的程度, 鈴木家在這當中可是暗暗的出了不少力。

    無論是鈴木次郎吉也好, 還是鈴木園子也好,對此都抱有著一種極為樸素(?)的心態:

    我推配得上所有最好的!

    雖然一步登天就在巨蛋體育館開演唱會還是有些太勉強了,但如果只是武道館的話 , 以鈴木財團的勢力和影響力,還是能夠運作一二的。

    再說了, 他們甚至都沒有去和歌唄大人私下見面, 討要簽名和合影, 難道只是為自推籌辦演唱會都不行嗎!

    鈴木園子越想越理直氣壯。

    她的手中拿著一大疊的應援物,臉上也貼著蝴蝶狀的小貼紙, 一看就是一副活脫脫的狂熱粉的模樣;不過, 和她同樣裝扮的年輕男女并不在少數,還有穿著歌唄Q版卡通形象痛衫的人, 所以也還好。

    與之相比, 園子身邊一把年紀依舊精神矍鑠,比好些的年輕人都要來的更有活力,應援棒應援貼紙一個不缺, 甚至如果不是因為影響不好、其實連應援打call的橫幅都準備好了的鈴木次郎吉, 似乎才要更引人注目一些。

    “次郎吉伯父……”園子忍不住小聲的提醒他, “我們低調、低調一點。”

    畢竟他們的位置可是在前面最好的VIP席!是做的事情會被后面所有的觀眾都完完全全看到的那一種哦?也稍微注意一下形象啦……!

    然而鈴木園子顯然忘記了, 她家伯父可不是畏懼他人的關注與矚目的人——不如說恰好相反,這是鈴木次郎吉最喜歡的事情, 所以鈴木園子的勸告甚至是起到了反效果,他表現的像是更興奮了。

    園子痛苦的皺起臉來:“嗚哇……”

    算了算了, 她早就應該習慣了不是嗎,次郎吉伯父就是這樣的性格。

    鈴木園子默默的收回了目光,仿佛只要不朝著鈴木次郎吉那邊看就可以緩解她的些許不自在和尷尬。

    ——但是這一看還真的是看對了。

    因為鈴木園子居然看到了一個漂亮的絕無僅有的病弱美少年。

    對方的面相明顯是歐洲人,但是又因為過于纖細的外表和病弱的氣質而削弱了棱角分明的面容的攻擊性,像是一塊透了光、澄澈而又易碎的黑紫色的琉璃。

    鈴木園子以前哪里見過氣質如此獨特出眾的美少年,當即眼神都呆住了。直到對方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視線,朝著她的方向投來一撇,鈴木園子才如夢初醒一般的回過神來,并且立刻的羞紅了臉頰。

    但機會從來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鈴木園子定了定心神,趁著現在演唱會反正也沒有開始,朝著對方搭話:“你好!”

    她的目光從對方的身上掃過,發現他一件應援物都沒有,以為是這位外國友人并不懂霓虹的追星文化,當即非常自來熟的將自己手中的應援物——燈棒啦,扇子啦什么的,分了一些塞到了病弱美少年的手中。

    “來來,請拿著,不必客氣!”鈴木園子的熱情讓人根本難以招架。

    她是典型的外向性格,在面對帥哥的時候更是熱情,很快就已經和這位病弱美少年交談甚歡。

    比如現在園子已經知道了對方的名字,按照他的建議以“費奧多爾”相稱;也知道了費奧多爾來自俄國,那一片覆蓋著白色的凍土的大地,這一次的確是為了歌唄,所以才會特意的來到這個陌生而又遙遠的國家。

    天啊,他一定是歌唄大人的真愛粉!鈴木園子在內心如此篤定和判斷。

    她其實還想要和費奧多爾再多攀談上幾句,畢竟這種級別的帥哥平日里可不多見——但是很快,園子就沒有那樣的功夫和想法了,因為全場的氣氛已經在一浪更比一浪高的推向了高潮,到了最后更是武道館內所有人都在跟著一起倒數。

    人類是擁有集群效應的。而只要你身處于這樣的環境當中,就很難不被這樣的氛圍所感染,一同參與到其中去。

    鈴木園子已經完全顧不上費奧多爾的存在了,她歡呼著,搖動著手中的燈棒,和其他人一起倒數計時,心臟在這一刻跳動的前所未有的快。

    “……三、二、一!”

    當最后一聲倒數計時落下的時候,伸展著蝠翼,像是從天上落下來的一顆星辰那樣閃閃發亮的金發少女落在了舞臺的正中央,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園子興奮的兩側臉頰都泛起了紅暈,手中的應援棒都要揮舞出了殘影,發出的尖叫聲更是讓旁邊的費奧多爾都忍不住為之側目——考慮到后者的性格,這怎么不算一種強大。

    “歌唄SAMA啊啊啊啊啊!”當歌唄出現后,那些尖叫聲的威力頓時更上一層樓,加在一起簡直像是能夠劃破蒼穹。

    費奧多爾露出了微妙的神色,但是卻并沒有伸出手來堵住自己的耳朵——實際上,如果不是因為武道館內的光線昏暗,唯一的光亮都只集中在舞臺上,以及園子被費奧多爾的那一張臉吸引走了太多的注意力的話,那么她就應該發現,費奧多爾的手一直都有被大衣的下擺給遮掩起來,并不顯露于人前。

    而只要掀開他的衣擺,那么就能夠看到那一雙如今正規規矩矩的搭在大腿上的、宛若藝術品一般精美的雙手,正被用銀白色的堅硬鐐銬所束縛起來,而如果園子可以觀察力再敏銳一些,那么說不定還能發現,似乎總有人在似有若無的關注著這里。

    那是一種監視與看守,而更遠一些的高樓上,狙擊槍的槍口更是一直都瞄準著這邊,根本沒有撤開過。

    歌唄在舞臺的正中央站定。

    她的目光環視了一圈,看到的是臺下一張張充滿著期待與興奮的臉,他們看著她的時候,眼睛里面都像是閃爍著光,是明明白白、絲毫不加以掩飾的喜愛。

    歌唄向來都自詡足夠成熟冷酷,這樣對于歌手的她喜愛的眼神也并不是沒有見過——在她還在為復活社效力的時候。

    只是那個時候的她自己也如同深陷迷宮當中的蝴蝶一般,迷失了來路,看不見出口,渾渾噩噩的做著錯誤的事情,也踐踏了那一份純粹的喜愛。

    但是這一次……不會了。

    歌唄用力的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底唯余下來了堅定的光芒。

    她摘下了舞臺中央的話筒。

    沒有必要去更換服裝和造型了,也不需要再做什么多余的準備——現在這樣就很好,前所未有的好,畢竟守護甜心原本就是“理想中的自己”,而變身后的模樣,當然也能夠被稱之為最“適合自己的模樣”。

    所以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Open your shiny eyes in the silent night——”

    以那首最廣為流傳、掀起了一場浪潮,同時也是讓世人“認識”她的那一首歌作為開始,只不過是剛剛唱出了第一句歌詞,武道館內就已經像是煮開的湯鍋一般沸騰了起來。

    費奧多爾曾經為了研究星名歌唄這位異軍突起的超越者,而將她之前所有暴露在市面上的、能夠搜集到的資料都查了個遍。

    這些當中,作為在市面上最廣為流傳、同時也是一定程度上能夠作為媒介去了解對方的為人的“歌”,費奧多爾自然也反反復復的聽過。

    但是,那和真正的、優秀的現場live,果然還是有區別的。

    沒有親身參與并且體驗過線下演唱會的人,很難想象并且理解優秀的現場live究竟能夠擁有怎樣的感染力。

    費奧多爾原本就因為歌唄不受【罪與罰】的“審判”,以及她那與澀澤龍彥有所相似的異能力而格外關注。他試圖去了解和探索歌唄,因此也就格外的讓自己沉浸于那歌聲當中——

    這或許是他做出的諸多決定當中少有的錯誤決定。

    從《迷宮中的蝴蝶》,到《夢想的花蕾》,再到《與太陽相稱》,這三首都是完全由歌唄自己創作的歌曲。她在唱歌,但又何嘗不是在歌聲當中展現自我。

    三首歌當然并不夠撐起整場演唱會,剩下的十幾首歌曲就并非完全是歌唄自己的創作,而是在編曲或者詞作上,邀請了一些專業人士的加入。

    而這些歌都將會在演唱會結束后將要發布的第一首專輯當中收錄。

    這一場演唱會的時長為兩個小時,算是比較短的,也是考慮到歌唄其實還是“新人歌手”,并且 是第一次舉辦演唱會的緣故。

    在觀眾們的心中,這兩個小時過的未免有些太快,他們甚至都還沒有從歌唄構筑出來的那一個輝煌的歌曲宮殿當中回過神來,時間居然已經不知不覺的接近了尾聲。

    “接下來,是最后一首歌。”舞臺上的少女微微欠身,優雅的行禮,“說實話,在今天之前,我沒有想過自己可以站在武道館的舞臺上,也沒有想過 ,我可以擁有一場規模如此盛大……如此【正規】的演唱會。”

    “我是被你們喜愛著的。我的歌聲被喜愛著的。我從未如此清晰的認識到這一點。”

    “但是這不會是最后一次,以后我還會去更大的地方,更遠的地方。我這樣相信著,也希望大家愿意相信我。”

    “那么,最后一首歌,送給我自己,也送給在場所有的大家。”

    “這是一首……茜色的天空。”

    在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不知道從那里飄來了紛紛揚揚的白色落羽;而在這落羽當中,金發少女身上的服飾有如變魔術一般產生了變化。

    從黑紅色的抹胸裙,只在一個眨眼間就變作粉白相間的一字肩長裙,層層疊疊的寬大裙擺看上去像是一朵盛放的玉蘭花。

    淡粉色的緞帶構成了她身上的裝飾,纏繞在手臂與小腿上,給少女帶去了幾絲的飄逸與靈動,但最為引人注目的果然還是那在她身后驟然張開的寬大潔白的羽翼,會讓人聯想到神話中的“天使”,是世界上最完美和夢幻的、為神明創造并鐘愛的生靈。

    原本喧鬧的會場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這首歌——太溫柔了。

    并沒有非常具有節奏感的節拍,也不是會上來就沖擊心靈的激昂曲調。非要形容的話,那像是云朵一樣的柔軟,也像是棉花一樣的絲絨。

    當聽著這首歌的時候,或許聽者本人都未有察覺,但唇角其實都在不知不覺間自己翹了起來。這是一陣輕柔的風,一朵并不濃艷的花,但僅僅只是其存在本身都已經足夠帶來驚艷。

    心仿佛都隨著歌曲而逐漸變的安定,在某一刻,有一雙手輕輕的捧住了你的臉頰,于額間落下一個吻,如同魔法一般,瞬間就安撫了所有的不安與疲倦。

    那是守護的宣誓與并肩的邀請,讓人忽而覺得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居然是如此的美好,而明天又足夠值得期待。

    無論發生什么,無論遇到什么,請記住,我都會在你的身后等待著你,守護著你,這是我們之間不變的誓言。

    直到少女結束了演唱,向著臺下鞠躬后退場,也仍有很多人沒有反應過來,尚且沉浸在歌聲余韻中。

    “不愧是歌唄大人……我何德何能可以聽到這樣的歌聲……”園子和她身邊的鈴木次郎吉都是相同的表情,兩個人全流著寬面條淚的咬手絹,就算是在激動的歌迷們當中,也有些過分的顯眼了。

    “啊啊啊,之后我一定要把這個安利塞給蘭……”鈴木園子一邊這樣自言自語,一邊無意識的動了動腦袋——

    她的動作硬生生的頓住了,幅度之大、動作之迅速,園子甚至是聽到自己的骨骼發出了“咔吧”一聲響,她猜很可能是扭到了。

    不過,那與自己眼前看到的這一幕相比,卻又算不得什么了。

    名為“費奧多爾”的,病弱而又蒼白的美少年正在流淚。

    他的哭泣無聲無息,其實也并不見多少悲傷的情緒。俄羅斯人的面上幾乎沒有表情,那張臉冷漠下來的時候,其本身的特點凸顯了出來,精致到都具有攻擊性了。

    從青年美麗的、深紫色的眼眸當中,能夠借著武道館內頻閃的燈光看到漫上來的一層薄薄的水光,沉淀在他的眼底。

    園子近乎屏住了呼吸,看到費奧多爾那纖長有如鴉羽一樣的眼睫無意識的顫動了一下。

    于是那一層瀲滟的水光被打破,一滴淚沿著骨相優越的臉頰滾落了下來。從園子的這個角度看過去,那簡直像一副讓人不忍心去打破的絕世的綺麗繪卷。

    “……費奧多爾先生?”園子小小聲的詢問,其實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打擾。

    那顆深紫色的眼珠轉了轉,朝著園子看了過來。

    “你沒事吧?”園子有些擔心的問。

    費奧多爾聞言,忽而笑了。

    “多謝你的擔心,我沒有事。”

    他的目光落在舞臺中央金發少女的身上,沒有人看見,他的眼底那躍動著的火焰。

    “我只是……”

    非常恰巧的,有一根潔白的羽毛正擦著他的鼻尖落了下來,也順帶拂去了費奧多爾面頰上的淚珠。

    他似是愣了愣,旋即攤開手,讓那根羽毛落在自己的掌心,低頭看了許久,才終于露出一個頗為復雜的、但又實在是美麗到挪不開目光的笑。

    “——得到了救贖。”

    ***

    這在塵世間游蕩了千年的游魂,第一次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第39章

    十四歲(三十九)

    歌唄步履如風的朝著后臺走去。

    在這個過程當中, 她身上的那一套有如天使一般的粉白裙裝也搖身一變,如同散落的星屑一樣逐漸的消失散落,重新恢復成了她一開始穿的衣服。

    當然, 江戶川亂步好心出借的那一件小斗篷也在她的身上。

    ——太宰治急匆匆的趕過來的時候, 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微微瞇了瞇眼睛,許多信息甚至都不需要去刻意的觀察和思考,就已經自動流入到了太宰治的腦中。

    然而他的面上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即便是分毫的微末情緒來, 只是上下打量著歌唄,在確定她的精神狀態良好、并且身上也沒有什么明顯的傷害之后, 一直都高高懸起來的心終于是落了半顆下去。

    “歌~唄~醬~!”太宰治可實在是太懂談話 的時候的技巧了, 如果他有心的話, 怕不是三言兩語之間都能夠將別人騙的乖乖把自己賣了還要幫著太宰治數錢。

    眼下,太宰治便用著泫然欲泣的眼神望著歌唄, 聲音聽上去也是毫無矯揉造作痕跡的渾然天成, 即便是歌唄都覺得有些難以招架:“你知道你的演唱會都來了多少不好搞的家伙嘛——真是的,你到底是怎么招惹到那些家伙的啊?”

    可以看出來, 太宰治對此怨念頗深。

    但這也是完全能夠被理解的, 天知道當太宰治看到中原中也走進武道館的時候,心頭噴吐著怎樣的惡意。

    “哎呀,這不是中也嗎?”太宰治甚至是連裝都懶得裝一下, 對著中原中也極盡所能的冷嘲熱諷, “但是以中也對藝術的鑒賞能力, 真的能夠聽懂嗎?怕不只是牛嚼牡丹吧?”

    “被你聽到的歌如果有生命的話, 都會忍不住哭泣的!”

    這話語當中的惡意根本就是絲毫不加掩飾的溢出來了,顯然, 如果中原中也就此大怒、并且當即轉頭就走的話,那么太宰治會非常樂意看到這一幕的發生。

    畢竟如果和中也共處一室、呼吸相同的空氣的話, 于太宰治而言是可以立刻引發他的超敏反應,帶來渾身上下的不舒暢。

    倘若這換成別的什么時候的話,那么中原中也大概當場暴起,不幫太宰治把他渾身上下的骨頭都給拆一遍就不算數;但這一次顯然情況有所不同。

    一方面,中原中也將歌唄視為需要關照的、友人的后輩;而另一方面,他也在森鷗外的吩咐下要好好的“追星”——啊不,是和歌唄盡可能的打好關系。

    所以于情于理,中原中也都不可能真的和太宰治在武道館的門口推推搡搡、乃至于是大打出手,以至于影響到歌唄的演唱會的舉辦,并且給她帶來一些不好的傳聞與影響。

    因此當下,這位素來都脾氣暴躁的Mafia干部盡管指骨都已經在捏的“咔吧”作響,但面上仍舊是沉住了氣。

    “和你無關,太宰,我可是買了票來參加演唱會的。”

    通過森鷗外,中原中也已經知道了太宰治如今是歌唄的全權代理人——無論是在哪一方面。

    雖然對于歌唄的這個選擇頗有質疑,并且懷疑太宰治在其中是否使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但中原中也顯然也沒有立場去管歌唄的選擇,只能一邊擔憂著,一邊以最為挑剔的目光去衡量太宰治的一切所為。

    如果讓他發現太宰治這家伙不干好事的話……那么,就算沒有來自首領的命令,只是看在公關官的份兒上,他都會狠狠的給太宰治來一個印象深刻的教訓的。

    “算了……”太宰治像是對于和中原中也的談話感到了厭倦一樣,所有的情緒在一瞬間全部都撤去了,變的無比冷淡了下來,“不想在中也這里浪費精力了。”

    “完全是無意義的行為,而且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做。”

    他像是突然對中原中也的存在喪失了所有的興趣,看都不看中原中也一眼就要離開。

    好在這里的人是中原中也,對于太宰治其人是怎樣一個陰晴不定的狗脾氣,他可實在是太了解了——所以中原中也一點也沒有為此而覺得奇怪,只是不爽的咋了一下舌,隨后便和太宰治大陸朝南各走一邊,彼此都當對方不存在。

    此時太宰治尚沒有能夠意識到,中原中也的出現其實只是一個開始。

    當他陸續的在進場的人當中發現了“獵犬”成員,那個瞎了眼睛的青年;雖然并未打過交道,但是聽聞對方的名號已久的“魔人”的時候,太宰治覺得自己臉上的笑容都已經僵住了。

    不是,怎么個事?

    太宰治才不相信他們真的是歌迷——雖然他承認歌唄醬的歌曲確實是舉世無雙,并且擁有著非同一般的、對心靈的震撼與影響,但要說這些家伙心懷藝術,他是一百個一千個不能認同的。

    ……顯然,太宰治并沒有想過,或許在外人的眼中,對他也是同樣的評價。

    作為一個前.Mafia干部,太宰治不好去太明目張膽的在條野采菊的面前晃,但是要出現在費奧多爾的面前倒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不過在真的走到費奧多爾旁邊之前,太宰治就已經頓住了腳步。

    畢竟那些圍攏在費奧多爾身邊的、明晃晃的特務科成員,想當做沒有發現都很難吧。

    那些異能特務科的成員們應當是沒有發現他的,但是太宰治篤定魔人絕對朝著自己這個方向輕飄飄的看了一眼。

    盡管他們甚至連目光都沒有對上,但已然是完成了一次沒有硝煙的無聲交鋒。

    太宰治沒有繼續上前去,但是一拐個彎馬上開始給坂口安吾打電話。

    坂口安吾對此也很懵逼,去科里轉了一圈,得到的回復是那是剛剛被緝拿的重要異能犯,似乎是和異能特務科達成了什么交換的條件,所以才會即便被重重防備,也依舊來參加了這一場演唱會。

    太宰治:“?”

    他陷入了某種沉默。

    歌唄!你看看你都吸引來了一些什么家伙啦——!

    太宰治對此頗有些忿忿不平,像是原本只有發現了的珍寶突然被太多的人給注意到并且明目張膽的覬覦了一般……雖然他深知這不過是自己的妄念,歌唄的光芒也理應傳播的更遠、為更多的人所知曉,但是那種卑劣的心理卻是他自己都沒有辦法控制的。

    于是眼下,當見到歌唄本人之后,太宰治頓時就一股腦的和她抱怨——當然不可能真的把話全都說出來,而是黏黏糊糊遮遮掩掩的隱晦提及,更多的部分看起來像是在撒嬌。

    “所以這幾天,歌唄都去了哪里?”

    他們眼下已經來到后臺,不光是太宰治,織田作也早就已經等在這里——至于七海涼介這位經紀人,他誠然是由很多話想問的,但是當看到太宰治跟在歌唄的身邊走進來之后,他當即就非常有眼色的自己先出去了。

    那不是一個他能夠踏足的世界。經紀人清楚的明白這一點。

    “你回來了,歌唄。”織田作走過去,伸手在歌唄的頭頂摸了摸。

    “……不要用對咲樂的方式來對待我啦,織田。”歌唄這樣抗議,但其實并不是真的反感織田作這種表達親昵的方式。

    “對了,太宰,我要和你說一些事情……”

    歌唄將自己這一天多的經歷同他們講述。

    “嗯嗯……”太宰治邊聽邊點頭,唇角掛著他慣有的笑容,唯有聽到最后,歌唄直接將費奧多爾和果戈里的異能力給抽取了出來,隨后報警把他們扭送到了異能特務科之后,爆發出了一聲大笑。

    “啊哈!”盡管和費奧多爾此前從沒有過正面的交鋒,但太宰治就是天然的討厭對方;如今眼看著費奧多爾吃癟,太宰治的心頭美滋滋的,就像是剛吃完一整個新鮮的帝王蟹,“做的好!歌唄醬!”

    非常好樂子,愛來自橫濱!

    只有一點有些可惜,歌唄雖然能夠將其他人的異能力抽取出來并且使用,但是在真正的用出來之前,就算是歌唄自己也沒有辦法知道那些落在她手中的異能力究竟是什么。

    這樣的不確定性,讓這些異能力就算是落在歌唄的手里,其實也并不怎么使用……萬一開盲盒的時候把自己也給卷進去了,那才真的成為笑柄了。

    在歌唄這里,似乎更多將其用成了和太宰治相似 的模式,也就是對其他的異能力反制。

    若是給那些有野心、有行動力的人聽到了,還不知道要如何的悲嘆這暴殄天物的行為呢。

    “所以歌唄居然沒有在第一時間聯系我們!”太宰治不依,太宰治要開始鬧了,“我們可是一直都非常擔心的——”

    “抱歉。”她確實是……忘了這一點。

    大概是因為過了太久的、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自己一個人扛過去的生活,就算是喜歡的兄長其實也不是經常能夠見到、更不可能用自己的一些“小事”和“情緒”去給對方增添麻煩,以至于歌唄還沒有習慣會有人在擔心她、總是在背后等著她。

    “我以后會記著先給家里報平安的。”這樣說的時候,歌唄甚至感到了一種微妙的……無法形容的感覺,眼眶似乎有點熱,還有點濕,但并不是不開心。

    織田作低下頭來,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朝著歌唄伸出手去,豎起一根小指。

    “?”歌唄一愣,沒有明白織田作這是要做什么。

    “來拉勾吧。”織田作說,“我們約定好了,歌唄。”

    “……當然!”歌唄終于反應了過來,急忙也伸出小指來,勾住了織田作的手指,唇角是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上揚。

    “什么什么,你們背著我拉手指!”太宰治強勢擠入了這一場父女(?)局當中,“我也要!”

    都不用誰來邀請,太宰治就已經自動自發自覺的將自己的小指也勾了上去,臉上那不要錢的笑容簡直會讓人懷疑“這真的是那個太宰治嗎”。

    雖然并非是有意的,但是歌唄現在的確是被太宰治和織田作擠在了中間,左右為男,甚至有點熱。

    然而她卻奇異的并不感到被冒犯,反而心頭生出一種模糊的想法來。

    ……或許,因為意外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也并不算一件完全的壞事。

    “太宰,織田。”

    要歌唄給他們一人一個擁抱有些難,但只是露出足夠輕快明麗的笑容,這一點倒是沒問題的。

    不如說,這個笑看上去實在是過于的明媚了,具有著非比尋常的感染力,只是看著都會讓人也不自覺的被那一份快樂所渲染。

    “我們回家吧。”

    “好,我們回家。”

    第40章

    十四歲(四十)

    演唱會大獲成功。光是日趨都登上了數條, 更不要提在這一次演唱會上,歌唄還演唱了數首在此之前從披露過的歌曲——對于她那數量龐大而又狂熱的歌迷們來說,這未免也太過于具有吸引力了!

    這幾天的互聯網上都是哀嚎一片, 不管走到哪里似乎都可以看到為自己沒有能夠搶到歌唄的首場演唱會門票而尖叫嚎哭、陰暗爬行的失意者;當然, 有人哭就有人笑,那些曬出了自己的票根、以及被隨票附贈的很用心的小禮物的人,都在社交平臺被瘋狂的追捧。

    甚至有人愿意出高價收購這些贈送的周邊, 二手市場一時之間也是風起云涌。

    好在STORM公司很快便就這件事情發布了公告,在感謝了遠道而來的歌迷們的支持以及對歌唄的喜愛之后又宣布, 歌唄的第一首專輯將會在半個月之后, 櫻花開放時和櫻花一起, 來到大家的身邊。

    專輯當中將會收錄本次演唱會上歌唄唱過的所有歌曲,就算是沒有能夠來帶現場的歌迷們, 也可以一樣縱享這一場音樂盛宴。

    頓時又是一陣狂歡, 那些之前沒有能夠搶到武道館的票的人更是為此而迸發出了十二分的熱情與激動,務必這一次不能夠再錯過。

    而且和先前的幾次單曲發行不同, 這可是歌唄第一次出正式的專輯!其意義比之單曲的CD來, 要更上一層樓!

    歌唄的經紀公司,以及負責她的工作人員們簡直是痛并快樂著。工作固然辛苦,但是看著蒸蒸日上的業績、以及那種自己服務和看顧的藝人正在一步一步的攀登更高的階梯, 這種與有榮焉的成就感與欣慰感是作不得假的。

    經紀人已經完全將之前的事情都拋之腦后——什么危險!什么難處理!這是多么優秀的藝人啊!

    而且說實話, 和以前的公關官比起來, 歌唄對于工作的安排以及配合程度明顯更高……畢竟, 就算是真的熱愛自己的演藝事業與演員的身份,但這畢竟不是公關官的主職。

    當真的產生沖突的時候, 公關官必然還是以港口Mafia的利益為先。

    而且那個時候七海涼介還要每天都擔心,萬一自己家藝人的Mafia成員身份被暴露了出來的話, 是否會給他的公眾形象造成影響……雖然說在這個國家當中,Mafia也算是一種合法的職業……

    可現在不同啊!這歌唄醬可實在是太好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大概是從幾個月之前開始,經紀人就開始若有若無的感受到一種“照顧”。

    對,照顧。雖然用這樣的詞語來形容有些奇怪了,但只要是和歌唄相關的事情似乎都總是被某種存在所關照著,能夠更加順利和便利的進行,就連那些政客們都會給打開綠燈,無論是專輯的發行也好,還是先前演唱會的申請與舉辦也好,全部都順利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

    經紀人以前負責過公關官,他對此非常有發言權!那個時候的公關官也已經是國際聞名的藝人了,但是受到的也絕對不是這樣的待遇。

    非要說的話……經紀人覺得,這種隱約的關照都已經不光是“友善”的程度,而完全可以被歸類為“討好”了?

    這樣的想法在從腦海當中浮現出來的下一秒,就被經紀人飛快的給重新按了下去。

    他甚至是用力的拍打了幾下自己的臉頰,讓自己不要去做這種自我感覺過于良好的春秋大夢。

    哈哈,怎么可能啊,他一定是因為最近的工作實在是太多也太忙,所以暈了頭才是。

    不然的話,他怎么可能產生這樣的想法?討好一位家里并無背景、無權無勢的藝人……就算是臆想也該有個限度。

    而若是讓那些人知道了七海涼介的想法,那么他們一定會面目猙獰的表示,并不是錯覺,你倒是在那位超越者小姐面前幫我們多美言幾句啊!

    澀澤龍彥尚且能夠得到不問原則的偏寵與庇佑,放在歌唄這位真正的超越者身上,這種沒有原則的站位只會更盛……說難聽點,如果現任首相和歌唄之間因為什么原因產生了矛盾沖突的話,這位首相大人的政治生涯大概就到此為止了。

    而歌唄?自然是毫無影響。

    只可惜對于這一點,歌唄身邊的人除了太宰治之外,大概沒有誰能夠看清和意識到。

    而太宰治必然不會去主動提醒的,他只會美滋滋的把所有送過來的餌都吃掉,然后再笑瞇瞇的把鉤子還回去,拿了好處但是毫無表示這種事情他向來做的駕輕就熟。

    反正,誰都別想來耽誤到歌唄的音樂之路。太宰治將會成為堵在這些人的路上的刻耳柏洛斯,一點機會都不可能給他們留下。

    而在幾乎被諸多的事情所淹沒的間隙當中,七海涼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說起來,在這種忙碌的都要火燒眉毛的時候,明明說著要好好學習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能夠幫助藝人打理事務的經紀人,并且用起來也是確實好用的太宰君,怎么偏偏不見了?

    偏要挑在這種時候摸魚偷懶嗎!太宰君!

    太宰治到底不是STORM公司的職員,更不可能服從來自七海涼介的安排。因此,盡管對于他的臨時跑路、逃避工作頗有微詞,但是七海涼介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來。

    再說要忙的事情是在太多了,也根本沒有時間浪費在尋找太宰治這件事情上。

    要是能有一個太宰君專用監工就好了……在這一刻,七海涼介的心情微妙的同森鷗外重疊了。

    ***

    與此同時,異能特務科。

    被七海涼介所“心心念念”的太宰治,正跟在坂口安吾的身后,走在一條寂靜的長廊上。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們兩個誰都沒有說話,只能夠聽到皮鞋踩在地板上的時候發出的“噔噔”的聲響,經由墻壁反射回來之后,充滿了莫名的壓迫感。

    直到眼看著就要來到走廊的盡頭的時候,坂口安吾才終于出聲,打破了這沉默。

    “太宰,是因為你動用了那位賦予你的權利,所以異能特務科才會同意你的申請,讓你和國際通緝犯、危險度最高的犯人見面。”

    坂口安吾非常嚴肅的警告太宰治,生怕他小腦瓜靈機一動,又給搞出什么幺蛾子來。

    “歐洲默爾索監獄很快就會派人來引渡他……你注意著些分寸。”坂口安吾反復叮囑,愁的眉心都蹙起了皺紋,“你也不想給她平白無故樹敵吧。”

    因為歌唄的身份尚且還是不被揭露的機密的緣故,坂口安吾也并不會直接提及她的名字,只是隱晦的點到為止。

    “這種事情不用你來和我強調哦,安吾。”太宰治輕飄飄的看了坂口安吾一眼,“呵”了一聲。

    “我當然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

    坂口安吾嘆了一口氣,掃描虹膜、輸入密碼,最后又刷了身份ID卡,如此這般打開了數層門之后,他側過身子,給太宰治讓出了路。

    “你進去吧。”坂口安吾說,“我會在這里等你,時間只有十分鐘 ,請你抓緊。”

    太宰治沒有應他的話,只是與他擦肩而過。

    房間內被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用于關押費奧多爾的區域,和另外一部分之間用堅固的鋼化玻璃隔開——少有人知曉歌唄擁有著如同澀澤龍彥一般能夠將異能力抽取出來的力量,太宰治在同異能特務科交涉的時候,只說她可以用某種媒介來達成操縱他人精神與神智,至于更精確的部分,抱歉,那是個人的異能機密。

    而費奧多爾和果戈里也并不會宣揚自己如今已經失去了異能力,所以在不知曉費奧多爾的異能力的前提下,異能特務科自然是嚴陣以待,甚至避免同他的直接接觸。

    厚重的玻璃墻后面,費奧多爾聽到響動,抬起頭,看到了走進來的太宰治。

    他們互相對視片刻,俱都露出了假模假意的笑。

    “久仰大名,魔人。”太宰治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這是我和太宰君第一次見面吧?”費奧多爾雙手交疊,手肘搭在桌面上,平靜的和太宰治對望,仿佛他們之間是什么多年未見的好友一樣。

    但對于費奧多爾這種想要在表面上粉飾太平的行為,太宰治顯然并不打算配合——說白了,并不像是其他世界線上的“太宰治”一樣,因為遭受了“織田作由于自己的疏忽和無力而在面前死亡”的這樣的事情,所以也就并不如同別的太宰治一樣因此而成長。

    他的骨血里仍舊是隸屬于黑色的那一邊,平日里表現出的模樣,不過也是為了能夠讓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現跟隨在歌唄的身邊而做出的偽裝。

    對于這個太宰治來說,無論是光明的那一邊也好,還是黑暗的那一邊也好,全部都是一樣的。如果歌唄現在突然生出了什么要當反派的心思的話,那么“太宰治”的存在,也一定會在瞬間化為其座下最難以應對的惡卒吧。

    這一點無需明說,當費奧多爾和他剛一打照面的時候,就已經敏銳的意識到了這一點。

    于是他立刻推翻了自己原本的計劃,一個新的計劃開始在費奧多爾的腦中被不斷的構思,并逐漸的趨于完善。

    費奧多爾望著太宰治,從容不迫的開口,聲音里面是一種篤定的笑意:“太宰君,我知道你同歌唄小姐的監護人織田作之助先生是朋友,所以在你與歌唄小姐相識之前,你不會做出冒犯自己朋友的行為、去調查她相關的事情;而在與她相識之后,你就更不會這樣做了。”

    ——畢竟以太宰治的聰慧當然知曉,如果真的那樣做了的話,那么他必然不可能得到歌唄的原諒。

    太宰治是聰明人,沒有足夠的理由,他不會去做這樣的事情。

    更何況,歌唄的過往大抵是一段由于荒霸吐在擂缽街引發的爆炸而導致的悲劇,得是多沒情商的人才會不長眼色的去向少女打聽?

    橫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這件事情就被這樣掠過去了。

    但既然魔人現在專門將這一點拿出來詢問他……

    太宰治幾乎是一秒都不到,就已經意識到了這話語之下所隱含的深意。

    他沒有說話,但坐姿都相比起之前來要顯得更挺拔了一些——顯然,太宰治比他面上表現的要對這件事情在意的多。

    “聽起來,你做了一些并不討人喜歡的事情。”等到太宰治終于再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種詭異的涼惻惻,會讓人覺得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無法看到的視角,一點一點的沿著脊骨往上摸,并且隨時都有可能將其抽出來一樣。

    只是這種無端的壓迫感對于費奧多爾來說和不存在沒有什么區別。他優雅的輕輕頷首,拋出了自己的橄欖枝——或者將那稱之為“誘餌”也未嘗不可。

    “太宰君,我在調查的時候,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費奧多爾說,“在被織田君收養之前,歌唄小姐并沒有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任何的【存在痕跡】。”

    太宰治聞言,猛的抬起頭來,從額發之間露出來的那一只眼漆黑暗沉的嚇人。

    “你想說什么。”他的聲音壓的很沉,如同海底萬丈之下,連光都沒有辦法照進來的暗淵。

    “就算是你以前的搭檔、那位身體里封印著荒神力量的中原君,只要有心尋找,依舊能夠搜索到一些關于他的來歷的蛛絲馬跡。”

    “但歌唄小姐不一樣哦——完全空白的過去,突兀的就像是從天而降的一樣。”

    “沒有血親,沒有牽系,甚至都不是從任何的實驗室里走出來的。”

    費奧多爾極短促的笑了一聲:“就像是神明賜給這個世界的奇跡……不是嗎?”

    他的眼前不期然又出現了當日在演唱會現場的時候所看到的那一幕——雪白的能量將少女的身軀完全包裹,隨后從中蛻變而出的是仿佛被上帝捧在掌心的天使。

    無論是潔白的羽翼還是帶來救贖與希望的歌聲,對于費奧多爾這樣一位擁有著虔誠信仰的教徒來說,簡直是特攻。

    那是自云端之上而來的天女,是神明憐憫人類,憐憫這個充滿了痛苦、悲劇與絕望的世界,所以才特意的賜給世人的一束光。

    只不過對于費奧多爾來說,要靠近這一束光并不急于一時,他尚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既然是本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天女,那么就終有離開、回到她自己的家的那一天。

    但是,費奧多爾可不是那么好心的人。

    既然都已經落到這個世界里面了……既然都已經出現在他的面前,被他發現了 ……

    那么,不會認為他真的會放這只蝴蝶再飛走吧?

    只不過僅憑費奧多爾自己,沒有辦法做成這件事情,所以他才會索性在這里等著太宰治的到來——他知道,他們將會成為最好的盟友,因為他們擁有著共同的目標。

    太宰治并沒有立刻說話。

    他沉默了許久,直到旁邊的計時器都已經開始發出“滴滴”的聲響,提示他只剩下最后的一分鐘會面時間時,太宰治才終于開口了。

    “織田作說過,他是在龍頭戰爭的時候在街頭遇到歌唄的。”

    對面的費奧多爾露出了極為微妙的神色:“啊,澀澤君嗎。”

    “你果然知道。”太宰治冷笑了一聲,“現在想來,當初白麒麟會來到橫濱,你也在其中插手了吧。”

    不然區區一個橫濱,哪里吸引了見多識廣的白麒麟的沒目光?比之著彈丸之地,澀澤龍彥更加青睞的明顯是強大異能者眾多的歐洲,這些年也都一直在那邊行動。

    ……并且惹的日本政府經常幫他擦屁股。

    “太宰君這話可就稱得上是顛倒黑白和污蔑了啊。”費奧多爾狀似無辜,“只是做了一個情報販子應該做的事情罷了。”

    畢竟【死屋之鼠】也是需要養家糊口做點業績的嘛。

    “哼……”太宰治對此不置可否,對面那個黑心的玩意兒都在打什么鬼主意,他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而隔著厚厚的玻璃,費奧多爾彎了彎眼眉,屈起食指來在玻璃上輕輕的敲擊了幾下——是臨時編撰出來的密語,而他篤定太宰治能夠聽懂并且理解其中的意思。

    ***

    太宰君。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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