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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 61 章

    被野豬糟蹋過的苞米和番薯再活不成了。兩人動作利索, 很快把這些收揀好,刨出的坑也填上。又在田埂、荒地里割了幾捆草,便馬不停蹄往家趕。

    陳秀蘭早做好飯在家等著,聽到狗叫聲出來, 卻見鄭青云背簍上擱著捆綠油油的苞米梗子, 頓時滿眼疑惑:“這怎么還把苞米砍了?”

    方竹苦笑:“哪兒是砍的, 都被野豬踩爛了, 可不就只能弄回來。”

    說話的功夫, 兩人已經(jīng)把背簍里的東西倒在院子里。

    陳秀蘭這下也發(fā)現(xiàn)了被啃過的苞米和番薯, 橫眉豎眼道:“天殺的,昨兒去看還好好的,一夜就禍害這么多。”

    鄭青云將背簍送去茅草屋放好,徑直往院外走去, “你們先吃,我去知會福叔一聲, 等天黑去地里趕一趕。”

    陳秀蘭連連點頭, “沒錯,是該喊他們幫忙,黑燈瞎火的,多幾個人放心。”

    鄭青云大步流星, 很快消失在院門口。

    留在家里的幾人并沒急著吃飯, 蹲在地上把散落開的苞米和番薯仔細挑揀, 擇出沒什么破損的裝進竹籃。

    一個個苞米裹著青綠色的外衣, 頭頂掛了搓暗紅的胡須。小心扒拉開外衣,就能看見里面一排排白玉般的苞米粒, 掐一下還在出水。

    陳秀蘭苦中作樂地說:“這些好的留著自己吃,明天也能嘗嘗這嫩苞米的滋味。”

    村里種苞米都是等秋收后儲存起來, 磨成面蒸饅頭、煮糊糊,少有人會早早地就掰來吃。

    方竹一聽面上也帶了點兒笑意,“那明天早上起來就煮,正好青云吃了再出門。”

    陳秀蘭眉心微皺,偏頭看著方竹問:“他不是想獵野豬吧?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他說有這些禍害在,地里怕是沒什么收成,而且我們家就在山上,野豬找食說不定也會闖進來。只能冒險進山看一看,獵不到也要想法子把它們嚇跑。”

    方竹拿起一根只被啃掉尖尖的苞米,手指無意識搓破幾排玉米,待察覺到手上濕漉漉的,方才反應過來。拿刀切下一節(jié),將尚且完好的大半放進竹籃里。

    瞥見陳秀蘭也是神情不屬,又接著開口:“我跟他囑咐過了,多找?guī)讉獵戶一起進山,人多也有個照應。”

    方竹所說那些顧慮,陳秀蘭自然也是懂的。以前就聽村里老人講起,有野豬跑進某戶人家后院的菜園子偷吃,受到驚嚇撞垮土房屋,還差點兒傷到人。

    若不想辦法解決,往后地都種不安,還天天都要擔驚受怕的。

    陳秀蘭心知無論說什么,鄭青云定是要去的,喃喃自語:“他們那些人本領大著,一起進山會沒事兒的。”

    鄭青云當真只去秦家說了幾句話,不多時便回來。飯桌上,他果然跟陳秀蘭提起獵野豬的事兒。

    陳秀蘭嘆口氣,到底還是沒反對,只關切地詢問:“你打算同誰一道?”

    “楊四手里有藥,常勇家獵犬養(yǎng)得多,有他們倆就夠了。人太xh多也不好,若是遇上主意大的,更麻煩。”

    聽他語氣沉穩(wěn),安排的井井有條,想來已經(jīng)有了章程,方竹她們心下稍安。

    天色漸漸暗下來,秦德福父子帶著火把和前端開裂的長竹筒過來,喊了鄭青云一起下山。

    大黑昂首走在最前,二白也想跟著去,被方竹喚回來,摟在懷里。

    若只是獵些野雞兔子,讓它跟去也沒什么,還能學一學。野豬這樣的大家伙卻是不敢叫它去,萬一惹惱對方,可就糟了。

    火光越發(fā)微弱,直到徹底消失不見,方竹她們才轉身進屋。

    卻也沒閑下來,又忙著揉面蒸饅頭。聽鄭青云說,他這回進山至少也要兩三天,自然要多備些吃食帶上。

    心里都裝著事兒,幾個人做活時難得沒怎么說話,灶房里只聽得見木柴燃燒時發(fā)出的噼里啪啦聲。

    三個漢子同樣一路無言,緊趕慢趕來到鄭青云家的地里。

    將才站上田埂,大黑就繃緊身子,喉間溢出低吼,瞬間戒備起來。

    鄭青云朝身后的父子倆比個手勢,示意他們停下來。事實上不用他說,那兩人也不敢輕舉妄動。

    只見月色下,兩頭通體漆黑,身軀龐大的野豬慢悠悠晃進番薯地,身側還跟著七八只小豬崽。那一雙雙眼睛在夜里似泛著幽光。

    “好家伙,這么大一家子,難怪地里被禍害成那樣。”

    鄭青云沒在兩頭大豬嘴邊看見外翻的長獠牙,糾正道:“是兩頭母豬,我們不下去,就在這兒弄出些聲響嚇一嚇就行。”

    那大野豬看著怎么也有個幾百斤,而且?guī)е蹋烙嫳绕綍r更兇性。只這樣遠遠瞅著就發(fā)怵,秦德福父子自是沒多說什么。

    拿起竹筒在田埂上使勁兒敲打。這竹筒是他們傍晚專門做出來的,前端用刀劈成好幾塊,敲打之中會發(fā)出嘈雜的啪啪聲。

    地里正用嘴筒子拱番薯的一群野豬聽見動靜,紛紛抬起頭。秦德福父子見有效果,竹筒敲得更加用力。

    大黑也在田埂下左右奔跑,同時兇狠地吠叫。鄭青云清清嗓,雙手攏在嘴邊,模仿著發(fā)出類似虎嘯的聲音。

    一群野豬原地停頓片刻,終于還是拔腿往番薯地旁的林子逃竄。窸窸窣窣的聲響逐漸消失,秦德福父子停下手里的動作,長長舒出口氣。

    秦德福拍拍鄭青云的肩:“你真要去獵這玩意兒?”

    “您也看見了,這些東西有多嚇人,萬不能讓它們闖入村子,”鄭青云點點頭,“還請你們回去就說只看見一只百來斤的,省得她們擔心。”

    秦德福舉著火把,見鄭青云神色認真,最后應了聲好。

    夜色已深,三人沒去查看被野豬拱過的番薯,直接往回走。

    剛翻過山坡,就看見鄭家院子里透出的暖黃燈光,門口立著三道瘦弱的身影,隨著走近愈發(fā)清晰。

    “怎么樣?看見沒?”陳秀蘭快步迎上前,焦急地詢問。

    “就一頭,個頭不算太大,被我們嚇跑了。”

    鄭青云面色如常,一旁站著的父子倆知他在扯謊,也沒拆穿,跟陳秀蘭隨意掰扯幾句就連忙回家。

    一番折騰下來,躺到床上已比往常晚了許多。白日里的燥熱慢慢退散,不搖扇子,也不會出一身汗。

    方竹一想到鄭青云要進山獵野豬,心里就止不住發(fā)慌,也不嫌鄭青云身上跟火爐似的,伸出胳膊緊緊環(huán)住他的腰,埋頭在堅實赤|裸的胸膛間,悶聲道:“我們都在家等著你,切不可魯莽,若拿它們沒辦法也別勉強。”

    溫熱的吐息落在胸口口,心里好似酸酸脹脹的。鄭青云摸摸懷里人細軟的發(fā)頂,低頭在其間落下一吻,“我跟你保證,無論結果如何,最多三日就回來。”

    “嗯,我信你。”

    思及鄭青云進山后怕是連覺都睡不好,方竹雖心中不安,卻也沒纏著他說太多,閉上眼,假裝入睡。

    方竹夜里睡得不太安穩(wěn),等她起床時身旁卻已經(jīng)不見鄭青云的身影。她匆匆忙忙跑出門,正好看見鄭青云挑著一擔水走過來。

    “起了?”鄭青云笑笑,矮下身子將水桶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我好幾天不在家,把水擔滿,應該夠你們用的。”

    “又沒多遠,我去提就是,你怎么不多睡會兒?”

    “醒了再睡不下,干脆起來。”鄭青云見方竹只穿著中衣,又道:“這會兒外面有些涼,你進屋添件衣裳。”

    方竹盯著鄭青云看了會兒,方才轉身回房添衣、梳頭。

    吃過早食,鄭青云下山去找楊四和常勇說獵野豬的事兒,方竹她們就在家?guī)椭帐鞍?br />
    除開饅頭和水,還給他備了驅蟲蛇的藥粉、止血治外傷的藥膏、打火石、衣衫等等,幾個人檢查了一遍又一遍,仔細羅列著,就怕漏掉什么東西。

    楊四是蒼黎村人,也打獵十多年,還會調(diào)配讓獵物暫時麻痹的藥汁。常勇卻在臨村,除開生二白的母狗,家里還養(yǎng)著兩條身強體壯的獵犬。

    都離得不算遠,鄭青云出去一個多時辰就回來。臨近晌午,楊四和常勇領著各自的獵犬也一前一后上了山。

    “夜里把門窗都關緊,聽到聲響也別輕易出來,我跟柱子哥打過招呼,有什么事兒就去找他幫忙。”

    鄭青云不放心地叮囑幾句,終于還是喚上大黑,跟楊四、常勇結伴,頭也不回地鉆進樹木蔥蘢的大山。

    方竹等人在院外站了許久,方才進門。

    心里再擔憂,也沒落下家里的活兒。

    聽鄭青云說昨夜野豬又拱了些番薯,還沒來得及去看。方竹跟陳秀蘭頂著烈日,下地把野豬啃過的番薯都撿回來,順道把雞草兔草也打回來。

    先前說要做剁辣椒的也還沒弄。幾個人又摘回一大筐紅的綠的辣椒,摻著姜、蒜、木姜子剁成碎末,撒上鹽拌勻后裝進壇子里密封腌制。

    日落之后,照例給雞圈熏過煙,將所有雞趕進雞舍關好,她們回去閂上院門。

    灶房里燃著一盞油燈,黃色的光暈照亮一方。

    如今天熱,醬豆子捂了一天一夜,發(fā)得將將好。姜蒜末早在白天剁辣椒時就一并弄好,只需拌進去就行。

    散發(fā)濃郁香氣的醬豆子通通塞進壇子里后,忙活一天的人終于能洗漱洗漱,回床歇下。

    木床上十分寬敞,不會滾著滾著突然挨上火熱的身軀,涼快又自在,方竹卻輾轉反側睡不著。

    窗外月色正好,也不知鄭青云今晚睡在哪里?

    深山里樹木蔥郁,月光很難照下來。

    三人結束搜尋,找到一處山洞,在洞口燃起一堆火。

    鄭青云拿木棍撥動火堆,沖兩位同伴說:“你們先睡,等會兒替我。”

    楊四和常勇也沒矯情,隨便找了個位置就地一躺,不大一會兒就鼾聲如雷。

    鄭青云看著頭頂隱隱約約的月影,卻是毫無睡意。

    第62章 第 62 章

    清晨, 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照入密林,蟬鳴此起彼伏。

    山洞里燃著一堆火,肥兔子架在上面烤得流油,圍的一圈饅頭也逐漸焦香。

    三人席地而坐, 用柴刀將竹子劈成節(jié), 削出尖刺, 又在前端抹上楊四特制的藥水。時不時伸手轉動一下兔子和饅頭, 防止烤糊。

    他們已進山一天兩夜, 領著五條獵犬, 也不知走了多遠,總算在西南方向發(fā)現(xiàn)野豬活動的蹤跡。

    兩頭大豬估摸是帶崽出去覓食,哼哼哧哧漫步林間,走幾步就低頭拱來拱去。

    三人雖十分激動, 卻沒貿(mào)然行動,幾只獵犬都聽從指令, 乖順地未發(fā)出聲響驚動野豬。

    野豬崽個頭小, 不足為懼。但那兩頭大野豬目測都有兩三百斤,皮糙肉厚,有弓箭也不能確保一擊斃命。

    必須得想個穩(wěn)妥的法子。

    三人經(jīng)驗老道,只記住野豬的行動路徑, 就悄悄退走。在山洞一番商量, 確定了大概計劃——

    白日里在野豬下山的路上挖好陷阱, 讓獵犬將野豬驅趕引誘前來。那樣的大家伙, 也不求陷阱能一次坑殺兩頭,只需暫時限制其中一只, 他們仨就有足夠把握迅速射殺另外一頭。

    “餓死了,先吃飽再弄。”常勇性子最為活潑, 聞著愈發(fā)濃厚的兔肉香氣,扔下柴刀,拿起一個饅頭在手里來回倒騰,“好燙,好燙!”

    另外兩人見他這樣,也沒心思繼續(xù)做活兒。

    一口饅頭,一口烤肉,雖味道寡淡,但都已經(jīng)習慣,也能吃得飽飽的。

    幾百斤的獵物,不是小陷阱能對付的。三人花了個把時辰,才把要用的竹尖刺準備好,用麻袋裝上提去樹林里。

    鄭青云爬上一棵大樹,朝昨日發(fā)現(xiàn)的野豬巢穴眺望。此時那兩只大野豬就臥在低矮灌木叢里,豬崽們則在一旁嬉戲玩鬧。

    他沒作聲,順著樹干干脆利落地滑下來,方才輕手輕腳回到同伴身旁。

    “還在睡著,不過我們還是再退后些。”

    如今天熱,野豬群白日很少活動,得夜間才會出來找食,他們還有足夠的時間布置。但野外的東西都警覺,挖陷阱勢必要鬧出些聲響,怕驚擾到它們,也不好離得太近。

    楊四和常勇都知曉其中道理,自是沒有什么異議。拿上家伙事后退幾丈遠,尋了個開闊地界,便開始挖坑。

    出門時都帶的有鋤頭,夏日山林里土地也松軟,挖起來并不算太費力。

    三人一刻未歇,足足挖了五六尺深的大坑,這才將削好的竹尖刺全部牢牢嵌入坑底,然后在上面蓋上細樹枝,并將周圍的痕跡也都仔細掩藏。

    太陽逐漸西斜,野豬仍舊在巢穴處并未出來。

    鄭青云將自己的身影掩映在蒼翠綠葉之中,腰背挺直,伸手從后面的箭筒抽出沉甸甸的鐵箭,搭在弓弦上。

    這東西是老獵戶花大價錢,偷偷找鐵匠打造的。箭頭乃是精鐵所制,鋒利無比,一共就兩支,老獵戶沒有后人,走時都留給了他。尋常獵些小東西根本舍不得用,如今對付野豬這樣皮糙肉厚的大家伙,卻不得不拿出來。

    清風拂動樹葉,一縷陽光透過孔隙照下來,箭頭寒光閃爍。

    鄭青云朝左右兩棵大樹樹冠看了看,確認大家都準備好后,微微頷首。

    口哨聲突兀響起,驚得鳥兒振翅高飛。

    獵犬吠叫此起彼伏,亂成一片。繼而一陣沉悶的哼哧聲傳出,且越來越清晰。

    躲在樹上的鄭青云手指扣在弓弦之上,緊緊盯著前方。

    只見大黑跑在最前,兩頭大野豬緊隨其后,而另外四只獵犬則從其他方向圍攏,一步步將野豬引向陷阱。

    明明只有兩頭大豬,卻好似整個地面都在震顫。

    大黑也不知做了什么,讓兩頭大豬痛恨至極,在后面窮追不舍。

    眨眼的功夫,野豬就已追著大黑來到陷阱前,鄭青云屏息凝神,蓄勢待發(fā)。

    大黑縱身一躍,直接跨過陷阱,穩(wěn)穩(wěn)落在對面,沖著野豬挑釁地吠叫。

    被惹怒的野豬橫沖直撞,將才踩上樹枝就身子一矮,跌入坑中,發(fā)出凄厲的嘶吼。

    落后一步的另一頭野豬察覺不對,轉身就想跑。

    “就是現(xiàn)在!”

    鄭青云一聲令下,三支重箭破空而出,銳不可當,直直射向奔逃之中的大野豬。

    鮮血瞬間流出,大野豬身形搖晃,終是“嘭”的一聲倒在地上,濺起大量塵土。但它并未放棄,竟掙扎著站起,伺機而動的獵犬早等不及,撲上去撕咬。

    “獵到了!”常勇歡呼一聲,直接滑下樹干。

    鄭青云循著聲音看去,面色微變,大喊:“小心!”

    與此同時搭箭拉弓,動作一氣呵成。鋒利的鐵劍瞬間穿透野豬脖頸,剛剛從坑里爬出的野豬轟然倒地。

    抱著樹干的常勇緩緩落地,看著幾步開外,仍在嗬嗬出聲的大野豬,驚魂未定。

    “嚇死我了,多虧你這箭來的及時。”

    鄭青云此時也已下樹,面無表情道:“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這般毛躁。”

    被人訓了,常勇也不惱,撓頭樂呵呵說:“這不是好久沒打過這種大家伙,一時高興沒注意嘛。”

    楊四喝退幾只獵犬,抽刀照著野豬脖子補一下,大量鮮血噴涌而出,“我也有幾年沒獵過野豬,這頭看著大些,估計有三百多吧。”

    “三百肯定有的,”鄭青云抽回自己的鐵劍,拿樹葉子仔細擦擦,重新插回箭筒,“這里血腥氣重,趕緊收拾好下山,別把大蟲或狼群招來了。”

    大獲全勝,幾個人都高興,填坑、掩血跡都是干勁兒滿滿。

    獵犬們閑著沒事兒,也不用主人下令,就把驚慌失措的豬崽們趕到一處。不過還是少了三只,估計趁亂早就跑遠。

    鄭青云臨走之前去看了眼野豬巢穴,在外圍的草叢又發(fā)現(xiàn)只奄奄一息的豬崽。也明白大豬為什么恨極大黑,敢情是它咬傷了一只落單的豬崽。

    鄭青云揉揉大黑的狗頭,看它吐出舌頭哈氣,很是欣慰:“干得好,回去給你加餐。”

    兩頭幾百斤的大豬,還有六只小豬崽,要運出山著實不容易,但沒人會喊重。

    直接用麻繩把大野豬腿一綁,拖著就成。至于小豬崽更好辦,一麻袋裝了扛在肩上便好。

    他們?nèi)齻人,輪換著來,倒也不怎么累。

    —————

    院子里陰了大半。

    二白臥在方竹腿邊,有些無精打采。

    方竹收起針線,在它軟乎乎的背上來回摸著,眼神卻不自覺瞥向院外,“別擔心,他們很快就回來了。”

    輕聲細語的,也不知是在哄二白還是哄自己。

    二白伸出舌頭在她手指上舔舔,下一瞬突然豎起耳朵,歪頭聽了片刻,站起身就嚶嚶叫著朝外跑。

    方竹雙眼發(fā)亮,追著它匆匆往門口去,陳秀蘭和方桃也跟在后面。

    三人到門口一看,果見大黑飛奔而來,鄭青云背著弓箭將將翻過山坡。她們心中大喜,小跑著迎上去。

    只是等靠近,笑意就僵在臉上。鄭青云一身衣裳血跡斑斑,看著駭人得很。

    “怎么這么多血?是不是哪里受傷了?”

    方竹上前拽著鄭青云的手仔細端詳,眼里滿是不安。

    “沒,都是野豬的,”鄭青云朝后退了下,“我身上又臟又臭的,你別碰。”

    方竹聽他這么一說,心下微松,但還是固執(zhí)地圍著他轉了一圈,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一一瞧過。

    陳秀蘭看他雖有些邋遢,但精氣神十足,知他沒扯謊。又朝后望去,發(fā)出疑問:“怎么就你一個人,他們呢?”

    “去常勇家了,他有牛車,好運獵物。我怕你們擔心,先回來報個平安,待會兒還要過去趟,幫著把肉分好早些送去縣城,今天估計不回來。”

    陳秀蘭點點頭,“那煮些東西吃了再去,要不要燒水洗洗?”

    “隨便弄點對付兩口就算了,刮毛分肉還有得臟,洗把臉,找套干凈衣裳帶著就行。”

    知道鄭青云急著去幫忙,方竹她們也沒費心弄什么復雜的菜色。和面煮上半鍋面疙瘩,把攢的雞蛋打了四五只,摻著絲瓜炒出一大盤,又做了碟油燜茄子。

    鄭青云呼呼啦啦吃完,等不及其他人放碗,就拿上衣裳再次下山。

    到得常勇家時,一群人已經(jīng)在處理野豬,刮毛、割肉,忙得不亦樂乎。

    鄭青云二話不說,擼起袖子加入其中。

    野豬個頭太大,一整只拖去縣城不容易賣掉,還是分成一塊塊的好。

    常勇把自家兄弟叔伯都喊來幫忙,八九個人一道收拾兩頭大野豬,速度也快。

    太陽還未完全落山,他們就把分好的肉裝上兩輛牛車,載著往縣城去。

    至于六只小豬崽,除開大黑咬過的那只,都還活著,他們就沒宰。活蹦亂跳的更吃香,遇到大方的主顧,都不用稱重,一只就能賣好幾錢。

    而咽氣的那只,常勇和楊四也商量好,留給鄭青云。

    鄭青云也沒推辭,畢竟今天多虧大黑勇猛膽大,才能成功將野豬引進陷阱。

    天色已經(jīng)不早,但縣城依然熱鬧著,燈火通明。

    三人沒往別處走,專挑大酒樓和名氣盛的食肆問。

    成年野豬肉雖腥臊,但物以稀為貴,且大酒樓里多得是廚藝精湛的廚子,也不缺各種香料,還是很搶手。幾只豬崽更不必說,肉質(zhì)鮮嫩,又十分難得,直接被一家酒樓包圓。一只八錢,鄭青云咬死了沒讓價。

    大野豬的肉就沒那么值錢,三十文一斤左右賣出。加上各種肉骨、內(nèi)臟,林林總總加起來也賺了有十五兩多。

    這些銀兩三人均分,每人得六兩有余。常勇非說鄭青云救他一回,還硬塞一兩銀子給他。

    在常勇家睡一夜,天還未大亮,鄭青云就揣上七兩銀子,拎著收拾干凈的豬崽往回趕。

    第63章 第 63 章

    拎著豬崽翻過山坡, 兩只狗就一前一后地迎上來。大黑到底穩(wěn)重些,只在鄭青云腿邊蹭來蹭去,二白卻是昂起頭想要撲咬。

    怕沾些狗毛上去,鄭青云只好把豬崽提高些。二白還不放棄, 追在他身側不停往上跳, 被大黑打一巴掌才老實。

    “呀, 怎么還有只小的?”聽到動靜出來的陳秀蘭一眼就注意到鄭青云手里的東西, 驚訝出聲。

    “一共逮到六只, 這只被大黑咬傷, 就分給我了。”

    鄭青云拎著豬崽直接進灶房,轉了一圈都沒瞧見方竹姐妹倆,又問:“她們?nèi)四兀俊?br />
    陳秀蘭跟在后面進門,聞言笑道:“在后院看兔子, 昨日又下一窩崽,稀奇得跟什么似的, 說是去喂食, 到現(xiàn)在都沒回來。”

    “我也去瞧瞧。”

    “哎,去吧去吧。”

    鄭青云來到后院兒,果然看見姐妹兩正蹲在兔舍外。

    因為聽說兔子幼崽沾不得人氣,否則會被大兔子吃掉, 她們也不敢進去, 只透過門縫一個勁兒往里瞅, 說話聲音都壓得低。

    鄭青云遠遠看著, 臉上不自覺就帶上笑,加快腳步靠近。

    身后站個人擋住光線, 方竹還以為是陳秀蘭,一回頭驚喜地瞪大雙眼:“你回來了!”

    “嗯, ”鄭青云也學著她們的樣子,蹲下來往兔舍里看,“怎么樣?生了幾只?”

    “躲在洞里,看不太清,”方竹這會兒已經(jīng)沒心思關注兔子,一雙眼完全粘在鄭青云身上,“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吃過早食沒?”

    一連串的問題砸下來,鄭青云只覺歡喜,認認真真答話:“將才到屋,早上出門常勇他娘給塞了把花生米。”

    那就是還沒吃飯。

    “我這就去煮飯,看兔子都忘記時候了。”方竹一聽再待不住,急急忙忙站起身就往外走。

    鄭青云趕緊跟上,迫不及待想要跟她分享喜悅:“你都不問我賣多少錢?”

    方竹轉過頭,見他咧著嘴分外高興的模樣,的確生起好奇心,“多少?”

    “七兩六錢!”鄭青云直接從懷里掏出錢袋子,獻寶似地交給她,讓她打開自己看。

    “哇!這么多!”方桃到底年紀小,藏不住事兒,立馬驚呼起來。

    方竹低頭瞧著錢袋子里的銀子,也是雙眼發(fā)亮。但很快又覺出不對,一共去三個人,光鄭青云就得七兩六錢,那豈不是一頭豬就賣二十幾兩?

    “野豬有這值錢?”

    鄭青云摸摸鼻子有些心虛,避開她的視線,支支吾吾地說:“那個,其實不止一頭來著,有兩頭大野豬帶著八只崽。”

    “你不是說就一只?”方竹眉頭一皺,忍不住拔高音量。

    “我這不是怕你們太擔心,你別生氣,”鄭青云急得握緊方竹的手,生怕她不理人,“我有把握才去的,不是逞強。”

    方竹擰他一把,“你還是想想怎么跟娘說吧。”

    到前院兒,方竹把錢袋子交給陳秀蘭過目,她果然發(fā)出同樣的疑問。

    鄭青云硬著頭皮解釋,不可避免又挨訓。身高體壯的漢子,低頭站在那兒一動不敢動,似乎有些可憐。方竹看不過去,幫著說了幾句好話,陳秀蘭才漸漸消氣。

    “行了,少在這兒裝樣子,也就小竹吃你這套。”陳秀蘭瞥見自家兒子還垂眸立在那兒,揮揮手讓他趕緊離開,眼不見心不煩。

    鄭青云這會兒倒是乖順,二話不說就往外走,不出兩步,又回頭沖方竹傻笑。

    陳秀蘭簡直沒眼看。

    這一鬧,已過去許久,肚子都餓得造反,婆媳倆沒再耽擱,忙著燒火做飯。

    方竹站在灶前將嫩南瓜切成細絲,陡然瞥見木盆里的豬崽有些拿不定主意:“這東西要怎么辦?熏起來還是炒著吃?”

    坐在門口編竹席的鄭青云頓時來勁兒,興沖沖接話:“多腌一會兒晌午架火上烤,上次弄回來的野蜂蜜還剩的有,往外刷一層,烤得油亮亮的,保管好吃。”

    方竹只聽說縣里的大戶人家喜歡這么吃,專挑一兩月大的仔豬烤熟,吃的就是那口鮮嫩,卻還從未嘗過,一時也充滿期待,但又有些犯難:“這個我不會做啊。”

    一旁的陳秀蘭笑了笑,“不打緊,讓他一個人弄就成,這小子炒菜一般,烤肉卻是在行。說起來我也好多年沒吃過,還真有點兒想。”

    因為晌午有大餐,早食便做得十分簡單。蒸幾個從地里撿回來的番薯,煮小半鍋苞米糊糊,就著炒南瓜絲和酸黃瓜就是一餐。

    草草吃完飯,方竹她們收拾灶房。鄭青云就把扒皮掏空的豬崽順著脊骨劈開,重新洗過幾次后瀝干水。再加入大量的蔥絲、蒜末、姜片、花椒,抹上鹽、醬油和少許酒腌制,以去腥和入味。

    豬肉腌制一個多時辰,終是染上醬汁的顏色,湊近聞也沒有明顯的腥臊味,只有各種配料香氣。

    鄭青云削出幾根細長的竹尖刺,穿過豬崽皮肉,將其完全撐開。

    趁他做這些的功夫,陳秀蘭已經(jīng)把攢的一麻袋木炭提來,倒出小部分在灶前的空地上,用木柴引燃。木炭一塊接一塊燒著,很快就紅彤彤一片。

    鄭青云搬來兩個大木墩子,放于炭火兩側,將穿好的肉架在上方。隔一段時間就將肉轉一轉,使其受熱均勻。并用黃瓜條蘸上野蜂蜜,仔細涂抹在外層。

    烤肉是個考驗耐心的活計,不能用火焰,不可離火太近,烤得太急。需得慢慢來,使它每一寸都被炭火散發(fā)出的熱滲透。

    如今太陽依然很烈,鄭青云坐在火堆前,身上的短衫被汗液完全浸濕,蒲扇扇出的風也帶著灼熱,沒什么作用。

    方竹隔一會兒就把帕子擰干后遞給他,從額頭到頸間一一擦過,方才干爽片刻。

    熱油從豬肉表皮滲出,緩緩滴在火紅的木炭之上,發(fā)出呲啦聲響,白煙瞬間冒出。

    大黑和二白從院外跑回來,在灶房門口徘徊不停。

    在鄭青云的細心烹調(diào)下,豬肉漸漸變得色澤金黃,看著就讓人口水直流。

    眼看肉快烤好,方竹等人也沒再閑著,和面搟出三十來張薄餅子,上鍋蒸熟。剁蔥蒜末,加醋和醬油調(diào)出一大碗醬汁,又煮了一盤絲瓜蛋花湯。

    豬肉能用筷子輕易插動,鄭青云便知已經(jīng)烤好。他趁熱將竹刺取出,手拿菜刀,十分熟練地將豬頭切下,剁成小塊,讓方竹送到外面分給翹首以盼的大黑和二白。

    剩下的肉則仔細片成薄片,放進竹盤里。

    “這兩日,你柱子哥和福叔幫著趕野豬,還割了幾捆草背來,給他們也送點兒去,嘗嘗味。”陳秀蘭提醒鄭青云。

    “知道。”鄭青云應聲,另外拿個空碗,裝了一些進去。

    等整只豬都切好,鄭青云洗凈手上的油污,端起碗徑直跑向秦家。

    晌午時分,秦家眾人也正在吃飯,見鄭青云上門,頗有些驚喜。

    秦大柱走上前捶他一拳,“你小子什么時候回來的?”

    “今早剛到家,烤了只小野豬,給你們送些來嘗嘗。”

    秦大柱一聽是這樣的貴重東西,就有些想拒絕。但低頭一看面前的碗,愣是沒說出話來。

    還是后出門的王金花先出聲:“這么好的東西,你們留著自己吃就成,給我們送來做甚。”

    鄭青云一看就知道他們在想什么,直接把碗塞進王金花手里,說:“攏共也沒幾塊,就是吃個稀奇,嬸子別嫌棄。家里還等著吃飯呢,我就先回去了。”

    “哎,等會兒!你順道把碗帶回去。”王金花沒再推辭,端著碗快步進屋,找盤子把肉倒進去,又從甑子里夾出幾塊熱氣騰騰的松軟米糕放進碗。

    “剛蒸出來的,回去就著肉吃正好。”

    兩家向來如此,送東西出門絕不會空手而歸,鄭青云早就習慣。道聲謝,頂著烈日,大步流星回家。

    大黑和二白趴在屋檐吃肉啃骨頭,忙得正歡,見鄭青云進門,意思著哼唧兩聲,便又埋頭大吃特吃。

    鄭青云瞧得好笑,卻也沒打擾它們。一大一小近來也辛苦,合該吃些好的。

    堂屋里,餅子、烤肉、醬汁、酸黃瓜和蛋花湯都已端上桌,方竹等人坐在桌前,緊緊盯著桌面,但并未動筷,顯然在等鄭青云。

    鄭青云將米糕也放到桌子中間,挨著方竹坐下。

    “快趁熱吃,這肉涼了就沒那么香。”

    幾人早被勾出饞蟲,這會兒都到齊,再無需忍耐,紛紛拿起筷子,夾向那一盤擺得整整齊齊的烤肉。

    經(jīng)過烤制的小野豬肉,完全沒有那股腥氣,外皮酥脆,帶著野蜂蜜的甜香。內(nèi)里的肉沾著少許融化的油脂,細嫩鮮香,回味無窮。

    若是覺得膩,蘸上醬汁和辣椒面,和酸黃瓜一起卷入蒸餅之中,又是一番滋味。

    一只小豬十來斤,豬頭和骨頭都分給大黑二白,還給秦家勻出一碗,所剩也不是太多。更何況還有鄭青云這個飯量大的在,最后竟吃得干干凈凈。

    熱出一身汗,飯后一家子都沒立馬去收拾碗筷,倚靠在椅背上,手里一下接一下?lián)u著蒲扇,笑得十分滿足。

    第64章 第 64 章

    月明星稀, 蛐蛐兒藏在草叢里,時不時發(fā)出叫聲,在寂靜的夜里尤為明顯。

    鄭青云把換下的臟衣裳搓洗干凈,提起來抖落平整后搭上竹竿子, 這才推門進屋。一眼就看見方竹趴在席子上, 兩只腳高高翹起, 愜意地搖晃。

    不禁也彎了眼眸, 反手關上門, 大步走到床前, 在她身旁坐下,說:“又在數(shù)錢?”

    “嗯,”方竹手里摸著枚銀元寶,一雙杏眼燦若星辰, “我方才算了算,我們現(xiàn)在一共有三十五兩七錢的積蓄。不加之前的, 也比去年下半年所掙翻一倍不止。”

    這大半年來, 鄭青云隔三差五就往山上跑,雖然不可能回回都能獵到野豬、麂子這樣的值錢貨,但也從未空手而歸過。兔子、野雞之類的小東西,少說都可賺百八十文。

    方竹她們賣繡品、醬豆子和蔬菜, 去趟縣城也能換些銅板貼補家用。從開年到現(xiàn)在, 除了買林買地花去三兩, 也沒什么大的開銷, 可不就攢下許多。

    鄭青云賣獵物主要跟大戶人家做生意,得的都是碎銀子, 家里存夠幾吊銅板后也會去錢莊換成銀子。

    如今錢匣子一打開,入目便是白花花的, 最上頭還有兩枚圓潤可愛的元寶,任誰看了心里都美滋滋的。

    鄭青云也忍不住摸了枚元寶在手中摩挲,笑著問正把銀塊從小到大排列的方竹:“有沒有什么想置辦的?”

    方竹想了想,還真冒出個主意,直接翻身坐起,跟鄭青云面對面,說:“我們也買頭牛吧!以后往縣城只會跑得更勤,自家有牛車到底方便些,人也輕松。你賣獵物也不用悄悄的,往車上一蒙誰也瞧不見……”

    她越說越興奮,掰著手指頭把牛車的好一一羅列給鄭青云聽。

    說完后又想到個難題,嘆口氣道:“就是上山的路太窄,車架子恐怕得寄放在誰家才行。”

    鄭青云把自己手里的元寶也給方竹拿著玩,不甚在意地說:“那有什么,我們自己修條路出來就是。”

    方竹注視著鄭青云的眼,有些訝異:“哎?這樣會不會太麻煩?”

    “既然要買牛車,就一次安排妥當。寄放在人家一天兩天倒沒什么,時日一長就怕鬧出事兒來。反正這么多年沒有牛車都過來了,也不急于一時,慢慢把路整好再買也不遲。”

    方竹一琢磨確實是這個理,頓時又充滿期待,“也是,而且也不用多寬,能容一輛車過就好。到時把兩邊的樹砍一砍,地平一下應該差不多。”

    鄭青云點點頭:“我明天去找福叔商量商量,他們下山也要走這條道,總得知會一聲。”

    “他們肯定同意,兩家人一起更容易了。”

    說定一件大事,兩人都很高興。你看我,我看你,笑得眉眼彎彎。

    涼席上還散著一堆碎銀子,小兩口最后清點一遍,終于愛不釋手地將其全部裝進錢匣子里。

    錢匣子托在手上,沉甸甸的,叫人心中踏實。

    鄭青云拿起小木箱,見方竹目光還黏在上面,說:“改明兒找木匠再打個大點兒的匣子,專門用來存錢。”

    方竹滾倒在床上,眼前好似都是白花花的銀元寶,樂不可支:“好!”

    將錢匣子放回大木箱,仔細鎖好,鄭青云蹬掉鞋子,也躺回床上。

    方竹仍沉浸在有錢的喜悅之中,側身看著他,“家里的雞應該也要下蛋才對,四十一只母雞,就算每天只有一半生蛋,也是二十文。”

    鄭青云:“今年養(yǎng)得挺好,明年開春可以再孵兩窩,或者賣雞仔也行。”

    “沒錯,雞仔五六文錢一只,有抱窩的母雞都可以留意著。”

    雖然小雞破殼二十一天,但母雞不一定天天都會下蛋,賣雞仔也是合算的。

    夜色漸深,房里的說話聲越來越小,不知什么時候陷入安靜,只余輕淺的呼吸聲。

    翌日吃早食的時候,鄭青云將修路、買牛車的打算說與陳秀蘭聽,果然得到極力支持。

    “是該買輛牛車,你現(xiàn)在年輕,背個幾百斤不成問題,但長久這般還是對身子不好,容易落下病根。”

    陳秀蘭喝口苞米糊,又接著說:“等會兒我跟你一道去。”

    心里都惦記著這事,又離得近,吃過飯后,干脆把門鎖了,一家子都到秦家去。

    晨時院子里還沒完全被太陽照到,王金花正抱著圓圓在外面走來走去,秦德福就跟在旁邊搖撥浪鼓逗娃。

    “哎喲,今兒怎么都有空過來?”王金花轉頭就瞧見走進門的一家四口,臉上堆起笑,又連忙招呼屋里的秦大柱,“柱子,快兌壺茶來。”

    “這不是有幾日沒來看圓圓,想得緊。”陳秀蘭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接過白嫩嫩的小娃。

    圓圓已滿四個月,脖子比先前有勁兒許多,有人說話也知道睜著眼睛左右去找。陳秀蘭抱著她,嘴里不斷發(fā)出聲響,不一會兒她就咧開嘴笑起來。

    院子里的人不禁也跟著露出笑容。

    逗一會兒孩子,陳秀蘭才說明來意。

    王金花一拍大腿,分外激動:“這是大好事兒啊!下山的路著實不好走,尤其是下雨后,滑溜溜的,生怕摔斷骨頭。整寬整平整些,哪怕不趕車,也方便著呢。”

    秦德福放下茶碗,也是連連點頭,“好好好,不過就是砍樹挖地,不是什么難事兒。路是大家伙兒一起走的,要干就一起干。”

    他年紀大了,每回收莊稼背百來斤的東西爬上坡,過后幾天走路腿都是抖的。若真把路修好了,租個牛車不知要省多少力氣。

    所有人聽聞此事都很高興,只有秦大柱低著頭一言不發(fā),不知在想什么。

    鄭青云坐得離他近,最先發(fā)覺,拿手肘搗他一下,問:“柱子哥是有什么顧慮?”

    “啊?”秦大柱漲紅一張臉,看起來十分不好意思,“那個,我就是在想,能不能跟你們搭個伙兒一起出錢買輛牛車。”

    此話一出,王金花立馬朝他頭上拍一巴掌,“你這孩子!”

    但眼睛卻是不自覺充滿期待地看向鄭青云。

    一頭品相好的水牛,怎么也要八|九兩,再加上板車什么的,估計要近十兩,對普通農(nóng)戶來說是筆不小的花銷。當然,他們也可以選擇買驢子、騾子,可是到底沒水牛好使,耕地還得找人租。

    可若能跟人搭伙就不同,一家出一半,便只需四五兩,不至于太心疼。村里有幾戶人家的耕牛就是這么買的,但也容易鬧出矛盾就是。

    鄭青云決定要買牛車,必定是掏得起錢。秦大柱卻想插一腳,怎么看都有點兒像占便宜,因此十分難為情。

    屋里只有圓圓在啊呀啊呀,秦大柱更覺尷尬,撓頭道:“我就是隨口一說,你別放在心上。”

    鄭青云看看娘親和媳婦兒,見他們都微微點頭,最終發(fā)了話:“行,到時等路修好,一起去挑一頭回來。”

    他心想這樣也好,自己常常往山上跑,沒多少時間割牛草。若跟秦家搭伙,家里人就能輕松些,他不在的時候,想出門也有人趕車。而且秦家人也信得過,不是喜歡斤斤計較,耍小心思的。

    秦大柱一家聽他應下,俱是驚喜萬分,張口就要道謝。

    鄭青云揮手打斷,話鋒一轉又補充道:“我知道柱子哥你們都是本分人,但就怕日后出什么事兒說不清,買牛的時候還是要簽張契書。”

    秦德福:“那是自然。”

    鄭青云又跟秦德福父子商量幾句,買牛的事情就這么說定。

    秦大柱恨不能馬上駕起牛車在路上跑,迫不及待地問:“那什么時候開始修路?”

    “我短時間都不會再上山,明天動工都行。不過到底要砍不少樹,還是得先找村長問問能不能行。”

    秦德福:“還是你想的周到,我看也不用挑日子,過會兒就去他家一趟。”

    沒人提出異議。

    又坐了沒多久,鄭青云就和秦德福父子一起下山去找村長,開門見山道出修路的打算。

    嚴正行沒怎么猶豫就答應了,只是叮囑他們不可砍伐那些成材的大樹。

    鄭青云一回到家,方竹等人就連忙迎上來。

    “怎么樣?村長說什么了?”

    鄭青云將村長的話原原本本復述給她們聽。

    “太好了,以后我們也是有牛車的人家。”

    第二天一早,鄭青云他們將才把家里收拾妥當,秦大柱一家子就都過來。

    方竹幫著許香荷接過圓圓,“嫂子怎么也來了?”

    許香荷哈哈一笑,“我跟著看看,不做活兒。”

    勞力都聚齊,沒怎么說閑話,就拿起柴刀和鋤頭干活兒。

    基于原先的小路,幾人將兩旁的矮樹都砍倒,樹根和雜草也用鋤頭挖起來,留出近一丈寬的空地。遇到坡太陡的地方,就稍微彎折一下。

    這不是什么輕省活計,不過一會兒就熱得滿頭大汗。但沒人喊累,都樂呵呵地說著話,干勁十足。

    許香荷和方桃?guī)筒簧鲜裁疵Γ蜁r不時給他們送茶水、帕子,張羅飯菜,也沒閑著。

    一時間,整個山上都是“”篤篤”的伐木聲,夾雜著歡聲笑語,熱鬧至極。

    山腳下離得近的人家聽著,不免好奇,爬上來一看,都吃驚不已。

    不出兩日,全村人都知道鄭秦兩家在修路,還有那關系不錯的熱心腸,偶爾來搭把手。

    第65章 第 65 章

    除了下雨, 兩家人天天各自在家吃過早食,把牲口家禽喂好,就出門修路。到下午太陽快落山,才收工回家。

    先前下山的小路太陡, 卻是不能完全依照這條線路, 得拐好幾個大彎降低坡度, 日后才方便牛車載東西。如此一來, 進程就慢下許多。

    一連挖許多天, 也才開出不遠。

    但心里充滿期待, 還有許多人一起干活,每天說說笑笑的,也不會太過急切。

    日子就這樣在打草喂雞、砍樹修路中過去,一晃又到秋收時節(jié)。

    今年風調(diào)雨順的, 沒受什么災,莊稼都長得挺好, 收成比去年還好些。雖然野豬糟蹋了部分苞米和番薯, 但因為發(fā)現(xiàn)及時,沒造成太大損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而且稅收又恢復到一畝下等地只需交四升糧,米價也下降不少, 因此交稅這天絕大部分人都很高興, 賣新谷子的人戶也多起來。

    方竹他們只留下二三十斤嘗新, 其余的都在交稅時一并背到鄉(xiāng)里, 按三文錢一斤賣給官府。一百五十多斤谷子,也換得好幾百銅板。

    交完稅, 無事一身輕。

    反正時間還早,方竹就和鄭青云沿著石板路在集市轉悠, 路過攤子便停下看一看。不過入目多是山核桃、板栗、竹筐之類的東西,家里都有,不值得花錢買。

    方竹有些興致缺缺,臨到最后只挑了幾個黃皮梨子。

    “好像沒什么好逛的,還是回去吧,”方竹踮起腳,把梨子小心放進鄭青云背簍里,“馬上就是中秋,明天干脆上縣城看看,置辦些東西,順道把地里的菜揀好的帶去賣了。”

    梨子在背簍里搖搖晃晃的,鄭青云怕都磕壞了,步伐比尋常慢上些許,聞言微微頷首,說:“好,等回去進山看看,還能撿些山貨。”

    “那喊柱子哥他們一道吧,等過完中秋又要修路,恐怕沒什么空閑打板栗。早些弄回來曬著,夜里就能把栗子剝出來,也誤不了工。”

    這話屬實,鄭青云定然不會說不。

    兩人回到家,陳秀蘭正在果園里收菜。

    入秋之后,豆角等的葉子已有枯萎衰敗之勢,也沒有之前結得那么多那么快。她閑來無事,便想著把留的老豆角、老茄子等摘回去,趁近來天氣還算好,曬些種子放著。

    如今能種菜的地方比先前大出幾倍,這種子自也要比往年多備些才好,省得花錢去買。

    在田埂撲螞蚱的二白嚶嚶撒嬌,聽到聲音的陳秀蘭追隨它的身影望去,果然看見翻過山坡的小兩口。

    “回來了?”

    方竹走在前面,笑盈盈跟她說話:“嗯,今兒谷子賣成四百六十八文,在攤子上看到有賣梨的,買了幾只,個頭大著。娘回去歇歇,吃個梨再來。”

    陳秀蘭把一把黃殼的豆角扔進竹籃,跨步往路邊走,“那敢情好,我正說口干呢。”

    黃皮梨子個個比拳頭還大,外皮有些粗糙,但也舍不得刮掉。鄭青云打盆水,把每一只都仔仔細細搓洗,然后端進堂屋,分給其他人。

    咔擦一咬,清甜汁水瞬時溢滿口腔。

    陳秀蘭咽下一口,笑道:“你別說這梨子長得不怎么樣,味道倒挺好,水分足,夠解渴的。也不曉得我們栽的梨樹結出來是不是這樣?”

    方竹:“我記著黃皮白皮都買的有,那樣細心照料,應該差不到哪兒去,興許比這個還好呢。”

    “你說的對。”陳秀蘭心里舒坦,看著院外,越想越高興。

    梨子啃得干干凈凈,只剩丁點兒果核,還有些意猶未盡。但也沒人再拿第二個,都想留著明天再吃。

    又坐著閑聊一陣,鄭青云就去秦家喊人打板栗。

    方竹找出幾根細竹篾,把摘回來的豆角子一一穿上,綰結后掛在屋檐下。

    看到竹籬邊木架上的幾根大絲瓜也已經(jīng)黃殼,變得皺皺巴巴,干脆都摘下來,扒開外皮,把里頭的種子取出來。至于絲瓜瓤,也不用扔,晾干后洗鍋刷碗好使著。

    秋日里,山上不少樹木的葉子都開始泛紅泛黃,各種顏色交織在一起,繪成新的畫卷。

    竹竿伸上樹一通搗,板栗便砰砰掉下,砸得落葉嘩嘩響。滿地都是板栗,挨挨擠擠的,根本用不著四處去尋,速度快著,不多時就滿載而歸。

    之后幾人又結伴在山林里轉了轉,撿回許多山核桃,還摘到不少獼猴桃和八月果。一直到太陽漸漸下落,又到給牲口家禽準備草食的時候,他們才停歇。

    好不容易把幾捆草背回家,分出部分剁得細碎,拌上谷糠,鄭青云一手拎食,一手提水,往矮林去喂雞。

    方竹也提著一筐艾草去幫忙。入秋之后,蚊子不似之前那般肆虐,但他們還是習慣熏一熏。

    一到矮林,大黑和二白就迎上來,繞著腿邊蹭來蹭去。鄭青云開門,一大一小也緊跟在身后擠進雞圈。

    小雞早就長得跟老母雞一般大,不用擔心受欺負,如今便只分了兩圈。

    照例把雞食撥到木槽,清水倒進木墩子挖的淺盆里,鄭青云就將桶都送去外面放好,轉身又走進雞圈。

    雞群聚在石槽前啄得歡快,四周一下子空曠起來。鄭青云慢慢走著,不放過每一處,還真被他發(fā)現(xiàn)幾枚沾滿泥巴的雞蛋。

    他也不嫌臟,直接撿起來拿在手里。

    方竹在他后頭進門,把竹筐里的艾草全部拿出,只余底下墊的一層干稻草。接著趕緊走上前,把竹籃往鄭青云面前一遞,雙眼直勾勾盯著他的手——

    “怎么樣?撿了幾個?”

    鄭青云舉起兩手給她看,“找到六個,雞窩里還沒去看。”

    “這群小雞也是,怎么總喜歡把蛋下在外面。”方竹嘴上這樣埋怨,實際已經(jīng)笑開了花。

    開春添的幾十只母雞,最近已陸陸續(xù)續(xù)開始下蛋。雖然目前每天都只撿到十來個,但一日比一日多,可不就高興。

    鄭青云面上也帶了笑:“可能搶不到雞窩,等不及就生了,我再多做幾個放進來,估計好些。”

    “你說的是,這一圈二十只母雞,要趕上都想下蛋,三個雞窩怎么也不夠用。”方竹挎上籃子,腳下已經(jīng)朝著雞舍走去。

    雞舍里左右兩邊都架了長竹籠,是它們夜里睡覺的地方,中間則留出寬敞的空地供人通行,雨天雞群也可在此活動。

    而在正對門的里側,則搭了木架子,上面擺著三個稻草做的雞窩。

    地上不可避免有些雞屎,方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

    她到木架子前探頭一看,就忍不住笑起來:“這里一共有八個蛋呢,不曉得那邊圈里能撿到多少。”

    這樣想著,就有些迫不及待。三兩下把雞窩里白凈的雞蛋撿出來,便提著竹籃去旁邊圈里查看。

    依然是先在外面地上找,落葉都扒開看,也只尋到三枚。但雞窩里卻是多些,攏共撿到十二枚。

    竹籃底都被雞蛋覆蓋,方竹笑得見牙不見眼,“今天有二十九個,比昨天多出十三,估計再過兩天,就全都生蛋了。”

    “這幾天應該攢下不少,明天也能賣了。”

    “嗯,少說也有七八十了。”方竹說著話,摸了枚圓溜溜,只比李子大點兒的雞蛋在手里把玩,面露嫌棄,“不過這批蛋有些個頭太小,還是挑出來好。等明天換了錢,割點鮮肉,中秋那天做回肉末蒸蛋吃。”

    鄭青云知她喜歡吃蒸蛋,主動提起必是饞了,也沒拆穿。左右家里現(xiàn)在不缺這些,想吃便吃。

    等著熏完雞圈,把火掩滅,小兩口關好門,慢悠悠走回屋。

    方竹第一件事兒就是去灶房數(shù)雞蛋。

    “有八十七個了!”最后一枚雞蛋轉移到竹籃里,她忍不住拔高音量。

    “明早再去看看,興許還能湊幾個。”陳秀蘭在她數(shù)蛋時就跟著蹲下來,全程也在心里默數(shù),得出這個數(shù)字也是雀躍不已。

    一文錢一個蛋,就算除去極小的個別,也有八十文左右,夠割好幾斤肉吃的,對鄉(xiāng)下人來說,可是筆大收入。

    越想心里越火熱。

    婆媳倆高高興興把不像樣的雞蛋挑出來另外放著,臟東西多的也用南瓜葉子一一擦過,然后將八十二枚雞蛋分兩個竹籃裝好。

    擔心路上磕磕碰碰,都是一層麥麩一層雞蛋放著,確保雞蛋不會在竹籃里搖晃。

    第二天一早,鄭青云去喂雞的時候,特意到處看了看,又撿回四枚雞蛋,個頭也挺大。便全部放進竹籃,好帶去賣錢。

    一家子又抓緊時間把地里的菜挑著還嫩生,外形好看的摘下,用麻袋裝上,擱在放有山貨的背簍上。

    背上背簍,提起竹籃,小兩口迎著朝陽下山。

    因為有雞蛋,不方便趕車,方竹也不放心鄭青云一個人拎兩籃子蛋,最后干脆都走路去縣城。

    秋天的太陽雖不似夏日那般毒辣,但又背又提地走在陽光下,依然不輕松。

    兩人走一段路就找個陰涼處停下歇腳。

    方竹掏出帕子擦汗,看著從面前經(jīng)過的牛車忍不住開口:“等到時自己趕車,就是帶著雞蛋也不怕,慢慢走就行。”

    “越往下坡越緩,再用不著拐那么大彎,路修起來會快些,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去買牛車。”

    第66章 第 66 章

    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車馬太多, 兩人不得不把竹籃子抱在懷里。

    兩個小孩嬉笑打鬧著從前面跑來,方竹連忙讓開。哪知其中一男娃也突然往這邊一退,還是撞了她一下。

    鄭青云及時扶住她,也顧不得去拽早就跑遠的小孩, 一臉緊張地問:“撞到哪兒了?疼不疼?”

    “我沒事兒, ”方竹搖搖頭, 第一時間去看懷里的竹籃, 果見最上一層的雞蛋挪動了位置, 有些擔心, “就是不曉得雞蛋有沒有碎。”

    鄭青云松一口氣,“人沒事兒就行,籃子里麥麩放的多,磕一下應該沒什么大礙, 頂多裂點兒縫,大不了搭給人家。”

    話是這么說, 但接下來小兩口走得更加小心, 就怕又碰到什么。

    清晨的西市充滿煙火氣息,一路走來盡是早點鋪子,熱氣騰騰的白面包子,金黃酥脆的燒餅、油香十足的炸果子……

    早上起來一家子都忙著喂雞摘菜, 沒來得及煮飯, 這會兒聞到飯食香氣, 便覺得有些餓。

    不過這會兒手里抱著籃子, 鋪子里食客又多,擠擠攘攘的, 方竹只看一看就收回視線。

    她轉頭征詢鄭青云的意見:“我們先趁早去把東西賣了,過會兒再找個鋪子坐下慢慢吃?”

    “嗯, 今天想吃什么?”

    方竹聽著此起彼伏的吆喝聲,想了想回道:“餛飩吧,好久沒吃過了。就去之前那家,他那兒的餛飩餡料足,味道也好。”

    好似想到餛飩的鮮香,她舔了舔發(fā)干的嘴唇。鄭青云垂眸看著,面色不自覺柔和下來,笑著應了聲好。

    “豆角子三文錢兩斤,便宜賣了!”

    一進菜市,響亮的叫賣聲接二連三響起。

    小兩口穿過人群,找到自己的攤位,鋪好草席,把所有東西擺上去。

    方竹手下動作不停,耳朵卻悄悄豎起,把周邊攤位的價錢了解得一清二楚。

    她撥弄一把豆角子,將其捋得整整齊齊,低聲跟鄭青云埋怨:“菜價更低了,而且我看買賬的人也不多。”

    也不怪方竹這樣失望。豆角、茄子之類的青菜普遍都只要兩三文錢一斤,有些人甚至只賣一文,可比剛出來那會兒便宜得多。

    “畢竟一連吃幾個月,估計都膩味了,管它多少錢,能賣出去就行。”

    方竹也就嘴上跟鄭青云抱怨一下,吆喝的時候依然賣力。

    大清早,正是絕大部分人買菜的時候。不過一會兒就有婦人在攤子前蹲下,卻不是看青菜和山貨,而是從竹籃里摸起一枚雞蛋在耳邊上下?lián)u晃。

    方竹一看就知她的顧慮,趕緊在旁邊解釋:“雞蛋都是這幾天攢的,新鮮著,肯定沒壞的,嫂子放心挑。”

    婦人捏著雞蛋,在兩個竹籃間來回掃著,“幾天能攢這么多?”

    方竹笑了笑:“哪兒能騙您,家里養(yǎng)著三四十只母雞,可不就只要幾天。您要是不放心,一個個搖著聽也不費事兒。”

    “怎么賣的?”

    “都是市價,一文錢一個。”

    婦人沒再說話,真就蹲在地上,挑那大個的一一在耳邊搖晃過后,才放進菜籃子里。

    花錢的東西,怕買到壞的,實屬正常。方竹也沒催促,安靜看著,在心里默默記下數(shù)量。眼見婦人拿了二十個才停手,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婦人也挺滿意,她常年買雞蛋,早總結出判斷好壞的經(jīng)驗,很少失誤。而且這些蛋外殼干干凈凈,沒沾雞屎和泥巴,看著就讓人舒心。

    爽快地付過錢,婦人正欲起身,眼尖地注意到草席上單獨放著的五枚雞蛋,多嘴問了句:“那些是怎么回事兒?”

    方竹順著她的視線望去,語帶惋惜:“路上磕了下,外殼有些裂,但里面還是好好的,沒流出來。您要不嫌棄,拿兩個去吃。”

    “哎喲,這怎么好意思。”婦人一邊說著,卻是已經(jīng)把手伸出去。

    方竹直接拿起兩枚蛋,小心放在她手心里。反正都已經(jīng)磕壞,也不一定會有人愿意花錢,況且婦人買的多,方竹并沒有太心疼。

    婦人拿過雞蛋一看,果然只在上面發(fā)現(xiàn)淺淺的裂痕,樂得合不攏嘴,夸贊方竹兩句,邁著輕快的步伐離開。兩個雞蛋打散后摻點兒別的,都足夠炒一盤菜了,還是白得的,自然歡喜。

    方竹道聲慢走,目送婦人走遠,半道似是遇見熟人,聊了幾句后,婦人突然伸手指向這邊,然后那人就朝這個方向走來。

    方竹和鄭青云對視一眼,都沒忍住笑起來。

    雞蛋果然最受歡迎,來人都是十幾、二十多個一起買,沒過多久八十多個雞蛋就賣完。磕裂的都當作添頭送給人家,最后也得了八十一文。

    豆角子等蔬菜因為喊價便宜,零零散散的,倒也全賣出去。

    最后就只剩下一些板栗和山核桃,很久都沒人來問。

    鄭青云又吆喝幾聲,一轉頭見方竹在摸肚子,開口道:“時候不早了,不如先去吃飯。等會兒到糕點鋪子問問他們收不收。”

    只砸了幾個核桃吃過,方竹早就饑腸轆轆,沒堅持繼續(xù)在這兒等,點頭應下,幫著把攤子收拾干凈。

    兩人直奔餛飩鋪子。

    這當兒該上工的都去上工,鋪子里沒早上來時那么擁擠,空出幾張桌子。

    老板娘坐在長桌前,左手拿面皮,右手用筷子蘸肉餡,一抹一捏,皮薄面片大的小餛飩就做好。動作之快,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兩碗餛飩!”鄭青云找張干凈的桌子坐下,朗聲喊著。

    “哎!您稍等,馬上就好!”站在大鐵鍋前的老板應聲,從竹匾上抓一把小餛飩,往鍋里一丟,又撒進幾根青菜葉子,撈幾下,就盛到碗里。

    老板親自把餛飩端上桌,笑呵呵說:“兩位慢用,小心燙。”

    小餛飩皮薄,煮熟之后變得透亮,隱隱能看見里面的肉餡兒。最上面還飄著層蝦皮和蔥花,香氣撲鼻。

    實在餓得慌,根本等不到放涼些。方竹取過調(diào)羹,舀起一個小餛飩吹一吹,就往嘴里送。肉餡兒剁得很細,緊致彈牙,味道也調(diào)得剛剛好。

    鄭青云見她吃得歡,在一旁提醒:“不著急,又不趕時間,慢慢吃就是。我去買幾個饅頭,你要不要?”

    “不用,我吃這碗就夠了。”

    包子鋪離這兒不遠,鄭青云沒多久就端著竹盤回來,里面是三個熱氣騰騰的苞米饅頭。在這邊鋪子吃飯的都習慣這樣,東家點一份,西家買一碗,湊到一塊吃,完事再把碗碟送回各家。

    餛飩剛出鍋,湯水熱著,鄭青云卻好似不怕,一口接一口,三兩下就把餛飩撈著吃完。又拿起饅頭,撕成小塊蘸湯吃。

    方竹抽空看他一眼,總覺得那饅頭很美味的樣子,也掰了小半就著湯吃。

    吃飽喝足,兩人在店里坐了一會兒,才把十六個銅板放在桌上后離開。

    秋日的風涼爽宜人,迎面吹來,消散吃飯時熱出的滿頭大汗。

    明日就是中秋,按著習俗,要吃月餅。這東西麻煩,她們都不會做,只能去糕點鋪子買。

    月餅花樣還挺多,各種口味的都有。只是應個景,兩人也沒挑太多,讓掌柜幫忙把五仁、豆餡、蓮蓉、棗泥的各揀出兩個,用油紙包好。

    他們買的月餅不大,但一個也要八文錢,鄭青云數(shù)出六十四枚銅板遞給掌柜,等他接了,才開口問:“不知您這店里收不收板栗和山核桃。”

    掌柜撥算盤的動作一頓,抬眼看向他:“收是收,不過得先看看貨。”

    鄭青云連忙把背簍取下來,偏給他看。

    掌柜從柜臺后走出來,伸手抓了一把,捻著胡須道:“能行,但是價錢不高,板栗兩文錢,山核桃三文。”

    跟市價差不多,鄭青云沒跟他磨價,直接讓掌柜過秤。

    “六子,把桿秤拿來!”

    被叫作六子的年輕小伙很快去后院拎了秤和籮筐過來,跟掌柜挑挑揀揀一番,將剩下的山貨稱重。

    板栗十二斤六兩,山核桃三斤八兩,掌柜最后給結了三十七文。

    走出糕點鋪子,他們又去買了幾兩桂花釀、兩斤精肉,并一些香燭紙錢。接著去城門口以十文錢租上一輛牛車,載著他們?nèi)サ郊Z行,拖回兩百斤陳谷子。

    方竹靠在麻袋上,看著黑黝黝的大水牛有些艷羨,悄瞇瞇讓鄭青云跟車夫多聊一聊。

    鄭青云倒也聽話,按著她說的,一口一個大哥跟人套近乎。

    “大哥這牛可真壯實,廢了不少心思吧?”

    趕車的漢子哈哈一笑,有些自豪:“可不是,天天要一捆青草,還有麥麩、豆餅這些精料也沒少過,隔三差五就帶它去溝邊吃草喝水。”

    鄭青云偏頭看方竹一眼,見她聽得兩眼放光,無奈只能繼續(xù)跟車夫取經(jīng)。不僅問他怎么養(yǎng)牛,還問怎么駕車,最后車夫可能覺出不對,再不肯回答問題,車上才安靜下來。

    但方竹依然滿意,回到家還講給陳秀蘭聽,又囑咐鄭青云一定好好學著趕車。

    中秋節(jié)這天,天氣很好,夜里明月高懸,照亮整個院子。

    晚食也十分豐盛,有新米蒸的大白飯,還有炒田螺、炸山螃蟹、肉末蒸蛋、肉片湯,當然月餅和桂花釀也必不可少。

    飯桌被抬到院子中央,一家四口就著銀白的月光,喝酒吃肉,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甜的咸的,葷的素的,各種菜色吃進肚里,正是對豐收最好的慶賀。

    第67章 第 67 章

    過完中秋, 兩家人全身心投入到修路中,每天鉚足了勁兒砍樹挖地。

    可惜的是,入秋后陰雨天氣也多起來,三天兩頭下雨, 誤了不少工。中途還要抽空燒肥、種小麥, 又耽擱幾天。不過好在越往山下走, 坡越緩, 再不必費勁兒拐大彎。

    如此緊趕慢趕的, 一直到九月下旬, 近一丈寬的土路終于通到山腳下水溝邊。

    舒爽的風自林間吹過,枯黃的樹葉從枝頭飄然落下,被流水載去遠方。

    幾個人坐在地上,一致面向土黃的新路, 眼里盡是喜悅和激動。

    秦德福好似更加黑瘦了些,此時笑得滿臉褶子, “可算是開完了, 看著真順眼,牛車跑上去定然穩(wěn)穩(wěn)的。”

    鄭青云接過方竹遞到眼前的帕子,一抹額頭上的汗珠,接話道:“還沒完呢, 得再辛苦一陣, 搭個寬些的橋過溝才行。”

    秦德福:“那有啥, 今天還早, 不如砍幾根樹來,早點兒把橋搭好了省心。”

    坐在他旁邊的秦大柱調(diào)侃:“我看您是等不及要坐牛車了吧?”

    被兒子戳穿心思, 秦德福也不惱,哈哈大笑著反問:“咋的, 你不想坐?”

    秦大柱伸出手,做出拉韁繩的動作:“嘿,我不僅想坐,還盼著自己駕車呢。”

    說笑幾句,待身上的熱汗都干透之后,鄭青云便跟秦大柱去到村長家。

    搭橋用的木頭需結實耐用,至少也要碗口粗,還必須是好木材,修路時砍的那些根本用不了。但公山上像這樣的大樹,是不允許隨意砍伐的,得提前跟村長說明緣由,到時還要交錢。

    嚴正行早料到這事兒,心里想著把路修好,往后其他村民上山撿柴尋山貨也容易些,并沒刁難他們。只問清大概要多少,并囑咐不要逮著一處砍,盡量分散開。

    征得同意后,幾個漢子沒多耽擱,拿起斧頭就進山。后山的樹長得高,水溝又不算寬,他們只砍下三根就作罷,截一截已經(jīng)足夠用。

    好不容易把截好的木頭抬下山,用麻繩纏繞固定,搭出一架簡易木橋,他們才借了別家的牛車上去試。

    雖有些顛簸,但橋身還是穩(wěn)的,并沒有顫抖,或是發(fā)出奇怪聲響,眾人都挺滿意。

    不過還不能閑下來。

    牛牽回家,總得有地方住。兩家是搭伙買,為了避免鬧出矛盾,他們商量過后,決定一家養(yǎng)一個月,輪換著操心。如此一來,兩邊都要搭牛棚,這下修路砍的那些小樹就派上用場。

    牛體型大,牛棚也要寬敞才行。鄭青云家后院兒養(yǎng)著兔子,再騰不出地方。最后一合計,干脆在房屋和矮林之間的空地搭建牛棚。

    等所有準備都做好,又是幾天過去。

    買牛車是件值得高興的喜事,大伙兒都想去瞧一瞧。但畢竟是出遠門,家里也少不得人,最后只有鄭青云、方竹、秦大柱和秦小芳,帶著方桃來到縣城。

    牲口多的地方,氣味雜,蚊蟲多,也容易臟亂,因此牲口市建得比較偏,在北市外圍,都快靠近郊野之處。

    但是劃出的地界兒也大,兩邊都搭著草棚子,不僅有騾子、驢子、水牛,馬匹也是有的。

    一行人踏進牲口市,那些個小販吆喝得更加起勁兒,一個比一個聲音大,好似要爭出個輸贏。

    幸好鄭青云和秦大柱都長得又高又壯,沒人敢上前來硬拽,只站在棚子前,極力夸贊自家的牲口。

    “小哥買牛還是騾子?我家的都康健著,可要瞧一瞧?”

    “您看看這牲口養(yǎng)得多好,干活兒絕對好使,價錢也好商量。”

    商販們的說話聲夾雜著各種牲口的叫聲在耳旁響起,分外嘈雜,但也沒人會覺得煩。

    鄭青云的視線在附近幾個草棚里掃過,開口道:“反正不趕時間,多看幾家再做決定。”

    水牛價錢不低,而且買回去要用好幾年,馬虎不得,自然要好好挑一挑,另外幾人對此都深表贊同。

    將牲口市從頭逛到尾,每家有牛的都進去看兩眼,問下價錢。一番打探和比較之后,幾人最終走進一打理得干干凈凈的草棚。

    老板是個面容粗獷的中年大叔,見他們?nèi)ザ鴱头担嫔鲜肿院溃笊らT兒道:“怎么著?還是我家的牛長得好吧。要不是我還有一頭,就把它留下自己養(yǎng)了。”

    幾人看向大叔身后的水牛——頭頂一對彎角長而鈍圓,脊背寬厚,四肢粗壯,一身皮毛烏黑油亮,銅鈴般的大眼炯炯有神,一看就身強體健。

    而且被這么多人圍著看,甚至上手去摸,它最多也就噴個響鼻,沒什么其他大的反應,想來性子也是比較溫順的。

    老板怕他們又去別家,掰開水牛的嘴露出牙齒,繼續(xù)說:“這牛才一歲多,買回去好生照看,能管好多年。而且已經(jīng)訓好了,聽話著,拉車、犁地都能干。”

    來之前鄭青云不知跟其他養(yǎng)牛的人家取了多少經(jīng),知道老板所言不假,也沒再磨蹭,直截了當?shù)卣f:“八兩我們就要了。”

    老板最初喊價可是十兩,一聽這話自然不肯。

    兩人你來我往說幾句,老板終于松了口:“九兩,再低就不賣了。養(yǎng)這牛耗費我不少心思,八兩真賣不起,大不了就多等等。”

    幾人對視一眼,都覺得這個價錢能接受。況且這頭牛品相確實不錯,是他們多家看過之后最滿意的。

    沒人反駁,依然是鄭青云出面跟老板商談:“好,那就九兩。”

    老板又恢復笑模樣,熱情滿滿:“我這兒犁和車架子也是有的,你們要不要一并買回去?”

    “都是怎么賣的?”

    “看你們要什么樣兒的,鐵犁二兩,石犁一兩。車架子也分板車和帶車廂的,便宜點五錢,貴的要八錢。”

    鄭青云沉吟片刻,有些拿不定主意,“容我們商量一下。”

    “好好好,你們慢慢考慮。”老板一聽就知道有戲,面上笑容更加真切幾分,轉身就拿起毛刷子在大水牛身上來回刷著。

    鄭青云等人也退到一邊去。

    “我是覺著既然要買,就一次置辦齊全,而且挑好些的,以后也少麻煩。柱子哥怎么看?”因為是和秦家搭伙,鄭青云率先問了秦大柱。

    秦大柱撓撓頭,“鐵犁肯定比石犁耐用,有車廂能遮陽擋風,也怪好的。”

    方竹也忍不住出聲:“兩家平攤算起來也不過六兩,還是值當?shù)摹!?br />
    秦小芳跟方桃就更沒意見,想到有車廂的牛車,只覺歡喜。

    結果十分明顯,再沒討論的必要,鄭青云跟老板說明要求,又跟他還了價。

    一早上就賣出這么多東西,老板高興得很。這回十分爽快,所有加在一起只給他們算了十一兩五錢。

    牲口市進來的地方有專門負責寫契書的人,付好錢后,幾人便跟著老板過去立契。

    清瘦的年輕人執(zhí)筆蘸上墨汁,在白紙上飛速落下幾行字,提起后照著念過一遍,交給鄭青云、秦大柱和名叫林大壯的老板過目。

    鄭青云認得自己的名字和幾個數(shù)字,從頭到尾看一遍,沖著方竹他們點點頭,將契書遞給林大壯。

    幾方確認無誤后,年輕人又將契書謄抄三份,讓三人一一按下手印。鄭青云和秦大柱收起自己那份,小心翼翼折好,塞進懷里。

    接著鄭青云又拜托年輕人寫了和秦家搭伙買牛的契書,包括兩家各花費多少,每月輪流喂養(yǎng)、生病一起照看等等內(nèi)容。一式三份,由年輕人跟他們分別保管。

    這廂辦妥,眾人重新回到林大壯草棚下,把牛車套好,鐵犁也搬上車放在角落。

    鄭青云等其他人都爬上車坐好,自己坐到前面,拉起韁繩,笑著吆喝一聲:“走啰!”

    大水牛便拖著木車緩緩前行。

    方竹等人坐在后頭,把車廂里摸個遍,越看越歡喜。又時不時掀開前面的布簾,透過小窗,去看鄭青云是如何驅使水牛的。

    鄭青云頭一回趕車,感覺很是新奇,嘴角就沒下去過,興沖沖問他們:“要不要在城里轉一轉?”

    車廂里幾人異口同聲應好,聲音里滿是歡欣雀躍。

    鄭青云以前沒趕過車,動作有些生疏,并不敢讓它走得太快,但這也方便車上的人慢慢欣賞街上的景色。

    以往都是在街道兩旁急匆匆趕路,像這樣坐在牛車上,行駛在馬路中央,看著來來往往的人,還是第一次。一時間車上滿是各種驚呼,竟跟初次進城沒什么兩樣。

    架著牛車在街上溜達一圈,買下不少東西,幾人才高高興興往回趕。

    剛出城門,秦大柱就迫不及待接替鄭青云的位置。他向來不懂掩飾自己的情緒,坐在車前,大聲哼唱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卻也毫不在乎。

    一路走得慢,后來就連方竹她們也在鄭青云和秦大柱的陪同下,過了把駕車的癮。

    秋日里太陽沒那么烈,回村那會兒在外頭的人還不少。

    大水牛一進村,就有人注意到。

    雖說早知道鄭青云他們修路是要跑牛車,但等真見到,還是免不了吃驚。尤其他們的還帶車廂,用布簾子一擋,遮風又擋雨,這可是村里的頭一份。

    有膽子大的跟鄭青云搭話:“買牛車回來了啊?這挺貴的吧?”

    鄭青云今兒心情好,沒板著臉,語氣溫和地回:“還好,我們兩家一起買,各自付個五兩也就差不多。”

    問話的人不由咂舌,但仔細一琢磨,好像也不錯。甚至已經(jīng)在思考和誰家關系好,能不能也搭個伙買輛牛車回來。

    鄭青云沒管他人怎么想,駕著車徑直往山上走。

    剛修好的路足夠寬闊平坦,雖然彎有些多,但可比步行爬坡輕省得多。

    秦大柱朝后看著,樂呵呵道:“有牛車就是好!等回去讓爹娘他們也坐車下山走一趟。”

    翻過坡,秦德福等人竟都在鄭青云家等著。

    聽到狗叫聲迎出門來,遠遠看見大水牛,一個個笑得比花兒還好看,圍著牛車贊不絕口。

    后來還真都坐上去,讓鄭青云駕著下山走了一趟。不過怕太惹眼,被人說臭顯擺,只到水溝邊就返程,但也足夠讓他們興奮不已。

    第68章 第 68 章

    暮秋時節(jié), 天氣愈發(fā)冷了,晨時的水都帶著讓人哆嗦的涼氣。

    茅草花開了又謝,白茫茫一片,風一吹便有細小的花絮飄飄蕩蕩升上空中, 不知落到何處。

    大水牛站在水溝邊, 低頭伸出長舌, 將綠葉子卷進嘴里, 慢慢咀嚼。二白趴在一旁, 百無聊賴地盯著水面上打旋兒的紅葉, 時不時抬頭看一眼還不怎么熟悉的大家伙。

    方竹和鄭青云正在割草。

    馬上就要入冬,草料得提前多備些。等落雪時,無論拿來給雞兔墊窩還是喂牛都好。

    周邊樹葉已落下大半,林間稀疏, 陽光輕易便能灑下來。但并不算烈,哪怕做著活兒也不覺得熱。

    這時節(jié)綠草難得, 兩人只能盡量挑那些還未完全枯死的, 因此跑得遠了點兒。但水牛體型大,不愁看不見,還有二白守著,倒也不必太過擔心。

    割下的草被分成幾堆, 用草繩捆得結結實實。

    鄭青云數(shù)一數(shù), 估摸差不多夠了, 開口叫停方竹:“你歇會兒, 我去把牛牽過來。”

    方竹點點頭,丟下刀, 順手把剩下的草捆緊后,直接坐到地上, 撿根枯枝挖起草根。好不容易尋到根飽滿白胖的茅草根,抹掉表面的黃泥,就掰下一段送到嘴邊。

    淡淡的清甜味從口中散開,方竹抬眸一看,正好瞧見鄭青云在牽牛。大水牛沒再吃草,但不管鄭青云怎么拽,都不肯挪步。

    一人一牛就這么僵持在原地。

    方竹忍俊不禁,大聲喊道:“算了吧,讓它再吃會兒!”

    鄭青云果然又把繩子拴回樹上,大步流星向這邊走來,還沒到跟前就跟她抱怨:“牛脾氣是沒說錯的,硬是一動不動。”

    “青草太少,估計還沒吃過癮,不愿回去。反正還早,雞兔也有的吃,不著急。”

    大水牛是家里現(xiàn)在最金貴的東西,人人都看重,舍不得它受累受屈,只盼能長得更加強壯。鄭青云雖不像其他人那般外顯,但也是十分愛惜的。因此并未多言,挨著方竹坐下,同樣掐了節(jié)草根嚼著。

    耳邊流水潺潺,不過一會兒,他就坐不住:“我去溝里看看,能不能摸些螺。”

    “我跟你一起。”

    “水冷,你到那邊看著牛,我很快回來。”

    方竹一想也是,水溝地勢低,加上雜草遮擋,蹚進里面不一定看得見岸上,沒再堅持。

    “那你小心,別在水里泡太久。”

    鄭青云走后,方竹先把刀放回車廂,踱步到水牛身旁。

    這個大塊頭是越看越喜歡,方竹忍不住伸手在它粗長的彎角上摸了摸。有些糙,還能清晰地感覺到凸起的紋路。

    她覺得挺有意思,摸完一邊又換到另一邊。這頭水牛果然溫順,如此反復也沒有不耐煩,只低頭專心尋草吃。細長的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很是愜意的模樣。

    方竹也沒過多打擾它進食,玩了一會兒,便在附近搜羅仍帶著綠的小草,喂給它吃……

    鄭青云爬上岸,一眼就看到身穿粗布麻衣的姑娘,拿著幾根草彎下腰湊到大水牛跟前,口中還念念有詞,不由輕笑出聲。

    聽到動靜的方竹循著聲音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鄭青云不知何時已離自己這么近,也反應過來方才的舉動似乎透著傻氣,頗為不自在。干咳一聲率先發(fā)問——

    “怎么樣,摸到多少?”

    鄭青云把手里臨時編的草兜子舉起來給她看,面露遺憾:“沒前些日子那樣密集,只有這些。”

    “已經(jīng)很不錯了,回去砸碎后再拌到麥麩里,夠它們吃一頓的。”

    說完,她就去解拴在樹上的牛繩,“這下應該會走了,先去把草裝上車。”

    鄭青云點點頭,發(fā)現(xiàn)她盯著水牛笑得很是開心,突然一指牛背,說:“你要不要坐上去試試?”

    “噯?”方竹目光上移至水牛寬厚的脊背。

    她小時候遇到村里的男娃騎著牛走在路上,就覺得十分神氣,很是羨慕。但家里沒有養(yǎng)牛,別人的牛又不好提這種要求,因此一直沒體驗過。

    這會兒聽鄭青云提起,不免心動,但又覺得有些幼稚,猶豫道:“又不是小孩子,會不會不太好?”

    那就是想的,鄭青云會意。

    “自家的牛,想騎就騎,又沒規(guī)矩說大人不能坐牛背上。”

    方竹不再糾結,但看著高壯的水牛又犯了難,“那要怎么上去?”

    “我抱你。”

    鄭青云把草兜子放到地上,騰出手來。接著雙臂攬住方竹的腰,往起一提,方竹便離開地面,抬腿輕易跨坐到牛背上。

    身上多出個人,大水牛好似沒察覺,依然懶洋洋地嚼個不停。但方竹陡然坐到高處,心中緊張,伏在牛背上一時不敢直起身。

    鄭青云攥緊她的手,柔聲安撫:“我在旁邊看著呢。”

    “等我適應一下。”

    趴了一會兒,方竹才松開鄭青云的手,慢慢直起身。

    一陣風吹過,她忍不住瞇了瞇眼睛。水牛乖順,沒有胡亂走動,坐在上面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模街駫亝s那點兒不安,左看看右看看,臉上笑容愈發(fā)燦爛。

    她最后垂眸注視鄭青云,有些得意:“現(xiàn)在我比你高了!”

    心里似有煙花炸開,砰砰響個不停,鄭青云彎了彎眼,沖方竹說:“你低下頭。”

    “做什么?”方竹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照做。

    唇上一觸即離的溫熱觸感,讓她瞪大雙眼。

    方竹捂著嘴,聲音含糊不清,“胡鬧!”

    鄭青云卻正了神色,“坐好嘍!我們溜達一圈兒再回去。”

    水牛終于跟隨鄭青云挪動四蹄,一步一步走得很穩(wěn),踩在柔軟的草地上,沒發(fā)出聲響。方竹坐在牛背上,身體前后輕晃,時而抬頭望向天上的云朵,時而低眸看著牽牛人烏黑的發(fā)頂,暢快又自在。

    順著水溝走上一段,方竹才讓鄭青云抱她下來。

    兩人再沒耽擱,將車架子套好,牽牛過去把割好的草都搬進車廂。

    回去的路上,方竹坐在車頭,鄭青云在地上拉著牛繩,,慢慢悠悠穿過小半個村子。

    立冬之后,天氣一直不怎么好。一天到晚陰沉沉的,很難見到太陽,但也不曾下雨。

    修路時砍下的樹都被他們截成段,弄成一捆一捆的,然后用牛車拉回家堆在院子里。日曬夜露許多日,搭著干柴,已經(jīng)能夠燒著。

    鄭青云和秦大柱商量過后,決定趁早拖一部分去縣城賣掉,得的錢兩家平分。

    這就顯出有牛車的好,靠人背,一次最多也就三四捆,一天跑一趟便累得不行。牛車就不一樣,不僅拖得多,每天跑個兩三趟也不在話下。

    不過水牛年紀小,還在長身體,他們也不敢叫它累得太狠。每次只裝半車,早晚各跑一回就收工。

    就算如此,每人一天也能賺五六十個銅板,人還輕松許多。

    跑著跑著,冬意愈發(fā)強烈,路上的風漸漸割臉。

    大清早一推門,就發(fā)現(xiàn)地上覆了一層銀霜,腳踩上去能聽見微弱的咔咔聲。

    “柴剩得不多了,今兒再賣一回,剩下的都留著自己燒。”鄭青云喂完雞回來,提著幾個雞蛋走進灶房。

    天冷之后,新鮮草食變少,雞群也尋不到什么蟲吃,下蛋沒那么勤。但好在母雞多,每天還是可以撿到十來只雞蛋。喂食的時候總能發(fā)現(xiàn)幾個,順道就帶回來。

    “嗯,也該歇一歇。”正在揉面的方竹接話,“雞蛋攢的有大幾十,帶去一道賣了吧。”

    鄭青云應了聲好,在一旁的木盆里洗過手,接替了方竹的活。

    他手勁兒大,一團面很快就揉得光滑。方竹退到一旁切菜,時不時看他一眼,指揮他如何將面團搟成細長的面條。

    自己有牛車,買柴也不用趕早集,便有足夠的時間在家吃飽喝足再出發(fā)。冬日里就適合吃帶湯的,熱乎乎一碗下肚,暖身又暖心。

    昨天買的豆腐還留有一塊,方竹將其切成丁,摻著剁椒、雞蛋用豬油一炒。等面條煮開撈進碗里,挨個澆上一勺,拌著吃就行。

    鄭青云依舊第一個放碗,喝口熱茶漱過嘴,就去旁邊的木棚里牽了水牛過來裝車。

    剛搬兩捆上去,等飯吃的大黑、二白沖到門口,尾巴搖得歡快。鄭青云一看,果然是秦大柱來了,手里還提著個竹筐,他還以為是要帶去城里賣的,不想秦大柱直接把籃子遞到面前。

    “我爹昨天挖了幾節(jié)葛根,給你們帶點兒嘗嘗。”

    這不是什么稀罕東西,山上多的是。鄭青云打草時就發(fā)現(xiàn)不少,但這東西得冬天粉才多,忙來忙去的竟一直沒騰出時間去挖。

    鄭青云記在心里,跟秦大柱道過謝,把竹籃送進灶房放好,陪著他喝杯茶,兩人便合力開始裝車。

    屋里方竹她們也吃完飯,正忙著把雞蛋裝進竹籃里。

    兩個人上車,快得很,三兩下就裝夠半車木柴。

    鄭青云提著雞蛋不好駕車,只能跟在一旁走著。但不用背重物,一點兒也不覺疲累。

    到得縣城,不必去西市租攤位賣雞蛋,跟著牛車走進小巷,沿路吆喝,自有人開門。賣雞蛋,再順帶問一句需不需要木柴,兩邊都不耽誤。

    第69章 第 69 章

    冬日地里沒什么活兒, 鄭青云也不用趕去賣柴,一家子難得起晚。

    日光破開云層灑下來,給遠處的叢林渡上一層金光。

    院子里散落不少枯葉,方桃抱著竹掃帚, 從這頭掃到那頭。好不容易聚成堆, 一陣風吹過, 又飄得到處都是。只能氣呼呼拿起掃帚繼續(xù)清掃。

    方竹跟鄭青云一道出院子, 到門口就分了兩路。一個走向牛棚, 一個踏進果園。

    如今家里禽畜養(yǎng)的多, 每天早上都有一陣忙。

    兔子不同于雞和牛,要吃新鮮的草料才行,但冬日里在野外很難尋到。幸好蘿卜和菘菜種有幾分地,已經(jīng)長成, 每棵掰兩片葉子也沒什么大礙,偶爾還能給雞群加餐。

    方竹掐著蘿卜纓, 順手就把周圍長的雜草或是沒長成的小苗給拔掉, 不一會兒就弄上一大筐。鄭青云也給水牛喂過麥麩,并在牛棚鋪上新的干草,關緊圈門,朝著這邊走過來。

    “今天掐的蘿卜葉子多, 回去分些出來, 燙一燙壓酸菜吃。”方竹一步跨到路上, 把冒尖兒的大竹筐交到鄭青云手里。

    “好, 就我跟小桃愛吃,不用弄太多。”鄭青云點點頭, “今天太陽好,等會兒吃完飯要不要跟我去山上挖葛根?”

    方竹用腳尖踢著一顆石子慢慢往前走, 聞言有些高興:“好啊!算起來也有幾天沒進山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尋到果子。”

    鄭青云笑笑:“運氣好應該還有野柿子。”

    “那也行,這時節(jié)的柿子才甜呢。”

    說著話,小兩口已回到前院。在屋檐下幫陳秀蘭刮葛根的方桃一看滿滿當當?shù)闹窨穑驮僮蛔 ?br />
    跑過來興沖沖道:“姐,我去喂兔子。”

    方竹也沒跟她爭,從竹筐里撈出一大把鮮嫩的蘿卜纓,就隨她去了。

    見陳秀蘭目光落在自己手上,方竹解釋:“那么多蘿卜纓子,我想壓點兒酸菜來著。”

    “雞食應該煮好了,舀出來正好燒熱水。多燒兩瓢,留些蒸葛根。”

    方竹應了聲好,就去灶房拿木盆出來洗蘿卜纓。鄭青云則將鍋里煮得蓬松而柔軟的番薯藤舀進桶里,又用絲瓜瓤子把鐵鍋仔細刷洗干凈,重新添了清水進去。

    他提起木桶剛走出門,方竹就端著洗好蘿卜纓進入灶房。

    灶洞里的火燒得很旺,火舌卷上灶膛頂,呼呼作響。但缸里舀出的水冰冰涼涼,又放的多,還是加過幾次柴,才開始咕嚕冒泡。

    壓酸菜不是什么難事兒。

    滾燙的水從頭到尾澆在蘿卜纓上,將其淹沒。不一會兒,蘿卜纓就逐漸褪色、變軟。

    接下來就只需要等到水涼,找塊石頭壓在蘿卜纓上,再把木桶蓋嚴,過幾天便能吃上酸菜。

    鍋里還剩不少水,方竹在鍋里支好竹架子,把切成塊的葛根,和昨晚做的糙饅頭都放上去蒸著。

    大黑和二白一前一后飛奔而來,守規(guī)矩地沒進灶房,只在院子里玩鬧,咬得滿嘴毛。

    ———

    太陽越升越高,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地上鋪著厚厚的落葉,紅的黃的都有,腳踩在上頭十分松軟,動作間發(fā)出嘩嘩的聲響。

    二白進林子就鉆得沒影,不知到何處瘋玩。反正到時鄭青云一吹口哨就會回來,兩人也沒拘著它。

    方竹跟著鄭青云往林里走,時不時抬頭看眼兩旁的樹木,企圖在上面尋到一顆果子。

    鄭青云見她顧不得注意腳下,索性拉過她的手,引著人往前走。

    葛藤葉子還嫩生的時候是喂雞兔的好東西,兩人常常去割,因此知道哪里最多。沒費多少功夫就尋到一叢,不過可惜的是,一路走來,方竹都沒見著能吃的果子。

    鄭青云拿出鐮刀開始割亂七八糟的葛藤,怕方竹不高興,在一旁寬慰道:“等會兒去別處看看,肯定能找到。”

    方竹其實也并非一定要吃到才甘心,但聽鄭青云這么說還是高興。笑著應聲好,也幫忙割葛藤。

    這叢葛藤估計有些年份,干枯的藤蔓有手指粗,緊緊纏繞在四周的樹枝上,部分甚至已經(jīng)爬上樹冠,在樹干上留下凹陷的痕跡。

    “別割完了,留一些等明年多發(fā)些新藤。”彎腰忙活許久,眼看身邊逐漸開闊,走起路來方便許多,方竹停下手,提醒道。

    “好,你去歇著。這東西不好挖,我力氣大,一個人就成。”

    冬日里土地堅硬,葛根埋得又深,互相纏繞在一起,確實不是件容易事兒。方竹沒逞強,見鄭青云把鋤頭揚得老高,退到一邊去。

    在枯葉堆上坐一會兒,又覺得無聊,便在附近轉悠,挑著完整的松果一個個撿起,在地上堆成小山。

    幾鋤頭下去,總算挖出一節(jié)碗口粗、小臂長的大葛根,鄭青云將其表面沾的黑泥抹掉些,忍不住舉起來跟方竹分享:“看!這根大不大?”

    方竹十分配合地驚呼:“怎么這樣大?夠吃好幾頓的。聽說城里有人拿這東西磨粉,還能入藥的,要是挖的多,就分一些出去賣掉。”

    “嗯,再攢兩天雞蛋就去,菘菜和蘿卜也能扯些一并帶去,雖然還能長一長,但這會兒價才高呢。”

    城里的菜價向來如此,剛出來那陣兒價都高,也搶手。越往后,就越不值錢,買家也少。

    挖葛根果然是個力氣活,鄭青云埋頭干了沒一會兒,就熱得冒汗。坐下喝口水后,干脆把外面的棉衣脫下,繼續(xù)挖著。

    地面被翻得坑坑洼洼,露出濕潤的黑灰色土壤。一旁摞著堆粗細長短不一的葛根,有的歪歪扭扭,外形不大好看,很難讓人想象能吃進肚里。

    鄭青云將葫蘆里最后一口水喝光,抹抹嘴角,“估計有好幾十斤了,先挖這些,若是賣得好,再去看看別處的。”

    “不急,能挖多少是多少。”方竹把葛根一截截塞進背簍,遇到泥多的,便拿樹枝仔細刮干凈。

    鄭青云收起葫蘆,也蹲下來幫忙。臨到最后,又從方竹背簍里抽出幾根粗壯的碼在自己背簍上。

    “我背得起。”

    鄭青云早搬起背簍靠在樹干上,沒接她的話,卻道:“不是想吃果子?我大概有點兒印象哪里有樹來著,背簍放這兒,我們?nèi)タ纯础!?br />
    話落,他吹了聲響哨。

    不過片刻,就聽見窸窸窣窣聲傳來,一道白色的毛茸茸身影,撥開樹枝,從遠處躥來,嘴里還含著一黑乎乎的東西。

    待它跑得近了,方竹才認出竟是只小竹鼠。

    她有些驚訝:“二白什么時候會打獵了?”

    鄭青云也有些意外,他得是會帶著大黑訓一訓二白,但這家伙貪玩,還從未成功逮到獵物,這是頭一回。雖然只是只竹鼠,也算大進步了。

    鄭青云在它頭上揉一把,“到底是獵犬的后代,天性如此。”

    二白尾巴搖得飛快,眼睛緊緊盯著方竹,又努力把嘴筒子往前遞。

    方竹以為是要她也摸摸,哪知手剛剛伸出來,二白就張嘴,要把半死不活的小竹鼠往她手上放。

    嚇得她又縮回去,竹鼠啪嗒一下掉在地上,砸起好幾片枯葉。

    鄭青云看得好笑:“估計是想給你送禮。”

    方竹看著耷拉下耳朵,悶悶不樂的小狗,也大概猜到它的心思,一瞬間面上表情很是復雜。

    糾結許久,終是兩指捏住竹鼠的一只腳將它提起,笑著開口:“回去烤給你吃。”

    二白好似聽懂,豎起耳朵,蹭在她腿邊哼哼唧唧撒嬌。

    方竹趕緊把竹鼠扔給鄭青云,摟住二白一通揉捏。

    再三囑咐二白在原地好好看著東西,小兩口又四處搜尋。

    鄭青云依照那點模糊的記憶,領著方竹往林子里面鉆了鉆,倒真被他們尋到一棵柿子樹。

    方竹仰起頭,眼里滿是被太陽照得透亮的紅果子,“還有好些呢,不過好高,你能不能摘到?”

    山里的野柿子樹都不算粗,眼前這一棵也就手臂粗,要爬上去顯然不太可能。

    鄭青云四周掃一眼,很快有了主意,走到一旁,砍下一根長樹枝,三兩下就削出個勾子來。

    鄭青云舉起鉤子掛到結有柿子的枝條上,往下一拉,一棵柿子直接從枝頭脫落,掉到地上砸得稀巴爛。

    慢一步伸出雙手的方竹有些懊惱,“哎呀,沒接到。”

    “不打緊,這兒還有好多呢。”鄭青云一邊說著,一邊放慢了動作,接下來確實沒有柿子掉下。

    枝條越垂越低,鄭青云踮起腳,直接把結柿子的那一截折下來。開春會抽出新枝,也不用擔心明年沒得摘。

    這時節(jié)柿子葉都掉光,一個個紅彤彤的薄皮果子綴在光禿禿的樹枝上,別提多好看。方竹接過樹枝,樂得合不攏嘴。

    要不是手上沾滿泥太臟,她就摘一顆吃了。別看山柿子個頭不大,只跟李子差不多,但味道卻不比家柿差,村里的人一到冬時都喜歡進山搜尋。

    鄭青云緊接著又把另外幾枝結得多的勾下來折斷,最后只留了樹頂?shù)膸最w。

    收獲頗豐,方竹很是滿意:“那些就留給鳥兒吧。”

    幾十斤的葛根背回家,在灶房角落堆成一堆。幾天后去城里賣菜,一大半都帶去。

    不過在菜市擺攤兒時,問的人并不多,最后只能賣給一家藥鋪。四文錢一斤,也賣得一百多個銅板,還是劃算的。

    第70章 第 70 章

    天色陰沉一整日, 擦黑時終于起了大風,一陣接一陣,攪得院外的枯樹吱吱啞啞,帶著刺骨的寒意。

    門窗關得緊, 一盞油燈照亮臥房, 方竹早早擦干腳鉆進被窩, 抱住熱乎乎的湯婆子。

    剛倒完水的鄭青云推門而入, 一陣冷風灌進屋里, 讓方竹忍不住又往里縮了縮。好在木門眨眼間就重新合上, 將冷氣隔絕在外。

    “夜里估計要下雪,看這架勢還不小。”鄭青云蹬掉鞋子爬上床,探身準備吹燈。

    方竹卻突然掀開被子,一把拉住他, “等會兒,我想去趟茅房。”

    “外頭冷, 把衣裳穿好。”鄭青云說著話, 已經(jīng)再次穿上鞋,并端起油燈,明顯是要陪著她去。

    天上云層厚,沒有月亮和星星, 屋外黑漆漆的, 一個人走確實害怕。方竹沒多說, 動作麻利地套上棉衣和鞋襪, 籠著手急匆匆往外走,鄭青云就在一旁幫她掌燈。

    后院兒里分外安靜, 方竹不一會就從茅房出來。只是看起來神思不寧,眼眸低垂, 一手捂著肚子不知在想什么。

    鄭青云發(fā)覺不對,擔心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方竹搖頭又點頭,面色很是復雜,猶豫半晌才不確定地開口:“我好像有一個多月沒來月事,雖然以前也不怎么準,但從沒這么久過。”

    她本就體寒,逃亡路上身子又虧損的厲害,月事很不規(guī)律,所以推遲十天半個月的,她也沒太在意。只是心里一直惦記著,生怕什么時候弄臟衣褲,往茅房都跑得勤些。

    但如今細算起來,都過去一個多月,讓她不得不多想。

    鄭青云還沒反應過來,皺起眉仔細回想,“好像是這樣,郎中說的法子也不管用,怎么調(diào)理這么長時間都沒什么好轉。”

    方竹一時哭笑不得,只好停下腳步,拉過他空閑的那只手貼到肚子上,說出心里的猜測:“不是那個意思,我在想有沒有可能——”

    說到這里方竹頓了下,聲音變得更輕,一字一頓道:“是懷上了?但好像也沒別的變化。”

    風不知什么時候止住,更顯寂靜,一時間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鄭青云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盯著方竹依舊平坦的小腹,過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其實有的,你最近胃口挺好,臉上長了肉,也經(jīng)常犯困。”

    鄭青云一一細數(shù)近來觀察到的異常,油燈映照下的雙眼越來越亮。

    不過因為之前有大夫說她身子虛,要調(diào)養(yǎng)好才容易有孕,都沒往那處想,只以為是天太冷。這會兒被點出來,卻覺得大有可能。

    方竹到底是初次遇到這種事兒,頗有些手足無措:“也不一定,興許是我想錯了。”

    鄭青云也被突如其來的消息砸得發(fā)懵,但見方竹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樣,又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寬慰道:“不管怎樣,明天都去找胡郎中瞧瞧。”

    “嗯,不過先別跟娘說,等把完脈再看。”

    雖然陳秀蘭從來不催他們,但看她對圓圓那稀罕勁兒,也知道是想抱孫子的。還沒確定的事就講給她聽,若是空歡喜一場,總歸不好。

    鄭青云也清楚個中緣由,自然沒什么異議。

    夜色深沉,方竹原以為自己會想東想西睡不著,沒想到躺回床上不多時就哈欠連天,終是撐不住闔上雙眼。

    鄭青云卻是興奮得一整夜都沒怎么睡。

    翌日清晨,地上果然鋪了厚厚一層雪花,白茫茫的晃人眼。

    兩人等不及吃飯,就要下山。

    陳秀蘭不大贊同:“外面那么厚的雪,出去做什么?等路上的雪化完再出門不行嗎?”

    鄭青云套好牛車,扶著方竹坐上去,聞言隨便扯個理由搪塞過去:“我們就在村里轉一圈,買幾塊豆腐,一會兒就回來。”

    “買個豆腐還要駕車?”陳秀蘭看著緩緩駛出院子的牛車,嘀咕道。

    冬日里難得清閑,許多人都習慣睡個懶覺。

    兩人到慢悠悠晃到胡郎中家時,他剛起,連臉都沒洗,就被鄭青云請著把脈。

    方竹伸出手腕擱在脈枕上,聚精會神看著胡郎中為她把脈。立在身后的鄭青云也是抿唇一言不發(fā),生怕自己驚擾到人家。

    胡郎中反復搭了兩次脈,方才收回手,笑呵呵地開口:“恭喜,確是喜脈無疑,約摸月余。”

    方竹下意識看向自己的肚子,雖早有猜測,但等確定后,反倒有些不可置信,都不知該做何反應才好。

    鄭青云琢磨著胡郎中的話,嘴角越翹越高,“多謝,不過大夫說她身子虧損,現(xiàn)下有孕會不會有影響?”

    “沒什么大礙,別讓她太操勞就成。”胡郎中見他神色凝重,又仔細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

    付好診金,從胡郎中家出來后,方竹還暈暈乎乎的,每一步都好似走在云上,輕飄飄的落不到實處。

    她居然就要當娘了?

    鄭青云這會兒也不似先前跟胡郎中說話時那般淡然,與方竹交握的手濕漉漉的,竟是冒出一層汗。

    兩人在門口呆站好一會兒,方才對視一眼,露出笑臉,高高興興地駕上牛車往家趕。

    灶房里,陳秀蘭正跟方桃忙著烙餅做早食。

    聽到院兒里停放牛車的聲響忙轉頭去看,卻見迎面走來的兩人手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沒有,不免覺得疑惑。

    “今兒這么厚的雪,還有人買豆腐呢,你們一塊都沒搶著?我還說煮個菘菜豆腐湯呢。”

    將將在院子里站定的方竹和鄭青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總算想起這茬,忍不住笑出聲來。

    陳秀蘭一頭霧水,越看小兩口越覺得奇怪,“出去撿錢了,這么歡喜?”

    鄭青云干咳一聲,開口解釋:“其實我們沒去買豆腐,而是找胡郎中給小竹瞧了瞧。”

    “好端端的怎么去看郎中,是不是夜里又受涼了?”陳秀蘭撂下鍋鏟就迎上來,圍著方竹上下打量。

    方竹心里熨貼,屈肘搗了鄭青云一下,笑盈盈開口:“是您要做奶奶了。”

    陳秀蘭一愣,目光下移到她腹部,“你說真的?”

    “嗯,胡郎中說已有月余。”

    “我說你最近怎么總想睡覺,原是有了。瞧我這個粗心大意的,愣是沒往那上頭想。”陳秀蘭樂得合不攏嘴。

    突然想到什么又問:“聞到葷腥犯惡心不,想不想吐?”

    方竹想了想,實誠道:“沒有,我聞著都挺香的。”

    要不是這樣,她興許早就去找郎中了。

    “不犯惡心就好,害喜可受罪呢。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跟我們說,別自己藏著。出門記得穿厚些,可受不得涼。”陳秀蘭實在高興,拉著方竹的手絮絮叨叨。

    完了又叮囑鄭青云:“這么大的喜事兒,得跟你爹和親家們好好說道說道。等會兒去買些香燭紙錢,打壺好酒回來。還有酸梅子、杏脯也都備上,萬一哪天胃口不好,嚼嚼舒坦些。雞蛋多留些,雞鴨魚肉也不能少……”

    陳秀蘭事無巨細地安排著,鄭青云也不覺得煩,認認真真記下。

    方竹沒插話,左右家里現(xiàn)在不怎么差錢,吃好喝好,孩子才能順順當當長大。

    幾個人說著話,等鍋里傳來糊味,才停下來。

    原本只打算烙幾張餅就著苞米糊吃一頓的,驟然聽得喜訊,陳秀蘭又趕緊打幾個雞蛋上鍋蒸著。

    一頓飯吃完,天上的云層漸漸散開,微弱的陽光時不時灑下來,平添幾分暖意。

    鄭青云滿腔熱情無處安放,實在坐不住,套上牛車就準備出門。陳秀蘭這回沒阻攔他,還回屋拿了一兩銀子給他。

    “你去看著買,不怕花錢。路上小心些,別跑太快。”

    “曉得了!”鄭青云應一聲,拉起韁繩驅使大水牛遠去。

    鄭青云晌午過才從縣城回來,車輪上糊了一層黃泥,他也顧不得去清理。

    從車廂里拿下一件件東西,眉飛色舞地跟身旁的方竹說話:“今日運氣好,碰上有人賣魚,是從黑水河撈上來的,個頭大著。買了兩條,煮湯還是紅燒著吃都行。”

    把魚泡進水桶,他又從車上摸過一個小陶罐,掀開蓋兒就能嗅到一股酸氣,讓方竹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鄭青云眼尖地瞅見,把陶罐往她面前遞,“嘗嘗?”

    方竹也沒客氣,直接捻起一顆覆著白霜的梅子塞進嘴里,初時是細密的甜,嚼到后面才品出淡淡的酸,卻并不讓人覺得牙疼,恰到好處。

    “好吃!”

    鄭青云笑笑:“那給你放床頭,若是夜里饞了也能吃。米花糖、杏脯、肉干這些都給你放那兒。”

    他跟胡郎中打聽清楚了,有身孕的人都容易餓,多買些零嘴放著總沒錯。

    除此之外,他還買了肋排、五花、豆腐,還有橘子、梨子等等。

    各種各樣的東西,雖然量都不多,但算起來也花了不少錢。卻沒一個人責怪他,全都是喜笑顏開。

    總算把車上的東西都歸整好,鄭青云才把水牛送去秦家,又化了雪水把車架子擦洗干凈。

    然后也沒閑下來,把兩條魚收拾好,抹上鹽掛在屋檐下晾著。

    “今晚取一條下來摻著豆腐燉湯喝?”

    方竹瞧著忙前忙后的鄭青云,道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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