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這一段尷尬場合幸好有陳都在, 他長袖善舞,既不讓氣氛太冷也不會話多過分嘮叨,甚至還有閑空和霍馳聊幾句, 都是些不涉及隱私的小事,恰當把握了青春叛逆期男生的心理,可以說控場能力絕佳。
該聊的話都說得差不多, 陳都拿出遙控器打開電視,笑呵呵的說:“光坐著也沒意思,我們看會電視。”
祝沅趁著這會掏出手機,從剛才起就一直在口袋里震動,他忍著沒看, 果這種著急忙慌不間斷的信息轟炸不用看就知道是紀洋。
‘啊啊啊啊快看熱搜啊!!!’
‘我吃瓜吃到快撐死了!!!’
‘你倆趕緊去看, 跟我扯幾句!!!’
三人的小群里全是紀洋的消息刷屏,祝沅一頭霧水打開熱搜, 才發現上頭掛著接連幾個飄紅的“爆”字,全是有關于同一個人的。
‘詹錦卓詐騙’
‘詹錦卓偷稅漏稅’
‘詹錦卓耍大牌’
……
祝沅瞳孔地震,顧不上身邊其他人,連忙逐一點進去查看, 畢竟吃前男友瓜的機會不多,他可不得好好看看。
熱搜里詳細將詹錦卓的星圖扒了個干凈,追溯到幾年前他前東家鬧解約被封殺雪藏開始, 到他趁機一段時間后忽然東山再起。
那段時間的經歷詹錦卓從來不對外公開,只說自己去了國外深造, 后來回國遇到伯樂才有機會再次出現在公眾面前。
但事實上根本不是那樣。
營銷號透露這是在撒謊!因為有人有證據表明那幾年詹錦卓根本沒有出國, 而是被救濟躲在出租屋里茍活,然后靠著詐騙收留他的同住人的錢財解決了違約金麻煩,這才有了重新出頭的機會。
那個透露消息的人甚至貼出了當年的轉賬記錄和銀行發票, 金額顯示正好五百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這筆錢詹錦卓絕口不提,成名后一分錢也沒還給同住人,拉黑刪除對方后甚至在人家身故后霸占房產拒不歸還,其惡劣行徑簡直稱得上狼心狗肺,忘恩負義!
還有人實名舉報詹錦卓工作室存在陰陽合同、偷稅漏稅的問題,證據材料已經移交稅務局,接下來一旦查清,詹錦卓不僅要面臨天價賠償款,還可能面臨被徹底封殺的懲罰。
……
順著熱搜一條條往下看,仿佛是一道墻被忽然撞開一個口子,越來越多所謂業內人士站出來說話,言之鑿鑿表示詹錦卓業務能力差,歌唱的一般般跑去演戲,片場還屢次失控打罵工作人員的事……
大家就像是商量好了,同一時間一起爭先恐后的曝光,各路消息魚龍混雜,吃瓜群眾都分不清到底那些才是真的。
不過這不重要了,只要偷稅漏稅和詐騙的事坐實,詹錦卓這個人算是社會性死亡,工作也保不住,今后基本不會再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祝沅點開詹錦卓的賬號,發現事情發酵到現在,他的個人賬號什么都沒法,工作室仿佛也停擺了,既不出來澄清也不反駁,像是已經躺平不再掙扎。
想想也是,現在謠言滿天飛,詹錦卓就算再有能耐也顧不過來,也許現在正忙著應對稅務局的稽查,就看他們公司還要不要保他了。
霍馳說了半天見他沒反應,湊過來一瞧,不屑地撇嘴:“報應。”
“少說話。”祝沅橫了他一眼,“他又沒惹你。”
“誰叫他騙你錢!”霍馳壓低聲音哼道,“他活該!”
祝沅在他腦門上輕輕一敲,“你懂什么。”
身為當事人,祝沅覺得那位不知名的爆料人言過其實。實際上詹錦卓的行為還算不上“詐騙”,雖然那時他的確有意無意的暗示,但祝沅是深思熟慮后做出的決定。
霍凌岳給的五百萬于他而言與燙手山芋無異,對祝沅來說如果拿著就好像是他同意了這筆“賣兒子”的骯臟勾當,這是對他的人格侮辱。
他暫時收著這筆錢,只等將來有一天有機會甩在霍凌岳臉上,告訴他他就是窮死也不是那種人。
后來遇到詹錦卓他的想法有所改變,那時的他打心里欣賞詹錦卓骨子里的上進和對夢想的渴望,于是他想假如這比臟錢能讓一個被埋沒前途的少年重新得到機會,也算是好事一樁。
“我沒想過他回報。”祝沅輕聲說。
后來的事確實超乎了他的預想。他沒想到詹錦卓上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揮刀砍他,連面都不肯見,電話微信全刪除,只一句“分手”就算給他們的一年做了交代。
祝沅傷心是有的,不過一段時間后很快就消散,可能他心里反而是輕快的,畢竟那五百萬終究是丟出去了,他不用捧在手里整天琢磨怎么處理。
如果不是后來他死后詹錦卓占著他的房子,祝沅原本連那點怨氣都不會有。
霍馳嘀咕著翻白眼,恨鐵不成鋼:“你就是圣父老好人!”
“指望你自己,下輩子都出不了氣……”
祝沅覺著這話說的很奇怪,他莫名問:“什么意思?”
霍馳眼看差點說漏嘴,趕緊找補:“我是說,要不是有好心人實名舉報,詹錦卓能有報應嗎?”
說到這,祝沅暗自納悶:“那個知情人是誰啊?他為什么知道的那么詳細?連我和詹錦卓相遇的過程都描述的好像情景再現……”
霍馳擔心他猜到,急忙道:“陳大哥好像喊我們去吃飯,爸你快點!”
說完他故作不耐的起身,“吃完飯我還回去打游戲呢!”
祝沅被這一打岔果然忘了剛才想的事,跟上陳都的腳步去幫忙布置餐桌,將詹錦卓拋之腦后。
霍馳松了口氣。
搞詹錦卓其實不算很容易,他這兩年流量大價值高,背后的資本在他身上投了不少錢,輕易不會讓人動他。
霍馳私下密謀了很久,動了不少關系才選好機會一把按死,絕不給他任何翻身喘氣的可能,讓他背后的資本不敢下場去保。
做這些不可能瞞得過霍凌英,畢竟他用的人脈網有一部分是霍家的。霍馳本來做好霍凌英盤問追責的準備,可沒想到他卻始終沉默,完全沒有跳出來阻止的意思,才讓他機會把計劃完全落地。
霍馳想不明白,他不明白霍凌英默許的動機是什么,總不能是被他老爸迷得大腦缺失吧?
正想著,他扭頭剛好對上霍凌英投來的意味深長的目光,而后又輕飄飄的移開。
霍馳:“……”
他老爸可能真是天仙。
第62章
看得出來, 方彥是蠻討厭霍凌英,可又明確清楚人家各方面挑不出毛病,只能憋著勁在飯桌上打算用酒量拼個高下, 非得煞煞對方銳氣不可。
霍凌英宛若看不出方彥來勢洶洶,見招拆招,來者不拒。一杯酒接一杯酒下肚, 面不改色氣定神閑,好像剛才喝得都是水。
都是酒局應酬千錘百煉出來的練家子,方彥不遑多讓,酒過三巡依舊談笑風生,不知情的乍一看還以為這兩人關系挺好, 只有在場的明白一個兩個都端著虛偽客套的面具, 暗地里較勁。
霍馳無聊的打哈欠,“他倆真無聊。”
祝沅首次無比贊同自己的兒子。
他知道有些男的平時看著人模狗樣, 到了酒桌上寸步不讓,勸酒的和擋酒的反復拉扯,仿佛沒有硝煙的戰場。
雖然沒事也愛喝點啤酒解悶,祝沅卻不能理解所謂的酒桌文化。本來喝酒是一件很愉快放松的消遣, 搞成比賽強買強賣有什么意思?還不如回家睡大覺。
他滿腹牢騷,面上不能顯出來,其實還有點擔心霍凌英的身體。他上次喝到胃穿孔住院至今心有余悸, 那種燒心的痛楚還歷歷在目,擔心霍凌英扛不住。
終于陳都看不下去站了出來, 冷臉奪過方彥手里的酒杯:“這不是你組的飯局, 要喝給我出去!”
陳都少有發脾氣的時候,除非方彥真的很多分。所以他一發話,方彥就老實了, 巴巴的偃旗息鼓,不敢造次。
拼酒上頭的時候還不不覺得,勁頭過了后方彥才覺得不大好,看人都有重影,搖搖晃晃必須要人攙扶才能走得動,原來都是憑著一股氣強撐。
陳都臉色不大好看,他讓人把方彥扶上樓,回身帶著歉意的笑容說:“真不好意思,他喝多了發酒瘋,讓你們看笑話了。”
“言重。”霍凌英搖頭,淡淡回道:“方總性情中人,跟他喝酒很有意思。”
陳都聽出他是客套,禮貌一笑,看了看時間又說:“快三點了,你們也早點回去好好休息,明天還要上班的。”
祝沅連忙點頭:“陳哥你也是,今天辛苦你了!”
從進方家門到離開不過短短幾個小時,臨上車時陳都看起來依依不舍,拉著祝沅叮囑:“沒事你就常回來玩,你哥他嘴上不說,心里……心里是想的。”
這么大的房子里,除了陳都,方彥放眼望去找不到一個能說話的人,其實是孤單的。以前祝沅在家,即便偶爾他嘴毒奚落兩句,可是那種感覺很好,好像他真的有了個兄弟。
祝沅沉默片刻,然后快速調整臉上的表情,笑著說:“好。”
一直到車開出去很遠,從車窗往回看,陳都始終站在大門口的位置,維持著揮手送別的姿勢一動不動。
他理解陳都為什么想要個孩子陪伴。兩個人的生活不是不好,但可能是到了一定年紀,總想要有點新鮮年輕充滿活力的小生命來給這個家帶來一絲熱鬧喜慶,像是人生進入下一個篇章。
祝沅養育祝小寶的年紀還太小,不懂養孩子要付出怎樣多的心血,而今回過頭看,無比慶幸當初寧愿過得艱苦潦倒也要把孩子拉扯大。
現在的霍馳即將成年,而這枚曾經青澀的果子在未來很多年會給祝沅精神上帶來很多慰藉,無論任何時候他都不會孤單。
就算將來有一天他跟霍凌英分開,霍馳也不會背棄他。
到家后,霍馳率先跳下車。他半道跟朋友約好去體育館打球,祝沅很欣慰他能有越來越多的同齡伙伴,二話不說解了門禁,讓他可以晚點回家。
霍馳走后,祝沅跟著下車,回頭看到霍凌英沒跟上,疑惑的從車窗外探頭進去看到霍凌英面無表情直勾勾的盯著前頭主駕座椅后背,像是在思考什么很嚴肅的事。
“怎么了?”祝沅不解的看他。
然而他一連喊了好幾聲,霍凌英不理不睬,始終盯著駕駛座看得眼睛都不眨,活像兩口子吵完架玩冷暴力的渣男。
祝沅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在以前是絕對沒有發生過的情況,別說他們一路上根本沒吵架,就算真的吵了,霍凌英也不可能不理會他,要知道哪怕是開緊急會議的前幾分鐘,他都有空回他羅里吧嗦的信息,從來沒嫌過煩。
“你到底怎么了?”祝沅立刻拉開車門擔心的探進去半個身子,抬手在霍凌英眼前晃了晃:“你還好吧?”
霍凌英還是那副泰山崩于眼前毫不動搖的坐姿,像是入定了。
祝沅:“……”
他就說這家伙就算是機器人也不能喝那么多跟沒事人似的,方彥酒量那么強走路都打飄,人畜不分,原來這家伙早就失去意識,在陳都面前死裝罷了。
“你可真是……”
祝沅哭笑不得,一邊覺得這事離譜,一遍又覺得如果是霍凌英,貌似又很合理。
因為身高差,他不得不讓司機師傅幫忙把人架進去,焦叔見狀似乎也沒有特別意外,鎮定的讓廚房熬了醒酒湯,等人醒后喂著喝一點。
總算把人弄上床,祝沅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累得喘口氣,彎腰把踢掉的鞋子擺好,再回頭就看到霍凌英正睜著眼睛犀利的盯著他看,怪滲人。
“又想干嘛?”祝沅差不多完全拿捏住霍凌英的性格,一點都不害怕。
他反而覺得有趣,原來霍凌英也有這么可愛得一面,喝多了都記得要面子。
霍凌英不知這會到底有沒有意識,他盯著祝沅看了很久,微微張了張口,字正腔圓的喊:
“老婆。”
“我愛你。”
說完這句,霍凌英心滿意足閉上眼,下一秒沉沉睡了過去。
祝沅猛然瞪大眼睛,再回神罪魁禍首早已不省人事,他就算想把人弄起來問也沒辦法。
自打坦白那天起,霍凌英常常毫不避諱的表達自己對祝沅的情感追求,卻也沒有如此直白熱烈的喊過“老婆”,更別提什么“我愛你”之類肉麻兮兮的話。
祝沅一直默認成年男人之間不需要那些東西維系感情,行動表達就可以了。但不得不承認,即使這樣,在親耳聽到霍凌英的表白,他非常開心。
雖然是醉酒的狀態。
他紅著臉有點不好意思,趁著沒外人,霍凌英又睡死,他才有勇氣湊到對方耳邊,小聲的說:
“我也愛你。”
他不再年輕,可心臟依舊會為了愛情而劇烈跳動,在這一刻他很確信,自己其實也是很愛這個人的。
第63章
、
相較于祝沅幸福平靜的生活, 詹錦卓那頭并不太平。
隨著玻璃茶杯落在地上摔得一聲脆響,無數細小的碎片飛濺開來,將他赤裸踩在地板上的腳割出一道道細小的血口。
詹錦卓仿佛已經喪失了痛覺, 他一腳踩在碎裂的玻璃渣上,雙目赤紅惡狠狠盯著對面沙發上滿臉頹色的男人,聲聲質問他:
“當初你不是說把錢給他了嗎!?”
“你是怎么跟我保證的!?”
“為什么祝沅沒有拿到那筆錢!?”
然而直到這樣的時候, 經紀人依舊試圖為自己狡辯開脫:“我按照你的吩咐給了……”
“你給誰了!?”詹錦卓不耐煩的打斷他,順手又砸了一個杯子:“你他|媽還在撒謊!”
一旁的助理見狀連忙提著藥箱跑來,著急的說:“詹哥您先冷靜,我幫您包扎……”
詹錦卓這會兒已經徹底失去理智,這一切來得太突然, 天降橫災打得他措手不及, 公司高層急得連夜召開高層會議,無論他們怎么迅速刪帖全網捂嘴封號也無濟于事, 輿論恍若山火一夜之間以爆炸的速度發酵出去,封號的速度遠遠趕不及流散。
更關鍵的是,他們接連找了幾家有名的公關公司,可是對方仿佛同意商量好了一致回絕, 哪怕是那些拿錢辦事最愛造謠生事的營銷號也啞了火,根本不接他們的單。
頂頭上司出去打探一番回來,沉著臉告訴他已經得到消息是有人專門整他, 來頭不小。對方手里有證據,僅憑偷稅漏稅這一個就足以讓他翻不了身。
也正因此, 在確信他沒有翻身機會、輿論已經完失控, 高層果斷選擇放棄詹錦卓,他背后的幾個資本也在第一時間撤場,明牌宣布與他割席。
事情到現在三天過去, 各大合作商代言商知道沒有希望,紛紛站出來公開解約,要求賠償違約金的律師函雪花一樣寄到工作室,加上稅務局要求補交和罰款的部分,幾乎把詹錦卓這些年的所有收入全部歸零。
但這些依然不是詹錦卓目前最關心的。
他一把扯住經紀人的領帶,將他粗暴的從沙發上拎起來:“給我說實話!”
他當然知道背后要收拾他的大人物是誰。只是沒想到霍馳為了搞他弄出這么大的動靜,霍凌英居然毫無反應,他雖然沒有出面,但霍馳能有這么大的能量,如果中間沒有霍凌英的默許,怎么可能短短三天就變成這樣?
詹錦卓深知事情沒有轉機,干脆放棄掙扎,眼下最重要的是解決經紀人的事。
事已至此,經紀人終于將當年的事情一一道來。
那時他的確拿著卡準備去找祝沅,把卡里的五百萬外加詹錦卓補償的一百萬交給他,可是那會他剛好因為炒股失利損失不少錢,正是手頭緊缺的時候,家里又有兩個孩子和一個行動不便的老人要照顧。
人心是貪婪的,經紀人拿著六百萬不可能不心動,左思右想一整夜,終究大著膽子把錢昧下了。
尤其他得知詹錦卓成名后的第一時間拉黑刪除祝沅的聯系方式,更是助長了他的氣焰。他賭詹錦卓不會去查這筆錢到底有沒有落在祝沅手里,也打算嚴防死守不讓祝沅有機會找過來。
事實證明他賭贏了。隨著祝沅的死亡,這筆錢徹底安全,再不會有人追究。
奈何世上的事真的有報應一說。
“我也沒想到還有知情人……”經紀人滿臉滄桑,“我就是一時鬼迷心竅。”
詹錦卓忍無可忍,揮拳狠狠打下去,將他那張乏善可陳的臉打偏,嘴角滲出血絲。
這些年他一直以為祝沅拿了錢,他們是兩清了,才心安理得過了這么多年光鮮亮麗的日子。
可是到頭來他才發現,他所以為的“兩清”不過是虛假。從前他還能假模假樣的勸慰自己,甚至洗腦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
他無數個夜晚也曾怨恨過,以為祝沅拿了錢卻一次都沒找過他,是不是根本就沒喜歡過他,是不是從頭到尾看好的始終只有他的臉,是不是又在外頭撿了什么漂亮的男孩回去……
驟然得知祝沅的死訊,詹錦卓眼前一黑,幾乎是踉蹌著從片場趕赴葬禮,想要確認是不是真的。
他知道“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賤”,可人本來就是犯賤的動物。人好好活著的時候,詹錦卓從沒想過回來找祝沅,死后才敢放下一點所謂的高傲偷偷緬懷,即使連自己都覺得虛偽。
可笑。
…………
“老爸,你看!”
霍馳故作帥氣的把一串鑰匙扔到桌上,高高昂著頭等待表揚的嘚瑟樣。
祝沅做題做到頭昏眼花,盯著鑰匙看了好久才依稀辨認出來:“你哪里搞來的!?”
顧不上作業,他驚喜萬分捉過鑰匙反復查看,真的是他那兩居小破屋的鑰匙!上頭的劃痕都還在呢!
“這你就別管了!”霍馳不愿意說太多,免得挨罵,只說:“反正我就是把咱家房子弄回來啦!”
詹錦卓那邊的天價賠償金簡直扒了他一層皮,這些天他把名下能賣的都賣了,包括房產股份首飾和一些其他亂七八糟的店鋪,急得沒頭蒼蠅似的團團轉,只要有人出價就賣,有些沒什么良心的還趁機壓價占了波便宜。
那套房子詹錦卓起初死活不賣,可違約金壓得他喘不過氣,蒼蠅腿也是肉,最后還是委托中介出售,霍馳等的就是這個,用遠低于市價的價錢買下。
反正本來就是他爸爸的房子,這算物歸原主。
祝沅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么,可是他最近聽紀洋講了不少,大約明白詹錦卓現在急需要錢的處境,稍稍想想就明白了。
他心里當然高興,毫不吝嗇的夸獎:“你真是爸的好兒子!”
拿到鑰匙,祝沅馬上就想回去看看:“咱們回家!”
霍馳等到夸獎興高采烈,一把攬過他爹往外走,嘴里不停挑唆:“回家回家!”
“就咱倆,不帶霍凌英!”
祝沅伸手在口袋里摸了又摸,金屬質感冰冰涼涼,他心里卻暖呼呼的。
總算把房子要回來,他真正踏實了。
第64章
、
后來很久之后, 祝沅再沒從網上看到詹錦卓的消息。好像就那么一陣引起了短暫的熱烈討論,過了幾天熱度消退,大家各自該干嘛干嘛, 生活回復平靜,好像誰都不記得有過這么個人。
除了詹錦卓的粉絲偶爾還會再各個評論區大字報為路人解釋所謂清白,幾乎大部分人已經不再關心, 包括祝沅。
他的小房子里所有東西都還在,詹錦卓雖然不常過來,但定期派人上門清潔,所以屋內始終保持干凈整潔,只是缺了點人氣。
祝沅仔細考慮過, 最后還是沒把房子租出去。
他心里覺得這里仍舊是自己的家, 就算現在不住了,屋里到處都是他生活過的痕跡, 如果租給別人住,總怪怪的。
霍馳巴巴的跑過來,從不知哪個犄角旮旯里掏出一個小豬存錢罐,興奮的說:“爸, 你還留著這個呢!?”
祝沅剛拖完地,回頭就看到小混蛋穿著球鞋踩得到處都是黑印,不輕不重的在他腿彎處踹了一腳:“敢情不用你打掃!?”
“給我去換鞋!”
霍馳挨了一腳美滋滋換上新拖鞋, 捧著小豬存錢罐蹲在玄關興致勃勃的研究,一邊自言自語似的:“我記得……”
他找來錘子輕輕敲碎存錢罐, 一大堆硬幣“嘩啦啦”散落開來, 在燈光下看著閃閃發光,好像一座迷你小山。
祝沅聽到動靜回頭看了一眼,笑道:“你小時候最寶貝這個小豬罐, 連我也不讓碰,說是要存錢買你想要的豬豬俠玩具,每天回來都要掂量重量,生怕誰偷你……”
霍馳蹲在地上傻樂,“我那時還小呢。”
笑著笑著,不知不覺兩行淚落下,淚珠一顆顆滴在銀幣堆成的小山上。
祝沅把拖把放回衛生間,冷不丁被人從后背抱住,緊接著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陣低低地啜泣聲。
“爸,對不起。”
沒有人比霍馳更希望時間能夠倒流,回到一切都沒開始的時候。
他沒有跟著霍凌岳回家,沒有離開爸爸,他們沒有分開那么多年。
就算沒有富裕的生活,他也不是什么霍家小公子,可是跟著爸爸,他就是有人疼的孩子。
霍馳心里明白,那些分開的歲月里,老爸的日子一定比他更難熬,無論怎么道歉,也彌補不了那些傷害。
“說什么呢?”祝沅轉身,墊著腳勉強揉了揉霍馳的腦袋,眼里滿是慈祥:“你永遠不用跟我道歉。”
“下個月成年了,男子漢大丈夫別動不動就哭。”
霍馳才不管,非要用自己大了一圈的強壯身軀死死桎梏住比他小了一號,看上去甚至更鮮嫩的老爹使勁來回揉捏,和小時候一樣淘氣。
兩人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完,外頭天都快黑了。
霍凌英的車就停在小區外頭,祝沅走上前驚訝的拉開車門,果然看到他正襟危坐,一副等候多時的樣子。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他問。
霍凌英看了看手表,道:“查了你的定位追蹤器。”
婚后很久,祝沅才知道當初霍凌英送的那塊手表里有定位,雖然霍凌英直言不諱的承認是他親自裝的,但祝沅始終沒有多想,以為就是為了安全考慮。
“哦。”祝沅沒再多問,拉著霍馳上車。
霍馳一進來就不大高興,緊緊貼著祝沅,不肯跟霍凌英說話。
霍凌英比他態度更冷淡,他抓著祝沅的一只手漫不經心的把玩。車緩緩啟動匯入車流,祝沅被。兩人夾在中間,只覺左右不是人,跟夾心餅干似的。
左思右想,祝沅決定從霍馳那里突破:“你都長這么大了,不要總黏著我!”
他說著推了推霍馳,“人高馬大還要靠著我,熱死了!”
“天天不是跟你那群隊友打球,就是在家纏我,你怎么也不去談個戀愛?”
“不管男孩女孩都行,找個你喜歡的試著接觸一下,省得你那點黏糊都使我身上了。”
祝沅說著開始發愁,不是他對兒子有濾鏡,霍馳的確是公認的好相貌,除了脾氣臭點也沒什么缺點。盡管下月才滿十八,但祝沅一想他那令人頭疼的脾性,真怕他以后當個爹寶男,找不到對象。
“不要!”霍馳不耐煩,反而往他爹身上貼得更近,“那些人太幼稚了,性格也沒意思,我不喜歡!”
祝沅嘆氣。
一旁霍凌英安撫似的捏了你他的手,淡淡開口道:
“最近李家的千金一直跟我打聽你,你要是有空,過幾天我帶你去參加個酒會。”
“別讓你爸操心。”
霍馳應激一樣猛地從座椅上彈起,驚恐地瞪大眼睛:“你說什么!?”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霍凌英,就像第一次認識他,又趕緊去看他爸,確認他的態度。
然后他就發現,這兩人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大驚小怪的人只有他自己。
“你、你們……”霍馳磕磕巴巴,臉上終于有了些同齡人的青澀稚氣,“你,你怎么知道?”
為了老爸的安全,霍馳一直不敢在霍凌英面前暴露,盡管有時還是下意識黏著爸爸,心里始終是提防的。
然而沒想到,原來這兩人早就背著他說開了,就他傻子一樣蒙在鼓里。
“我就是沒想好怎么跟你說。”霍馳安撫他,“你也知道,你總跟你小叔不對付。”
霍馳心里有氣,使勁拍大腿:“爸你到底跟誰一伙兒啊!?”
“我才是你兒子!”
霍凌英點頭道:“當然。”
“這點沒有人質疑。”
霍馳瞪他:“我問你了嗎!?”
“不許跟你小叔那么說話!”祝沅嚴厲批評,心里狠狠嘆氣,“你小叔也是為你好。”
“那個李家千金我看過照片,又漂亮又溫柔,還是國外留學回來的高材生,而且比你大了三歲,正好鎮得住你這浮躁的臭脾氣。”
“誰稀罕啊!?”霍馳很不高興,“你怎么跟網上那些催婚的家長一樣掃興?”
“我管她多漂亮多優秀多仙女,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祝沅見情形不對,怕說多了逆反,連忙又道:“你小叔只是說見一見,沒說一定要談。”
“十八九的孩子除了念書,不就是要好好享受一下愛情嗎?”
說到這,祝沅還有點驕傲:“這點你就不如你爸我。”
“我十八歲跟你媽媽結婚把你養大,還談過兩三個男朋友,簡直人生贏家好嗎?”
話音才落,他忽覺耳后根發涼。
祝沅好奇扭頭,對上霍凌英那雙幽深淡漠的眸子,心里咯噔一聲。
要糟。
第65章
、
第二天, 得了教訓的祝沅不敢再胡說八道,他是真不知道原來霍凌英也是會吃醋的,而且醋起來比普通男人可怕多了。
他之前一直很避諱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三個前男友, 一方面確實算不上多喜歡,另一方面只是覺得都過去了,現在跟霍凌英日子過得很好, 更不會回想從前。
昨天要不是因為霍馳在場,他有些得意忘形說多,也許這輩子他都不知道原來霍凌英心里是在意的。
“悶|騷的家伙……”祝沅扶墻出來,瞥到穿得人模人樣正要出門的某人,氣不過嘀咕了一句。
霍凌英顯然聽到了, 還明知故問:“是在說我?”
“不然呢?”祝沅沒好氣, “平時看你情緒挺穩定,沒想到吃起醋來得理不饒人!”
“而且我明明都道歉了!”
霍凌英慢條斯理的整了整領帶, 回身看著祝沅,反問道:“我不能吃醋嗎?”
“你別轉移話題!”祝沅怒目而視,在他幾次發覺自己在談話中不知不覺被霍凌英牽著走的時候,終于反應過來:“每次都這樣, 我難道看起來很蠢?”
霍凌英微微嘆氣,像是有些無奈:“好吧。”
“我昨晚的確有些過火——但我不會道歉。”
“作為伴侶,任性吃醋發脾氣是我的權利。”
祝沅:“……”
他真是服了。
這男的為什么總是能理直氣壯的說些不講理的話!?
“你……”
話到一半, 祝沅的臉頰忽然被輕輕一吻。
他捂著臉再抬頭,只見霍凌英眉眼含著淺淺的笑, “如果你不開心, 那這樣呢?”
祝沅:“……”
他算是看清楚了,落到霍凌英手里,自己純粹只有被拿捏的份。
知道祝沅是深度顏控, 恰好霍凌英又的確是不可多見的美男,商人重利的本性讓他毫無心理負擔的把自己的美貌當做誘餌,每當自己隱約處在下風就拿出來利用,好讓祝沅不再追究。
果然這一招百試百靈。
祝沅咬了咬牙,還是舍不得罵:“好歹也是大集團老總,天天學這些勾欄做派,傳出去你還能見人嗎!?”
“好用就行。”霍凌英絲毫不覺羞愧,從抽屜里調挑了塊手表戴上,低聲道:“沒人規定集團老總不能用美貌勾引人。”
“如果美貌在任何場合都能無往不利,我一定利用到底。”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表情一如既往地沒什么波瀾,但祝沅知道他說的很認真,沒有半點虛假敷衍。
“反正你一天到晚各種莫名其妙的歪理。”他嘀嘀咕咕,依舊是不咋心服。
霍凌英必須要走了,他鄭重跟祝沅說再見,轉身幾步下樓上車,沒有在家吃早飯。
天氣越來越冷,眼看年關將近,祝沅開始著手準備年貨過節,還幫忙焦叔一起布置別墅。這是他第一年在霍家過年,從剛結婚時的拘束,現在已經很有“主人”的自覺了。
超市里人滿為患,到處都是攢動的人群,祝沅帶著霍馳也擠在人群中,邊走邊聽霍馳抱怨。
“咱家有專門的人送生活用品和新鮮蔬菜上門,老爸你干嘛非要舍近求遠跑來跟這些人擠超市?”
“自己找罪受!”
霍馳推著推車擠開前頭的一個胖子,剛想伸手去拿貨架上最后一包薯片,結果卻被一個男孩眼疾手快搶了先,氣得罵罵咧咧。
“跟孩子計較什么?”祝沅在他頭上敲了一把,“你小時候哪年過年不是跟我出來買年貨,現在故地重游感受一把,難道不覺得懷念嗎?”
霍馳撇了撇嘴:“我小時候就不愛擠超市,吵死了。”
“慣的你。”祝沅在貨架上挑挑揀揀,最后從最里頭掏出一包僅剩的薯片遞過去:“這不是嗎?”
拿到喜歡的青瓜味薯片,霍馳臉上才算露出笑容,也沒有剛才怨氣沖天的德性,一秒雨過天晴。
“幼稚。”祝沅半真半假的訓他,心里卻很高興。
盡管霍馳長大性情大變,骨子里卻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很好哄,某種意義上的單純。
不是他非要跑到超市人擠人自找苦吃,是祝沅習慣了這樣的生活。誠如霍馳所說,他們每天日用品和飯菜都有專門負責人采購選品,挑的都是最好最貴的送來,但祝沅改不掉骨子里的“小家子氣”。
過去三十多年的生活仿佛在他靈魂深處刻上了烙印,即使現在過著堪稱天堂一樣的富貴生活,真正跨越階級,內心他還是覺得自己是個普通人。
吃普通人的飯,穿普通人的衣服,逛普通人的超市……
大別墅生活很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祝沅必然不會回味出租屋送外賣的艱苦日子。
但回到人群中,感受所謂的“人間煙火氣”,會讓他有種誰都給不了的歸屬感。曾經他也是這些擠超市采購的人群中的一個,這讓他感到放松。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他還想再感受一次帶著孩子逛超市買年貨的忙碌——就算孩子早已長大,超市也更新換代好幾次,一切都物是人非。
祝沅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自己是很念舊的人。
超市的人群不見減少,霍馳不知是不是看出他老爸的用意,又或是被周遭熱鬧嘈雜的環境感染,他沒有再像開始時抱怨沒完,推著小車費勁又急切的穿梭在各個貨架旁,不管不顧的跟那些比他小了好多歲的小孩搶零食,一點沒個大人樣。
“我去稱點瓜子和開心果。”祝沅不放心的叮囑兩句,“你不要走太遠,有事打我電話。”
霍馳忙著選辣條,連連擺手表示知道,和一旁的小孩哥小孩姐討論哪個是甜辣那個是爆辣,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祝沅把推車留給他,穿過兩個貨架艱難擠到散稱柜臺前,打算從南到北一路嘗一輪,然后再選到底挑哪一堆買。
他有時候回想,難道這個世界其實很小,才會處處充滿了巧合。
他看到不遠處郁斯也推著車擠在人群中,一身板正的西裝跟周圍格格不入。
像是很少來這種吵嚷喧鬧的地方,他整個人散發著不知所措的茫然,還帶著點外人輕易不能察覺的不耐煩。
他依舊不是一個人。
不過這次挽著他胳膊的人卻不是之前那個,而是換了個女孩。
很年輕的女孩,清秀白凈,看起來有些靦腆害羞。
祝沅目光不自覺的追隨著他們的動向。這里人實在太多了,郁斯根本沒注意到他,推著車轉過幾個貨架,偶爾和身邊女孩聊上幾句。態度不算親昵,眼里是祝沅熟悉的高高在上的輕蔑冷淡,但卻又一次也沒推開女孩。
祝沅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偶遇郁斯,而每次遇到他都有不同的戲碼看,心里也覺好笑。
最重要的是,他非常清楚郁斯跟自己一樣,都是絕不可能直回去的同|性|戀,從剛才女孩的態度來看,他倆也絕不是什么普通同事或者朋友的關系。
想到這里,祝沅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
太渣了。
第66章
、
父子倆大包小包滿載而歸, 焦叔出來迎接拉開車門的時候,人都傻了。
老人家這輩子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然而在看到滿車堆得快溢出來的鼓鼓囊囊大大小小的超市塑料袋, 幾乎快失去自己多年來引以為傲的完美表情管理。
“……”
他難以置信回頭,那倆人貌似根本沒察覺他的情緒起伏,自顧自的喊人幫忙把東西往屋里搬, 走一路話就沒斷過,兩三個傭人幫忙來來回回好幾趟才勉強弄完。
祝沅是很會做人的,他買這么多東西也不光為了自己,別墅里大大小小幾十號人,包括開車的幾位司機師傅, 還有花園的修剪工, 幾乎每人都得了個大禮包。
“就當提前發年貨。”他說。
他知道霍凌英出手大方,這些年從不虧待自己手下, 雖然公司常常加班996,人均睡眠不足,但各種加班費年終獎福利補貼一樣不少,所以才會有那么多人即便工作壓力大卻始終不愿意辭職。
畢竟出了這個門, 外頭遍地都是敲骨吸髓的資本家,像霍凌英這樣舍得給補償的老板并不多。
員工尚且福利待遇優越,更別提每天二十四小時在家里服務的焦叔等人。祝沅聽說過, 這房子里隨便一個人的年薪不比外面的高級白領差,連五險一金交的都是最高級別的那一檔。
祝沅知道自己買的這點東西算不上什么, 他想著既然都去超市了, 就給大家都分一點,見者有份,算是過年喜慶一下, 到時候獎金福利什么的還是要照發。
沒人不喜歡領導發福利,其他人都高高興興領了,都是米面糧油之類的生活必需品,總之不會浪費。
別看這些東西貌似不起眼,林林總總卻也花了祝沅小十萬,他付錢的時候心都在滴血。
焦叔雖然不甚贊同,卻也沒說煞風景的話。他自認霍凌英已經待他們極好了,祝沅實在沒必要多此一舉,不過一想這也是太太的心意,于是便沒開口。
晚上霍凌英回來后知道這件事,沒有任何意見。
“他給的,你們就收著。”
他邊說邊上樓,顯然完全沒覺得這事需要特意向自己匯報,“他心地善良,很不愿意欠人。”
焦叔在樓下琢磨一圈,明白了。
先生這個意思是讓他們以后該干嘛干嘛,他已經完全放權給太太,在這個家里太太怎么高興怎么來。
早兩年前,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看著長大的少爺會有這么一天。
焦叔恍然大悟,想起前幾天聽新來的小廚娘說的話,或許這就是……戀愛腦?
他就說哪有人從小到大不動情,原來是緣分沒到。
祝沅給整個別墅的人都買了東西,自然沒有漏掉霍凌英。他知道霍凌英偶爾有喝酒的習慣,雖然不太懂紅酒,還是在網上查了一圈,然后在高檔區選了瓶最貴的。
導購員吹得天花亂墜,又是進口又是百年酒莊又是天然發酵大師精釀,給祝沅聽得心動不已,都沒理會旁邊霍馳白眼都快翻天上去。
在祝沅的認知里,最貴的肯定就是最好的,何況這一瓶酒好幾萬,應該是很上檔次了。
其實霍凌英酒窖里隨手挑一瓶都要六位數起,有些甚至有價無市,需要通過特別關系才能弄到手,這種超市貨壓根就進不了他的餐桌。
不過,他不會說出來。
“你選的肯定不會有錯。”他說。
誰說霍凌英沒有感情?他分明極其擅長察言觀色,不動聲色的給足情緒價值,又不會太過浮夸表面,前提是他愿意。
祝沅果然被哄得高興,真以為自己淘了什么好東西,付錢時候的那點不舍也消散了。
他覺得男人還是得對自家人好,花點錢也值得。
這瓶酒沒有用任何人的錢,而是霍馳從詹錦卓那里要回來的屬于他的銀行卡,那里存著自己打工多年好容易積攢的辛苦錢,意義不同。
雖然一瓶酒就幾乎掏空了那張卡,但是祝沅還是愿意買單。
他希望在過年前,他能主動開口跟霍凌英說說心里話,正好借著這瓶酒。
霍馳實在受不了,抓了幾包薯片辣條回自己房間,眼不見心不煩。他本來還想黏著他爸一起打游戲,現在看來,自己純純就是個高瓦大燈泡,不如路邊一條。
霍凌英那家伙到底拜了哪個高人學得這些手段,勾得他老爸魂都快飛了!
可惡!
氣氛正好,祝沅一門心思放在今晚要說的話,霍凌英注意到霍馳離去的背影,默不作聲反手關上門。
他對霍馳沒什么惡念,既不喜歡也不討厭,如果將來能堪大用就培養一下,不能的話分點股份當個閑散少爺,反正他們叔侄本來就沒什么親情。
但因為有了祝沅,霍凌英發覺伴侶的注意力總是要分出一半給霍馳,而且有時候隱隱有種對方地位在自己之上的感覺。
他大致能明白兒子和愛人在祝沅心里的不同,尤其兒子還是他親自養了好多年,付出的感情精力不是自己這半路冒出來的能比擬。
可惜霍凌英并不是在感情里講道理的人,他非常不高興。
他敏銳察覺到這點不滿不能在祝沅面前表現出來,因為霍馳沒有做錯任何事,如果他一而再再而三表達情緒,很有可能造成他們之間來之不易的情感出現裂痕,最終分崩離析。
他確信,假如非讓祝沅現在做選擇,自己勝算不大。
他能做的就是一點點侵占壓榨祝沅周邊的空隙,漸漸將霍馳排擠出去,等過個幾年霍馳結婚成家,對祝沅的影響不再那么大,第一順位自然就是自己的。
霍凌英規劃的很好,順便在腦袋里又過了一遍最近讓葛秘書幫忙整理的各位名門千金的個人資料,盤算趁著這段時間給祝沅好好談談,早點丟出去。
他自知對祝沅的情感占有欲有點變|態,不過他不在乎,反正他變|態的地方又不止這一兩點。
祝沅分毫沒察覺霍凌英滿肚子算計把他兒子扔出去的壞水,翻箱倒柜布置陽臺,想著今晚一定要給他們兩人創造絕佳的燭光晚餐,好好浪漫一把。
此時葛秘書剛到家洗完澡,冷不丁手機響了,他用腳都知道是誰。
拿起手機一看,果然是自家那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資本家老板。
看完信息,葛秘書對天無語。
他記得霍家小少爺才過十八周歲,老板這催婚是不是早了些?
還是說,他近來又想立什么奇怪人設了?
總不至于真的操心大侄兒的婚姻大事吧!?
第67章
、
為了給自己打氣, 祝沅上來先灌了兩杯酒。
饒是霍凌英也不禁皺眉,上手奪過他手里的酒杯,“你的胃不好, 別這樣。”
祝沅“嘿嘿”一笑。
他差點又忘了,自己現在也是有人管的人了。
“我就是壯壯膽。”
聞言,霍凌英仿佛沒聽懂:“壯膽?”
“這里就我們兩個人, 你想做什么?”
他不覺得祝沅行事前會需要所謂“壯膽”的性格,因為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先上手再說,事后才曉得后怕。
“就……就跟你說說話。”祝沅輕咳一聲,臉上浮出一抹紅, 也不知是因為喝酒上臉, 還是因為害羞。
其實大部分時候,祝沅并不是會羞澀靦腆的人, 可即便再怎么沒心沒肺的人,也不管年齡多大閱歷多深,到了喜歡的人面前,大抵都是一樣的。
霍凌英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放下酒杯默默等著他開口,不催促,也不打擾。
空氣一下子安靜。
夜幕降臨, 外面冰冷一片零下好幾度,但因為陽臺地板也鋪了地暖, 即使穿著薄薄的毛衣也不覺得冷。
祝沅甚至感到有點熱, 不自覺狠狠扯了扯毛衣領子,試圖讓外面的冷風灌進來涼快涼快。
“我就是覺得,我挺喜歡你。”他偷偷捏了捏大腿, 竭力表現得更淡定一點,不要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子似的。
按理說他有過三個前男友,對待感情的態度更成熟隱忍,本不該在這時候羞窘。
事實上,他現在連抬頭看一眼霍凌英的眼睛都做不到,不然可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再次清了清嗓子,又說:“我知道咱倆各方面差距挺大的,不止是性格和家庭背景……我還沒什么文化,配不上你這種國外高學歷的精英。”
說到這里的時候,祝沅感到耳根隱隱發燙,第一次覺得在霍凌英面前卑微。
學歷低這件事在他內心深處始終是一道不可直視的疤痕,只是從前他麻痹自己,覺得靠著雙手打拼養活自己也是很了不起的,人活一世不該被這些東西框死。他只是做錯了選擇,又不是做錯了人。
跟郁斯在一起的時候,他雖然也敏銳察覺到郁斯下意識的嫌棄,可是心理上卻不覺得自己真的比郁斯差了什么,也不認為他哪里就高人一等。
如今面前霍凌英,他卻不合時宜的因為學歷年齡家庭等一系列外在因素心生怯意,可是因為在他心里,霍凌英跟別人都是不同的。
“我是真的想跟你好好過——就咱倆。”祝沅壓抑著內心不斷涌出的酸澀,故意看起來游刃有余,“霍馳雖然是我兒子,但他畢竟將來是要成家立業的,到最后還是要咱倆互相依靠。”
“我也不會說什么好聽話,反正我能保證絕對不會背著你跟任何人亂搞,希望你也能一樣對我。”
“等以后咱倆老了就買個輪椅,你推著我出去,我推著你回來,多好。”
他實在做不到在清醒的時候說出“我愛你”三個字,只能用最簡單樸素的話表達,反正他是真心想和霍凌英過一輩子,跟“我愛你”就是一個意思。
他以為自己說的挺好,沒想到對面霍凌英不但沒露出感動的表情,反而慢悠悠的搖了搖頭。
祝沅腦子里一下子就炸了。
他沒搞懂霍凌英這個搖頭是什么意思。
不想跟他過到老?
還是不滿意自己說的話?
祝沅控制不住表情,不自覺拔高嗓音:“你啥意思!?”
見他情緒激動,霍凌英抬手輕輕握住他的,示意他冷靜:“我只是想反駁一句。
“你沒有配不上我。”
祝沅愣住。
霍凌英繼續道:“學歷家庭這些表象,并不是我真正在意的東西。”
“如果我希望我的另一半足夠完美優秀,那么我早就擁有一整個后宮。”
祝沅眼皮一跳,總覺得“后宮”兩個字從這家伙嘴里蹦出來有種格外詭異的違和感,他想不出霍凌英冷著臉在紙醉金迷的會所左擁右抱的德性,比他坐在異形堆里還可怕。
“不能讓我感興趣的人,我不會心動。”霍凌英的聲音不大不小,語速緩慢,分明是情話,說起來卻跟開會沒什么兩樣:“我們之間,沒有‘配不上’的說法。”
“你不能總拿自己的短處與別人長處相比,這樣永遠也贏不了。”
“我曾經觀察過你。”霍凌英看著祝沅的表情淡淡的,可是眼底涌動著只有他們彼此才懂的深沉欲望,“我認為無論人格還是品性,你比世上絕大多數人——當然也包括我,都要高尚。”
祝沅瞪大眼睛。
“你有獨立的人格。善良,勇敢,包容,堅韌,誠懇,正直。”
“對弱小的人富有同情心,如果需要幫助你絕不會袖手旁觀,而對富有權勢的人,你不會趨炎附勢,也不嫉惡如仇。”
“命運對你不算公正,你活的不比任何人輕松,甚至身為孤兒出身的你比普通人更難,那些辜負背棄你的人,你好像也不怎么在意,不會因為想要報復心理失衡毀掉自己的人生。”
“你一個人也能把霍馳養得很好,他跟我們霍家所有人都不一樣,我不信這是他與生俱來就有的。”
“也許你并不真正清楚——在沒有遇到你之前,我就已經對你心動。”
如果你吃到一個雞蛋,就不要好奇追究生產這枚雞蛋的母雞。
這個比喻不是很恰當,但完全符合霍凌英的心態。
當年他見到霍馳,就已經開始試圖去探索站在他背后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樣的人。他出手將霍馳護在羽翼下,其實是潛意識透過他看著祝沅。
即使他們那時還不認識,可是祝沅留在霍馳身上的影子,依舊讓他動容。
祝沅被他夸得臉紅,不自覺撓了撓臉:“我哪有你說的那么好?”
“什么高尚正直勇敢……我就是普通人,你怎么給我抬那么高?”
霍凌英無比認真的看著他愛著的人,“我沒有把你抬高。”
“你應該以更客觀公正的態度審視自己。”
“我為能擁有你而感到驕傲。”
祝沅終于裝不下去了,趴在桌上把發燙的臉頰緊緊貼在冰涼的大理石桌面上,“好好好,我知道我有多好了……”
“你別說了!”
再說下去,他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而且明明是他準備的表白夜晚,到最后為什么變成霍凌英的主場,這個戀愛經驗為零的家伙為什么比他還像個情場老手!?
他難道去夸夸群下單學習了嗎!?
第68章
都說溝通時人類之間感情飛速發展的橋梁, 這話一點不假。自打那晚祝沅表明心意,兩人促膝長談到凌晨。
那種快樂甚至比肉|體糾纏帶來的更加令人回味,祝沅覺得很神奇。
以前他們可聊的話題就很多, 和霍凌英才一起后祝沅從來沒有孤單的感覺,無論他挑起什么樣的話,哪怕再離譜思維再跳躍, 霍凌英都能跟上,并且同樣給出自己的見解。
偶爾也會有分歧的時候,但他們從沒吵過架,因為兩人都不是偏激的性格,反而覺得對方的言論想法很新奇有趣。
但經過昨晚, 祝沅覺得他們之間的相處有些不同了。至于到底是怎樣的不同, 他也說不太出來。
“恭喜你倆‘心心相印’,已經超脫世俗極限成為靈魂伴侶啦!”
紀洋壞笑著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塞到嘴里, 儼然愛情專家的模樣:“真是羨煞旁人!”
祝沅受不了他那夸張的言語,把自己衣擺從對方魔爪下扯出來,“就不能跟你說點正經的……”
快要過年了,又到了外出務工的大部隊集體返鄉的時候, 周末的商場冷清不少,跟上周人滿為患行程對比。
和紀洋陳雨菲吃完飯分開,祝沅看了看時間還早, 跟家里司機打過招呼,在附近街道上散步消食。
穿過馬路人行道, 沿著右邊非機動車道走十幾米拐彎, 繞過一條長長的巷子再走一段路,就是一條望不到盡頭的梧桐大道。
往常這時候該堵車了,不過今天行人車輛都少, 非常適合散步。
寒風刮過,祝沅收緊拉鏈,又把圍巾往下壓了壓,雙手插兜漫步在梧桐樹下。
他有心事。
從車禍重生到現在一年多,祝沅直到今天才忽然開始正視自己的人生。
他現在要什么有什么,可到底總是底氣不足,因為深知目前手里的一切要么來自方彥,要么依靠霍凌英,總歸和他自己沒什么關系。
就像霍凌英所說,祝沅的前半生算不上幸運,日子過得艱難,但他憑借著雙手依舊努力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沒有依靠任何人。
他習慣了獨立,想要更好的生活就要自己爭取,別人給的終究是不保險。
雖然他篤定霍凌英不是那種背信棄義的人,萬一中的萬一兩人真的走不到最后,也不會虧待他,祝沅還是更想獨立一點。
他想過借著現在的機會好好讀書重頭來過,將上一世錯失的機會彌補,但一學期下來,他的念頭反而愈加清晰。
金融學聽上去高大上,身邊同學隨便一個都是極其優秀的人才,但祝沅確信自己一沒有興趣,二不是那塊料。
他對那些金融名詞不甚了解,即使把公式背下來也吃不透,他一上課就想睡覺,和旁邊認真做筆記的姜潤形成鮮明對比。
祝沅在梧桐大道上一路慢走,心里想著很多很多的事,有他自己的,也有霍馳和霍凌英,但更多的還是對未來的一點茫然。
額頭忽然一片冰涼,祝沅抬手摸到一點水痕,仰頭才發現天上不知道什么時候下雪了。
更令他意外的是,他轉身看到一輛車緩緩在后頭停下,接著霍凌英拿著傘下來,一步一步走到他身邊,將他也納入傘下。
祝沅沒問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具體位置的,霍凌英也沒問他為什么大晚上不回家跑出來吹冷風。
他們之間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默契到了這種程度。
祝沅主動牽過他的手,笑盈盈的發出邀請:“陪我走走?”
霍凌英點頭。
“下雪打什么傘?”祝沅說著把傘收起,固執地拽著霍凌英的手往前。
他們走到岔路口停下,祝沅盯著紅綠燈看了很久,忽然指著對面不遠處的小吃街得意洋洋的說:“我以前經常在那附近送外賣。”
“你知道嗎,我是那一代跑單最快、得到好評最多的外賣員,從來沒有超時記錄,也沒灑過一次湯!”
說到過去種種,祝沅只覺一切都還是昨天。
“除了外賣,我還干過別的動作,洗車修車發傳單保潔……只有你想不到,就沒有我沒干過的!”
這些霍凌英書房抽屜的資料袋里寫的很明白,他可能比祝沅本人都記得更清楚到底從事過多少行當。不過他的優點就是從不多嘴插話,何況比起白紙黑字冷冰冰的敘事描述,他更想聽祝沅自己分享。
無論干哪一行,祝沅都是最努力的那個,他只是缺了點運氣,每次看起來生活要變好的時候就會出點意外,然后繼續泯然于眾。
“我不想學金融。”
祝沅輕聲說,好像下了決心。
霍凌英看上去不怎么意外,反正他本來就是那副不悲不喜的表情。
“我本來就不聰明,就算勉強學出來也沒有大出息。”祝沅又道,“當初方彥給方嘉選這個專業,可能多少也是想讓他將來能幫上忙,可惜我不是學金融的料。”
霍凌英給出不同意見:“你很聰明。”
如果他不聰明,怎么可能在脫離校園十多年后依舊能用幾個月的時間把高中數學知識自學完,還能取得不錯的分數成績。
如果祝沅當年按照正常流程參加高考,即便進不了首都大學,也肯定在別的一流學院,總之不會很差。
“別打岔!”祝沅捏了捏他的手。
走了這一路,他想通了。
“雖然這時候退學可能會挨方彥罵,但我已經決定了。”
現在重新回去參加高考怎么看都不是明智的選擇,可祝沅還是想試一試。他想通過努力真正選擇想要的生活,為以后的人生做規劃。
既然命運好心的重新給了他這么好的機會,親情和愛情都有了新的轉機,那他就有勇氣從頭來過,即便會辛苦,但肯定比現在更好。
霍凌英沒有反對,他只是默默地陪著在這條下雪的梧桐大道上繼續走下去,給與愛人最直接的支持。因為祝沅也是成年人,這種時候他不需要自己給出任何建議和幫助。
第69章
因為已經是寒假, 祝沅只能等到開學再去辦理退學手續,安安心心在家里過了個好年。
霍馳雖然不太理解他老爸為什么好好的要退學,不過卻也沒多反對, 大概是知道自己改變不了他爸的決定,干脆不管了。
倒是方彥不咋高興,打了電話回來問了好幾次, 讓他好好的不要作妖。當初他托了不知多少關系,又是捐樓又是請校長吃飯,最后才把人送進去。
沒想到才進去讀了不到一年,這會兒又鬧著要退學去高中重讀,他不氣死才怪。
陳都聽完祝沅的解釋后很欣慰, 覺得這不是壞事, 反正年紀還小,就算從再來一遍也不過二十出頭, 人生容錯率很高。
于是全家人短暫溝通后一直同意,全部支持祝沅的決定。
而被孤立在外無人搭理的方彥氣得要命,但又干預不了,只好回家生悶氣。
“肯定是霍凌英那家伙教的!”他怒不可遏, 回程的車上還在不停蛐蛐,“沒有他指使,我弟弟能這么叛逆!?”
“你說他怎么想的?好不容易弄進去, 又給我死活鬧著出來!”方彥氣得拍腿,本就是濃顏系長相, 生氣起來攻擊性就更強了:“成天就知道給我找事!”
“他是不知道國內高考有多難嗎?就非找這個罪受!”
陳都實在被吵的沒辦法, 順嘴安慰兩句:“他有上進心難道不好嗎?”
“他不喜歡金融,強逼著學下去也意思。”
方彥皺眉:“不喜歡金融,換個專業不就行了?用得著大費周章跑回去高考?”
陳都其實也不太明白, 不過他覺得畢竟這是弟弟自己的決定,他們不好多管:“霍凌英都沒說什么,你少管。”
“如果到時高考真的不理想,你再插手操作。”
方彥哼了一聲,嘴硬道:“找我?那不可能!”
“老子為他上首都大學,前前后后花了幾千萬,我才不管他!”
然而他嘴上罵了一路,到家后卻又鉆進書房,悄摸著叫人去查一下市內升學率最高的學校,看能不能找關系把人塞進去。
陳都都無語了,心說剛才不還說不管了嗎?
————
過完年,祝沅去了一趟書店,照著攻略挑選了一大堆參考書和教輔回來,大有真要把書讀穿的意思。
他還抽空回了趟首都大學,因為退學手續必須要本人親自到場辦理,他不想讓霍馳跟著,嫌他礙手礙腳,可霍馳不聽,就是要賴在后頭,祝沅于是隨他去了。
從教導處辦公室出來,祝沅想著都退學了,好歹跟以前的同學們告個別,于是往教學樓那邊走去。一路上他到處能從路過的成群結隊的學生嘴里聽到“郁教授”三個字,討論的很激烈的模樣。
起初他沒在意,可是隨著距離教學樓越近,討論的人數越多頻率越高,祝沅也不免有些好奇,趁著給姜潤發完信息在樓下等她的空當,偷偷駐足在花壇旁聽了一會兒。
幾個學生聊得熱火朝天沒注意到他,還在自顧自的說話。
“真的假的啊!?”
“郁教授不能吧……”
祝沅從他們嘴里聽到了什么“學術腐敗資源濫用”、“以權謀私”,“學術不端”……
這些名詞他都聽不懂,但字面意思看著就不是什么好詞,就是不知道嚴不嚴重。他看著那些學生的表情,估摸著對郁斯影響還是挺大的,至少在校內引起了轟動。
他還聽學生們說,是郁斯的前男友拿著身份證在網上實名舉報他,把事情鬧大了才被學校處理,目前郁斯就是停職等待調查的階段。
無論那些事是不是真的,又或許前男友只是為了報復,但郁斯給學校帶來巨大的負面影響,估計是不可能留校任教了。
和郁斯談戀愛的時候,祝沅只知道他是受人敬仰的大學教授,在外頭還有幾家自己的公司,并不清楚對方到底平時怎么工作,他有沒有腐敗收受賄賂,他也不知道。
霍馳雙手插兜優哉游哉的,似乎沒聽到那些人的議論,跟著耳機里的音樂輕聲哼唱,心情不錯。
很快姜潤從教學樓出來,看到祝沅后笑著招手,跑起來的時候馬尾辮在腦后一甩一甩,元氣活潑又很可愛。
“不好意思,我收拾東西慢了。”她先是道歉,然后又問:“你真要退學?”
祝沅之前已經跟她簡單說過這事,姜潤一開始還挺失落,“我朋友本來就不多,這下以后都沒人跟我聊八卦了。”
“你沒事也可以給我發信息。”祝沅以為姜潤說自己沒多少朋友是謙虛,他是真挺喜歡這個好學認真的小姑娘,又指了指旁邊吊兒郎當無事可干的霍馳,說:“這是我……”
“我侄兒。”祝沅生生把“兒子”兩個字壓下,繼續道:“你要是在學校里需要幫忙,比如實驗室器材搬不動,只管叫他去給你打下手。”
說完他又對著傻大兒喚了一聲:“霍馳,過來。”
霍馳摘下耳機老老實實過來,“干嘛?”
祝沅介紹兩人認識,對霍馳叮囑道:“姜潤同學是好孩子,你記得以后多多照顧,但平時不要打擾人家學習。”
霍馳看了一眼對面的圓臉女孩,倒是沒有表現出以往的不耐煩:“知道了。”
姜潤顯然是認識霍馳的,見狀微微驚訝,接著很露出微笑,主動伸手大大方方的說:“你好。”
霍馳猶豫了一會兒,終于把手從口袋拿出來。可能是因為第一次跟人握手,他臉上表情不怎么自然:“……你好。”
他之前從祝沅嘴里聽到姜潤的名字,老爸總夸她多優秀多努力,霍馳心里是不服氣的,覺得自己也并不差。現在見到真人,他也沒看出這個女孩除了長得可愛點,到底哪里特別。
三人在樓下寒暄片刻,姜潤還要趕著去實驗室,于是很快跟他們分開。
她并沒有真的覺得把祝沅的話當真,畢竟霍馳那個脾氣全校有名,她不認為自己會跟那樣的男生有什么交集,客套兩句差不多就行了。
等人走遠,祝沅還不忘嘆氣:“多好的姑娘。”
“再好也是別人家孩子!”霍馳哼了一聲,“你有我一個兒子還不夠嗎?”
祝沅幽幽地看他一眼,“那能一樣嗎?”
“算了,你一個小孩怎么懂大人的心思。”
他這當爹的操碎了心,傻大兒要是自己不開竅,神仙也幫不了。
第70章
辦完退學手續, 祝沅最后一次在學校逛了一圈,又跑去大學城食堂點了份豬排咖喱飯。這家店口味很合他心意,以前只要不回家吃飯, 他就會在這里解決一下。
回家后,祝沅接下來的日子開始投入認真的學習中。
復學的事霍凌英早已安排好,按照祝沅的心意選了離家很近的一所公立學校, 步行只要十五分鐘,方便上下學。
對此方彥佷有意見,因為他選的學校是首都遠近有名的私立貴族學校,升學率更不必說,幾乎全國最好的教師資源都集中在這里, 他關系都疏通好了, 誰知一番心意打水漂,氣得罵罵咧咧。
祝沅在電話里安撫了好一陣, 才算讓方彥沒那么大火。
不知是方彥,其實陳都也不怎么理解為什么他要放著那么好的學校不去,反而要選那個公立高中,師資力量一般, 升學率也一般,除了離家近,好像找不到任何優點。
但祝沅有自己的想法。
他知道方彥是好意, 也明白可能去那邊的學校讀書也許考得會更好,可他仍然堅定要去公立學校。
在他心里仍然有些以前的舊思想, 覺得公立學校就是比私立學校更好;另一方面, 他自知水平不夠,私立學校一年學費高昂,萬一六月份考試成績不理想, 等于白白浪費那么多錢,他舍不得。
最重要的是,祝沅很看重“離家近”這個優點。這樣他上學放學不用花太多時間在路上,也不用寄宿,每天都能按時回來。
他嘴上不說,心里放不下霍馳和霍凌英,得要每天看著才踏實。
而且霍凌英挑的公立學校也沒那么不好,升學率雖然一般,可是學校也是抓成績的,無論氛圍還是環境都更適合祝沅這種平民出身的人,在這里學習他更有歸屬感。
霍凌英給他找學校的時候完全是按照祝沅的心思來,沒有像方彥那樣質問為什么,也沒有霸道蠻不講理讓他聽從自己安排。
他效率很高,不出一個星期就把所有手續流程走完,很快祝沅順利被安排插班進入學校,跟著新同學們開始上課。
彼時新學期剛開學不到十天,距離六月的高考還有整整一百二十五天。
只有一百二十五天,對祝沅來說非常艱難。雖然之前他已經自學完高中數學,趁著寒假又狠狠惡補了其他學科,但依舊不夠。
當年沒有輟學前,祝沅各科成績都很不錯,但那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現在想靠短短一百多天追趕上其他人,難度不亞于登天。
理科其實還好,畢竟底子還在,又有霍馳幫忙補課,問題不算大。
可是英語是實實在在的難題。祝沅以前英語就算個短板,只會刷題背課文,完全就是啞巴英語,一張嘴就廢
好在還有霍凌英。
于是每天早上下樓吃的前十五分鐘,就是他們夫夫倆定好的“英語時間”。在這段時間里,祝沅被規定只能用英語和霍凌英交流,想要什么都得按照規定來。
這是霍凌英提出來的,“任何語言被創作的初衷都是為了方便交流,如果不能實踐運用到現實生活,那將沒有任何意義。”
他把房間里所有能觸及的地方全部用便利貼貼上相應的單詞,以便祝沅加深記憶,時不時地糾正他的發音,告訴他哪些詞只有在特定場合下才能使用。還利用周末休閑的空當陪他一起看外國電影,專挑那些經典且對話并不復雜的老片看。
這些其實都是給學齡啟蒙的孩童學習英語的手段,但霍凌英覺得也可以同樣套用在祝沅身上。
事實上也確實很有用,祝沅在短短一個月內基本實現簡單的英語對話交流,一些短劇也能不對比翻譯聽懂。
在這個基礎上,他學習英語的動力更強。
除此之外,霍凌英還請了好幾個家教幫忙輔導祝沅另外幾門課,祝沅從剛入學的第一次測驗只考了三百多分,到兩個月后的期中將近五百分,可以說付出了百分之兩百的心血。
國內高中的生活非常艱苦,祝沅每天時間被擠得滿滿當當:早上五點起床,六點半到達學校早讀,經過一整天高強度學習,十點晚自習下課回來,吃點宵夜繼續挑燈奮戰,通常要到十二點以后才能睡覺。
這還是霍凌英的強制要求,因為擔心這樣會拖垮祝沅的身體。
連周六周日的時間也被安排滿了,霍凌英向學校申請雙休,然后把補課的老師請到家里來,既能保證祝沅能夠好好休息,又不讓進度被落下。再加上祝沅自己努力,腦子也不笨,分數突破的很快,坐火箭一樣。
雖然辛苦,祝沅心里卻很充實。他在燈下對著小山一樣高的試卷奮筆疾書,意識經常模糊,錯以為自己真的回到少年時期,好像青春重新來過。
霍馳見他那么拼,大約懂了他爸的心思,再也不抱怨一句,每天晚上陪著在旁邊,終于對自己的人生也開始認真規劃,不想給他爸爸丟臉。
再聽到郁斯的名字,祝沅只覺得恍惚,趴在課本上呆呆的想了很久,才從犄角旮旯里扒拉出這個人。
只是過去不到三個月而已,但祝沅一直投身在高度緊張的學習中,對外界時間流速感受并不深刻,滿腦子都是各種試卷真題,每天差點都沒時間陪霍凌英,更別提那么久遠之前的前男友。
霍馳告訴他,郁斯那邊的檢查結果下來了。
已經認定他在學術上的某些不端行為,雖然收受賄賂沒有直接證據,但利用手頭資源招生腐敗板上釘釘,還有學生家長的舉報,基本上會被清除出教師隊伍,首都大學已經發了公告,表示開除處理。
他名下的幾家公司也因為這事受到影響,原本的投資方擔心社會輿論影響主動撤資,合作的實驗室也暫停,快到清算破產的階段了。
“你知道嗎?”霍馳譏諷一笑,“他前男友還舉報他騙婚,跟他在國外領過結婚證,卻還想在國內照常找女人生孩子。”
“真他|媽道德敗壞。”
祝沅于是想起過年前在超市看到的那一幕,心下了然。
“我早說他虛偽敗類!”霍馳撇嘴,“你找男人眼光真差!”
祝沅疲憊的揉了揉眼睛,拿著筆在他頭上敲了一把:“少管大人的事!”
“郁斯怎么樣跟我都沒關系,我也不想聽到他的名字。”他大大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的道:“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霍馳冷哼道:“他之前還找了個跟你很像的人,看著就惡心!”
“要真喜歡,為什么要等你……裝什么深情啊!還真把自己感動了?”
提到這事,祝沅也覺得奇怪:“當初也沒感覺他怎么喜歡我,后來那樣確實讓人想不通。”
“犯賤唄。”霍馳不屑一顧,“我都找人調查過了,郁斯那人小時候家境也不怎么好,他爸媽對他要求眼嚴格,什么都要求完美,可能就養成了心理變態吧。”
也許他直到現在也沒多喜歡祝沅,不過是人忽然死了才讓他心里多了點觸動,然后為了滿足自己內心的那點說不得人的陰暗,找了個挺像的所謂“替身”,好繼續沉浸在自己“深情”的虛假世界里,以為這樣就能獲得精神上的滿足。
這樣的人十足自私冷漠,除了自己,壓根誰都不愛。
祝沅皺眉看向:“你什么時候調查的他?”
“這事該不會是你干的吧?”
霍馳肯定不能承認:“怎么可能?我哪有那個本事?”
祝沅還是懷疑。
“你干嘛不信我!?”霍馳心虛,要知道那個替身之所以豁出去實名舉報,背后都是他在挑唆。郁斯做事過分慎重,以前做過的那些幾乎沒有留下什么把柄,如果沒有枕邊人的幫忙,光靠霍馳自己是查不出什么證據的。
“我沒有不信你……”祝沅見他反應挺大,想想又覺得可能多心了。
霍馳半大不小還算個少年,哪來那么大的能量搞這些?
“我不是維護他。”祝沅語重心長,低頭重新拿筆準備投身入題海,輕聲說:“我現在有了新生活,不想再跟那些人糾纏。”
“我希望你好好的,也不要理會他們。”
被傷害過的地方早就被揭過去,祝沅只覺得那些人礙事,再想起郁斯也沒有了幾個月前的憤懣,果然人得有正經事干,才能真正擺脫那些令人心煩意亂的破事。
他把自己徹底剝離干凈,也希望霍馳別再跟那些人糾葛,他們父子倆的好日子還在后頭,為了幾個爛人不安生,實在沒必要。
霍馳不知有沒有聽懂,不服氣的嘟囔了兩句,終究不敢上前打擾,在地毯上盤腿坐著,百無聊賴發呆。
反正最可恨的兩個人已經完蛋了,他心里的悶氣出的差不多,確實沒必要再繼續。
無論是詹錦卓還是郁斯,該有的報應都有了。
他爸早已放下,他也該學著放下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