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因為祝沅暈機厲害, 他們最終還是選擇在國內游玩,高鐵也是很不錯的選擇。
又因為倆人都是對旅游不怎么熱衷的人,這趟出門全指著葛秘書的攻略, 連下榻的酒店都不用自己費心。
他們的第一站就是南方邊陲的一個小鎮,據說那里一年四季溫度適宜,游人如織, 風景秀美,是國內旅游一大熱門地。
幸好這會兒是旅游淡季,葛秘書秉持著能省省該花花的原則,同時用四個軟件搶券,最終以一個很優惠的價格定下了一套主打輕奢風情侶主題民宿。
祝沅推著行李箱刷卡進門, 推開陽臺走出去, 面向的就是一整面碧藍的湖水,以及遠處綿延的山峰, 只覺心靈都被洗滌干凈。
“這兒真好!”祝沅很喜歡這里,忙不迭掏出手機拍照。
他自認是個俗人,到哪都是第一時間拍照發朋友圈留念,不然總覺得白來一趟。
霍凌英跟在后頭進屋, 將行李箱里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規整好,兩人的換洗衣物全部掛進衣柜,手上一刻不停。
祝沅心滿意足拍完照, 回頭發現霍凌英在整理東西,連忙轉身回來, 不好意思的說“你都不休息的嗎?”
他們一早坐車趕六點半的高鐵, 霍凌英在車上還在一遍遍看葛秘書發來的攻略,而他卻仰頭睡得東倒西歪,沒想到到了目的地, 這人居然還有精力。
最讓他意外的是,霍凌英做起這些家務瑣事居然很熟練,布料硬挺的衣服掛得整整齊齊,疊好的襯衫褲子板板正正,連襪子都團得一樣大小,根本看不出他是個大總裁。
他于是想起結婚當晚看到的衣柜里的情景,不由好奇地問:“難道你房里的衣服,也都是自己收拾的嗎?”
霍凌英打開水吧的熱水,頭也不回道:“嗯。”
祝沅這回毫不掩飾的驚訝:“你還會做這些?”
“你覺得奇怪?”霍凌英接了兩杯水回來,將其中一杯遞給祝沅。
祝沅接過杯子喝了一小口,誠實點頭:“我以為……你這樣的大老板應該都很忙。”
其實他說的都算委婉,一般小說電視劇里,像霍凌英這種級別的霸總,不都是生活不能自理的人設嗎?
“是很忙。”霍凌英依靠在吧臺旁,單手拿著杯子輕啜,兩條大長腿隨意交疊,看起來格外松弛,他說:“我很喜歡做這些事。”
“偶爾工作壓力大,做點家務比較放松。”
祝沅端著杯子往前走了幾步:“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做家務解壓。”
“你以為我應該四體不勤,等著人伺候?”霍凌英放下杯子,轉頭看過來。
祝沅輕咳一聲,為自己的無端揣測感到羞恥:“也、也不是,我看方彥就不會做這些……”
“他更喜歡高爾夫和滑雪。”霍凌英淡淡的提起方彥,語速平緩:“每個人解壓的方式不同而已。”
祝沅點頭,心里卻不禁對霍凌英越發好奇。
好像他每次關注這個男人,他總有新的東西冒出來。
霍凌英像是看出他的心思,眼神意味不明,忽然湊到祝沅耳邊低聲問他:“對我很好奇?”
祝沅還在想他的事,冷不丁被靠近,紅著臉退后幾步:“你別靠那么近說話。”
“為什么?”霍凌英深邃的眼眸依舊落在祝沅身上,“我們已經做過最親密的事,只是這樣的距離,你不應該感到拘束。”
祝沅真心后悔自己為什么嘴賤要多問那幾句話,人家愛做家務是人家的事,也沒什么人規定霸總就不能喜歡疊衣服打掃衛生。
這下好了,也不知道觸發了霍凌英腦子里的什么程序,搞得現在下不來臺。
當然如果拋開這些不重要的小細節,比如床頭抽屜拉開后擺放的滿滿當當的情|趣|用品和安|全套,以及按下某個按鈕后以一種詭異頻率上下起伏的床鋪……祝沅對民宿的整體氛圍還是很滿意的。
“我看過了。”霍凌英從衛生間出來,像是沒看到祝沅尷尬的臉色,淡定的說:“浴室里有個雙人按摩浴缸,花瓶里放著新鮮的玫瑰花瓣和精油。”
“看來我們今天可以度過一個很美好的夜晚。”
祝沅受不了的捂臉。
他以為自己已經夠沒皮沒臉了,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
霍凌英這家伙到底為什么能頂著那張禁欲面癱臉旁若無人的說出這種話!?
比起祝沅的別扭不自在,霍凌英就坦蕩多了。民宿里的每一樣東西他都有付錢,秉著商人不吃虧的原則,花了錢就要享受到應有的服務,當然要物盡其用。
所以這一晚對他們兩個人來說確實很美妙。
此處省略。
————
出來玩最重要的事肯定不是在床上,祝沅第二天醒了個大早。
他一臉滄桑的倚在床頭,都不敢往床下看那滿地的狼藉。
不是說好了商業聯姻,現在他倆到底算什么?
祝沅看過的小說不在少數,怎么別家攻受聯姻都是隔著被子純聊天培養感情,怎么到他這還得陪睡?
霍凌英人還沒醒,手卻還牢牢箍在祝沅腰上,整張臉即使在睡夢中看起來也冷冰冰的,完全看不出昨晚不依不饒花樣折騰祝沅,眉眼都染了某種不可說欲|望的模樣。
等到兩人都起床,民宿老板準時送來可口的早餐,祝沅特別喜歡哪個鮮花餅,別處都吃不到這種味,滿嘴淡淡的花香,吃完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是香的。
霍凌英在高鐵上就幾乎已經把葛秘書的攻略全部熟記在心里,一手包攬了全部的行程:“我們今天先去爬雪山,然后坐纜車下來,不然后面幾天玩太累沒有體力。”
相較霍凌英的盡責,祝沅幾乎什么都沒準備,不過好在他并不作妖,霍凌英怎么安排他都聽,作為旅游搭子非常合適。
走出民宿大門,祝沅深吸一口氣,隱約覺得空氣里都彌漫著一股淡淡花香,對即將到來的七天假期充滿了期待。
雪山海拔幾千米,他們在山下租了羽絨服和氧氣罐,然后沿著山路慢慢往上走,越是高的地方越冷,氧氣也就越稀薄。
祝沅早早打開氧氣罐時不時吸一口,霍凌英卻適應良好,背著沉重的登山包氣都不喘。
“你體力……真好。”
祝沅坐在石頭上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累是一部分,主要是肺腔氧氣不夠用。
昨天兩人混到半夜,出力最多的人是霍凌英,出來爬山到半路,自己喘得狗一樣,人家卻臉色都不變,祝沅真心羨慕。
“我有健身的習慣。”霍凌英解釋,說著把自己的那瓶氧氣打開拿給祝沅,又拿出一塊巧克力:“吃點東西補充體力,我們還有一千米到頂。”
一千米……
祝沅都快暈過去了。
“如果你很難堅持,我們也可以在這里放棄。”霍凌英握住他的手,眉目里沒什么情緒:“并不是非要登頂不可。”
祝沅一頓。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缺氧幻覺,竟然從霍凌英的話里聽出了一絲關切。
霍凌英……是關心他的嗎?
“一般人不是應該互相鼓勵,一起爬上去嗎?”他抱著氧氣罐勉強笑道,“哪像你勸人放棄。”
霍凌英眉頭輕蹙:“為什么不?你的身體狀況不好。”
“那不是白來了?”祝沅抬頭看一眼身后仿佛看不到邊際的臺階,旅游淡季并不是真的沒人,前方稀稀疏疏能看到許多人還在堅持。
霍凌英卻說:“沒有’白來‘的旅程。”
“即使只到半路,你看到的風景也是真實的。”
祝沅恍惚:“你在安慰我?”
“如果你覺得這算安慰,那我是。”霍凌英直白的承認。
祝沅沉默。
吃完巧克力,他自覺身體好了不少。也許是適應了高海拔的氣候,又或者巧克力及時補充了體力,他認為自己可以堅持。
他前世短暫的半生,中途被迫放棄的東西太多太多了。
初中那年遺憾沒能完成的學業,他和祝小寶之間只有半截的父子緣,和幾個男人每一段都無疾而終的戀情……
祝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這樣的人命中注定就沒有一件事能堅持到底,以致于人到中年回頭才發現自己白活一遭,庸庸碌碌什么也得不到。
他只是覺得,至少……至少這一次,他是可以做到的。
“我們走。”他從石頭上站起來,輕輕揉了揉酸疼的小腿肚,他仰視著無窮無盡的臺階,目光堅定。
霍凌英不明白他為什么忽然像是找到了動力,也不太懂祝沅頂著不適的身體還要固執上山的行為。
他選擇陪伴。
牽著祝沅的手沒有松開,霍凌英面不改色走在前頭,盡可能的替他擋去迎面吹來的寒風。
手掌交握的地方傳來陣陣暖意,祝沅抬頭看著霍凌英高大的背影,冷風刮在他的臉上生疼,他的內心卻久久不能平靜。
祝沅從沒想過,重生后的他接連幾次感受到旁人帶來的溫暖,竟是來自于這個看起來最沒有人情味的霍凌英。
第32章
真正爬到雪山的最頂端往下眺望, 祝沅才明白霍凌英說得沒有什么錯。山頂和半山腰的風景都是美好的,不一樣的是人的心境。
吸完最后一口氧氣,祝沅跑到海拔碑前, 把手機扔給霍凌英,高興的嚷嚷:“快快,幫我合影!”
霍凌英穩穩接住他的手機, 竟然真的聽話的打開攝像頭,半屈著雙膝反復調整視覺,單手快速連續點按,一副很專業的架勢。
出來的照片也確實不負所托。
祝沅翻來覆去查看,每一張都把他拍得很好看, 后面的海拔碑上的數字也很清晰, 比他自己拍出來的好多了。
他看完所有的照片,突然扭頭看了一眼霍凌英, 期待的問:“我們也來個合照吧?”
“我看別人都是一起的。”
他其實有點擔心霍凌英拒絕,因為他完全不像是會喜歡合影的人,所以問的時候帶了點試探,想著要是他不愿意就算了。
霍凌英的確有點意外, 私下里應該很少有人這樣主動邀請他。媒體雜志采訪的不算。
“會發朋友圈嗎?”他問。
祝沅沒想那么多,“啊?大家出來都這樣啊,拍照做紀念, 也不一定非要發朋友圈吧……”
雖然以他的習慣,不等晚上回去九宮格就發出去了, 但他還沒想過要把兩人的合影帶進去。
霍凌英似乎有點失望。
祝沅眨眨眼, 確認自己沒看錯。
“如果你不介意。”他改口道,“我可以把我們的合照放最中間!”
霍凌英往他身邊靠近,仗著自己手長把祝沅的手機拿過來, 另一只手很自然的摟住他的腰,低聲說:“看鏡頭。”
祝沅起初不習慣腰部被人掌控,但兩個成年男人想要擠進同一個鏡頭不容易,他只好把身體盡可能的往霍凌英身上貼,幾乎整個縮在人家懷里,姿態格外親密。
晚上回到民宿,祝沅盡管一身疲憊,洗完澡后依然興致勃勃的擺弄手機,挑選最好看的幾張照片發朋友圈,特意在九宮格正中間放了他們的合照,越看越滿意。
現在他微信里的人數量多了不少,除了方彥兩口子,還有紀洋陳雨菲,一些大學同班同學,還有焦叔和霍馳。照片發出去后,很快他就收獲了不少小紅點。
紀洋:霍凌英居然也會配合你一起拍照!?真意外啊……
陳都:一起去爬山?玩得開心^?^。
方彥:下次別把霍凌英放進來,我都不想點贊。
陳雨菲:我也好想結婚。
霍馳:雪山有什么好玩的?大驚小怪。
姜潤:聽說你結婚了,恭喜哦~
……
祝沅捧著手機臉上帶笑,他喜歡熱鬧的氣氛,更別說大家的點贊留言某種程度上的確能滿足他那點不可說的虛榮心,挨個給他們回復,沒注意身邊的霍凌英同樣捧著手機一臉嚴肅。
過了一會兒,祝沅正想退出微信刷會短視頻,忽然手機振動,顯示有新的好友添加,他打開一看,備注是’葛秘書‘。
嗯?
祝沅久仰這位全能秘書的大名,幾乎沒有任何遲疑的同意請求,想著對方的用意。
’方先生您好,我是霍總的第一秘書。’
語氣中規中矩,祝沅腦補對面應該是個跟霍凌英差不多類型的古板男人。
‘你好。’他試著也用正式的口吻回應,猜想是不是霍凌英讓他加自己好友。
不一會兒,葛秘書又發了信息過來。
‘我看到霍總的朋友圈了,希望我的攻略能讓您和霍總玩得開心。’
祝沅一愣。
霍凌英的朋友圈?
他連忙退出對話打開朋友圈刷新,果然最新的一條就是霍凌英。
相比祝沅這種屁大點事都喜歡發朋友圈昭示天下的人,霍凌英的朋友圈干干凈凈,幾乎看不到一點私生活的影子,只有偶爾宣傳公司的重大策略才會冒頭,無趣的要命,祝沅平常壓根都不會點開。
但就在五分鐘前,他卻發了自己的第一張生活照,而且選的照片正是和祝沅的合影。
也是唯一一張照片,沒有配任何文字,好像只是單純覺得這這樣好看。
祝沅盯著手機看了很久,心亂如麻。
他不是傻子,霍凌英的個性習慣他還是了解一點的。
一個從來不在朋友圈透露私生活情況的人,毫無預兆一反常態的公開自己跟另一個人的合照,要么那個人對他很重要,要么……就是某種他自己才懂的隱晦用意。
祝沅悄悄隔著手機偷看霍凌英,想問他為什么,又不知怎么開口。
難道要直接問他:
‘你該不會喜歡我吧?’
霍凌英除非瘋了才承認,再說萬一人家真的就是心血來潮隨手一發,顯得他好像很自戀。
一直到晚上熄燈睡覺,祝沅還在糾結。
“睡不著的話,我們也可以做點別的。”
霍凌英第三次被祝沅翻來覆去弄醒,放在他腰間的手暗示性的揉了一把,給出了警告。
回來的時候,他們是坐的纜車下山,祝沅一直喊累腿疼,他便自覺想著今晚讓他好好歇歇。但要是祝沅再不睡,他就不客氣了。
祝沅沒想到都這時候了霍凌英竟然還想著那事,終于憋不住了:“你……發那朋友圈,是什么意思?”
他以為霍凌英多少會認真的給出個像樣的解釋,或者干脆假裝聽不懂,沒想到他直言不諱道:
“炫耀的意思。”
祝沅:“……”
什么!?
屋里沒開燈,但不妨礙霍凌英的好視力依舊能看得清懷里人滿臉的震驚。
“你炫耀什么?”祝沅腦子都不夠用了。
霍凌英把人好好的按回懷里抱住,宛若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崩人設的話。
“為什么我不能炫耀?”
聽起來他很不理解祝沅話里的含義,“我也算是普通人類。”
祝沅快瘋了。
哪有人需要刻意跟人解釋自己是“普通人類”這種事啊!
而且重點也不是這個!
“我是問你,為什么要炫耀這張照片!”祝沅抹了把臉,感覺自己跟不上霍凌英的腦回路。
霍凌英理直氣壯的道:“因為我們感情很好。”
“葛秘書說,適當的秀恩愛有利于促進感情。”
他一句“感情很好”,聽得祝沅面紅耳赤:“我們、我們感情哪里好?”
“不好嗎?”霍凌英義正言辭的給他分析:“我們性|生活和諧愉快,飲食習慣不沖突,聊天很投機,興趣愛好還互相重疊……”
“葛秘書說,如果想知道兩個人能不能合得來,一次共同旅行就可以了。”
“出門在外,我們各自分工明確,既不吵架也不抱怨,你開心我也開心。”
“這難道不是感情好的證明?”
他的思路縝密又帶著一絲詭異,祝沅竟然找不到話來反駁。
除去那句可怕的“性|生活和諧愉快”,他都不知道原來在霍凌英心里,他們倆如此合拍。
可是飲食習慣不沖突,是因為霍凌英根本不挑食,給啥吃啥。
聊天很投機,從頭到尾只有他一個人叭叭,霍凌英基本就是個聽眾。
興趣愛好重疊,還不是霍凌英什么都感興趣,壓根就沒有他不能參與的話題!
至于旅行不吵不鬧……那是人家葛秘書攻略做得好!
祝沅腦瓜子嗡嗡響,算是默認了。
“還有問題嗎?”霍凌英最后問他。
祝沅搖頭。
“睡吧。”霍凌英輕拍他的后背,“明天還有別的行程。”
這口氣好像祝沅小時候哄祝小寶睡覺一樣,可惜霍凌英大約第一次做這種事,怎么都有種別扭的感覺。
祝沅在心里吐槽,也可能爬了一天山太累,他居然真的安心待在霍凌英的懷里睡了過去。
確認祝沅睡著,霍凌英跟著閉上眼,很快屋內只余兩人平穩均勻的呼吸聲。
第33章
出來玩了三天, 祝沅吃好喝好,跟著葛秘書的攻略走,幾乎把各個熱門景點都玩了一遍, 當然也拍了不少游客照片,每天開開心心。
不過也有意外。
祝沅津津有味聽著講解員講述這座古老宮殿的歷史,邊走邊看, 感嘆著歷史上那位赫赫有名的戰神將軍的事跡,一邊舉起手機到處拍。
拍得太投入,等到被人攔下來的時候,祝沅還是懵的。
“不好意思,先生。”擋在他面前的高大男人穿著一身黑色制服, 胳膊上的肌肉繃得緊緊地, 他冷眼看著祝沅,嘴上說著抱歉的話, 可眼神卻很不耐煩:
“我們這邊不讓外人拍照,麻煩您全刪了!”
祝沅有些沒反應過來,“導游沒說不可以拍啊?”
他轉頭才發現,原來不知什么時候他脫離了小隊, 一個人溜達到這里,霍凌英也不在。
“我們這是在拍劇。”黑衣男人沒什么耐心,解釋都帶著高高在上的姿態:“這個場地被我們包下來了, 游客不讓從這里過。”
祝沅聽說他們在拍電視,忍不住朝里偷偷看了一眼, 果然隱約能聽到很多人說話的聲音, 但之前負責給他們講解的導游的確沒有提到過這件事。
“那好吧。”他有些失望。
四五百的門票挺貴的,自己來這一趟也不容易,沒想到運氣不好撞上劇組拍戲, 還有很多地方沒逛過呢。
祝沅心里遺憾,轉身就要走,想去跟霍凌英匯合一起去吃午飯。
沒想到那個黑衣男人卻又一次把他攔住,回頭眼神示意,很快又有兩個壯漢圍過來,將祝沅嚴實的包圍住,一副不讓走的架勢。
“你們干嘛!?”祝沅見他們這樣,一顆心立刻提了起來,趕緊抱住自己的背包和手機,怕他們搶錢。
帶頭的黑衣男人指了指祝沅的手機,警告道:“先生,請您配合我們刪照片。”
祝沅皺眉:“我沒有拍到你們劇組照片,都是普通的景點!”
他一路走一路逛,好容易拍那么多滿意的,憑什么他們說刪就刪?
“我們也是工作需要,麻煩您配合一下!”黑衣男人看起來就不是好說話的人,他鄙夷的上下打量祝沅,輕嗤一聲:“我遇到過很多像您這樣的人,代拍假裝游客,然后拿著一手照片高價倒賣!”
祝沅氣笑了,他都不知道什么是代拍,憑什么要被這樣對待?
“我說了,沒拍就是沒拍!”他也不是怕事的人,對方不能好好說話,他也不是小白兔:“而且我對你們拍的劇也不感興趣,花錢請我都不來!”
他拒絕配合的行為激怒了黑衣男人,本來長得就兇,翻臉后更像**:“如果您不聽話,就別怪我們動手了!”
說完他對著另外兩人使了眼色,示意他們動手。其中一個z壯漢立刻撲上來兇狠的把祝沅兩手反絞到后背,另一個人快狠準奪過他的手機,肆無忌憚當面操作。
祝沅的背包掉在地上,兩手被反制在后背生疼,氣得罵人:
“你們有病啊!?”
“憑什么動我手機!?我要報警!”
黑衣人雙手環胸冷笑,不屑地說:“報警?”
“有本事你就去!”
祝沅抬腿就想踢他,但他這副身板又小又瘦掙動不了,被那個大漢死死壓制著只能徒勞掙扎,氣得頭頂冒煙。
就在這時,有人來了。
“你們干什么?”
祝沅心頭一喜,高聲喊道:“霍凌英!”
下一刻,鉗制他的漢子被人一腳踹翻在地,捂著肚子爬都爬不起來,比之前霍馳還慘。
身上的桎梏松動,祝沅趕不及跟霍凌英道謝,三步沖上前一拳打在另一個男人的臉上,從他手里搶回自己的手機,手指快速滑動,果然被刪了好多照片。
最關鍵的是相冊垃圾桶也被清空了,那些照片可能找不回來了。
霍凌英的目光快速在祝沅身上逡巡一圈,確實他沒有皮外傷,這才轉身去跟黑衣男人對峙。他身形頎長眉目冷淡,光看氣質就知道非富即貴,更別提踹翻壯漢的那一腳一看就是練過的,黑衣男人心里不免打鼓,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
然而他依舊不肯退讓:“是他壞了規矩,我們只是例行工作!”
霍凌英不為所動,他確認過祝沅的人身安全,此刻寸步不讓:“我不記得我們國家法律什么時候允許沒有執法能力的普通人可以隨意搶掠他人財產,侵犯個人隱私。”
“我們沒有搶劫!”黑衣人板著臉指向祝沅:“他不肯配合我們,我們只想把東西刪掉而已!”
祝沅剛報完警,聞言大聲反駁:“你放屁!”
“我根本沒有拍到你們,你這就是違法的!”
霍凌英見他氣得不輕,低聲問:“刪了多少?”
“你看啊!”祝沅把手機遞到他面前,義憤填膺道:“刪了好幾十張呢!”
“你給我拍的那么多好看照片,一張都不剩了!”
他不能理解,剛才那個漢子明明就看到手機里沒有任何偷拍的東西,卻還是蠻橫不講理的刪掉那么多,這不就是欺負人嗎!?
霍凌英低頭在相冊里翻看片刻,點頭道:“確實。”
這邊的動靜終于引起后方片場的眾人,走過來一個戴帽子的長發男人。他身上穿著灰色馬甲,手里拿著喇叭,像是導演,嘴里罵罵咧咧的:“你們他|媽|的吵什么吵!”
“演員好不容易入戲,就聽你們幾個鬧事的聲音,都他|媽給我閉嘴!”
他滿口不堪入耳的臟話,聽得祝沅十分反感。人都有口不擇言的時候,祝沅自己也不是什么圣父,但嘴臟成這樣的純就是一點素質沒有。
黑衣男人以為來了靠山,連忙上前把事情說了,搞得像是自己受了天大委屈:“就是他們吵嚷,還要報警!”
聽說把警|察扯進來,導演罵得更大聲了,就差把喇叭摔霍凌英身上,囂張惡劣至極。
相比他們一個個好像狂躁癥的德性,霍凌英簡直情緒穩定到可怕,他什么都沒說,只是把祝沅拉到身邊護著,掏出手機打了幾個電話,然后就靜靜地看導演發瘋。
祝沅本來還挺生氣,轉頭看到霍凌英沉靜如水的一張臉,忽然一下子就氣消了。
雖然他不明白霍凌英為什么都這時候了還能淡定,但他就是莫名相信最后肯定不是他倆吃虧,一跟著閉嘴站到旁邊。
不一會兒警察趕到了。
再發癲猖狂的導演到了警察面前也得收斂,然而他們黑白顛倒說瞎話,把祝沅形容成一個不擇手段賺黑心錢的代拍,自己則是規規矩矩拍戲被無辜騷擾的小白花。
“我不是代拍!”祝沅沉不住氣解釋道,“警察同志,你們不要相信他!”
導演得意一笑:“那你拿出證據啊?”
手機里的照片都被刪了,祝沅上哪去證明自己根本就沒有偷拍?
眼看事情就要被導演那張嘴顛倒過來,導演的手機響了。
十分鐘后。
導演驚慌失措滾回來,磕磕巴巴的說:“霍、霍先生……”
他話音未落,又有人來了。
“霍總。”來人一身商務精英的打扮,手上拎著黑色的電腦包,說話間微微喘息,看樣子是緊急跑來的,“我來遲了。”
霍凌英側頭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是我打擾你休假。”
兩人短暫寒暄幾句,拎著電腦的男人上前幾步,面對在場的兩位警察和陡然變臉的導演面前,也換上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
“諸位好。我是霍先生的委托律師,鄙姓金。接下來有關這件事的所有后續,都由我代為處理。”
“這是我的名片。”
導演無措的張了張口,看著霍凌英的眼神沒了之前的狂躁。
霍凌英卻并沒有分給他一個眼神,他對祝沅說:“這里交給金律師,我們去吃飯。”
門口動靜不小,導演一去不復返,時間每流失一分一秒都是巨大的損失,各路演員經費都不便宜,不一會兒就怨聲載道,催著人去打聽導演干嘛去了。
詹錦卓得到消息比他們要早,聽完經紀人的話臉色驟變,連忙小步跑著出去。
祝沅也看到了他。
世界原來只有這么大,即使他一再避讓,有些人總像是甩不脫的孽緣,走哪都能遇到。
他知道這件事跟詹錦卓關系不大,沒禮貌不講理的人是那些場外工作人員和導演,但確實讓他連帶著詹錦卓也看不順眼了。
他只看了一眼,轉頭跟在霍凌英身邊離開。
第34章
后來吃飯的時候, 祝沅才從霍凌英那里了解到,其實劇組根本沒有跟文旅那邊溝通好,也沒有所謂包場一說, 他們當初上報的時候只說了幾天的拍攝計劃,是劇組托大以為旅游淡季沒多少人,就算他們擅自阻攔游客入內也不會鬧大, 沒想到遇上了硬茬。
“那也太過分了吧?”祝沅皺眉,“他們既沒有官方通告,也沒有合法手續,占了地方還不許別人參觀,大家都是花一樣的錢進來, 憑什么趕我們走?”
最可氣的是, “如果沒有你打電話去查,我們這種普通人豈不是吃啞巴虧?”
霍凌英往他的杯子里倒茶, 沉聲道:“這樣的事并不少見。”
祝沅想起以前在網上確實看到過有人爆料素人誤入劇組拍攝現場被暴力驅趕刪除照片的事,沒想到有一天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就是可惜了你給我拍的照片。”他深深一嘆,無比惋惜。
郁悶的心情一直持續到晚上,祝沅回到民宿后趴在床頭, 例行公事挑選心儀的照片發朋友圈。霍凌英倒是很忙,坐在沙發上抱著電腦不知道做什么,祝沅怕打擾他工作, 沒有去打擾他。
屋里安靜極了,一陣風從大開的陽臺吹進來, 祝沅愜意的閉上眼, 享受習習的晚風,心情好了不少。
被扔在床頭的手機一陣嗡嗡聲響,像是什么人一口氣給他發送了十幾條信息, 祝沅拿起來的時候還在震顫,手心都麻了。
祝沅古怪的回頭看了看,不明白為什么明明共處一室,霍凌英卻還要多此一舉。
他打開對話框發現幾十條信息全是圖片,再仔細瞧,是他本以為被徹底刪除再也找不回來的照片。
“……”祝沅震驚,連忙舉著手機湊過來,眼巴巴的看著他:“怎么做到的!?”
他試著弄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相冊垃圾桶都被格式了,在網上找了半天也沒弄好。祝沅本就不大懂這些,最后只得放棄。
霍凌英把電腦放下,簡單解釋了一句:“我找了人幫忙。”
“你確認一下,還有沒有缺失的?”
祝沅低頭把幾十張照片全部接收,檢查過后回道:“應該差不多了,我喜歡的那幾張都還在!”
再抬頭,霍凌英此刻在他心里的地位陡然拔高幾倍,祝沅抱著手機笑瞇瞇道謝:“原來你回來一直在忙這個,我還以為你工作呢!”
“我在度假。”霍凌英篤定的說道,“不會有工作。”
“你人挺好的。”祝沅這會兒看他怎么都順眼,“網上那些人都瞎說。”
霍凌英抬眼,對他的話貌似很有興趣:“網上說我什么?”
“你都不知道嗎?”祝沅驚訝。
霍凌英不解。
身為集團總裁,他日常真的很忙,忙到幾乎沒有任何私人時間。手機于他來說只是簡單的聯絡工具,平時更不會閑得有空上網搜自己的信息。
在這樣信息大爆炸的時代,無論各種網絡平臺怎么熱鬧,霍凌英始終不冷不熱的被隔絕在外,并不關心外面發生了什么。
祝沅猶豫著要不要說實話,“也沒什么。他們就說你挺冷淡的,做事比較不講情面。”
其實這都是委婉好聽的說法。
“不是說我沒人性?”霍凌英當場揭穿他的客套。
祝沅眼皮一跳:“你不是說你不看網絡信息嗎?”
“確實。”霍凌英平靜點頭,“我只是猜測。”
霍凌英不在意自己在外的名聲,但不代表他真的一無所:“我偶爾也想試著融入集體,比如帶著員工參加團建交流感情,但葛秘書勸我不要這么做。”
祝沅不懂:“為什么?”
霍凌英眉目染上一絲無奈,淡淡的說:“因為大家都不喜歡我。”
“葛秘書說過,任何輕松和諧的氛圍,只要我出場,最后都會不歡而散。”
“如果我真的體恤下屬,直接發錢就好。”
祝沅:“……”
要說人家葛秘書年入幾百萬呢,這思想覺悟就是不一樣。
“你要是我老板,我肯定喜歡你。”祝沅干巴巴的安慰兩句,又有些羨慕:“像你這樣話少不多事又大方給錢的老板可不多!”
過去二十年,祝沅什么活都干過。
他進過車間,下過工地,做過水電工,刷過盤子,當過泊車小弟……每一份工作他都做得認真,但老板仿佛永遠不滿意,能做到不拖欠工資機已經很好了,什么五險一金雙休假日加班費更是做夢。
霍凌英眸光微動,他稍稍換了個坐姿,饒有興致的問:“那現在呢?”
“我不是你的老板,你也會喜歡嗎?”
祝沅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想著自己的過去,猛然聽到霍凌英的話,嚇得渾身一抖:“什么?”
霍凌英大大方方的把剛才的話重復一遍。
祝沅有時真是恨透了霍凌英的行事風格,說話就像是完全不懂什么叫拐彎,直來直去想什么就說什么,好多次弄得他沒法回答。
霍凌英的表情看起來很正經,仿若真的只是好奇的問一個很平常的問題,然而祝沅莫名覺得這家伙在調戲他,雖然沒有證據。
就在他想著怎么糊弄過去,門鈴響了。
他們入住這間民宿三天,除了外賣和老板偶爾過來送點生活用品,幾乎不會有人大晚上拜訪敲門。而且今天是他們在這里的最后一晚,明天祝沅又要起早趕車去下一個城市。
“誰啊?”他摸索著走到門口,借此轉移霍凌英的注意力。
門外傳來一道清亮的嗓音,“是我。”
祝沅一頓,手在門把上停了幾秒,然后打開。
外面是詹錦卓,還有那個長頭發的導演。
他倆不是空手來的,導演兩手滿滿當當拎著禮盒,一看就是著急忙慌在附近超市臨時采買的。
白天還很猖狂的人,現在卻卑微的半佝僂著背,對祝沅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是方先生吧?”
“我是特意來拜訪您和霍總的,請問方便進去嗎?”
祝沅回頭看了看,霍凌英穩坐在沙發旁低頭喝茶,看著沒有要拒絕的意思。他于是往旁邊側身讓兩人進來,臉上卻沒什么笑。
順利進門后,導演直奔客廳而去,小心翼翼把禮盒放到茶幾上,畢恭畢敬的態度:“霍總,打擾了。”
相比導演的做小伏低,詹錦卓就正常多了。
“你好。”他笑盈盈的伸手,“又見面了。”
祝沅不太想跟詹錦卓見面,但又不好把人趕出去,勉強伸手握了一下,很快又縮回來。
他們兩人是來為白天的事道歉的。
唯一想不通的是,這事從頭到尾其實跟詹錦卓關系不大,這部劇他也不是一番,現場那么多演員和工作人員,鍋怎么也算不到他頭上。
祝沅不想摻和他們的事,干脆躲到陽臺上吹風,沒想到詹錦卓竟然也跟了過來。
“你能把我從黑名單拉回來嗎?”他掏出手機試探著問,“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跟你交個朋友。”
像是生怕他拒絕,詹錦卓緊接著補充一句:“看在祝哥的份上。”
聽到自己的名字,祝沅終于轉過頭看他、“跟他有什么關系?”
“我跟你不熟。”
詹錦卓臉上的笑容僵了片刻。不過演員到底不一樣,很快他就調整好表情,重新笑起來:“就是不熟才要聯絡,我很久沒見祝哥,想跟你聊聊他的事。”
“我不想跟你聊。”祝沅搖頭,“不過……要是你愿意把他的房子還給我,我們可以聊聊。”
詹錦卓下意識就想翻臉,理智先一步壓住他。
他說不清為什么非要這樣固執的纏著方嘉,霍凌英確實有能力讓他下一秒就在娛樂圈失業,但那樣的大人物也沒必要針對自己,他完全沒必要這樣上趕著討好。
但是每次他見到方嘉總會想起祝沅,他也去看過心理醫生,但不認為自己像醫生說得那樣患上妄想癥。他覺得自己根本沒病,一定是因為嫉妒方嘉和祝沅關系親近,所以一見他就不對勁。
眼看對方幾次話題都在祝沅的房子上,詹錦卓只好退讓一步:“房子我不給你,但你可以常去那里看看。”
“反正我拍戲很忙,一年也沒幾天休息。”
祝沅只想要回自己的房子,見他這樣固執本來不愿意再交流下去。
本來就是他的東西,為什么搞得像是詹錦卓大發善心一樣。
里面客廳的談話似乎也不是很順利,導演滿臉頹廢的過來招呼詹錦卓,“霍先生要休息,我們先走吧。”
詹錦卓有些不甘心,扭頭看著方嘉:“你真的不加我嗎?”
不等祝沅回答,霍凌英跟了過來。
“他不愿意。”
他慢條斯理的開口,看著詹錦卓的眼神十分冷漠,說的話也極具攻擊性:“詹先生這樣當面糾纏別人的丈夫,不覺得很不道德嗎?”
導演臉都嚇白了,連連擺手:“不不不,霍總您誤會了!”
“小詹他就是比較熱情愛交朋友,絕對沒有覬覦方先生的意思!”
說著他拼命拽著詹錦卓的衣袖,一邊道歉一邊把他往外拉,就怕跑慢了霍凌英真要上綱上線針對他們。
這趟算是白來,得罪了霍凌英,往后他和詹錦卓在娛樂圈應該是不好混了。
第35章
蜜月旅行一共七天, 除了遇到劇阻攔不愉快,祝沅覺得整體還是很順利的。
手機塞滿了旅行留下的照片視頻,起初都是他自己的單人照和風景, 越往后翻霍凌英出現的頻率越高,到最后不知不覺占據了后期的相冊,好像他們真的是一對很普通的新婚情侶。
祝沅把那些照片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 感慨道:“要是笑一笑就好了。”
霍凌英原本正在閉目修養,聽到身邊人小聲嘀咕什么,睜開雙眼輕聲問道:“什么?”
“沒什么。”祝沅暗自埋怨這家伙耳力也太好了,有點動靜就能聽到。
他想了想,把手機移到霍凌英眼底, 指著其中一張說:“這張氛圍那么好, 你怎么不笑呢?”
照片里,祝沅穿著租來的當地少數民族的服飾, 和一群游客混在當地村民中間,在夜晚的篝火旁載歌載舞。他步伐笨拙,歌聲也不在調上,但不妨礙他高漲的快樂心情。
然而這么好的氣氛里, 周邊人都是歡聲笑語,唯獨霍凌英宛如一個異類格格不入。他安靜沉默,盡管有著極其優越的外表卻無人敢上前搭訕, 而他的目光則始終落在祝沅身上。
“你很喜歡我笑?”霍凌英默默看一眼手機,和照片里的自己隔著屏幕對望。
祝沅抿唇, 回道:“也不是我喜歡, 就是好像都沒看你笑過。”
之前有過一兩次他幾乎以為真的看到或臨潁微笑,不過很快他就知道是自己的錯覺。
越是跟霍凌英混在一起,祝沅就越好奇。他能感覺到霍凌英并不是沒有情緒, 雖然起伏很小,穩定到沒有波瀾。但微小不代表沒有,他又不是真的機器人。
“你笑起來應該很好看的。”祝沅有話直說。
他自覺經過這段時間相處,什么親密的事都做了,至少也是“朋友”,霍凌英應該不會生氣。
如他所料,霍凌英的確沒有任何氣惱的意思,祝沅甚至覺得他隱約有點高興,盡管不那么明顯。
“你是這樣想的嗎?”霍凌英若有所思,“我以后會配合。”
實際上,霍凌英剛接手家業的時候,也曾試圖對外樹立平易近人的人設,但被葛秘書言辭拒絕了。
比起笑起來毫無感情,純純只是面部肌肉反應的冷笑,葛秘書認為還不如維持高冷的形象,至少沒有那么嚇人。
祝沅見他這么聽話,心思微動,裝作若無其事的問:“是不是只要我提出要求……你都會聽?”
這已經是明著試探了。
祝沅問完這句話,帶著一點自己都不知道的忐忑轉頭看向窗外。
他們正在回程的高鐵上,窗外是大片大片的農田,剛過春種不久,遠看一片淺淺的嫩綠,到處充滿了生機,夏天也不遠了。
霍凌英不知有沒有聽懂他的試探,低聲回道:“是。”
他的聲音不大,剛好祝沅能聽到。
沒有買商務艙,他們并肩坐在一等座的座椅上,手臂連接處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祝沅的心跳亂了。
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很輕浮的一個人,因為他好像很容易對誰付出感情。
比如梁峰,比如詹錦卓,又比如郁斯。
每一段感情都是自他先動心開始,然后忽然無疾而終。他總是不明白為什么,明明開始的時候都挺好,但當他打算全身心投入的時候,那些人就會猛然抽身離開,不給他任何解釋。
就像一款游戲,祝沅只是短暫歐了一下抽到SSR金卡,可惜他只有體驗權,都沒來得及享受就失去光環,然后繼續當個非酋。
身邊來來去去那么多人,唯一不同的是,現在的那個人換成了霍凌英。
客觀來講,霍凌英算是祝沅本該永遠也接觸不到的那個階層。如果不是因為養過霍馳,不是因為重生,他們本來不會有任何交集。
但偏偏事情發生了。
祝沅不是傻子,霍凌英對他和別人的區別肉眼可見,完全可以用“優待”來形容。
就算沒有笑容,他也能感受到來自于對方的誠懇。哪怕是隨口說的一句“拍照要笑”,霍凌英看起來也是聽進去了,并且下一次一定會照做。
說出口的話被別人認真聽取,想要做的事都能實現,怎么不算“句句有回應,事事有著落”?
無論親情友情還是愛情,被人尊重總是最能打動人心,尤其祝沅這種孤單漂泊久了的。
如果霍凌英繼續這樣,祝沅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又一次掉進愛情的漩渦,就算明知不會有好結果。
托那三位前任的福,他已經接受了自己天生被人甩的命,同時做好了將來有一天可能同樣被霍凌英拋棄的準備。
“如果有天你很煩我,可以直接告訴我的。”祝沅沒頭沒腦的回了一句。
他不會糾纏不休,也不會追上來不知好歹一定要問個結果。
他就是討厭被人莫名其妙毫無理由的冷暴力逼迫分手,搞得像是自己多下|賤似的。
霍凌英沒有說話,他用那雙令人看不透的眼眸盯著祝沅的側臉長久地凝視,既不答應也不否定,像是沒聽到他的話。
祝沅沒有得到他的回應,心里也覺得沒意思。
他跟霍凌英都不是十幾二十多的年輕人,倆三十多的大叔談感情挺別扭,寫成小說都會覺得無聊,沒有激情也沒有坎坷,平淡的像是一杯水。
祝沅打了個哈欠,感覺有點困倦,五個小時的路程才過半,還有近三小時才到站,他先補一覺。
半夢半醒間,他感到有誰將他的身體輕輕地摟住,替他溫柔的蓋上毯子。
因為習慣了霍凌英的存在,祝沅自然而然的靠在他身上睡著,眉眼中沒有一絲陰霾。
霍凌英把人摟緊,盯著他的睡顏看了好久。
他好像已經習慣了安靜的時候這樣看著他,然后控制不住湊上前在那人唇邊輕輕一吻。
“不會。”他低聲在祝沅耳邊說道。
不會厭煩,不會離開,不會拋棄。
如果他愿意,霍凌英完全可以學會花言巧語,用一些令人迷惑的句子織成謊言網住他想要的人。
可是語言只不過是一種可以被拿來利用的工具,它并不可靠,更沒有力量。沒有事實做依據,無論說得怎樣好聽也不為人信服,他不想僅僅用簡單的幾句漂亮話就試圖讓對方安心。
霍凌英明白,他們之間隔了很多秘密,還遠不到坦誠相見的時候。
他只希望那一天到來的時候,祝沅能再信任他一點。
第36章
回來后, 生活看似又恢復正常。
祝沅繼續跟高數難舍難分,霍凌英還是每天上班。不同的是,他從原來加班到九十點, 變成七點半準時到家,剛好趕得上陪祝沅吃晚飯。
現在的生活對祝沅來說十分安穩,待在霍凌英身邊的感覺甚至比方家更好。
在這里, 他不用擔心做錯事被方彥罵,也不用怕被發現身份,晚上還有霍凌英幫忙補課。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霍馳那小子依舊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偶爾抽風還會神經病似的把他堵在樓梯口奚落一番, 然后志得意滿宛若打了場勝仗的離開。
祝沅為此頭疼不已。
這死小孩到底怎么被霍凌岳教育的, 以前像個躁狂癥患者,現在卻又好像傻缺二百五, 地主家的傻兒子都比他機靈。
“霍凌岳根本不管他的教育。”霍凌英說道。
祝沅轉頭,原來剛才他罵霍馳的話又被聽到了。
“霍……”話到嘴邊,祝沅想起畢竟是人家親哥,硬生生半路改口:“我聽說霍馳小時候走失在外跟著養父長大, 后來霍大哥把他帶回家,難道都不關心的嗎?”
霍凌英的目光從看到一半的報表中移開,看著祝沅, 緩緩搖了搖頭。
“霍馳身邊配有八個保姆,不需要一個多余的父親。”
祝沅垂放在沙發兩側的手默默握緊, 臉上卻裝得毫不在意:“八個保姆也太夸張了吧?”
“的確。”霍凌英點頭, “我小時候也才六個。”
祝沅:“……”
并不是很想你們豪門闊少的童年生活。
“他過得很不好。”霍凌英意有所指,又像是無意間透露信息,視線轉移回電腦上, 繼續忙碌。
祝沅心里咯噔一聲。
他當然看得出來,霍馳這些年過得不好。
豈止不好,霍凌岳簡直算是虐待。
被帶走的祝小寶胖嘟嘟圓潤潤,乖巧聽話又天真,假如他在親生父親那里得到足夠多的愛和關懷,又怎么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他全身上下沒有一丁點過去那個奶呼呼黏人的祝小寶的影子。
可是祝沅不明白。
霍凌岳毫無疑問是個人渣,從他當年毫不留情的拋棄燕姐就可以看出來。
那時候他從天而降,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從他身邊帶走祝小寶,他還以為至少對方會當個好父親,不然為什么明明看不起他,還忍著嫌惡讓他隨便開條件,好讓孩子安心跟他走。
霍凌岳后來到死都沒有再婚,也一直沒孩子,霍馳是他各種意義上唯一有著血緣關系的后代,祝沅想不通他把人接回去,卻又吝嗇給出一個父親的關愛的理由。
“想要知道什么,你可以自己去問他。”霍凌英忽然又道。
他看起來很忙,一邊工作一邊還要抽空跟祝沅時不時說上一兩句話,看似漫不經心,卻又仿佛在引導什么。
祝沅心里想著霍馳的事,沒有發覺霍凌英的大半注意力都在他身上,聞言嘆了口氣,小聲嘀咕道:
“我怎么問啊……”
頂著霍馳最討厭的人的身份,死小子能好好說話就算謝天謝地了。
因為心里想著霍凌英說的話,祝沅接下來的幾天經常心不在焉的,好幾次看到霍馳從眼前路過,差點就要叫住他去問那些讓他困惑的事。
天才剛熱起來,霍馳就開始不要命的猛灌冰飲料,祝沅已經連續幾次撞到他從冰箱里拿可樂啤酒出來,不分早晚晝夜,灌水一樣往胃里塞。
有時候飯是可以不吃的,但啤酒飲料絕對不能少。
以前祝沅絕對不許祝小寶這樣糟蹋自己身體,哪怕少吃一口飯他都要發脾氣,何況這些冷的喝多了傷胃。霍馳小時候生病,十有八九都是吃壞肚子,可是依舊記不住教訓。
又一次晚上九點半。
霍凌英當天有應酬晚歸,祝沅在房里做題做到頭昏腦漲肚子餓,想著下樓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剩飯對付兩口回去繼續,沒想到又一次撞上霍馳。
偌大的客廳里,沙發茶幾地板到處堆得滿滿當當的罐裝啤酒瓶,霍馳吊兒郎當屈膝坐在地上,單手捏著啤酒罐,另一只手慢悠悠的把玩著蝴蝶刀,左耳的鉆石耳釘在燈光下熠熠閃光,活脫脫就是個小流|氓。
聽到動靜他扭頭也看到了恰好出現的祝沅,起先眼睛一亮,接著又像是掩飾般兇巴巴瞪他一眼,拽不拉幾的德性。
祝沅本來忍著不想管他,可是當他看到滿地堆不下的酒瓶,到底沒忍住:
“你不要命了!?”
“晚飯一口不吃,拿酒當營養液!?”
霍馳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要你管!”
祝沅冷笑,“我跟霍凌英領了證,名義上是你長輩,怎么不能管你?”
霍馳嗤了一聲,“你還真把自己當我小嬸?”
“才比我大兩歲,個頭都不到我下巴,算哪門子長輩?”
祝沅氣得想抽他。
似乎是故意挑釁,霍馳當著他的面大喇喇的又開一罐,優哉游哉送到嘴邊喝一大口,唇角露出一個囂張的笑。
但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來了。
當爹的脾氣上來,誰也拉不住今天他要打兒子的決心。
霍馳還沒反應過來,手上的酒瓶被暴力奪走重重丟在茶幾上,蝴蝶刀也被摔得遠遠地,落在地板上發出“當啷”一聲脆響。
“你干什么!?”
霍馳怒了。
正想站起來跟他動手,伴隨著“啪”的響聲,他的臉頰被大力打得偏過去,火辣辣的疼痛。
自從跟著霍凌岳回來,這些年別說耳光巴掌,連一根手指頭都沒人敢動他。也正因為無人管教,霍馳的性情才愈發狂暴,反正就算他把天戳個窟窿也有人善后。
時隔多年再次嘗到來自父親的耳光,霍馳眨了眨眼,不可置信的摸上自己的臉,轉頭看著祝沅。
“你竟然……打我?”
祝沅本來不想動手的,可他走過來看到那么多的空酒瓶真的忍不住。
他真怕霍馳這樣把自己糟蹋死。
“打你怎么了!?”祝沅冷眼看他,甩了甩剛才出了大力的胳膊,“有本事就還手。”
他知道現在的自己不是霍馳的對手,但作為一個父親,他不能在兒子面前露怯。
本以為霍馳挨了一巴掌會暴跳如雷,但他的反應卻出奇的安靜,捂著臉就這么直勾勾看著他,表當時在祝沅樓下挨了他一腳的表情如出一轍,仿佛被打懵了。
霍馳好像陷入了詭異的邏輯循環。
他可能是喝多了,竟然從這一巴掌里品出了他老爸的滋味。
第37章
幾分鐘后。
冷靜下來的祝沅看著依舊癡呆盯著自己的霍馳, 心里不由一軟,深深嘆了口氣。
無論如何,他依然心疼自己的孩子。
不管是祝小寶, 還是霍馳。
他轉道去廚房,過了會兒手里多了條濕毛巾出來,“把臉擦擦。”
霍馳下意識雙手接過, 老實的在臉上搓了兩把,忽然如夢初醒,面色不善盯著他:“這不是抹布嗎?”
祝沅:“……”
因為心虛,他輕咳一聲道:“我能找到毛巾就不錯了。”
“男子漢大丈夫,別那么嬌氣!”
霍馳目光微動, 看了看手上的廚房抹布, 又看了看祝沅,腦子里那些詭異的念頭越來越清晰, 的確不是他醉酒的錯覺。
太像了。
小時候的霍馳被祝沅嬌慣壞了,連他自己長大后回想起來都覺得矯情,手指上的一點小擦傷都要舉著手指跑到爸爸面前給他看,大張著嘴巴嚎哭, 仿若是手指其實是斷掉了。
大多數時候,祝沅都是耐心的抱著他哄,細心地幫他把傷口處理好。但有時候霍馳實在太嬌氣, 怎么哄都不行,再加上祝沅上了一天班回來太累, 于是他便冷著臉把他放到沙發上皺眉訓斥:
‘你是男子漢, 能不能別那么嬌氣!’
但霍馳那會并不是有意要折騰自己的爸爸,只是一整天不見他,好容易晚上回來, 他就總想各種各樣的辦法讓爸爸疼疼他,只是他太小了,還拿捏不好尺度容易翻車。
客廳明亮吊燈下方嘉的臉和記憶里祝沅的臉又一次重合,霍馳眼神恍惚。
毫不相干的兩個人,為什么連兇他的語氣都一模一樣……真的是他太想爸爸了嗎?
“……唉。”祝沅認命的把他手里的毛巾奪過來扔到一邊,順勢在沙發上坐下。
客廳一片寂靜,祝沅和霍馳各自占據沙發的兩側相顧無言。
褪去白天的尖銳對立,現在的霍馳看起來多了幾分脆弱,眼里流露出符合他那個年齡的稚氣脆弱。
他不再歇斯底里,也不抗拒祝沅的接近,收斂滿身利刺,像個乖巧的小狗蹲坐在沙發里,盯著茶幾上的酒瓶發呆。
祝沅本該離開的,可他的腳一步也邁不出去。
就在這一刻,他從霍馳孤單的身影中看到了曾經熟悉的影子。
“肉肉……”
祝沅沒有喝酒,可他卻覺得自己精神也恍惚了,對著霍馳無知無覺的輕輕喚了一聲。
原本呆坐著的霍馳因著這一個稱呼渾身一顫,猛然轉頭,眼眸中因為不知名的激動赤紅一片。
他幾乎炮彈一樣迅速沖上來掐住祝沅的脖子,力道太猛不小心把人掀翻后仰,兩人齊齊摔進柔軟的沙發中。
后背觸及沙發的瞬間,祝沅就清醒了。
他的雙肩背霍馳死死按壓,被迫正面迎上霍馳凌厲陰狠的雙眸,心里微微一顫。
霍馳死死咬著后槽牙,過分劇烈的情緒刺激使得他不太能正常發聲,只能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
“誰,告訴你的?”
不同于“祝家寶”這個過去被大范圍使用的名字,老師、鄰居、同學……甚至無關緊要的路人,他們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叫他。
但‘肉肉’是他們父子兩個人知道的秘密。
那么黏糊的、帶著一個單親父親對兒子無處安放到快要滿溢出來的愛的乳名。是在他們那個小小的出租屋里,祝小寶被爸爸每晚抱在懷里,一聲又一聲的輕聲安撫。
雖然后來長大,因為某種羞恥自尊驅使祝小寶不再那么情愿被爸爸那樣叫喚,可是他表面上各種抗拒,心里卻是高興的,假裝不樂意屁顛顛跑過去撲倒他爸爸的懷里。
后來他被霍凌岳帶走,真的就再也沒有聽過那樣黏糊的愛稱。
霍凌岳自私冷漠,即使是親兒子也不見幾分親昵,冷眼看他的眼神仿佛在估量著什么,霍馳覺得自己像是待宰的年豬。
不會有人再一邊輕斥訓他,一邊又無可奈何的叫他“肉肉”,讓他好好吃飯睡覺,快快長大。
就連祝小寶那個名字也被奪走,換了個他并不喜歡的新名字。改名換姓后,祝沅留在他身上的最后一點親緣也被割的一干二凈,什么都不剩。
陌生的國度,陌生的家,沒有人知道霍馳曾經是祝小寶。
他不停試圖跟家里的傭人們解釋他是祝沅的孩子,自己也并不姓霍,可是那些人并不與他交流,也不在乎他說了什么,無論他怎么笨手笨腳的說著不熟練的英語,都得不到回應。
他們好像一個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帶著冷漠的眼神恭敬將他送回臥室,然后鎖上門。
霍凌岳曾經說過,“馳”的意思是小馬奔跑,代表灑脫不羈不為世上任何事所束縛的自由無畏。
霍馳覺得他冠冕堂皇的樣子很惡心。
而且他也不想做自由小馬,他就想當爸爸懷里長不大的祝小寶。
見眼前人遲遲不回答,霍馳急了。他抖著雙手不管不顧的沖著身下的少年吼起來:
“說啊!”
“誰告訴你的!?”
他是那么急切的想得到回答,以致于臉上的肌肉扭曲到幾乎猙獰,好像如果祝沅再不說話就要掐死他。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祝沅卻莫名放松下來。
并不是在后悔剛才的失言,因為他的孩子看起來快要哭了。
他艱難的從霍馳的桎梏下抬起一只手,努力摸了摸他的頭,像小時候那樣哄他:
“小寶,我是爸爸。”
如果現場存在第三個人,一定會覺得面前的一幕太奇怪了。
被壓制住的少年處于絕對劣勢的姿態,凝望著霍馳的眼中浮出溫柔和慈愛,像是在縱容自己無理取鬧的孩子,果斷的放棄了沒有意義的狡辯。
重生在另一個人的身體里的秘密,就這么暴露在他人面前。
但這是他的孩子,所以沒有關系。
祝沅無比清晰肯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其實不承認也可以,他有一套早就編好的借口,霍馳不是很聰明,糊弄他不成問題。
可是他不想那么做。這段日子他終于明白,原來被迫分開的日子里,并不只有自己一個人在思念中痛苦煎熬,他的孩子亦是如此。
祝沅想,他們父子遲早是要好好聊聊的。
隨著話音落下,他看到霍馳哭了。
第38章
眼淚一滴一滴落在祝沅的臉上, 熱乎乎的。
起先只是悶在喉嚨里的哭聲,而后越來越放肆,最后整個人趴在祝沅身上, 數次意圖把自己一米八多的強壯身軀塞到他老爸柔弱矮小的懷抱里,眼淚鼻涕滿臉都是,哭得亂七八糟。
祝沅一開始尚且耐著脾氣輕拍他的后背, 過了會兒受不了了:
“死小子,起開!”
霍馳哭得腦子發懵,被祝沅推了幾次更加手腳并用纏上去,死活不肯撒手,因為哭太多了說話甕聲甕氣, 還以為自己是小孩撒嬌:
“不要!”
祝沅頭疼, 早知道他應該找個更合適的時機坦白,而不是現在這樣跟個半醉不醉的臭小鬼糾纏, 動也動不了。
“你差不多行了!”他不停拍打,警告道:“再不起來我就生氣了。”
霍馳小時候還是挺怕祝沅生氣的,身體輕輕抖了抖,止住啼哭后不情不愿爬起來, 眼睛都腫了。
祝沅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坐起來,回頭看到霍馳的慘樣,一邊覺得好笑, 一邊又心酸。
他把仍在一邊的冷毛巾拿過來,好像小時候那樣為霍馳擦臉擦手, 半點沒嫌棄那些流得到處都是的鼻涕眼淚。畢竟小時候霍馳拉屎撒尿都是他負責, 他什么沒看過。
霍馳呆呆的任由祝沅給他擦眼淚,眼睛還是黏在祝沅臉上,好半天才嘀嘀咕咕的說:
“都說了這是抹布……”
祝沅手上動作一頓, 快速把霍馳的臉擦完:“我沒找到別的毛巾,你將就一下不行嗎?”
霍馳哪敢說不。
他期期艾艾的看著他老爸,好幾次張口想問什么,腦子糊里糊涂又不知道怎么開口,最后別別扭扭的問:
“你、你真是我爸?”
雖然心里早就有預感,可是真正聽到祝沅承認的時候,霍馳還是像做夢一樣。
方嘉怎么會是爸爸呢?他明明那么討厭。
“我要不是你爸,能在這管你喝不喝死!?”祝沅沒好氣的懟他,“越大越不如小時候,一點不省心!”
新仇舊恨一起算上,祝沅肆無忌憚的表達自己的不滿:“霍凌岳也不知怎么教你的,你看看你現在的德性!”
“抽煙酗酒打架逃課,還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你小時候多乖啊!?現在滿嘴臟話,還打耳洞,像小流氓!”
霍馳被兜頭兜臉罵了一頓,心里卻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再次確認,這的確是他老爸。
他又想起自己之前幾次三番對方嘉冷言冷語,還動手打過他,臉上一慌:“我以后不敢了……”
霍馳著急問他:“我之前打你,有沒有受傷?”
“你說呢?”祝沅恨鐵不成鋼,伸手戳他腦門:“都跟誰學的壞脾氣!”
方嘉之前對不住霍馳,使的手段也不光彩,霍馳恨他也理所當然。可平白無故承受傷害的是祝沅,被自己養大的孩子那么冷漠暴力對待,他有多傷心。
“對不起。”霍馳小心翼翼討好,“我以后再不打架了。”
道完歉,轉頭又開始抱怨:“你怎么不早說啊……”
“我一直以為你死了。”
說到這里,霍馳眼淚再次掉下來。
“我說了你就相信嗎?”祝沅沒辦法讓他不哭,坐在旁邊重重的嘆氣:“我自己都糊涂著,一睜眼就在別人身體里,每天擔驚受怕被人發現送去研究,哪有功夫管你?”
霍馳訥訥低頭,想起自己這段日子的混賬做派,心里忐忑不安。
他本來想著要以最好的樣子出現在爸爸面前,告訴他自己這些年很努力的變優秀,從那個膽小嬌氣的小胖子長成有擔當的男子漢,爸爸也許會很欣慰。
然而他卻在爸爸面前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霍馳不敢抬頭,害怕從他眼里看到失望。
祝沅抿了抿唇,哼了一聲:“你說呢?”
霍馳的肩膀一下子垮了。
“我就說霍凌岳那種人養不好孩子。”祝沅把手又一次放到霍馳的腦袋上,輕輕揉了揉:“是他的錯。”
“他把你帶走,卻沒有把你教得比我更好。”
祝沅毫不掩飾對霍凌岳的恨,盡管他知道不該在孩子面前表現出來,但他那口氣憋了七八年,不出不行。
“你不怪我了嗎?”霍馳擦干眼淚,帶著一絲希冀看著他。
祝沅沉默片刻,最終搖了搖頭:“我從來沒有怪你。”
“我只希望你無論跟在誰的身邊,都能健康快樂長大。”
“你那么努力考進首都大學,我為你感到驕傲。”
霍馳的眼淚于是不值錢的往下掉,抽噎著看不出以往那個冷酷叛逆的樣子。
“我以后再也不逃課了……”他哭著保證,“我好好讀書,以后給你養老!”
祝沅見他又哭,無奈的說:“怎么還跟小時候一樣這么能哭?”
來自父親帶著疼愛的訓斥隔得太久遠,是霍馳過去數年夢中出現過很多次的場景,只是夢里的自己大多還是小時候的模樣,而他現在已經長大了。
“爸爸……!”霍馳再也抑制不住,一頭扎進祝沅懷里死死抱住他的腰:“我好想你!”
他還有很多話想要說,想把自己這么多年的委屈艱辛向爸爸訴說,但他這會兒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反正他就是愛哭的孩子,這么多年一直沒變。
祝沅回擁住他,眼眶微熱。他被霍馳熱烈的情緒感染,低聲回道:“我也很想你。”
“我們小寶長大了。”
也許如今的霍馳可能不是祝沅想要的樣子,但祝沅覺得一切還不晚。
以后的時間還長,在最終閉上眼睛之前,他還有機會重新把霍馳帶在身邊好好教養,把父親的職責繼續下去,直至霍馳真正的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父子多年重逢相擁而泣本該是很值得記錄的感人一幕,可惜他們不是在拍戲,也就根本不需要和觀眾共鳴。
然而在他們父子沉浸在過去的時候,誰都沒有注意二樓階梯盡頭的人。
霍凌英全身隱沒在黑暗中,靜靜的立在原地看著下面的父子倆,也不知看了多久。
第39章
那一晚, 祝沅睡得很好。
他找回了自己的孩子,雖然隔了很多年,但他終于安心了。
第二天起床, 祝沅走下樓,發現霍馳和霍凌英已經在餐廳里等他了。
“早上好。”他稍稍整理一下衣服,習慣性的和他們打招呼。
那對叔侄之間的氣氛依舊不怎么融洽, 在祝沅到來之前他們甚至沒有交流,不過看到他后卻同時對他點頭,霍馳甚至站起身三步并作兩步沖上來。
昨晚這孩子哭得很慘,這會兒眼睛還沒消腫,看著有點好笑。他圍著祝沅團團轉, 像只找到主人的小狗。
祝沅和他約好了在霍凌英面前還像以前那樣相處, 可是霍馳顯然管不住自己,他于是緊張的偷瞄一眼霍凌英, 擔心他看出什么。
面對霍馳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變化,霍凌英仿若未見,對著祝沅招手:“過來。”
祝沅聽話的走過去,在他右手邊坐下。
然后霍馳就不高興了。
“爸……他要跟我坐一起!”
說著他上來就扯祝沅的衣袖想把他拽到自己身邊。
祝沅瞪了他一眼, 警告他趕緊坐回去。
霍凌英抬眸也看過來,總算是愿意分給霍馳一個眼神,語氣平淡的說:
“沒規矩。松開。”
霍馳從來不聽他的, 但祝沅還在瞪他,他還想當爸爸的好兒子, 只能退讓一步, 憋屈的在另一邊坐下。
霍家的用餐規矩就是安靜,祝沅咬著煎蛋看了看霍凌英。昨晚他回房的時候已經是后半夜,霍凌英睡下了, 他不確定他有沒有聽到他和霍馳在客廳里的對話。
一番暗自觀察,祝沅安慰自己應該是沒發現,因為霍凌英的表情神態和平常的每一個早晨沒有任何不同。
不過他其實并不真的確定,因為霍凌英的心思一般人看不透,他也不能從表象察覺出什么。
想到霍凌英對靈魂穿越的莫大興趣,祝沅想著要是被發現,他會不會饒有興致的把自己送去研究室。
祝沅對研究室的印象多半來自于電影,提到這個詞腦海里閃現的也都是冷冰冰的全封閉無菌實驗室,各種穿著白大褂面無表情的科學家,以及擺放在操作臺上閃著寒光的冰冷醫療器械……
明知不該,但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著霍凌英會不會那樣對他。
“好好吃飯。”
霍凌英的聲音傳來,及時打斷了祝沅繼續更多可怕的念頭。
“……好。”祝沅回神,低頭才發現盤子里好好的煎蛋不知什么時候被用筷子戳得七零八落。
半涼的煎蛋口感不太好,霍凌英于是讓一旁等候的焦叔重新讓廚房換一份。
趁著這個空當,霍馳連忙獻寶似的把自己完好的煎蛋推過來,殷勤道:“吃我的!”
祝沅眼皮一跳。
傻兒子一點不記得昨晚他說的話,好像生怕霍凌英發現不了。
兩個針鋒相對有仇的人,霍馳幾次三番公開表達對他的厭惡嫌棄,忽然隔了一夜后態度大變,只要智商正常的都會懷疑吧?
祝沅偷偷在桌下狠狠踩了傻兒子一腳,霍馳吃痛接收到老爸的警告,不得已收斂,嘀嘀咕咕不知道抱怨什么。
主位上的霍凌英不知今天是不是不在狀態,他貌似完全沒發現底下兩人的互動,自顧自的喝他的茶。
新的煎蛋很快被呈上來,霍凌英先一步解決完早餐,和往常一樣起身去上班。
等人一走,餐廳只剩下那對父子,焦叔要去花園里忙,今天是花匠上門修理的日子,他要時刻盯著。
祝沅長舒一口氣,“你就不能裝一裝嗎?”
“我忘了……”霍馳撓頭,傻乎乎的笑了:“太高興了!”
他激動的快一夜沒睡,要不是他老爸堅持要回去跟霍凌英睡,他都想抱著枕頭跟過去,和小時候一樣窩在爸爸身邊睡覺。
“要是被發現,我就死定了!”祝沅嘆氣,“你小叔對靈異科幻那么感興趣,萬一把我送進研究院去怎么辦?”
霍馳一拍桌子:“他敢!”
“我會保護爸爸的!”
祝沅死魚眼看了傻兒子一眼,壓根不信:“就你?”
不是他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霍馳在霍凌英面前實在不夠看,無論身高年齡閱歷氣勢都差了一截,祝沅不覺得真要出事霍馳能保住他。
霍馳見他不信,努力想要證明自己:“我可以的!”
“要是他真敢把你送到去研究,我就殺了他!”
“等他一死霍家就是我說了算,以后沒人敢動你!”
祝沅驚呆了。
他看著霍馳冷漠的臉,心中泛起一股寒意。
“殺人”這樣沉重血腥的詞,才十七歲的霍馳就這么堂而皇之的說出來,好像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對。
祝沅好半晌找回自己的理智,沉著臉放下筷子:“胡說什么!?”
“什么殺人?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霍馳見他生氣,卻依舊不認為自己有錯:“我跟霍家人本來就沒有感情,他要是傷害你,我當然不放過他!”
“那你也不能隨口說這種話!”祝沅覺得頭疼,他的確擔心被霍凌英發現,但這始終是他的事,他也不需要一個孩子來保護他。
“霍凌英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他畢竟是你親小叔。”
霍馳冷哼一聲:“那又怎樣?”
“連霍凌岳都想我死,霍凌英又比他好多少?”
祝沅精準捕捉到關鍵詞,連忙拉住霍馳的手:“你說什么?”
“霍凌岳為什么想你死!?”
這不對。
“你是他唯一的兒子,他沒有理由……”
提到陳年舊事,霍馳盡管不耐,卻依然好聲好氣跟他爸說話:“我不知道,他就是個瘋子!”
“半夜溜到我房里,我剛醒就看到他拿著刀子對著我,還想給我注射什么東西……”
霍馳的聲音不大,然而祝沅還是能把每個字都聽得真切。
“他騙了我,爸爸。”
祝沅不解。
霍馳低聲自言自語:“我不是自己要離開的,爸爸。”
“是霍凌岳把我騙走的——只用了一個樂高模型。”
第40章
那年還是祝小寶的霍馳高高興興準備迎接自己十周歲的生日, 因為祝沅村里有傳統,所有孩子的整歲生日都要好好操辦,哪怕只是簡單請親戚們吃頓飯, 圖個熱鬧吉利。
祝沅很久不回村子,也不想回去大辦,就想找個飯館請上鄰居大爺和李姐他們慶祝一下, 他連蛋糕都定了,大大的皮卡丘造型,還是純動物奶油的,他花了不少錢。
但是在挑選禮物的時候,祝沅犯了難。
因為祝小寶看中了一款樂高汽車模型, 就在店里的展示柜里, 明晃晃的標價兩千多。
祝沅此前不知道什么是樂高,他站在店里對著明亮的玻璃柜里的汽車模型看了又看, 還是弄不懂它為什么這么貴,看上去跟普通的積木也沒什么區別。
但凡它少個零,哪怕便宜一千塊,祝沅都能咬咬牙買下來, 畢竟是他寶貝的十周歲生日,禮物稍微貴重一點可以理解。
但兩千真的太多了。
祝沅在心里盤算著兩千塊的購買力。
是他們下個月的房租,是父子倆一月的伙食費, 是祝小寶一年看病的花銷,更是他十天的工資。
思來想去, 最后祝沅還是沒能狠得下心掏錢。他牽著祝小寶的手走出樂高店, 安慰他說:“沒關系的,爸爸在網上看有沒有同款差不多的……”
“可那些都是盜版。”十歲的祝小寶已經隱約知道正版和盜版的意義,明白購買盜版是不對的行為。
祝沅哪里懂什么盜版正版, 他只知道可以花更少的錢買到更合適的東西。人窮的時候都快活不下去,盜版就是最好的。
他安慰了祝小寶幾句,試圖讓他明白自己賺錢不容易,又想告訴他兩千塊可以換算多少更實用的物資。
祝小寶其實都懂的,他明白爸爸養他不容易,他不該任性。
所以他最后只是回頭遠遠看著櫥窗里的精美模型,默默跟在爸爸身后離開。
明明是他舍不得給祝小寶買,可是半夜祝沅卻怎么都睡不著,他打開床頭燈看著兒子熟睡的小臉,心里難受極了。
他是個行動派,凌晨天不亮就起床給中介打電話,給自己又加了一份送牛仔的早工,一個月剛好兩千塊,足夠買下那個漂亮卻不實用的模型。
霍凌岳就是在這個時機出現的。
豪華的轎車出現在祝小寶學校門口,車里的保鏢恭恭敬敬的把一頭霧水的祝小寶接過來,在看到車里那個自稱他爸爸的男人并不是祝沅,祝小寶鬧著要回家。
“我給你買了那個模型。”霍凌岳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像是一個真正的好父親,“你不是很喜歡嗎?
“去看看吧。”
祝小寶不想跟陌生人走,在車上又哭又鬧吵著回家。霍凌岳沒有兇他,徑自將他帶回別墅,然后向祝小寶展示了他的禮物。
那時的祝小寶還太小,他看著自己最想要的禮物就這么被擺放在潔白的大理石地磚上,一時晃了眼,哭聲都小了。
介于兒童和青少年之間的十歲孩子懵懂開智,虛榮心剛剛萌芽冒頭,他站在城堡一樣的大別墅里,被霍凌岳牽著手一層一層的參觀,好像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霍凌岳以一種毋庸置疑的口吻告訴他,這一切將來都是他的。
小小的孩子還沒來得及嘗到社會的苦難,卻先一步見到了天上的世界,被短暫的迷住了眼睛。
他不再哭泣,也不再喊著要回家找爸爸。
他專心的照著圖紙拼他的模型,沒有看到霍凌岳滿意的眼神。
祝沅坐在餐廳聽霍馳斷斷續續講著那時候的事。
“他騙我。”霍馳抱著頭一下下的錘擊桌面,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他說帶我去國外玩一趟就送回來。”
但是到了國外,霍凌岳就變了嘴臉。
他把霍馳關了起來。不顧他的哭喊,任由他在漆黑的房間里拼命砸門,坐在大廳不為所動。
“有一次我逃了出來。”霍馳舔了舔嘴唇,看上去有點緊張:“但是我的護照和身份證明都在他手里,所以我被送了回去。”
霍凌岳看他看得很緊,這些年霍馳根本找不到機會回國,好容易等到他死了,已經十五歲的霍馳卻生出膽怯的心思。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去。
“霍凌岳說你收了五百萬,把我、把我賣給他。”霍馳小心翼翼看他。
祝沅冷哼:“他放屁!”
聽到他這么說,霍馳忙不迭點頭:“對!他就是放屁!”
“我就知道他騙我的!”
霍馳恨恨地說:“我爸爸才不會賣我!”
為了讓祝沅原諒他那時的背叛,霍馳在國外很努力的學習,連著跳了兩級,然后以優異的成績考回國,想著如果他拿首都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去見爸爸,他會不會不那么生氣。
“可是我回來的太晚了……”霍馳說著就哭了,“對不起,爸爸。”
祝沅不想在這件事上責怪孩子,盡管霍馳說得不多,但他依然從只言片語中推斷這些年霍凌岳對他很不好。
人渣已經不足以形容霍凌岳,祝沅覺得世上所有惡毒的詞匯放在那人身上都不夠用。
把祝小寶帶走后,霍凌岳紆尊降貴駕臨他小小的出租屋,毫不掩飾對祝沅的嫌棄輕蔑。他的助理高高在上的丟下一張銀行卡,簡單明了的說明來意。
祝沅把卡丟了回去,歇斯底里的讓他把孩子送回來。
可他打不過霍凌岳帶來的保鏢,一身狼狽的追出門后只看到漸行漸遠的汽車。他把銀行卡摔了出去,用盡力氣咒罵霍凌岳。
他報過警,去過法院,發過尋人啟事……但這些都沒用,因為霍凌岳確確實實是霍馳生物意義上的父親,霍馳只是回到自己的家去,誰也幫不了他。
祝沅把那張折辱他的銀行卡憤怒的丟進垃圾桶,可是又深夜跑到樓下趴在骯臟的桶里撿回來。
卡里的錢他一分也不會動,他幻想著有一天他要把卡重新甩到霍凌岳那張自大的臉上,然后大聲告訴他,他不賣兒子。
現在他知道了,當初霍馳并不是真的要離開他,這讓他心里多少好過一點。
唯一不明白的是——
“霍凌岳為什么要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