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只有我們兩個人…”……
……
“你終于想起來了。”祂說。
雖然林寞什么也沒有說， 但是他那一刻的走神還是被祂注意到了。
祂反應過來自己認出了祂的身份。
總是帶著虛假的聲音，在這個時候真的染上了一些笑意，似乎很期待他的反應。
然而， 林寞的表情卻沒有任何喜悅的意思。
他用難以言喻的眼神盯著祂。
這是祂從未見過的疏離、冰冷。
仿佛之前積累起來的所有好感全都蕩然無存，在他眼前的只是和他截然不同的生物。
但這樣的視線只持續了幾秒鐘， 林寞就收回了目光， 看向了眼前張大嘴、仍處于震驚之中的的陳霖誠。
“既然已經知道了祂的態度， 我奉勸你們最好還是不要再做這種事。看見了嗎？你們只是游戲的組成成分之一而已。”
林寞的聲音帶上了嘲諷。
陳霖誠看到他轉身離開，卻絲毫不敢阻止。
或許是因為祂明確站在他身旁的行為， 讓黑暗中隱藏的人群也無法做任何事。
所有視線都集中在林寞身上。
但被這樣看著的人卻無動于衷， 就這樣離開了黑暗的倉庫，將所有的拋擲腦后。
林寞知道自己不該這么做。
這違背了他的性格。
違背了他一直以來的做法。
這讓他顯得像一個假惺惺的偽善者。
他說著不能讓其他人受傷害， 但在最關鍵的環節， 卻沒有跟進下去對這些人斬草除根。
這些林寞都完全明白。
只是動搖的內心，讓他無法顧及眼前發生的事。
林寞內心有一種預感，如果自己保持這樣的情緒繼續待在那里的話， 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后果。
偏僻的廢棄倉庫靜悄悄的，在接近午夜時分不會有人來到這里。
或許這也是論壇將地址選在這里的原因。
林寞走了幾步。
身體沒入了黑暗里。
沿著空無一人的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
他停住了腳步，靜靜地站在原地。
昏暗的光線上，看不清他的表情。
突然間， 他開口說道。
“就在這里，到此為止吧。”
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厭倦。
好像突然之間對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興趣， 回到那間困住他的、狹窄悶熱的房間里。
“我是認真的， 從現在開始到此為止。”
空氣中沒有回應的聲音。
但他就像是一定要等到回答那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發生變化。
就此， 祂知道了他是認真的。
于是，在他話音落下的幾分鐘后，被微薄月光投射到地面的影子里終于浮現出了黏稠的黑液。
就像血液流動一樣，逐漸凝聚成了一道身影。
這張臉無疑是按照他喜歡的類型捏造的，
就連接下來要說話的聲音也是。
“你在說什么？”祂問。
“這都是你的游戲吧。”林寞目不轉睛地看著祂，說道，“所謂的明天見，只是你想出現就出現，想離開就離開？現在又是要做什么？沒有玩夠，還想要和我再來一次過家家的游戲嗎？”
“不是這樣的。”祂立刻說。
祂說這話的樣子，完全觸發了他的回憶。
回憶起那間房間里，他被人緊緊握著手的樣子，即使汗濕了手也沒有放開。
即使心臟怦怦直跳。
那個時候對方說的是“不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喜歡你、不知道應不應該回答，不知道該怎么回應你的話。
究竟是因為這樣回答，對于兩個還無法摸索出心意的人來說意味著安心，還是只是真的不知道。
林寞已經搞不懂了。
現在看來。
“不是這樣的”和這句話沒有什么區別。
他搞不懂，也不想再花時間去弄懂。
因為他的沉默，又或許是因為他臉上露出的輕微的嘲諷，眼前的存在再一次解釋。
“我從來沒有想玩過家家，我只是想讓你等我。我想等變成你喜歡的樣子，再重新出現在你的面前。我不喜歡用別人的身體碰你。”
等這個字眼，讓林寞臉上的表情發生了變化。
本來就努力壓抑情緒的胸口，迸發出了一陣難以言喻的憤怒、厭惡和惡心。
“你什么都沒有說，你知道把你當成幻覺，是一件多么惡心的事情嗎？你毀了我的生活。”
在和祂相遇前，和那個男人的生活尚可以忍受。
因為林寞在心里清楚，自己和他是不一樣的。
他不會用謊言、借口給自己洗腦，把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歸結在其他人身上，臆想出不存在的事情。他們是完全不一樣的。
但祂僅僅只是降臨，就輕易地就摧毀了一切。
毀掉他的自尊。
他的平靜。
從那以后，林寞一直認為夏天發生的一切都是他的幻想，他終于變成那個男人一樣可恥的存在。
自暴自棄。
自我懷疑、厭惡。
我是那樣的人嗎？我以后也會變成那樣嗎？
并且因為祂的突然消失，警察發現了那幾具尸體，他作為嫌疑人被叫去警察局，然后警察通知他的家長出現在了那里。
是那個男人來接他回家。
在那時，他情緒失控地說出了那句禁忌的真相。
原本還可以控制的環境，從這一刻開始失控。
他再也不允許林寞單獨上下學。
不允許他和任何人接觸。
身為未成年人，在監護人控制下本身就是弱勢，無論到哪里呆太久，都會有其他人通知家長。
即使林寞拿到了大學的通知書，他也想盡辦法毀掉了他離開自己的可能——都是從那一刻開始。
“我不喜歡你。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無論你以什么樣的方式重新出現，你都不會是我喜歡的類型。如果想讓我喜歡你，那就離我遠點。”
林寞知道這不是該對邪神說的話。
但就像他最開始想的那樣，
只有爛命一條，所以即使死了也所謂了。
林寞很清楚。
拋卻了那些責任感，剝開道德的皮囊，內里隱藏的其實是一個自私的普通人。
在涉及到自己的事的時候，無法完全冷靜下來。
他明白，現在兩人之間牽扯到了論壇、恐怖游戲，還有管理局，根本不是該聊私事的時候，但他還是控制不住那種被背叛的心情。
祂從一開始就知道他。
不如說就是因為以前，所以這次才會寄生他。
那么，自己防備的樣子、自己逐漸軟化的樣子、自己真的開始考慮起了兩人住在什么樣家里的樣子……在知情者眼里，是不是顯得無知到可笑？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祂說，“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覺得如果我按照你喜歡的類型再次出現的話，你就能夠喜歡我……”
林寞第一次看到祂臉上的表情發生了變化。
如果站在客觀的角度，純粹用冷眼來看的話，他會說那大概是緊張、不知所措和恐慌。
一直游刃有余、喜歡露出笑意的恐怖存在，此時因為他的“不喜歡”三個字而方寸大亂。
但是——
從來沒有真正分辨過他的喜歡到底是什么，沒有真正了解過他，自以為是的也是祂。
難道說這一兩句話就可以了嗎？
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喜歡。
大概是覺得很新奇吧。
“不需要。”林寞嘲諷地說，“既然你可以隨便切換宿主，那就麻煩你去找別人吧。我沒有那個精力再陪你玩一次，所謂的戀愛游戲。”
沒有耐心等待祂的回答，林寞已經重新邁開腳步，朝著前方走去。
本就虛幻的影子被留在了原地。
只留下一片濃郁沉沉的黑暗。
祂沒有跟上來。
就好像接受了他的要求一樣。
但林寞卻感覺到了從身后傳來的視線。
粘稠壓抑。
讓人的脊背傳來一陣寒意。
“真的不能和我在一起嗎？”祂輕聲說，“我確實不太懂什么叫做喜歡，但喜歡到底是什么？我也是想了一段時間，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林寞無動于衷，只是繼續往前走。
這樣的話并不能對他造成任何的波瀾。
“我已經想通了，我想要的東西其實很簡單。”祂繼續說，“只要我們能永遠在一起，我什么都會做的。”
聽上去只是一句承諾而已，卻無端讓人從內心升起了一絲顫栗……祂在說什么？
林寞感覺到了某種危險的氣息蔓延開來。
在這沉沉的夜里。
從身后傳來緊緊的視線，愈加無法忽視。
祂好像已經懶得再裝了。
祂沒有停止的說話的聲音，緊接著落到了兩人之間，在某種程度上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我呢，其實就像那些游戲玩家說的那樣，并不在意人類的死活，也不會在乎實現愿望會對現實造成怎樣的后果，所以我并不在乎他們接下來會怎么做，也不在乎那些些人對我的消失會有什么反應——更加不在乎，游戲會造成怎樣的影響。我只是想讓你喜歡我，才會做這些事。”
林寞停住了腳步。
他的心底，突然產生了某種不祥的預感。
“你……”
你打算做什么？
然而話語才剛剛開頭，他的視線就驟然陷入了黑暗，整個人下意識地后退幾步。
他的身體毫無征兆地倒下。
但在失控落地之前，他感覺自己的雙臂被抓住，包裹在了一片黏稠的液體里。
與此同時，耳邊響起了祂低低的聲音：“……對不起。我不想讓你離開我。”
林寞掙扎了一下。
因為他的動作，他感覺懷抱收得更緊了。
對方將他緊緊地桎梏在懷里。
“我已經裝飾好了里空間，我們一起住進去吧。我們的家、我們的房間，只有我們兩個人……”
祂說，“不要再管游戲了，我們還是像那個夏天一樣相處在一起。就我們兩個人，好不好？”
第32章 “只是這樣而已”
林寞睜開眼睛。
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 身上已經不是原本的那套衣服。
在不知什么時候竟然換成了睡衣。
凝視著天花板幾秒后，他掀開被子坐了起來，環視了一圈自己所處的房間。
墻上掛著嶄新的吉他。
桌面上堆著整齊的書， 試卷散落一地。
異常生活化。
觸目的一切都讓人恍然。
好像回到了高中。
所有都給他一種仿佛隔世的感覺。
但這只是一種既視感。
眼前的景象讓他覺得非常陌生。
這不是他的出租屋。
更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地方。
但在陌生之中，卻莫名帶著一絲熟悉感， 這種感覺并不是來源于曾經在哪里見過， 而是……
“你醒了。”
從房門口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林寞立刻回過神來， 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那里正站著一道身影， 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對方正穿著一套， 完全符合他審美的衣服。
不但如此，這具新出現身體的臉變得比之前更加好看了， 每一處都踩了他的點上。
祂就像是什么都沒發生一樣， 站在他的面前。
“這里是哪里？”林寞問。
然而，對方卻答非所問。
“現在已經是早上了，我做好了你喜歡吃的東西， 等一下換好衣服就過來吃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
祂說：“照顧你而已呀。”
話音落下，林寞眼睜睜地看著他轉過身， 打開房門退了出去，就像沒聽見他的質問一樣。
祂到底想做什么？
在林寞的記憶里，他們最后一次對話是在爭吵， 他說讓祂換別的宿主，離他越遠越好。
然后祂說了什么， 林寞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唯一殘留在記憶里的， 就是對方的那一句“對不起”，以及將自己緊緊收攏在懷抱里的力道。
你做了什么？
為什么我會出現在這里？
這個根本不屬于他的房間。
林寞從床上起來，踩在了地板上。
落地那一刻。
綿軟的觸覺讓他不自覺看向了地面。
這里被鋪上了地毯。
曾經， 林寞隨口說過“如果家里有地毯就好了”，因為有時候夜間起床的時候總是會磕磕絆絆。
但現在，這里房間里鋪滿了地毯。
林寞意識到了什么。
他的視線重新在房間里掃過，突然間，明白那種莫名的熟悉感來源于哪里了——
整個房間，都是按照他喜歡的風格布置的。
“快出來吃飯吧。”
正在這時，從客廳傳來了祂催促的聲音。
林寞猶豫了一下。
最后，他還是打開了門。
入目是一間寬敞的房間，頭頂的燈光散發出淡淡的藍色，給人一種在夢里的感覺。
整個房間的布置更接近于日常，很容易就讓人想到“家”這個字眼。
“過來坐，好不好？”
林寞的目光落到了聲音處。
祂正站在客廳的餐桌面前，圍著圍裙，將手里做好的飯菜放在了桌面上。
這一幕不由讓人視線恍惚。
因為他還能看到祂鞋底蠕動的、像是觸手的黑影，可現在卻在做最日常不過的事，好像那些詭異的畫面根本算不上什么一樣。
“如果再不過來，飯就要涼了。”祂只是說。
林寞站在原地沒動。
對方堅持將目光投向了他。
但隨著時間推移，嘴角含著的笑意越來越僵硬。
很快，林寞就感覺到自己腳踝處被什么粘膩的東西纏上了。
它們就像是有無形的力量，推著他的身體往前，讓他不得不朝著客廳走去，然后血水一樣的黑影從地面探起，拉開了椅子，讓他在那里坐下。
“我觀察到了，你喜歡甜點。這可不是你說的，是我自己發現的，這應該是真的。所以這是我今天新嘗試的菜品，你試試看好不好吃？”
邪神也會做甜品嗎。
確定不是外包嗎。
林寞的視線不由自主地移向了祂的手指，上面真的殘留有奶油的痕跡。
這些真的都是祂做的。
但盡管如此，林寞也一點也不想碰。
因為他的視線轉移到了自己身上，祂明顯變得開心了起來，身上的陰鷙的氣氛消散了不少。
“我來喂你吃吧。”祂微笑著說。
叉子毀掉了甜點完美的外形，然后一塊奶油被送到了他的嘴邊。
林寞遲遲沒有張口。
祂動了動手指，黑影連接到了他的腳踝，然后身體失去了控制，張開了嘴。
蛋糕被喂了進去。
甜膩的味道殘留在了他的口腔中。
雖然有些難受，但是祂做出來的甜品味道竟然真的很不錯。
祂撐著下巴，目不轉睛地看他吃完。
那些溫柔的外表果然是裝出來的，皮下的性格稱得上是強勢。
就這樣喂完之后，祂的表情再次溫和了下來。
“你看，如果沒有我的話，你就不能吃到網紅店的這個甜點了。我看到你上次點贊了這家店，應該是有意向的吧？所以我才學了這個……”
祂在干什么？證明自己很有用嗎？
這對邪神來說有必要么？
林寞依舊一言不發。
祂盯著他看了幾秒。
然后，突然間湊了上來，舌頭在他嘴角輕輕掃過。
一切發生的太快了，林寞甚至還沒反應過來，這次接近就已經結束了。
祂張開嘴，伸出了舌頭。
舌尖上殘留著一點奶油的痕跡。
原來剛才是因為發現了他臉上的痕跡，才會突兀地接近。
“味道應該還算不錯。”祂說。
“……”
林寞看到祂站起身來，解開自己的圍裙，將它搭在了椅子的靠背上。
然后，祂輕輕地、試探地說：“現在是不是應該做作業了？”
林寞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
都已經距離高中這么久了，怎么可能還會做作業？
之所以這么認為，大概是只是因為很早之前，他們在房間里相處的時候，林寞都是這樣做的而已，所以殘留在了祂的腦海里。
先給祂做飯，然后一起做作業。
對方只記得這樣的流程，所以堅持按照記憶里的方式做著。
洶涌的記憶涌入。
這樣的話瞬間觸發了林寞的情緒。
他說：“你玩夠了沒有。”
祂明顯愣了一下，放在椅子靠背上的手停住了動作。
“我只是……”
林寞突然抬起頭，視線盯著祂的眼睛。
祂看到了他的臉。
那是充滿了厭煩、無聊的表情。
祂曾經見過好幾次，就是對眼鏡男、對陳成性，對那些人類的時候……一樣的表情。
下一刻，他們周圍的環境突然開始崩塌。
原本溫馨的客廳開始融化，墻壁的粉漆掉了下來，磚瓦縫隙滲透的血液流淌到了地面。
鼻間充斥著腥臭的血腥味。
只是幾秒的時間，這樣日常的景象就蕩然無存。
熟悉的涌動血跡。
不遠處唯一的一點光源。
林寞意識到了。
他們現在正在祂的里世界里。
只需要再走幾步，就能看到那駭人無比的血樹。
但很快，眼前的血腥畫面就消失了。
他聽見自己的耳邊突然充斥著蟬鳴聲。
現在是蕭瑟的冬天，不可能有象征著濃夏的蟬，這是顯而易見的異常。
身體也熱了起來。
好像夏天，真的突然到來了。
他看向了身旁。
這是極為熟悉的房間。
熟悉到讓人有一種恍惚感，自己似乎真的回到了幾年前那個讓人煩躁的夏天。在這里，他每天放學都會抽出一部分時間，來到這個房間和對方單獨相處。
與此同時，他身上衣服也發生了變化。
穿著高中的校服。
而祂的穿著也變了。
那是他見過的，對方占據那個同學身體穿的衣服。
和記憶相同，兩人距離很近。
只有一張桌子。
椅子靠背抵著邊緣，相觸的腿部傳來了體溫。
林寞的視線里有一張試卷。
他的內心突然涌現出了一種，強烈想要發笑的嘲諷感。
“我不會陪你玩過家家的游戲了。”他說，“過去了這么久，我已經不需要別人來陪我演戲了。你根本不知道我經歷了什么，才會變成現在這個爛樣。”
按照社會的觀念來看，他現在的人生應該是很失敗的吧。
“我已經不想再沉浸在那種東西里了。”
祂說：“為什么要在乎現實世界？只要在這里，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你也明白區別吧。”
林寞猛地轉過身，說，“如果真的和現實世界一樣，你為什么那個時候要離開里世界？”
因為他的動作，原本放在桌面邊緣的鉛筆被碰掉了。
“啪嗒”一聲。
聲音落在地板上，發出很清脆的響動。
林寞下意識地將視線轉移到了桌底，但身體才剛要做出俯身的動作，從旁邊就伸來了一只手阻止了他，一只手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捧住他的臉，轉向了相反的一邊。
然后，視線被湊近的身體遮住了。
嘴唇被什么東西碰到了。
最初是冰冷。
但很快，就變得溫暖了起來。溫度正在上漲。
唇舌被反復碾壓。
牙齒磕在一起，身體無法動彈。
他想抬手去推開身體上壓著的人，但很輕易地就被壓制了回去，手指因為被用力抓緊而生痛。
林寞想要開口說話，但每一次想要嘗試的時候，舌頭就被比自己更加粗糲、更加大的東西糾纏住了，無法吞咽的唾液從嘴角滑落。
不知道過了多久，呼吸都要忘記了，大腦因為缺氧窒息。
祂從他身上退開了一點。
然后，伸出手指從他的唇角撫過。
“和我一起去上學吧。”祂說，“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從那天開始——”
這是什么感覺呢？
一切，都是從他提出“一起”這個概念開始。
那天晚上，祂說了“嗯”，然后聽著同一個房間的人類的呼吸聲逐漸變得平緩下來。
對方大概已經入睡了。
人類是需要睡覺的，只是祂不需要。
風聲呼呼地從窗戶灌入，因為濕熱的氛圍，所以并不覺得有多冷。
上學？
祂對這個東西并沒有什么概念。
大概就是他們去更多的地方吧。
只是——
祂伸出了手，借著月光看著自己的手掌。
在視線里，身體的手掌上隱約可以見到流動的血跡，透過手背的黑色印記，很容易就能感覺到這具身體正在出現被侵蝕的副作用。
因為只是人類，所以即使被寄生，也像是消耗品一樣被使用一段時間而已。
很快，身體就會承受不住這樣的負壓崩潰。
祂能想象出那時的畫面。
大腦組織就像是灌滿了水，一搖晃就瞬間爆裂開來。
血恐怕會弄臟整個房間吧。
祂心不在焉地想。
窗戶的縫隙里，逐漸透出了光的痕跡，時間正在一分一秒過去。
白天的時候，祂看到他的睫毛顫抖。
醒了。
“再見。”
在收拾好后，對方對祂這樣說。
如果再有下一次，一定會動手的。祂想。
然后是新的一天開始了……
一天又一天。就這樣忽略了時間地過了下去。
身體的內臟已經開始腐爛了。
身旁的人正在專注的做題，筆在紙張上發出摩挲的聲音。
祂看了幾秒。
然后伸出手，將遮擋視線的頭發別在了對方的耳后。
對方耳根泛出了淺淺的紅色。
是祂喜歡的顏色。
那一刻。
祂的心底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這是喜歡嗎？是因為受了這具身體記憶的影響，所以才會產生這種想法嗎？
還是因為……祂本來就這樣想？
念頭在祂的腦里徘徊。
受了蟬鳴的影響，所以才會嗡嗡作痛。
是神經被破壞了嗎。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
祂在這間房里，等待著對方敲開那扇門，出現在祂的面前。
祂依舊沒有想清楚，自己沒有動手、沒有離開的理由。
對方依舊沒有提及，什么時候他們才能一起，一起上學。
是因為祂哪里不太對嗎？
不管如何，這具肉-體即將崩壞了。
要用這具腐爛的身體，去觸碰對方柔軟的肌膚、帶著微薄溫度的臉頰，去靠近和祂不一樣的存在嗎。放大百倍的觸感，讓祂能清晰地感覺到，從兩人交疊的手指里對方顫抖的微小幅度。
在祂的視線里，對方故作冷靜地低頭寫著作業，但是滲出的薄汗卻暴露了他的真實心情。
祂就這樣一直看著，沒有任何退卻的想法。
忽然間，祂的腦海里閃過了對方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我喜歡溫柔、有主見……的人。】
人。人類。
該怎么定義，是擁有肉-體嗎？現在的祂到底在思考什么問題。
看著玻璃里的自己，那些混亂的念頭逐漸地逼近了，讓祂誕生了一個可怖的想法。
【我要擁有自己的身體。我要在這個世界降臨。】
【我不要再回去那片死寂的血海。】
……
“我早就想這樣做很久了。”
祂低下頭，額頭緊貼著額頭，對著懷里拼命呼吸的人說，“我把自己切割成了無數份，只留下了本體，其他全都丟出去了、摧毀了，然后才出現在了這里。”
這樣的描述好像分尸。
祂絲毫沒有顧忌自己在說什么恐怖的事情。
“我想要的東西，自始至終只是這樣而已，不可以嗎？”
第33章 “就這么，一直下去”
……
“你在說什么， 這根本不是‘只是’而已。”
林寞看著祂，“只要游戲、怪物存在一天，就永遠不可能。”
是啊！真的有說的那么簡單嗎？
即使是責任感薄弱的人， 也會覺得和邪神“在一起”充滿了危險。
兩人差距太大。
先不說身份不一樣，就說三觀， 祂從來沒覺得人類有多值得觀察。
性命對祂來說一文不值。
“喜歡”是最容易變質的東西。
如果有一天， 祂失去了興趣， 自己的身份未免會太尷尬。
林寞見過自己父母。
如果不是因為喜歡，就不會結婚還有了他， 但最后還是以慘淡的結局收場。
人類尚且如此， 怪物就更不可信了。
本來就是弱勢的一方，如果把自己的意識再交出去， 除了一敗涂地不做他想。
“我累了， 不想再玩游戲了。要么我現在回房間休息，要么你就讓我回現實世界，我不會再做別的了……算了。都隨便你好了。”
話音落下， 林寞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想要離開這里。
但就在他起身的同時， 一股巨大的力道拽住了他的手腕，將他直接從半起身的位置拉了下來，重新回到了剛才坐著的椅子上， 不得不和祂面對面。
“我知道了。”祂說。
“……”
“我，會把這個給你。”
祂沒有松開抓住他手腕的手， 直接將手拉到了面前， 輕輕放在了自己的眼睛位置。
雖然知道對方的身體只是凝聚而成的，并不是真的人類，但是手指觸及眼皮的時候， 還是能夠感覺到指底跳動的顫抖，那是眼球被異物接觸的自然反應。
如果光是從觸覺來看，根本無法分別祂和人類的區別。
睫毛一下、兩下地剮蹭著他的指尖。
同時，皮膚感覺冰冷。
視線無法從這張閉著眼睛的臉上移開。
祂輕輕地蹭了一下他的手掌心。
微垂下頭的樣子，讓人覺得很溫馴。
這是邪神……
林寞心跳不爭氣地、突突跳動。
然后，他聽見了祂說話的聲音。
“他們說的沒錯，我的確可以用反光的一切作為接觸現實世界的媒介。所以，如果我凝聚成了人形，我的心臟也不在胸口的位置，而是在眼睛這里。”
話音落下，祂拉著他的手更近一步地按壓在了眼眶里。
林寞頓時吃了一驚。
他立刻想要抽回手，但對方卻緊緊地攥著，不讓他有任何撤回的可能。
然后——
讓人恐懼的一幕出現了。
他的手指被拖拽著，深深地沒入了祂的眼里，他聽見了“咕嘰咕嘰”的聲音。
正常人應該會被這樣的力道瞬間壓爆眼球。
事實也正是如此。
他能感覺到手底的球體正在緩緩變形。
然后。
“噗嗤——”
手指陷入了泥濘的右眼眼眶里。
從里面噴濺出了暗沉的血液。
順著兩人交握的指縫里，多余的血液靜靜地流了下來。
“你瘋了嗎？！”
林寞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但是，剛剛被壓爆了眼球的祂，嘴角卻露出了輕松愉快的笑容。
甚至在下一刻，祂拉著他的手指在眼眶里攪動。
逐漸地，在人類右眼的位置，裂開了一道黑色的縫隙。
這是極為可怖的畫面。
左半張臉還是完好無損，只是血濺上了一些，顯得艷麗而分裂反差。
“咕嘰”、“咕嘰”。
隨著他的動作，手指在肉塊里攪動。
空氣中充斥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在你醒來之前，我已經把我的所有碎片都回收了。所以你說的怪物，不會是問題。至于你說的人類，我確實不在乎他們的生死，但是……”
祂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手指已經觸碰到了祂想要找的東西。
“刺啦——”
一聲響起。
祂松開了林寞的手。
在交握的手垂落在兩人之間的時候，攤開的手掌里放著一顆眼球。
祂臉上的血洞沒有愈合。
就這樣，睜著眼看著眼前的人類：“這是我的力量。我把它交給你保管，沒有它的話，我就沒辦法再穿過鏡面。這樣不就好了嗎？我不會再做你認為的壞事了。”
的確，祂不懂。
而且或許永遠也不會懂。這樣的觀念是無法短期扭轉過來的。
祂能做的就是把自己交出去。
就像是主動套上了枷鎖。
“這樣可不可以？”
祂在等待眼前的人類的反應，等著他對此說些什么。
有可能是斥責吧。
就像是剛才看祂的冷漠眼神一樣。
然而，就在下一刻，祂感覺到自己的臉頰被輕輕地托住了。
做出這樣舉動的人，格外小心翼翼，像是擔心加重了祂的傷勢。
“你……不痛嗎。”
林寞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組織了語言。
緊接著，一大堆話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怎么這么沖動，你直接說不就好了？你非要這樣做嗎？我剛才感覺到你的眼部神經在抽搐了，既然你能嘗到蛋糕的味道，應該也模擬了觸覺和痛覺吧？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為什么非要把事情做得這么極端——”
他瞬間忙了起來，焦急地拿手左右檢查祂的臉。
“怎么沒恢復？按照小說設定，不是應該很快就愈合嗎？你為什么還是受著傷？是不是因為剛才把眼球給了我，所以才會沒辦法愈合了？你是不是蠢啊。”
祂原本乖乖地任由他上下其手，但聽見這句話，突然低頭笑了起來。
“……有什么好笑的？”
林寞皺眉，停住了動作。
“因為你又對我說了好多話。”祂說。
林寞不知道自己應該擺出什么表情。
但是放在對方臉上的手，并沒有收回，只是就這樣停滯了。
“不痛。”
祂又說。
話音落下。
他們對視了幾秒。
然后祂俯身過來，從前方緩緩地抱住了林寞。
這次動作很緩慢。
他可以躲開，但卻一直停在原地，看著對方逐漸朝自己逼近。
衣料因為摩挲而發出了沙沙聲。
在死寂的空間里顯得很響亮，不斷在耳邊回響。
林寞感覺到了下頜、衣領和肩膀上傳來的濕潤感，那是受傷眼眶流下的血弄臟的地方，對方的腦袋埋在了他的脖頸處，讓鼻間都充斥了骯臟的血腥味，但他卻什么都沒說。
“一點都不痛。”祂說。
不知過了多久。
林寞抬起手，將手放在了對方的頭發里。
“其實，有一點痛。”
“……嗯。”
究竟是為什么？被這樣對待了還這么興高采烈。
兩人的氣氛變得很奇怪。
從模擬的窗外，搖曳的樹枝投下了朦朧的灰影。
“游戲并不是我創造出來的。人類如果有怨恨的話，就會一直進行。這是因為現實的案件而衍生出來的東西，只是因為我的存在，所以才會影響到現實而已。”
也就是說，祂是連接一切的存在。
只要有祂存在的一天，游戲就永遠不會結束。
林寞撫摸祂發絲的動作一停。
忽然間，他的腦海里閃過了祂一直以來做的事。
把自己分割成很多份。
丟掉。
摧毀掉碎塊。
這都是在逐步銷毀自己的存在。
會疼嗎？就像是剛才攪碎自己的眼球一樣？
“你一直都在……”
他喃喃道。
內心不斷涌動的是什么。
這是那種無法理解、復雜的震驚。
對方居然真的能做到這個地步……
眩暈、對血腥的反胃，以及難以言喻的情緒，全都涌現了上來。
“我本來想要慢慢來，但既然你不喜歡我這樣，那我就直接把自己毀掉就好了。不，既然我的那顆眼球就在你的手里，那你直接隨便丟掉它好了——”
林寞：“不要這么說。”
話音落下，祂立刻止住了聲音。
“我不會丟掉的。”林寞說。
“……”
兩人之間被寂靜占據。
林寞再次聽見了沙沙的風聲。
從身體的縫隙里穿過，
“我們回去吧。”
“去哪里？”
“現實世界。”
一直留在這里，什么都無法辦到。
這只是一個逃避的空間。
雖然可以在這里待一輩子，但也只是自欺欺人，和混在假象里沒有什么區別。
如果要和過去做區分的話，他一點也不想再次沉浸在這種表象之中。
否則會有一種過去和未來都沒有絲毫改變的感覺。
但，不得不說，他內心擰成一團的東西解開了。
“我想時間一直停留在這個時候。”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即使大概知道了過去變成這樣的原因。
他也不再是高中的年齡了。
這一次在某種程度上點醒了他。
即使是不想出門，不愿意再接觸任何人，社交恐懼，也無法改變他必須融入社會的事實。
原來過了這么久……他一直都在逃避……
“但是——”
祂似乎還打算說什么。
但就在下一刻，林寞拉開了他的身體，主動親了上去。
雖然只是嘴唇碰嘴唇，毫無章法地停留了幾秒而已，但祂卻沒有任何抗拒的意思，只是任由他就這樣靠了幾秒然后移開。
“回去吧。”林寞又說。
這一次，祂沒有再說任何別的話。
只是他看到，祂那具模擬出來的身體的臉頰竟然泛紅了。
“好嗯。”祂高興地說，“我會乖乖聽話的。”
竟然這么好哄。
……
林寞再次睜開了眼。
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
不過和情景再現不一樣的是，視線所及之處是熟悉的出租屋情景。
他回來了。
身旁的手機滑出了外套，正在閃著幽藍色的光。
有人正在和他打電話。
林寞抬手拿過了手機。
電話已經自動掛斷了。
只有桌面上殘留著無數條未接來電、以及塞滿了整個信箱的未讀短信。
就是這通電話，被撥打了不下于二十次。
他先是翻開了短信。
【你在哪里？】
【我們已經大概了解到了你身體的情況了，你知道祂什么時候會控制你的身體嗎？】
【你出現在了星與街道，這是你本人嗎？】
【……】
【論壇的人主動找到了管控局，說再也不敢做這種事了，你知道發生了什么嗎？】
……
雖然短信透露出的信息不多，但是仍斷斷續續地告知了林寞，在他被困在里世界的時候發生了什么。祂真的去做了，做了祂說的那些事。
想到這里，林寞垂下了眼。
他沒能在身旁看到祂在，大概是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吧。
祂能也有這么體貼的時候，知道現在不能干涉。
在做出這些事后，本尊再次出現，一定會引起更強烈的騷-動吧。
只是……
林寞的視線瞥見了房間的鏡面。
能夠看到有黑霧在涌動。
雖然肉-眼看不見，但對方一定正陪伴在他身邊。
這一切都不是幻覺。
林寞收回視線，停頓了一下，對著未接電話回了過去。
大概是一直在等待他的來電。
只等待了短暫的幾秒后，電話就被那頭的人接通了。
“你……是本人嗎？”
是于巡的聲音。
對方有些小心翼翼。
“是我。”林寞道。
于巡頓時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對不起，我用了特殊方式拿到了你的電話，但是你之前都沒有回復，是因為不是自己在控制身體嗎？還是說，沒有辦法回復？現在是因為沒有事了嗎？”
“嗯。”林寞道。
他聽出了對方語句里試探和疑問。
所以，沒有更多遲疑的時間，他就說道：“要見一面嗎？”
兩人選好的見面地點，是在咖啡廳。
咖啡廳的位置很熟悉。
也是最初那個事件的受害者，上吊自-殺的女生所在的公寓樓下。
“那個時候，其實我有注意到你。”于巡說。
他在和張陽焱說話。
但是視線，就像是被吸引了一樣轉移到了玻璃門后。
不過，他的目光并沒能停留太久，玻璃就像是遇到了水霧一樣模糊了起來。
當時的他并沒有當回事。
“我不記得了。”
林寞道。
既然他沒有做，那就說明……是祂。
祂一直在留意周圍的環境。
于巡露出了糾結的表情，然后組織了語言。
“祂，對你還認真的。”
他知道自己可能在說一些很無厘頭的話。
但是，這的確是他的第一反應。
畢竟通過旁敲側擊，還有了解林寞本人的情況，他已經得知了對方并不是那種會“被邪神選中，所以就無法無天”的類型。他似乎覺得祂的做法不對。
所以，才會處理那些事。
雖然現在看來，事情的解決辦法都有些極端了。但是，這也正是說明了祂的態度。因為這些解決途徑離不開祂參與的痕跡，也就是說——祂在按照他的要求去做。
“你知道為什么嗎？”
于巡膽子大了一些，對著眼前的人問道。
“……我和祂很早之前就認識了。”
于巡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什么？”
“那個時候，祂附身過其他玩家。那個時候，我是嫌疑人。”
話音落下，于巡臉上的震驚已經要掩蓋不住了。
他看向了林寞的臉。
電光石火間，腦海里突然閃過了一段記憶。
“那個時候……是你！”
他想起來了！
在幾年前的時候，他的確處理過一個很異常的事件。
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勇氣將“恐怖游戲”這件事告訴官方，只是說了這個世界上可能有怪物存在這件事，當時對接的員工就是張陽焱。
這次的事件里，他們遇到了一具停止腐爛、卻已經死亡了多時的尸體。
原本他們已經做好準備，后續會有怪物出現。
但是，就像是熄火了一樣，除了這具孤零零的尸體，沒有任何異常出現。
于巡知道，警方聯系了一位嫌疑人，想要從對方口中得到事件經過。
但是，最后，也只是證實了這件事的確屬于詭異的范疇。
因為那個嫌疑人只是一名普通的學生。
“我們在那個時候就見過了嗎？我和張陽焱的確在房間里談過，只是他突然在中途去關了門，我沒有看到是誰……所以那個人就是你嗎……”
于巡感覺到了一陣天旋地轉。
一時間，所有想不通的事情都串了起來。
“從那之后，你們還一直有聯系嗎？”
他像是想抓住救命稻草，急迫地追問。
“沒有。”林寞道，“只是在一周前，祂才重新出現在我的身邊。”
他低下頭，一只手撫摸著飲料的杯壁。
而另外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外套里，那里裝著一個小盒子。
盒子里面，是祂分割出來的眼球。
“祂為什么會重新回到現實世界？我之前從別人那里聽說過，祂一直都待在里世界，從來沒有離開過，直到祂產生了自主行動的念頭……”
是啊！的確如此——
最初的祂真的很符合大眾對邪神的刻板印象。
殘暴、血腥。
沒有把人命當一回事。
只要奉上了祭品，就會得到滿意的回應——即使是壞的方面。
正是因為沒有任何興趣，所以才會毫無人類的三觀可言。
但是現在的祂，卻主動行動了起來。
“清理門戶”？
不知道用什么樣的方式表達更準確。但是這是祂給他留下的第一印象。
你知道祂為什么會這么做嗎？能不能告訴我理由？
他很想就這么直接問出口。
但是……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視線落到了林寞的脖頸位置。
在那里出現了一道顯眼的痕跡。
可以想象的出來，對方是怎么愛撫過那里，觸碰過那里。
據他所知，林寞應該是一個人獨居才對。
而且這么短的時間，他又有被控制的時間，不太可能和其他人相處過。
所以，最后只剩下了一個荒謬的可能……
想到這種可能，于巡的心臟不由砰砰直跳。
難道是因為張陽焱的話影響到了他，還是眼前發生的事情已經驗證了他的想法，那就是，祂是因為喜歡他，所以才會做出這種事……
“愛”？
邪神，會喜歡一個人類？
他的耳邊嗡嗡作響，幾乎要聽不清楚林寞接下來說話的聲音。
“我不能直接向你解釋，是因為什么原因。但是……我大概能夠告訴你，祂不會做出你想象中的那些壞事。你可以選擇相信，或者不相信。”
林寞道，“不只是論壇，還有游戲，最后都會在現實世界消失。”
雖然于巡走神，有些不在狀態。
但是，他的大腦還是能夠分辨出來利弊。
他都已經這么保證了。
而沒辦法對邪神做任何事的他們，也只能認為他說的是事實。
盡管如此，作為管控局的出面人，他應該再追問幾句情況，可是現在他的視線卻像是扎根了一樣落在了林寞的脖頸位置，完全無法移開目光。
因為他的視線太強烈，林寞也注意到了，于是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頸。
“……就是這樣。”
他態度不自然地說，往上拉了拉衣領，完全遮住了這道痕跡。
如果說剛才只是懷疑的話，現在就已經是百分百確定了。
于巡說不出話來。
最后，他只能移開目光，低聲說：“我會和管控局的人說的。”
“謝謝。”林寞道。
他推開椅子站了起來，重新整理了一下衛衣帽子。
沒有再回應身后來自于巡的視線，他離開了座位，推開玻璃門走了出去。
室外陽光刺眼。
剛走出來，眼睛就有些不適地閉上了。
過了幾秒，林寞才重新睜開眼。
沒有墨鏡遮擋后，白天看到的景象竟然是這樣的。
身后傳來了叮鈴作響的聲音。
有人緊接著跟在他身后出了店門。
林寞沒有回頭，就聽到了傳來弱弱的聲音：“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偷聽的。只是因為在想事情，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里，結果剛好看到你們在說話，本來想過要不要打招呼的……”
楚予訶：“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
他坐的位置就在鄰座，但也只是斷斷續續地聽了一點內容，加上于巡有些謎語人，除了幾句吃驚的問句，他沒搞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不是不知不覺。”
楚予訶一怔。
“是有人潛意識暗示你來這邊。”
“什么？”
林寞的視線移到了咖啡廳內。
只見在他走了之后，于巡對面空著的位置被拉開了，一道身影坐了下來。
在他的目光里，于巡很驚訝地抬頭。
張陽焱。
他放下了手機，對于巡說了些什么。
因為隔著玻璃門，所以他并不能聽到兩人的對話。
只是在他視線停留了幾秒后，張陽焱抬起頭，和他對視了一眼。
然后，張陽焱對他笑了。
林寞怔了一下。
因為這個笑容沒有惡意，反而有點看透了一切的包容感。
甚至，有一種長輩感。
正在愣神的時候，他的耳邊傳來了楚予訶吃驚的聲音。
“你是說，是他在暗示、讓我來到了這里？”
“嗯。”林寞道。
雖然接觸很短暫，但他能夠感覺到張陽焱比于巡專業的多。
于巡是從他這里得到消息。
而楚予訶，大概是被張陽焱安排來再次詢問的吧。
畢竟，楚予訶已經是最近他接觸的最多的人了。
“在你離開之后，他確實說了很奇怪的話。說的是什么‘愛’之類的……我也不太明白為什么。但是這個詞語卻植入了我的腦子里，所以我現在來到話好像也只能問這個了……”
……愛？
突然間，張陽焱的表現有了原因。
楚予訶仍在喋喋不休地說話。
“我看過很多小說，大部分都會邪神談戀愛什么的。但是，現實世界怎么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呢？不過，如果真的有這種事發生……我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林寞的注意力終于轉了回來。
他抬頭看向了走到了身旁的楚予訶。
“你能……接受？”
因為話的前半截，還是在說這件事有多么不靠譜。但突然后面就改變了說辭，轉為了理解。
“是啊。”楚予訶說。
“……”
“你還記得陳霖誠嗎？”
他說的是論壇那個來挑事的人。林寞在后面的廢棄倉庫也見過他。
“我和他有一些私人過節，就是因為我的上一任搭檔，被他害死了。他拿這件事嘲笑了我很久，說搭檔是多么的搞笑，因為他犯了一個錯誤——他喜歡上了死人。”
楚予訶說，“你應該知道，游戲副本的形成都是基于死者的執念、怨恨吧。他在和我一起做任務的時候，喜歡上了那個副本的死者，那個女生。”
什么？
即使是林寞，都有些意外了。
“女生已經死亡了，他是撿到了關鍵的道具，日記本，看了之后才單方面喜歡上她的。為了真的能見到對方一面，他作為黑戶，竟然請求和論壇玩家一起進入游戲。”
“……”
因為黑戶是無法觸發游戲的。
他想要見到對方，即使是怪物，就只有借助正式玩家的能力。
“你肯定會覺得這很蠢吧。但是我看到他那段時間，前所未有的開心，說什么‘她也喜歡我’。我當然不相信，也不愿意冒危險和他一起去副本，但是后來——他死了。”
“我以為他是被那個怪物殺死的，但沒想到是，竟然是陳霖誠殺死了他。他還和我詳細講述了那個時候發生的事情。我很后悔，那次副本沒有和他要一起去……如果我相信他，和他一起進入副本的話，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他單獨被殺死這種情況發生……”
所以，他現在才愿意相信，即使是怪物也可能會有愛人的能力。
“……”
楚予訶深吸了一口氣。
說出了這個隱藏的秘密，他的內心也變得好受了許多。
林寞：“所以張陽焱才會讓你來。”
因為有著差不多的經歷。
所以，楚予訶的話對他來說只會定心。
他沒想過管理局的接受度這么高。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和邪神在一起了，但是我只想說遵從內心就好。”楚予訶道，“畢竟這種東西，不是靠抗拒就能解決的。祂對你好像也不錯。”
“……是嗎？”
“作為第三人的我，最有發言權了好不好！你是不知道，他把那個游戲公司的ceo解決了之后，對我們說的話，簡直就像是想維持自己在你面前的形象一樣……”
楚予訶的聲音戛然而止。
林寞疑惑地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發現了反光的玻璃門。
突然間，林寞感覺到了一陣笑意。
這樣的想法讓他的心底癢癢的，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震動著胸腔，讓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笑起來還挺好看的。”楚予訶不由道。
林寞：“嗯。謝謝。”
兩人默默地站了一會兒。
楚予訶半晌都沒有聽見身旁人的聲音，于是看了過去，卻發現對方的視線落在了對面的書店。
書店外有一個書架。
書架上擺放著各種類型的雜志。
其中，最顯眼的就是地攤文學五塊錢的“恐怖故事”、“怪物就在你們其中”，這樣的雜志。
這有什么值得出神的？該不會是和怪物有關所以就下意識盯著看了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
從某種程度上來看，兩人互相都有些吃的死死的……
楚予訶不太理解。
他也跟著看了幾秒，然后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你應該不會再做黑戶了吧？以后會考慮繼續學業嗎？”
“嗯。”
“還是線上課程嗎？”
楚予訶注意到了，對方抗拒和人接觸的癥狀，似乎減輕了不少。
“不。我想試試能不能回學校。”林寞說。
“那很好啊！”
楚予訶以前是搞教培的，還是挺喜歡看到學生回歸正途的。
“我聽說論壇的人已經被解決，那游戲消失也只是時間問題吧。就是，我是不是又要失業了。”
他確實很需要錢。
不，不如說世界上沒有人會不喜歡錢吧。
這個現實的問題，又讓他有些發愁了。
“不會的。”林寞說。
“什么？”楚予訶愣了一下。
“有個人很可能會和我一起讀大學。到時候如果需要補習，我會委托你的。”
“……是誰？”
楚予訶一下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盯著林寞的側臉看。
但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眼底立刻浮現上了一絲驚恐。
“不是、不是吧？！該不會是祂吧——！”
“嗯。”林寞道。
楚予訶露出了天塌了的表情。
他發現，林寞的視線始終沒有從雜志上移開。
“就這么說定了。會有人按照你做黑戶的時薪付錢的。”
楚予訶掙扎半晌后，為錢屈服了。
“…………嗯。不過，那個人是誰？”
“小郭助理。”
林寞說：“我后面會聯系你的。”
他丟下了人，朝著馬路對面走去。
雜志架上，那本雜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他曾經看過的那本雜志。
仿佛一瞬間，又將他帶回了那個夏天。
他瞥見了玻璃門上浮現出的黑影，手里拿起了雜志。
“其實，那個時候我注意到了，你是抄的我的試卷吧。”
“……”
林寞笑了一下，沒有抬頭，似若不經意道：“如果我回去讀大學，在普通人面前，你就不能隨便做那些犯規的事情了。所以如果想要和我一直在一起，就要和我一起適應普通人的生活。”
“你能做到嗎？一起上學？”
【我會努力的^＿^】
他的手指翻過了一頁雜志。
畫面上，是鬼圖配上了扭曲的心臟形狀。
“愛”。
就連恐怖故事都喜歡以它為主題。
林寞感覺到了自己外套口袋里，裝著眼球的小盒子磕人的觸感。
“我會期待的。”
他收起了雜志。
然后，在書店付完款后，放進了外套口袋里，和小盒子緊緊地挨在一起。
所有事情并沒有結束。
只是告一段落。
雖然不知道未來會怎么樣。
但是至少這一刻，他選擇接受了。
接受了，被恐怖詭異纏繞的、共同的未來。
林寞看到書店外停了很多共享單車。
他選了一輛，掃碼解鎖，然后騎了上去，朝著家的方向前行。
就像記憶里很多次那樣。
只是——
他的視線移到了車底。
始終有黑影跟隨在身旁，就像是永恒的詛咒。
就這么，一直下去。
第34章 番外 “冰棍”
可能是因為夏日炎熱的緣故。
即使是在放學后， 陽光落下，也有難以忽略的余熱從房間的各個角落擠壓而來。
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熱。
不知道是不是正處于升高三的關鍵環節，所以帶上了一些心理作用， 才更加令人無法忍受。
對方家里沒有空調。
林寞專門帶了個小風扇來，放在桌子上吱呀作響。
熱氣完全沒有被散去。
反而因為這樣的聲音， 注意力時不時轉移到身旁的人上。
林寞停下了筆， 看向了身旁一言不發的人。
“你……真的不熱嗎？”他問。
他已經熱的脫掉了校服外套， 只剩下里面的襯衫。
襯衫被挽起，露出了白皙的手肘， 上面也沾上了微薄的汗水。
但是他身旁的人， 則和他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對方穿的嚴嚴實實。
盡管如此，林寞也沒有看出他有任何燥熱、逞強的跡象……實在是太奇怪了。
他伸出手， 不信邪地摸了一下對方放在桌面上的手。
手背冰涼。
入手讓人凍得一個哆嗦。
不像是正常人應該有的體溫。
“你的體溫真的很低。”林寞開玩笑道， “該不會真的是怪物吧？好可怕。”
不等對方給出回復，他就轉過身，拉開放在背后的書包拉鏈， 掏出了一本雜志書。
林寞打開，把雜志放在了試卷上面。
他能感覺到， 身旁的人把視線投到了他現在手放的地方。
“你看，這里有一個恐怖故事。就是說一個賭徒打死了自己的原配妻子，然后娶了小三。在晚上的時候， 卻感覺到了入手冰冷的觸覺，因為小三被寄生了， 但是賭徒并不知道。”
這就是地攤雜志最常見的清涼小故事。
但不知道為什么， 林寞發現身旁的人看得很認真，甚至拿了起來看起來。
“你感興趣嗎？”林寞問。
他動了動身體，對方的視線還是在那本雜志上。
對方很少對什么東西感興趣。
這還是第一次。他不免有點新奇。
但過了一會兒， 林寞就失去了興趣。
“好吧。干脆我就把這本雜志送給你好了。”
林寞受不了那種從身體內部散發出來的熱意，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我先出去一下。我看到你們小區外面有店，我買點水回來，你就在這里先看看故事，怎么樣？”
對方點了點頭。
面對這樣的情景，林寞稍微有點高興。
因為大部分時候，對方就是看著他不說話而已，完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看的。
他推開門，朝著家外面走去。
太陽還是很大。
所以小區里人不多。
林寞很快就到了記憶里最近的店外。
只有一個人在看店。
即使他進了店，對方也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就重新低頭忙著刷手機短視頻沒空理他。
林寞也不在意，自己在店內逛了一圈。
冰柜找到了。
里面凍著的飲料很少。
他拉開柜門拿出了礦泉水，正要闔上，就被一旁的冰棍吸引了注意力。
想了想，他放下了水選了兩只冰棍。
掃碼結賬。
價格要比外面貴一些。
雖然男人總是做出讓林寞心底煩躁的事，但對方并沒有在生活費上缺少他的，所以即使冰棍比外面貴了兩倍，他也沒有說什么。
然后，他慢吞吞地從小區外面回去。
可能是因為路上人太少了，所以他的大腦不由自主地放空，想到了一些之前沒有考慮過的事。
說起來，他一次也沒有遇見過對方的父母。
是出差了嗎？還是獨居？
上幾次來的時候，聞到了房間里散發出的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但這幾次，他卻再也沒有聞到那種腐爛、沉重的味道，明明天氣變得更加炎熱了。
是因為知道他會過來，所以專門打掃了房間嗎？
想到這里，林寞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他的思維不由自主地開始發散，落到了對方本人身上。
從那次之后，他再也沒有見過對方上學。
大概是處于休學的性質了吧。
看對方的模樣，可能精神問題很嚴重。
也就是說，他甚至后續不會再參加高考。這是……沒有想過的事。
在林寞看來，學生就應該做學生的事。
就像是他媽媽曾經經常對他說的那樣，想要出人頭地就需要多讀書。
雖然現在游戲主播、直播等形式很火，有不少人輟學搞這種，但對林寞來說，這是完全無法想象的事。難道對方以后也要這么工作嗎？
可是就對方那個樣子，真的可能和其他人相處嗎……
林寞臉上的表情漸漸地嚴肅了起來。
不知不覺，他就已經回到了門口。
他出去的時候沒有關門。
所以只是一推，門就在眼前打開了。
“啊。”他嚇了一跳。
因為意想不到的是，對方竟然正站在門口的位置，在他剛打開門的時候就撞入了視線。
“雜志看完了嗎？”
兩人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而且沒有人說話就會顯得很奇怪，林寞不得不出聲。
“嗯。”對方說。
“嗯……那我們現在回房間里吧？”
他示意對方往后退，但是那人依舊站在原地沒動。
不但如此，甚至更朝著他的方向俯下身來。
林寞感到一陣緊張。
兩人的臉貼近了，睫毛不受制地顫抖。
他能感覺到溫熱的氣息接近了自己。
但是，就停留在了幾厘米的距離不動了。
正是因為這樣的間隙，給人一種中場休息未截的緊繃感。似乎就連房間內的空氣都變得粘稠了起來，讓人被裹挾在燥熱之中，垂落在身側的手指感覺到了冰棍融化的潮濕。
“你會變心嗎？”
突然間，對方說道。
“啊？”
林寞頓時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他睜開眼睛，看向身前的人：“怎么會這么說？”
“我看了雜志。負心漢的原因是因為失去了新鮮感。你對我是因為好奇吧，有或者是人類常有的好奇心。如果有一天，你不感興趣了，是不是就不會再來了？”
對方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不錯過他任何的表情變化。
那是搜索、確認的視線。
“……你又在說什么？”林寞道。
怎么突然這么認真。
他的視線下意識躲避，低下頭，落到了對方身側的雜志上。
哦、嗯。
電光石火間。
他突然想通了對方為什么會這么問。
因為他之前給他的那本雜志。
大部分的鬼故事都和怨偶有關。
要不就是錢。
這之類的……
“怨偶就先不提了。你怎么會把我們代入恐怖故事里？這只是小說而已，又不是現實存在的東西，還是說你真的是怪物啊？”
說到這里的時候，就連林寞也有點覺得好笑了。
“你是怪物嗎？”他問。
話音落下，他伸出手，故意用被冰棍塑料包裝打濕的手側，去摸對方的臉。
“你是怪物嗎？”
對方就站在原地，任由他繼續摸了下去。
冰冷冷的手碰到了脖頸的位置，沾濕了對方襯衫的領口，留下了幾個手指印。
“你是怪物嗎？”
見他還是沒反應，林寞干脆抬起了冰棍，把整個冰冷冷的包裝都壓在了對方的臉上，聲音帶上了一點顯眼的笑意：“你是怪物嗎，嗯？……不過，這樣竟然都沒反應，你可能真的是怪物哦。如果你真的是怪物的話，我肯定明天開始起就不會再來了——”
下一秒，他的手被覆蓋住了，阻止了他的動作。
林寞愣了一下。
只見眼前的人在剛才抬起手，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背上，然后低下眼看他。
那雙波瀾不驚、死水一樣的眼里，此時因為他的話而飛快閃過了什么情緒。
“我……不是怪物。”他說，“我不做怪物了。如果我不是怪物的話，你明天還會來嗎？”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確定。
就好像，自己能夠控制他的存在一樣，甚至決定了——他會不會是怪物。
這是什么荒謬的聯想。
難道自己被這樣的天氣熱糊涂了嗎。
“……”
林寞突然心跳加速，有點不自然咳嗽了一聲，轉過了視線。
“不是就不是吧。說什么話，你當然不會是怪物了。”
他像是要遮掩自己過快的心跳，將自己的手從對方的手心里抽了出來。
“冰棍都要融化了，快點回房間吧，堵在門口要是讓人看到多奇怪啊。”
林寞不太喜歡“奇怪”這個詞語。
可能是因為那個男人的緣故。
他清楚對方的控制欲不正常，但是對方卻反復和他強調，自己有多么“正常”。這樣的念頭，就扎根在了他的心里……他盡量避免去想自己和對方有哪些地方相似。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對方說。
“你真是……”
林寞無言以對，片刻后才說，“這應該是你的問題吧？我就是喜歡神秘感，有什么辦法？比起說我變心，還不如確保我會對你有興趣……”
這話聽起來好像渣男發言。
林寞有點對自己無語。
但是，他們本來就不是應該進行這種對話的關系。
所以，即使看到眼前的人露出了沉思的表情，林寞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越過了對方，若無其事地結束了剛才氣氛奇怪的對話。
他拉開椅子坐下。
對方就像找到主人的小狗，跟在他旁邊坐下。
他撕開了包裝。
“好了，來吃冰棍吧。再不吃就要融化了。”
冰棍是粘在一起的，可以掰開成兩半。
這種吃法總讓人想到小時候。
它本身是藍色的。
看上去像湖水，應該是摻雜了大量的色素。
林寞整整齊齊地掰開，遞給了對方一半，然后自己才咬了一口。
果然很難吃。
就是兌了顏色的糖水。
不過，比起單純的味道，還是對方投來的視線讓他無法忽視。
這樣的視線已經發生過無數次了。
對方給林寞的感覺，就像是比起食物，他更想……吃掉他一樣。
林寞心跳如雷。
他表面卻極力裝作平靜，若無其事地放下了冰棍。
對方只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加上討厭的性格，之前在班上看過很多次，一次都沒有引起他的注意力。但不知道為什么，現在卻無法做到正常的對視。
明明已經被這樣看了許多次，如果討厭的話，就不會再在他面前吃東西了。
但自己偏偏又買來了。
是為什么？
林寞感覺自己，內心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
那是早就反復咀嚼過許多此的答案。
喜歡……喜歡嗎？
他表現是不是……很明顯？
對方到底有沒有發現，他就是有意這樣做的？就是想讓他這樣看自己？
還是說，是他會錯了意。
那些視線、觸摸的動作，還有兩人之間的沉默。
雖然沒有說清楚。
但是，林寞隱約覺得，他們可能是一樣的。
一旦發現了自己的真實感情，就會開始患得患失，胡思亂想自己的一舉一動。
……
林寞正想站起來，把剩下的冰棍丟進垃圾桶里，卻突然被拽住了手。
他低下頭看去。
那是被融化的冰棍，弄臟的、黏糊糊的那只手。
手指上此時殘留著藍色的痕跡。
色素讓干涸的糖水很顯眼。
然后。
和他不同。
對方是用干凈的那只手，和他的手指交織在一起。
在他的視線里，對方拉起了他的手，將指腹抵在了自己的唇邊。
手指被逐漸潤濕了。
被舔過的感覺，像是把手放在暴曬后水塘里。
連指縫也沒有錯過。
同樣被仔細檢查、細細研磨。
一點一點，藍色的痕跡消失了。
他的手指變得干凈了。
林寞動也不動。他呆住了。
他從來都沒想過，對方居然會做出這么大膽的舉動。
對他來說，已經算是很出格、很出格了。
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對方的發旋，看不清那張臉上的任何表情。
直到對方從他的手上移開，林寞還維持著剛才的動作，大腦幾乎陷入了一片空白。在他的視線里，對方還沒有松開他的手，正在輕輕地摩挲著。
片刻后，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在做什么。”
“我還想對你做更過分的事。”然而，對方不但沒有回答，反而說了更莫名其妙的話，“我不想用這個身體接觸你太多，我會用別的方式……”
林寞這才終于回過神來。
他猛地從對方那里收回了手。
欲蓋彌彰地拉下袖子，遮住了剛才被觸碰過地方。
“你……確實很奇怪。沒有人會突然舔手的……”他有點語無倫次。
“嗯。討厭嗎？”
林寞的聲音戛然而止。
“……”
稱不上習慣。
但絕對不討厭。
原因是什么？
這是林寞整個夏天都沒有弄清楚的事。
大概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對方真的是怪物吧。
能夠讓他逐漸屈服、改變的怪物。
喜歡是如此盲目。
對他來說，這可能會永遠成為未解之謎了。